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跃马大唐TXT下载跃马大唐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跃马大唐全文阅读

作者:大苹果     跃马大唐txt下载     跃马大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五一章 宠臣

    虢国夫人走后,宴席上顿时安静了许多,安禄山也沉默了不少,自己频频举杯喝酒,不久后露出一股醉态来。

    在举杯又喝下一大杯酒之后,安禄山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道:“陛下,微臣是奚族人,性子直爽,心中藏不住事儿。微臣此次放下范阳军务进京来,本是有一件事要请陛下做主,不知微臣现在可否明言?”

    王源心中一动:来了。

    玄宗面带微笑,明知故问:“可否是建雄武城之事?朕不是已经答应你了么?钱物拨款朕已经命杨钊全权办理,若是关于这件事,你跟杨钊说便是。”

    安禄山摇头道:“雄武城建造顺利,如今已经立下了方圆百步的城廓地基。如今春暖花开,范阳一带虽然土地尚未完全解冻,但臣已经集结了范阳民夫三千,半月内便可全部投入建城之中。臣说过,范阳所属的军政要务,微臣必办理的井井有条。臣蒙陛下恩宠,替陛下守着范阳,这等事还要陛下操心,那还要臣何用?”

    玄宗点头笑道:“很好,朕听了你这话很是高兴。边镇节度中若都能如你这般,朕便高枕无忧了。”

    安禄山高声道:“多谢陛下夸奖。然臣来京途中听到了中伤臣的言语,陛下难道便不管么?”

    玄宗皱眉沉吟不语,似乎对安禄山非要提及此事有些不快,气氛有些尴尬。

    一旁永远保持缄默的高力士缓缓开口道:“安将军,今日陛下赐宴于你,本来高高兴兴的,你也不必提什么流言了。陛下是不会信那些流言蜚语的,否则陛下怎会知道你进京便召你进宫?这便是莫大的信任之意。”

    安禄山躬身道:“多谢陛下恩宠,臣并非不识大体,臣凌晨进的京城,本来能赶上今日早朝,但臣并未参加早朝,便是不想在早朝上和那人发生冲突,闹出难堪之事。臣固然知道陛下是不信某些人的栽赃之言的,但别人未必这么想。想我安禄山在范阳和契丹人浴血死战,到头来却要被人说假冒军功,还诬陷臣和朝中重臣勾结行贿,意图不轨。这种严重的指责,臣焉能心安理得不闻不问?臣今日回京便是要讨个说法,谁造谣,谁便要给我个解释,若造谣之人不被惩罚,那岂非是说他并非造谣,而是臣之过了。非黑即白,臣就要分个清楚。”

    玄宗沉吟片刻,温言道:“禄山啊,不要这么刚烈。那李适之当日的指责虽然荒谬,但他身为朝廷左相职责所在,有些太过敏感也是情有可原的。朕当时便已经斥责于他,他也已经知错了。行贿之事李林甫也解释的清清楚楚,朕和百官也听的明明白白,对你的声誉也没什么影响,你不必如此反应过激,只安心的替朕守着范阳便是。”

    安禄山怔了怔忽然伸手开始解自己的发髻,片刻后满头小辫子披散下来,又开始解自己的腰带,片刻后已脱下了外袍。

    玄宗皱眉道:“禄山,你这是作甚?”

    安禄山道:“臣辜负陛下圣恩,故而自请辞去范阳节度使之职,这是范阳节度使的大印,一并交回。臣告老还乡,当个与世无争之人了。”

    玄宗愕然道:“朕没说你有过错,你又为何如此?你今年四十还没到,告什么老?真是混账。”

    安禄山瓮声瓮气道:“臣是胡人,喜欢直言,臣说了,此事非黑即白,不是我有过错便是李适之故意陷害臣,刚才陛下说李适之没错,那便是臣之错了。冒领军功这样的大罪臣岂能担当?但求陛下能念及臣为大唐戎马十余年的份上,让臣辞官告老便是。”

    玄宗怒道:“胡闹,胡闹什么?”

    安禄山跪在地上兀自梗着脖子满脸倔强,一副不讨个说法不罢休的架势。

    玄宗看了看高力士使了个眼色,高力士缓步上前伸手扶着安禄山双臂道:“安将军,莫要惹陛下生气,莫要意气用事,快起来吧。”

    安禄山梗着脖子道:“臣有罪,不想惹陛下生气,但陛下也该给臣个说法。”

    高力士皱眉道:“如何给你说法?就因为李适之说了他的猜测便免了他的丞相之职不成?陛下已经斥责于他,还要如何?”

    安禄山道:“臣自然不敢要求对李左相如何?臣只是小小的一名节度使罢了。但起码陛下要有个旨意,让臣恢复名誉吧。还有,臣认为此中的关键人物是席建侯,都说他担任黜陟使之时受了臣的贿赂,替臣隐瞒了冒领军功之事,为了证明臣的清白,臣请陛下拿了席建侯彻底查清此事,还臣一个清白。”

    在场众人大感意外,安禄山居然主动要求抓了席建侯问讯,难道说他当真是冤枉的不成?但其实朝廷上下每个人心里都明白,当日李适之敢在殿上说出此事,就算没有确凿证据,也不会是随口攀诬。若是大事化小也倒没什么,要是当真追查下去,怕是一定会翻出什么事来。

    席建侯是安禄山和李林甫之间的关键人物,这个人的肚子里一定有着很多不为人所知的事情,这些事不加重视或许平淡无奇,但一旦公开,总是会让人抓到把柄的。

    官场中人,谁没有小辫子?辫子长的固然容易被揪住,辫子短的,哪怕只是一小撮,要是被人揪住不放,那也会连皮带肉揪下一大块来,疼的你要死要活。最好的办法是大家都心照不宣,只要你不是辫子太扎人,太招人嫌,大家各自相安无事,有辫不揪为好。

    玄宗沉吟半晌,开口道:“王源,拟旨。”

    王源还在思索安禄山这么做的用意,有些发愣;杨钊忙低声提醒他道:“陛下要拟旨,发什么楞。”

    王源忙手忙脚乱的准备好空白的诏书,提笔蘸墨。便听玄宗道:“朕闻范阳节度使、御史中丞安禄山戍守边镇,数年来力保范阳边镇安宁,大小战役数十,杀敌数千,贼闻其名而丧胆,可谓劳苦功高,壮我大唐国威,朕甚欣慰。特下此诏嘉奖,加安禄山御史大夫之职,授范阳县公之爵,赏帛十匹,钱十万,以资旌表,激励众卿。钦此。”

    王源手中笔游走不停,心中却惊讶不已,玄宗是真的宠爱安禄山无疑,为了安他之心,这是要给安禄山升官,以平息他的不满。王源不知道的是,安禄山其实闹着要当御史大夫已经数次了,每次都遭人反对,玄宗只能驳回。安禄山气的骂娘,但他也知道,李林甫李适之等人是不愿看着自己占据这么重要的职位的,就算是相互利用,关系并没那么僵也不成,这所涉及的是核心的权力。

    大唐御史台中以御史大夫为长,御史中丞为副,下边是各种侍御史监察御史等等,那是大唐的最高监察机关。虽然自开元一来,御史台中设立左右大夫,并不能一人独制,但御史大夫一职还是除了丞相之外最热门的职位。别的不说,李林甫手下的王鉷和杨慎矜便为了争御史大夫之位已经起了争执。

    安禄山深知这个职位的重要性,自己在范阳干的那些偷偷摸摸的事情总是害怕被人发觉,而如果自己能握着监察大权,便能够放心大胆了,因为自己监管自己,这是件多么舒服的事情。

    所以今天他扮演弱者,又是辞官又是哭哭啼啼的装怂,摸透了玄宗的心思。他知道玄宗绝对不会放弃自己。果然这一招奏效了,数年来苦求的职位就这么到了自己的头上,不费吹灰之力。而圣旨一下,便木已成舟,政事堂也没有办法反对了。

    安禄山强忍心头喜悦,玄宗话音刚落,他便装作被惊呆的样子喃喃道:“陛下,臣……臣岂堪如此重任?臣不敢当啊。”

    玄宗摆手道:“谢恩吧。”

    安禄山跪地高呼圣人,涕泪横流。

    玄宗又对王源道:“再拟一旨,着政事堂即刻羁押席建侯询问范阳之事,详细问明情形,拟旨上奏于朕。”

    王源忙挥笔写诏,心中疑团重重。玄宗面有疲意,转身对身边的杨玉环道:“爱妃,朕有些累了,陪朕回去歇息去吧。”

    杨玉环点头缓缓起身,众人行礼恭送,一干内侍宫女簇拥着玄宗和杨玉环下了清晖阁回后殿而去。

    众人起身是,安禄山难掩眼中的喜悦之情,若不是因为眼前尚有外人,怕是要大笑出声了。

    “恭喜安将军,不,安大夫了。”杨钊微笑拱手道。

    安禄山哈哈笑道:“陛下圣恩,永世难报,唯有鞠躬尽瘁,报效圣恩了。”

    杨钊呵呵而笑,连声称是。安禄山道:“对了,范阳事务繁多,明日下午我便要动身回范阳,所以中午打算摆几桌宴席邀请好朋友聚会,难得回长安一趟,总是要聚一聚的。度支郎,王学士,安某便郑重邀请你们来参加。唔……八夫人,您来不来?若来将是我安禄山的荣幸。”

    秦国夫人淡淡笑道:“万分抱歉,妾是不能去了,明日我家中有事。不过还是多谢安将军的邀请。”

    安禄山不无遗憾的道:“那可惜了,不过还有下回,也许某一天八夫人回到范阳,到那时安某必竭力招待,让夫人宾至如归。”

    秦国夫人笑道:“我怎么会去范阳那种地方。”

    安禄山笑道:“难说的很,风水轮转,谁都说不准呢。”

第一五二章 爱恨

    安禄山告辞离去后,清晖阁中曲终人散,便只剩下几名洒扫的内侍。杨钊和秦国夫人从二层上下来,在廊下无人的小亭中轻声说话,王源知道他们兄妹有私下的话要说,识相的保持距离,静静站在远处看着四周的春光明媚。

    小亭中,杨钊手扶廊柱皱眉叹道:“真没想到,让安禄山捡了个大便宜,轻易的让他得了御史大夫的职位,王鉷和杨慎矜若是知道了,怕是要气的骂娘了。”

    “是啊,真是没想到,这安禄山非等闲之辈,陛下居然如此宠爱他。若是其他人,刚才那番在陛下面前胡搅蛮缠,早就被撵出宫门了。”秦国夫人也轻声叹道。

    杨钊点头道:“不过也好,这安禄山得了御史大夫的位置,对王鉷和杨慎矜也是个打击,起码被这两人得了这个职位要好。安禄山跟咱们虽然没什么关系,但目前看来我们并无冲突,且静观形势发展便是。”

    秦国夫人眉头紧锁道:“我只担心,安禄山比他们更可怕。刚才你都听到了,安禄山撩拨三姐,三姐居然并不发怒,似乎还很受用的样子。要是照这样下去,以安禄山今日表现出的手段来看,我怕迟早三姐会坠入其中。到那时可就难办了。”

    杨钊怒骂道:“此事当真可恶,他们居然当着你我的面相互调笑,简直岂有此理,把你我当成木头人了。这件事我们不能坐视,八妹,你该挑明时要和三妹挑明,让她切莫过火,我这里也会找机会给安禄山警告,若他有什么企图,我也不介意跟他斗上一斗。虽然他如今升了御史大夫,可谁都知道对他而言那不过是个虚职,他还是要乖乖的去范阳当他的节度使去。”

    秦国夫人默默点头,朝站在不远处负手看花的王源努努嘴道:“该不该告诉王源这当中的隐情呢?今日三姐无端针对王源,我怕他心中也许很是疑惑呢。”

    杨钊点头道:“罢了,跟他明说吧,反正也不是外人。八妹,我说话你莫生气,在我看来,王源都比你三姐要可靠的多。有些事我宁愿告知王源也不愿跟你三姐说,因为我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秦国夫人微微一叹点头道:“虽然是亲姐妹,不该说这样的话,但我还是承认你说的有道理。我这个三姐,这几年已经离我们越来越远啦。”

    秦国夫人款步轻移朝王源走去,王源正对着长廊下的一株鲜花瞩目,一只蜜蜂在花瓣上爬上爬下,忙碌不休。

    “王学士看什么如此入神呢?”秦国夫人浅笑低语道。

    王源回过头来拱手行礼道:“夫人有礼了。在下只是在看这只采蜜的蜜蜂在忙碌采蜜罢了。”

    “蜜蜂有什么好看的,王学士竟也看的如此入神。”秦国夫人笑道。

    王源一笑道:“我只是觉得蜜蜂的生活很简单很轻松罢了。春暖花开时蜜蜂孵化出来,之后便是采蜜忙碌,直到秋后一场霜降下来,它们便全部要死去,只留下酿造的香甜之蜜。你说他们这辈子值得不值得?”

    秦国夫人失笑道:“一只蜜蜂你也想到这么多,真不亏是写诗作文之人,说实话,你没说这番话的话,我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王源笑了笑道:“我也是无聊瞎想罢了。夫人不用理我。”

    秦国夫人点头,沉吟片刻问道:“今日之事学士有何看法?”

    王源笑道:“夫人说的是什么事?”

    秦国夫人嗔道:“所有的事情,你难道没有一些想法么?”

    杨钊在旁插话道:“王源,你有什么疑问便尽管提出来,咱们不拿你当外人,你也不要藏拙。我知道你定有很多疑问和想法的,咱们之间该开诚布公,互相不要有猜忌才是。”

    王源微笑点头道:“好,我确实有很多不解之处,既然度支郎要我开诚布公,我也不掩饰心中的疑惑了。我不知道今日为何虢国夫人要处处针对我,这样的场合拉出我来,似乎不太合适吧。我相信这绝非是你们两个人的想法。我只想知道,虢国夫人的态度是否代表了你们杨家的态度。”

    秦国夫人轻声道:“我猜你必是为此事不高兴,今日三姐确实有些过分,无端扯出你来,要你跳什么胡旋舞,写诗什么的。还好你应对得当。我只告诉你,她的态度并不能代表杨家,贵妃娘娘最后的斥责便是证明。今日之事,我们完全站在你这一边。”

    王源皱眉道:“我想知道,我到底何处得罪了三夫人,以至于让她对我不满。”

    秦国夫人低声道:“你自己当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么?”

    王源摊手无辜道:“我哪里知道?我一个小小的学士,怎敢得罪虢国夫人这么大的人物?”

    杨钊皱眉道:“王源,有话说话,不要这么阴阳怪气。我无端受的气比你多了不知多少,那又能如何?要懂得隐忍。”

    王源吁了口气道:“我只想知道缘由,虽然我受你们杨家恩惠提携,但我也不是家养的犬仆,毫无尊严。再者说来,这样的气私底下受了倒也罢了,当着陛下的面这么来几下,难免我会应对失策,则可能丢了小命,这可不是危言耸听吧。”

    杨钊笑道:“你想的太严重了。”

    秦国夫人却道:“我倒觉得王学士的话有道理,不过王学士你当真不知道三姐为何这么对你么?”

    王源摇头道:“当真不知。”

    秦国夫人皱眉道:“学士还记得沉香亭陛下召见那天的事情么?”

    王源道:“那天发生了很多事,夫人说的是哪一件?”

    秦国夫人叹道:“看来王学士是当真不记得了。可我却是看在眼里的。”

    王源道:“请夫人明示。”

    秦国夫人犹豫道:“我不知道说出这些事情是否合宜,先前以为王学士有所知觉,但王学士既然无所知觉的话,好像不该说出口来。”

    王源越发的好奇,但听杨钊道:“八妹,说了吧,王源是性情中人,跟他完全无需兜圈子。我说过,我信王源甚过信任你三姐。他们之间的芥蒂必须解开,因为形势不允许我们内部不团结,大风大雨就要到来,可不能内部生了裂痕。”

    秦国夫人点了点头道:“阿兄说的是,此事必须要解决。王学士,事情是这样的,那日游春聚会之后,三姐对你颇有好感。你还记得那位魏小侯爷么?聚会之后他说了些针对你的话,结果被三姐一怒之下赶出了府门呢。”

    王源皱眉道:“你跟我说这些作甚?”

    秦国夫人不答,自顾低声道:“你也知道,我三姐是个……是个多情之人,自踏春那日之后经常提及你,还对我说过,希望能和你做个……很好的朋友……”

    王源心头一阵阵的作呕,眉头紧锁,强忍着不让自己发怒。

    “王学士,你莫恼怒,我只是将事情的经过说给你听罢了。”秦国夫人发愁的看着王源,似乎有些忌惮王源的感受。

    王源吸了口气道:“夫人继续。”

    秦国夫人轻声道:“我劝过三姐,我说像王学士这样的人,绝非那些富贵之家的少年子弟可比。名士重节,还是不要招惹的好。可三姐她不知怎么了,像是涉世未深的少女一般,竟然有些狂热。在沉香亭召见之日之前,她便想亲自去你府中找你,被我严厉阻止了。沉香亭上那日,她数次举杯要敬你,好几次要和你说话,都被你无视了。你临出宫之时,她让贴身的婢女找你传了字条,约你去她府上说话,但你好像当着婢女的面将纸条丢进了沟渠之中,这些事你都不记得么?”

    王源愣了半晌,脑子里竭力回想那几日的事情,似乎回忆出了一些眉目来。那日沉香亭召见之后,好像确实有个婢女给自己塞了个纸条,当时自己正跟着杨钊出宫,正因被召为翰林学士而高兴。好像那婢女确实说了些什么,当时自己有些醉意,又精神集中在其他方面,可能真的随手丢了纸条也未可知。但王源心中所想的是,即便当时清醒,自己也绝不可能去虢国夫人的府上,也绝不可能跟这个声名狼藉的女子有些什么,难道这便是虢国夫人对自己反目的理由么?

    秦国夫人续道:“三姐听了婢女的回话,非常非常的不开心。甚至连我也恨上了,因为你对……我还不错,也答应了来我府上给钧儿当老师。我原以为她只是一时之气,看从今日的表现来看,我看她还是怒气未消。”

    王源苦笑道:“怎么会这样?这件事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杨钊咂嘴道:“是啊,这件事真的很尴尬,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王学士少年英俊才情高旷,是个女子怕是都会动心,三妹动这样的心思倒也难怪。只是……为此便因爱成恨,实在是……哎……我也不知说什么好。”

第一五三章 运筹

    (看得下去的给个收藏吧,收藏太少了,这书有点难以继续。)

    这件事确实很尴尬,但王源却不认为这是杨钊口中的所谓因爱生恨。自己和这位虢国夫人之间哪来半分的爱可言?虽然自己是从一个糜烂的社会穿越而来,也并没有对女子的贞节上的洁癖,但王源对这位名声狼藉的虢国夫人从一开始便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的。也许正因为如此,在行为和神态上会有所表现,导致了一些不可预见的结果。

    而虢国夫人对自己肯定也不是什么爱意,而是身为一个生活无忧处处奢靡贵妇,本以为天下男子予取予夺,却偏偏碰到一个不正眼看自己的男子,心中最大的感受恐怕是面子上的受挫和不服气。在虢国夫人看来,天下男子大概都可以像狗一样拜服在自己的石榴裙下,自己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而王源的态度显然是让她觉得意外,自尊心也受到严重的打击。故而才做出这些举动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在外人看来,这便是所谓的因爱成恨了。

    杨钊沉吟道:“王源,你不要有负担,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不过……如果八妹所言是真正的原因的话,我倒是希望你能化解三妹心中的芥蒂。”

    王源皱眉道:“如何化解?”

    杨钊咂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也许你空暇时候可以去三妹府中走一走,与她说说话,交交心,误会自然消除。”

    王源差点一个大嘴巴子呼到杨钊脸上,杨钊这是要自己去投怀送抱么?简直岂有此理。秦国夫人皱眉看着杨钊,表情很是不满。

    杨钊见机笑道:“罢了,不谈此事了,如何解决你和三妹之间的芥蒂,咱们可以从长计议。相信三妹不至于因小失大,拿我们杨家的利益不当赌气。”

    秦国夫人也道“是,相信三姐不至于那么糊涂,事实也许并非如我所揣测的这般情形,或许因为其他的缘故。我会弄清楚之后再想个好办法解决的。”

    王源不愿在这件事上多加纠缠,吁了口气转换话题道:“度支郎,夫人,今日这安禄山行事颇有些出人意料,刚才我一直在想,他主动提出缉拿席建侯询问,是否真的是因为李适之那天的指责是空穴来风?否则他焉有这样的自信?若真的如此的话,李适之这一次怕是罪责难逃了。”

    杨钊黝黑的脸上微带笑意道:“以你之见,安禄山敢这么做是为什么呢?据我所知,李适之绝不会无的放矢,他必是查出了点什么。如果真的缉拿席建侯询问,一定会问出些什么来。”

    王源轻拍栏杆,看着春光灿烂的廊下美景缓缓低声道:“相对于李适之而言,我的直觉告诉我,安禄山比李适之更不可信。若说李适之对他的指责是栽赃陷害,我也不敢苟同。刚才我一直在想,安禄山敢于提出询问席建侯自证清白,恐怕他早已想好了下一步,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什么准备?”杨钊微笑道。

    王源低声道:“我认为,无非两点,一则席建侯的口供早已和相关人等串通好,便是抓了席建侯询问,也问不出破绽来。说到底,安禄山是否冒领军功,还是需要席建侯的证言和范阳当地官员的证言相佐证。只要做好证词的一致,表面上也确实无可奈何。李适之显然是调查遇到了阻力,否则他真的握有关键人物的证据的话,又怎会不拿出来?”

    杨钊点头道:“有道理。第二点呢?”

    王源道:“第二点便简单的多也直接的多了,如果真的会发生的话,我只能说,这个安禄山便太可怕了。”

    杨钊皱眉道:“你的意思是?”

    王源道:“第一点做起来相当的麻烦,要串通所有口供说起来容易,但人多口杂,难免会有人露了马脚。而如果要彻底的解决后顾之忧,只有一个办法最为有效,那便是让席建侯根本到不了案。这个关键人物到不了案,所有的指控便烟消云散了。”

    “如何到不了案?”秦国夫人惊讶道。

    杨钊面色阴沉,低声道:“一个人若是从这世上消失了,便永远到不了案,也没有了证据了。王源是说杀人灭口吧。”

    王源轻轻点头,秦国夫人吸了口凉气捂住樱口,半晌低声道:“安禄山敢这么做么?那席建侯可是钦命的官员,而且他也是李林甫的人。”

    杨钊缓缓摇头道:“安禄山若是敢这么做,一定是得到了李林甫的首肯了,或许这两人的关系比我们想像的还要深厚。”

    秦国夫人低呼道:“那赶快阻止啊,若是能阻止此事发生的话,岂非便能让他们的图谋不能得逞?”

    杨钊诧异道:“八妹,你怎么了?我们为何要阻止此事?我杨家何必去趟这趟浑水?这件事关乎的是李适之的生死,对我们可没有什么影响。而且表面上我们和李林甫安禄山相安无事,我可不想打破这个平衡。”

    秦国夫人道:“可若是任由安禄山和李林甫勾结的话,这两人坐大,我杨家有什么好处?”

    杨钊冷笑道:“安禄山若是敢杀人灭口,足见他是个胆大包天之人,这样的人又岂会甘心受李林甫节制?一山难容二虎,李适之倒了之后,安禄山和李林甫能相安无事那才是咄咄怪事呢。他们两人若争斗起来,对我们最是有利。我现在最担心的不是李适之倒台之后的事情,我只是烦恼我们在朝中的人手不够,我们立功的机会不多,要赶紧弄些自己人占据重要位置才是正理。八妹,你要经常去贵妃那里串门,贵妃娘娘对这些事情不甚感兴趣,不求贵妃娘娘出面,但求关键时候她能说句话便成。”

    秦国夫人点头道:“阿兄放心,贵妃那里我还能说上话。但有些事还是不要告诉三姐为好。我担心她的情绪不稳定,会坏了大事。”

    杨钊点头道:“便依你所言。这几日都安分些,我已经跟陛下提了推荐章仇兼琼入户部之事,户部尚书裴宽旦夕便要倒台,一旦章仇兼琼能顺利成为户部尚书,我们在朝中的根基便又深了一份。下一步我要争取再加个御史中丞的职位,虽然我现在身兼十余职,但御史中丞这个职位我必须拿到手,这样我便有了监察百官的机会,御史台也能插上一手了。”

    秦国夫人道:“王学士这里也要有个实职才好。”

    杨钊笑道:“王源这里不用愁,按照朝廷惯例,翰林学士满三个月后若无差评的话便都会加侍御史的职位,这样的话王源便有了能参政的机会。章仇兼琼若能入主户部,空缺下来的剑南节度使的职位我已经想好了人选,鲜于仲通便是这个人选。他们都是我们蜀地的旧人,都是靠得住的人。这几件事只要完成了,我们在京城内外便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无论李林甫和谁争,他们都要拉拢我们,我们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秦国夫人轻轻点头道:“阿兄考虑的周到,便按照阿兄的想法来做便是。”

    杨钊叹道:“杨家想立足不易,我们想过些安稳日子也都不易,但尽人事,勉力为之吧。”

    秦国夫人道:“阿兄辛苦了。”

    杨钊看着一旁默不作声的王源道:“王小兄,你该看出来了,我杨家没拿你当外人,这些事我们可都没避着你,甚至是虢国夫人那里,她知道的都未必比你多呢。”

    王源拱手道:“多谢度支郎信任,可惜我帮不上什么大忙。”

    杨钊摆手道:“错了,你看事情看的很清楚,脑子很清晰,刚才的事我便没考虑到杀人灭口那一手。我相信假以时日,你必能成为我的得力臂膀。你什么都不用做,做好你的本份,一旦有侍驾的机会,一定要好好的把握。一定记得,尤其是宫中内侍,关系一定要好,该花钱该送礼千万不要吝啬,我这里会给你钱物让你使唤。”

    王源不知说什么好,虽然杨钊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他自己,但能对自己如此的推心置腹,也真是让人感动了。

    杨钊道:“我去探听些消息,安禄山御史大夫的圣旨以及抓席建侯的圣旨一下,估计外边会议论纷纷,这时候我不能在这里呆着,一定要盯紧他们每一个人的举动才成。这便告辞了。”

    杨钊急匆匆的离去,王源和秦国夫人行礼相送,看着杨钊大步流星消失在长廊尽头的花木之中。

第一五四章 月满

    清晖阁前的长廊华美绝伦,周围种植的花草虽不如兴庆宫中的百花园那般的品种名贵繁多,却也修剪的整齐开的热闹。阵阵花香随风袭来,让人心中甚是舒坦。

    杨钊的身影消失之后,短暂的片刻沉默之中,王源和秦国夫人竟然都没说话,只静静站立在廊中,看着满目春色,盈耳的鸟啼之声悄然无语。

    “哎,若无这些勾心斗角之事烦心,这般大好春光该是赏玩游乐的最佳时间,可惜我们不得不对这春色熟视无睹,想来可悲的很。”秦国夫人幽幽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王源回过神来,微笑道:“夫人说的是,人如蝼蚁,总是在忙碌奔命,却往往忽视了很多东西,譬如眼前的美景,身边的人,确实遗憾可悲。”

    秦国夫人嫣然一笑,挥了挥翠袖道:“可是我们却不得不奔波忙碌不是么?因为我们也不想成为他人之鱼肉,所以只能奋发图强,保全自己。在外人看来,我杨家如日中天,但有几人知道我们处在危机之中,一刻也没法松口气。”

    王源深以为然,秦国夫人怕是自己见过的最冷静明白的女人了,本来以为公孙兰是最超脱的一个女子,但其实王源心里明白,公孙兰连师徒之情都放不下,她其实感情用事大于理智的思考。而眼前这个秦国夫人才称得上是冷静理智之人。

    “夫人意欲何往?让在下陪您出宫吧。”王源微笑道。

    “怎么?你不跟我走么?柳钧昨日没告诉你,我今天要正式的请你当他的老师么?”秦国夫人笑问。

    王源诧异道:“原来昨日之事夫人都知道了?”

    秦国夫人笑道:“知子莫若母,柳钧的一举一动我焉能不知?我只是不知道紫儿和青儿也跟着胡闹去了。昨日我得知的时候还担心她们冒失会伤到你,急忙派人去阻止她们,去却发现紫儿被你教训了一顿。真没想到,王学士真是深藏不露,紫儿在我侍女之中算是有些武艺的,居然栽在你手里。”

    王源忙拱手道:“告罪告罪,我一时胡闹,伤了紫儿姑娘,还请夫人莫要怪罪我。”

    秦国夫人曼妙的瞟了王源一眼道:“怎会怪你?她自找的罢了,你替我管教下人我还应该谢你呢。钧儿也算识大体,送了你昆仑奴为礼,也算是道歉和补偿了。”

    王源脸上发烧,明明大黑是自己讨要的,这件事秦国夫人想必也是知道了。

    “只是这么一来,我倒是犯了难,本来我今日打算让他送拜师礼的,可钧儿送了你昆仑奴了,今日送什么我倒是犯了难。你说要不要把紫儿送给你当侍女,让她好好的伺候你当做补偿,你说好不好?”秦国夫人似笑非笑道。

    王源赶忙摆手道:“不敢,不敢。”

    “是不敢还是不想?”秦国夫人似乎很爱看王源发窘,揶揄道。

    王源道:“既不敢也不想,夫人已经送过拜师礼了,礼多了反倒不自在了。”

    秦国夫人脸色一红,想起自己送了那个玉壶,偷偷看了看王源的脸色,也不知道王源有没有悟出自己的用意。见王源一脸恭敬,丝毫无调笑之意,微微叹了口气道:“随我一同回府吧,钧儿便拜托你了,难得有人降得住他,他今日上午起的很早,将书斋打扫的干干净净,就等着今日你替他上第一课呢。我可是第一次见到他对读书这么上心。”

    王源笑道:“夫人这么说我可感到压力大了,我自然可以将自己的一些微薄本事教给令郎,但君子成人自成人,靠别人怕是不成。好在我看少公子聪明机智,将来必成大器,我也听喜欢他的。只是我教他自有我的办法,若夫人看着不顺眼的话,我却未必保证能让夫人满意。”

    秦国夫人扭身往前走,抛来一句话道:“我不闻不问便是,教的好是你学士有本事,教的不好是你学士没本事,这件事和我已经没有关系了。”

    王源愕然呆立,这秦国夫人也太会下套了,这样的话也说的出来。

    秦国夫人似乎计谋得逞,回头嫣然笑道:“走吧,王大学士!难道要等太阳落山不成?”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清晖阁前庭,一群侍女涌上前来,其中便有昨日的紫衣女和青衣女子。见了面双方都有些尴尬。青衣女子倒还好,主动给王源行礼。那紫衣女的额头略有些青肿,见了往王源有些咬牙切齿。可显然昨天吃了亏,回去后定是又挨了秦国夫人的骂,也不敢造次。

    一行人出了大明宫,王源上了自家王大黑赶的马车跟着秦国夫人的车队回府。那柳钧果然已经等得心焦,在秦国夫人的主持之下,行了拜师之礼,进茶磕头礼节一样不缺,正式拜王源为老师。

    当日午后,王源开讲的第一课便是兵法,王源自己其实对这方面也并不太懂,但为了能让柳钧安稳的当个好学生,也事前做了准备。

    好在翰林学士院中藏书颇丰,王源从一大堆夫子们束之高阁的古书之中找到了一大堆的古兵法书。什么《孙子兵法》《司马法》《吴子兵法》《商君书》《三略》《便宜十六策》《将苑》《阴符经》《战略辑佚》《八阵总述》《握奇经》《古今刀剑录》等等数十本,来个临时抱佛脚。以王源读书的能力,边读边教绝对是没问题的。再加上王源原本就有的一些军事知识,对付柳钧这个少年那是绰绰有余了。

    三日后的上午,杨钊现身翰林学士院,偷偷找到了王源,告诉了他一件事情,那便是席建侯的死讯。

    即便事前有过揣测,王源还是惊讶的半晌无语,安禄山的胆子真是太大了,居然真的杀了席建侯。不过话说回来,他若不是胆大包天之人,又怎会在日后举旗造反,席卷了大唐的半壁江山。

    消息说,席建侯在范阳东北视察防务时,遭受契丹游骑突袭,力战不惧,为国捐躯,王源不禁佩服安禄山编故事的能力。席建侯本就是朝廷委派的黜陟使,这职务和监军有些类似,视察防务之说倒也说过得去。而且给席建侯安排个以身殉国的结局,不但让人对李适之针对席建侯之前的行贿指责觉得甚是不该,也妥善的解决了席建侯的名誉问题。毕竟无论是席建侯畏罪自杀还是拒捕被杀等等其他的死法,都免不了让李林甫的面子上难堪,毕竟是李林甫举荐的人。这样一来便各自得利,均无瓜葛了。

    王源暗自替这位素未谋面的席建侯感到叹息,命运就在旦夕之间被人决定,他定然是被安禄山下令斩杀,怕是他做梦也没想到忽然间便有了杀身之祸,全因为他人的一个念头。

    杨钊也稍微透露了一些关于李林甫即将要发动对李适之的攻击的内情,具体的事情杨钊说的不太详细,王源也没好深问,但无论如何,李适之怕是难过这一关,这让王源也替他感到担忧。王源想着,怎生想个隐秘的法子知会他一声,要死也要死的明白,一时半会儿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见机行事便罢。

    晚上回家,王源坐在自己新辟的书房中看了一会兵法书,为了第二日应付柳钧的课程;看了几页心烦意乱,便吹了烛火坐在黑暗里思索。但见皎洁之月从窗户之中射进来,照得地上一片雪白,忽然心中一动,想起一件事来。

    月初时自己找兰心蕙破解的宝藏谜题之解了第一句,东门之枌显然是指东边小山上的枌树,但因数量太多难以索解。前几日兰心蕙告诉自己她似乎悟出了后面几句的意思。王源和她约好了十五月圆之夜再次去探查一番。今日正好是三月十五,自己居然差点忘了此事。

    王源赶忙起身来出了书房,出了自己的院子走向兰心蕙居住的小院子,但见兰心蕙的房间窗户还亮着灯,一个美好的身影映在窗纸上,正伏案握笔,不知在写着些什么。

    王源轻轻扣了扣窗户,兰心蕙的影子僵了僵,低声问道:“是王公子么?”

    王源轻声答应,兰心蕙忙开了屋门放王源进屋,王源笑问道:“你怎知道是我?”

    兰心蕙轻拢发丝道:“约好了今日要去查看一番,奴一直等着公子呢。”

    王源道:“我若忘了不来了呢?”

    兰心蕙道:“公子信人,岂会不来,奴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王源呵呵一笑,指着桌上的纸道:“写的什么?”

第一五五章 桃夭

    (谢:烨烁兄弟的月票。)

    兰心蕙桌上的纸上写的就是关于宝藏的密语,只是每一句周围都圈圈点点像是做了很多注解,可见兰心蕙在这上面花了不少心思。

    王源拿起纸张来在烛火下细细研读,兰心蕙在一旁悄声细语的解释着:“公子,前两句‘子仲之子,婆娑其下’语出‘东门之枌’,那日夜里我们也已经证实了确有枌树在东面的小山上。第二句‘月出皎兮,佼人僚兮’我们也分析出是在十五皎月之夜,也许能和前句相对应,能识别出具体的方位。这一点马上我们去探查便能证实。让奴一直思索不透的便是后面几句,所以奴一直想解开后面几句的谜团。”

    王源道:“然则你可有什么发现?”

    兰心蕙道:“我不知道是否是发现,第三句‘灵雨既零,命彼倌人。’奴知道其语出《定之方中》。所以将此诗的全文录于一旁,逐字逐句额推敲,好像悟出了些门径来。”

    王源喜道:“快说来听听。”

    兰心蕙点头道:“是,奴知道《定之方中》这一首是写卫文公在楚丘之上建宫殿的事情,后面是称颂卫文公的贤良和品德。虽然密语之中取的那句‘灵雨既零,命彼倌人。’奴想不到它和宝藏的关联,但也许只是故意混淆视听,只是表达诗句中有我们需要的内容之意,或许只是一种引导。”

    王源听的半懂不懂,皱眉道:“你的意思是,那两句只是告诉我们答案就在诗句之中,却并非拘泥于这两句密语?”

    兰心蕙微笑道:“奴正是此意。”

    王源道:“继续,我觉得这么认为也未必是错,毕竟是宝藏密语,若是以常规的想法,未必能解出谜题。”

    兰心蕙点头,纤手指着纸上的几句诗句道:“换了这种思路之后,奴很快便发现了端倪。公子请看这几句‘定之方中,作于楚宫。揆之以日,作于楚室。’。以现今之语而言便是:以十月空中之星为定,于楚丘动土筑新宫。以日影度量方位,然后便可安心建筑宫殿。这四句都是选址定位之意,是否是一种暗示?卫文公修宫殿以星之位日之影为定位的参照之物,这是否是进一步暗示我们前两句模糊不清的方位?他们以星日定位,而密语第二句是说满月之夜,是否暗示我们必须以满月定位?”

    王源双目发亮,低低道:“怕正是如此暗示,若有宝藏必在极为隐秘之处,密语的作用便是指引方位;前两句密语模糊不清,很难知道具体方位,这一句必是进一步的指引。兰姑娘,你可真是聪明,在下拜服。”

    王源拱手长鞠一礼,兰心蕙忙敛裾还礼道:“奴只是猜测,可不一定对,公子这般,可折煞奴了。”

    王源摆手道:“错不了,这思路一定是对的,我有预感。继续说下去。”

    兰心蕙受到鼓舞也很高兴,轻点臻首继续道:“奴还认为,这首诗所言在楚丘筑宫,也是一种暗示。楚乃丛木之意,古言荆楚之地便是指丛林荆棘的蛮荒之处。楚丘之意不就是长满树木荆棘的山丘之意么?东门的那山包不就是个满是树木荆棘的山丘么?奴认为这是另外一种暗示。”

    王源抚掌赞道:“设迷之人已经心思很深了,能解开谜团之人心思更加了得,兰姑娘的本事我算是领教了。”

    兰心蕙抿嘴一笑,指着剩下的几句读道:“树之榛栗,椅桐梓漆,爰伐琴瑟。这三句更是关键,意思是说宫殿周围栽种榛树和栗树,梓漆与椅桐,成材之后伐作琴瑟用。这无疑是更为清晰的指引。前几日我独自去山包上走了几趟,那山包上除了枌树,松柏,槐树之外,果然有榛树、栗树还有梧桐树。奴没有理由不认为这是更进一步的指引。”

    王源已经无话可说了,照着兰心蕙的推理,几乎便能断定这便是谜底,否则哪来这么多的巧合之处?

    “那咱们还等什么?我已经等不及要去瞧一瞧了。兰姑娘,这世上除了你怕是没人能参悟这谜团了,真是难为你了。”

    兰心蕙羞涩笑道:“公子不要这么夸我,奴在宅中也无大用,恐怕也只能帮公子动动这些小脑筋了。即便如此,还不知道是否猜测的是对的,也许只是一厢情愿的臆想罢了。”

    王源道:“是真是假实地一看便知,走。”

    说罢伸手拉住兰心蕙的手,便朝屋外走去。兰心蕙微微挣了下手臂,发现王源浑然不觉,正沉浸在兴奋之中,当下也只得作罢,被王源拖着小手来到院子里,这才想起一事道:“慢着,带两盏灯笼,林子里怕是漆黑一片,不好走路。”

    王源点头,伸手从廊下提了两盏灯笼,两人各提一只灯笼悄悄出了院子,过内宅天井到了前院中。

    黄家老爹最近被安排了当夜间的看门人,闻听动静从门房中探头出来张望。王源忙上前搪塞了几句,黄老爹见是王源要出门,也没敢多问,毕竟现在王源可不是以前的王源了,可以称之为一家之主了,于是叮嘱了几句,开了门让两人出去。

    一路往东,两人匆匆而行,到了山包之侧,虽月上中天,但整座山包却依旧黑影矗立略显阴森。王源发现上次来时山包边上全是荆棘杂草,这一次居然有了一条好像修剪过的小径,于是轻声道:“好像有人休整过这里。”

    兰心蕙点头道:“奴砍了这里的荆棘,便是为了公子今夜前来能好走一些。”

    王源哦了一声,心中有些想法并不说破,他忽然意识到兰心蕙为了今夜之事下了足够多的功夫和心思;无论是从密语的索解之上,还是在事前的准备上,都已经做到了她能做到的一切准备,这其实很不寻常。王源自己其实对这宝藏能不能找到都没什么特别的期盼,但显然兰心蕙把自己交代给她的事情看的很重。王源心里想着:或许正因兰心蕙在这个家中没什么存在感,所以她看重每一个能出力的地方,尽可能做到尽善尽美,这女子确实是个自尊之人。

    林间昏暗不见人影,踏上山包一侧,树梢羽翅扑空之声簌簌响起,几只鸟儿发出怪叫之声惊飞而去,吓得兰心蕙紧紧的抱住了王源的臂膀。王源低声安慰几句,用火折子点起灯笼来照亮周围,这才缓解了些紧张的气氛。

    两人在密密的林间走了一小圈,发现依旧没什么头绪,找到的一些榛树、栗树和梧桐树也都杂乱无章分布着,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而且林外月光皎洁,林子里居然一片漆黑,根本就没月光透进来,更别叹什么用根据月光定位什么的了。

    王源不免略有些泄气,一屁股坐在面前的一棵枌树之下,叹息道:“哎,终究是毫无头绪,坐下休息一会儿吧,等会儿再接着查看查看。”

    兰心蕙眉头紧锁,静静的挨着王源坐在一旁,忽然问道:“现在几时了?”

    王源想了想道:“怕是不到子时,我们来到时候是二更半。”

    兰心蕙微微点头道:“咱们吹熄了灯笼吧。”

    王源一愣道:“吹灯笼作甚?”

    话犹未了,兰心蕙取过挂在树梢上的灯笼来噗噗两口,尽数吹熄。王源只觉的眼前一黑,周围一切尽入黑暗之中,兰心蕙的身子伏在身旁,微微有些颤抖,显然有些害怕。

    王源低声问道:“干什么吹了灯笼?”

    兰心蕙温热的口气在王源耳边吹拂,低声道:“满月是子时,我想知道,到了子时是否会有新的发现。”

    王源点头道:“好,咱们便待到子时,不过这么干坐着挺无聊的。”

    兰心蕙轻笑道:“公子若是无聊,奴唱首曲子给你解解闷。就怕大半夜的在林子里唱歌,会被人认为是鬼在唱歌。”

    王源笑道:“这地方不就是被人称为闹鬼之地么?咱们都住在这里了,还怕鬼么?我还没听过你唱曲儿呢,唱首来听听。”

    兰心蕙道:“唱什么呢?唱《人面桃花相映红》还是《离离原上草》呢?”

    王源摇头道:“干什么唱我的诗,我可不要听自己的诗。唱个别的。随便什么,只要不是我的诗。”

    兰心蕙吃的一笑道:“还有这怪癖么?自己的诗还不爱听。好吧,那奴便随便唱一段。”

    王源点头称好,屏息静听,但听耳边兰心蕙微微吸了口气,沉吟片刻,嗓音轻柔的唱道: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歌声婉转轻柔,极尽缠绵之音,听之让人动容触情。

    王源觉得这好像是兰心蕙对着自己唱出心事一般,心头中忽有所感,扭头看向兰心蕙。

    但见黑暗中兰心蕙双眸璨璨,正静静的看着自己,悄无声息。

第一五六章 宝藏

    王源正要开口称赞兰心蕙的曲儿唱的好,忽然间发现兰心蕙黑暗中的面孔变得清晰,一道月光树梢落下,斜斜照在兰心蕙的发梢之上。

    王源惊讶仰头,但见头顶树梢之间一道狭长的树木缝隙之中,圆月露出小半个头来,将皎洁的月光洒进了密密的树林之中,而在此之前,山包四方月色明亮,但林子里却几乎漆黑一团,这似乎是进了林子之后看到的第一束照进来的月光。

    兰心蕙也发现了这个异样的情形,缓缓站起身来,仰头看着半边圆月,喃喃道:“原来……如此,子时之月可指引藏宝之地,定是如此了。”

    王源也站起身来,两人注视着那道月光缓缓移动,当远处子时更漏之声响起时,头顶的月光直直的照在面前的那棵枌树树干上。王源压抑住心中的激动,低声道:“难道,便是这棵东门之枌么?”

    兰心蕙喃喃道:“恐怕就是它了。”

    王源皱眉道:“可是,既然如此,又为何要提及栗树,梧桐树,榛树呢?又是混淆视听?让我们犯迷糊?”

    兰心蕙摇头轻声道:“绝非如此,之所以提示榛树梧桐树这些,便是指引我们在这些树的周围注意月光。否则我们满林子乱转的话,就算子时之月照了下来,我们不在正确的地点也是枉然。我们刚才坐在这里看似巧合,但其实是因为我们在这棵枌树的周围找到了梧桐树和榛树栗树,这便是关键所在。”

    王源恍然大悟,整个宝藏的密语就像是一个环环相扣的无形之手,当慢慢索解其中之意后,便不自觉的往正确的方向前进。刚才坐在这棵枌树之下也确实是因为发现了符合密语的一些特征。否则哪怕是离开数步之外,也许被树干阻挡,也许角度不对,便看不到这一束洒下的月光了。

    两人交谈的这片刻之间,那束月光便已经开始黯淡,几乎一眨眼之间,林子里又恢复了漆黑一片。王源忙点起灯笼查看面前那棵粗大的枌树。这棵树有铜盆粗细,树皮上全是眼睛般的疤痕,看起来岁数不小。

    王源声音激动道:“但以这棵树的粗细年纪来推断,怕是确实有百年之久。而刘文静当初埋藏宝藏的时间也有百年,难道这树下便是宝藏埋藏之处么?”

    兰心蕙低声道:“恐怕是这里了,恭喜公子,贺喜公子。”

    王源心中高兴,忽然想起一事道:“那么后面的密语岂非无用么?应该还有两句才是。”

    兰心蕙道:“后一句‘冽彼下泉,浸彼苞稂。’乃是《下泉》中的一句。我想大概是指明在宝藏就在树下之意。难在第三句密语的索解,一旦解开第三句,后面也没必要再设难题了。”

    王源想了想道:“但愿如你所言,位置既然知道了,下一步便是要挖开了瞧瞧了。事不宜迟,我要立刻回去叫醒她们,咱们一起来开挖。”

    兰心蕙愕然道:“半夜开挖么?”

    王源笑道:“嫌我心急么?既知宝藏之地,岂能不立刻开挖,你叫我这一夜如何睡得安稳?”

    兰心蕙吃的一声笑出了声,眨眼道:“原来王公子也是爱财如命的,奴还当你视钱财如粪土呢。”

    王源笑道:“为何你会认为我视钱财为粪土?”

    兰心蕙低声道:“当初为我和姐姐赎身,百贯的赔偿都肯不要,奴那时便这么认为的了。而且,像公子这样的人物,若是贪财,岂非有些破坏名士的形象么?”

    王源呵呵轻笑道:“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我告诉你吧,你可别把我看的跟圣人一般。我不仅贪财,我还好色,还喜欢权力,天下男人的所有缺点我都有。现在,你对我很失望了吧。”

    兰心蕙低下头去,轻轻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也并不是什么缺点。权力功名乃是天下君子都追求的目的,这也并不是什么缺点。至于公子说自己……好……色。恕奴……恕奴……没看出来。”

    王源笑问:“好色如何能看的出?”

    兰心蕙幽幽道:“怎么看不出?起码奴在公子家中数月,没见到公子有何好色之举,这还不是明证么?奴自问有几分姿色,若是换成任何一人,奴怕是早就难逃滋扰了。”

    王源心中一动,兰心蕙主动挑起这样的话题似乎有些勾引挑逗之意,听她口气倒不像是赞扬,而是抱怨一般。抬头看时,只见兰心蕙俏生生的站在那里,双目炯炯,大胆的看着自己。

    王源心中升腾起一股火焰,忽然上前,伸手一把将兰心蕙搂在怀中,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低声道:“你是在怪我么?”

    兰心蕙哎呀一声,手中灯笼掉在低声登时熄灭,圆润的身子在王源怀中扭动挣扎,口至喘息道:“没……公子莫要误会。”

    王源将左手中的灯笼挂在树干上,两只手紧紧搂住兰心蕙,猛然间吻上她的红唇,兰心蕙身子僵硬住,双目圆睁看着凑近的这张面孔,半晌后,眼泪缓缓流出。

    王源那里知道这些,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便索性毫无顾忌,肆无忌惮的亲吻起来。兰心蕙逐渐被融化在这热情的亲吻之中,很快便学会了生涩的回应,两人无声在林中蜜吻不休,直到兰心蕙发现王源的手探入自己的衣服,在自己的身体敏感部位肆意搓揉,这才喘息着推开王源,低头整理衣服。

    王源手有余温,低声道:“现在你知道我是好色之人了吧。”

    兰心蕙脸上发烫,低声道:“公子果然不是好人。”

    王源轻声一笑,提起灯笼拉起兰心蕙的手道:“走,回去叫人。”

    ……

    睡眼惺忪的家中众人都被王源叫醒,尚不明白情形,便被王源拉到了那棵枌树之下。

    公孙兰面露不满之色指着这棵树道:“这便是你说的那宝藏埋藏之处?你一定是想发财想疯了,居然还打着那子虚乌有的宝藏的主意。”

    王源挽着袖子手中握着一柄斧头,兴冲冲的道:“相信我,就在这树下。密语我们已经解开了,否则我怎会将大伙儿都叫来,来吧,干活吧,我想天亮之前看到宝藏出现在我面前。”

    说罢不由分说挥着斧子便开始哼哧哼哧的砍起树来,李欣儿头发蓬松,小手在红唇上遮掩着打着啊切道:“二郎,你折腾人也不是这么折腾的。明儿一早大伙儿都有事儿做,哪像你可以在公房里打瞌睡补觉。罢了罢了,我可不陪你疯了,我要回去睡觉了。”

    王源瞪眼道:“谁也不准走,不干活站也要站在这里瞧着。甚时候我说话便这么不管用了。那个谁?三郎,你也在一旁甩手么?帮着挖啊。”

    黄三无奈,只得上前帮忙。李欣儿本以为王源刚才说的那一句之后,公孙兰必会扭头就走毫不买账,却没想到公孙兰居然没走,但也没上前帮忙,靠着一棵树看着王源吭哧吭哧的砍树,脸上带着淡淡的讥诮之色。

    黄家大小妹自然是不会走的,虽然也觉得王家阿兄大半夜的有些发神经,但她们还是帮忙举着火把,心里也很是好奇。而兰心蕙则直接举着锄头动手,一声不吭的开始挖地。

    王源只能让自己人动手。连大黑他都没敢叫,更不敢让那些被自己囚禁的苦力动手。王源不能让他不信任的人知道宝藏的事情,特别是那些囚犯,他们寻宝寻了几代人,一旦发现宝藏落入自己的手里,没准便会当场发疯。到时候会很棘手。王源心里知道那些人留不得,但他却一直没想到能够处理这些人的办法,也下不了手把他们给宰了,只是一直囚禁着养着他们。

    半个时辰后,大树终于被砍倒了,王源提着灯笼数年轮,这棵枌树的树龄足有一百多年,这更坚定了王源的信心。于是拿着鎬子和黄三一起开挖,不久后便将这棵枌树巨大的树根也刨了起来。

第一五七章 下泉

    巨大的树根被挖起来之后,地上多了一个丈许方圆的大坑;王源举着火把跳进坑里仔细的查看,除了散落的碎石泥土之外,只有蛛网般纠结的树根遍布坑壁,像是一条条血管一般裸露在外。

    “二郎,这可不像是藏宝的地方的啊,这么深的坑,若有宝藏,总该有些异样吧。”三郎站在树坑边上伸着脖子问道。

    王源也微感失望,不过他并没有泄气,若有宝藏在下,岂会这么容易便被挖出来。树坑只有半人深,看来还需继续往下挖才行。

    “继续挖。”王源二话不说挥动铁镐开始挖掘,众人颇为无语,也只能在旁陪同,黄三也不多言,跳下坑中动手挖掘。两个人挥舞铁镐忙的满头大汗,又是半个时辰过后,坑洞已经一人多深,没过了两人的头顶。

    众女有心帮忙但也束手无策,坑洞之中两个人都嫌挤,就算想帮忙也帮不上了。

    坑里堆积了很多的泥土,因为王源和黄三已经无法将泥土用簸箕弄上去,王源爬出坑来,摸到斧子又开始砍旁边的树木。

    李欣儿端来茶水让他喝,王源接过来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抄起斧头继续砍树,李欣儿道:“又砍树作甚?地方挖的不对么?”

    王源道:“做个辘轳架子往上运土,今日不挖个水落石出决不罢休。”

    靠在树上冷眼旁观的公孙兰叹了口气轻声道:“你这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怪不得人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今日见了你这劲头,我算是明白了。”

    王源哈哈笑道:“你会大吃一惊的,我知道你们认为我疯了,但我相信自己的判断。你们要是真的累了便回去休息吧,留下两个帮着照照火把便成了。”

    公孙兰冷笑不答,王源自顾砍树,公孙兰缓缓走来,一言不发从腰间抽出短剑,白光一闪之下,王源砍的那棵碗口粗的树从中而断,扑啦啦倒在一旁。王源兀自发愣,公孙兰手中白光连闪,五六棵树接连倒下,回头问道:“够了么?”

    王源呵呵笑道:“这才对嘛,表姐早动手,那里用我费这么大的气力。够了够了。”

    公孙兰收剑回鞘,晒道:“我只是不想你浪费大家的时间罢了。你不死心,大伙儿跟着熬夜。”

    王源道:“表姐既然体谅人的话,何不用你的高深功夫帮忙。表姐轻轻一掌,便赛过我和三郎挖半天了。”

    公孙兰斥道:“你当我是神仙么?我可没这本事,挖坑这种事还是你自己来吧,大伙儿都是女子,哪有帮你干这种活的。瞧瞧兰姑娘,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帮你挖坑,都成什么样子了。”

    王源看向站在坑边上拉着绳索的兰心蕙,见她蓬头垢面脸上还有很多的泥土,简直成了个乡野村妇一般,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兰心蕙倒是毫不在意,微笑道:“没事,奴能做这些事。”

    黄英叫道:“还逞强,手上都出泡了。”

    王源吓了一跳,不顾众目睽睽,走过去查看兰心蕙的手,果然细皮嫩肉的小手上磨出了水泡,顿时自责不已。忙道:“都不用在这里受罪了,我和三郎就成了。”

    兰心蕙道:“没事的,又不疼。”

    李欣儿看着有些不自在,一咬牙抓起铁镐跳进坑中开始猛挖土,众人看着发呆,李欣儿仰头叫道:“看着我作甚?都行动起来。二郎将辘轳架好,大妹小妹和兰姑娘负责往上提土倾倒,大家一起帮着弄,挖到二郎死心为止,否则这一夜还能消停么?”

    王源听她言行像是醋意又犯了,也不多言,清理树木之后在坑上架起辘轳,用绳索悬下大筐运土。除了公孙兰依旧靠着树干无所事事之外,其余人通力合作之下,挖坑的进度顿时加快了不少。一个时辰之后,大坑又深了一丈。这座小山包不过数丈高,这几乎要挖到山包的底部了。

    众人本就没有报多大希望,此刻更是越来越失望,因为除了土便是土,压根没有任何埋藏宝藏的地方。这么折腾下去,也不知有何意义。

    终于,黄三也受不住了,杵着铁镐喘着气道:“二郎,不能再挖了,这根本是白费力气。你忘了那些人挖了大大小小成百上千的坑,也没挖出来什么宝藏来。我可不想你跟他们一样着了魔。表小姐说的对,宝藏根本就是假的。”

    王源手上不停刨土,口中道:“不,一定在这下边某处深埋着,难道你没觉得奇怪么?我们挖开的这丈许方圆的地方全是散土,而试图拓宽面积便会遇到周围坚硬的石块,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黄三皱眉想了想道:“是有些怪,为何在这方圆之地全是散土,坑壁上都全是石头,一铁镐下去震得虎口发麻。我也觉得奇怪,不过这是什么缘故?”

    王源道:“很简单,那是很久以前有人挖开过这里,回填的土未尽夯实,全是散土。所以我们能掘开这一片丈许方圆的地方,而周围都是没有被挖掘的石块地,土质自然不同了。”

    众人顿感很有道理,这一回连公孙兰也觉得有些奇怪了,特意拿了树枝在坑洞上方周围戳了数下,皱眉仔细思索缘故。

    王源早就脱了上衣,露出脏兮兮全是泥汗的身体猛烈挖土,口中道:“三郎,你不是抱怨宅子很多地方破旧不堪,围墙后院前院什么的都没钱休整么?还抱怨咱们出门没马骑,没车坐么?挖出这些宝藏来,不仅任你休整宅院,还能买几匹骡马代步,买些奴仆使唤。搞不好还能给你娶上一房媳妇,总之有钱好办事。我也是真的爱财如命,但没钱的日子过得确实不开心啊。”

    黄三朝手心啐了几口吐沫,大力搓了搓道:“说的是,没准还真的有宝藏,挖呀,黑油,挖呀,黑油。”一边挖,还一边给自己喊起号子来。

    众人再鼓余勇,沿着管状的坑道往下挖,坑洞越来越深,上方往下看,王源和黄三两个人像是在井里一般,起码有三四丈深。而且,挖出来的泥也越来越不像话,居然是粘稠的稀泥,这让所有人包括王源的心也凉了半截。

    若是真有宝藏,起码也是埋在干燥之处,这般泥泞其实是挖到了地下水的地方了,这么下去怕是白忙活一场了。众人的情绪顿时有些低落起来。猛然间上边人听到下方王源的惊叫之声,纷纷围拢在坑口探头朝下看。

    李欣儿朝下叫道:“怎么了?没事吧。”

    下边黄三沮丧的声音传来:“出水了,完了。我们这是挖了口井啊。”

    众人心中顿时一片冰凉,挖出了水,那就是一口井了,还有什么宝藏?全是淤泥罢了。

    井下的水越积越多,很快冰冷的水便没过了王源和黄三的小腿,而且凶猛的上涨。李欣儿叫到:“快上来吧,这可不好玩。”

    辘轳放下竹筐,黄三爬进筐里对怔怔发愣的王源道:“二郎快上来,咱们出去了。”

    王源充耳不闻,呆呆站在泥水里举着火把,火把照着他紧锁的眉头。

    “二郎,快上筐子里啊。”黄三焦急催促道,因为他已经看到水已经涨到了王源的膝盖上方,筐也淹了半边。

    王源充耳不闻,猛然间仰头朝上叫道:“兰姑娘,那第四句密语出自那一首?”

    兰心蕙爬在坑口朝下叫道:“下泉。”

    王源大声叫道:“下泉,下泉,下有泉水,这不是这第四句密语之意么?“

    兰心蕙身子一震,叫道:“好像……能这么解释。”

    王源在泥水里跳了起来,兴奋的叫道:“什么好像,只能这么解释了,否则要这第四句何用?我想,咱们的辛苦好像没有白费了。这水并非灭顶之灾,而是吉祥之兆呢。”

    兰心蕙蹙眉道:“就算是暗合第四句的诗意,可是宝藏又在何方?难道再水底污泥之下么?那又如何能取得?”

    王源大声道:“不是还有第五句么?你将那关雎全诗背给我听一遍。”

    兰心蕙不再迟疑,对着坑中大声背诵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

    一群蓬头垢面的人在黑夜里的小树林刨坑本就是怪异之事,更别说还有人朝着坑底大叫‘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周围一群满脸泥土的女子瞠目发愣围观,这场面不但怪异,简直可以用诡异来形容了。

第一五八章 长夜

    《关雎》一首流传千古,自打这首诗问世以来,自古至今会背诵的人何止千万,几乎是个读书识字之人都知道这一首诗。王源其实也是滚瓜烂熟倒背如流的。只是平常只是引用诗意,知道这是一首情表达表达爱慕之情的情诗,却从未真正的去钻研每一句的字面之意。

    而现在,站在冰冷的水中,王源耳中听到的不是这首诗中表达的爱情,而是仅从字意之上来拆解此诗,捕捉能让自己灵光一闪的信息。

    空井之中,兰心蕙的声音回荡其中,充满耳鼓。王源脑子里沸腾着,绞尽脑汁的想从中听出自己平日理解此诗之外的东西来。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若以眼前的情形来看,岂非形容宝藏便是窈窕淑女,想要得到宝藏的人趋之若鹜么?‘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这岂非是在相容目前的窘境么?明明可以接近,但却无法到手,这种感觉岂非正是如此。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不就是今夜自己的写照么?否则怎会半夜三更便要来挖这宝藏?”

    越是想,王源对设这密语之人越是佩服之至,不仅能环环相扣将宝藏藏匿之处慢慢引导而出,而且设计了诸多的难题让人应接不暇。甚至连挖宝之人的心理和境况都隐晦的表达了出来,王源似乎能看到一个智者正站在虚空之中冲着自己得意的笑。

    冷水已经漫到了腰部,王源兀自不觉,站在水中沉思,黄三不知道该怎么办,坐在筐里的污水之中,咂嘴只是叫:“二郎,二郎,咱们怎么办?给个话啊。”

    王源猛然惊醒,突然一个猛子扎入冷水之中,失去了踪影。黄三大骇,看着冒起的水泡大声叫道:“二郎,你怎么了?你人去哪里了?快莫吓我。”

    上面的人听到黄三的大叫,均惊骇的睁大眼睛往下看,却只看见黄三一个人孤独的坐在大筐里,王源却不见了踪迹。

    李欣儿大叫道:“二郎呢?二郎去哪了?”

    黄三仰头大叫道:“沉到水里了,他自己钻进水里了,怎么办?怎么办?二郎,你在哪里?”

    李欣儿叫道:“下水去捞啊,你还发什么呆?”

    黄三哭丧着脸道:“我不会水啊,一到水里我就头晕眼花,要不丢根绳子下来,我拿绳子绑着自己下水去捞。”

    李欣儿直跺脚,起身叫道:“这可麻烦了,里边的水都淹没了二郎了,人都没影子了。”

    众女均惊骇之极,公孙兰也表情严肃,低声道:“都让开,让我下去救人。”

    众人赶忙让开,公孙兰伸手抓住绳索,脚尖轻盈的勾住绳子,身子迅速下滑,瞬间便滑下丈许。其他人紧紧的固定辘轳架子,让公孙兰顺利下滑,脸上一个个的都像是要哭出来一般。

    公孙兰滑下绳索,脚尖点在筐子的边缘处,不管筐里落汤鸡一般的黄三,举着火把照汩汩翻涌的水面上瞧,想找到王源的踪迹。猛然间水面上水花翻涌,一个人影从水中冒了出来,溅起一大片水花来,公孙兰忙用袖子遮住脸,挡住翻腾的水花,却见冒出的人正是王源,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

    “二郎。”黄三惊喜叫道:“你没事吧,吓死我了。还以为你淹死了。”

    王源吐出一口水,喘息道:“瞎说什么?我水性很好,怎会淹死?咦,表姐你怎么下来了?”

    公孙兰皱眉道:“下来替你收尸来了,果然真的是人为财死。现在水都到脖子了,总该死心了吧,快上去吧,莫要胡闹了。”

    王源哈哈笑道:“谁胡闹了,瞧瞧这是什么?”王源说着话,双手从水中捧着一只滑溜溜的陶罐吃力的露出水面。

    公孙兰和黄三均惊讶道:“这是什么?”

    王源得意大笑道:“参差荇菜,左右采之。我就知道玄机在其中。水下石壁左右有活动的石块,刚才我憋气下水,抠出了石块,摸到了个凹槽处,拿出了这个坛子来,你们猜这里边是什么?”

    公孙兰和黄三都傻了眼,万没想到王源居然悟出了密语,真的在水下摸到了东西。

    王源奋力将坛子举起来,黄三伸手接住,入手一个不慎差点脱手,口中叫道:“好重的坛子。”

    王源笑道:“先送上去,我还得下去摸,表姐也上去,人多了碍手碍脚的,一会竹筐绳子断了就不好玩了。”

    公孙兰伸手从腰间取出短剑,在井壁上横看竖削,片刻之后便有了立足之地,身子跃到井壁上,朝上叫道:“拉筐子。”

    上面的众女知道王源并非遇险,又听说挖到了东西,顿时群情振奋,搅动辘轳将黄三和陶罐一起拉了上去。

    王源在水里仰着头对公孙兰笑道:“表姐干什么不上去?怕我孤单留下来给我作伴么?”

    公孙兰低啐道:“还不抓紧?水越来越深,一会儿你便没招了。”

    王源挤挤眼道:“水好冷,表姐给个香吻给我加加油。”

    公孙兰伸手抠起一块小石头扣在手中,便要对王源发射,却见王源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冒了几个泡之后便毫无声息了。

    王源在水下的一分一秒都让水面上的人难熬之极,随着时间的推移,公孙兰也是满脸紧张的注视着水面,水花翻涌而起,王源再次冒头,手中又抱着一只陶罐,大口喘着气。

    公孙兰忙将陶罐接过来放在重新放下来的竹筐里。王源脸色苍白手扶着竹筐边缘喘气,公孙兰蹲在筐沿上看着王源,忽然用身子挡住上面人的视线,撩起衣服轻轻替王源擦去脸上的水渍。王源僵了一僵,旋即露出微笑来。

    公孙兰恶狠狠的道:“笑什么笑?还有没有了?没有便赶紧上来,这水冰冷,可不能久待。”

    王源低声道:“表姐给我一吻,我便浑身热血沸腾,不惧寒冷了。”

    “你还瞎说,他们都在瞧着,你要是敢胡来,我可真要一剑将你宰了,让你永远埋在这里。”

    王源呵呵一笑,撅嘴开个隔空飞吻,趁着公孙兰还没反应过来,又没入冷水之中。一上一下数次之后,又摸出了三个坛子,这才筋疲力尽的爬上竹筐,喘息道:“没了,就算有我也没本事捞到了,水太冷,也太深了。表姐说的对,不能因为这点财物便送了性命,表姐,我们上去吧。”

    公孙兰见王源嘴唇青紫,冷的发抖,伸手摸了摸王源的手,一片冰冷。忙朝上吩咐拉出去,同时取下肩上披肩给王源披在肩膀上。王源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手,公孙兰没有挪开,反而轻轻的反握住,给他以温暖。

    来到地面,众人七手八脚的帮王源擦干身子,拿袍子给他穿上,又生了一小堆火,让王源将身子烤暖。见王源面色红润了起来,这才都松了口气。这时候才将注意力转到了**一字排开的五个半大陶罐之上。

    陶罐的口都用紧紧的用木塞塞住,裹着已经腐烂成片片的厚布一样的东西。王源甩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到陶罐边,笑道:“这里边若不是宝藏,咱们这一晚上便白忙活了。”

    黄杏叫道:“一定是宝贝,怎会是白忙活。”

    王源笑道:“那可不一定,万一开了罐子,蹦出几只癞蛤蟆来呢。”

    黄杏吓了一跳,她最怕癞蛤蟆,闻言身子不觉移开数步。

    “用绳子捆了抬回家再看吧,我现在最想喝一壶热茶,在慢慢的开罐看宝贝。”王源笑道。

    众人都点头同意,罐子沉重,王源和黄三两个只能抬起三罐,其余两罐黄家姐妹抬一罐,李欣儿和兰心蕙抬一罐,这才浩浩荡荡的出了树林。

    满月已经被西边的云层遮挡,天色很是黯淡,此刻应该是天明之前的最后一个时辰,四下里悄无声息。正当众人沿着斜坡往林下的草地走的时候,猛然间走在前面的李欣儿停步道:“怎么好像有打斗之声从家里传来?”

    众人吓了一跳,忙屏息静听,极尽目力朝家宅方向看,果然,似乎隐隐有打斗的嘈杂之声传来,夹杂着铁器碰撞的声音。

    “好像是从东柴房那边传来的,好像是铁链子的哗啦声。”李欣儿低声道。

    “不好。”王源猛然惊觉:“铁链声,莫不是那帮囚徒逃脱了?”

    众人惊恐错愕,公孙兰冷声道:“你们先别动,全部呆在这里。欣儿留在这里保护大家。我去家里瞧瞧去。”

    话音落下,身子闪动,瞬间已到丈许之外。

第一五九章 越狱

    (谢:leibicheng,黑桃木的月票,谢:于苏的打赏。)

    一个多月以来,胡五郎和五护卫的其他五名后人都过着胆战心惊的囚禁生涯。自从那夜落于王源之手之后,除了当晚被杀的几人外,其余人都被王源带上了镣铐当做苦力圈养在宅子里。

    每天,这伙人都被黄三驱赶着干活,砌墙搬砖抬土挖泥,但凡稍微重一些的活计都由他们包办,虽然这些人也不是什么娇贵出身,但也累得一个个精疲力竭叫苦不迭。

    很少有人真正去忏悔他们今日为何落到如此下场,他们忘了曾经扮鬼杀害意图进入此宅的七八名无辜百姓,也忘了他们的祖先背信弃义之后才这座宅子里犯下的罪行。即便在被驱赶清楚宅边大片荒草之时面对数十具累累白骨时,他们的心里依旧倔强的认为,这些人死有余辜,因为他们打搅了自己挖掘宝藏,闯入了本该属于他们的地盘。

    所以,当被囚为苦力之后,这伙人一直没有放弃逃生的念头。所以被囚禁五六天的时候,铁老大稍微一鼓动,他们便开始鸹噪起来,想着能一举逃出生天。只可惜铁老大‘出师未捷身先死’,自尊心还挺强的,阴谋败露之后被绑树示众打了几十鞭子后,半夜里居然自挂屋门一了百了,让这件事从此画上了句号。

    很长一段时间里,黄三对他们很是警惕,半夜里还起来偷偷巡视他们的囚禁之处,这让这伙人虽存逃脱之念,却不得不丝毫不敢有任何的异动。

    这件事之后,胡五郎们表现的像绵羊一般的顺从,干活任劳任怨咬牙卖力积极主动,一有机会便会向负责驱使他们的黄三献献殷勤,向跟着黄三一起管束他们的黄家小妹黄杏不吝溢美之词的奉承。黄家兄妹二人毕竟没什么阅历,被他们这种顺从的假象所迷惑,渐渐的对他们戒心稍减,让铁老大被杀这件事的余波慢慢的消散而去。

    随着双方关系的改善,在他们干活的时候,黄三已经同意他们取下手上的镣铐。因为他们抱怨镣铐实在太重,磨得手腕出血也就罢了,干活也不利索。急于将王家大宅破旧之处修葺一新的黄三也没多想,加上他们一贯温顺卖力的态度让黄三也没理由不对他们这点小小的要求加以满足。

    一个多月后,这伙人成功的获得了睡觉时也无需带上手上镣铐的特权。黄三毕竟还是纯良百姓,内心里对这伙人的处境竟然有了同情之意,这么做的时候居然瞒着王源等人,无视了王源多次的‘这帮人一定要看紧了’的警告。

    胡五郎们自然是大喜过望,手镣被除去便等于获得了一半的自由,一双可以灵活行动的手可以无声无息的干出许多事情来;他们都觉得逃生的机会已经到来。在被关到东柴房之后,他们便开始无声的进行着逃生的计划。某天半夜,胡五郎将其余人叫醒,每人塞给他们一块尖利的瓦片,这是白天干活的时候精心挑选的尖利之物。于是乎每天半夜子时之后的两三个时辰,这伙人便开始用瓦片开始了挖掘之路。

    原本胡五郎们的如意算盘是挖通墙壁之下的泥土,打个地道相机逃脱,但当连续挖了几天之后,他们挖到了墙壁下的青石地基,这让他们所有的功夫尽皆化为乌有。失望之余,他们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挖穿墙壁上。

    本来这座囚牢般的柴房最薄弱之处是木质的大门,但可惜他们不能在门上动手,因为不大可能在一晚上时间便将这木门给破坏,而如果不能当晚便能弄坏木门逃走的话,第二日一早他们的企图便会被发现,因为木门上的破损最容易被发现,而黄三每天都会检查木门好几回。

    墙壁成了他们唯一的选择,每天半夜里,他们轮班在角落里用瓦片轻轻刮擦着坚硬的墙面,像是啃食着钢铁的老鼠一般,痛苦而缓慢。到了白天,他们便用铺草和被褥堵住挖掘之处,防止被发现了秘密。

    事实上除了屋门之外,屋子的其他地方只要不太显眼之处基本上不太可能被黄三发现,因为他们的屋子里臭气熏天,黄三一共也没进来过几回。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而且似乎幸运女神也在照顾着他们,胡五郎在某天白天干活的时候捡到了一支生锈断裂了的破柴刀,这更是加快了挖掘的进度。

    数日之前,逃生通道终于被挖通了,只剩下外边薄薄的一层土,只要一个手指头便能捅破。但他们没有敢立刻行动,因为这宅子里还有他们忌惮的对象,那便是扮鬼杀人的那两个女子。白天干活的时候他们见过好几回,有一天早上他们亲眼看到那个白衣女子在屋顶练剑,在高低不平的屋顶上飞奔,连趔趄都不打一下,瓦片都没踩碎半片。当他们仰头偷窥的时候还被那女子用瓦片打破了其中一人的头。

    相隔数十步远,瓦片丢过来的准头力道都能打破皮肉,这功夫可不是一般的功夫。而如果要逃走的话,脚上的镣铐是个累赘,翻越那么高的院墙时难免不会发出声响,一旦被那两个女子发觉,根本就没有逃脱的机会。

    胡五郎们密密的商议,定下了稍安勿躁等待时机之策。一定要等到一个最好的时机才能打破墙壁逃出生天,否则这一辈子怕是都要被囚禁在宅子里,当一辈子暗无天日的苦力了。

    胡五郎们像恶狼一般的蛰伏着,他们甚至都已经拟定了出去之后的报复计划,首先一旦逃脱,必暗中窥伺,找机会宰了监工黄三,因为挨了他的不少拳脚和打骂。还有,宅子里有几个漂亮的妞儿,两个会武功的便算了,其余几个经常上街买东西,抓了她们来个先奸后杀,之后将她们的尸体丢进王家宅子里,当王家人看到她们的下场之后,那情景定然美得不忍看。

    最后,折磨够了他们的心神之后,他们要将这宅子的秘密曝光,散布于长安城中。让长安城中所有想发财的亡命之徒知道,这宅子里有大宝藏。还要给官府丢匿名举报状,告诉官府这宅子里的人都是杀人魔王,不信的话去东门小山包上看看新坟便知。

    从此之后,这座宅院怕是长安城最热闹的地方了,任那两个女子如何的功夫好,又怎能抵挡一**为了宝藏而来的亡命之徒?而且东边山包上的新坟也够他们解释的了。这样的场景,也一定是美得不忍看。

    耐心的蛰伏终于有了回报,月圆之夜,他们从门缝里看到了王源咋咋呼呼的带着家中的所有人举着火把扛着绳索出门的情形。他们特别注意了人数和面孔,确定了他们几乎倾巢而出了,立刻意识到这是逃走的最佳时机。

    于是在忍耐了半个时辰,确定他们没有回头之后,胡五郎朝着最后的一片薄墙踢出了决定命运的一脚。将他的一只脚从屋里伸到了屋外的月光之中。众人像是土拨鼠一般的一起动手,片刻将墙洞拓宽到容人进出。身材最瘦小的一人率先像贞子一样爬进了月光洒满的前院之中。

    其余人鱼贯而出,第一次在没有黄三催促的情况下,六名囚徒主动来到了院子里。无暇多想,拖着当朗作响的脚镣,他们迅速冲向院门门楼处。因为他们知道,看门人是个行动不便的老头儿,好像是黄三的亲爹,这样便不用费力翻越丈许高的围墙了,因为那围墙高也就罢了,顶上有他们亲手放上去的荆棘和瓷片,弄不好会死的很难看。而且既然有现在就杀人报复的机会,为何不现在就动手呢?

    胡五郎双眼冒着光,带着众人拖着镣铐迅速本向院门口,他们也看到了看门人推开门房朝这边看的样子,虽然看不清面容,但可以想象他脸上的惊慌。目前来看,这次逃走的计划已经成功了大半。

    “站住!你们……不能……走。”前方的一棵黑魆魆的一人高的木桩忽然说话了,而且口音还很怪异。

    胡五郎等人吓了一跳,那木桩移动了,走到了月光之下,依旧看不清面目,但一排白牙一张一合倒是看得真切。

    “你们……会屋子里去……你们是囚徒。”黑影道。

    胡五郎等人终于明白了过来,居然忘了这屋子里的一个新客,那名前几日进来的昆仑奴王大黑,他的屋子就在柴房附近,怕是他听到了动静被惊醒,所以出来拦阻。

    “滚开,黑鬼。爷们不想杀你,你若多事,要你的命。”胡五郎叫道。

    王大黑摇头道:“不行,你们不能走,你们瞒着主人偷跑,这不好。”

    “去你娘的。”众人齐声喝骂,有人已经摸到了地下的几块石头和棍棒,朝拦住去路的王大黑冲了过去。

第一六零章 降服

    忠诚能干吃苦耐劳的昆仑奴果然不是浪得虚名,面对气势汹汹上来的六人,王大黑的选择不是逃走,而是奋力迎战。但即便皮糙肉厚,面对胡五郎等六名穷凶极恶之徒,胜算没有。

    片刻之后,王大黑的头上身上已经落上了雨点般石头木棒拳头,他大声的用听不懂的话嚎叫着,抱头躲避着众人的攻击。胡五郎朝他的肚子上猛踹几脚,看着王大黑像木桩一般的倒在地上,制止住其余几名正拳打脚踢的人,啐了口吐沫道:“算了,别耽误功夫,赶紧逃出去要紧。出去后往南门边上的铁匠铺去,先弄断了脚镣再说。”

    众人住了手往院门处走,猛然间王大黑从地上爬起身来,伸手抱住胡五郎的大腿,连声吼道:“不能走,你们不能走。”

    胡五郎怒从心中起,从旁边一人手中夺过石块来回身拍在大黑的头上,模糊的月光下可见数条黑线从王大黑的额头留下,显然是流出的鲜血。

    王大黑兀自抱着不松手,脑袋摇摇晃晃的发晕,手上却一点没松。两只大手掐进了胡五郎的腿肚子肉里。

    胡五郎怒骂道:“不想要你性命,你这黑驴自己找死,再不放手可休怪爷们心狠手辣。”

    王大黑不知是没听懂还是根本就不想放手,依旧紧紧抱住胡五郎的腿,胡五郎咬着牙齿举起手中的半截柴刀来,月光下的面孔开始扭曲,猛然间一刀砍下,柴刀锈迹斑斑的残刃砍入王大黑的肩头,王大黑大叫一声,肩头血如泉涌。

    “叫你找死。”胡五郎怒骂着想抽出柴刀来继续砍,却发现柴刀卡在了王大黑的骨头里,于是用力的摇晃着往外拔。柴刀的刀刃和骨头之间发出咔咔的摩擦之声,硬是搅动着将柴刀拔了出来,二次举起朝着王大黑的头顶猛劈下去。

    虽然柴刀只剩半截,而且刀刃锈迹斑斑,但这一刀砍下去必要了性命无疑。周围五人像是嗜血的野兽,鼻息咻咻的看着这场面,回想起当初扮鬼杀人的情景,心中的恶魔彻底复活。有人甚至带着残忍的笑容看着柴刀劈下,期盼着脑浆迸裂的情景。

    “啪”的一声异响过后,众人期待的刀落骨碎脑浆迸裂的场景没有出现,反而听见当朗一声,柴刀从空中落下,差点砸到了一人的脚踝。

    “啊!”胡五郎一声惨嚎,夜空中显得凄惨无比。

    众人大骇叫道:“五郎,怎么了?”

    胡五郎左手抱着右手的手腕,手腕插着亮晶晶的一物,周围淋淋漓漓鲜血横流。

    “啊。怎么了?怎么了?”众人兀自搞不清状况。

    胡五郎怒骂道:“我中暗器了,他娘的,快救我。”

    众人惊愕四下张望,惊慌叫道:“谁……谁发的暗器?谁啊,谁啊。”

    斜上方屋顶上,一个女子声音淡淡传来:“早该取了你们性命,有人以为你们会改过自新,要饶你们一命让你们做苦力恕罪,但终究是狗免不了吃粪,辜负了某些人的好意了。”

    众人惊愕循声看去,屋脊上一个白衣飘飘的身影在西沉的月亮映衬之下静静而立,手中短剑寒光闪闪,衣袂在夜风中缓缓飘动。

    “啊。”众人倒吸一口冷气,最不愿看到的一幕还是出现了,这下子上天入地也无门路了,逃生计划彻底失败。

    “哎,表姐,你不好背后嚼舌头的,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当初不愿杀他们也是想给他们一个机会,每个人都需要一个机会,不是么?”院门处一盏灯笼亮起,一个身影提着灯笼,一手攥着一根树棍缓缓而来。

    屋顶上的女子愣了愣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要你们呆在后面吗?”

    王源将灯笼挂在前方的一棵新栽的枣树的树杈上,笑道:“我爱瞧热闹,很想知道到底是谁在我家里捣乱,所以便忍不住跑来了。”

    屋顶上的女子啐道:“哪有瞧这种热闹的,当心他们狗急跳墙。”

    王源道:“正好拿他们试试招,也好看看你教的这些武艺管不管用。”

    屋顶上的公孙兰啐道:“当然有用,就怕你学艺不精,可不是我功夫不好。”

    王源大笑,将木棍轮了轮道:“有道理。”

    两人一上一下自顾自的对答,完全没将一众囚徒放在眼里,众囚徒既惊慌又痛恨,不知如何是好。

    “拼了,反正是个死,拿了那小子可以当人质,没准可以脱身。”胡五郎低声喝道,同时咬牙忍痛用左手将柴刀拾起来。

    众人知道出自之外再无其他机会,唯有拼命一途,于是相互对视纷纷点头,猛然间爆发出大喝之声,举着石块木棍一窝蜂朝王源冲来。王源在他们的眼里还不是什么威胁,六个对一个,应该不是什么困难的事,论体格,王源和王大黑简直不能比,王大黑还不是上手便被打翻在地。

    王源笑道:“吃柿子捡软的捏吗?屋顶上那个你们为什么不去找?这可不是英雄好汉。”

    胡五郎怒骂道:“去你娘的,老子们被你囚禁这么多天,今日要扒了你的皮。”

    王源叹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看来你们是不想活了。”

    “去你祖宗的乌龟王八蛋。”众人七嘴八舌的大骂,顷刻间冲到王源身前,石块木棒柴刀朝王源身上招呼过去。

    王源第一次面对群殴,虽然不惧,但也有些慌乱,躲避之间,身上居然挨了一石头,疼的直龇牙。

    偷眼看去,见公孙兰站在屋顶上毫无相助之意,于是手忙脚乱的大叫道:“表姐救命,袖手旁观可不好。”

    “打不过这些人,你还学什么武艺?这些都是三脚猫。”公孙兰不为所动。

    王源无奈,耐下性子专注于眼前的战斗,手中木棍横扫挡住柴刀的劈砍,身形飞转,长腿横扫过去,将一人踹的趴在地上。

    “这一招‘燕摆尾’还算用的不错,只是力道和角度太欠火候,这一脚若是能抬高三寸,便踢中檀中穴了,那样那人便丧失打斗之力了。瞧瞧,他又爬起身来了。”公孙兰站在屋顶上指指点点。

    王源本想反唇相讥,可惜被密不透风的攻击逼得无法分神,眼前两根木棒当头砸到,侧后一拳朝着腰眼而来,忙撤步移身来到侧后那人身侧,手中木棒朝着他后背猛击,那人踉跄前仆,正好迎上前面挥来的两棍子,顿时梆梆两记闷响,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不错。”公孙兰缓缓点头道:“这一招‘流云式’还算中规中矩。那人挨了两棒子怕是爬不起来了。但是你身后那拿柴刀的你可就要卖给他整个后背了,要小心。”

    话音未落,绕到王源身后的胡五郎的柴刀已经朝王源后背砍去,王源身子往前猛扑,感觉后背一阵凉风掠过,差点便中了这一刀,惊出一身冷汗。

    “啧啧。”公孙兰咂嘴摇头,甚是不满。教给王源的招式来源于剑器舞的剑招,本来婀娜多姿美轮美奂,经过改造之后王源本该用的仪态潇洒才是,刚才这一下却狼狈不堪,疲于奔命,甚是让人失望。

    三招狼狈之后,王源开始静下心来认真对待了,就算这几人是三脚猫,但毕竟人多手杂,自己本来就武艺生涩,难免左支右拙。静下心认真对待,刚才倒下一人,压力少了不少。顿时身形灵活起来,越大越是有心得,不久之后便可以完全的对付他们了。

    ‘砰’一棒子将面前一人敲昏之后,飞脚而出又踹中另一人小腹,踹的他无法起身来,王源终于能开口道:“怎样,没有辱没师门吧。”

    公孙兰跃下地来,皱眉道:“你打算打到天亮么?磨蹭什么?”

    王源愣了愣神,公孙兰身形一晃,白衣掠过,尚余三人应声而倒。

    “怎么处置他们?”王源喘着气杵着棒子道。

    “你别管,我来处置。”

    王源想了想点头答应,提着灯笼来到大黑身边,只见大黑瘫坐在地上身上全是血,但眼睛却睁着,见到王源忙要起身来,王源摆手,查看了他的伤口,取了水和药帮他清洗包扎,扶着他回屋躺下。

    “天亮之后我命人请郎中来给你瞧瞧,你今晚表现不错。”王源微笑道。

    大黑厚嘴唇一咧笑道:“大黑应该做的,为了主人家丢了命也不怕。”

    王源点头微笑,带上门出来院子里,地上的六个人已经不见了踪迹,公孙兰也不见了人影。院门外灯光闪动,那是李欣儿带着黄三等人回来了。

第一六一章 横财

    众人七嘴八舌的询问发生的事情,得知情形之后均大为惊愕,黄三自责欲死,连连叹息,懊悔自己被这帮人所迷惑,竟然相信他们已经有改过之意而放松了警惕。

    王源拍肩安慰道:“三郎不用自责,我们都相信人的本性是善良的,这本就不是错。这帮人执迷不悟,何必将他们的错背负在自己的身上。再说我一直烦恼该如何处置他们,放了是绝对不成,实指望他们能真心悔过,我也能让他们在宅子里当奴仆安身,可现在他们如此,反倒让我下定了决心解决此事。”

    “二郎之意是,要杀了他们么?”黄三惊声道。

    王源缓缓点头道:“势在必行,他们已经不能饶恕。”

    众人悚然对视,心中惊恐不已,虽然六人作恶,但杀人这种事在场除了李欣儿经历过之外,其余人可从未经历过。

    王源看出来她们的心思,叹息一声郑重道:“俗话说‘养虎为患,反为虎伤’,今夜便是这种情形。我只想保护家里所有人的平安,这是我的底线,若谁越过这底线,我便毫不手软。我知道你们会觉得不忍,我曾经也是如此,但现在我想的明明白白,有时候不得不杀人自保。假若今晚黄老爹遇害,你们还会对这伙人有恻隐之心么?这件事当初我便错了,这六人手中个个有人命,当初我便不该留他们在宅子里。”

    兰心蕙低声道:“公子,你说的对,要在这世间立足,便不可妇人之仁。”

    黄三也明白过来道:“二郎说的没错,这帮人都该死,别的不说,今晚若是害了我爹的话,我怕是会亲手宰了他们。”

    王源微笑道:“这便是了,不过这件事到此为止,与你们也没干系,如果要是因此而引来什么报应之事的话,我王源一人承担便是。”

    李欣儿早就不耐烦了,皱眉道:“杀了他们也算是事么?要是杀人会有报应,我岂非早就被报应缠身了,我杀的人我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都别说了,黄三哥帮忙将这些坛子搬到内宅去,然后大家洗澡换衣,等会后宅堂屋见,我还想见识一下这些坛子里的宝物呢。”

    众人纷纷点头,于是一窝蜂的帮忙将五只罐子搬到内宅里,大妹小妹烧了热水,众人各自清洗换衣。王源最先洗好,换上干净的衣服披散着长发来到天井里负手缓行,远处街鼓隆隆声响起,天色已经微明,漫长的一夜已经过去了。

    公孙兰的身影出现在天井入口的回廊下,王源忙走过去,公孙兰的白衣上有不少泥污和血迹,神态却是轻松。

    “都……解决了?”王源低声问道。

    “还留着这些祸害么?一了百了。”公孙兰淡淡道。

    “尸体要处理好,不能被人发觉,否则会招来麻烦。”王源道。

    “那还用你交代?全丢到你挖的那井里去了,我还将周围的土全部填埋了,不过可能还有痕迹。”

    王源愣了愣道:“丢到那井里了?哎,有点可惜了。”

    “你还替他们可惜?”公孙兰蹙眉道。

    “不是,我是说那水下好像还有东西,我打算想个办法全部弄上来的,这么一来,却是没法再捞了。”

    公孙兰嗔怪道:“你可别太贪心了,人一但贪心了,迟早会受其害。”

    王源微微一叹道:“说的是,表姐辛苦了,去沐浴更衣吧,那井口的痕迹我会让三郎去处理好的,回填之后栽棵树镇住。说起来那里倒确实是他们最好的去处,或许今晚我们挖开那井口,他们便开始作死,这一切都是天意。”

    “这是何意?”公孙兰诧异道。

    王源微笑道:“你想啊,他们不是一直要挖宝藏么?几代人前仆后继,不惜杀了数十人,便是为了能找到这处宝藏。今夜宝藏出世,他们便自寻死路,此刻他们被埋在宝藏身边,岂非是如他们所愿?若冥冥中有知,他们也该满足了心愿了。”

    公孙兰一笑道:“你这么一说倒是有些道理,这么说我们是帮了他们一把,替他们解脱了是么?”

    王源挠头道:“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厚道,但好像正是如此。”

    公孙兰凑上前来看着王源的眼睛低声道:“你现在变得很无耻很无耻。”

    王源瞠目结舌之中,公孙兰已经飘然擦身而过,回自己的东院去了。

    ……

    第一缕朝阳落在后宅堂屋的石阶上,炫目的反光让堂屋中变得甚是亮堂,也照亮了在屋子里团团而坐的众人的脸。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地上摆着的五只中号的陶罐,眼睛里充满了期待。

    “你们说这里边会不会是宝藏呢?别忙活了一夜,倒是候是满罐子的泥巴,那可真是瞎了眼了。”王源捏着下巴道。

    “是啊,可千万别白忙活一场,我还指望着赶紧将宅子翻新,添置些骡马大车婢女仆役呢。弟媳妇和表姐,兰姑娘身边连个伺候的婢女都没有。二郎出门还坐着那辆破车,咱们好歹也是大户人家,实在是看不过眼。”黄三眼睛盯着罐子咂嘴道。

    “是啊,王家阿兄说了,还要拿这钱给我阿兄娶媳妇呢,若是一滩污泥,阿嫂也泡汤了。”黄杏嘟嘴道。

    黄三脸红斥道:“小丫头胡说什么呢?”

    李欣儿皱眉道:“都别猜了,打开不就知道了?”

    王源无语,李欣儿就是这么简单直接,这就像办事前的前.戏一般,前.戏足了办事也就顺畅舒服的多了。李欣儿就是不喜欢前.戏,晚上同房时决不让王源拿手摸,害的王源只能干巴巴的刺入,乐趣实在是不足,她倒是很快进入状态,比王源的**来的还快,可惜练武的身子,居然这么不耐操。

    “说的是,打开吧,这么重,该不会是泥巴,也不会是满坛子的癞蛤蟆。”王源道。

    黄杏一听癞蛤蟆三个字赶紧退后数步。黄三朝手心吐了口吐沫走上前去,在一只陶罐边上转了几圈,弯腰伸手攥住那罐口的木塞,手上用力往上拔,半晌后木塞丝毫未动。

    黄三尴尬挠头道:“打不开。”

    王源起身上前动手,逐个木塞试了一遍,脸色涨得通红也没打开一个木塞,心知是木塞浸水发涨,所以很难打开。正欲想其他办法时,就听李欣儿叫道:“都让开,我来。”

    众人诧异间,只见李欣儿不知从何处摸出一只铁锤攥在手里,不由分说上前来动作快如风,梆梆梆梆一顿碎裂之声响过,几只瓦罐碎裂一地,满地污水横流,一大堆黑乎乎的物事摊了一地,污泥的臭味中人欲呕。

    众人尽皆傻眼,坛子里竟然全是泥巴团,臭气熏天。

    “怎么会这样?”众人愕然道。

    王源撸起袖子伸手抓了一只泥巴团在手中,轻轻一搓泥巴,露出了金黄色的一角,顿时大喜过望道:“不是泥巴团,是金子。”

    黄三闻言也抓了一团泥巴搓开泥巴,一根四方的金块露了出来。登时激动的大叫:“金砖,这是金砖。”

    王源哈哈大笑道:“不过是进了污泥进去,导致满是泥巴,原来全是黄货,快拿木盆打满清水来。”

    黄英和黄杏跑的打跌,火速打满一大盆清水来,王源和黄三挽着袖子清洗泥团,将洗的干净的金砖擦干一块块摞在铺开的绒布上。片刻之后,桌上的绒布上码起了一座黄金的小山。

    众人喜笑颜开赞叹不已,黄家三兄妹连金子长什么样都是第一次见,一下子见到这么多的金砖,欢喜的几乎晕过去,只知道咧嘴笑,话都说不出来了。

    “真金无疑,真金无疑。”王源喃喃自语,拿起一块金砖端详,虽然金子的成色好像不太好,表面上还有些黑色的斑驳之物,而且融金的模子也非周正,金砖有些歪斜扭曲,但这是真金无疑。

    在大唐朝,金子基本不流通,因为太少。偌大的大唐王朝,疆域如此辽阔,一年的产金量居然不足两万两,听起来似乎不可思议。所以黄金大多都是打造成首饰和器皿当奢侈品,或是馈赠赏赐之物,价值也高的离谱。

    一般而言,大唐金银比价一换六七左右,但实际上黑市比价一换十尚且不止,一两黄金黑市可换一万三千枚铜钱,那便是十三贯钱了。而此刻桌上摆着的这些金砖长三寸宽度厚度都是两寸,稍加掂量便知到每一枚均在十两上下,总共一百五十枚金砖,那便是一千五百两了。再折算成通用的通宝,大致在两万贯左右的价值。

    “发了,二郎,咱们真的发了,这不是做梦吧,二郎给我一巴掌,看看这是不是梦。”黄三咽着吐沫哑着嗓子道。

    “不用给你一巴掌,这是真的,三郎。我们发财了,这下子真的发了,咱们再也不用过苦日子了。”王源也哑着嗓子道。

第一六二章 意外

    众人一致决定,先拿五百贯充入账房之中充当宅子修缮购买奴仆骡马等物的费用,其余的钱暂且收起来想想别的用途。为了安全起见,这些金子尽数被搬到了公孙兰的房里保管。在王源看来,整个长安城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

    公孙兰对此嗤之以鼻,嘲笑王源小家子气,没见过世面,这么点钱便觉得了不得了,王源不理不睬执意如此,公孙兰倒也没法子,只得牺牲自己的床下空间,让王源将金子藏在那里。

    王源确实有些小家子气,因为坐在翰林院的公房里的一上午时间他都心神不宁,书是一个字都没看进去。一下子发了一笔横财,让王源忽然觉得有些不知所措。两万贯绝不是小数目,据说兴庆宫中的花萼相辉楼和勤政务本楼两座楼阁的总预算也不过九百万钱,自己发的这笔横财足可买下四个这样的楼阁了,这对王源来说前世今生都是第一回忽然腰包这么鼓。

    连续喝了好几杯热茶之后,如厕数趟之后,心中的激情也随尿液慢慢排去,心情逐渐慢慢的平静,王源也终于承认自己真的有些小家子气。两万贯钱确实不少,但也没想象的那么多。长安城中万贯家私的人比比皆是,也没见这些人天天心神不宁的过日子。

    别的不说,就拿身边的杨家兄妹来说,哪一个不比自己的钱多?那杨钊数月买卖外域奴婢之得便有数千万钱,上缴的钱财不到一半,家中日进斗金,比自己钱多的多,也没见杨钊有半分的得意忘形。说起来杨钊也不过时蜀地的一名破落户,自己好歹也是见过大世面的,居然会被这么点钱闹的心神不灵。

    再说那虢国夫人,城里城外两处豪华宅邸,光是灞河岸边自己见识的那座东园,怕便要值数百万钱。还有当日见识过的醉仙楼,几十名新罗婢女的身价便是数百万钱,光别说园子产业的价格了。

    想到这些,王源忽然发现自己其实很穷,穷的有些不好意思说自己有钱,长安城比自己有钱的原来那么多,而且更重要的是,人家不但有钱还有权,和他们相比,自己也只能勉强算个小小的暴发户而已。

    午后时分,王源出了宫前往秦国夫人府中给柳钧授课,正讲到酣处,一名仆役急匆匆前来通报,说是夫人请王学士去见。

    柳钧甚为不满,淝水大战只讲了半截,正说到北府军面对数倍于己的大军处境艰难的情形,正是欲罢不能之时,却被人打搅,自然丝毫不开心。

    “娘亲这是作甚?明知我们在上课却来打搅。我不读书时她逼着我读,我现在认真读了,她又来捣乱。”柳钧怒道。

    王源安慰道:“肯定是有要紧的事情,来日方长,今日先下了学,我去瞧瞧。你娘不会无缘无故的打断我们。”

    柳钧万般不愿,也只得作罢。王源出了讲堂跟着奴仆来到后宅门口,见婢女紫儿正匆匆而来,见了王源没好气的道:“夫人请你你都这么慢,你这教书先生架子还真大。”

    王源笑道:“我只生了两条腿,又没生翅膀,难道飞过来不成?姑娘这是生哪门子气呢?”

    紫儿沉脸道:“要你管,还不赶紧随我来。”

    王源觉得纳闷的很,无缘无故受这女子一顿言语,看来必是在何处受了气了。不过倒也不跟她一般见识,跟着她进了秦国夫人府的内堂,刚进秦国夫人居住的院子里,便听到了杨钊熟悉的声音。

    通报后王源进屋,秦国夫人和杨钊都站起身来,杨钊哈哈笑道:“没想到王学士当老师还有模有样,柳钧这么难缠居然也乖乖的读书,刚才八妹将你夸成一朵花了。”

    王源看向秦国夫人,秦国夫人微笑道:“事实如此,钧儿是我的心头顽疾,现在总算是落下心来,跟着王学士学,将来必是有出息了。”

    王源笑道:“柳钧其实非常的聪明好学,你们别以为他顽劣,只是没找到他的兴趣所在罢了。”

    杨钊点头道:“说的是,我可没你这么细的心思,我自入长安以来便忙的焦头烂额,我这个侄儿确实没关心的周全,这都是我的过错。”

    王源一笑道:“夫人叫我前来有何事么?”

    秦国夫人笑道:“是堂兄要找你,奴不过是传话罢了。柳钧这孩儿跟堂兄有些合不来,所以不能让他知道是堂兄来找你,故而叫你来了内堂。”

    王源微笑不语,他早知道柳钧和杨钊的关系,这舅侄二人完全不对眼,见了他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好几回王源听柳钧嘲笑他这个远房的舅舅当兵的时候打败仗,最后靠自己的母亲和几位姨母的帮忙才在长安安身,在柳钧看来,这个舅舅没什么真本事。杨钊也不愿招惹柳钧,或者说不愿闹得难堪得罪秦国夫人,所以处处忍让,能避开便避开,免得尴尬。

    “杨度支要见我大可去翰林学士院找我啊,上午我都闲的不行。”

    “老弟,我也不能去的太勤了,免得让人误会啊,特别是这特殊时期,我还是少公开去找你为好,万一一个不小心被人在身后说坏话,那便不好了。”杨钊笑道。

    王源道:“这么说,朝中有大事发生了?”

    杨钊道:“当然,正是来找你说这件事,你脑子灵,帮着分析分析。”

    王源笑道:“度支郎折煞我了,大伙儿一起参谋参谋便是,让我猜猜朝中出了什么大事?是不是安禄山闹的厉害,李适之要倒台了?”

    杨钊哈哈一笑道:“说起来似乎不可思议,本来我们以为李适之这一次定难躲过此劫,特别是在席建侯死无对证之后,安禄山定然会不肯罢休。而且王鉷和杨慎矜等人也上书弹劾,在两大势力的夹击之下,今日早朝之上你猜发生了什么?”

    王源道:“什么?”

    “陛下居然只是申斥了李适之一顿,罚了一年俸禄,告诫他以后行事要拿证据,不得捕风捉影,就此了事。”

    王源愕然道:“就这么就了结了?”

    “啊,可不就了结了么?”

    王源沉吟半晌道:“李林甫什么态度?”

    杨钊道:“还能有什么态度?下朝之后怒气冲冲很不高兴,别说他了,我也很不高兴。李适之不倒,我举荐章仇兼琼入户部之事岂非遥遥无期?那裴宽和李适之坚决不允此事,我也没什么办法。”

    王源默然无语,靠着别人倒台让自己人上位,虽然不太地道,但这便是朝堂之中的通行法则;你不下我便不能上,僧多粥少,要职就这么几个,情况就是这么简单。

    “我就弄不明白陛下的心思,为何在这样的情形下还会报李适之,这岂非难以说通?”杨钊道。

    王源想了想道:“陛下的心思当然猜不透,不过此事要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分析,倒是不难理解。夫人该记得,前几日我曾跟你说过,我说李适之这次未必便会倒台,当时夫人还不太相信,现在果然如我所料了。”

    秦国夫人点头道:“正因如此,我才建议堂兄来找你分析分析,我也很意外居然被你说中。”

    杨钊不满道:“王小兄,这便是你的不是了,你既早有这般判断,为何不跟我说说?”

    王源笑道:“你当时认定李适之会倒台,我跟你说你会信么?再说了我也没十分的把握,也不宜多言。”

    杨钊道:“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这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王源点头道:“我便试着分析一番,若是有谬误之处,还望指出来,咱们共同参详。”

    杨钊点头答应,秦国夫人吩咐上热茶点心摆上,屏退众人后静听王源说话。

第一六三章 坐论

    斟酌了片刻措辞之后,王源缓缓开口道:“杨度支,夫人,在分析此事之前,我可否问一问对于之前发生的一件事情的两位是如何看待的。”

    杨钊道:“但问无妨,哪一件事。”

    王源点头道:“两位当还记得年初闹得纷纷扬扬的韦坚和皇甫惟明的大案吧?那应该是我大唐近年来最为轰动的一件事了,对于韦坚和皇甫惟明最终被杀,不知你们是否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杨钊皱眉点头道:“那件事确实让人吃惊,本以为不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可偏偏就发生了。韦氏乃大唐望族,皇甫惟明也是边镇名将,不料竟然落得如此下场,甚至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王源道:“度支郎在陛下身边常伴,当对此事有所了解,未知陛下当时是何想法。据我个人推度,若无陛下默许,李林甫绝不敢这么做。”

    杨钊仰头回想片刻道:“韦坚和皇甫惟明的案子发生之后,陛下有一段时间是怒骂两人不忠的,不过后来贬斥了两人之后便在没骂过。直到李林甫王鉷等人再次发起重审此案的奏议,那也是因为韦坚的两位兄弟太过愚蠢,居然在韦坚被贬之后力图翻案,这才给两人带来杀身之祸。若说默许的话,陛下肯定是默许了的,否则李林甫怎会有如此胆量绝杀二人。”

    王源道:“但不知得知两人死讯之后,陛下有何表示?”

    杨钊想了想道:“陛下那几日似乎有些沉默,但似乎也好想松了口气一般,总之情绪有些复杂,我也弄不清陛下心中到底如何想的。”

    王源缓缓点头,想了想再问道:“度支郎,以你之见,韦坚和皇甫惟明之死是他们真的有谋废立之举,还是根本就是冤枉的?”

    杨钊慎重的想了想道:“这个问题我很难回答,韦坚和皇甫惟明是太子私人,很难说他们那一次密会没有目的。但似乎又稍显勉强。只是无论如何,这件事被李林甫抓到把柄,岂非正好给了他机会。李林甫与太子不睦早已不是秘密,这正是他打击太子的一个机会。”

    王源吁了口气道:“多谢度支郎,度支郎这么一说,那件事便明明白白了。李林甫对付韦坚和皇甫惟明,其目的却是打击太子。而陛下的态度却耐人寻味,并未因此便轻易牵扯太子,但为了照顾李林甫的颜面,便将韦坚和皇甫惟明贬斥了事。此事本可平息,但因韦氏兄弟意图翻案,李林甫本就对这样的处置不满,于是借机重审,让百官给陛下施加压力,并竭力再次拉出太子来。在此情形下太子不得已黜太子妃韦氏,与韦氏家族断绝关系以自保,而陛下也不得不默许李林甫杀了韦坚和皇甫惟明二人,借以将此事平息。这样理解不知有无谬误。”

    杨钊和秦国夫人面色紧张,相互对视之后均微微点头。

    杨钊道:“好像正是如此,大致无谬。”

    王源道:“那么通过这件事我们大致可以得出如下结论,其一,陛下其实是维护太子的,即便李林甫抓到了太子和韦坚皇甫惟明等人亲近的证据,陛下还是竭力的将太子排除在漩涡之外加以保护,可见陛下并没有想按照李林甫的想法重新考虑太子的人选。”

    杨钊点头道:“正是,我见过太子觐见陛下数次,陛下表面上对太子不假辞色,但却并非如此。有一日陛下喝了些酒,太子觐见离去之后,我听到陛下对高力士说:我儿敦厚,虽无进取之才,但守成有余,当不误我大唐社稷。当时我被屏退在帐外,太子离开时我正好进去,便听到了这一句。”

    王源微笑道:“这就是了,陛下心里定是认为李林甫指控的韦坚等人欲谋废立之事即便有,太子也不可能参与。再加上太子快刀斩乱麻出韦氏以表清白,更是让陛下坚定了维护他的信心,所以才没有被牵扯太多。”

    杨钊忽道:“王兄弟对太子怎么看?太子当真是敦厚之人么?”

    王源呵呵笑道:“杨度支问我这个问题,我却是难以回答了,我可没和太子见过面打过交道。”

    杨钊微笑道:“这可是托词了,未见面便无法回答么?刚才你分析的这件案子你又何曾亲历?不是照样分析的丝丝入扣?”

    王源哈哈笑道:“度支郎对太子自有判断,又为何非要逼着我说呢?太子的行为不是说明了一切么?大家心照不宣便是。”

    杨钊抚须呵呵而笑,连连点头。

    秦国夫人站起身来伸出纤手为王源加了半杯热水,笑道:“王学士说的结论只是其一,那么其二其三呢?我今日还是第一次听王学士分析这些事情,听的颇为入神呢。”

    王源半起身致谢,继续道:“此事得出的第二个结论便是,在陛下心中对李林甫的看法想必是极为复杂。李林甫一直是陛下倚重之人,他也确实对陛下忠心耿耿。但是陛下不得不默许他杀了韦坚和皇甫惟明之后,我想陛下心里必然会有所警醒。陛下善于平衡之术,但李林甫显然打破了这种平衡。恕我妄度陛下心理,陛下背地里定然对李林甫多了一番考量。”

    杨钊微微点头道:“很多人也觉得那件事李林甫做的太过决绝,诛杀韦坚和皇甫惟明太过突然,让所有人都心生惧怕。说句老实话,本来我对李林甫还算倚重,也想借他之力有所发展,但这件事之后,我觉得我该敬而远之了。”

    秦国夫人忽道:“如果陛下真的对李林甫心怀不满的话,难道李林甫不知道他的行为会招致陛下厌恶么?但他为何还要这么做?岂非是愚蠢透顶?”

    王源道:“夫人这话问到点子上了,李林甫老谋深算,这么蠢的事情自然是不肯做的。只可惜他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他觉得不能在等下去了。陛下春秋六十有一,虽然身体康健,但谁能保证万全?若是陛下一旦撒手归天,大唐社稷将交于太子之手,然则李林甫该怎么办?他自始至终主张立寿王为太子,一旦太子即位,第一个死的便是他李林甫。所以他不能在等下去了,即便激进了些,他也要尽快的解决太子替换的事情,这是他的头等大事。”

    秦国夫人恍然道:“原来如此,而且太子羽翼越来越丰满,韦坚裴宽皇甫惟明这些重臣都是太子的人,李适之也迟早会投入太子麾下,这也许也是他不得不激进而为的原因。因为越是等待,扳倒太子的机会便越小。”

    王源点头赞道:“夫人乃女中诸葛,这也是我要说的第二个缘由。”

    秦国夫人抿嘴一笑道:“不敢当。”

    杨钊皱眉道:“可是说了这么多,和这一次李适之的事情有何关联呢?”

    王源笑道:“当然有关联,否则度支郎以为我在浪费口舌么?这一次李适之揭发安禄山冒领军功,表面上是针对安禄山,但细细一想便不难发现,其实涉及到的是李林甫。那日殿上,李适之被逼急了说出了李林甫王鉷杨慎矜等人通过席建侯收受安禄山贿赂之事。可惜的是李适之操之过急,没有确切的证据,反倒打草惊蛇。李林甫虽当殿否认了这些指控,但心中的恼怒是可想而知的。”

    杨钊道:“那还用说,事后我请王鉷喝酒,他酒后大骂李适之,骂的极为难听。王洪如此,可想李林甫和杨慎矜的态度了。”

    王源点头道:“人之常情,若李适之指控的是你杨度支,你怕是也要骂娘了。”

    杨钊道:“我会连他祖宗八代都操翻过来。”

    秦国夫人不满的娇嗔道:“堂兄!”

    杨钊忙赔笑道:“对不住八妹,我又在你面前说粗话了,该死该死。”

    王源微笑瞧着杨钊在秦国夫人面前的卑躬模样,心中好笑。一个靠裙带关系上位的人,显然在杨氏姐妹面前要小心翼翼不敢稍越雷池。虽然可悲,但一想到今后杨钊将权倾天下,倒也佩服他的隐忍功夫。

    “李适之此人在朝中的名声如何我不知道,但以我和他的接触来看,我对他没什么好感,觉得此人心胸狭隘虚假伪善,这也是我为何毅然离开他的原因。杨度支知不知道陛下心目中对李适之是个什么样的看法?”

    杨钊笑道:“李适之么?他能在左相位置上呆这么久简直出人意料,这人何止你说的虚伪狭隘,而且很是愚蠢。我跟你说一件事你便知道他有多蠢了。去年秋天,李林甫故意让人将一份地方上报来的卷宗放在李适之的案头,那是华山县报来的金矿勘探卷宗,卷宗上说华山之下发现大量黄金金矿。我大唐黄金产量少,发现金矿乃是大事,于是李适之便立刻将这份卷宗隐藏起来,自己偷偷进宫觐见陛下,以此恭贺陛下邀功。”

    王源道:“想必其中必有阴谋。这种机会李林甫为何自己不去上奏?”

    杨钊一拍大腿道:“瞧瞧,王学士都看的比他清楚,李适之也不想想,左右相争权数年,这样的机会又怎会落到他的头上,要知道地方上的奏报可是要先经政事堂下局房分类才会交到两位相国的案头批示的,而负责分类的官员是李林甫的心腹之人,李适之能处理的也不过是些李林甫不屑于处理的事情罢了。”

    王源叹了口气道:“想想也怪可怜的。”

    “可怜的还在后面呢。”杨钊笑道:“李适之拿着这奏报去见陛下,陛下很是高兴,夸奖了他几句,他高兴的不得了。转头来陛下便问李林甫金矿的事情,李林甫说:‘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可是我没敢上报。’。陛下奇怪的问道:‘这是大好事,为何不敢上报?’李林甫说:‘华山是陛下的本命、王气的宅舍,不可以开掘。陛下难道忘了,陛下乙酉生人,地支酉位居西方,五行属金。华山为西岳,又富金矿,正是本命王气宅舍所在之地,即便有再多的黄金也不能挖掘,否则那便是断陛下龙脉之举。臣已经下令将华山县令革职查办,所有有关联的人都要拷问,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王源愕然道:“这样也可以?”

    “是啊,这可不是开玩笑的,龙脉本命陛下很看重的东西。陛下听了李林甫所言怒火中烧,叫来李适之大骂一顿,骂他不学无术什么都不懂,差点害的断了陛下龙脉。李适之懊悔不跌,若非陛下知道李适之不是故意的,怕是当时便问罪了。你说这李适之蠢不蠢?李林甫完全把他当猴耍,他却不自知,还自视甚高,真是可笑。”

    王源咂嘴道:“确实够蠢的,我服了。”

第一六十四章 丑闻

    “适才你问李适之在陛下心中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想无需我多费口舌了吧。正因如此,我才觉得奇怪,李适之为何还能屹立不倒。”杨钊摇头晒笑,满脸不屑。

    王源笑道:“这便是陛下的平衡之术。正因为李适之不能担当大任,所以陛下才对李林甫倚重。而李林甫在上元夜大案中的表现又让陛下觉得他咄咄逼人。当权力的天平倾斜,会导致一家独大难以约束的后果。”

    “你是说陛下故意为之,借以敲打李林甫么?”

    “必有此意。当陛下发现李林甫太过强势,岂会坐视不管。但李林甫毕竟在政务上颇有建树,为相十几年来虽不能说有多大的功劳,但能维持我大唐太平繁盛之局也是颇为不易。陛下对自己的眼光是有自信的。开元以来,姚崇宋璟张说张九龄,陛下手中贤相辈出,奠定开元盛世。在陛下心中,必然认定李林甫也是贤相,所以既要遏制他的权力膨胀,又要用其治理天下,只能用怀柔制约之法。”

    杨钊蹙眉道:“这样说来倒是有几分道理。”

    王源道:“我不敢说这分析一定是对的,但我敢保证不会错的离谱,另外一点,韦坚和皇甫惟明一案当中,李适之是竭力维护二人的。陛下保住李适之也是向李林甫表达对于那件案子的态度,虽然称了李林甫的意杀了二人,但若是闹的过火陛下也必不会坐视。”

    杨钊喜道:“那岂非是说,如果李林甫悟不到这一点,陛下便会拿他开刀?”

    王源道:“李林甫老谋深算,怎么会悟不到这一点,我敢担保,李林甫恼怒归恼怒,但必不会在此事上过多纠缠。除非李林甫再有手段抓到李适之的痛处,逼得陛下不得不处置李适之,否则李适之暂时肯定无碍。至于安禄山那边,更是不足一提了。安禄山自己是绝不会在这时候死咬住李适之不放的,这次他已经捞了大便宜,再闹对他不利。”

    杨钊缓缓点头道:“王兄弟分析的在理,教人茅塞顿开。但这样一来维持原样,对我们可没有半分好处了。李林甫暂时是搬不动他,唯有指望李适之倒台,可现在陛下又留着李适之,我们从中可无毫利可获。”

    王源想了想道:“李适之迟早要倒,李林甫若是能咽下这口气他也不是李林甫了。一计不成必然又来一计,因为李林甫即便明白陛下的意思,但他也无法收手,时间可是不等人的。只是我们尚且不知他会如何下手,但可以想见,如果他选择再一次将矛头对准李适之的话,那必是雷霆手段,不会再有妥协的可能。知其必行而不知其计,其实这才是最可怕的。度支郎若有心,大可多探听探听这方面的消息。李林甫虽然对你有戒心,但目前而言他还是需要你的帮忙的,因为陛下面前有你度支郎的一席之地的。”

    杨钊默默点头道:“说的是,李林甫咬谁,谁都逃不脱。本来他以为李适之不过是他的玩物,什么时候要李适之滚蛋都可以,但今番受挫让他颜面尽失,这个面子他无论如何都会找回来。否则身边的人便镇不住了。本来因为御史大夫一职为安禄山攫取一事,王鉷和杨慎矜便已经怪话连篇,再搞不定这李适之,他如何立足?”

    王源道:“想想也够他受的,要对付太子,对付李适之,还要安抚王鉷杨慎矜这样的桀骜之人,李林甫若无雷霆手段,他也将逐渐失去权威之力。手段是必然有的,但不知是如何发动,我们恐怕也只能静待事情的发展了。”

    杨钊吁了口气站起身来道:“王兄弟果然是智囊,我现在才发现举荐了你对我杨家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从今而后,事无大小我都要来同你探究一番,这会大有益处。”

    王源拱手笑道:“折煞我了,但对杨家有丝毫益处,我便很高兴了。杨家是我的恩人呢。”

    杨钊笑道:“我们可没以恩人自居,咱们杨家有前途,你王学士也有好前程,这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王源笑道:“确实如此。”

    杨钊道:“我晚间约了王鉷逛醉仙楼,否则必请你去喝酒,改日再请吧,我要告辞了。”

    王源拱手道:“度支郎自便。”

    杨钊朝秦国夫人行礼告辞,转身大步离去。王源不好留在秦国夫人内宅之中,于是也起身告辞,秦国夫人却道:“不忙,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王源重新坐下,秦国夫人沉吟半晌道:“这件事我不知如何启齿,说出来怕你不高兴。”

    王源笑道:“夫人但说便是。”

    秦国夫人踌躇半晌,终于还是说出了口道:“是关于我三姐的事情。”

    王源一愣道:“虢国夫人么?她怎么了?”

    秦国夫人咬了咬牙道:“罢了,直说便是。你还记得那日陛下设宴招待安禄山那天么?”

    王源道:“记得啊,怎么了?”

    “那日晚上,安禄山去了我三姐府上了……”秦国夫人低声道。

    王源愣了愣不好接口,这贱女人难道跟安禄山真的搞上了不成?那天在宴席上便当众打情骂俏,安禄山吵着要吃什么梨花蜜酒,虢国夫人也应允了请他喝酒,没想到当晚果然真的是搅到一起了。不过这事情跟自己有毛的关系,却不知秦国夫人说起此事作甚。

    “王学士,还记得那天宴席之后,奴跟你说的三姐对你的态度么?你对她不理不睬让她很不高兴,所以才处处对你为难,但后来我才知道了她心中的想法。这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奴还是想挑明此事,希望王学士不要见怪。”

    “夫人到底要说什么?但说便是。”王源开始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妙了。

    “嗯……你也知道,我这个三姐……行为有些……有些不受拘束。相信你也听到长安市上的一些流言蜚语了。作为我们杨家人,我们其实也不愿意她变成这样,但她毕竟是我杨家姐妹,虽然行为任性,但却又不能放任不管。那天晚上,我约了大姐去她府上,那安禄山已经喝酒喝得失了仪态,我们若没赶到的话,怕是他便要留宿在三姐府中了。”

    王源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这等丑事拿出来说作甚?自己总归是外人,却不知秦国夫人是何意。

    “我和大姐将安禄山斥走后,三姐竟然跟我们大吵起来,好说歹说她才平静下来。你要知道,我杨家决不能和安禄山这样的人来往,不仅因为安禄山丑陋粗鄙,与之有染于我杨家名声大损。更因为安禄山是边镇大将,一旦与之有染,必有人以此为由中伤我杨家。你也知道,边镇将领和朝中官员一旦私会的后果如何,韦坚和皇甫惟明便是例子。我杨家的三个堂兄弟如今均在朝中为官,正在稳打根基之时,决不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我们才不能任三姐胡闹。”

    王源点头道:“那确实是个问题,夫人并非多虑。”

    秦国夫人道:“可惜三姐不识大体,闹过之后提出来个条件来,嗯……我不知如何开口。”

    王源皱眉道:“什么条件?”

    秦国夫人看了王源一眼,低头道:“她……她要我说服王学士你……去她府上……做客。”

    王源的脸刷的拉了下来,他听出了秦国夫人的话意,所谓做客云云便是要自己去虢国夫人府上当她的裙下之臣了。这个虢国夫人当真**不堪,居然提出来这样的条件来,早已心中无廉耻之心了。

    秦国夫人见王源脸色骤变,忙道:“王学士息怒,我当时也斥责她胡闹,可三姐说他对你是真心喜爱,只要你能对她假以辞色,她今后必守妇道,痛改前非。王学士,你若能答应她,或将挽救我三姐一次,否则她便只能四处寻找刺激,无所顾忌,既毁了她自己,也会毁了我们杨家。”

    王源冷笑道:“夫人这话说的,虢国夫人的行为倒要我来负责了,我却不知夫人为何要跟我说这样的话。我王源虽受你杨家举荐之恩,但我可不会作践自己。虢国夫人爱怎样怎样,于我有何干系?休想我去她府上,我可是个有家有室洁身自好之人,绝不想跟虢国夫人扯上什么干系。”

    秦国夫人面色煞白,低语道:“学士息怒,是我不该替她传这话。我只是不想见到三姐乱来。再说三姐酒后吐真言,她其实真的喜欢了你,她也并无要破坏你家室之想,只是想……哎,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王源站起身来,冷声道:“那便什么都不要说,此事再也休提;夫人我很敬重你,没想到你竟如此,真是叫人失望。你杨家自己人都搞不定这破事,倒要我去帮忙,简直是笑话。”

    秦国夫人不知所措,静坐无语。

    王源拱手道:“这便告辞了。”头也不回的摔门而去。

    秦国夫人赫然站起,又颓然坐下,满脸沮丧之色,忽然间伏在案上耸肩哭泣起来。

第一六五章 大户

    王源怒气冲冲的离开秦国夫人府回家,一路上心中忿忿不平,难以释怀。

    虽然长安少年以能成为虢国夫人的裙下之臣为荣,虽然大唐王朝对女子并无什么三从四德三贞九烈的要求,虽然这是个女人都能当皇帝的时代,但这不不代表虢国夫人的淫.荡之行是件光荣的事情。实际上,杨家的事情是被当做丑闻来传播的。

    到此时王源也想明白了,原来在杨家人眼中,自己的地位其实并不高,否则秦国夫人怎敢提出这样的要求来,这简直是对自己的一种侮辱。

    虽然原本就知道地位不可能对等,但起码杨家兄妹表面的恭敬还是给了王源一点虚荣心,当这一切**裸的被剥开之后,王源当然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傍晚的夕阳照满长安大街,街上的红男绿女悠闲而行,三月将末,仲春时节,正是长安城最美好的季节。香车宝马,绿袖红裳,大唐长安繁华鼎盛,富足安乐。

    由于王大黑受了伤,王源今日是步行出门,快步疾走也是一种发泄方式,很快身上见汗,心情也平静了下来。而且走在春天的长安街头,满目生机勃勃繁华富庶的街景,也让王源明白身处之地,明白自己的境况。

    这件事上其实不需要钻牛角尖,不能让这件事影响自己的心情和行为,因为自己本就是大唐王朝的一个小人物,自视清高是没有用的。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唯一的途径便是不断的让自己变得强大,才不会有今日之辱。而且自己也不该反应那么激烈,有些事还是圆滑处置,保持隐忍为上策。

    傍晚时分,王源回到王家大宅,还没进前院,便听到院子里一片人叫马嘶之声,闹哄哄的像个集市一般。待进了院子,顿时傻了眼。

    院子里人头攒攒高高低低站着二三十号人,十几匹骡马正刨蹄喷鼻闹腾不休,黄家三兄妹正忙着给马儿上绳辔,给骡子套笼头,李欣儿叉手在一旁指手画脚的指挥,黄家老爹在一旁呵斥黄三不懂伺候,弄疼了骡马云云。

    见王源进屋,众人住了手迎了上来,王源诧异道:“这是怎么回事?”

    黄三指着牲口道:“刚刚买回来的骡马,今儿捡了大便宜,骡马市上正好遇到贩子急着卖,价钱公道的离奇。瞧那六匹马儿,全部是回鹘良马,毛滑腿长,头高身宽,上等的良马。这不,正上绳辔呢。我都给二郎挑好了座骑,瞧这一匹如何?全身通黑,精神头最足,等会上了鞍便能骑。”

    王源忙走过去查看,果然都是高头大马,一个个精神十足,扬踢摆头,显然是换了地方有些紧张不太安分。在大唐,回鹘马是最好的一种.马,据传太宗李世民征战四方前后骑过的六匹骏马就都是回鹘马。这种.马在大唐原本只做军用,民间所用的马匹大多为西域马,虽然也不错,但和回鹘马相比便差了许多了。

    而黄三给自己的准备的这匹马看上去便比其他的马要高大一头,身形修长,大腿上肌肉发达,就算不懂马的王源,也知道这是一匹好马。

    “不错,不错。”王源笑着上前伸手欲摸马头。

    “二郎小心。”身后黄三忙叫道。

    王源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马儿双目铃铛般的瞪视王源,张口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偏头便咬,王源忙收手后退,这才躲过这一口。

    “嗬,好大的脾气。”王源哈哈笑道,那黑马倔强的看着王源,眼中居然有冷漠之色。

    “可不是么?一路上我可没少吃他苦头,出马市时一不小心被它踢了一脚,差点踢碎了我的迎面骨。”黄三边说边褪起裤脚露出小腿来,小腿上一片乌青紫涨之色。

    王源咂舌道:“怎地性子这么烈?这还能骑么?不会是抓来的野马吧。”

    黄三凑近来低声道:“不是野马,这是军马。卖马的那马贩子说了,这匹马儿都是从军营流出的,这匹马原来是一名将军的马儿,可惜这将军战死在沙场了。这匹马便配给了一名副将,谁知那副将也战死了,当兵的觉得这马儿不吉利,便拿来拉车运货。马贩子眼光独到,看中了这马儿是匹骏马,所以拿了一匹性情温顺的换了来。瞧见没,马臀马脖子上还有伤痕,这便是拉车拉货时磨得,还有皮鞭抽打的伤痕。”

    王源看去,果见马脖子和臀部伤痕累累,显然吃了不少苦头。若是战马的话,咬人踢人便很正常了,适合当战马的马儿一般都性子凶猛,有些特别好的战马与主人心意相通,主人在马背上砍杀,它再下边也咬人踢人凶悍的很,有人曾见过马儿咬死踢死敌人的情形。

    看着这匹马冷漠倔强的眼神,王源心中升起了征服的**。

    “二郎喜欢这马么?就是有点不太吉利,两任主人都战死疆场了。刚才大妹还埋怨我买了这不吉利的马儿呢。”黄三道。

    王源哈哈笑道:“马儿有什么吉利不吉利的,咱们住的这宅子吉利么?还不是照样住着,这匹马不错,我要了。”

    黄三大喜,指着其他几匹马道:“那匹枣红马是弟妹要的,那一匹白马给表小姐,我骑这匹棕马,还有那两匹谁跟着你出门便骑着。这可好了,从今往后,咱们出门便有马骑了,多少像个大户人家的样子。”

    王源笑着点头道:“安排的不错,那几匹骡子便是拉车干活的牲口是么?”

    “是,拉车的青骡子可少不了。家里活儿多,女眷出门也是要坐车的。对了,价钱跟二郎说一下,这六匹马花了一百二十贯,五头骡子五十贯,一共花了一百七十贯。”黄三扳着手指头道。

    王源讶异道:“才这么点钱?怎地这么便宜?”

    黄三得意道:“可不是么,我说捡了大便宜吧,那马贩子的老婆家中产子,他急着脱手回去照顾。本来回鹘马一般都在二十五到三十贯的价钱,更好的要到四十贯,他一起打包算我二十贯一匹,赚大了。”

    王源哈哈笑道:“三郎现在也会占便宜了。”

    黄三道:“那可不,咱们虽然有钱了,但该省还是要省的。再说了他急着脱手,这匹黑马性子暴烈又没人要,我兜底给他全要了,他该感谢我才是。”

    王源呵呵笑道:“倒是人家要谢谢你了。那边那十几个人是干什么的?替你牵牲口回来的人?怎地还有女子。”

    王源指着站在院子一角的两拨人有些疑惑,这十几个人站在那边一动不动,一副恭敬的样子。

    “哦,那是新买的奴仆和婢女。这帮人都是从关内道逃难来京城的,关内道突厥人打过了丰州,这些人便只能往南逃难,西城门那边满大街都是,蝗虫一般的多。京兆府不让他们进城,这些人都堵在城门口。他们都愿意卖身为奴换口吃喝活命,我在市上听到这个消息便去挑了些模样周正身子还健硕的几个来,钱都给了他们家人,契约也签了,都交给夫人管着呢。”

    王源惊愕道:“太平盛世还有这么多难民?”

    黄三笑道:“二郎读书读傻了么?边关年年打仗,哪一年没有逃往长安的难民?这有什么稀奇?天下太平也不是处处太平。”

    王源微微点头,走到那十几人旁边,这些人个个衣衫褴褛面露憔悴困顿之色,显然一路逃难饥寒交迫之极。

    “你们都是逃难来的?”王源问道。

    一名青年汉子忙道:“回禀老爷,家乡全毁了,只能往南边逃,一家老小都在城门外窝着呢,饿了几天几夜。要不是碰到你们这样的好人家肯买了我们为奴,怕是要饿死了。”

    王源皱眉道:“卖身为奴你们是自愿的么?若不愿的话,现在还有反悔的余地,我们绝不强迫于你。”

    一群男女呼啦啦跪倒在地哀求道:“老爷,挨打挨骂都可以,可千万别不要我们啊,求求您了。”

    王源无语,原来在这些人的眼中,卖身为奴倒是个好出路,自由在这些人的眼里一文不值。不过想想也不难理解,不走这条路,或许便要饿死了,这件事朝廷居然不闻不问,也是奇怪的很。

    “好吧,都起来吧,大妹小妹,带他们去洗澡换衣服,明儿记着每人做几套新衣服。具体分配到何处,让十二娘决定吧。”

    黄英和黄杏上前来道:“男女分开,男的在前院天井水管下洗澡,女的去后宅天井,都守规矩,不要乱跑乱动乱说话。”

    众人千恩万谢起身,跟着两姐妹乖乖的去了。

    王源沉吟不语,对黄三道:“约束归约束,好好的待他们,都是好人家的子女。”

    黄三道:“这我知道,二郎还不知道我么?”

    王源想了想道:“明日一早你什么也不用干,带着这些人跟我出去半点事儿。”

    黄三道:“什么事儿?”

    王源道:“到时你便知道了。趁着太阳还没落山,把马儿拉出去我溜一圈去。”

    黄三拍手道:“正该如此,十二娘都拉了马出门去骑了,我刚才正想提醒你呢。”

    王源愕然回头,果然不见了李欣儿的身影,那匹枣红马也已经不见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5336/ 第一时间欣赏跃马大唐最新章节! 作者:大苹果所写的《跃马大唐》为转载作品,跃马大唐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跃马大唐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跃马大唐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跃马大唐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跃马大唐介绍:
天宝四年,盛世大唐。安禄山正在崛起,杨国忠将权倾朝野,歌舞升平中孕育刀光剑影,太平盛世里暗藏血雨腥风。一名小小坊丁,崛起于市井之间,他是诗坛翘楚,他是天下枭雄。绝代佳人,为谁舞霓裳羽衣!大唐天下,谁将主社稷沉浮!跃马大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跃马大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跃马大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