第一六六章 驯马
王家大宅旁边的荒地上,一个多月前砍掉了荒草,有修整了地面,除了大小妹开辟的几块菜畦之外,其余的地方都已经冒出了绿油油的小草,形成了围绕宅邸的青草草坪,此处骑马是绝佳之地。
王源拽着黑马来到门前的时候,李欣儿已经骑着枣红马绕着宅子在草地上飞奔了。唐装女子身上的佩饰甚多,光是衣襟上和披肩上的流苏便有五六条,马儿奔跑之际流苏飞扬甚是有临风飘然之感。
王源看的眼馋不已开始摩拳擦掌起来,黄三将不情不愿的黑马硬生生拉到门前的青石旁,王源站上青石跃跃欲试。
“二郎,可小心些,这马儿性子烈,可别摔下来。”黄三叮嘱道。
王源口中应了,甩镫一个翻身,身子便稳稳的跨.坐在马背上,黄三大声喝彩,正欲夸奖一番,猛见那黑马扬天一个唏蹓,前蹄扬起直立而起。
王源一个不留神身子往后便倒,情急之下伸手抓住马鞍前突处用力稳住身子,这才没有摔下马来。刚来的及骂一句:“这畜生。”就见那黑马猛窜而出,一道疾风般的冲了出去,瞬间便在数丈之外。
“小心啊。”黄三惊骇大叫,伏在马上的王源只觉耳边风声呼呼,身子被颠的忽上忽下,那里还能听到黄三的话。
那黑马猛窜数百步,王源无法操控,只任由它直愣愣往南边冲,忽然间前面的池塘塘梗横亘在面前,王源偷目瞧见心中大骇,忙不顾死活紧拉缰绳,那马儿竟不受约束,头被拉的偏向一侧,四蹄却兀自冲着塘埂冲了上去,猛然间在塘埂上赫然立定,马背上的王源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张牙舞爪的飞起,噗通一声落入水中,登时全身尽湿,狼狈不堪。
王源一边咒骂一边从水中往岸边游,就听到岸上有人哈哈大笑,仰头看去,之间李欣儿骑在马上悠然自得,正对着王源指指点点,发出大声的嘲笑。
王源气的吐血,不声不响的爬上岸,转目去找那黑马,只见那黑马若无其事在不远处吃草,龇牙掀唇一副吊儿郎当模样。
“你这畜生,今日必驯服了你。”王源怒骂着,不顾全身**朝黑马奔去。
李欣儿幸灾乐祸道:“夫君,这种烈马你是驯服不了的,还不如换匹马儿,我这一匹便不错,性子很温顺,要不咱们换换吧,强行要驯服,摔断了胳膊腿可不是闹着玩的。”
王源不理不睬,慢慢接近黑马,黑马用眼睛瞟着王源,王源进三步马儿便退三步,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王源恨的直咬牙,马儿是有智商的,这一匹马儿显然是在戏弄自己,眼珠一转装作往旁边走开,猛然间身子窜出弹射到黑马身边,黑马惊觉上当跳起来便跑却已经被王源抓住了缰绳。
黑马飞奔而出,拽着王源在后面疾跑,这样下去数息之内王源便要放手,否则便会被拖到在地。猛听得公孙兰清脆的声音响起:“借力上马。”
王源闻言醒悟,手上猛拉缰绳,趁着黑马用力摆脱的力道脚尖点地身子飞起猛扑而上,像只八爪鱼一般趴在马背上,手脚连撑,爬到马鞍的位置。
黑马怒不可遏又跳又叫,想将王源摔下马来。公孙兰又道:“拉紧缰绳,夹.紧马腹,上身放松,它如何跳,你便随着它的力道摆动,不要拗着来。”
王源依言而为,只觉的胯下的黑马像是安了发条一般跳动旋转不休,自己的身子像是在惊涛骇浪之上的一叶扁舟一般上下颠簸,胃里的食物都快要吐了出来,难受之极。
但王源咬紧牙关支撑下去,他听说驯马的时候一定不能让马儿摔下去多次,否则会越来越难,这是马儿是爆烈脾气,王源的倔强脾气也被撩拨了起来,口中大骂道:“畜生,今天跟你耗上了,非要叫你服了。”
不知过了多久,黑马的跳跃旋转的力度明显缓慢下来,马身湿漉漉的全是汗,一人一马都气喘吁吁。终于黑马似乎蹦跶不动了,慢慢停了下来,立在原地不动。王源吐着舌头骂道:“畜生,没力气了吧。”
说话间手上的缰绳也松了,两条酸麻的大腿也放松了,就在此刻,你那黑马腾地窜出,竟然趁着王源松懈之时狂奔起来。王源怒喝连声,赶紧夹.紧马腹,刚才一番折腾虽然累得要死,但也掌握了一些马上防摔的技巧,索性放松了缰绳,腿上也放松了力道,身子在马鞍上晃晃悠悠上下颠簸,但却像是长在上面一样。
那黑马脾气甚是倔强,沿着王家大宅周围的草地一直奔跑不休,从太阳还有数尺高一直跑到天色擦黑,王家众人都有些无奈的拿着灯笼站在宅边看着一人一马一圈又一圈的相互耗着,相互瞪眼无语。
终于,天色全黑了下来的时候,黑马终于跑不动了,喷着响鼻子停了下来,王源屁股大腿火烧火燎,疼的龇牙咧嘴,跳下马来叹息道:“你这家伙何苦如此?你不舒服我也受罪,这下该没辙了吧。”
黑马伸过头来在王源的身上蹭了蹭,王源大喜道:“这是服气了是么?”
黑马甩甩头,站立不动,王源哈哈大笑,伸手在它的脖子上抚摸道:“不错,有本事的都有些脾气,瞧你这样子必是一匹良马,从今往后便跟着我了。我给你起个名字吧,你脾气暴躁,就叫你‘火药桶’如何?”
马儿也没办法反对这个不伦不类的名字,只能默默接受,王源翻身上马,沿着围墙缓缓来到门前,门前众人见王源驯服了黑马都很高兴,听到王源给马儿起的名字又是莫名其妙,不知这火药桶是为何物。
次日清晨,王源早早起来,两只觉得两条腿又酸又疼极为难受,知道这是昨天驯马的后遗症,骂了几句也没招,洗漱吃了早饭之后牵出‘火药桶’骑上来去翰林学士院‘上班’去。
骑在马上走在大街上的感觉爽的不行,听着马蹄在青石板街道上的哒哒声,王源一路上嘴巴便没有合过。进了大明宫到了翰林学士院,待众夫子纷纷到来之后,王源找到了翰林学士首席承旨陆元机老夫子,偷偷向他告假。
陆元机捋着白胡子道:“告假么?上午还打算找你谈谈诗文呢,彭夫子昨日作了一首诗,本想上午大伙儿聚聚论一论此诗呢。再说你进翰林院也不少日子了,我等还没见你有新作问世,都想见识见识呢。”
王源笑道:“确实有些急事,需要出宫一趟。要不明日再论诗如何?”
陆元机道:“明日的话你也要拿出新作来给我们鉴赏鉴赏,我翰林学士院三日无诗示人,别人要说我们闲话的。”
王源暗自好笑,为了告假也无暇多想,满口答应下来。当下急匆匆出了宫,骑着马疾奔回家,到了门口,黄三已经带着昨天买的仆役中的七八人翘首以待。
见王源回来,黄三忙道:“二郎,叫我们随你办事去,办什么事啊?这么大阵仗?”
王源道:“套上大车,将仓里的稻米搬上几十袋上来,还有,你可知何处卖锅?要大锅。”
黄三道:“要锅作甚?”
王源道:“问那么多作甚?到了地方你不就知道了,锅灶柴禾稻米,最好能买到些肉。”
黄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挠头道:“南门张铁匠家中肯定有锅,柴禾在坊间倒也能买到,肉却是难买了,东西市还没开张,要在坊间寻一寻方知。”
王源道:“你去找这些玩意儿,要十口大锅,柴禾起码要几车,肉蛋也买个几十斤,然后去西城门口找我。”
黄三楞道:“二郎你这是要去施粥么?”
王源笑道:“算你还聪明,别磨蹭了,赶紧准备,我先带着几个人去找合适的地方。”
黄三忙答应了,带着四名仆役赶着大车出门,王源则带着余下一名男仆和两名女仆急匆匆出了门,直奔西城门处而去。
第一六七章 难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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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西城延平门外,数千百姓扶老携幼拖儿带女僵卧在城外大道两旁。入春以来,突厥骑兵在长安正北的关内道发动十余次劫掠行动,融雪之后的大地给了突厥人最佳的机动能力,边关形势紧迫,边境城镇丰州一度失守,损失惨重。
虽然朔方、河东两大节度使个拥有五万余重兵,但这十万兵马所防御的面积也颇大,且治所云州和太原府距离边境丰州也颇为遥远。在丰州一带,主要抗击突厥的兵力不足万余,分属安北、单于两大都护府辖下。
突厥人春季袭扰开始后,安北单于都护府虽然应对尚算迅速,但当突厥人的进攻迅雷不及掩耳,丰州一日便失,虽第三日便被唐军夺回,但在这被占领的两天时间里,百姓们遭受了巨大的创伤。突厥士兵从来都是拿大唐百姓的首级当做军功的,牛羊或可活命,百姓却根本没有活命的机会,故而丰州一破,百姓大举往南逃往。
当唐军收复丰州之后,朔方河东两节度曾派兵拦阻数万百姓南逃,但仍有数千百姓家园被毁不愿再受涂炭之苦,宁愿背井离乡往南逃,也不愿再回到噩梦般的边镇安居了。
数日前数千难民抵达长安城,朝廷并非不知道难民抵达的消息,只是朝廷之中对于难民的态度分为两派,一派以王鉷杨慎矜等人为首,主张将难民递解回乡,不准他们在京城立足,以免扰乱京城治安。另一派则认为应该调查清楚,若这批难民确实家园被毁,何妨在京畿给他们安家落户,否则赶他们回去也会闹出事端,甚或是逼着他们投敌云云。
两派人各自争执不休,这帮难民便被阻挡在延平门外,却无人想到去关心难民的生计。他们在这件事上争胜,却忘了难民们一路南来饥寒交迫已经快要饿死了。
王源在延平门内广场下了马,见眼前守城兵马如临大敌严阵以待,城门虽开着,但城门左近重兵防守,刀剑森森对着城外的难民,防止他们冲进来。
王源带着几名仆人往城门口走去,拒马拦截的城门洞口,一名守城军官摆手拦住道:“站住,几位是要出城么?”
王源拱手道:“是。”
那军官上下打量王源皱眉道:“城外全是难民,可不太平,阁下可要当心些。”
王源道:“多谢提醒,我正是要去瞧瞧这些人的。”
那军官皱眉道:“又是去捡便宜买奴仆的,上边已经下了命令,为防止难民之中藏有突厥细作,今日起一律不准以买卖奴仆说的理由放他们进城。劝你赶紧回去吧,别自找麻烦。”
王源笑了笑道:“将军放心,我不是来买奴仆的,只是去瞧瞧罢了。”
军官瞪眼道:“有什么好瞧的?还不是一个鼻子两个眼?走开走开。”
王源想了想掏出翰林学士的进宫腰牌来递上道:“通融一番如何?”
那军官狐疑的拿了腰牌瞅了瞅,吓了一跳道:“你是翰林院的学士?可翰林院的来此作甚?这应该是政事堂管的事儿才是,莫非……你是陛下派来暗查的?”
王源愣了愣,心想:这军官脑洞不小,居然能替自己想到这个理由来,也是出人意料。
王源可不敢承认这件事,因为那是矫诏之罪,只高深莫测的笑笑道:“将军莫声张,还请给予方便。”
那军官连忙道:“好说好说,王学士,我们可没对百姓动手脚,没打没骂也没骚扰,昨夜看他们可怜,我还命人给他们点了几堆篝火取暖呢。”
王源点头道:“将军放心,我不是来寻诸位的麻烦的,只是请将军给予方便,一会儿我在城外搭几座粥棚施粥,将军若是有人手的话,能带人帮我维持维持最好。”
那军官点头道:“好说,我说朝廷怎么会忘了这事儿,百姓们也是可怜,好多人都几天没吃东西了,原来陛下圣人没忘了他们,派了王学士来赈济来了。没说的,这也是公务,待会本人亲自带兄弟们帮着维持。”
王源笑道:“万分感谢,将军心肠慈悲,关心百姓疾苦,是个好将军。这事儿我记下了。”
那军官窃喜不已,这学士说记下了此事,岂不是说回禀差事的时候会提及自己帮忙之事?哪怕在陛下面前提到自己的名字,那也是飞黄腾达有望了。
当下放了王源出了城门,过了护城河来到大道上,但见道路两旁密密麻麻坐着卧着的全是衣衫褴褛的难民,一个个眼神黯淡呆呆的看着王源等人,人群中孩童啼哭之声,老者咳嗽之声,女子的嘤嘤哭泣之声不绝。不少人已经饿得皮包骨头,全身上下只剩下两只眼珠子还有气力转动,情景悲惨之极。
王源穿越来此,落户于永安坊困顿之中,本已经以为自己已经尝过最悲惨的生活,但现在看眼前的百姓,王源才明白,真正悲惨的生活自己还远远没有触碰到。此时还是天宝五年,距离大乱还有不少年,大唐天下还是太平富庶,本以为百姓们个个能吃饱穿暖生活无忧,哪里想到还有无家可归之人。
眼前这数千人只是个缩影,边境上凡有战事之处,东到范阳,西到陇右,怕是有数十万百姓身处这样的境地之中,想想都让人觉得害怕。
沿着道路走了里许,粗略的估算了一下难民的数目,估计在四千人左右,王源发现自己的准备的物资不太充足,不过应付半日当无问题。回到城门内时,但见数辆大车从街口奔来,正是黄三带着几名仆役赶着大车到了。那军官命人移开城门口的障碍之物,亲自领着五十名士兵帮着开道,护着几辆大车出了城门来到官道上。
王源一声令下,黄三带着众仆役开始卸车。这些新买的奴仆们都是这些难民之中挑出来的,知道主人家要来给父老乡亲们赈济粥饭,干起活来格外的卖力。一口口大锅抗下马车来,一袋袋稻米卸下车来堆在路边,十来只猪羊几麻袋的青菜也堆在路边,瞬间便堆成了小山一般。
僵卧于地的百姓们开始还有些漠然,待见到这些东西被卸下来堆在路边的时候,才突然觉得好像这件事跟他们有关,大家纷纷爬起身来围拢过来。
那军官手扶剑柄高声喝道:“都不许靠近,谁敢靠近乱动,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百姓们呆呆围在十余步之外,眼巴巴的看着王家奴仆们忙着搬上搬下,一名老者忽然认出了其中一名奴仆正是昨日被买家看中的自家孙子,大声叫道:“小六儿,小六儿。”
那青年奴仆放下手中的麻袋起身看去,惊喜叫道:“爷爷,你们怎么还没走?不是说好了得了钱够了盘缠便回家去么?”
老者抹着泪道:“我这把老骨头还走个什么?没得死在半路上。你爹娘带着你几个兄弟姐妹回去了,留下你小妹在这里照顾我。”
旁边搀扶着老者的一名少女脸上脏兮兮的,头发乱蓬蓬的,对着青年叫道:“六哥。”
那青年奴仆的眼泪立刻便落了下来,叉着手不知所措。黄三在远处见到他站立不动,高声叫道:“秦小六你作甚?还不赶紧做事?”
老者听到忙道:“小六儿快干活,莫叫主人家生气。”
秦小六忙点头道:“爷爷,阿妹,我干完活再来找你们说话。”
那老者点头,忍不住问了一句道:“小六儿,你主人家这是作甚?”
秦小六道:“主人家是好心肠人,给大家煮饭烧肉吃呢。”
“啊?”老者张着没牙的嘴巴,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往下直咽吐沫。
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所有人,难民们欢声雷动,一个个欣喜若狂,很多人已经数餐未食,听到有肉吃有饭吃,简直比天上掉下金娃娃还开心。
不少人合十作揖,喃喃叫道道:“活菩萨啊,遇到了大善人了,保佑大善人长命百岁。”
场面一时变得骚动热烈,军官和五十名士兵见百姓们激动的模样甚是惶恐,赶紧增调了另外五十人来帮忙,并重新在城门口堆上障碍物,免得这些激动的饥民闹出什么事情来。
第一六八章 惩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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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口大锅一字排开架在大路上,黄三连张铁匠家的陈年存货都买了来,好几只大锅已经锈迹斑斑了。王源命人将铁锅在护城河里洗刷干净,架上柴火后用猪肉肥膘润了润,登时铁锈尽去焕然一新。
简易的石头锅灶很快支好,也无暇去城中汲取井水,便就用护城河的水烧的滚开,将浮上的杂质捞去之后便将一袋袋的米下了锅。八口大锅下边火烧的旺旺的,很快便有米饭的香味飘了出来。周围百姓们伸着脖子嗅着香味,眼神中满是渴望,有人已经提前将饭碗在河里洗干净攥在手里,就等着开锅吃饭了。
正在此时,王源却发现自己犯了个小儿科的错误——柴薪严重不足。两大车的柴薪根本不够八口饭锅烧饭所用,而且还有四口锅还没点火,那是要烧猪羊肉的,更加的耗费柴薪。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难民中有人立刻行动起来,招呼着能干活的四处收集柴草树枝,甚至有人用随身带着的柴刀将左近的大树砍断,几个人嘿呦嘿呦的抬了过来。王源大喜,求助于守门的军官,请求他们帮着树干砍成柴禾。那军官倒也并不推辞,命了十名士兵用佩刀帮着砍柴,一时间刀光霍霍,用来杀敌的长刀变成了柴刀,倒也效率颇高,不久后便堆了大堆的柴禾。
柴薪问题得到解决之后,另外四口炒菜的大锅也开始烧火,青菜和大块的肉一起下锅,加盐巴放水开始煮炖,半个时辰后,扑鼻的香味飘向四方,更加引发了一轮咽口水的声音。
终于,所有的柴火都熄灭,十二口大锅中的饭菜均已经熟透,王源缓步走到难民身前数步,拱手道:“诸位父老乡亲,你们家在边镇之地,受突厥贼寇袭扰逃难来到到京城,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今日诸位可以饱食一顿,敞开大吃,不用顾忌。你们别怕饭菜不够,吃完了我们再煮便是,总之管饱管够。”
众百姓喜笑颜开,纷纷叫道:“多谢大善人,大善人你积德行善必有好报。”
也有人叫道:“恩公姓甚名谁,我等也好急着恩公的民字,他日替恩公宣扬宣扬。”
王源呵呵笑道:“不用谢我,你们该谢圣天子在位,没忘了诸位的疾苦,要谢便谢陛下之恩。”
有人恍然叫道:“原来是奉陛下的旨意前来赈济的,我还当这长安城里真有这么好心的人呢。”
王源微笑不语,并不辩解。昨日决定来施粥之时是出于两种考虑,一来觉得这些人可怜,赈济他们是善举,义当所为。二来此举可博善名,对自己有利。
但就在不久之前,王源改了主意,那军官的话提醒了自己,这件事如果自己能归功于玄宗头上,为玄宗博爱民之名,或许会更好。朝中正在扯皮之时,玄宗恐怕也正在等待他们的最终决定,在这时候自己出来做一些实事,控制事态的发展,定不会是错。
而将这一切归于玄宗之名,这或许是更好的一种投资,也可避免有人说自己多管闲事。
“诸位,咱们排好队伍,老幼妇孺为先,男子青壮在后,一个个依次上来分发饭菜,不要乱了。”王源叫道。
众百姓自发的开始排队,王源请士兵们帮着维持,将队伍排成四条长龙,一个个上前来由黄三带人盛饭盛菜。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到了碗里,众百姓寻了野地里蹲下狼吞虎咽起来。很多人数日未食,此刻这一顿饭菜便是救命之物,别说还有干饭肉食了,就算是一碗稀粥一是能活命的。
长龙缓缓的移动,一口口的大锅中的饭被盛空了,猪肉羊肉炖青菜也越来越少,不少排在后面的百姓开始骚动,一只队伍后方发出了嘈杂惊叫之声,有人好像倒在地上,乱纷纷闹作一团。
王源皱眉走过查看,只见几名老弱妇孺倒在地上呻吟,周围众人帮着拉起身来,一名老者的额头撞到地上的尖石头,撞到头破血流。
“怎么回事?”王源问道。
众百姓沉默不语,王源连问数遍居然无人回答,不禁有些恼怒。忽然身边一名孩童脆声道:“恩公,是韩三他们几个撞倒了我爷爷他们,他们急着去吃饭菜,说我爷爷他们挡了他们的路。”
王源顺着孩童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前面的队伍里两个短衣汉子正畏畏缩缩的朝后偷偷看,见王源目光扫到,忙转头过去装作不知。
王源举步过去,头上流血的老者忙拉住王源道:“恩公,算了。韩三他们惹不起,便让他们先吃便是。恩公切勿去寻他们,否则回头我们便都要遭难了。”
王源有些诧异,看来难民之中也有恶霸,这几个怕便是难民之中的害群之马了,居然为了抢食胡乱冲撞他人,更重要的是连自己定下的规矩都不遵守。
王源安抚老者几句,转身朝那两名汉子走去,走到他们面前站住。两名汉子见王源站在身边看着自己,两人赔笑拱手道:“恩公,多谢恩公给我们饭吃。”
王源冷声道:“你们撞到了人伤了人知道不知道?”
“怎么可能?恩公莫听那些人胡说。”两人均道。
王源道:“可敢跟我去对质?”
两名汉子对视一眼扬手道:“当然敢,为何不敢。”
王源带着两人来到几名摔倒的妇孺面前问道:“刚才是不是他们两个撞倒了你们?”
“你们可莫要胡乱说话,我韩三会撞到你们?你们可想好了说话。这位恩公不过来施舍一顿,咱们可是常见常往,还要在一起逃难的。”那韩三尖嘴猴腮,小眼睛里闪着凶光咬牙道。
众百姓不敢与之对视,纷纷低头不说话了。
王源意识到百姓们定是害怕这两人,这么问不会有效果,于是转头道:“两位,这件事我且不追究,但你们可否解释一下,刚才你们为何排在数十妇孺老幼之前?我之前的话你没听到么?先老弱妇孺,再青壮之人,依次领食。”
韩三叫道:“哎呀恩公,我们可没违背您的话,我们也是老弱病残啊,我们身上都有病啊。”
“是啊是啊,我两个身上还有病呢。”另一人也道。
王源皱眉“什么病?说来听听?”
“我们……拉肚子,头疼,发烧。”两人睁眼瞎编。
王源冷笑“这个么多.毛病,看来真的是病弱。既然如此,有病就要治,我今日先替你们两个治好了病再说。跟我来吧。”
两名汉子面面相觑,不知道王源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终归心虚道:“那也不必了,多谢恩公了,但有一口饭吃,我们便能撑住。”
王源摇头道:“那可不成,有病岂能不治?必须治,没得商量。”
两人苦笑不得,还有人逼着给自己看病的,想了想韩三点头道:“既然恩公坚持,我们便叨扰了,不过我们兄弟饿得慌,要是耽误时间太久,我们可撑不住。”
王源笑道:“不用太久,这种小病一会就好,治好之后便立刻请你们吃牛羊大肉补一补。”
韩三和另外一名汉子面露惊喜,拱手道:“凭恩公安排便是。”
王源微笑负手前行,两名汉子跟在他身后来到锅灶旁。王源站定招手叫来几名仆役道:“这两位身上有些毛病,咱们给他们治一治,先治拉肚子,给他们点灵药吃,草木灰治拉肚子奇效,你们给我喂他们一碗。”
众人吓了一跳,韩三等两人吓了一跳惊道:“开什么玩笑,这……这如何能治病?”
“我说能治便能治。”王源冷声道,回头对着目瞪口呆的几名仆役道:“还愣着作甚?要我亲自动手么?”
黄三一摆手,亲自带头上来抓住一名汉子的胳膊,仆役们一哄而上上前来控制住两名汉子,抓了草木灰便往他们的口中塞。两名汉子一边咳嗽一边大叫救命,被草木灰呛了嗓子之后呼吸都很困难,几乎要窒息。
“弄些肉汤灌下去,他们不是急着吃肉么?遂了他们的意。”王源喝道。
一人舀了肉汤就着草木灰往里灌,两名汉子大口吞咽着,一人吃了一碗草木灰,满脸灰黑之色,鼻涕眼泪满面,狼狈不堪。
“治好了拉肚子,该治发热之病了,春水清凉下火,最宜退烧,来人,将他们丢到护城河里去。”王源淡淡道。
黄三等人架起两人便走,拉到护城河边直接推到水里,两人挣扎往上爬,爬上来又被踹下去,折腾的欲仙欲死。
那军官一直密切关注事态发展,见此情景凑上来道:“王学士,这般折腾百姓怕是不太好吧,我不知两人如何得罪你了,惩罚一番也就是了,可莫闹出人命来。”
王源笑道:“这位将军,送你一份人情如何?”
那军官诧异道:“此话怎讲?”
王源道:“上面不是怀疑难民之中有奸细么?若有的话这两个便最有可能能。就算不是奸细,这两人难民之中定然做了不少坏事,你去查出来什么欺男霸女横行霸道的行径来,报上去的话,上面一定夸奖你眼光敏锐,难民之中的害群之马都被你揪出来了,这样一来延平门便不会有大乱子了,你们也不必如临大敌了。”
那军官愕然道:“竟有此事?你如何知道这两人行止不端?”
王源笑道:“我自问看人还不会走眼,再说就算他们两个没什么事,我就折腾他们一顿那又如何?难道还有人会替他们出头不成?”
那军官错愕良久,伸出大拇指赞道:“霸气,没想到翰林学士院的学士也这般霸气,我们这些当兵的反倒不如读书人凶猛。这两人我定帮你查一查,查出他们干的坏事来,你放心便是,保证没人有话说。”
轮到王源错愕了,这军官的话意倒像是帮了自己一个忙,替自己收拾善后的意思,王源不禁苦笑摇头。不过也不点破,只要他肯查,必是能查出这两个家伙的劣行的。王源最恨得便是这种人,明明已经身处底层,还要欺压他人,这是最无耻的一类人,所以才会出手惩戒他们。
众百姓亲眼目睹韩三等两人的遭遇,胆战心惊之余,很多人更是暗中祷祝菩萨有眼,这韩三纠结了七八个人在数千难民之中作威作福,一路上抢夺打人,还欺负了好几名女子,早就是人神共愤之人了,此刻被惩处一番,正是大快人心之事。
第一六九章 虚惊
日上三竿,赈济还在继续,吃光了的大锅又重新下了米开始煮,百姓们排队的长龙依旧在缓缓的挪动,看样子要让所有的人都成吃饱的话起码要来个三四轮才成。
数百吃饱了的百姓们帮着提水劈柴,忙的不亦乐乎,百姓们善良的很,吃了免费的饭菜总是要干些什么表示回报,这么一来王家仆役们的差事倒是轻松了不少。
眼看米粮都告罄,王源让黄三带着几名仆役赶紧去附近的民坊去购买一些稻米菜蔬等物来补充。今日自己估计不足,本以为只有千把人,但现在面对三四千难民,可能要花个上千斤的稻米,几百斤的菜蔬蛋肉才能兑现自己让他们吃饱的诺言了。这还只是一餐而已,如何让这些百姓能有长期吃饱肚子是个大问题,王源开始认真的思考这些问题。
忽然间,城门内传来吵闹之声,只见一辆马车被拦在城门口不让出城,马车上颤巍巍下来一名气急败坏的老者,朝着阻拦马车的士兵大声呵斥着什么。王源看清了那人的模样,顿时吓了一跳,那人是翰林学士院首席学士承旨陆元机,于是忙小跑过去。
陆元机一眼看到王源立刻叫道:“哎呀,王学士,可找到你了,老夫去你府上找你,听了尊夫人的话才知道你跑到西城来赈济来了。快快快,随我走。”
王源笑道:“陆承旨,我不是告了假了么?怎地又来寻我?”
陆元机瞪眼道:“你以为老夫吃饱了没事干么?陛下派人来翰林学士院传召你,大家伙儿都不知你去了何处,乱了手脚。老夫悔不该让你告假,陛下一定等的心焦了,回头必然责骂老夫。快别说了,走吧走吧。”
王源惊道:“陛下传召么?那是何事?若是拟诏之事,诸位待诏不是可以代劳么?”
陆元机皱眉道:“你是怎么了?陛下传召你觐见,你还推三阻四的问些缘由,你要知道缘由干什么不直接去问陛下?”
王源挠头道:“不是啊,我这里几千张嘴等着吃饭呢,我一走这里没人照应了,这不是要乱了么?”
陆元机跺脚道:“你就是多事,知道你来此赈济之后,大家都说你多管闲事。朝廷自有人去管这种事,要你个翰林学士来操什么心?我知道你年纪轻,总想博些浮名,但不该你做的事情你便不要来做。快走快走,莫要多言。”
王源甚是无语,学雷锋做好事却被人一顿埋怨,倒是件可悲之事。陛下召见那是要赶紧去见的,这里的事儿总是要交代一个人来管着,于是乎叫来那名叫秦小六的青年仆役道:“我有要事去办,这里你先盯着,保证秩序不乱等着你黄三哥买了米菜回来便可。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秦小六显然有些心慌,毕竟他原本只是普通的一名农家青年,忽然要独当一面,当然有些害怕。
王源想了想道:“不用怕,我会交代这些士兵帮着你,乡亲们也不会自己作乱起来的,这是给你的一次机会,你若真有本事,便将此事办妥,今后在家里,也可让你办些重要的事情。”
秦小六点头道:“老爷放心,小人……定然认真办事。”
王源见他似乎信心不足,又道:“你好生的办好这件事,办好了我便将你爷爷和你妹子带进城,安顿在咱家宅子里安生做事,办不好那便罢了。”
秦小六大喜过望,本来他正烦恼年迈的爷爷和小妹流浪在此该怎么办?互听主人家愿意收留,顿时勇气倍增。拍着胸脯道:“办不好这事儿,老爷把我皮扒了便是。”
王源满意点头,回身找到那军官交代道:“这位将军,陛下召见我,我这便要去见陛下,这里烦请将军照顾照顾。”
那军官刚才便已经将陆元机和王源的对话听在耳中,早就羡慕的要死。他这种级别的武将一辈子怕是也难得见到一次陛下,这王源陛下还专门召他觐见,简直让人嫉妒的发疯。但与此同时,也对王源更是尊敬。
“王学士但去无妨,这里兄弟给您看着,绝出不了乱子。”
王源拱手道谢,低声问道:“闹了半天还不知将军高姓大名,待会陛下问起,我总不能一问三不知吧。”
那军官大喜过望,王源这话便是要在陛下面前提自己的名字了,这可是梦寐以求之事。于是忙道:“本人于大刚,忝居左领军卫偏将,职守延平门。学士可一定要记得啊。”
王源笑道:“记得记得,告辞了。”
回过身来,吹胡子瞪眼的陆元机已经急的不行,连声的催促。王源问道:“陛下在何处召见?”
“还能在何处?含元大殿啊,还没散朝呢。”
王源一愣,此时日上三竿,巳时已过,平日朝会到此时早就已经散了,今日却还没散朝,看来必有缘故。自己这么一耽搁,得罪的人怕是多了去了,除了陛下等的心焦,满殿的百官怕是也要骂娘了。
当下无暇多想,牵了黑马‘炸药桶’来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大黑马飞驰而出,沿着长街飞驰而去。
……
一路飞奔到了大明宫前,下马后进宫直奔含元殿,行到殿前王源傻眼了,之间殿前长阶上,文武官员们三三两两的往下走来,看上去是早朝已经散了。
王源忙拦住一名官员问道:“散朝了么?”
那官员认出了王源,指着王源道:“你这人,害的我们等了半个时辰。陛下召见你都这般怠慢,当真无礼。”
王源咂嘴道:“那现在怎么办?”
那官员道:“我哪知道怎么办?你自己看着办。”说罢拂袖便走。
王源苦笑挠头,赶紧逆人流而上往殿门口去,到了殿门口,见两名内侍正吃力的关着殿门,沉重的殿门发出沉闷的莽莽之声缓缓关闭。
王源无可奈何,正踌躇时,互听殿侧的台阶上有人说话:“王学士,你可来了,陛下命你到了之后去清晖阁觐见,快随咱家来吧。”
王源转目看去,只见一名中年内侍站在石栏边的台阶上,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这人王源有过数面之缘,好几个场合都看到他和高力士一样陪侍在陛下周围听候使唤,他叫王承恩。
“多谢多谢了,但不知王内侍可知今日陛下召见我何事啊?我这耽搁了时辰,心里有些没底。王内侍可否透露一二?”王源上前拱手道。
“也没什么大事,叫你们这些学士来还能有什么?今日政事堂两位相公商议难民处置之事,最后商定了主意。因长安城中这几日因为难民之事有些流言流传,陛下要拟诏书安定百姓的心,所以便请你们翰林学士院的学士们来拟安民诏书。”王承恩淡淡笑道。
王源愕然道:“就是这点事?翰林学士院的几位夫子不都在么?干什么非要召我来?”
王承恩呵呵笑道:“王学士倒是矫情起来了,还不是那几位夫子写的诏书陛下不满意么?陛下心情不好,撕了几张诏书斥为面目可憎,毫无诚意,难安百姓之心。更当殿斥责学士院无人,所以陆元机才急着叫你来试一试,但愿你写的诏书陛下能满意吧。”
王源甚是无语,玄宗也太讲究了些,一份诏书而已,如此折腾作甚?恐怕不是诏书的问题,而是玄宗今日的心情真的不好,也许在内宫受了杨贵妃的气也未可知。
但知道了缘由,王源的心放下了一大半,这并非是什么大事。当殿拟诏虽有,但很多诏书都是在下殿之后拟定,时间也不算太晚。当下随着王承恩急匆匆赶往清晖阁中见驾。
王承恩进去禀报,不久内侍出门宣王源进去,踏入清晖阁中,王源再次傻眼,原来早朝虽散去,李林甫、李适之、杨慎矜、裴宽、杨钊等一干重臣却齐聚此处,依旧在商议事情。难怪刚才自己没在散朝的人群中见到这几位的面孔。
王源在众人的目光下快步上前行礼,坐在软榻上的玄宗拉着脸,待王源起身来劈头便是一句:“王源,公务时间,你不在翰林学士院当值,跑去何处了?”
王源忙道:“启禀陛下,臣跟陆承旨告了假,有些急事要处理,故而……”
“哼,急事,你的事急还是朕的事急?你们翰林学士院清闲的很,比朕过得还舒心。每日里闲谈游逛,真要作事的时候却都畏畏缩缩。朕很不开心。”
王源忙道:“陛下息怒,臣知错了,陛下责罚便是。”
玄宗见王源态度端正,认错积极,哼了一声道:“先站在一旁,一会儿替朕拟旨写诏。”
王源松了口气,走到一旁站立。
玄宗对着面前众臣开口道:“几位爱卿,到底这事儿要怎么办,你们闹了一上午没给朕个答案,朕等着你们给朕想个办法出来便这么难么?”
第一七零章 舌战
杨慎矜起身奏道:“刚才殿上都已经商定了,直接派兵押送原籍,再下诏安京城百姓民心便可;偏偏李左相又来变卦,搞的拖而未决。一桩如此小的事情,弄得这么复杂,也不知李左相是怎么想的。”
李适之沉脸道:“杨慎矜,你说的轻巧。刚才我是同意了你们的办法,但后来一想觉得非常的不妥,这才请陛下再次商讨此事。你们的办法看似一了百了,但却太过简单粗暴,完全罔顾百姓的感受。这些百姓从北边逃难而来必是家园均已被毁,丰州一带还在拉锯作战,叫他们回去他们何以安生?”
杨慎矜冷笑道:“倒像是你李左相一人忧国忧民一般,我问你,照你的意思是要收留他们咯?然则此例一开,今后京城岂不成了难民聚集之地了。这几年和契丹突厥边境上的冲突就没停过,一打仗百姓便都往南边涌,这岂能允许?”
李适之道:“我可没说便要收留这些人,这些人固然不能收留,但简单的打发走却也是不成的。总之要想个完全之策才成。若像你所言,驱赶百姓回去,若中途生乱该如何?”
杨慎矜呵呵而笑道:“李左相未免杞人忧天了些,这事儿我都不用劳动南北衙的兵马,单我刑部便可以办了。到你口中怕这怕那倒是显得极难了。”
两人争争吵吵闹得不可开交,玄宗的脸色越发的阴沉,终于忍不住喝道:“你们在朝上当着百官的面也吵,下了朝来到这里又是吵,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句,也没个结论来,朕听着都烦了。这样吧,朕到阁上去睡上一觉,你们慢慢吵,吵出结果来再禀报朕。朕告诉你们,今日不给朕个办法来,你们便都别回家了,朕管你们的饭。”
众人顿时无语,知道陛下是真的发了怒。今日早朝开始,陛下的心情便不好,翰林学士院无端得咎,被骂的够呛。要知道玄宗对翰林院的学士们可是很尊敬的,这么当面训斥还是头一回。
说实话,孟夫子的诏书拟的也和平日一样的水准,并无差错之处,可惜陛下今日就是要找茬,也只能将学士院的学士们都请个遍来拟诏了。偏偏这个王源又不见踪影,陛下等候的时候更是焦躁的很,口中喃喃怒骂。总之今日诸多不合心意之事弄到一起,陛下已经开始发毛了。
玄宗平日平易近人,但谁都知道陛下要是狠起来那是很让人害怕的。近年来陛下不太上朝,有个贵妃哄着,脾气好了不是一点半点,但今日这情形很可能是内宫出了什么事儿,导致影响到陛下的心境。
李林甫咳嗽一声终于开口道:“李左相,我看咱们还是不要在这件事上掺杂不清了,难民就在城门外,城里流言蜚语不少,不尽快解决此事,陛下也寝食难安。以老夫看,杨慎矜的办法虽然粗暴些,但为了京畿的治安考虑,倒也是个快刀斩乱麻的好办法。不仅如此,还要定个规制,今后再有难民前来,要在京畿周边的州府进行拦阻。一点点难民的事情是小事,但乱了长安便是大事了。”
李适之叹了口气,知道这件事若不妥协,今日很可能惹得陛下发怒,闹出大事来。虽然让李林甫占了上风,但自己确实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来。
李适之和裴宽对视一眼,两人均知今日需得妥协,正欲开口说话,清晖阁侧门处一名内侍匆匆而入,从侧幕走到高力士身边,在高力士耳边低语了几句。
高力士面色诧异的看了看站在角落的王源,神情颇有些玩味。
“力士,怎么了?派去的人回来了?还算安定么?”玄宗皱眉问道。
高力士凑近玄宗的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玄宗脸上也满是惊讶之色,眉头舒展开来,问道:“竟有此事?”
高力士微微点头。玄宗看向王源,招手道:“王源你过来,朕问你话。”
王源本听着几人在这里毫无建树的吵闹很是无聊,听到玄宗叫自己忙打起精神上前行礼。玄宗摆手道:“不用多礼,朕问你,你今日上午告假去办的什么私事?”
王源咂嘴道:“一点私事而已,不值得陛下过问。”
玄宗微笑道:“你是不肯说么?刚才力士派了人去西门打探难民的消息,回禀说有人在西门外摆了大锅煮饭烧肉给难民们吃,这事儿你知道么?”
王源没想到消息这么快便传到了宫里,知道无可隐瞒,只得道:“陛下,这事儿确实是臣所为,臣告假便是去办这件事的。”
众官愕然,万没想到王源今天早上居然跑去救济难民去了,李林甫李适之王鉷杨慎矜等人的第一反应便是:这厮真会找机会,这是给自己刷名誉去了。
“王源,你好大胆子,朝廷对难民之事尚未定论,你跑去赈济是怎么回事?要赈济也是政事堂决定的事儿,你跑去算什么?沽名钓誉么?”李适之沉声喝道。
李林甫也道:“李左相说的很是,王源,你行事前跟谁打了招呼?这等大事你居然擅自行动,眼里还有朝廷么?”
这大概是第一次左右相意见相同,第一次站在同一立场上,因为都觉得王源越俎代庖多管闲事。
王源挠头道:“两位相国,这件事很严重么?”
李适之吹着胡子道:“你以为我们不知道难民在挨饿?之所以没下令救济,便是不想让他们赖在京城不走,你这么一闹,难民们还走么?有饭有肉他们怕是赶都赶不走了,简直混账的很。”
众官纷纷点头道:“确实胡闹,出什么风头,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这事儿是一个翰林院学士该做的么?想要名声也不用这么直接。”
王源甚是无语,之前虽然有些担心有人会说些这样的话,但没想到招致满堂反对,倒是有些尴尬。
玄宗不动声色的看着眼前众人,摆手道:“力士,将西门外的情形告知诸位卿家们听。”
高力士应诺,高声道:“诸位,早间奉陛下之命,派了宫内内侍去查看难民情形,刚才内侍回报说,西门外难民们齐齐跪在城外高呼万岁,感谢万岁救济之恩。几名老者还托内侍带话进来说,他们绝不乱来,乖乖呆在城外听候朝廷发落。他们感谢圣天子之恩,祝愿陛下福寿万年。”
众官面面相觑,李林甫忽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迟疑道:“难道说,是陛下下令救济难民的么?”
玄宗微笑摇头道:“朕可没下过这样的命令,这件事咱们还要听听王源是怎么解释的。”
众人齐刷刷看着王源,听他如何解释。
王源躬身朝玄宗行礼道:“陛下恕罪,臣确实跟难民们说是陛下让我去救济他们的,臣有罪。”
杨慎矜冷声道:“知道你胆子大,没想到会大到这样的地步,你这是假传口谕明白么?是要砍头的。”
“让王学士说说缘由再扣罪名好么?毕竟做的也不是坏事。”杨钊忽然开口道。
“什么?杨钊你也这么说话?王源不懂,你也不懂么?我知道他是你推荐给陛下的,怕担干系是么?”杨慎矜怒道。
杨钊赫然起身道:“杨慎矜,说话可给自己留着后路,你这叫什么话?就是论事怎么又扯到我和王源的关系上来了。为朝廷推荐人才有错么?召王源入翰林学士院是陛下的决定,陛下的决定难道是我小小杨钊可以左右的么?岂有此理。”
“过了,别再说了。”李林甫低声叮嘱杨慎矜道。
杨慎矜也忽然意识到自己牵扯太广,现在可不是跟杨钊闹的时候。杨钊不算什么,可他背后可是有着一个贵妃娘娘的,闹起来自己没什么好处,当悻悻退下,再不作声了。
玄宗的脸色又沉了下来,玩平衡之术虽然对自己的权力有利,但每日看着下边几帮人吵来吵去,心情也好不到那里去。
“这个……杨尚书的话恕我没听明白,我今日去救济难民纯属处于怜悯之心。实不相瞒,昨日我听到难民之事,得知不少难民数日未食,想到这当中还有不少老弱妇孺,从边境逃难而来,又没得吃没得喝,心中实在不忍。所以我才穷尽家财去给他们弄点吃的,这难道也错了么?”
“这是没错,但这件事你该跟政事堂知会一声,免得乱了政事堂定下的大策略。你这么一来,对难民遣返的大略甚是不利。”李林甫沉声道。
王源摇头道:“我不懂李相国说的大略是什么,我只知道,难民数日不吃饭会饿死人的,饿极了的人会出乱子的,而且我也有点闲钱去救济他们,所以我便去做了。如果说大略是两位相国和诸位尚书中丞们考虑的事情的话,我便只能为朝廷安定这些难民之心。如果这也是错的话,那我也认了。”
“说的好。”玄宗抚掌道:“朕赞同王源敢于担当,为朝廷分忧的作为。如果这真的影响了朝廷大略的话,就算有错,但总比那些明知难民在挨饿却不闻不问之人要好。”
玄宗的话就像一记榔头,一下子将有人要斥责王源的话给打回肚子里憋住。众人终于明白了,玄宗对王源今日所为是持赞赏态度的,这便是基调,想拿这件事来搞王源,那是不太可能了。
“可是……你总不能假冒陛下口谕吧,这可不是件小事。”王鉷毕竟直性子,憋不住这句话,还是问了出来。
王源摇头道:“我根本没假传什么口谕,刚才我的表达或许引起了众人的误解,实际上我救济难民的时候,有难民跪谢我的大恩,我就告诉他们‘要谢便谢陛下恩惠,朝廷没有忘记难民,陛下更是记着难民的疾苦。’。正因如此,难民们才在西门外跪呼万岁。如果说这也是假传口谕的话,那我也认了,哪怕是被下大狱砍头,只要让百姓们明白陛下之恩,死也值了。”
“好厉害,马屁拍到如此境界,这王源岂是善类。”众人心中均闪过这样的念头。
众人看着玄宗的脸色便知道,陛下心里舒服的要命。即便是皇上,也是需要虚荣的,听到难民们跪拜陛下之恩的事情,让玄宗的心情一下子变得灿烂起来。
第一七一章 对策
“朝廷之中,少一些争吵,多一些做实事之人便好了。”玄宗似在自语,又似乎在说给众人听。这话听在李林甫李适之等人耳中,就像是被当堂打了几耳光一般颜面无存。
“王源,朕想听听你对难民之事有何见解,难民是遣返还是安置,众卿争执不决难以决断,你今日去接触了他们,应该心里有些想法吧。”玄宗问道。
李林甫等人脸色再次大变,陛下问计于王源,这更是一种对群臣的轻慢。哪有当着左右丞相的面,当着御史台,各部首脑官员的面问一个小小翰林学士意见的,这可难以容忍。
“陛下,翰林学士无议论朝政之权,陛下岂能问计于他。”李林甫脸色阴沉道。
玄宗愣了愣,点头道:“朕倒是忘了这个规矩了,翰林学士确实无法参政,李相国倒是提醒朕了。嗯……翰林学士满三月之后便会授予侍御史的职位准许参政,那么朕便提前这么办吧。来人,拟旨,授王源侍御史之职,准其议政。”
众人一片哗然,玄宗此举可不是为了听王源的意见,他这是故意要驳李林甫的面子,对李林甫处处于鏊插一腿的行为表达不满之意。李林甫何其精明,立刻便明白今日不宜再多言,面色如常的退到一旁去。
王源也没料到事情会如此转变,他可不愿意发生这一切,虽然加侍御史的职位拥有了对朝政说三道四和上奏议政的权力,但王源宁愿不在此事不在此处,因为看李林甫和李适之等人的脸色,显然是对自己压抑着愤怒。他们绝不会去怨恨陛下不给他们面子,而只会怨恨自己出来搅局,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但无论如何,玄宗金口一开,事情便成定局,王源略有些尴尬的自己给自己拟旨加了侍御史的职位,宣读谢恩之后,王源还是王源,但身份已经不同。
既然今日已经这样了,王源倒也横下心来,反正已经得罪人了,便不用再顾忌许多了。
“陛下,难民的事情,臣确实有些想法。”
“很好,朕看得出你有想法,从你去救济难民这件事上,朕便知道你一定有着自己的看法。说吧,畅所欲言。”
王源道:“臣今日接触了数千难民,深知难民之苦,千里迢迢从边镇逃难,一路颠沛流离受尽苦难,实在让人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想我煌煌大唐天下盛世,却让子民受苦若斯,这实在是不太应该。”
玄宗脸上微微变色,皱眉不语。
“有人说他们聚集在长安城外是件坏事,会让京城中人心惶惶云云,但臣认为他们能自发聚集在城外等候朝廷救济,这反倒是一件好事。他们聚集于此恰恰是因为他们是纯善之民,来到京城是因生计无着,寻求朝廷庇护的行为。而一旦朝廷不闻不问又不加以救济的话,百姓们饿到了极点反倒不会再乖乖呆在长安城。到那时为了吃饱肚子,他们恐怕什么事都会做得出来。长安城外的近郊州府便首当其冲成为难民的冲击之地。一旦有一件抢夺杀人之事产生,便会起连锁反应,到那时便不是安置难民的问题,而是暴民作乱的大问题了。”
玄宗脸色郑重,抚摸着长须沉吟不语,众臣有的微微点头,有的却面露不屑之色。
“这几千人能闹出什么乱子来?只要他们敢作乱,数日之内便教他们全部人头落地,王源,你未免将事情想得太严重了。”王鉷不屑道。
王源摇头苦笑道:“王中丞,我相信朝廷旦夕之间便可平息此事,但这样一来对朝廷有何好处?明明是顺民,为何一定要逼成暴民。砍了几千百姓的头难道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么?而且这当中所要调配的兵马钱粮,损毁的财物,用来救济这数千百姓绰绰有余。为何朝廷不提前救济,反倒等事后用这样的手段去镇压?这不是本末倒置么?况京畿一旦发生暴民作乱,传遍大唐天下,所产生的影响何其巨大,可不是长安城中的一些流言蜚语可比了。一场暴.乱带来的民心之变才是整件事中最可怕的部分,不知我的话诸位认同否?”
座上重臣焉能不知王源所言的道理,太平盛世之中并非没有矛盾,只是盛世繁华掩盖了矛盾。太平盛世之中,哪怕只是一场小小的暴.乱,也会带来极大的影响力,他会唤醒许多人心中的魔鬼。
只要开了一个头,便会有人开始效仿。历朝历代有多少朝代就是因为不重视这些小矛盾而最终酿成了灭国大祸的,众人都是熟读史书之人,自然知道其中的微妙之处。
“王源,你这么说未免危言耸听了些,这一切都是你臆想罢了,朝廷正在解决此事,岂会酿成你口中所言的那种情形?”李适之忽然明白过来,这一切都是王源描绘的可怕场景,但事实上,这一切并没有什么发生的可能。
王源微笑道:“李左相,这当然是预测之言,否则我们还能在这里谈论此事么?我的意思是,这件事需要立刻解决,不能不引起重视,难民之事的处理既要慎重又要快速,当务之急是立刻拿出合适的处置办法来,而非像王中丞所言待难民成为暴民再去打杀他们。”
玄宗蹙眉道:“听你之言,倒像是有了办法了,说给朕听听。”
王源道:“启禀陛下,臣认为,强迫遣返难民是绝对不成的,刚才听说,边境尚自拉锯作战,这数千百姓的都是家园被毁才毅然往南逃难的,若非如此谁愿拖儿带女背井离乡?此刻强迫遣返他们到尚有战火的边境,无异于让他们送命。哪有朝廷不庇佑子民,反倒去逼着他们送命的道理?”
玄宗微微点头道:“朕也觉得这么做草率了些,但安置在京城的话似乎会开了个坏头,一旦边境有战事,百姓们岂非全部涌往南边?那会造成局势的大乱。”
王源道:“我对军事不太懂,但我却知道,我大唐防守边镇的节度使所领兵马超出突厥契丹等贼寇数倍,防止边境难民逃难的根本之策其实是需要边镇节度使兵马给予贼寇们迎头痛击,打的他们不敢扰边,保护百姓的身家性命。若我大唐兵马做不到这一点,任由突厥契丹贼寇袭扰,那难民之事便是一直困扰朝廷的问题,将来会更为棘手。”
玄宗面有怒色,拍着软榻道:“说到此事朕便生气的很,丰州居然轻易便被突厥数千兵马给占领了,也不知这些边将是干什么吃的。李适之,朕命你查明原因,你可有什么结论了?”
李适之是左相,兼着兵部尚书的职位,所以这些事自然要问李适之来解释。
“启奏陛下,是丰州守将玩忽职守,私自撤回了丰州以北监突厥人的堡垒的兵马,导致突厥人夜袭时没有任何预警。臣已经下令就地将其革职正派人押往京城问罪。夺回的丰州城现在由安北都护府都护将军暂时镇守。”李适之忙回禀道。
“果然不是我大唐兵马不多,战斗力不强,而是边将无能。”玄宗怒道:“这人押到京城之后论罪后游街后腰斩,让所有人都知道玩忽职守的下场。从来都是我大唐打的突厥契丹吐蕃人抱头鼠窜,如今居然受到这般羞辱。你即刻传朕旨意,命朔方河东两大节度使各增兵一万到丰州,会同单于安北都护兵马展开反击。突进二百里之地,扫荡突厥贼寇,要打的他们不敢越雷池一步。”
李适之躬身道:“遵旨。”
玄宗微微平息了怒火,转头对王源道:“你说的是,边镇安宁才是难民不出现的根源,近十几年来,边境一直安稳的很,上下人等也有些麻痹大意,这才给了他们可乘之机。朕也有责任,没有督促此事,根源要解决,这才是关键。”
王源道:“陛下英明,边境摩擦总是难以避免的,陛下无需自责。”
玄宗道:“那么眼下的事情好像还不能得到解决呢。,难民一时半会也不能遣返,因为就算反击,也需要时日的,少则一个月,多则数月,这些百姓还是只能在城外安顿。”
王源点头道:“陛下说的极是,难民必须等边境安定方能遣返,在此之前只能先让他们在京城安身。”
“数千难民,数月救济,养着他们要花多少钱?一日三餐,就算是白饭青菜也要几百贯吧,几日还好,若是几个月甚至半年,这笔款项的开销从何处拨付?还有他们的居住穿衣,安顿何其不易。”李林甫低低叹息道。
王源无语,区区几千百姓能花几个钱,李林甫这是故意矫情,只是不愿意白花钱养着这些百姓罢了。
“陛下,这些百姓们并非不愿干活,在遣返之前的日子里,若是能让他们有些活计可干,便可自给自足。陛下可在城外给他们搭建些简易居住之处,如今天气暖和,御寒倒是可以省了。剩下的事便是让他们找到活计养活自己了,京城周边可有什么河流疏通,建造水坝什么的活儿,让他们去做活,发给工钱,工程结束之时,想必也是能回到家乡的时候了。”
玄宗拍大腿道:“好办法,自给自足,朝廷只需给他们提供住处,安排这几日的救济便可。工部可有什么工程要开工么?往年不都是抱怨劳力不够么?现在有这么多劳力摆在面前,岂非正好合用。”
工部尚书尚未开言,杨钊抢先道:“陛下,护城河清淤的工程原本要开工,让这些人帮着清淤如何?”
玄宗笑道:“瞧瞧,这事儿不是完美解决了么?拟旨,安顿难民,赈济数日,待护城河清淤开工,召集青壮难民上工,给予酬劳。另外在城中张贴告示,就说这群百姓不是难民,是被调遣前来帮着清淤护城河的。谁要是再散步谣言,让金吾卫统统抓起来重重责罚。”
第一七二章 偏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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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定了下来,群臣也都告退而出。李适之一言不发和裴宽扬长而去,连看都没看王源一眼,神态倨傲之极。倒是李林甫王鉷杨慎矜站在前面路口等着王源和杨钊走来。
王源头皮有些发麻,显然又将是一番口舌,杨钊低声道:“莫担心,听我话语行事,今日确实驳了他面子,总是要发泄一番的。”
然而李林甫看着王源和杨钊走来,脸上露出灿烂的微笑来,杨钊和王源上前行礼,李林甫还礼笑道:“王学士,恭喜了。一月未到便加了侍御史,这可是前无古人了,看来陛下对王学士寄予厚望,王学士前途不可限量啊。”
杨钊上前道:“相国,今日之事王源有些出格,我刚才已经告诫于他,希望相国不要放在心上。王源对朝廷之事不太懂,贸然做出了些事情来,打乱了相国的布局谋略,还望相国原谅他。”
王源见杨钊如此,也只得上前道:“李相国,在下绝无冒犯之意,今日之事我也是无奈,陛下问话,我又不敢不答。早知如此,我便不去多管闲事救济什么难民了。”
李林甫哈哈大笑:“你们这是怎么了?我李林甫不过是受了陛下的训斥而已,又岂会迁怒于王学士。再说王学士的办法确实不错,是个两全其美之策,老夫便完全没想到,那又有什么过错?这叫做后生可畏,我们这些人都老了,将来大唐要靠王学士这样的年轻人来肩负重担了恶,呵呵呵,王源,好好干,前途无量。”
这种话显然言不由衷,杨钊听出李林甫的讽刺和敌意,想了想低声道:“相国,王源今日行事虽然突兀,但今日陛下心情不佳,却正好消弭了一场事端。我早晨才知道,昨夜贵妃身子抱恙,腹痛了一夜,直到天明时方才消了痛。陛下一夜未眠陪在贵妃娘娘床前,一早上又来上早朝。偏偏这难民的事情李适之又闹来闹去的折腾,您想,这事儿要是再不了解,陛下怕是真的要发怒了。陛下天怒一生,难免会有人要倒霉,所以王源的突兀之举恰好快刀斩乱麻了解了此事,倒是来的正是时候。”
李林甫一愣道:“贵妃娘娘抱恙?难怪陛下一早上都面色不善,却原来是这个缘故。你怎么不早说,早说了此事在殿上便可了解此事了,便是顺了李适之的意又如何?陛下心中定是烦忧不已,我等还给陛下添堵,实在是不该。你说的对,王学士若不是突然解决了此事,怕是还要闹下去,那陛下必会震怒。”
杨钊道:“我何尝不想告诉相国,可我也是进清晖阁之前才得到了消息。三位国夫人进宫来探望贵妃娘娘,顺便通知了我,一直想说,但是苦无机会罢了。相国,这件事你们莫要怪罪王学士,看在他误打误撞解了围的份上,将来他一定会谨慎行事的,我替他保证。”
王源不知说什么才好,杨钊在李林甫面前如此谦卑,倒是自己没想到的。不过杨钊确实是真心为自己考虑,看起来他很担心今日过后李林甫会对自己不利。也许只有杨钊才知道,得罪李林甫之后惹来的报复会多么凶猛,所以他才尽量的纾解此事。
李林甫果然态度温和了下来,眼神中的芒刺也消退,微笑摆手道:“此事便过去了,不要再提了。王学士是你杨度支的朋友,便是我李林甫的朋友。过几日我设家宴,你和王学士都来一聚如何。”
杨钊忙道:“多谢相国,敢不从命。”说罢手肘戳了戳王源的胳膊,王源会意忙拱手道谢。
李林甫微笑道:“罢了,贵妃娘娘抱恙,我们都该去瞧一瞧,杨度支,你们自家兄妹必是要赶紧去看望的,回头告诉我贵妃生的什么病,我也好备好对症之物带着去探望。”
杨钊忙道:“相国有心了,一定照办便是。”
杨钊和王源告辞走开,李林甫看着他们的背影沉思不语。
站在一旁的杨慎矜啐了口吐沫道:“相国,你居然会容忍这小子,这小子绝非善类。瞧他今日做派,大拍陛下马屁让陛下加了他的侍御史不说,还同意了他的办法,弄得大家灰头土脸。假以时日,还不爬到您的头上撒野么?”
李林甫冷哼一声道:“陛下最近对我不善,这些跳梁小丑便都以为时机到了,一个个跳了出来闹腾。哼,都出来闹吧,不闹的话老夫焉知他们的真面目?你们两个心里怕是也有些异动了吧,老夫看的出来,是不是以为老夫要失势了?”
王鉷和杨慎矜忙躬身道:“相国说那里话来,我二人死心塌地跟着相国,哪有半分异想。”
李林甫冷笑道:“没有便好,老夫告诉你们,老夫倒了,你们二人必然死无葬身之地,你们以为老夫一倒你们便有机会坐上相位么?痴心妄想!老夫一倒,太子和李适之联手,你们无一丝一毫的还手之力。陛下连挫老夫锐气,反倒给了老夫机会。这杨钊明明早知贵妃抱恙之事,偏偏事后才说,便是要我们和李适之今日闹得陛下发怒。这个王源,你以为他是误打误撞?他去救济难民,打着陛下的旗号,便是心思艰深之处,今日的结果是他早已预想好的。都不是善类,谁是省油的灯?”
王鉷吁了口气道:“那为何相国还要对他们示好?交给卑职,卑职教这王源神不知鬼不觉的完蛋。”
李林甫啐道:“没脑子,事有轻重缓急。杨钊和王源固然是指望不上,但杨钊还需借我之力,故而他们都不会对我们有威胁。现在盼望我们全部死无葬身之地的人便是太子和李适之。”
杨慎矜点头道:“说的是,瞧李适之那样子,我恨不得上去踢他两脚。”
李林甫低声道:“李适之自以为有陛下给他撑腰,今日便极为跳脱,硬是阻挠我们的定计。很好,正要在他自以为得意之时给他当头一击,让所有跳出来的宵小之辈们都明白一件事,我李林甫可不是他们所能轻慢的。”
王鉷忙道:“怎么做?”
李林甫道:“正面他们固然有所防备,不过老夫已经摸到他们的侧面脉门之处,侧面给他们一刀比正面捅刀子效果往往更好。”
杨慎矜也低声道:“相国但吩咐,我等立刻去干事。”
李林甫低声道:“恐怕要麻烦你们两位去一趟北海了。”
“去北海?拿李邕开刀么?”王鉷低声道。
“正是,该去找一找李邕的麻烦了。有人给我送来了李邕的罪状,这便是下刀的机会。李邕是李适之的好友,这倒也罢了。他的手下有个人更是和太子有关联,这一次不但要拿了李邕,还必须要查出这个人的罪状,这样便能将事情闹大,越大越好。走,回政事堂老夫跟你们详谈。”
李林甫低声而笑,转身甩袖而行,王鉷和杨慎矜一左一右亦步亦趋,连忙跟着去了。
……
一连两日,王源都没去秦国府中教书,因为上次的事情,王源心中依旧不愿和秦国夫人见面。柳钧派人来问,王源只叫人回话说身子不适,过段时间再说。
柳钧倒是懂事,派人送了不少药物和礼物来孝敬老师,王源一一收下,回信表示感谢。
但秦国夫人心中有数,知道王源这么做是还在记恨那天自己说的事情。前两日秦国夫人在宫中陪着胃痛的贵妃娘娘说话解闷,到了第三日,秦国夫人终于得空,下午时分,带着婢女车驾浩浩荡荡前来靖安坊登门造访。
华美绝伦的马车,前呼后拥的随从侍女进入靖安坊的时候引发了一场围观,杨家国夫人的出行车马最是让长安百姓津津乐道,香车宝马健仆俏婢,排场十足,赚足了眼球。
而来到王家门前的时候,也着实让没见过世面的黄三和一帮土包子奴仆们吓了一跳,刚忙去向王源禀报。
第一七三章 拜访
王源正挽着裤脚站在后园的小池塘里。这里本来是一方满是淤泥和杂草的池塘,在经过清淤之后,在池塘中保留了部分莲藕,现在已经全部窜出水面风姿绰约起来。
这两天王源都在帮着堆砌池塘边的石头,形成一个不至于崩塌的堤岸;乱石堆砌的好处不仅仅是加固岸边,石头形成的缝隙还可以让放养的百尾红鲤有栖身之所。
当然这一切都是公孙兰的设计,公孙兰一天当中倒有半天的时间是耗在这后园之中的,这里的一草一木几乎都经过她的设计,成了她最喜欢的样子。王源对此毫无意见,且不说公孙兰的审美还是有品位的,就算是弄成一团糟又如何?自己害她的梅园被大火烧的干干净净,此刻还她一个园子也在情理之中。
黄三跑来后园禀报的时候,王源正满手淋漓的泥水,头发散乱的捧着石头往岸边堆砌。听到秦国夫人亲自到访,倒是有些意外,他完全没想到秦国夫人会来到自己府中。
“面子挺大啊,秦国夫人居然都来拜访呢。”公孙兰站在岸上语气淡淡,但却有一丝调侃的味道。
“那是,毕竟我是她礼聘的教席,她儿子的老师。尊师重道可是大唐的优良传统。”王源笑道。
“说的很有道理,一片冰心在玉壶,别忘了这位秦国夫人送了你玉壶呢。”公孙兰毫不留情的点破事实。
王源装作没听见,一边哗哗的洗手,一边直着嗓子叫:“大妹、大妹,去告诉十二娘,让她先去招待客人,我要梳个头换件袍子才能去。”
黄英答应着跑去传话,王源赤着脚上了岸踩在草地上,对公孙兰道:“麻烦表姐帮我结下发髻。”
公孙兰愣了愣,终于还是走来,待王源坐在草地上后,蹲下身子解开王源蓬松的发髻,从腰间抽出一支木梳子帮王源梳理乱糟糟的长发。
王源眯着眼享受着公孙兰轻柔的手指在头发间跳动的感觉,低声道:“表姐当知秦国夫人为何而来吧?”
公孙兰调侃道:“难道不是你数日不见,让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所以要来找你么?”
王源翻翻白眼道:“表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酸溜溜的,说正经的好么?你又非不知道缘由,那天回来之后我可什么都跟你说了。”
公孙兰轻柔的帮王源拢着头发,小心翼翼的编着发髻,轻声道:“我一直认为,那天的事情你的反应过激了。跟秦国夫人摔门而出,若非她容忍你的话,你恐怕已经有麻烦了。看得出来,秦国夫人对你挺在乎的,才会容忍你的无理。”
王源皱眉道:“她无理还是我无理?居然帮那淫妇传那样的话来,我难道还要给她好脸色?把我王源当什么人了?”
公孙兰皱眉道:“别动,快弄好了,又被你弄散了。唔……你不是一直要问我对这件事的意思么?我的意思是你要全面的权衡一番,而非意气用事。”
王源皱眉道:“表姐的意思是我该答应她?”
公孙兰摇头道:“当然不是要你去做那样的事情,你也不会去做。我只是要你站在杨家的立场上想一想这件事罢了。如今你能依靠的只有杨家,而秦国夫人之所以要说那些话,定是因为她意识到虢国夫人一旦不受控制的话,对杨家是灭顶之灾。那虢国夫人虽然没什么脑子,但她是杨家姐妹之中和贵妃关系最好的人,只她一人便足以影响贵妃的想法。若是这虢国夫人跟杨家姐妹不能同心,杨家的事情便会变得很棘手。”
王源皱眉道:“就算如此,也不能让我去干那样的事吧。长安城中俊俏的少年郎多的是,大可选个十个八个的去满足她,为何要来找我。”
公孙兰叹了口气道:“若是能替代,她又何必找你,惹你不高兴?我估计秦国夫人跟你提这件事也是万不得已。你不是说,那虢国夫人差点跟范阳节度使安禄山搞到一起么?这正是杨家现在最害怕的事情,并非拉拢的人越多越好,像安禄山这样的边镇节度使那是碰也碰不得的。”
王源道:“你说的全面权衡到底是何意?我就算不要了杨家的靠山,也不会去自甘堕落和那淫妇搞到一起。”
公孙兰叹道:“我何时要你做那丑事了?你辛苦打拼有了如今的势头,难道便轻易放弃?并非离开杨家便没活路,我只是提醒你多加斟酌,或许会有更好的法子。”
王源道:“什么法子?”
公孙兰停了手想了想道:“一时半会我也没什么好主意,但按照我的判断,此刻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帮着秦国夫人稳住虢国夫人的情绪,再想出另外的应对之策,而非如你这般连秦国夫人也迁怒上了。如能做到这一点,那将会让你和杨家的关系更为紧密,会让他们觉得你牺牲自己为杨家分忧。而这时候的不理智便会让秦国夫人和杨钊认为你只顾自己,他们会逐渐的疏离你,那对你是极其不利的。”
王源皱眉苦思半晌,轻声道:“表姐说的有理,我是否可以这样办,不如做些有限的妥协,或许该去稳住虢国夫人的情绪,糊弄糊弄她让她觉得我并非排斥她。这等女子无常性,也许过段时间便对我没兴趣了,到时候便可抽身而退了。”
公孙兰叹了口气道:“好像也只能暂时如此才能两全其美。”
王源也叹道:“可怜我却要做这样的事情,完全违背我的内心。这等事要是传出去,我的名声便全毁了。”
公孙兰一笑道:“大唐少年不知有多少想当虢国夫人裙下之臣,偏偏你还矫情,若是被这些人知道了,怕是要嫉妒死你了。”
王源低声道:“谁稀罕当她的裙下之臣,没得恶心死我。我倒是愿意当别人的裙下之臣,但这个人可不是虢国夫人这荡妇。”
公孙兰脱口问道:“你说的这个人是谁?”
话一出口忽然觉得不该问,正欲顾左右而言他,果然听王源道:“这个人便是表姐。”
公孙兰狠命将王源的发髻拉扯了一下,王源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惨叫,耳边传来公孙兰狠狠的声音道:“我警告过你,不准再对我说这样的话,你下次再说,我一剑刺你个透心凉。”
王源伸伸舌头,公孙兰起身道:“梳好了,见客去吧,回头这石头你还得接着砌好,这可是你答应了帮我完成的活儿,不准偷懒。”
王源答应了赶忙穿鞋回房换衣,一边整理衣服,一边想:“表姐的反应越来越不激烈了,前天自己突袭得手亲吻她的时候只是挨了一脚而已;昨天自己在背后偷袭搂住她腰的时候她都没舍得把我摔倒在地;今天我这么露骨的调戏也不过是拽拽头发罢了,其实一点都不疼,我却不得不装得很疼,给她台阶下。”
……
前厅之中,秦国夫人雍容而坐,身后立着紫云儿和青云儿两名婢女。李欣儿身为王家主妇陪坐在侧,虽然相貌不输于对方,穿衣打扮言谈举止一比较,差距高下立判。一个是雍容贵妇,另一个只能算是小家碧玉了。
秦国夫人的态度倒是和蔼可亲,在得知李欣儿是王源的夫人之后,特意多注意李欣儿的言谈举止,最后发现,这是个没受过正规教养的女子,举止略显粗鲁,言谈上也显得有些无知,两人交谈寒暄之后,基本上便是相对无言,保持沉默了。
秦国夫人心中暗暗替王源不值,王源的举止行为儒雅得体,怎么娶了个这样的夫人,比之自己的侍女尚且不如。除了相貌还过得去之外,似乎没什么可值得称道的地方。而相貌这一点上又算什么?单论相貌,世上不知有多少美貌的女子,而举止谈吐教养品味家世这些东西的综合,才是衡量一个女子是不是极品的标准。看这李欣儿的举止行为,怕是这几样都沾不上边了。
秦国夫人暗中观察李欣儿的同时,李欣儿也在暗中的观察这位名满长安的杨家国夫人之一。杨家姐妹的风流韵事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李欣儿内心之中对秦国夫人是极为不齿的,所以言语上也确实有些爱理不理。
这既是因为对方的名声,同时也是因为自己的夫君跟这个女子接触密集而引发的敌意。从一开始李欣儿便对王源和杨家姐妹搅到一起从心眼里不满,但她又不能不这样做,因为罗衣门之所以不对王源下手,条件便是王源能潜伏在杨家和陛下身边,所以自能忍气吞声。
现在,近距离看到秦国夫人之后,心中的不安全感更加的加剧。眼前这个秦国夫人虽然已经是一个九岁孩童的娘亲,虽然已经过了豆蔻少女的青春年华,但她的相貌依旧娇艳美丽,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风韵之魅,身上的着装佩饰,脸上的妆容无不精致华贵,就连眉间的花钿散发着诱惑人的魅力。
李欣儿越是看,越是心中不安,心里便越是咬牙切齿的对王源不放心。
“你若让我知道你和这女子不三不四,我便……阉了你。”
对坐无聊之际李欣儿狠狠的想着。脚步轻响,王源的声音从厅后传来:“客人在厅中么?”
一名婢女的声音回答道:“在呢,夫人陪着说话呢。”
秦国夫人和李欣儿同时松了口气,站起身来。
第一七四章 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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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退下之后,厅中王源和秦国夫人侧面对坐,王源伸手提着茶壶给秦国夫人沏茶,微笑道:“蓬门荜户,只是清淡的茶水,夫人请用。”
秦国夫人一双眼睛始终注意着王源脸上的表情,轻声道:“王学士,今日我前来是想……”
王源笑着打断道:“先喝茶,慢慢再说。夫人觉得我这宅院怎样?打理的还算规整吧。”
秦国夫人忙笑道:“非常好,在京中有这么一所大宅子可算是上等大户人家了。”
王源笑道:“捡了别人不要的便宜罢了,夫人去打听打听便知道,数月之前这座宅子还是个鬼宅,这里死了几十条人命,没人敢买下此宅。我听闻此事后仅仅花了两百贯不到便买下了这所大宅子。买下来的时候,周围的百姓吓得要命,早晚出入之时,他们看着我的眼光就像是看着一个死人一般。待我规整完毕之后,一家子住的红红火火的,坊里的人又开始羡慕嫉妒,背地里说我捡了便宜,恨得牙根痒痒的。”
秦国夫人低声道:“这些人就是没眼光,不过你的胆子也确实很大,说实话,你这宅子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
王源一点也不吃惊,杨钊自要决定推荐自己时,便下了大功夫调查自己,这宅子的事情也必瞒不过他。只是杨钊定然不知道这宅子里边的宝藏的秘密,否则怕也没这么安生。
“夫人说的对,我这个人就是胆子大,有时候大到我自己都害怕。夫人可知道我为何会如此胆大么?”
秦国夫人想了想道:“有些人天生便有魄力和勇气,王学士便是这样的人。”
王源笑道:“谢夫人抬爱,只是这只不过是夫人的溢美之词,我来告诉夫人真正的原因吧。”
秦国夫人笑道:“哦?愿听学士解惑。”
王源受收起笑容,郑重低声道:“可不是什么天生勇武,而是因为像我这样没有根基的人若想出人头地,便只有冒险一途,不冒险的话,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就像这座宅子,我若不冒险,这等好事怎会落到我的头上。那些坊间百姓说我占了便宜,没错,我确实占了便宜,可是这便宜摆在他们面前几十年,他们却不敢冒这个险,所以他们只能羡慕嫉妒恨。”
秦国夫人蹙眉低语道:“富贵险中求,这话不错。我听着王学士是想告诉我什么吗?我承认上次的事情对你有所不敬,我这次来便是向你表达歉意的,我承认王学士不是唯唯诺诺之辈,也没有要来逼你的意思,你不用打哑谜给我猜。”
王源呵呵笑道:“夫人理解错了,我说我喜欢冒险,那是因为我已经想好了要答应你那天所说的事情,这对我来说便是一种冒险。我冒的是名声尽毁的险,但我这次冒险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你们杨家。”
秦国夫人小嘴微张,惊愕的不知所措,半晌方道:“我……没听错吧。你是说……你愿意答应那件事?”
王源微笑点头道:“你没听错,除非这件事已经不需要我去做了,那我求之不得。”
秦国夫人低低道:“当然需要,三姐昨日还问我这件事,她有些不耐烦了。不过……你当真甘愿去……这么做么?”
王源盯着她的眼睛道:“夫人好像有些失落的样子。”
秦国夫人叹息道:“我只是觉得,这件事……实在是荒唐了些。也……委屈你了,总之,我不知如何表达心情。”
王源笑道:“你是不忍我落入你三姐的掌心之中,沦落为她众多裙下之臣中的一人是么?”
秦国夫人张张口,虽觉得这么形容自己的胞姐有些不妥,但却终于点了点头,低声道:“若非不想让三姐胡闹的过分,我也绝不会这么做,堂兄和我踌躇了数日,才决定要问你的口气。可我知道,你当然不会同意。但我们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三姐胡来,毁了我们杨家。”
王源之前就怀疑此事杨钊是必知情的,现在也终于得到了证实,杨钊自己是不可能出面说的,只能让秦国夫人来当说客,着实精明的很。
“学士还是三思而行吧,我其实……并不想你去那么做。”秦国夫人低语道。
王源微笑道:“那么虢国夫人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来,会不会毁了杨家的大好局面?”
秦国夫人缓缓摇头道:“我不知道,三姐昨日拿了一张请柬给我看,那是安禄山从范阳送来的请柬,请三姐去范阳一游。我想她很快便会上路,不久后便会惹来满城风雨了。”
王源呆了呆,差点骂出声来:“真是没想到,虢国夫人居然这么不识大体,也就是说事态如何发展你们也无法控制了,那么很显然需要我去冒这个险了,所以你也不用说什么不想我去做的话来,那让我觉得你是在欲擒故纵。”
秦国夫人仰头郑重道:“我是真的这么想的,若有半句假话叫我杨玉玲不得好死。我对学士敬重之心甚诚,否则我又怎会让你成为柳钧的老师。”
王源忙笑道:“我一句玩笑话,夫人何至于赌咒发誓。”
秦国夫人倒像是小儿女一般有些委屈的眼圈发红道:“可是你说我欲擒故纵,这很让我伤心。”
王源苦笑道:“罢了,我收回便是。我们还是来谈谈正事为好。我可以去见虢国夫人,但我有个条件你必须答应我。”
秦国夫人道:“什么条件,但说便是。”
王源道:“虢国夫人未必是爱我,或许只是因为我对她态度不好,所以故意拿此事来逼着我就范。所以我才同意去见她,或许好好的沟通能缓解之前的误会。我不在乎对她低声下气,甚至可以哄她开心逗她高兴,但我绝不会和她有苟且之事,这是我的底线,我希望你能答应。”
秦国夫人默然无语,心想:你要让我三姐开心,又怎能不陪她做那种事?三姐又岂能放过你?你去了虢国夫人府中,三姐有万般手段让你就范,你有如何能保持你的底线。
王源似乎知道秦国夫人心中所想,低声道:“我一旦去了,恐怕就会身不由己,所以我提出的条件便是,你必须陪我去,一旦虢国夫人真的逼着我做什么,你必须想办法不露声色的阻止。保证我不会被逼迫做出什么事情来。”
秦国夫人愕然道:“这……恐怕有些难办,若是三姐当真要做什么,我又怎能阻止?”
王源道:“那是你的事,我只有这个条件,你能答应,我便去想办法说让虢国夫人不再胡闹。夫人,我只是喜欢冒险,但我可不会去做必然会身败名裂的事情。我一旦留宿虢国夫人府,那便会沦为长安城的笑柄。除非杨度支哪一天当了相国,或许可以不顾众人的言语提拔我,但在此之前,我怕是根本无法抛头露面了,这个代价太大,若是必须如此,那我还不如安安生生做个小人物为好。你也看到了,我家中娇妻美妾高屋大宇,日子也非过得不逍遥自在。”
秦国夫人皱眉思索良久,终于抬头道:“好,我答应你便是,无论如何也要齐心协力阻止三姐的胡闹。我陪你去她府上,若是发生了什么事,撕破了脸也救你出来便是。”
王源笑道:“撕破了脸就没意思了,您该想个好办法,既不撕破脸,又能巧妙的带走我。譬如说,关键时候你提醒我说陛下要见我什么的,这样她便不能不放我走。”
秦国夫人惊愕道:“假传口谕的事情我可不敢做。”
王源呵呵而笑道:“我也没让你做,只是打个比方罢了。”
商议定了之后,秦国夫人坐了一会便起身告辞,临行时对王源道:“柳钧几日不见你有些焦躁,你还是来教他读书吧,来时柳钧都跟我怄气了,那日你怒气冲冲离去,柳钧问了下人知道是我得罪了你,对我已经很不满了。说实话,今日前来本是要道歉的,但有一部分是为了柳钧。我虽对那日的事感到抱歉,但还没有到要登门道歉的地步。”
王源笑道:“我知道,我这个翰林学士的面子太小,岂能让秦国夫人降尊屈贵。不过夫人毕竟还是来了,这让我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多谢夫人了。”
秦国夫人站定看着王源叹了口气道:“哎,你这个人一点也不给人面子,说的话跟刀子一般,罢了,我先去三姐家稳住她,跟她报告好消息。看看她哪一天有空,我带你去见她。”
王源笑道:“不用跟她商量,告诉她后天傍晚下了柳钧的课之后我们便去,我才不用等她有空,而是要她按照我的时间安排才是。”
秦国夫人愕然道:“这样……真的好么?”
王源摆手道:“就这么定了,除非她不想见我,否则她会同意的,听我的安排便是。”
秦国夫人无奈点头,回身出门上车,长长的队伍簇拥着马车远去。王源送出门外,恭送车队远去,回过身来笑容收敛,满脸的严峻之色。
第一七五章 花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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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在不知不觉之中到来,长安城的盛春时节是很美的,虽然牢房般的民坊森严壁垒,虽然晨钟暮鼓依旧打搅着百万长安居民的安宁,但高墙挡不住翠树云盖,阻不住花香盈鼻。
长安街头,行人的脚步越来越慵懒,衣衫也越来越淡薄。早就盼望着这个季节到来的莫过于长安贵妇和少女们,街头上的另一道风景线便是她们越来越裸露的胸口。在熙攘的东西两市,在奢靡繁华的平康坊,在各条人流穿梭的大街和小巷,蓬勃的不仅是花草树木,还有人心。
在这样的季节,长安城就像一座天上的城市,足以傲视所有的国度和异域。
像是不忍破坏这样的美好季节一样,朝廷之中的争斗也好像戛然而止,平静的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玄宗也不少天没有上朝了,兴庆宫和大明宫中的歌舞笙箫几乎通宵达旦,没有停歇过。
似乎人人都过得很惬意,当然除了一个人,那便是王源。
自从答应了去讨好或者说是安抚虢国夫人这件事后,王源在秦国夫人的陪同下去了虢国夫人府中五次之多。说了不少唯心的赞美之词,甚至还特意为虢国夫人写了一首诗,这让虢国夫人极为高兴。但虢国夫人越是高兴,看王源的眼神越是不对劲,王源便越是担心的要命。
好在秦国夫人聪明机智,每每到了关键的时候总是会扮演好一个棒打鸳鸯的角色,找出各种理由来为王源解围。但每一次这么做了,都让虢国夫人对秦国夫人的脸色更加的不满,甚至开始公开要求秦国夫人不要陪同王源前来了。
四月初二午后,王源刚刚走出大明宫的大门,两匹骏马拉着一辆华丽的马车便停在身前,王源只一个错愕,车辕上跳下两个仆役一左一右便将王源夹在当中。王源觉察到不妙,正欲反抗,但见面前的车门打开,一只白皙丰满的裸半裸手臂便伸了出来,娇嫩的手指像一朵兰花般在眼前挥舞,一个慵懒娇柔的声音从车内响起。
“王学士,不要怕,是奴呢。还不快上车来么?”
王源惊讶的张大嘴巴,他听出了那是虢国夫人的声音,身后两个仆役用力一推,王源便一个趔趄进了车厢,扑倒在铺着柔软地毯的车厢地板上。喀吧一声响,车门在外边被栓的结结实实。
车厢内很黑暗,王源的眼睛一时适应不过来,只听到有人吃吃的笑,待眼睛适应了环境,这才发现自己正匍匐于斜靠在车座上的虢国夫人面前,那虢国夫人双目在暗影里闪闪发亮,捂着嘴吃吃的笑。
“学士,你这样子让奴明白什么才叫拜倒裙下,当真像极了。”
王源忙爬起身来,手扶着板壁稳住身子,诧异道:“夫人你这是作甚?”
虢国夫人笑道:“等你啊,你这几日没去我府中,我特意来宫门口等你当值完了出宫,带你去我府中。”
王源忙道:“夫人要见在下大可告知秦国夫人一声,我好提前安排时间。我下午还有事情要办,今天没空闲啊。”
虢国夫人嗤笑道:“你能有什么事儿?不就是去给我那柳钧小侄儿上课么?一日不学又能如何?再说了,奴就是不愿让我那八妹知道你去我那里了,否则她又要跟来。我知道,其实你跟我一样,很烦她跟着咱们是么?所以我在这里直接接你走,今日再也没人来打搅我们了,你开心么?”
王源心中大骂:我开心你奶奶的腿,看来今日成了瓮中之鳖了。心中急速想着对策,口中道:“夫人,我的仆人还在宫门边的马厩等我呢,我突然失踪,家里人不是要急坏了么?知道的知道我是被夫人请到府里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被人宰了呢,若是报了官,可不闹出笑话来吗。”
虢国夫人咯咯一笑道:“你放心吧,你的那个随从奴仆不就是那个黑奴么?奴早已命人知会于他,让他牵着马儿回家啦。奴告诉他,他的主人王学士今日要去赴重要的宴会,无需等他了,宴会结束会专程送他回家的。这下你放心了吧。”
王源张着嘴惊愕半晌,心中大骂王大黑没有脑子,但一想,自己也确实没仔细交代王大黑和自己不见不散,也怪不得他。虢国夫人若要让王大黑相信,那可太容易了。
王源心中焦躁,但他也不太可能砸破车厢逃出来,这样一来,前番所有的努力岂非都白费了。砸破车厢逃走的举动会让虢国夫人明白,自己之前都是在虚与委蛇,虚假欺骗,那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王源不敢想象。
“坐下来啊,虽然我这马车走得平稳,但路面坑洼,一不小心撞了头可不好。”虢国夫人柔声说话,伸手拍了拍身边软座的位置。
车厢只有一方有座位,王源若是要坐下去,便需和虢国夫人挤在一起了。王源可不想跟她挤在一起,于是一屁股坐在车厢板上道:“我就坐在这里好了,天气有点炎热,我怕坐在那里会让夫人不自在。”
虢国夫人微笑道:“好吧,随你吧,你很贴心呢。”
王源不敢接话,脑子里想着脱身之策,却发现除了翻脸动粗之外,别无良策。
马车飞驰,拐弯抹角,小半个时辰后停了下来,车门终于被打开,虢国夫人拖着王源的手在奴仆夹道之中步入豪华府邸之中。王源一步步踏入府门,就像一只羔羊即将迈入虎口一般,心惊胆战,但却毫无逃脱之计。此时他多么希望秦国夫人会出现在府门外,将自己解救出去,但显然这一会秦国夫人是鞭长莫及了。
虢国夫人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牵着王源的手便不松开,一边往后宅进,一边连声的吩咐:“设宴,摆酒,歌舞,本夫人要和王学士共饮同欢。”
奴婢们上下奔走,忙的鸡飞狗跳起来。直到后宅花阁之中,虢国夫人才放开王源的手,对着王源抛了个曼妙的眼神,满含歉意道:“学士稍坐,奴要去沐浴更衣,今日还真是有些热,奴的身上都出汗了呢。”
王源忙道:“夫人自便。”
虢国夫人叫道:“翠桐,伺候王学士茶水,陪着说说话儿,免得学士发闷。”
一名妖艳婢女笑嘻嘻的答应了,带着一阵香风走过来,水汪汪的眼睛看着王源,娇声道:“学士,坐呀,奴婢给您沏茶。”
王源当然认识这位叫翠桐的婢女,这是虢国夫人的贴身婢女之一,从第一次来虢国夫人府中,王源便饱受这翠桐的戏弄。多次乘人不备在王源的身上挨挨擦擦,行为极其放.荡,还好几次装作脚下不稳往王源的怀里扑,让王源不堪其扰。
王源实在是不好发火,本以为一名婢女如此行为虢国夫人必会呵斥,但其实从头到尾虢国夫人一直都笑眯眯的瞧着,连一句呵斥也没有。后来王源忍不住问秦国夫人这是为何,秦国夫人嗫嚅半天才吞吞吐吐的说了些缘由。原来虢国夫人每有新欢,身边的这些婢女便都会分一杯羹。虢国夫人身子不便或者没什么兴趣的时候,有时便会命身边的婢女们安抚少年郎们的情绪,所以她身边的婢女个个都是荡妇淫.娃,见了王源自然像是见了一块美味一般,馋的流口水了。
“坐呀学士,站着干什么?像个木头一样,嘻嘻嘻。”翠桐丰满的胸脯在王源的胳膊上乱蹭,王源被迫后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这才对嘛。夫人一会便来,奴婢先陪你说说话儿,学士,你说好不好呢?”翠桐端着茶杯过来,扭动丰.臀,眉眼放电,眼睛里烧着一团火,竟然一屁股往王源的大腿上坐来。
王源伸手猛地一推,翠桐猝不及防,手中茶盅翻倒在地,滚烫的茶水透过薄薄的衣衫,烫到她的手臂皮肤上。翠桐惨叫一声像个被砍了尾巴的猴子一般跳了起来,飞奔出去口中大叫:“凉水,凉水,快给我凉水。”
不久后廊檐下的太平缸中的水便哗啦啦的响了起来,翠桐的的惨叫声也停歇了。王源看着倒在地上茶盅,心里很是解气,一个婢女都敢对自己动手动脚,此事权当是给她个惩罚。
翠桐半边身子湿透,头发上也湿漉漉的像个水鬼一般从阁前走过去换衣服,一双眼睛带着怨恨之色狠狠剜了王源一眼。
王源叫道:“姑娘没大碍吧,实在对不住,我手笨。”
“哼。”翠桐扭头便走,轻声咒骂道:“装什么柳下惠,等一会叫你跟在我身后趴着当狗。”
……
环佩叮当作响,一阵浓烈的香风钻入鼻孔,沐浴之后的虢国夫人款款而至,身上穿着的是薄薄的纱衣,露出斜斜一抹大红抹胸内衣,胸口雪白,一道深深的沟壑赫然在目。修长的脖子上挂着一条精美的黄金项链,项链的一头钻入沟壑之中。
王源不敢再看,毫无疑问,虢国夫人是很能引起人的**的,她的面容依旧娇美如少女,丰满娇嫩的肌肤给人一种凝脂一般的感觉,胸前的一双巨.物若以后世的尺码来形容,堪称d型巨.乳,走起路来颤巍巍地动山摇,隔着衣物都能感觉到它们的活力。
“王学士,我这身衣服怎么样?美么?”虢国夫人少女一般的转了个圈子,笑盈盈问王源。
王源垂目拱手道:“不敢,不敢。”
“咯咯,你为何这么拘谨?学士又非第一天见本夫人,又非第一次到我府中,不用拘谨。”
“是……”
“来,咱们去花厅喝酒看歌舞去,酒菜歌舞都已准备齐备了。”虢国夫人伸手上前来挽住王源的胳膊,王源只觉你一双豪.乳温软如绵抵在胳膊上,身上升腾起异样的感觉,像只木偶一般机械的跟着虢国夫人往外走,一直沿着回廊走到不远处的花厅之中。
花厅内红烛高烧,气氛浓烈。这花厅王源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没有桌案,没有坐席,地面上铺着的都是绵软的毡毯,长长的粉色布幔委地,遮挡住四周的墙壁,并将花厅隔成两个空间。一处是摆满各种松软枕头和蒲团的地方,你可以随意的坐在松软的地毯上,边喝酒便观看外边空间里虢国夫人府中的乐师歌舞伎的精彩表演,二者之间以纱帘遮住,不影响观看的清晰度。
一踏入这样的花厅里,红烛照耀之下,人的身上脸上便被笼罩上一种暧昧的淡红色,而脚下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又像是进入了一个极为私密的空间,感官上给人一种极为敏锐的怪异感觉。
“来,随便坐。”虢国夫人拉着王源的手,随意找了一处地方坐在地毯上,随后婢女送上来两只大大的银碗,里边放了些佳肴美味,插着银色的勺子。另一名婢女捧着一只白色的陶罐款款而来,在王源和虢国夫人面前放下陶罐,变戏法般的拿出两只晶莹的杯子来。
王源的注意力被陶罐中血红的液体和两只晶莹的杯子吸引了,本来还以为酒水是无色的,被灯光照耀之下才呈现红色,但当虢国夫人亲自捧着陶罐倒下两杯酒如杯中的时候,王源才知道这就是红色的酒。
“这是西域的葡萄酒,很是珍贵呢,我自己都没舍得喝,别人来了也没机会喝,但今天……我要拿出来和学士你一起喝。”虢国夫人低语道。
王源低声道:“多谢夫人,可我不懂酒的好坏,糟蹋的东西。”
虢国夫人吃的一笑道:“糟蹋什么?只要你喜欢,倒在水沟里都成。瞧见没,这是夜光杯,喝葡萄酒必须要夜光杯才成,这一对夜光杯还是我求了陛下好多天,陛下才赏赐给我的。今日头一回拿出来用。你尝尝,快尝尝。”
几十年前大唐一位叫王瀚的诗人了首诗: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今征战几人回。自此之后,大唐人士饮葡萄酒必用夜光杯。而夜光杯便成了豪奢大户们最希望得到的宝物。其实不过是墨玉雕刻而成能夜间发亮的杯子,但眼前这两只杯子通体发光,像是镶嵌了数百颗钻石一般,可见极其珍贵。
但王源此刻的心情倒不是赞叹美酒和夜光杯,他在心中哀叹,今日自己大概也想是出征的将士,恐怕难以全身而退了。刚才自己还想着,如果非要喝酒的话,自己便猛喝一气把自己灌醉,这样或许可以因为烂醉而躲过一劫。但现在送上来的居然是葡萄酒这样酒,以王源的酒量,不说千杯不醉,恐怕就算这一罐子全部喝下去,也不过是多跑几趟茅房罢了。
虢国夫人还真不是一般的淫.娃荡妇,她懂的如何调节气氛,如何在恰当的地点喝合适的酒水,培养情绪;当一切都水到渠成之后,再行鱼水之欢便更加的舒畅和享受。
“来,喝一杯。”虢国夫人带着迷人的微笑举杯相向。
王源无奈,只能举杯与她同饮。酒的味道出乎意料的不错,但再好喝的酒,在王源看来都是苦水。倒是虢国夫人兴致勃勃,一边频频举杯,一边巧笑倩兮的低语,行为举止也越发的大胆和放.荡,手掌已经开始迫不及待的在王源的身上乱摸起来,身子也逐渐靠在王源怀里,像一只绵软的鼻涕虫一般,腻的王源身上直起鸡皮。
“王学士……”虢国夫人吹着酒气娇媚低语:“你说我美么?”
“美。”王源往后挪动身子,虢国夫人跟着他挪动身子,不离不弃。
“告诉你吧……从一开始见到你……你唱的那首《袖底风》开始,奴便一直……一直想着有今日。今日终于能……能和你一起了……”虢国夫人的嘴唇凑得越来越近,从王源的耳朵边沿着脸颊往王源的嘴巴上挪,在王源的脸颊上留下一道糯湿的痕迹。
王源终于忍受不住,伸手粗鲁一推,虢国夫人哎呀一声轻叫,身子歪在一边,手中的酒也尽数倾入毡毯之中。
“你……”虢国夫人撑起身子脸上已经有了怒色。
王源忙道:“对不住夫人,酒喝得有些上头,刚才准备撑起身子来的,却没想到推到夫人了。”
“哦……没事,我不怪你。”虢国夫人脸上恢复醉态的笑意,身子又腻了过来。
王源低声道:“夫人不是说有歌舞么?咱们何不看看歌舞。”
虢国夫人腻声道:“看什么歌舞?今日反正你要在此留宿,歌舞什么时候都能看,咱们先……先……”
王源见她像八爪鱼一般的要缠上来,脑子急的要爆炸,猛然叫道:“且慢,夫人我有话说。”
“你有话就说呗,我又……我又没堵住你的嘴巴。”虢国夫人醉笑着,伸手开始脱王源的衣服。
“蒙夫人错爱,王源万分荣幸。但是我这个人喜欢情趣,不如咱们先玩个游戏如何?”王源叫道。
虢国夫人的手指已经解开了王源长衫的两只纽扣,闻言吃吃笑道:“小学士还喜欢玩新鲜的玩意儿,好,便依你,今日你便是上大人,你怎么说,妾便怎么依着你。好不好?”
王源喜道:“多谢夫人。”
虢国夫人撅着嘴巴道:“妾对你这么好,你不该给妾个亲吻么?”
王源忍住恶心,在她嘴巴上轻轻一吻,站起身来笑道:“咱们来玩游戏吧。”
虢国夫人半躺在地上,撑着臻首向上看着王源道:“玩什么游戏?”
王源道:“这个游戏叫做‘看谁忍得住’。”
“看谁忍得住?这游戏我怎么没听说过?”虢国夫人好奇道。
“很简单的游戏,我一说你便懂了。”王源笑道。
第一七六章 游戏
‘看谁忍得住’当然不是大唐流行的什么游戏,这只是王源想出来的一个缓兵之计罢了,眼见虢国夫人情.欲高涨,似乎大白天的便要和自己胡天胡地,王源能想到的便是拖时间。也许当秦国夫人发现自己没有出现在秦国夫人府中教柳钧的课,或许会意识到什么。
但这也不过是王源的一厢情愿,他也知道,机会其实是很渺茫的。但王源却只能寄希望于这渺茫的希望。他打定了主意,一旦无法拖到有人来搭救自己,那么自己便只能和虢国夫人翻脸了。为了前途或许可以受点委屈,但要自己屈服于这肮脏的女子裙下,从此身败名裂,王源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这游戏简单的很。”王源微笑道:“就是挑战个人的定力,特别是当着夫人这般美貌无双的女子,我很想知道自己能否坐怀不乱。”
虢国夫人吃吃笑道:“小学士还喜欢玩这些花样,倒有些奇怪。”
王源笑道:“情趣罢了。男女之事最重要的是情趣,情趣足了,便可水乳.交融酣畅淋漓,在下喜欢这些情趣,否则在下会觉得索然无味,那便没什么意思了。”
虢国夫人嘻嘻而笑道:“倒也怪了,我还是第一次听到男子说这样的话,有些男子恨不得一见面便吃了人家,你和他们还真是不太一样。”
王源忍住恶心,微笑道:“若是一样的话,夫人何必对我青眼有加?生的比我俊的,比我强壮的男子还少么?”
虢国夫人吃吃笑着,双目盯着王源道:“说的也是,我也不知道为何对你便有一种格外的喜欢。说起来你生的也不是最俊的,身体……嘻嘻……也未必是最壮的,我却对你念念不忘。你那时对我不理不睬,气的我好几餐没吃下饭去,发了誓要让你成为我的人。或许便是因为觉得你和别人有些不一样的地方,才会对你如此吧。今日你我终于能在一起,奴心里很是开心,你也莫吃醋,从今以后我只许你一人进府,其余的人别想踏进我府中半步了。”
王源默默无语,若是其他女子当着自己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王源或许还有些感动,但现在王源心中却是极端的厌恶。
“好啦,便依你,你说怎么玩?”虢国夫人道。
王源吁了口气道:“很简单,只要能挑起我的**,便算我输了。但有一点,不能有身体上的挑逗,不准碰到我的身体。”
虢国夫人愕然道:“不准碰你么?那可怎么玩?”
王源笑道:“夫人对自己没信心么?”
虢国夫人有些不高兴,质疑她的魅力,对她是最大的侮辱:“奴只是怕你挨不住一时片刻罢了,就算不碰你的身体,你也抵抗不住我的手段。”
王源呵呵笑道:“那可未必,我自认不及柳下惠坐怀不乱,但比之南朝褚渊的定力也不差多少。”
“柳下惠那个呆子我是知道的,这褚渊又是谁?”虢国夫人诧异道。
王源道:“夫人竟然不知褚渊么?那山阴公主夫人知道么?”
虢国夫人摇头道:“不知,我大唐好像没有这个公主的封号。”
王源笑道:“那不是大唐的公主,是南朝宋国的公主。褚渊也是南朝宋人,是个美男子呢。今日我们玩的这个游戏便是山阴公主和褚渊两人独创的游戏。褚渊受邀入山阴公主府,两人便开始玩这个游戏。那山阴公主花了十天十夜时间,想尽一切办法都没能让褚渊生起情.欲,最后不得不认输了。”
“十天十夜?”虢国夫人愕然道:“这山阴公主怕是生的丑如夜叉了。”
王源摇头道:“错,山阴公主乃当时的天下第一美人,艳名播于四海,喜欢她的人不计其数,争相以得到她的青睐为荣。”
虢国夫人笑道:“这褚渊不是个宫人便是不举,要不便是这山阴公主没什么手段。”
王源微笑不语,心道:褚渊器大活好,山阴公主更是荡妇中的荡妇,你都不如她,还说人家没手段。不过倒也没必要跟她辩驳,自己今日只能学一学那褚渊的,人家十天十夜,自己起码也要撑到天黑才成。
“然则你以为自己比那褚渊还有定力?能忍住十天十夜?嘻嘻,不是奴小瞧你,你能忍住一个时辰,本夫人便赏你金盏银杯玉玲珑。可以开始玩了么?”
王源嘴角挂着冷笑,举步来走向花厅一侧墙壁,伸手撕拉一下一把将墙壁上的布幔扯下,露出雪白的墙壁和落地的花窗来,一道金黄的阳光从花窗之中照射进来,顿时冲淡了花厅之中的靡靡之光,也让甜香的空气变得清新起来。
“小学士心眼不少,但也无用,甚至不用本夫人出马。”虢国夫人在王源身后轻笑道。
王源负手而立,不言不语,看着窗外西斜的太阳。
身后的虢国夫人轻轻拍了拍巴掌,就听丝竹之声响起,脚步西索作响,香风阵阵袭来,有人在花厅内跳起了舞蹈,片刻之后传来**的喘息之声。
“你定是不敢回头看这歌舞了,本夫人也不需要你看,你只听着便是。”虢国夫人在王源耳边轻声低语。
身后的喘息声娇嫩慵懒,丝竹靡靡之音的承托之下,那声音似是痛苦,又像是欢乐,这种声音若是未谙世事的孩童固然不知所谓,但王源是个成人,自然知道这种声音是在何时会出现。不久之后又听到娇.喘之中夹杂着轻微的肌肤摩挲的声响,还夹杂着些奇异的带着水声的异响,如猫儿喝水一般啧啧有声。每一种声响都在耳边清晰可闻,包围着王源,笼罩着王源,钻入王源的耳朵里,让王源逃无可逃。
王源的头皮慢慢开始发麻,身子滚滚发烫,某个部位也开始胀大,鼻息也变得粗重。身边的虢国夫人注意到这些变化,腻声轻笑道:“小学士,别玩了,奴就在这里,奴可以让你大快朵颐,何必玩这么个游戏?你回头看看我,便知道这一切的坚持毫无意义。人生苦短,何苦如此?”
王源脑中一片混乱,忙用力咬了下舌头,剧痛传来,绮思尽去,看着窗外的太阳又落下了一分,厅外的绿树的影子又长了一分,负手而立,一动不动。
虢国夫人面色有些难看,声音的进攻显然是失效了,于是微一摆手,数名舞姬出门而去,出现在窗外王源的视野之中,开始跳起舞来。
这些舞姬个个年轻貌美,身姿曼妙,水袖飞舞云鬓如雾,娇嫩的肌肤吹弹可破,美丽的面容上带着热情的微笑,双目中尽是情意。
舞姿轻曼,美妙无双,但舞姿不是重点,重点是片刻之后,这些美貌的舞姬便开始将身上的衣服一件件的脱下,地上片刻之后便铺满了粉红的衣衫,而这些女子的身上慢慢只剩下了一袭轻纱。随着丝竹的节奏,这些女子抖胸梯队,下腰跳跃,长腿如藕,皓臂如玉,一切的秘密都忽隐忽现就在眼前。
王源无法闭眼,因为闭眼塞耳都是不允许的,而眼前的景象也让他似乎舍不得闭眼,他的双目开始发红,身子也微微的颤抖,鼻翼开始扩张,肉眼可见他的身体已经膨胀到了极限。
“小学士,她们都是你的,你只要想要,她们全都可以陪你。去吧,还等什么?今日这府中所有的女子都是你的。”虢国夫人轻笑道。
王源用最大的努力转过身来,他不能在看窗外的风景,但他的眼前是穿着薄纱的虢国夫人美丽的身体,近在咫尺之间,透过轻纱,似乎都能看到虢国夫人胸前凸起的红点和平坦小腹下方的阴暗溪谷。
虢国夫人脸上带着曼妙的笑容,红唇撅起,脸上满含渴望,轻声道:“来吧,来,奴会好好的伺候你,奴叫你忘不了今日,永远忘不了。”
王源大吼一声,大力咬住舌尖,舌尖破了,嘴角流出血来。但巨大的疼痛感也让王源清醒了过来,额头脸上全是汗,但却在虢国夫人不可思议的目光里缓缓的转过身子去,看着渐渐西沉的太阳嘴角露出了微微笑意。
“你这是何苦,这么想赢了这场游戏么?”虢国夫人有些怨恨道。
“夫人还有没有手段了?如果夫人赢不了我的话,便认输吧。改日夫人赢了我,我再来伺候夫人,因为不能让我兴致盎然,我对男女之事也就没什么兴趣了。”王源淡淡道。
虢国夫人脸上升腾起了怒气,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咬牙道:“手段当然有,你休想逃出本夫人的手掌心,瞧着吧。”
第一七七章 蜜酒
受到刺激的虢国夫人有些不顾一切,接下来的场面相当的不堪,在王源眼前身边的不再仅仅是这些狐媚女子踢腿跳舞的引诱,数名壮汉也纷纷上场,和那些半裸婢女光天化日之下做起活春.宫的把式来。
王源心中恨极,同时也暗暗叹息,看来这虢国夫人确实手段有限,对付男子的本事怕是也仅限于此了。在虢国夫人心目之中,恐怕认为最好的挑逗和引诱便是刚才这些手段。裸露身体,淫词浪.语,甚至是让人当面的淫.乱作秀,便会让观者无法把持。
王源承认,这些手段确实让自己有些难以把持。但难以把持不等于无法把持,付出了舌尖流血不止的代价后,疼痛感便足以驱散这种表面上的诱惑。
虢国夫人不懂王源这种人的心思,她的方法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对王源构不成致命的打击。如果她肯多了解一番王源,知道王源其实更喜欢的是欲迎还拒欲语还休的那种做派,怕便不会这般**裸的搞出这么多花样来。只能说虢国夫人阅人虽多,但动的心思不多。说来也难怪,凡她接触之人,无不想着跟这位高贵的虢国夫人翻云覆雨,甚至作践求肯,丑态百出。又有几个和王源这样敬酒不吃吃罚酒的。
王源嘴角流着鲜红的血液,脸上挂着冷笑,眼睛看着纠缠在一起的男女,眼神中却丝毫没有半分的情.欲。夕阳的余晖照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睛似乎略过眼前的**景象,只盯着天空中逐渐消失的晚霞,清明无比。
虢国夫人没想到她最后的手段换来的是这般毫无反应的效果,心中恼怒不已,等了一会,见毫无作用后,虢国夫人手持长鞭冲出去,将那些还在蠕动的男女狠狠的抽打,打的他们抱头鼠窜,哀嚎不已。
虢国夫人喘着气回到花厅里,见王源依旧一动不动负手站在窗前,看着消失的夕阳。没好气的道:“你是不是男人?居然看了这样的好戏一点反应没有。”
王源微笑道:“何必拿这些话做借口?你知道不是我身体的原因,而是你的手段不够。我看夫人还是认输了吧。”
虢国夫人怒道:“我还有手段,还没输呢。”
王源晒道:“还能有何手段?难道夫人要亲自上场,表演活春.宫给我瞧么?哎,索然无味,我现在丝毫兴趣也没有了,不如夫人认输了,我改日再来伺候夫人吧。”
虢国夫人怒道:“不准走,今日不叫你乖乖从我,我便……我便……”
王源冷目道:“夫人便怎样?咱们说好了玩这场游戏,夫人输不起么?”
虢国夫人为王源眼神所摄,忽然心中有些发虚,她也隐约明白了王源根本就是拿这场游戏来搪塞,心中既恼怒又羞惭。冷声道:“等我片刻,我会有办法让你不顾一切的。”
王源一笑道:“夫人请便。”说吧转头过去,目视夕阳,负手不动。
虢国夫人怒气冲冲的出了花厅,几名贴身婢女跟着她来到厅外,见夫人发火,婢女们个个心惊胆战。
“夫人何必跟他玩这些东西,夫人赏识他是给他面子,偏偏这人如此不识相。叫奴婢来说,莫如让人扒了衣服绑在床上,除非他有病,否则奴婢们的手段自然叫他一柱擎天,到时候夫人便享受就是。”一名婢女低声道。
“呸。你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么?他可是翰林院学士,还是御史台侍御史,还是长安城的名士,更是我八妹和堂兄的座上宾。再说了,就算本夫人对这些无所谓,强迫于他有何乐趣可言?我虢国夫人倒要绑着男人逼他与我欢好,难道我便沦落到如此地步不成?”虢国夫人怒斥道。
那婢女吓的低头不语,心中却想:这有何区别,还不是一样舒服的要死么?那小学士就是装蒜,绑好了他凭我一张品尽千萧之口,他还不立刻兴致盎然?到时候松了绑便直接扑上来了。
“你们都想想主意,今日我绝不让他得逞,我算是看出来了,他压根就是在跟我玩花样,他根本就不想伺候本夫人。我不能让他得逞,今日非要他乖乖就范。”虢国夫人咬碎银牙怒道。
众婢女皱眉苦思,还真是一时想不出好办法来,平日那里遇到过这样的难题,平日里根本无需考虑男子不就范的问题,而只需考考虑如何应付他们的问题,现在这情形实在是让人摸不著头绪。明明是个正常人,他偏偏就是不受引诱。
沉默中,婢女翠桐忽然凑了上来,低声在虢国夫人耳边道:“夫人无非便是既要他主动伺候夫人,又不落下口实,事后让他无话可说。既然如此,咱们何不动用那玩意?”
虢国夫人低声道:“什么玩意?”
翠桐用手比划了一个杯子的形状,一仰脖做了个饮酒的样子。
虢国夫人一愣,低声道:“你是说……梨花蜜酒?”
翠桐轻轻点头道:“任他花样百出,梨花蜜酒一下肚,他便如狼似虎了。到时候夫人大可作践他,我们这些人在旁也做个见证,将来他便再也难逃夫人手掌心了。”
虢国夫人脸上闪过一丝兴奋之色,但立刻有黯淡下来,摆手道:“不成不成,那药酒过于霸道,吃了之后不受控制。再说我也不敢再让人吃那药酒,实在教人招架不住。”
翠桐咂嘴道:“那怕什么?招架不住不是有我们么?奴婢们这么多人,还怕他如何发疯?”
虢国夫人骂道:“原来你是打着这样的主意,你这贱婢。”
翠桐委屈道:“奴婢冤枉,若非见夫人一筹莫展,奴婢也不会献计。夫人自己决定吧,奴婢再也不提了。”
虢国夫人沉思半晌道:“那药酒太凶猛,一年前赵家大公子的事情你还记得么?喝了一杯之后便生了半个月的大病,赵侯爷怒不可遏,差点跑来我府中闹。要不是怕我杨家势大,怕是真要闹得满城风雨。即便如此,长安城中也将梨花蜜酒的事情当成是笑柄,背后讥笑本夫人。我虽爱玩,但也不想闹得满城风雨,否则贵妃娘娘那里必会对我大加责罚的。”
翠桐道:“怕什么?让他少喝点便是了,半杯便可,混入葡萄酒中让他喝了,发泄之后便会消退,最多回去几天没力气罢了。他又不知道梨花蜜酒的秘密,只会以为纵欲过度罢了。”
虢国夫人回头看着站立窗前正悠然自得,脸上带着冷笑的王源,心中一股怒火升腾,点头道:“罢了,你去准备,我看不得他这般样子,就用这办法对付他,你们也做好准备,药力发作之后千万不要让他乱来伤了我。”
翠桐嘻嘻一笑道:“夫人放心便是。”
王源站在窗前,看见虢国夫人和一干婢女鬼鬼祟祟嘀嘀咕咕,心中也有些焦躁,天色快要黑了,若还没有人来搭救自己,看来只能是强行翻脸走人了。如果虢国夫人派人阻拦,自己便亮出武功打出去,总之宁死也不受她的侮辱便是。
沉思间,虢国夫人回到厅中,来到王源身后轻声笑道:“王学士,这游戏我承认你赢了,你果真和那个什么褚渊有的一比,定力非凡。妾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有定力的男子。”
王源转过身来,见虢国夫人手中端着两杯葡萄酒,衣服也穿的整整齐齐,笑盈盈的看着自己。
王源笑道:“夫人认输了?”
虢国夫人点头道:“认输了。本夫人知道其实你心里不愿留在我府中,虽然我喜欢你,欲与学士有一夕之欢,但学士既无意,妾也不忍逼迫。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希望学士不要怪妾唐突,今日之事是我的错。在送学士离开之前,请容妾敬你一杯酒谢罪,希望学士不要放在心上。总而言之,我虢国夫人府的大门,永远向学士敞开,学士何时要来,妾扫榻以待。”
王源相当的意外,没想到虢国夫人竟然转换了态度,变得如此情意绵绵通情达理起来,或许她并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无耻,也是有底线在的。
忽然事情得到解决,王源心中松快无比,伸手接过虢国夫人手中的酒杯笑道:“夫人厚爱王源着实感谢,只是王源无福消受罢了。总之,王源感夫人深情,或许以后有机会报答,还望夫人不要生气。”
“不生气,干了这杯酒,我命人送你回家。”虢国夫人举杯饮下,将杯底亮给王源看。
王源举起酒杯,将夜光杯中血红的葡萄酒一口饮下,也将杯底亮给虢国夫人看。
“夫人,在下便告辞了。”王源放下夜光杯,拱手道。
虢国夫人微笑道:“上哪里去?”
王源愣了愣道:“夫人不是说送我回府么?”
虢国夫人咯咯一笑道:“游戏还没结束,你怎么就走了?学士真正的定力如何,本夫人还没见识到呢。”
王源大惊失色,心中电光一闪,暗叫:“糟糕,上了这淫妇的恶当了。”
第一七八章 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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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虢国夫人咯咯的笑声里,王源开始感到身体中有一股力量在疯狂的游走,每游走到一处,便像是点燃了此处的血液一般,让身体变得燥热而瘙痒,同时脑袋开始变的昏沉,眼中看到的东西也开始变了模样。
王源大吼一声拔腿往厅门冲去,却发现门口七八名半裸婢女堵在门前,伸着十几只白生生的胳膊招摇,都咧着红唇朝着自己嬉笑。
“小学士,你再看看,本夫人生的美么?”虢国夫人慵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王源不愿回头,却被面前的婢女们推着转过身子,但见虢国夫人不知何时已经只剩下轻纱遮体,曼妙的身躯忽隐忽现,脸上带笑,眉目含情,白花花的身体晃得人眼晕。王源的眼睛再也挪不开了,充血的双目死死盯着虢国夫人的身体,嘴巴里发出低低的粗重的喘息,喉头滚动,吞咽着吐沫。
“小学士,不用克制自己,人生苦短,寻欢趁早,快来吧,本夫人教你什么是人间至乐。”虢国夫人低语着,撩开最后一层遮掩,**裸的呈现在王源面前。
王源的脑子已经彻底失去清明,在他的眼中,眼前的虢国夫人美若天仙,充满了无限的诱惑力,他的身体已经彻底为蜜酒的药力所控制,膨胀充血胀大,仿佛有无穷无尽的精力需要宣泄,否则身体便要爆炸开来。
众婢女推着王源上前,几乎要触碰到虢国夫人**的身体,王源就像是饿狼嗅到了肉香,低吼一声猛扑上去,虢国夫人夸张的哎呦一声,双手紧紧抱住王源的身子,任凭王源将自己扑倒在厚厚的地毯上。
布幔四合,最后一丝天光被遮蔽在布幔之外,厅中红烛的光亮照得满厅粉红暧昧,王源像是一头恶狼,开始疯狂的撕扯自己的衣服,开始寻找可以发泄的源头。
虢国夫人带着一丝得意的笑容,娇声安慰正伏在自己身上撕扯衣衫的王源道:“莫急,莫急,我帮你脱,莫撕,莫撕,小心些,莫伤了我,莫伤了你自己。”
周围婢女们围城一圈,看着地上扭动的两人,有的嬉笑不已,有的满脸渴望,有的已经将手探向某处,眼神作迷离之态。
“这样才乖嘛,干什么非要逼我请你喝蜜酒?”虢国夫人轻声叹息着,将王源身上最后片遮掩身体的衣衫扯下,应付着不得其门而入的王源的疯狂,慢慢的用手开始引导。
突然间,花厅之外,有人高声的叫喊:“你们不能进来,夫人不见客,哎哎。哎呦!”有人噗通倒地,痛叫出声。
“狗东西,敢阻拦本夫人的路,紫儿,谁敢挡道,立刻杀了,绝不手软。”一个女子的声音高声呵斥道。
虢国夫人一惊,抬起上身惊问道:“出了什么事?”
一名半裸婢女赶忙往花厅门口走去,欲探听是什么情形,猛听的怦然一声响,花厅门被人一脚踹开,那婢女躲闪不及,被一脚踹倒在地毯上。一名女子气势汹汹手中握着寒光闪闪的一柄尖刀冲了进来,后面一名青衣婢女也出现在厅内,紧接着另一女子缓缓步入厅中。
虢国夫人惊叫道:“八妹?你这是作甚?”
来者正是秦国夫人和紫云儿青云儿两名贴身婢女,秦国夫人看了一眼兀自撕扯着要入港的全身**的王源的样子,脸上闪过一丝羞涩之色,冷声道:“三姐,这是怎么回事?”
虢国夫人伸手抵挡着王源的进攻,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紫儿,打昏了他,带他走。”秦国夫人吩咐道。
紫云儿踌躇不敢看王源的身体,用一只手蒙着眼睛,走上前去用掌在王源的脖子上击打,部位不准,击打了数次才将王源打昏,王源身子软倒仰卧在地,这一下情形更是难堪,一物直直指着天花板,凶恶而丑陋。
众女子几乎窒息,不敢看脑中的画面却又挥之不去。
“八妹,你怎么来了?怎不通报一声?谁放你们进来的?”虢国夫人慢慢起身,缓缓披上纱衣,神色冷漠道。
“启禀夫人,八夫人硬闯进来的,奴婢们阻拦不住……”门外传来一名护院的声音。
“谁让你们进内宅的?滚出去。”虢国夫人大怒,厉声斥道。
十几名护院赶忙告罪,连滚带爬的离去。虢国夫人冷笑看着秦国夫人道:“八妹,你来作甚?”
秦国夫人淡淡道:“三姐,我是来找王学士的,三姐,你把王学士怎么了?”
“我能将他如何?没见到他快活着呢么?八妹,姐姐知道你喜欢这个王源,姐姐没有跟你抢的意思,只是借来一用,八妹不至于这般小气吧。硬闯进来坏我好事么?这可是我的府邸,就算是亲姐妹,你硬闯进来也不合适吧。”
秦国夫人脸上一红,冷声道:“三姐,我是来传王源进宫的,陛下和娘娘在兴庆宫等着王学士和李龟年合作奏曲呢。我以为王源在我府中教钧儿读书,没想到被三姐请到这里来了。对不住了,我要带王学士走,陛下和娘娘都等着呢。”
虢国夫人愣了愣,旋即笑道:“八妹,你胆子不小啊,陛下的口谕你也敢瞎编,陛下怎么会天黑了还让王源进宫?我看你就是想来搅局的。”
秦国夫人冷声道:“信不信由你,王学士我必须带走,有什么疑问,三姐你自去陛下面前询问。”
虢国夫人冷笑道:“我若不许呢?”
秦国夫人道:“不管你许不许,王学士我必须带走,我不妨告诉三姐,我府中的五十名护院就在你府门之外,若有必要,我会让他们也进来帮忙。”
虢国夫人脸上变色,冷笑道:“好,好姐妹,为了一个外人,跟自家姐妹翻脸,真是我的好妹妹。”
秦国夫人静静道:“三姐,你如何胡闹我们不管,但在王学士你绝对动不得,他对我们杨家极为重要,我不想你因为私欲而毁了我杨家和王源之间的合作关系。三姐,朝中如今派系之间倾轧正急,顷刻间便有可能惹上我们杨家,你是杨家一员,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贵妃娘娘考虑,也要为我们杨家的将来考虑。实话告诉你,今日之事,我已经征得了娘娘的首肯,希望你明白这当中的利害。”
虢国夫人脸色青白交替,神情甚是恼怒,但她也明白,八妹既然敢这么说,必是有恃无恐而来,如果真的征求了小妹的同意,今日自己绝对不能在说什么的,只能任由她将王源带走。
“三姐,小妹为今日的无礼向你道歉,我要带他走了,明日我亲自登门致歉,任三姐打骂责罚。”秦国夫人敛裾一礼,转向紫云儿和青云儿道:“还不带着王学士走?”
紫云儿飞快的看了一柱擎天仰卧昏迷的王源,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动手,青云儿红着脸伸脚挑起地上的一件衣衫抛在王源身上,遮挡住羞处的部位,上前伸手一抄,便将王源抱了起来。
“三姐,告辞了。”秦国夫人低低说了句,转身朝外走去,青云儿抱着王源跟在后面,紫云儿握着尖刀断后,主仆三人迅速往外宅行去。
虢国夫人脸色铁青,一张美丽的面孔扭曲的极为丑恶,胸口起伏,显然是怒到了极点。
“夫人,就这么让他们走了?”翠桐低声道。
“啪。”虢国夫人伸手给了翠桐一个耳光,怒道:“难道还违抗娘娘的旨意不成?”
翠桐捂着脸缩到一边再也不敢言语了,虢国夫人大声咒骂着,将地上的鹅绒靠枕抓起乱撕乱砸,乒乒乓乓将花厅中的物事砸的乱七八糟,众婢女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无一敢多说一句话。
虢国夫人发泄了一会,忽然停了下来,披头散发着喘息问道:“翠桐,那王源喝了梨花蜜酒若不即刻交.欢会发生什么?”
翠桐怯生生抬头低声道:“会……会喷血而亡,王学士喝的量不多,但……若不消解,怕也是于身体大损。”
虢国夫人呆呆道:“这岂不……便宜了八妹了,哈哈哈,八妹自诩守身如玉,这便是报应,哈哈哈,报应。明日我倒要瞧瞧她还有什么脸来说话,我要好好的羞辱羞辱她。”
第一七九章 噩梦
秦国夫人主仆迅速出了虢国夫人府,门前黑色豪华马车正在等候,赶车的马夫惊愕的看着三名女子合力将光溜溜的人塞进马车车厢内,可惜天色昏暗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回府。”秦国夫人吩咐一声钻入马车之中,紫云儿和青云儿两名婢女也跟着进来,马车夫挥鞭驱马,马车疾驰而出。黑暗中数十名带来的护院仆役也从暗处现身,追着马车没入黑暗的长街之中。
马车内,一盏风灯摇摇曳曳的晃动,昏黄的灯光照着三张尴尬的面孔,随着马车的晃动,盖在王源身上的衣服不时滑落,露出**裸的身体来,让三人无法直视。
喘息稍定,秦国夫人起身查看王源的情形,刚才见花厅内王源的样子,便知道是被下了春药所致,所以才当机立断命人打昏了王源。但现在看着王源的脸通红扭曲的不像样,不免甚是疑惑。
“他这是被下了什么药?怎地看上去神智尽失,这脸上青筋爆出,似乎很是危险。”
听到秦国夫人的话,两名婢女也大着胆子扭头来观看,突然间,三人都惊叫出声,但见昏暗灯光之下,王源的鼻孔和嘴巴里竟然慢慢流出粘稠的黑血来,这一下三人慌了神。
“夫人,这是怎么了?莫非奴婢刚才下手重了些,伤了他不成?可是我下手很有分寸啊。只是击打他颈部窍穴,让他昏迷而已。”紫云儿惊恐道。
秦国夫人沉吟道:“弄醒了瞧瞧。”
紫云儿用尖尖的指甲在王源的人中上用力掐了数下,王源口中喷出一股热气,眼睛睁开,双眼通红甚是吓人。
秦国夫人刚问了句:“王学士,你觉得怎样?”
猛见王源一跃而起,一把将秦国夫人搂在怀中,嘴巴乱吻乱亲,手上用力,就听刺啦一声,秦国夫人身上的罗衫被撕下了一大条,露出雪白的肌肤来。
三女大骇,秦国夫人一边抵御王源的侵袭,一边叫道:“打昏他,打昏他。”
紫云儿醒悟过来,一掌劈在王源后颈,王源再次噗通一声绵绵软倒,面朝车顶,一柱擎天。紫云儿皱着眉用脚尖挑起衣物再次盖上王源的身体。
“这是怎么了?他疯了么?”青云儿惊骇道。
秦国夫人治理着衣衫,眉头紧锁道:“他没疯,三姐给他吃了极为霸道的春药,恐怕就是那臭名昭著的梨花蜜酒。三姐当真胆大包天,去年的那件事好容易才平息下去,小妹严厉告诫她不准再用这梨花蜜酒给男子喝,她居然还是用在了王源身上。定是王源不从她的心意,她便给他下了猛药,当真岂有此理。”
“啊?那可怎么办?这梨花蜜酒可解吗?”紫云儿惊恐道。
秦国夫人缓缓摇头道:“无解,普通春药可用冷水消解,这梨花蜜酒却无法消解,除非……除非是……立刻……”
秦国夫人说不下去了,但两名婢女却不用她说的太清楚,也明白后半截的话意了。均羞的脸色通红,连看也不敢看一样车厢地板上的王源了。
“或许未必是梨花蜜酒,先回府再说。”秦国夫人低声道。
紫云儿探头出去,对着马车夫叫道:“陈伯,赶的快些。”
马车夫鞭子连抽,两匹骏马四蹄踏空,飞速疾驰。猛然间街道前方十余骑迎头而至,吆喝着将马车拦住,马上人都是兵士打扮,手中举着火把。领头人高声喝道:“夜禁之时为何在街上纵马狂奔?你们是什么人?”
马车夫尚未说话,一名士兵已经到了车厢旁边,伸手便要拉车厢的门,秦国夫人怒斥道:“谁这么大胆。敢拦本夫人的车驾?”
那士兵不知死活依旧拉开车门,甚至开始将火把探了进来,紫云儿飞起一脚将那士兵踹翻在地,周围士兵错愕之下一阵鸹噪,沧浪浪兵刃出鞘之声不绝于耳。紫云儿跳下马车,怒斥道:“一群狗东西,敢拦秦国夫人的车驾,不想活了不成?”
领头的士兵一惊,愕然道:“秦国夫人的车驾?”
紫云儿将手中一牌丢向马上士兵,那士兵伸手接过,看了一眼后滚鞍下马跪倒在地叫道:“小人不知是夫人车驾,冒犯夫人,罪该万死,请夫人饶恕。”
秦国夫人在车内冷声道:“都滚开。莫拦住车驾,回头再跟你们算账。”
十几名士兵赶紧让路,马车在此开动,十几名士兵看着马车远去相互埋怨,那士兵头目怒气勃发,就揪着那开车门的武侯一顿暴打。那武侯被打的鼻青脸肿却一言不发,心中只担心着一件事,自己刚才开了车门,看到了诡异的情形,撞破了秦国夫人的秘密,这件事定难以善了,想活命怕是难了。
当夜这武侯回到营房之后,越想越怕,终于在后半夜抹了脖子自杀一了百了,此为后话暂且不表。马车被刚才这帮士兵一耽搁,浪费了不少时间,而剧烈的颠簸之下,王源的鼻子嘴巴甚至眼角都有黑血流出,看上去极为恐怖。他的身子也不断的抽搐起来,身体滚烫,浑身都成了粉红色,血管凸起,清晰可见。
秦国夫人叫停了马车,看着抽搐不停的王源沉默不语。
“夫人,咱们不赶紧回府么?”紫云儿道。
“来不及了。”秦国夫人缓缓摇头道:“他撑不到回府了,我本打算带他回复,让外宅的几名奴婢替他消解药性,但刚才这么一耽搁,加上这药性实在猛烈,再不解救,他就完了。即便不死,也会烧成痴呆。”
紫云儿和青云儿惊慌对视,心中隐隐觉得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发生,心中惊恐之极。
“吩咐陈伯,将马车停在墙根下的角落里,让他离开远远的。你二人也下车守在左近,那我名牌不准任何人靠近,谁要靠近,便杀了谁。”秦国夫人低声道。
“夫人……你这是。”紫云儿和青云儿惊骇道。
“快去,什么都不要问,这都是命。此事因我而起,否则他也不至如此危险,我不能见死不救。快去。”秦国夫人咬牙低喝道。
紫云儿和青云儿手脚酸软的下了马车,让陈伯将马车停在高大的坊墙阴影里,看着他走出老远,这才一左一右守在两端的路口阴影里。就听见车厢内悉悉索索一阵声响,猛听得王源叫了一声,发出粗重的喘息之声。紧接着便听到秦国夫人发出痛苦闷哼声,整辆马车开始地动山摇起来。
拉车的马儿不安的刨蹄,因为它们身后的马车似乎马上就要散了架一般,摇动的特别厉害。车辕行头不断的上下摩擦,磨得马背疼痛难忍,它们当然会不安而躁动。
紫云儿和青云儿在黑夜里大眼瞪小眼的尴尬对视着,马车内的动静让她们面红心跳,心中纷乱如麻。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到马车内传来秦国夫人的一声惨叫,就像是临死前最后的嘶喊声,两人心头大骇不已。
青云儿快步来到马车便,低声叫道:“夫人,夫人,你没事吧。”
马车依旧在颠簸,但却听不到秦国夫人的回答,青云儿心中一紧,不顾秦国夫人的吩咐拉开车门往里看,眼前的一幕让她吓的魂飞魄散,但见王源浑身是汗,正伏在秦国夫人的身体上耸动,而秦国夫人靠在软榻上头发湿漉漉的披散在脸上,双目上翻,露出眼白来。
青云儿大叫不妙,上前猛击王源颈部,王源软倒在秦国夫人身上,青云儿拉开王源,见秦国夫人身上的衣服被撕扯的一条条的,裸露着雪白的肌肤,双腿之间一片血迹。青云儿忙给秦国夫人顺气掐人中,秦国夫人嗝儿一声出了一口气,悠悠醒了过来。
“夫人,你没事吧。”青云儿焦急道。
秦国夫人浑身的气力像是被抽干,蚊子哼一般衰弱道:“我没事,他怎样?”
青云儿怒火升腾,抬脚往王源身上踹去,叫道:“我一刀杀了这狗东西,害的夫人差点没命。”
秦国夫人虚弱的摆手道:“你打昏了他?不能打昏了他,否则他便会没命。药性太厉害,我不成了,青儿,你要救他。”
青云儿一呆道:“我?”
秦国夫人微微点头道:“必须要消解了药性,我一人应付不来,你必须帮我。我知道这委屈了你,但此刻只有如此了。”
青云儿呆呆不语,秦国夫人叫道:“你敢不听我的话?那好,你出去,我自己来。”
青云儿泪水涌出,叫道:“夫人……”
秦国夫人低声道:“你救他一命,他会感你之恩,将来我将你送给他为妾,你也有个归宿。”
青云儿道:“我……我不懂怎么办。”
车厢外紫云儿的声音响起:“青儿姐姐,我来吧。夫人说的对,这都是命。”
人影一闪,紫云儿进了车厢,缓缓脱下衣服,扶起王源,伸手掐王源的人中。王源睁眼怒吼一声,一把将紫云儿扑倒在车厢内,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差点让紫云儿昏厥,她咬牙忍住,双目泪水婆娑,滚滚而出。
青云儿呆呆站在一角,看着眼前的情形,吓得脸色发白,就像正在经历一场可怕的噩梦。
第一八零章 醋意
半夜时分,一辆马车将王源送回王家大宅。
家中众人本都已经入睡,但守门的黄老爹见到王源需要人搀扶才能走路的样子,吓得赶紧叫醒了黄三和王大黑,片刻之后,整座宅子的人都醒了过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
王源脸色煞白手软脚软的被扶进了内宅之中,在软榻上坐下后无力摆手道:“大家都去睡吧,没什么事儿,只是喝醉了酒罢了。”
众人将信将疑,但也不好多问,见王源神态萎靡,也不敢多打搅他,只得满腹狐疑的退下。王源让李欣儿扶着自己进房休息,只上床片刻,便呼呼大睡起来,李欣儿想问情形都没机会发问。
但李欣儿还是看出了一些不对劲,替王源盖好被子之后,来到堂屋内拉着公孙兰低声询问道:“师父,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公孙兰端坐不动道:“你且说说。”
李欣儿道:“他身上虽有些酒气,但他的样子绝非是醉酒的样子,且不说二郎酒量甚好,就算他醉了酒的话,也不至于全身虚脱无力的样子。这不是喝醉了的样子,倒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一般。”
公孙兰微微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李欣儿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中,道:“但这才短短半天,又怎会生了什么病?该不是受了伤流血过多吧,哎呀,我竟然忘了检查一下他的身上了。”
公孙兰淡淡道:“怎会受了伤却不说?你多虑了,去睡吧,别多想了。”
李欣儿皱眉道:“师父你看得出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吗?我快急死了,瞧他的样子似乎身子难受的厉害,若真的身子有疾却不赶紧找出原因医治,那可不成。”
公孙兰沉吟半晌,轻轻朝李欣儿招手道:“你来,我们外边说话。”
李欣儿有些发愣,但还是跟着公孙兰来到屋外,两人轻轻来到内宅小院的树影站定。
“师父,你这是?”
“欣儿,我下面说的话纯属猜测,本来这种话我不该说,但这件事确实有些蹊跷,所以我还是决定说出来的好。”公孙兰静静道。
“哎呀,师父你就说好了,急死我了。”李欣儿跺脚道。
“好,你刚才说的很对,王源绝非喝醉了酒。醉酒之人虽然会站立不稳,但他身上的气力却是有的,有的人喝醉了之后反倒力大无穷。王源这副萎靡的样子,绝不是喝醉了酒所致。”
“那到底是什么缘故?”
公孙兰摆手道:“你莫着急。我问你,王源早晨出门时穿的什么衣服?”
李欣儿思索道:“那件月白长衫啊,早间我亲手替他穿上身的,他说不喜穿翰林学士院的黑袍,就穿寻常长衫进宫,我便找出来帮他换上了。哎呀,好像刚才他身上穿的不是月白的长衫,而是一件蓝色的长衫呢,怎么回事?”
公孙兰点头道:“这是疑点之一,既然去赴宴,换衣衫作甚?”
李欣儿呆呆不语,公孙兰继续道:“你没发现他的头发还湿漉漉的么?就是说他回家之前刚刚沐浴过,若说是喝醉了酒呕吐换了衣衫和沐浴了一番倒也能说的过去,可他却绝非醉酒,这便令人生疑了。”
李欣儿呆呆道:“师父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公孙兰叹了口气道:“你看他浑身虚脱眼窝深陷就像大病一场的样子,这副情形我在宫中的时候经常在一个人的身上见到。陛下每彻夜笙歌狂欢之后,第二日都是这副模样,那是纵欲过度的样貌。师父我虽未经历过此事,但在宫中,皇子皇孙们的样子也见得不少,都以为是生了病,但其实是纵欲而致。”
李欣儿几乎要蹦了起来,咬牙叫道:“好哇,居然出去糟践身子去了,我绝不饶他。”
公孙兰忙道:“小声点,这只是猜测,又不一定是真的,那虢国夫人是个人尽可夫的荡妇,王源怎会自甘堕落到如此地步。再说了,未必便是纵欲所致,我所知也很有限,或许有别的什么原因所致也未可知。”
李欣儿胸口起伏,气哼哼的道:“我去查验一番,师父便在这里等我。”
公孙兰楞道:“如何查验?”
李欣儿道:“他是我夫君,我自然知道他有没有做这些事,我去瞧瞧便知道了。”
公孙兰脸上一红,心知在男女之事上,李欣儿反倒是自己的师父,也许看了王源的某个部位,便会立刻知道他是不是纵欲所致了。不久之后,李欣儿冲出了屋子,来到公孙兰面前,一头扑进公孙兰怀里泣不成声。
公孙兰心知,定是猜测成了事实了,拍着她的肩膀低声安慰,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二郎为何会这样?难道我对他不好么?虢国夫人那样的荡妇有什么好?为何天下男子都喜欢这样的货色?我到底哪里做错了?”李欣儿呜呜哭泣。
公孙兰低声道:“且莫乱猜测,也许事情别有隐情。”
“隐情?你是没看到他身上,我刚才脱了他内衣瞧了,全身上下还有一处好地方么?后背上全是长指甲的抓痕,肩膀上好多咬痕,那不是……那不是做坏事的时候留下的证据么?我……我不知道怎么说……他的……他的双.胯……都磨……磨破了。呜呜呜,这个无耻的东西,从今日起,他敢碰我一个手指头,我便一刀宰了他。”
公孙兰听的心惊肉跳,难道办那事的时候这么用力和疯狂,又抓又咬,连身体都能磨破?太可怕了。
“平日和我……同房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疯狂,原来留着气力去讨好荡妇去了,师父,欣儿遇人不淑,欣儿要离开他远走高飞,欣儿……”李欣儿越想越气,有些歇斯底里起来。
公孙兰皱眉道:“你这是作甚?就算王源在外不轨,你又何必如此?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你寻死觅活作甚?”
“师父,事情还不明显么?他……他……”
“住口,你亲口听到他承认了么?难道你没发现疑点么?他就算是在外偷吃,又何必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他连站都站不住,你难道不觉得蹊跷?”
李欣儿立刻平静了下来,想了想道:“倒是有些奇怪,就算他爱玩,又为何会玩的这么过火?这当中好像是有些隐情。”
公孙兰皱眉道:“本就有隐情,从大黑中午回来说王源要单独去虢国夫人府赴宴这件事上便有些奇怪。就算是赴宴,也可带着大黑去伺候,为何要打发大黑回家?而且王源不止一次跟我们说过,那虢国夫人待他不善,似乎故意找他的麻烦,都是杨钊他们在一旁维护着,怎地突然要去单独赴她的宴席?王源对自己的名誉看的很重,就算王源是个表里不一好色之人,家中有个相貌甚美的兰心蕙,他却不去碰她,反倒要去和虢国夫人鬼混?这一切都说不过去。我想这件事恐怕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李欣儿脑子也清醒了过来,点头道:“好像是有些不合理,那么师父的意思是?”
公孙兰道:“明日看王源自己说不说,若不说的话,我们便去查。你可以去问问大黑具体情形,大黑的话我们都没太在意,也许问问清楚能找到蛛丝马迹。还有,我刚才听说,送王源回来的人是秦国夫人府的人,这又有些奇怪。赴虢国夫人的约,回来却是秦国夫人府的人送回来,这难道不是疑点么?”
李欣儿点头道:“师父说的很是,我一时糊涂了,竟然没考虑到这些细节,我这就去找黑奴问话。明日希望王源能自己主动说出来,那样便省的我们去查了。”
公孙兰叹了口气道:“罢了,夜深了,你也不要闹腾了,明日再说吧。看王源这样子,这几天恐怕要告假养身体了,买些补身子的好东西回来给他补一补,若他只是纵欲过度,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李欣儿也明白半夜三更闹腾起来不好,王源正在沉睡,也不想打搅他,也只好偃旗息鼓。回到房里,见王源睡的很死,双目凹陷下去,脸上的皮肉都失去了光泽,既心疼又恨的牙痒痒的。
纠结了半晌,终于和衣躺在床边角落蒙蒙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