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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女吏日常全文阅读

作者:阿尔萨兰     古代女吏日常txt下载     古代女吏日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二章 横生枝节

    “你这是狗嘴吐……”莲生方要啐上一口,忽地意识到他的身份,匆忙掩口,郁世钊眼中闪着戏虐的光:“怎地不说了?”

    “啊,大人勿怪,小女子是一时冲动。”

    “哼,你说你做的这些事哪里是小女子。”郁世钊笑眯眯上下将她打量一番,目光在她身上某一处定住:“也算是小的。”

    莲生忽然意识到他在说什么,脸一红,扭头就走。

    “喂,你不怕顾家给你弟弟下绊子?”

    郁世钊几步追上问。

    “若要下绊子,在秋试做手脚,我们防不胜防,反正和尚书府已经对上,这件事的结局不是鱼死就是网破,我不想死。”莲生稳定心神,缓缓说道“刚才多谢相助,你又帮我一次。“

    “那你何时帮我?”

    “快了,只要芳生能考中举人,有了会试的资格。”莲生直直地看着他:“郁大人,你会帮我的对吗?”

    “你如此笃定?”

    “是的。”莲生握紧拳头,深呼吸一次,终于说出了心里的秘密:“凭杨家这几代人的守候,以及我哥哥一家的性命,我想大人你一定会帮我。”

    “你如何得知?”郁世钊想不到原来莲生已经发现了杨家的秘密,这女子知道了秘密却能一直藏在心里,心机不可小觑。

    “杨家世代捕快,我从世代相传的记载案件的家书中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有些案子不像是一个县的捕头能做到的,直到后来,在我看到马捕头后就想明白了,锦衣卫在地方的暗探就是和马捕头这样的捕快世家出身相似的人,果然没猜错。”

    “聪明,所以我说你是我锦衣卫下属也并非虚言。”

    “这身份算是我现在的护身符,莲生在此拜谢大人了。”

    莲生说着福下身子。

    “为你弟弟去准备吧,大人我保证他这次平安无事。”郁世钊望着的空荡荡的巷口,目光清冷:“我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护短,动我锦衣卫的人,就要承受代价。”

    第二天天刚亮,莲生就和芳生坐了上了雇来的马车、莲生细细检查了芳生携带的物品,笔墨纸砚都在书箱内,食盒内的干粮也过了一遍,细细叮嘱:“要小心,千万不要离开自己号房,登东时也务必小心。芳生点头应着:“姐,放心吧,我会注意的,顾廉永和那个陈什么,和我一起考,我会小心提防他们。”

    周围很安静,除了赶考的贡生们这街面上做小生意的才起来卸门板。就在这时,听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莲生忍不住抓住了芳生的胳膊,她只是没来由的心慌,可能是因为外面太安静,马蹄声太清脆太急促的缘故?

    就在这时,就听着赶车人惊呼“天啊!”接着是“架,架,你这畜生赶紧拐弯啊拐弯!”莲生急忙掀开帘子去看,抬眼就看到街道尽头一匹快马正直直地冲着自己本奔来,那马上并没有人,街道上也再无别人,黑色的骏马几乎淹没在淡灰色的黎明中,只有那马蹄声声急促:哒哒哒哒。莲生大惊,喊道“芳生,快,跳下去,先跳下去。”

    马车走的不是很快,此刻跳下去运气不好顶多会扭伤脚,要是叫这样一匹疯狂的奔马冲撞上来,那是不知会发生什么大事的。

    芳生反应也快,急忙背起书箱,但已经来不及了,眼看马已经冲到眼前,赶车的车夫吓得跳下车,连滚带爬往路边跑,莲生闭上眼睛,一切都晚了。就在这时,外面传来马儿的一声悲怆的嘶鸣,就听着芳生喊:“姐姐,无事了,是乾二爷!”莲生匆忙间将帘子一把扯下,却见那匹马倒在路边,不住悲鸣着,车夫惊魂未定从不不远处爬起,而站在车前,抚着胸口微微气喘的人正是那乾二。

    莲生眼睛微微发热,若没乾二赶来,自己受伤无所谓,恐怕芳生就无法进入贡院了。

    “大人命小人保护姑娘,救护来迟。”

    “乾二哥,真是谢谢你。”

    莲生叫他乾二哥,乾二心里莫名地一软,跳上车,从怀里掏出腰牌一晃:“你的马车被锦衣卫征用了。”

    那车夫本来吓得就不轻,一听说马车被征用,惊恐的刚要阻止,乾二已经架的一声一抖缰绳,赶着马车就走。

    征用?真难为他想的出这种主意。莲生忍不住摇头微笑,攥紧芳生的手低声说:“什么都不要想,躲在暗处的人就是要看我们笑话,且看笑到最后的是谁?”芳生重重点点头,目光投向渐渐光亮起来的东方。

    与此同时,刚起床的郁世钊从侍女手中接过毛巾擦脸,一名锦衣卫匆匆步入,恭敬地禀报:“顾姑娘的马车受到惊马冲击,幸好乾二及时赶到。”

    “哦?顾家人?”

    郁世钊认为顾家人不会这么蠢,在秋试时搞这种手脚,简直是将把柄递给别人。

    “尚不知何人所为。”

    “那就再查,一定要查出是谁做的。”

    郁世钊将毛巾扔在大铜盆中,侍女拧干又要交给他,他挥挥手命人退下。

    回头看了那锦衣卫一眼:“去啊,愣着干什么?”

    “属下告退,”

    郁世钊推门走出,看着刚升起的半轮红日,自语道:“这秋试,不同寻常啊。”

    车架在贡院不远处停下来,莲生姐弟上了车,门口已经在排队了,旁边有负责检查的士兵。莲生将食盒交给芳生,冲他点点头,姐弟俩目光都格外的坚毅。芳生看到顾廉永和陈焕站在别的队伍中,望向他时眼光厌恶,却没有一点不安惶恐,芳生心道不是他们做的!到底是谁想要害我?此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金色的阳光将眼前的贡院镀上一道灿烂的金边,芳生闭上眼,深深地吸入一口气,一手拎着食盒,一只手则握紧了拳头。希望就在这三天了,为了姐姐为了逝去的母亲,他绝不能输。

    整整两天,莲生都到贡院外守候上一阵。贡院被士兵团团围住,有作弊被发现的考生被士兵们拖出来,形容狼狈,浑身瘫软,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嚎着:“大人,大人开恩啊,小生没有抄袭没有抄袭。”

    回荡在莲池前的哭嚎声和士兵们锃亮的武器,给贡院平添了几分神秘气息。

    第三天的下午,贡院的门开了,先是一名军官带着一队士兵走出来,接着是面色各异的考生,无一列外都是脚步虚浮,有人还在无奈地谈论着什么,旁边的士兵推搡着:“快走,快走,赶紧离去。”

    莲生翘着脚,在人群中寻找着芳生的身影,终于看到他走出贡院,莲生惊喜地跑过去,接过他手中的食盒,芳生面色苍白,看着莲生淡淡一笑:“姐姐。”

    “走吧,咱们先回客栈。”

    就在这时,从院子里冲出一个军官大喊着:“任何人都不许离去!到贡院集合!”

    “大人,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啊大人!”

    士兵们接到命令,将走出的学子们拦住,往回推搡,人群瞬间乱了起来,莲生紧紧地握着芳生的手,担心他被人挤到,姐弟俩站在门口附近,很快被挤过来的人裹挟着退进贡院,接着大波人被推搡驱赶进来,其中还有一些接人来的家属,贡院大门重重关上,莲生看看四周,那军官铁青着脸,似乎是出了什么大事。

    就听着他大声喊道:“每三十人站一排打开书箱食盒,等待检查!不许说话不许乱动!”学子和家属们乱哄哄的,一团吵杂,那军官又喊了一遍,没人听话,他噌的一声拔出朴刀,刀光一闪,愤怒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三十人排一队打开你们的书箱食盒篮子!”

    那军官看着二十多岁,神情冷峻,众人急忙小心地排好队,那将军示意士兵开始检查考生们的随身物品。

    “怎么还有女子?”那将军一眼看到站在芳生身后的莲生,眉毛一皱。

    “禀告大人,是考生家属,刚才人太多,跟着挤进来的。”

    那军官点点头,目光严肃环视四周,看着士兵挨个检查。

    这是出了什么事情?莲生站在那,看着士兵们都是如临大敌,她看向周围,闹得这么大动静,怎么主考官员们都没出现?莲生试图踮脚往里面院子看去,却被那军官一眼发现:“你,就是你!你在那东张西望什么?”

    他伸手指着莲生。

    “大人,小女子的弟弟身体单薄,这好不容易熬过三天,却不放人回家,小女子心急如焚,想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

    莲生装出一副老实乖巧的样子,细声细气的说。

    “哼,等检查完再说。”

    “为何不放我们归家,还要检查?”顾廉永自持是尚书公子,压根没把这军官看在眼里。

    “说了,检查完再说。”那军官很是不客气,回答的冷冰冰。

    “大人,不知发生了何事,小生们刚考完试,着实惶恐。”

    一些考生也跟着嚷起来。

    “哼,嚷什么?学政大人遇害,你们谁嚷的声音高谁就有凶嫌!”那军官大喝一声,莲生闻言一愣:学政大人?那不是前天和陈焕在花街上起冲突的那人?

    她急忙在人群中寻找陈焕的身影,环视了一圈,莲生心里一惊:陈焕不在这院子里。

    就在这时,一个士兵匆匆跑来一脸惊恐:“禀告大人,又发现一具尸体!”

    那军官气恼地问:“又是谁?”

    “西安府贡生陈焕!”

    “啊!焕弟焕弟!”顾廉永闻言忍不住嚷起来,军官瞪视着他:“你又是何人?”

    “我是陈焕的表哥顾廉永。”顾廉永从人群中走到军官身边,低声说:“家父,顾尚书。”

    军官点点头:“既然是你表弟,现在随我去认尸。”

    “大人!那对姐弟有嫌疑!”顾廉永忽然转身,指向莲生,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笑。

第三十三章 每个人都有嫌疑

    莲生瞪着他:“血口喷人,我这才被挤进来,倒是你,表弟身亡不着急去认尸,却有闲情逸致胡搅蛮缠,我看你才可疑!”

    那军官皱着眉头看着他们,莲生急忙喊了一声:“大人,小女子出身捕快世家,曾经是女吏,是良民。”

    这话是在努力证明自己根红苗正,是绝对不会做这些事的,那军官一听直接大步上前:“走,跟我去验尸。”

    莲生被他弄的一愣,这什么都不问就抓自己去干活吗?

    芳生急忙拉住莲生:“姐姐。”

    “放心吧只是看看尸体,没什么事的。”

    莲生低声安慰弟弟。刚考完,这军官的职能可大,若是说芳生在考试时有点什么不对头那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莲生不敢和他硬抗,只能低头跟着往后院走。顾廉永一心要把莲生拉扯进来,见目的达到,这才想到表弟出了事,心里着急,跟着大步往后院跑。从号房过去,紧边上是个茅厕,那报信的兵指着旁边的草丛说:“就在那。”

    顾廉永和陈焕一起长大感情很好,匆忙冲上去,那军官比他动作要快,在他靠近尸体的那一刻伸手一拦,然后回头招呼莲生:“你快点。”

    莲生蹲下,看这陈焕趴在草里,旁边有呕吐物,身边扔着号牌,写着西安府考生陈焕的字样。莲生捏着鼻子看了一眼说:“大人,这恐怕是中毒。”

    那军官点点头,指着俩士兵说:“你们把他翻过来。”

    那俩士兵上前合力将陈焕翻过来,就听着哎呀一声呻-吟,那俩士兵吓得扭头就跑,边跑边喊:“诈尸啊,鬼啊。”

    “站住!扰乱秩序军法处置!”

    莲生急忙上前,探了一下陈焕颈动脉,接着在他人中处用指甲使劲一掐,陈焕又呻-吟一声,莲生起身回话:“大人,他没有死,脉搏微弱,还要马上找郎中来。”顾廉永推开那军官,扑过来问“焕弟,你怎么样?是谁害的你?是不是那顾芳生?”

    陈焕费力睁开眼睛,断断续续的问:“表哥……我……怎么在这?”

    “叫郎中去啊。”

    顾廉永急的冲那军官大喊,那军官看人没死,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对几个士兵挥挥手就走。顾廉永冲上去拦住:“你不管是吧,我们家人就在门外,我带他去看。只要你打开门。”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那军官嗤笑一下:“你可知一省学政在贡院遇害是何等重要之事?你说开门就开门,凶手跟着跑了怎么办?”

    “我表弟,我表弟他已经这样了!救人要紧啊。”

    那军官回头看了一眼:“这不还没死吗?死了再说。”

    “他已经这样,不可能是凶手,放我们先出去,我留在这总可以吧。”

    “那可没准,贼喊捉贼不懂吗?凶手杀完人后服毒自尽的事不少。”

    莲生在旁边听着,心里暗自给这军官树大拇指,这人还真油盐不进,难道刚才顾廉永说他是尚书公子他没听到?

    果然,顾廉永黑着脸道:“我是顾尚书长子,我表弟出身西安府陈家,还望大人通融。”

    “我知道,你不就是那个清高的顾尚书的儿子吗?怎么?你老爹一直抓着礼法不放,到你这要我通融了?”那军官横了顾廉永一眼,目光中充满了不屑和轻蔑。

    这人一定和顾家有过节!顾廉永气得咬牙切齿,直接冲向前院去找主考官,这军官不给面子,主考官总要给顾尚书面子的。

    那军官见莲生站在那不走,斜眼睛瞥着:“干嘛啊你,守着半死不活的人干嘛,也不嫌臭的慌。”

    “大人可认识锦衣卫的郁指挥使?”

    “怎么着,你也拿人来压我?大人我不怕。”

    “不是,不是,小女子哪敢这样,只是看着大人神情和郁指挥使有点相似,故此问问。”

    “哼,他啊?”那军官想要说什么,张张嘴咽了下去,莲生从他的表情上认定这人何止认识郁世钊,俩人还相当熟悉,这幅拽拽的样子,着实太像了。

    莲生蹲下身,扒开陈焕的眼皮看看:“大人,这人目前看似没有生命之忧,能否将他抬到阴凉处给点水喝,此人无端变成这样,也许和学政大人遇害有关,如果真的这样死去,不太妥当。”

    那军官想想觉得也对,命令士兵道:“将他抬到廊下,灌点水去。”

    士兵领命,上前一个拎头一个抬脚,抬着往长廊那走去。

    “那顾廉永刚才可没说你好话,你还帮他?”

    军官见莲生还站在那,东看西看,随口问道。

    “我和他是私人恩怨,这些事不能影响我的判断。”

    “呦,这话好像说给我听呢。”

    “不敢,不敢,咦大人,这是什么?”莲生草丛中搜寻半天,捡起一个很小的瓷瓶,在鼻子下闻了闻:“味道不好,难道这就是那毒药?”

    莲生仔细看了看这葫芦状的小瓶,样子很精致,应该是有钱人所有,那军官一把接过:“这就是了,这陈焕杀害学政大人后就跑这服毒,这就是证据。”

    “哎,大人他为何杀害学政啊。”

    莲生刚说完这话忽然想起五天前乾二说的话,在花街柳巷和陈焕发生冲突的就是本省学政,现在的副主考大人冯青山。

    莲生跟着军官转到了前院,有士兵上前报告:“大人,未搜查到可疑物品。”

    “王将军,王将军,你看这陈焕可否先送出去就医,他的家人就在门外,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王将军。”

    这次的主考官是翰林院的鲁学士,也是清流派一员,顾廉永找到他说明情况,他便亲自来上前说情。

    “冯学政遇害,这院子里的所有人都有嫌疑,鲁学士,你的嫌疑还未洗清。”

    主考一般都是要在自己房间坐着主持的,有时要四处巡视。这冯学政是在自己的房间遇害的,鲁学士想不到这个四品都司竟然又臭又硬,当着这么多人驳他面子,气的一甩袖子就走。

    “你们俩,保护好鲁学士。”王都司命令两个士兵跟着鲁学士。

    鲁学士大怒:“王都司,你这是要监视本官吗?”

    “这是为了保护好鲁大人。”

    “你不要仗着是外戚,就这般羞辱我!”

    莲生闻言一愣:他是外戚,姓王?难道是那位王贵妃的亲戚?郁世钊说王贵妃和顾尚书为首的清流派不和,怪不得他特别不给顾廉永面子。

    “大人多虑了,末将并无别的想法,大人请。”

    王都司说完,看向顾廉永,嘴角带着冷笑。

    顾廉永脸色死灰,瞪着王都司好一会,扭头去看廊下的陈焕。

    芳生悄悄的拉着莲生问:“姐姐,发生了什么事。”

    “学政大人遇害了,那个陈焕刚才差点死掉,好像是中毒,还有一口气,估计能活下来。”

    “不许交头接耳!”王都司瞪了他们一眼,莲生急忙闭上嘴巴:这个王都司,和郁世钊一样气焰嚣张,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开门开门!”

    “何人喧哗?”

    “王恒,赶紧给小爷我开门,晚了连你一块收拾!”

    这声音好熟悉,莲生和芳生摸摸对视一眼:混世魔王郁大人驾到了。

    王都司喊道:“收拾个屁,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你们怎么才来,开门!”

    大门打开,郁世钊一身大红飞鱼服,配着绣春刀,身后跟着乾二还有四个打扮标准的锦衣卫神气活现的出现。

    “你说你怎么这么倒霉,第一次领京外的差事吧,就摊上这档子事,哎呦喂,你说是不是谁故意整你,这凶手啊奔着你来的,哈哈,吃的都是热乎屎啊,王恒。”郁世钊开口就不着人得意。

    王都司瞪他一眼:“说什么风凉话,赶紧去看现场。”

    大门又重重的关上。学子们看锦衣卫来了,吓得都不敢出声,郁世钊一打眼,看到学子们都排成队,食盒篮子书箱都打开着,举手竖起拇指对王都司笔划下:“成啊你,做的不错,怎么着,这不是都死了吗?怎么还有个喘气的呢?”

    他一眼看到廊下躺着的陈焕,接着看看莲生,微微一笑:“哈哈,解气吧,这小子怎么成这样了。”

    “好像是中毒了。刚才我在他躺着的草丛中找到个瓷瓶。”

    莲生急忙上前一步,小声说,她担心凶手就在人群中,一定要小心谨慎。

    “瓶儿呢?”

    郁世钊伸出手往莲生眼前一摊,莲生急忙看向那王都司,王都司气呼呼地掏出那小瓶,往郁世钊手上狠狠地一拍,郁世钊笑眯眯拿起,闻了一闻:“雷公藤。”挥挥手说:“乾二,喂他个丸子。”

    乾二闻言,从荷包里掏出个药丸,俯下身子,一把捏起陈焕的嘴巴,然后轻松的将药丸扔进去,接着从旁边士兵手中拿过水瓢,将水倒入接着合上陈焕的嘴巴,用力拍了拍他两腮,那水和药丸直接咕噜咕噜滑下去,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做的极为顺当,那水都没洒落一滴,莲生看得目瞪口呆。顾廉永怒道:“你给他吃了什么?”

    郁世钊似乎看出莲生的心思,低声说:“好看吧,总给人灌毒药,做的是越来越顺当了。”

    莲生浑身一抖,乾二装没听到,站到一边依然面瘫。

    “走吧,这个等会能活过来问话,先看那个死的。”

    郁世钊大步往前走,王恒只好带路。

    他走了两步回头对莲生招手:“跟上啊,谁叫你立规矩的。”

    “这个,我……”

    “我什么我,还是不是我下属。”

    莲生看了芳生一眼,小声说:“你好好的在这,我去看看。”

    “姐,小心,这事和咱们无关。”

    莲生点点头,紧走几步,跟在郁世钊身后。

    走到学政的房间前,王都司去开门,郁世钊回头看着莲生:“你在想这事和你无关,不用费心吧。”

    莲生急忙摇头。郁世钊用扇子点了一下她:“和你无关,和你弟弟有关啊,这院子所有的考生都有嫌疑,你说和你有没有关。哈哈。”

    房门大开,莲生从门口望过去,学政冯青山躺在榻上,像是熟睡了一般。

第三十四章 夹竹桃之毒

    提督学政冯青山的房间内干干净净,有点淡淡的沉香味道,桌上香炉已冷。房间内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他穿着内衣,安静地躺在榻上,盖着薄被,官服挂在一边,桌子上放着一套茶具,因为是监考,并未携带笔墨纸砚进驻。

    莲生上前看了一眼,这冯青山还真是像睡着了一般,特别安详,面部特征不像是心脏类疾病猝死的。

    “看出什么门道了?”

    郁世钊指着尸体问。

    “不像是心脏病梦中猝死的。”

    “心脏病?”

    “哦,心脏病就是心疾,这冯大人目测不是心疾。”

    “如何看出?”

    “心疾,很容易在睡梦中猝发,心疾猝死的人因为缺血呼吸困难会面色苍白,嘴唇青紫,牙关紧咬。”

    说话间,莲生随手掏出个素色帕子,包在手上,拨开冯青山的嘴巴:“牙关很正常,没有剧烈咬合的痕迹。”接着又扒拉一下冯青山的眼皮:“瞳孔没有出血点。”

    外观看不像是心脑血管类的疾病啊。

    王恒看着莲生在尸体上摸摸捏捏,不由的咧咧嘴,轻轻问郁世钊:“这人真是你下属?”

    “嗯,如假包换,怎么,羡慕我?”

    “哼,果然够变态。”

    莲生闻言,手一抖,帕子晃悠悠落到王恒的靴子上,那王恒嫌弃的往后一退,郁世钊想笑又觉得不够厚道,用手抵着嘴,装作咳嗽,将笑声咽了回去。趁着王恒一脸晦气的退出去,冲莲生竖起拇指:干的漂亮。

    “怎么样啊,我说,看出点什么没啊。”王恒捏着鼻子在门外问。

    “着什么急,你捏鼻子干嘛,也没什么别的气味。”

    “我鼻子痒。奇怪进屋就觉得痒,啊……阿嚏。”

    王恒忍不住打个喷嚏,急忙捂住嘴巴,怕自己再打。

    “打喷嚏?鼻子痒?”莲生看着王恒,若有所思。

    郁世钊知道她古灵精怪,总是能想到一些奇怪的东西,追问:“你想到什么?”

    “我想问下这位王大人,平时可是闻到花香,不,准确的说是花朵盛开的时候总会昏昏欲睡,会觉得鼻子痒,眼角痒,打喷嚏哪怕没有闻到花的香味。”

    王恒捂着鼻子,想了想点头说“正是。”

    “这样。”莲生开始一点点绕着这房间仔细查看。乾二也跟着查看桌子,墙角,床下,莲生走了一圈,目光定格在桌上的香炉。香炉现在已经冰冷,里面是一些烧过的香灰,莲生端起香炉闻闻,是沉香的味道。

    她望向郁世钊:“可否请王大人看看这香灰。”

    郁世钊看向门口:“王恒,赶紧的,那帮读书人拘的久了,小心将来找你算账。”

    “切,小爷我怕他们。”

    “不是怕不怕的事,这些人往后都是文官主力,每天写折子弹劾就得烦死你。”

    王恒再不情愿,还是走过来,拿起那香炉,鼻子刚贴近,就阿嚏一声,香灰喷了一脸,他气恼的将香炉放下,抹了一把脸,瞪着莲生。莲生见他一张英俊面孔蒙了一脸的香灰,眼睛还瞪得如铃铛一般,忍不住噗嗤一笑。

    这王恒更是气恼,门口的小兵喊了一声:“大胆!”

    “好了好了,不就一点香灰吗,看你矫情的。”郁世钊哈哈大笑。

    莲生知道自己笑不对,急忙去荷包里找帕子,刚找出帕子,却见郁世钊抢先一步,将自己的帕子递过去,王恒拿起来就擦,擦完在鼻子下闻闻,一脸嫌弃“多久没洗了?“

    “我擦脚的,你凑合着用吧、”郁世钊也没好气。

    莲生看出来了,这俩人关系非同一般,估计是发小。

    “这香灰里面应该含有让王大人打喷嚏的东西。”

    “废话,没那玩意我能打喷嚏吗?”王恒眼睛一横,觉得莲生故意叫自己出丑。

    “大人莫怪。”

    莲生微微一笑,做了个揖。她做的是男子的动作,却行云流水格外的顺眼一点也不显突兀。

    “你想说什么吧。”

    “这房间,干净,整齐,没有任何打斗痕迹。”

    “那当然,长眼睛的都能看到。”王恒不以为然。

    “你哪那么多废话,听她说完再发表谬论行不行。”

    郁世钊瞪他一眼。

    “这房间完全不像是杀人现场,冯大人死的也非常平静,不像是疾病猝死,看他身着内衣,盖着被子,应该是夜间睡觉时遇害。怎么能死的这般无声无息呢?我认为,这香灰里有问题。”

    “香灰?”

    王恒又用帕子擦擦脸上的香灰,这会他觉得眼睛都开始痒了。

    “大人可是觉得眼角痒,耳朵也痒吧。”

    “你就是故意捉弄我!”王恒指着莲生说。

    “大人应该是过敏体质。”

    “过敏?是什么东西?”

    “就是遇到一些和自己身体不合的东西会长红疹,会鼻子发痒,打喷嚏,严重的会气喘,上不来气,王大人应该是花粉过敏,一到花开季节,尤其是春季,经常会流鼻涕打喷嚏,眼角发痒,头疼,很像是受了风寒,对不对?”

    “嗯,你说的还挺准的,你可还会看病?”

    “这个真不会。这房间看着整齐,也没有任何异味,这情景足以骗过我们所有人,独独骗不了大人!”

    “哈哈,你还真是给他面上贴金。”郁世钊摇着扇子大笑:“不就是他一遇到花粉就打喷嚏,这房间里有花粉,或者这香灰里有类似花粉的东西,所以他才会这样。”

    “大人真乃神人也!”

    莲生用前生电视剧看到的台词拍马屁,果然郁世钊得意地一扬眉毛。

    “我不懂医也不懂毒药,但是我想能让人昏迷乃至死亡的花是一定存在的。这花也许是在香里,也许是在这里。”莲生指着桌上的茶壶。

    郁世钊拿起茶壶,揭开盖子,看了看里面原来只剩下半壶茶,索性拿出杯子将茶水都到处,又把茶叶倒出来仔细看了看,莲生凑上前去:“大人可看出什么?”

    “你提醒了我,这沉香内可能有混着的毒物花粉,那茶叶内呢?如果只是闻到气味未必会致人死地,这吃喝的才是最重要的。”

    莲生点点头:“那么大人看出了什么?”

    “呵呵,大人我聪明睿智,只是不善于鉴定毒物,这个嘛,目前还看不出什么特别。”

    王恒闻言,嗤笑道:“你就别吹了,找人来看看吧。”

    郁世钊招招手,乾二过来,面无表情端起一杯茶水直接喝下去。

    “天啊,万一有毒呢!”莲生吓得急忙去阻拦,瞪着郁世钊问:“锦衣卫就这样不拿人命当回事吗?还有没有人性?”

    乾二闭上眼,似乎还在回味茶水的味道,说道:“有夹竹桃。”

    郁世钊笑到:“乾二可是百毒不侵的,是我锦衣卫最高明的鉴毒高手,别说夹竹桃,一碗砒霜都没事。”

    “不好吃。”

    乾二跟上一句。

    “什么?”

    莲生楞了一下。

    乾二摇摇头:“砒霜,不好吃。”

    王恒目瞪口呆,这真是变态的上司带变态的下属,这锦衣卫的人一个比一个古怪啊。莲生看着王恒满脸便秘一般的神色,忍不住扑哧一笑:“夹竹桃,我听说过这种植物,据说全株都有毒。这茶叶中看来是混入了夹竹桃,那香灰中或许也有。”

    “沉香的味道太浓,一时分辨不出是否为夹竹桃花粉。夹竹桃中毒会出现头痛、头昏、食欲不振、恶心、呕吐、腹痛、腹泻、胸痛、心悸、耳鸣、嗜睡、四肢麻木等等症状,位学政大人面色平静,身边并无呕吐物,应该是出现了嗜睡四肢麻木症状,在睡梦中去世。”乾二指着冯青山的尸体。莲生觉得这是自从认识他以后,他说的最长的一句话。

    “到底是何人要谋害冯大人呢?”

    王恒在门外踱着步子。乾二看了莲生一眼,犹豫下:“卑职曾经看到陈焕和冯大人在花街发生过冲突,期间陈焕恶言相向。”

    “陈焕?对啊,这边是夹竹桃的毒,他又吃了雷公藤,都是毒物,这很明显是一人所为,来人,将那陈焕收押。”

    “大人,那陈焕现在还半死不活啊。”士兵忍不住跟上一句。

    “不还是没死吗?没死就能收押,早点抓到凶手,也好把院子里关的那些酸腐书生放出去。”

    王恒几乎要暴走了。他觉得自己真是倒霉,这是第一次领京城外的差事,当时还想不过是看守贡院能有什么事情,哪想到竟然会遇到副主考神秘死亡,百年不遇的稀奇事,怎么都叫自己碰到了呢?

    “大人,大人,都司大人,指挥使大人,秦王殿下到!”

    守门的士兵慌慌张张跑来报信:“鲁学士已经去门口迎接了。”

    王恒和郁世钊对视一眼,郁世钊回头对乾二和莲生说:“看住这屋子,别让其他人进来。”

    说完跟着王恒一起去迎接秦王。过了一会,就见郁世钊等人簇拥着一个穿着中年男子走过来,那男子相貌一般身上并未穿亲王服色,只是一般的家常袍子,却自带一种超然尊贵的气质。乾二示意莲生和自己一起拜见,莲生跟着乾二一起做男子的长揖,秦王指着莲生问:“世钊,你说的女吏便是她吧。”

    “是的,殿下。此女曾协助卑职破获两起案件,颇有些办法。”

    秦王眉头微蹙:“这秋试之日,贡院内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大顺立国百年都未见。王恒,前院那些人你要关到何时?若是没有什么疑点,不如登记下考生们目前的住址,早早将他们放出去,三日的贡院煎熬,在加上这惶恐,我看几个人已经脱力晕倒了。”

    王恒点头道:“殿下所言极是,卑职这便去登记。”

    王恒转身去办事,廊上早已有人搬来太师椅,鲁学士请秦王入座。

    秦王坐下问:“说说这案情吧我听王恒说陈家一个孩子有嫌疑?”

    郁世钊指着莲生说:“此女能言善辩,不如叫她说说看。”说着对莲生使个眼色。

    莲生上前说:“禀告秦王殿下,小女子曾目睹陈焕和冯大人发生过争执。”

    “哦?是在何处争执?”秦王端起茶碗。

    “是……在……”莲生犹豫下还是说了出来:“在花街柳巷,为一个青楼女子争执。”

    “什么?”秦王将手中茶碗重重放下:“冯青山一贯清流,怎可做出此等事体!”

第三十五章 失踪的侍从

    郁世钊笑道:“殿下,这些读书人最是装模作样的,普通人留宿青楼楚馆他们说人家猥琐下流,他们自己流连花街,却说是红袖添香人生幸事。真是矫情到家了。”

    莲生发现,这郁世钊对读书人或者说对清流派充满了偏见,动不动就要骂骂读书人,自己已经熟悉,到是那鲁学士气的脸红脖子粗,山羊胡子都一翘一翘的。

    “你这顽劣的性子总是改不了,读书人是我朝中流砥柱,以后不许你背地诋毁。”秦王话说的严厉,语气中却有种对自家子侄一般的亲昵,郁世钊嘿嘿一笑,示意莲生继续讲下去。

    “顾廉永拜见秦王殿下。”

    顾廉永听说秦王已经得到消息前来贡院,急忙跑来想要拜见秦王。

    “去去去,什么猫啊狗啊都要在王爷面前冒头吗?”

    守着月亮门的老太监呵斥道。两个士兵把他拦在门口。

    “世钊,这顾廉永是谁啊?”

    “殿下,此人是顾尚书之子,也是那个倒霉的陈家孩子的表兄。”

    郁世钊在一边有点阴阳怪气,还冲莲生眨眨眼睛,莲生忍住笑,低头看着脚尖。

    “让他过来吧,本王和顾家陈家还是挺熟的。”

    顾廉永过来拜见秦王:“请殿下为我家表弟做主。”

    “殿下,我家表弟身中剧毒,希望殿下开恩,放他回家治疗。”

    “世钊,到底是怎么回事?”秦王的目光转向郁世钊。

    “这个恐怕要她来说了。”郁世钊示意莲生向秦王解释来龙去脉。

    “殿下,这位顾公子的表弟陈焕在后院草丛中被发现时已经中毒,神志不清,后由郁大人鉴定是雷公藤,已喂食解毒药丸,并无生命大碍。倒是这位陈公子毒发的时间值得商榷,同时他曾经和冯大人有过冲突,当时还对冯大人说你若是气死了叫家人买几个纸糊的姐儿烧给你等话,小女子斗胆说上一句,这陈公子的作案嫌疑是非常之大,我想这也是王大人和郁大人不准他离开原因吧。”

    “原来是这样,这陈公子是何时中毒的?”

    “这个……”莲生看了郁世钊一眼:“若想知道陈公子何时中毒需要知道他离开号房的时间,这还得传唤当时守卫的士兵,事发突然,王大人还未来得及一一盘问。”

    “那你又是如何出现在此地的?是郁大人带来的?”秦王见这个小姑娘口齿伶俐,态度不卑不亢,同时在回答中,还委婉表示事发突然,王恒做的已经足够,圆了王恒的面子,这样沉稳大方,实不多见。

    “民女的弟弟是今日这贡院内的贡生,民女本来是来贡院迎接弟弟,谁想发生了这等事情,刚放出门的众人被王大人下令召回,民女被人群裹挟,也被困于此,想不到遇到了郁大人,因民女曾经协助过郁大人,大人便带着民女来到这里勘察现场。”

    “嗯,你是个机灵人,我朝立国起就录取女吏,这百多年国泰民安,女子为吏的是越来越少了,今日见到你,孤实感欣慰。世钊,这姑娘现充任何职位啊?”

    “殿下,她本是清苑县女吏,因陪同弟弟赶考,现已辞去女吏一职。”

    “哦,这样,小姑娘,我见你口齿伶俐,既然还擅长这刑名之事,孤现在就委你为秦王府长史司副使,协助郁王两位大人彻底查明此案。”

    “谢殿下恩典。”莲生急忙拜谢。

    “殿下,您为了查明此案委派她为副使,若是她尸位素餐,殿下可会惩罚?”

    顾廉永在一边忽然说。

    “那是自然,有赏有罚,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民女叫顾莲生。”

    “哦,你也是姓顾的。顾莲生,顾副使,你若能查明此案,孤就上报朝廷,推荐你进大理寺。你若毫无建树呢?孤,该怎么罚你?"

    “殿下,民女并非精通刑名之术,仅是个人爱好,在清苑县时民女是女牢狱卒,在新丰县破获的案子也是因偶然入住那间有问题的客店,阴差阳错。民女虽相信天道轮回,但也有老天打盹的时候,并非所有事情都能明察秋毫,还请殿下……”

    “你说这么多,就是在推卸责任了。”顾廉永在一边不满了。

    “殿下在此,哪里有你插嘴的地方?”莲生横了顾廉永一眼,果然,秦王身边侍奉的太监也阴阳怪气的呵斥道:“大胆,掌嘴。”

    顾廉永脸色一暗,小太监上来就要左右开工扇他的耳光。郁世钊幸灾乐祸,笑眯眯看着他,莲生眼睛瞪得圆圆,黑白分明,显得格外无辜。

    “好了,好了,他表弟受害,心神不安,方才如此,算了吧。”秦王挥挥手:“顾莲生,你还真是能言善辩啊。”

    他微笑着:“你说,下一步该如何查?”

    “民女认为,先审问发现冯大人尸体之人,同时调查这贡院中人谁是见到冯大人最后一面的,由此确定冯大人的死亡时间。同时因为贡院中所有贡生都各有号房,去茅厕都要向士兵报备,调查报备的记录文书,在冯大人遇害之时不在号房的是哪几人?分开调查,逐个击破。”

    “好,条理分明,不错,不错。那好,赶紧去办吧。一省学台被害可是大事马虎不得。孤将一切希望都寄托子你们身上,世钊,你和王恒在我眼中都是子侄辈,别的我就不多说了,这次事件必须控制在最小范围内。”

    西安府是秦王驻地,一般外放藩王和本地督抚的关系都不太好,这西安府的秋试是全国最大规模的一次,甘肃宁夏绥化等地的考生都要到西安考试,因为规模大,这次秋试除了朝廷委派官员外,具体的总负责是秦王。所以这秦王听到贡院出事便急忙赶来了,巡抚心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直接派人到秦王那打声招呼点个卯就算了,一省的学政遇害,还是在秋试期间遇害,这弄不好是要连累大家一起掉脑袋的,反正天塌下来有秦王这个高的顶着。

    莲生虽然聪明,但并不懂这官场上的事情,到是顾廉永,想通了其中关节,看着莲生眼中流露出嘲讽之色:一个不入品的王府副使,却要担着掉脑袋的责任,也就你这傻瓜才兴高采烈了吧。

    恭送秦王离开后,王恒已经统计完全部考生的现在西安府的住址,并要求所有人不许离开本城。

    这时已经有秦王府的官员向王恒转达了秦王的最新任命,王恒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呵呵呵冷笑三声。莲生心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她也冲着王恒哈哈哈笑了三声,然后转身就走。

    “她这是做什么?“王恒指着莲生问郁世钊。

    “对你表示不满而已。”郁世钊摇头叹息:“这丫头古灵精怪,习惯了你就能发现她的好处。喂,那陈焕死了没啊?”

    “大人,还请慎言。”旁边的顾廉永在秦王面前为留好印象,一直没再开口,此时见秦王走了,也就不想再忍耐。

    “慎言?哦,那个嫌犯陈焕还有气吗?”郁世钊故意拖长调子,顾廉永气的翻白眼,没用,谁叫人家是官,你只是个官家公子?锦衣卫干嘛的?专门给官员们找不自在的。

    看顾廉永一脸苦大仇深,郁世钊哈哈哈大笑三声:“顾公子还不速速照顾你那出气多入气少的表弟去?他要一口气上不来,何处安身立命啊。”

    顾廉永被郁世钊气走,后者看着他的背影甩甩袖子:“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东西。”

    王恒正色说道:“顾副使请回来,既然秦王殿下委派你协助调查,你就代表了秦王府,这些生员已经登记造册,现在该如果处置?放还是不放?”

    莲生和顾廉永擦肩而过,彼此都目视前方,看都不看一眼,因为王恒好声气请她回来,莲生也就接下这个台阶,走回来问王恒“大人,请问您应该是每天都要在夜间巡查吧?您最后看到冯大人是何时?”

    “亥时末,当时贡院内很安静,冯大人的房间还有灯光,我便提醒他早日休息。”

    “你确定那屋内之人的确是冯大人?”

    “是,我开门确认了,房间内还有一个冯大人带来的侍从。”

    “哦,那大人能否找到那个侍从?”

    王恒挥手唤来一名士兵耳语几句,那士兵领命而去,原来发现冯大人死亡后,王恒当即立断,将几位监考官的侍从全都关押起来,莲生不由点头微笑,这个王恒看着年纪不大,性子冷,其实办事也是很稳重的。

    郁世钊偷眼看着她面色和缓,忍不住又瞪了王恒几眼,王恒忍不住问:“郁世钊你眼睛抽筋吗?”

    “哼,爷不和你计较,等事情解决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收拾你!这话说的暧昧,莲生忍不住想起前世在论坛看到的那些腐女,西皮之类,郁世钊见她眼光诡异,刚要开口问,就见那士兵匆匆跑来:“大人,冯大人的侍从少了一个,就是昨晚出现在冯大人房间之内的。”

    “什么?”大家都是一惊,果然,这冯大人身边的人有问题。

    王恒仔细回想,三位考官,一人准带两名侍从,是六人啊,下午发现冯大人死亡,自己命人将侍从全部关起来时是几个人?他一点点回忆,悚然心惊:是五个人!关起来的是五个人!那个侍从哪里去了?

    “那个侍从哪里去了?”

    他忍不住问道。

    “贡院不得自由出入,难道考试结束时跟着生员一齐混了出去?”

    郁世钊觉得莲生能进来,那侍从也自然能出去。

    “当时王大人将所有从贡院走出的人都赶了回来,我就在人群中,到处都是士兵,他混出去的可能性不大。”莲生看着士兵忽然眼前一亮:“王大人,你手下的兵丁有没有少?”

    王恒闻言怒道:“你怀疑我的人和侍从勾结?”

    “就怀疑你的人能怎样?守个贡院都出这么大的事,还不许人怀疑啊。”

    “你……”

    “二位大人莫吵莫吵,我这几日都在贡院门外候着,发现只有两种人能从贡院出来,一种是作弊考生,一种是押送作弊考生出来的士兵,考生这个不用考虑,都有自己的号房,被抓到自然要登记籍贯姓名,无法隐瞒。如果一个士兵将考生送出,然后顺势在门口执勤的士兵中一站,趁人不备悄悄消失呢?”

    王恒和郁世钊对视一眼:果然,要想从贡院出去这是最好的办法。

    王恒下令:“清查所有士兵。”

    “将亥时后去茅厕的人员都留下来,其他的登记号目前住址,先放行吧。”郁世钊吩咐乾二。

    贡院内考生行动都有记录在案,乾二从士兵那要了名单就去办事,莲生望着被高墙围起的四角天空,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此时她已经想明白这件案子是烫手山芋,但这也是一个机会,不管秦王任命自己是出于什么目的,这个机会既然送到手边就要抓住。这是直达上听的大案,破了案子不仅会得到秦王的赏识,很可能还会传到皇帝耳边,这样,自己就有了对抗尚书府的资本。富贵险中求,古人诚不我欺。

第三十六章 最后一包迷香

    王恒脾气不好,做事却很利落,直接将那五个侍从捆来交给郁世钊。郁世钊跷腿坐在后院,看着捆着粽子一样的人被扔过来,懒洋洋地问:“干嘛啊这是。”

    “审问是你锦衣卫特长,你来。”

    王恒很有自知之明,自己仗着外戚和武勇晋身,但是查案刑名这些事并非所长,不如只做些边缘的力气活。

    “你小子还挺明白的。那些考生都放回去了?”

    “其中有二十一人,是在亥时后和冯学政尸体被发现之前曾经请假去茅厕的,顾副使让他们各自找什么时间证人,十八人有证人,只剩下三人,被分别关押。”

    王恒说到这里,凑近了问:“这顾副使年纪不大,办事却极为有条理,你从哪找到这么个宝贝。”

    “天机不可泄露。”郁世钊指着绑着的那五个:“没事给我找事,这几个有啥好问的,一顿板子打死了事,估计就他们也不知道那么多事,打死了喂野狗,也算做点善事。”

    “啊?”王恒一愣,这么简单粗暴?

    “郁世钊,你故意的吧,这不审不问就把人打死拉倒?”

    “是啊,我就是故意的有意的,不爽?你来审?”郁世钊从一个锦衣卫手里接过茶壶,对着壶嘴喝一口,闭眼赞叹:“好茶,鲁学士可真能享受。”

    接着一挥手:“愣着干嘛,拖下堵住嘴巴打死,在这看着就来气。”

    五个侍从本来想不关自己什么事,自己毕竟是主考大人的亲随,哪想到这个锦衣卫简直变态,一句话都不问就要堵嘴打死!太暴虐了!几个士兵看了王恒一眼,见他无动于衷,犹豫一下还是走过去,抓着这几个人胳膊就要往后院僻静处拖,其中一个侍从吓得急急跪行几步,抱着郁世钊的腿哭嚎:“大人,大人,我说,我都说。”

    “说什么啊,有什么可说的,直接打死就说你们下毒谋害的学政大人,我也交差了。”郁世钊站起身伸伸懒腰:“哎呦,我的老腰啊,晚上吃点什么呢?”

    那侍从见郁世钊拔腿要走,抱着腿不松手:“大人大人,小的真有话说,求大人给个机会,求大人了。”

    剩下那四个见这个抱着锦衣卫大腿,也都冲上来,郁世钊大喊一声:“停,不许碰我,你们,你!洗手了吗?”他又坐回位子:“好了,你既然想说,大人我就勉强听听。你们五个人,我只想赦免一个,另外四个统统打死。你先说说什么情况啊你。”

    “大人,大人,小的是伺候冯大人的小厮,那个不见的他不是小厮也不是亲随,是个小倌儿!”

    “什么?”一个女子的惊呼。

    郁世钊回头一看,莲生拉着芳生正走过来:“你可真是不该听的偏听。”

    “小倌儿啊。小相公,兔爷!”那小厮急忙解释。

    “得了得了,非说的那么明白,那冯大人还好男风?”

    “是,我家大人,是水道旱道都走。”

    “这家伙,真是表面道貌岸然其实男盗女娼的,这都什么玩意。”王恒也很愤然,他出身外戚,那些读书人最瞧不起外戚,在对待读书人上的态度上,他和郁世钊有天然的默契。

    “那跑掉的小倌叫什么,来自哪里,何时伺候你们大人,你最后见他是何时?”

    莲生上前提出一连串的问题。

    “听大人叫他香官儿,听说是盼美楼出来的,我们家大人别的都好,就是这色上,一天不那个就骨头缝都疼,在贡院不能帶女眷,便去包了香官儿来出火,哪想到,哪想到这人他包藏祸心啊。”

    这冯青山可真恶心啊。莲生觉得这人身为学政,竟然背地里如此龌蹉,真是死了都活该。

    “你最后一次看到香官儿是何时?”

    “就是昨日晚间,大人叫香官儿过去伺候,我家大人面皮儿薄,这种时候不许我们在外面守着,香官儿去了,第二天大人房门紧闭,也未见香官儿出来,这情到深处起晚些也是有的,小的也没当回事。直到过了晌午,看着其他的大人都去号房巡视,小的才觉得不对劲,我家大人是副主考不能为了个小倌儿耽误这么大的事啊,小人在门口喊了几声,不见大人回答,小的就斗胆用力推门,门竟然没锁,就看到我家大人躺在那一动不动,小的心知不对劲,上前一探果然鼻息全无。大人,小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求大人扰小的一命,小的家有老母还需奉养啊大人。”

    郁世钊听到这小厮说冯青山面皮儿薄,已经笑得坐不住,看这人又要抱着腿磕头,一脚将他踹开,站起身看着旁边那四个“成了,饶你小子一命,把这四个拖出去杖毙。“

    那四个闻言,吓的浑身瘫软,其中一个指着冯青山的小厮说:“胡扯!他在胡说八道,他就是凶手!”

    “他说的清清楚楚,那个逃跑的小倌儿有嫌疑!他怎么能是凶手呢?”

    莲生看出来,郁世钊这是在故意做戏,也跟着极为配合。

    那小厮大叫:“别以为你捣鬼没人知晓,你那包迷香哪里去了!”

    “什么迷香,你血口喷人!”

    “大人,大人,我和这李强其实是表兄弟,他是我表哥,因此很多事都不防我,他就没安好心,他给冯大人下了迷香啊大人!”

    哈哈,这表兄弟互相揭露还真热闹,郁世钊和王恒在一边抱胳膊看着。莲生只能询问“你确定是迷香?”

    “是,是,小的认识那迷香,因那是半年前他托小的买的。他将那玩意藏在床下,小的今日看过,那东西不见了,定是给冯大人下了迷香,然后谋害。”

    “齐八斤!你这卑鄙小人!”

    李强红着眼睛想要冲上去,被一个锦衣卫一拦,哀嚎着倒在地上,显然受了极重的打击。

    “你对你表哥还真是关心啊,连他把迷香藏在哪都一清二楚,这是为什么?你为什么对他那么关心?”

    莲生觉得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关注别人的动作行为,除非带着某种目的。

    那齐八斤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到:“我们是两姨表亲,本都是鲁学士家的家生子,我娘和姨娘都是夫人的陪房,鲁学士和冯大人是同年,又是儿女亲家,那冯大人见李强相貌生的好便讨了去,我娘说那冯学士是好小倌儿的,李强恐怕不能幸免,这话被我姨娘知道,背地撺掇了夫人,说我娘背后议论主家不是,把我娘赶到庄子上。”

    “我明白了,你娘背后说人家,被你姨娘发现,从那以后你们两家就结了梁子。你一直对你姨娘怀恨在心,所以对你表哥的一切事都很关心,想时刻抓着他错处报仇对不对?”

    “是,小的这也是为了小的娘,都怪他们母子得理不饶人。”

    齐八斤兀自嘴硬。

    “齐八斤,枉我拿你做兄弟,你竟然这样待我!”

    “后来小的在京中,李强写信与我,托我买天香楼的迷香。这天香楼的迷香含有媚药,最是壮-阳,小的就给他买了,心道这一定是他拿来来指不定做什么缺德事呢。”

    “你怀疑他拿来害人却还是给他买了,其实守株待兔,你是等着他害人后好揭发他对不对?”莲生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那齐八斤,他微微点了下头:“小的不得不买啊,也是顾及兄弟情义啊。”

    郁世钊吃吃:“真开眼了,这背地恨不得捅刀子的还好意思说什么兄弟情义,你比我可无耻多了。”

    那齐八斤讷讷地道:“没想到鲁大带着小的来贡院,李强也陪着冯大人来了,他和我住一间屋子,小的就发现他心里有鬼,总是悄无声息的偷窥冯大人,小的就想,难道他想害的人是冯大人?小的趁他不在,搜了一下他的铺盖,果然在褥子下找到那迷香。大人,小的所言句句是实。李强包藏祸心,定是他痛恨冯大人那个了他,趁着秋试想害死冯大人啊。”齐八斤咚咚咚的不住磕头。

    另外一个鲁家的小厮,听说只能活一个,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终于也喊到:“大人,小的想起来了,那李强今个早上进了冯大人的房间,小的去茅厕,见那李强端着盘子进去,以为是给冯大人送饭,现在想来他定是去谋害冯大人!他刚才分明说是晌午过后才进去的!”

    郁世钊很满意自己造成互相攀咬的效果,得意地丢个眼色给王恒,后者则不以为然的撇撇嘴,心道这算什么本事,互相攻讦,真真小人所为。

    “李强,感情你在骗人啊,立刻马上,先阉了,再片了,别片死了,留口气撒上盐,大人我要咸的下酒!”

    李强闻言已经浑身瘫软,鼻涕眼泪一大把:“大人,大人,我招,我都招!”

    “赶紧说吧,这位指挥使大人那是鬼见愁,你可以少吃点苦头。”

    莲生和郁世钊一个红脸一个白脸。

    “那冯青山,他不是人!小人被他要走后,便给他坏了身子,小的心里苦啊,几次想寻死,是冯家厨房的厨娘刘氏开导小人,那刘氏丈夫早逝,自己带个女儿小红过活,小的认了刘氏做干娘,咬牙活了下来,哪想到哪想到……”李强说到这里浑身发抖,咬牙切齿,眼中满满的都是怒火:“哪想到冯青山禽兽不如,竟然将小红给害了,六岁的孩子,他怎么下的去手!等到被人发现,小红浑身是血,晚上就发了高烧,第二天就这样去了!我那干娘也跳了井。”李强痛哭流涕,其他三个小厮,听到这里也有不忍之色,唯有那齐八斤,眼中精光一闪,马上又垂下眼帘,掩饰内心的情绪。这些都被莲生一一看在眼里。

    芳生在旁边听到这里,抓着莲生的袖子,莲生知道他心里难受,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稍安勿躁。

    “小的便托齐八斤买来京中的迷药,小的听说那天香阁的迷药能让人淫-性大发,身体虚弱的人会脱阳而死,小的抽着机会便在冯青山的香炉里下一点药,这半年来他身体果然虚弱很多。这次来贡院,小的看他竟然无耻的带了小倌儿同行,有心叫他出丑,正好还剩下一包迷香,小的都下到了那香炉中便离去。今天一早小的想看看情况如何,便借送饭进入,结果发现冯青山赤身裸体死了,那小倌儿也消失不见。小的担心迷香的事情败露,便给冯青山尸体穿好衣服,摆出安然那睡觉的姿势,匆匆离去了。想不到竟然被人看到也是天网恢恢,是小的一念之差害死了人,只求大人给我个痛快的。”

    “你下得真是含有媚药的迷香?”郁世钊冷冷地问。

    “真是迷香,千真万确。”

    “可为什么香炉里发现的是毒药!是能让人身体麻痹的药!”

    郁世钊一拍桌子“给脸不要脸!”

    “齐八斤,你来说说,为何最后那包迷香变成了毒药!”莲生忽然指着齐八斤:“现在只有你最清楚,你为了报复李强,在迷香中掺了一包毒药对不对?”

    齐八斤吓得长大嘴巴,不住磕头:“大人明鉴大人明鉴,小的只是和李强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啊。”

第三十七章 雌雄莫辨

    “这是玩笑?如果这迷香是李强自用,是不是最后受害的就是他?你们是两姨表兄弟,从小一起长大同在鲁家为奴,那感情和亲兄弟何异?可你呢你是如何做的?”莲生想到遇害的杨家表哥,再看眼前这对表兄弟,心里格外不是滋味,声音陡然提高。

    “大人,大人,小的知道错了,小的也没想到他会用迷香对付冯大人啊,小的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齐八斤想到冯青山是被自己下毒的迷香害死,吓得抖成一团,妄图去抱郁世钊的大腿,却被郁世钊当胸一脚踹开一丈开外,趴在地上身子弓成一只虾米,大口的吐血,触目惊心。李强面色死灰,神情木然,另外三个人则哆哆嗦嗦跪在那不住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王恒在一边闲着无事,索性拔出刀来用帕子擦拭着,刀锋雪亮,看得人心惊胆战。

    郁世钊一步步走到齐八斤面前,一脚踩住他后背,齐八斤受了重伤,本来就支持不住,这一脚彻底将他踩的四肢瘫软如一滩烂泥。

    “你表兄不幸落入冯青山那淫-贼之手,你们母子不同情反倒落井下石,甚至在受到惩罚后竟然还想谋害与他。你这样的人,没志气没骨气也没人性,活在世上不过是行尸走肉。”他挥挥手:“把他给我押下去。卸了他下巴,别叫他一时死了,这种卑鄙小人嘎巴一下死了岂不可惜?”

    郁世钊松开脚,齐八斤已然晕了过去。

    乾二上前,将他一把拎起,捏着下巴,咔嚓一声卸掉了下巴,接着拍打两下他的肘弯,胳膊上的关节也卸掉了,两个士兵上前,架着人就走,芳生看到齐八斤的胳膊软绵绵的晃来晃去,心里有些害怕,紧紧地抓住了莲生的衣袖,莲生微笑:“没事的,这是防止他自行了断,这人这般可恨,郁大人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哈哈,知我者莲生也。”郁世钊洋洋得意,往太师椅上一靠:“我说顾副使,下一步咱们该怎么办了啊。”

    “这三个人看似无辜,还请大人将他们关在原来的房间,不许随便出入。”

    “既然是无辜,为何不放出去呢?”王恒头也不抬,一边擦刀一边问。

    “他们看似清白无辜,他们的主人未必就那么清白了,所以还是要先关押起来再说。”

    监考的三位官员,分别是主考官翰林院学士鲁为民,副主考省学政冯青山和秦王府长史司教授蔡祥,冯青山已经死了,剩下的两个官员自然也在疑犯范围内,还需慢慢调查。

    那三个人被押走,李强从莲生的话中听出异常:“大人,您说其他的大人未必清白,莫非,莫非冯大人并不是我害死的?”

    “是不是你害死还要在调查,你居心不良那是一定的。”莲生对这个人还有一点同情。

    这时王恒忽然指着芳生问:“顾副使,此人不适合留在这里吧。”

    “大人,鉴于案情复杂,恐贡院内还有危险存在,卑职不敢放任弟弟离开我身边一步,还请大人见谅,卑职保证,案情任何细节他都会守口如瓶。”

    莲生发现这案子案情实在是太过令人瞠目结舌,不想芳生小小年纪就要被这些腌臜事影响,但这贡院内疑点重重,自己是不能随便让芳生先去一边歇息的的。

    “顾芳生和冯青山无冤无仇素不相识,且在案发时在号房答卷,无任何嫌疑,在这里又何妨?”郁世钊起身拍了下王恒的肩膀:“王恒,你的士兵回来了。”

    一名小校带着一个被剥去外衣的士兵走过来:“禀告大人,属下去清点人数,果然少了一人,后在一间空房内寻得。”

    “废物,怎么衣服都叫人剥走了?”王恒看着那可怜虫一股火就上来了,左右开弓扇了他俩耳光。

    那小兵哆哆嗦嗦捂着脸:“是小的无能,小的一时色迷心窍着了那女子的道。求大人开恩啊。”说着他哭嚎着跪下去。

    “什么?你说女子?”

    莲生敏锐地抓住了他话中的重点,那小兵连连点头:“是,一个女子,那阵子天还没亮,小的有点饿了,去伙房找吃的,忽然不知从哪出现个女子,小的一时神魂颠倒的,后来被她打晕,醒来就在一个杂物间内,全身被捆,嘴里也塞着东西,小的心道这次一定死定了,幸亏王大人英明,知道有人捣鬼。”

    “等等,你怎么确定她是女子,不可能是俊俏的少年?”

    莲生觉得这小兵可能是天黑亮度不够,把小倌儿看成了女子。

    “大人,小的不会男女不分啊,更何况,更何况……”那小兵喏喏着,却不往下说了,眼睛溜湫地瞅着王恒,郁世钊着急了,踢了他一脚:“赶紧说,再吞吞吐吐,老子割下你的舌头喂狗。”

    “更何况那女子上半身并未穿衣服!小的当时还在翻拣食物,忽然有人从背后抱住小的,小的刚要挣扎,却摸到那手臂光滑,还有胸-乳,等小的转过身看到是个光洁的身子,一个美貌女子,小的当时想这是狐狸精吧,这等情况下,小的如何能挣脱开来,便这样着了那女子的道。”

    他跪行几步,到王恒面前不住磕头:“大人,大人,你也是男子,你也知道这种情况是多煎熬人,小的真不是存心的啊。”

    郁世钊听到这里,小心地瞄着莲生的脸色,见她耳根子都在发红,不由暗笑,又觉得笑出来不好,便用手抵着嘴,假装干咳几声道:“你说的也有几分歪理,这种情形,是个男人都要动心的。”

    “是啊,是啊,那女子甚是美貌,小的从未见过那么美貌的女子。”

    “滚,你被美色诱惑,忘记了自己的职责,导致凶手逃出贡院,你有几条命能换回冯大人的命?”王恒一脚将小兵踹翻:“压下去等候军法处置!”

    “不必用军法,用宫法就行!”郁世钊阴阳怪气的说着:“直接咔嚓了他那孽根,什么事都解决了。”

    莲生看着那小兵被人堵住嘴巴拖下去,转向李强问:“李强,你确定那个香官真是男子?”

    李强听到这里,已经明白这香官是换了小兵的衣服逃出去了,他是个聪明人,知道香官是重要嫌疑人,也许能洗清自己的罪过,现在到真是知无不言了。

    “大人,那香官身形是个柔弱少年,皮肤也白净,现在想来,那相貌生的真是好,若是女子也一定是个美人,刚才那士兵被他所迷,小的的确相信,只是这到底是男是女,小的现在又不敢确定了。冯青山虽然无耻卑鄙,但在为官上还有几分令人称道处,小的记得当时点了他做主考,他在书房几次都说去贡院没有红袖添香,漫漫长夜如何渡过……”

    “无耻之尤!”王恒在一边恨恨的说。

    “小的当时在旁边侍奉,就听他自言自语说不能带女子进贡院,那就只能帶小厮了。小的闻言,当时脸色就变了,那冯青山还骂小的,说不过是玩了几次,小的还当自己的那……后-庭是个宝了。他这次遇到了真正的名-器,那盼美楼的香官那个什么……妙不可言,定要带到贡院去好好享受。大人们,听听,这香官他就应该是个男子啊。”

    莲生听到这里,小心地去看芳生,看他为避嫌,坐到长廊的一头,低头看书,似乎没有听到什么,这才松口气。

    “乾二,你对毒物有研究,你认为那毒香对人体的最大损伤能到什么程度?”

    莲生开始询问乾二,相识这段时间,乾二已经渐渐习惯被莲生使唤,闻言马上回答:“我又检查了一遍香灰,那些香能让人产生幻觉,肢体瘫软,不会要了人命,当然如果反复多次熏烧,长时间使用可以让人陷入幻觉不可自拔最后导致疯狂而死。”

    “那就是只用了那一点,冯青山不至于死对吧。”

    “对,他致死的原因在茶水中,茶水中的夹竹桃含量极高,冯青山没有喝出夹竹桃的味道,我估计可能是吸入毒香,出现了一些幻觉导致。”

    “大人,大人,这样说小的没有谋害冯青山?”

    李强闻言大喜。

    郁世钊冷笑:“若不是你点燃了迷香,那香官也未必会得手,冯青山这样的文人,对喝茶最是讲究,茶水中的夹竹桃他能喝不出来?”

    “小人真的以为那是迷香啊,只想叫他出丑而已。”

    “好了,李强,这样看来你的罪行并不是十分严重,你可想戴罪立功?”郁世钊手一一挥,禁止李强在喊冤。

    “自然是想,但小的知道的都已经说了啊,这还不算立功?”

    “乾二,你带李强下去,让他回忆那香官的相貌,画出图影来。”

    “是!”乾二一把拎起李强的领子,拖着李强就走。

    “难道不该马上去盼美楼拿人?”

    王恒见嫌疑人都审问完了,急忙问道。

    莲生看着他不吭声,郁世钊忍不住说:“你要是香官,杀完人会回去吗?”

    “而且这香官未必真的出身盼美楼,当然这盼美楼还是需要好查访一番的,哦,大人。”

    莲生看向郁世钊,眼神中充满了跃跃欲试。郁世钊摸了自己脸一把:“看我做什么?我脸上可没有花。”

    “属下只是想,大人这张脸是最最适合去盼美楼查案的了。”

    说着莲生往长廊那走,边走边说:“现在时辰已晚,那个倒霉蛋现在还不能审问,王大人,可要管我们晚饭啊。”

    郁世钊听着莲生说自己适合去盼美楼,开始还挺高兴,却见王恒抬头,奇怪地看他一眼,嘴角一扬:“你也不比我聪明到哪去嘛。”

    郁世钊这才想到,盼美楼是相公堂子啊!

    “喂,顾莲生你什么意思?”

    “大人,属下的意思是,今日能审的基本都差不多了,要让马儿跑总得要给马儿吃草啊大人。”

    “好,王恒,快点张罗上等草料,让咱们的千里马好好地吃撒欢地吃!”

第三十八章 你到底看到什么?

    晚上倒是没用王恒出粮饷,因为秦王府送来了几个席面,都是城中最好馆子的手艺。秦王府的管家张罗着叫人往里送,同时拉着一个小厮说:“三位大人,这是陈家的书童,我家王爷说毕竟陈家也是百年大族,也不能眼看着陈公子卧床无人照顾,还请大人们通融则个。”

    秦王不以势力压人,一副好说好商量大家都给面子的样子,郁世钊和王恒也不好再说什么,对视一眼,郁世钊转身对乾二说:“你把人送到陈公子那里。”

    乾二领命而去,秦王府的管家安排好酒食后也带着人走了。王恒出身外戚,王家过去只是木匠,开木匠铺子,走街串巷揽生意的,女儿成了贵妃后方才发达起来,因此王恒这人倒没什么阶级观念,便张罗着坐一起吃饭:“顾副使,你们姐弟快坐,今日这事情,还是多亏顾副使。”

    莲生也就拉着芳生大方地坐下,郁世钊笑道:“这丫头真真聪明,我之前遇到的两起案子,还真是多亏了她。来来,我是必须要借着秦王府的酒肉,好好敬你一杯。”

    这边刚摆出要给王恒讲讲莲生的丰功伟绩的架势,乾二过来复明说:“陈家的小厮叫做陈阿源,已经搜查过了,没有发现什么疑点,他见了陈焕,便去灶房煮白粥。”

    “嗯,先坐下吃饭,等会你再去看看他。”

    郁世钊点点头,示意乾二坐下先吃饭。

    “我觉得这人不会在饮食里捣鬼,他这么明显的进来,要是一碗粥就叫陈焕送了命,谁都能看到,没人会做这样费力不讨好的事。也许真的只是个陈家下人吧。”莲生觉得郁世钊有点小题大做。

    “还是小心点为好,这贡院,万万不能再有事了。”王恒有点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的心理。

    “小的定会多留意陈公子那里。”

    郁世钊站起身亲自执壶为莲生倒酒,这架势让莲生想起他刚去清苑县时,自己在旁边伺候他吃喝的往事,所谓风水轮流转,其实很多事情还是要靠自己努力争取。想到这里莲生不由会心一笑,从郁世钊手中接过杯子。郁世钊见莲生忽然笑得古怪,瞬间也想到这里,本想对着她毒舌一番,可看着她此时神情疲倦,再考虑到她陪弟弟在贡院外苦熬了两天多,这大半天又忙着需找案子的蛛丝马迹,定是极为辛苦,话到嘴边咽下,只能板着脸做出一副一心为公的样子问:“你认为陈焕有嫌疑吗?”

    说话间,彷佛不经意的用公筷将鸡腿夹到莲生碗中。乾二板着脸吃饭头也不抬,王恒则目光从郁世钊转到了莲生身上,若有所思。

    “从我们刚才查问的情况看,陈焕的嫌疑不大,但是他为何会中毒?谋害他的原因是什么?这点一开始总是想不明白。”

    王恒也点头说:“的确,他和冯学政之间唯一的关系就是曾经发生过口角,其他实在找不出二者的联系。”

    郁世钊想了想,忽然啪的一声放下筷子:“我们不防这样想,如果陈焕遭遇的一切都是因为口角引发的呢?”

    莲生和王恒都看着他,忽然间莲生眼光明显一亮,郁世钊指着她笑道:“你想到了对不对?”

    “想到了,那就是赔罪!”

    “对,对,就是赔罪,陈焕遭遇的一切因为赔罪而起!”

    王恒则一脸茫然看着他俩:“打什么哑谜啊,我又没你们俩那么默契,什么赔罪不赔罪的,说来听听。”

    听王恒说到默契,莲生忍不住低下头去,借着眼角余光打量周围的人,芳生泰然自若,好像什么都没听到,很文雅的吃着东西。乾二闷着头,也看不清面部表情,莲生松口气,抬起头,却正对上郁世钊鬼鬼祟祟的也瞄向自己,急忙错开眼光,又去看饭碗。

    “咦,你们都看自己饭碗做什么?小爷我都要急死了!”

    王恒忍不住继续催促二人快说。

    郁世钊含笑摇头:“你这脾气,从小就这样。莲生,你来讲吧。”

    莲生转过身,用帕子按按嘴角,这才转过来正色说道:“我想事情应该是这样的。”

    莲生的讲述绘声绘色,将饭桌上的各位都带入昨夜冯青山遇害的那段时空。

    夜已经很深了,陈焕在自己的号房内坐立不安。从昨天进入贡院先拜见主考大人后,他这心里就开始七上八下,答题时也不能安稳。因为他看见副主考冯大人,恰好是自己前日在花街辱骂的那名中年男子,而后者似乎也发现了站在人群中的自己,嘴角边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那表情似乎在告诉他:小子你完了,只要我在你就别想中举。

    怎么办?怎么办?陈焕在西安府也算是个才子,陈家是百年望族,他平时自持世家公子的身份,在外交友广阔,加上文采不错,性情清高,出手大方,一直在本地士林中被人吹捧。如果这次落地,他不敢想象周围人的眼光,别的不说,表弟顾廉永估计都要嘲笑自己。陈焕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盯着眼前的卷面却看不进去一个字。他最后站起身,想了一会,还是决定放手一搏:亲自去见冯学政,诚意道歉,再以财帛利诱赔罪。他清楚地看到自己眼前的似乎只有这一条路了。

    因此他出门时买通了看守自己号房的士兵,他的离去并没有记档。陈焕趁着月黑风高,一个人悄然摸向冯青山的房间。

    房间内有烛光隐隐从窗户透过来,陈焕心里大喜,冯学政还未休息真是天助我也。

    因为自己做的不是体面事,他哪敢叩门,只盼着一点声响都不出,于是他轻手轻脚走到窗户前,用口水润湿了窗纸,透出一个小洞,从那小洞往里面看。

    “诸位,如果你们是那陈焕会不会这样做!”莲生讲到这里,忽然提问。

    乾二听着入迷,此刻也不由点头:“不错,陈焕看到副主考和自己有过口角,抢过姑娘,定是极为着急,很有可能深夜去见冯大人。”

    “原来是这样,那么陈焕就可能目睹了凶案发生现场的一切,那个香官!”

    王恒听过莲生讲到这,也基本明白了。

    “是,属下在冯大人房间转了几圈,发现窗户上有一个很小的洞,属下仔细看过,那洞的边缘毛糙,大小如人的手指肚的一半,现在想来,定是陈焕昨晚留下的。不过我猜陈焕从窗户偷看的可不是杀人现场,而是活春宫。”

    听到这里,芳生也忍不住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姐姐竟然脱口而出活春宫三个字,全然面无赧色,忍不住轻轻咳了一下,提醒莲生注意言辞分寸。

    郁世钊哈哈大笑:“芳生,我看你们姐弟真要倒一下才对。你姐姐出言大胆我早都见识过了,现在又是为了查案,也不必囿于这些繁文缛节。”

    “你狗嘴吐不出象牙时候甚多,但这句话还说的真对。”

    “王恒,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王恒站起身,非常正色的冲着莲生抱拳行礼。莲生吓了一跳,急忙也站起身来:“王大人,您这做什么,这可是折煞民女了!”

    “顾副使,你不是民女,你是秦王殿下委派的副使。我王恒向你保证,我从顾副使这里听到的任何言语,绝对不会从我王恒嘴里传出去,更不会影响顾副使的名节,还请顾副使能做到知无不言。”

    郁世钊没想到平时看着吊儿郎当的王恒,此刻还有这番苦心,拍拍他肩膀示意他坐下:“好了,好了,我们都明白了,莲生这是为了查案需要,无论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都是天经地义的,王恒,来,我替莲生敬你一杯。”

    “为何要你替?”王恒脸一板,自己斟满了酒,起身道:“顾副使,我王恒之前若有得罪,还请多多包涵,我这里敬你了。”

    莲生也只好站起来和他一齐一饮而尽。

    芳生本来是怕姐姐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名节受损,此刻见在场的人都摆出了定会维护莲生名誉的姿态,也就不枉做小人:“姐姐,既然两位大人都这样说,你如何说话,我做为弟弟是无权置喙了。”

    “嗯,这才乖。”

    莲生轻轻拍下芳生的胳膊:“放心吧,我自有分寸,两位大人都是性情中人。”

    莲生这样说着,心里却是宽面条泪纵横:封建社会害死人啊,女人说个活春宫就成了大大的罪过,这都什么和什么啊,万幸对面坐着的这俩男人,皮相不错,想不到倒还都挺开通。想到穿越后这些年,还是遇到郁世钊后,自己才有渐渐放开手脚的感觉,莲生看向郁世钊的眼光就多了几分赞许,郁世钊看在眼里,像是吃了人参果,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熨贴的,舒服极了。

    “顾副使,请你接着再讲上一讲。”

    王恒很煞风景的打断了郁世钊心里刚升起的一点绮念。

    “我想,既然是茶水中有毒,那茶水定然是那香官送入的。而此时,李强掺在沉香中的毒香已经点燃了,这毒香能令人四肢瘫软麻痹,那香官自然也会中招。这香官选择下毒害人,多半是不精通武艺之人,对毒香自然也不会有多少抵抗力,冯大人喝了茶水,还未等到毒发,这点是我想当然,我总觉得食物消化需要一段时间,这毒茶喝进去也要有反应的时间,乾二,你是专家,你觉得呢?”

    乾二不知道专家是什么意思,但模糊能懂是问他毒茶多久能起作用,于是他抬头回答:“姑娘说的很对。这饮食中下的毒,和直接喝砒霜鹤顶红不同,是需要吃进去一会儿才发作,不会马上令人毙命的。”

    “假设陈焕看到的是冯大人被灌毒茶马上蹬脚就死,那么香官一定不会放过他,陈焕不可能在下午才会遇害。”莲生接着分析。

    “对,你说的很对,我刚才就想,如果陈焕当时看到了现场,又是怎么下午才遇害呢,中间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王恒连连点头。

    “大人所言极是,重要的是中间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陈焕当时看到的不是谋杀现场,而是冯大人和香官,在那里……行那不轨之事。大人,如果你是那陈焕,你看到这样的情形,再想到自己和冯大人还有言语龌蹉的事情没有解决,你会如何做?”

    “我啊?”王恒想了想:“我会直接闹起来,让大家都看看这冯学政是个什么东西。”

    “大人是个爽快人,莲生佩服。那么,郁大人,你呢?你会如何做?”

    “以此要挟冯青山,要求他在评卷时作弊让我能中解元,哈哈。”

    “这个,郁大人也是爽快人。”

    莲生忍住笑意接着说:“这个陈焕似乎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假如他也是像郁大人这般想的,那么他就会悄无声息的离开,直到第二日,当他看到一个士兵就是昨晚和冯大人颠龙倒凤的那个人后,他自然会有所行动,却不想,害了自己。”

    王恒乾二都佩服莲生的想象,她讲述的陈焕被害一事果然合情合理。

    郁世钊也跟着称赞道:“你说得对。”接着回过味来:“什么,你说我不是正人君子?”

第三十九章 雨夜魅影

    看似平静的水面,水下深不可测,在黑暗中似乎有无数窥探的眼睛,又像有无数双手,将莲生狠狠地按下去。

    开始呛水,大口大口,眼前是咕嘟嘟不停冒着的水泡,鼻子好酸,眼角也开始酸疼,胸口发闷。水,水从嘴巴从耳朵从鼻子从眼睛渗入,进入气管,接着咕嘟咕嘟灌进胃里肺子里,充满了肺叶,流满每个肺泡。

    睡梦中,莲生彷佛又回到穿越前溺水的那一瞬间,被幽深的水包围,越挣扎越下沉,内心充满慌乱和恐怖,冰冷的湖水下是神秘的未知世界,沉下去吧,黑暗中似乎有人在对自己招手“过来吧,过来吧,所有的真相都在水下,在这幽深的湖水最深处,来吧。”

    “啊!"

    莲生从噩梦中惊醒,满头满身的汗,她双手紧紧抓着被子,挣扎着坐起来。水声!连续不断的水声!哗哗哗!真的有水声!莲生这才发现原来外面下雨了,窗外竹影摇曳,莲生捂着胸口,将目光投向窗户忽然间一道闪电,将房间内照得亮如白昼。就在这白光劈开黑暗的瞬间,窗前一道黑影一闪而过,莲生忍不住接着大叫一声:“啊!”

    “姐,姐怎么了?”

    芳生和乾二住在莲生的隔壁,乾二睡觉警醒,听到声音急忙拉着芳生起来敲门。

    莲生披上外衣,摸索着打开门:“刚做了个噩梦,醒来看到窗外有个黑影一闪。”

    “窗外?”乾二大步走进莲生的房间推开窗子,雨点瞬间稍了进来,打着窗棱闷闷的响。原来这间房子的窗外不远处是个小池塘,岸边是几处太湖石头,数十竿竹林子。外面雨很大,竹林不住晃动着,乾二看了一下:“是不是把竹子看成人影了?”

    “不会吧,我做噩梦吓醒了,听到下雨,那水声很吓人,这才看向窗外,正好一道闪电看到人影,我很确定是一个人形,不是竹子。”

    这贡院的布局是这样的:前院是学习的地方,中间的院落是住宿房间,为了容纳学生,一道回型长廊,一边都是房间,用来做贡生宿舍,考试期间就是号房,房间都是统一规格,一个房间住俩人。顾廉永和陈焕还住在原来各自的号房内,也就是长廊拐过去的两个。莲生房间隔壁住着芳生和乾二,王恒带来的守卫士兵,住在贡生宿舍不远的一处厢房内,穿过这片贡生宿舍区,再过一个门就是教授住宿区和灶房,那里住着还剩下的两位主考官、郁世钊和王恒,当然冯青山也是在那片区域遇害的。紧后院的茅房是独立出来的,去茅房不必穿越几个院子,只要走出自己的院子,往紧后面那片竹林走就是。

    因为不在一个院子,莲生这边出了动静,郁世钊和王恒那里是听不到的。这时长廊拐弯处灯光一闪,顾廉永的声音传来:“大半夜你装神弄鬼闹什么?”

    “对,去看陈焕!”莲生忽然想到陈焕可能会有危险。乾二闻言急忙就往拐弯处跑,差点和举着油灯的顾廉永撞上:“一个两个的都疯了不成?”顾廉永气得一甩袖子砰的一声关上门。

    莲生从自己房间找到火镰,打火点燃根蜡烛,抓着芳生的手,一起往陈焕那边走。

    “怎样?”莲生走过来,看到房门开着,陈焕安静的躺在床上,盖着被子,悄无声息,看来睡的很熟,陈家的小厮已经被乾二叫起,揉着惺忪睡眼嘟嘟囔囔,直到看莲生和芳生进来,那小厮阿源这才下了一跳,惊讶地问:“可是有什么事?”莲生举着的蜡烛,照在那小厮的脸上,莲生仔细看了下,昏暗的烛光下,那小厮阿源显得茫然无措,一副完全没搞懂发生什么事的样子。

    “你家公子一直安睡?”

    “是,公子吃过饭,又喝了点绿豆水就睡觉了。”

    “你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莲生低声问。

    “大半夜,这位大人直接就踢开门,小的吓一跳,没有比大人们现在这样更奇怪的了。”

    “踹门?乾二你踹门了?”

    乾二点点头,莲生说:“不对啊,这陈焕是人不是猪,踹门这么大动静他怎么不醒呢。”

    乾二闻言,冲到床边去探陈焕的呼吸:“有气,活着。”

    莲生这才松了口气,看来也许是自己看花眼了,那黑影也许是个巡夜的士兵?

    莲生这般想着,觉得大半夜把人折腾起来有点不好意思,便在桌上放下烛台说:“你叫阿源是吧。”

    “是的,大人。”

    “刚才我好像看到看到窗前有人影闪过,这才担心来看你家公子,打扰你们休息了。”

    “不打扰,小的觉少,这都后半夜了,小的平素这般也该起身了。”那阿源看着年纪不大,长相清秀,说话办事显得挺老成,莲生点点头:“那好,那就好好照顾你家公子吧。”

    莲生拉着芳生的手往外走,乾二跟着出来,芳生晃晃莲生衣袖,耳语道:“姐姐,忘记拿蜡烛了。”

    莲生微笑,小声说:“嘘,我知道。”

    转过长廊,莲生站住脚步回身看着前方的黑暗,芳生问“姐姐,你怎么了。”莲生轻轻数着数字:“1、2、3、4……”然后指着乾二:“乾二,蜡烛忘记了,你去要蜡烛。”

    乾二心道,这都马上到各自房间了,直接回房睡觉就是,为什么非要去拿蜡烛,但他一向是只做事不说话,闻言也只能认命的往回走,莲生极为小声的跟上一句:“千万不要敲门!”

    芳生听到这里,只觉得瞬间浑身汗毛都要立起来,外面的雨下的真大,哗哗哗,瓢泼一般,三个人的对话被雨水遮盖的不透漏丝毫。

    “姐,难道……”芳生攥紧莲生的手,莲生轻声安慰:“不要怕,那个小厮有点问题,乾二一个人完全能对付得了。”

    乾二这时听莲生说千万不要敲门,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用最快的速度悄无声息的来到陈焕门前,接着一掌劈出,哐的一下推开门,只见室蜡烛还放在桌子上,阿源坐在陈焕床头,半个身子躲在帐子的阴影中,神情晦暗不明,他显然也是被乾二去而复返惊到,腾地站起身:“你……”

    乾二冲过来直接点住他的穴位,然后从他的手中搜出一根细长的银针,此时莲生和芳生已然走到,乾二捏着银针对莲生说:“姑娘,我方才进来正好看到有银色的光亮一闪,他手里有根长针。”

    “是否有毒?”

    “无毒,应该是针灸用的,你拿针做什么?难道是想帮你家公子治疗?“

    那阿源虽然全身不能动,但听人说话是完全没问题的,听到这里目光一亮,如果能动,想必她一定努力点头。

    “有那么好心吗?乾二,你刚才进来时他拿着银针坐在何处?”

    “在这里。”乾二指着床头,那正是陈焕头部的位置。莲生接着问:“乾二,你是使毒的专家,那陈焕既然是中毒,为中毒的人诊治,可有必须针灸头部的治疗方法?”

    “一颗解毒药丸足矣,不需要针灸,这种方法更是闻所未闻。”

    “那就是,这个陈家的小厮阿源,我猜是本是想用银针扎陈焕的头部吧?方才房间内黑暗,他谨慎小心,本不敢在室内点灯火,我这根蜡烛给了他光亮,当然要速战速决,我说的对吗?香官姑娘?”

    莲生贴着陈阿源的耳朵说话,陈家这个小厮,听到香官二字,眼睛转向莲生,满满的都是愤恨。

    乾二拨开陈焕头部的头发,看了看问那小厮:“你是想扎入百会穴,让他无声无息的睡死过去吧?”

    闹出这么大动静,一直监视这间房的一名锦衣卫不得不现身出来,他只奉命监视,没出现可疑情况不能曝露自己,因此乾二冲过来第一次踹门时他只在暗处观察并不曾露面,现在听到这里,从暗处出来拜见乾二道:“属下见过总旗大人。”

    “去通知指挥使大人,就说这陈家小厮有问题。”锦衣卫领命而去,那陈家小厮此刻已经面如死灰,莲生轻叹:“这陈焕为人虽风流,但罪不至死,你为何非要杀人灭口。难道是,难道是他其实也认得你?”

    乾二在那小厮身上拍了一下,那小厮上半身可以动了,她冲着莲生啐了一口:“折在你们手里是我倒霉,要杀要刮随你们,我什么都不会说。”

    “倒是倔强的。”莲生摇摇头:“你为了杀人不惜搭上自己的清白身子,这是何苦?”

    “清白?清白?哈哈!哪还有什么清白。”小厮好像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渐渐变得酸涩最后竟然如同号哭一般,暗夜中格外渗人。

    顾廉永的房间和陈焕隔了几间,这边声音闹得大,他不得不披衣拎着马灯过来:“发生何事?表弟,表弟怎么样?”

    乾二光顾得听莲生问话,见顾廉永扑过来这才想起去看陈焕的情况,乾二手指点上陈焕的手腕,同时示意顾廉永不要动,过了一会说:“呼吸平稳脉搏跳动有力,他应该是吃了一些昏睡的药物,并无大碍,多昏睡一会也有利于他恢复。”

    莲生也跟着松口气,这小厮看来只是偷偷给陈焕服用了点昏睡药物,没有再下毒害人。

    这时郁世钊和王恒已经赶过来。饶是两人武艺都不低,走到这边衣服也淋湿了一点,郁世钊一边脱下临时的披风一边问:“什么情况?”

    王恒则大嗓门的喊:“陈家的小子死了吗?”

    “大人,这小厮果然有问题。”

    莲生指着站在那下半身不能动的陈阿源。

    “是吗?不是搜查过了?”郁世钊看着乾二:“你没发现?”乾二老老实实禀告:“属下搜查时注意了他携带的衣物食物,并未发现问题,这银针当时也在携带物品内,属下失误了。”

    “银针?”郁世钊接过银针:“这是想把人扎死?”

    “属下进来时他坐在陈焕头部位置,手中银光一闪,想必是想扎入百会穴,令陈焕在睡眠中渐渐死去。”

    “这办法恶毒的可以。你不是在外监视吗?怎地没发现异常?”郁世钊指着报信的那个锦衣卫。

    “属下一直在门外监视,没有发现什么声响,因今晚大雨,属下没法揭开瓦片看到屋内情况。后来属下内急,去荷塘边方便,却不小心将乾总旗引来……”

    “哦,原来在我窗前一闪的黑影是你啊。”莲生这才恍然大悟。

    “正是属下。”

    “混蛋,你跑人家姑娘窗前方便,真真该死。”

    郁世钊一巴掌拍在那锦衣卫的脖颈,那锦衣卫吓得不敢抬头:“属下是在假山那里方便,并非姑娘窗前。”

    “好了好了,这些小事等会再说,顾副使,你们是如何发现这个小厮有问题的。”

    王恒不想在细枝末节上多做纠缠,直接问到关键地方。

    “这个,是身为女子的敏感吧。”

    莲生这话让大家奇怪,郁世钊和王恒互相看看,都不相信:“只凭这个就断定他有问题?”

    莲生此刻,忽然间神态就变了,郁世钊等人拎着马灯来的,几个马灯放在桌上,房间内亮如白昼,大家只看着莲生脸色发红,她深吸一口气彷佛下定很大决心一样说了出来:“我闻到他身上有一种淡淡的血腥味,那个味道很熟悉。”

    “可是陈焕身上不是没有伤口吗?”王恒觉得奇怪。

    “咳咳,咳咳。”郁世钊听到这里,用手掩口装作咳嗽。乾二的神态也有些不自然。

    莲生气恼地看了郁世钊一眼:“就是女子每个月都要有的那种气味。”

第四十章 打死也不说

    王恒还是一脸不解,莲生脸已经红的像个红灯笼了。郁世钊看不过,一把抱过王恒的肩膀,拉他到长廊小声说:“你说实话,还是童子鸡-吧。”王恒气恼,一拳打过去“管你屁事。”

    “这是不关我的事,可是关系到这案子。”郁世钊嘀咕几句,王恒这才板着脸,低头走过来不敢看莲生,闷着声音说:“顾副使请继续讲。”

    这时已经有士兵搬来了椅子,在长廊一字排开,此时已经是蒙蒙细雨,东部的天空隐隐有淡淡的青白,天就要亮起来了。

    大家分别坐下,房间内的陈焕睡的正熟。顾廉永自己上前,再一次确定陈焕并没有死后,呆呆地坐在床头旁的凳子上,望着房间里长廊里坐着站着的各色人等。

    “我从噩梦中醒来时,看到窗外人影一闪,那时应该是你去假山那里方便。”莲生指着站在郁世钊身后的锦衣卫,那名锦衣卫脸一红急忙低下头小声嗯了一声。

    “我一时害怕,不由的惊叫一声,然后乾二和芳生就跑过来敲门。”

    “是属下听到莲生姑娘的声音,急忙跑来,姑娘说看到了人影,我推窗看到外面只有竹子晃动,这时想到陈公子那也许有事,便匆忙去看陈公子,来不及叫门直接一脚踹开。”

    “随后我进了房间,一切都很正常,书童阿源也像是还没睡醒的样子,睡眼朦胧,这一切完全符合他被人从睡梦中惊醒的情景,但是在和他谈话时我闻到一些淡淡的血腥味。这种味道也许只有身为女子才会注意到。”

    说到这里,旁边坐着的几个男人都不好开口问话。只那阿源冷笑着:“贱人,是我功亏一篑,若非突然来了葵水,你如何能发现漏洞。”

    “不单单是气味,你还说了一句话。‘小的觉少,这都后半夜了,小的平素这般也该起身了。’那时外面大雨倾盆,天空漆黑如墨,不像平日晴天还能根据星子和天色判断时刻,你是如何知道已经是后半夜了呢?难道你一个小厮还有西洋表儿不成?若有,那就拿出来。你那时装作被人从睡梦中叫醒的样子,却随口便能说出都后半夜了,这说明你其实是一直在等待机会下手,没有真的睡觉对吧?我猜你这次葵水是在你第二次进入贡院后忽然来的,这让你全无防备,你本打算潜伏在陈焕身边,等过几天再慢慢下手,这样不会叫人怀疑到你头上。但是人算不如天算,葵水忽至,打乱了你的计划。”

    “哼,老天无眼,竟然这些都让你猜到了。”

    “你果然是女的!”乾二闻言直接走上前去,捏了捏那阿源的脸。阿源瞬间变色:“贼子,你要做什么?”说着一口吐沫吐出,被乾二轻松躲过。

    莲生也吓一跳:乾二爷,你要不要这样扮出一副急色鬼的样子啊。

    郁世钊则笑眯眯地摇着扇子,好整以暇望着乾二。那乾二嫌这阿源又要骂人又要吐人太过麻烦,索性直接又点了他上半身的穴道,阿源的叫骂声偃旗息鼓,只是双眼喷着怒火。乾二这张面瘫脸如何会在乎别人的眼光,依然非常执着的屏气凝神在阿源脸上摸摸捏捏,接着从阿源的耳垂处摩挲几下,从那里一点点揭下一张薄如蝉翼的面膜一样的东西来。

    莲生看的目瞪口呆差点脱口而出:面膜啊。

    “易容术,好高明的易容术,这可不是你自己弄来的吧。”

    郁世钊站起身,接过乾二手中的面皮仔细看了看,接着扔给乾二:“你的战利品,回去自己研究吧。”

    乾二捧着那面皮如获至宝,郁世钊则用扇子抬起那阿源的下颌,惊叹道:“果然是个美人,就是这张雌雄莫辨的脸把冯青山迷得神魂颠倒吧。啧啧,本来是个女子,竟然要扮成小倌儿去勾引冯青山,何苦来哉?”

    众人都被这阿源,现在应该说香官的容光震惊了。真是美!一张无暇的脸,嘴巴鼻子眼睛,都长的恰到好处,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只是眼神稍微坚毅一些,嘴角抿着平添了几分刚强,莲生心道也正是这点硬朗的样子,她才能扮成男子做起了小倌儿,只是也奇怪,这样一个美貌女子,本可以用女色去引诱冯青山,为何她偏要扮成小倌儿?

    莲生眉头微蹙,郁世钊看在眼里,轻叹一声:“你可又想到了什么?”

    “她为何要扮成男子呢?若是女子装扮更美,更诱人啊,将冯青山迷住下毒,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昨天李强说过,因为贡院不能带女眷,这冯青山是色中饿鬼,得知被点为西安府的副主考后就开始琢磨能带进来的小倌儿,想必是这样原因?”

    王恒刚回头命人去押李强前来认人,听到莲生和郁世钊百思不得其解便在一边插嘴。

    “应该是这个道理,你是为了混进贡院来下毒才扮成小倌儿的?”莲生走上前,看着这张美不胜收的脸。乾二撕下香官脸上的易容面皮后,便又将她解开一部分穴位,可以回答问题,只是这香官却闭口不言,见莲生不依不饶贴近自己的脸看,索性闭上眼睛,一副我就是不说你能拿我怎样的架势。

    “想必你也不叫香官吧,你到底是谁?叫什么名字?到底是什么仇恨让你专门挑这时候下手?你的目的不仅是杀人更是要让这个被杀的人从此身败名裂是不是?”

    莲生一口气不停的问,香官紧闭双眼,眼皮却不住的抖,莲生知道她面上装的平静,内心早已经翻山倒海,这会指不定在动什么心思呢。

    李强被士兵押来,战战兢兢地先给各位大人跪下请安。王恒挥挥手:“去看看那是不是香官。”李强被一个士兵一把从地上拎起,推到香官面前,他仔细看了看,连连点头:“果然是他,是他。”说完就跪下嗵嗵嗵给香官磕头:“恩公,谢谢您杀了冯青山那人面兽心的畜生。”

    士兵急忙将李强拖起名他站在一边,与此同时那个被打晕的士兵也被带过来认人。王恒看着他冷笑:“将你迷的神魂颠倒的便是她吧,看的仔细些。”

    那小兵凑过去看了半天,挠着后脑勺问:“大人,她明明是个女的,怎地这会成了男人?”

    “你确定她那晚是个女人?”郁世钊带着坏笑问。

    “是啊真是女的,那个胸,这么大,身上皮子那个细,摸上去滑滑的……”

    “闭嘴!混蛋!”香官被刺激的不由出言阻止,乾二听她说话,忽然间又有了兴趣,一把捏着她的下颌,还没等她挣扎,一用力,那香官不由自主吐出一颗很小的珠子,乾二也不嫌脏,捏着那珠子大喜道:“她将这东西压在喉咙住,改变了自己的声音,果然是背后有高人指点!”

    “贼子,你不如杀了我!”那香官先是被小兵的言语气昏头,现在又被乾二拿拿捏捏,气得几乎要晕过去。

    “杀了你多简单啊。”

    郁世钊哗地打开扇子:“我锦衣卫的镇抚司狱你还没领教过呢。你这人这么喜欢被人玩**,大人我一定满足你。送你进去了,就找个这么粗的竹竿子,上面涂上麻油,让你这么坐下去,从**进去从嘴巴出来,期间还能活上十天八天,享受着各种蛆虫在你身上钻来钻去探头探脑的滋味,你说美不美?”

    “呸!你以为我会怕。”这香官只有嘴巴能动,却依然硬气。

    “好了,你这都什么龌蹉点子,这位姑娘,郁大人只是和你开玩笑,吓唬吓唬你罢了。”莲生见这香官极为倔强,摆出一副同归于尽的面孔,便出来做和事老“这天也亮了,大家各自回房吧,让香官姑娘和我单独在一起说点悄悄话可好?”

    “她是杀人凶嫌,如何能单独和你在一起?太危险,不成不成。”郁世钊第一个反对。

    “是,这贡院再也不能出事了,再说审问嫌犯,必须大家都在场。”王恒也跟着摇头。

    “我们只是说点悄悄话,哪有什么审问不审问的。”

    莲生对乾二使个眼色:“乾二,送这位姑娘到我房间去。”

    乾二二话不说。扛起香官就走。

    郁世钊和王恒面面相觑,王恒叹口气:“他不是你的下属吗?怎地这般听话?”郁世钊无奈地双手一摊:“奇怪吧?我也觉得奇怪。”

    “大人,既然谋害我表哥的人犯已经落网,现在可否放我们回家?”一直坐在陈焕床边一声不吭装哑巴的顾廉永这才站起身,做个长揖很有礼貌的问。

    “这个嘛。”王恒将目光投向郁世钊。

    “还要等他醒来认一下人,稍安勿躁,定会还你们清白。”郁世钊头都没回。

    天已经大亮,雨也停了,雨后清晨的空气格外沁人心脾。芳生也对向两位大人打声招呼,就往走房间走去,刚走到长廊拐角,看到乾二老老实实站在莲生门外做门神。

    “乾二哥,你这是在干嘛?”

    “保卫。”

    “哦。”芳生打开自己房间的门,刚走进去又探出头问:“郁大人没吩咐你这么做啊。”

    “多嘴。”乾二板着脸昂首挺胸。

    房间内,莲生低声问那香官:“你怕是连月事的物件都没准备吧?”

    香官全身穴道被点,只有头部能动,闻言忍不住点点头,脸色微微发红。

    “我这里有点东西,不嫌弃你就先用着,我们女子,这种日子是要小心的,万万马虎不得,若是做下病可是一辈子的事呢。”

    香官想不到莲生忽然提起这件事,眼圈一红:“你这话是你娘告诉你的么?”

    “我娘在我十岁那年就去世了,这些是我表嫂告诉我的。”

    “原来你也没有了娘,你比我好,至少还见过自己娘,我却是从没见过她,也不晓得她现在在哪里过得怎样,这番话也从没听人对我说过。”

    香官垂下眼,浓密的睫毛上有几点晶莹闪烁。

第四十一章 难得糊涂

    乾二听着俩人在房间内嘀嘀咕咕,刚探头想看看她们说的是什么,就听着莲生喊他:“乾二,麻烦你帮香官姑娘解开穴道。”

    乾二急忙站好,板着脸装没听到,莲生本来看到他探头,喊一声见他毫无反应,便走出来问:“听没听到我说话啊。”“不能解穴。”

    “这香官姑娘也没有武功,不会对我不利的,这拘了她一个多时辰,血脉都不通了,她还是还是……”莲生脸一红,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乾二如何不明白这没说下的话是什么意思,也不好再和莲生说什么,进屋解开香官的穴道,板着脸说:“你老实点,若是对莲生姑娘不利我自有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法子、”

    “好啦好啦,你且去准备早饭,让我和香官姑娘说点体己话。”

    莲生想着香官在他手里吃了不少苦头,怕在再引发她的逆反心理,反倒是什么都不能说了,急急地将乾二推了出去,关上门,怕他进来又将门插上,才转身说“咱们都是女子,你也不用害臊,赶紧换洗下是正经。”

    原来莲生虽是仓促间被关进来的,但昨日上午在贡院候着时顺便逛了逛街,买了点草纸,莲生在这大顺朝生活了六年,自从自己做女吏挣了银子便在月事时使用草纸,她实在是用不得香灰这些东西,过去被表嫂也念叨过败家,但她是自己挣钱自己花,也不能说她什么。

    “也真是巧,我昨个才买的几刀草纸。”

    香官接过草纸轻轻抚摸一下说:“用这个真真是奢侈了,读书人指不定要怎么骂呢,不珍惜字纸啊。”

    “听蝲蝲蛄叫还不种庄稼了,咱们的身子,自己最清楚,不对自己好一些指望谁啊,赶紧去床边换洗了吧,我背过身子去。”

    莲生说着就走到窗口。背过身子不看。

    听着身后悉悉索索的解腰带换洗的声音一会,那香官羞涩的说:“好了。”

    香官第二次进贡院,想不到夜间葵水忽止,一时间急的没办法,只能塞几条帕子,这会换了下去,用草纸将脏帕子包了,不好意思地说:“等会我出去将这个烧了,这会子到是让屋子腌臜了。

    ”都是女子,不碍事的。”莲生用端来大铜盆倒上水,候她洗了手,拉着她坐下问“你可是恨我揭穿了你?”

    “恨自然是有的,但你我的立场是对立的,今日之事谁也怪不得,我毒死了冯青山,已然实现了心愿,现在想来,那陈家公子也是无辜。”

    莲生听到心愿二字,不露声色的打量着香官:“你既然说到心愿,难道是和那冯青山有世仇不成?既然和他有仇为何不去衙门告他?非要用这种两败俱伤的法子?你若是平时害死他,也不见会被追查到底,偏在这贡院下手,可见你对他是恨到极点。”

    “是,恨到极点。”香官咬牙切齿的重复了一遍:“我恨不能寝其皮食其肉!”

    “这样的恨?不共戴天可是父母的大仇?”莲生看她满脸愤然,胸脯不停起伏,便顺着问道。

    “父母?我并不知道谁是我的父母,是自己的仇。”香官凄然一笑:“你死过吗?”

    莲生愣住!因为她真的死过!

    在幽深的湖水中,脚下是缠绕的水草,双手无助的挣扎,冰冷的水不停灌入,说不出话,呼吸不出来!

    “如果我说我总做一个噩梦,在那个梦里我被淹死了,你信吗?那是真真的死去的滋味,呼喊求助都没人搭理,整个人世间只有我一个人在挣扎,却是徒劳的,比死还可怕的是死寂,是无望,是被全世界抛弃。”莲生苦笑:“这些话我过去都没对人讲过,怕被人当成疯子。今个说说,你听听便是了。”

    “你说的很对,死真是那种滋味,心里的苦楚难受说不出来,一个人无助挣扎。我从小就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是在苏州的明月楼长大,那是苏州的青楼,养母便是那里的姐儿。养母在我很小时候就告诉了我真相,听说我亲妈和我养母过去是小姐妹,我养母的日子也不好过,人老珠黄还得迎来送往,我问过她亲妈是谁,她只说亲妈应该享福了,亲爹那种混蛋就不要记得了,堂子里的孩子,谁能知道亲爹呢。直到我15岁,养母生了很重的病,老-鸨不给看,我哭着求,那女人说只要我今天开苞就给我养母看病,我便答应了。”

    说到这里,香官的声音开始颤抖,肩膀也跟着抖起来。莲生想到,万幸自己穿越过来是个良家女子,若是穿越到那等地方不也是任人宰割随便鱼肉?她轻轻搂过香官的肩膀,小声说:“你若难受,便不要说了罢。”

    “那夜买了我身子的就是冯青山,完事后他忽然看着我戴着的坠子,问我是哪里得来的,我说是我娘给我的,他忽然变了脸色,问我娘是谁,我今年多大,我便说出我娘的名字报了自己的岁数。”莲生听到这里,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头,感觉这香官的手是越来越冰冷,她只能紧紧握着她的手,希望给她一些温暖。

    “他叫人唤来老-鸨,说给我赎身,老-鸨知道他是官身,也不敢多敲诈,谈好了银钱他要带我走。我说我娘病着,我不能走,我要带着他去看我娘。他不由分说,叫小厮捆着我上了马车,一路上我哀哀地哭,想着我那养母生死不知,自己又不知道要被带到哪里去,这位大人看着年岁不小,也不知家里大娘子凶不凶,儿女厉害不厉害。我哭的困倦便睡着了,醒来时却发现他带我来到一个荒野,地上挖好一个大坑,这丧尽天良的,冷笑着便将我扔进去吩咐小厮填土!

    “天啊!”莲生惊讶地掩口。

    “我使劲磕头求他,说我娘还病着我还小没有做错什么,他掐着我的脖子,红着眼睛告诉我,我必须死,我死了就一了百了!什么丑事都不会发生。说着一脚把我踹进坑里,我拼命往外爬,他用力踩着我的手指,打我,土渐渐埋了上来,我昏了过去。后来不知过了多久,我还有点气息,不住的在黑暗中挣扎,想是那土层松软,我后来挣扎着透出口气来便开始呼救,终于被人发现,一个过路的大侠救了我,从此以后我便跟着那大侠,他就是我的主子,我是主子训练的杀手。”

    “你是杀手?可你不会武功啊?”

    “不会武功那冯青山不也死了?陈焕也只剩半条命?”香官微笑着摇头:“姑娘,你说话挺惊世骇俗的,其实骨子里真是干净,一个女人没有力气也没有武功,用什么杀人?自然是那种媚术,在男人最神魂颠倒的时刻致命一击。我本是死过一次的次,当时被冯贼活埋,心里就想若是是救了我我什么都可以去做。只是这次,想不到接连出了疏漏,我也落到这地步。”

    “难道说这次也是任务?”

    “是任务,只是我没想到是来杀冯青山,我接到的任务只是叫他死,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就这么让她死了,我想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他的人面兽心,让他死了也身败名裂。也正是这一念之差,选在贡院下手,耽误了主子的生意,一切错都在我,我甘愿受罚。”

    莲生听到这里,心里梗的难受,她盯着香官看,只觉得似乎有个极大的秘密在眼前晃来晃去,她想抓住,又觉得这秘密太恐怖,会彻底让香官崩溃,那将是人世间最可怕的最龌龊的一件事!

    “那么你能否告诉我你的真名呢?”

    “我本来叫暗香,为有暗香来的暗香。”

    香官微微一笑:“都讲出来了,姑娘该送我去大牢了吧。”

    莲生握着她的手:“暗香,你养母呢后来看过她没有?”

    “她在我走后不久就病死了,那老-鸨没给她一钱银子看病,我只是想,我的亲娘在哪里呢?”暗香看莲生的眼神中有掩不住的浓浓悲哀,便摇头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后来我明白了,那冯……冯贼和我养母当年是有过什么,想必是看到我的坠子问了我岁数,以为我可能是他的女儿,便一不做二不休,活埋了我,可我养母早就告诉我,她并非是我亲娘。那冯贼只凭着几分疑虑就要我的命,好不容易从地狱中爬出,我如何能放过她?”

    如果是这样,到还好至少不会叫人那么难受啊。

    莲生将大致情况讲给郁世钊和王恒听。王恒重重一拍桌子:“冯青山真是个禽兽,死不足惜。”

    “暗香不说出自己的主子是谁,她愿意一力承担所有罪名。”

    “以媚术杀人的组织,江湖上也就那么几个,只要调查就能查到,只是我们锦衣卫也没必要为这点事去兴师动众,冤有头债有主,既然暗香招了,便结案吧。”

    郁世钊决定就这样结案,莲生急忙说:“可是你不觉得很多疑点吗?暗香扮作陈家小厮被秦王府的人送来的,这中间是怎么回事?她没有说,秦王府……”

    “禁声,这些话你就烂在肚子里,这案子证人、案犯、口供都齐全只要断定这暗香是报复杀人便是。”郁世钊指指头顶:“顾副使,天机难测,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可是,不是要知道真相吗?”莲生其实是真的很想帮暗香一把。

    “这就是真相,到此为止了。”郁世钊和王恒对视一眼,彼此心知肚明。

    学政冯青山被杀一案便这样落下了帷幕,虽然罪犯的供词只有少数人看过,但冯青山在贡院监考却玩小倌的消息早已经传遍西安府,成为茶馆酒肆八卦的话题。冯青山的确如暗香所想的,在死后身败名裂。

    秦王府书房内,秦王看完郁世钊送上来的结案折子,捏着眉心叹气道:“你以后可不许再给我惹事。这次真是做的过火了,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王爷,臣妾是想为姐姐报仇,如今大仇已报,臣妾以后定会谨言慎行。”说话的是秦王的一个妾氏,唤作游夫人的。这游夫人早年不过是别人送来的歌姬,这几年才得到秦王宠爱,连生下二子,母以子贵,在秦王府才翻过身来。

    “哼,买-凶-杀-人,也真亏你想得到。”秦王忍不住哼了一声,那游夫人急忙上前靠着秦王,手指勾着他的袖口撒娇。

    “郁世钊很会做事,找个报仇的借口结了案,编的到有点意思,说这凶手本是青楼女,冯青山买了她回去后来又因为一点事活埋她,她侥幸逃脱后伺机报仇痛下杀手。”

    “嗯,这还真是个好故事。”游夫人笑着拿过那折子:“这位大人将来不做锦衣卫了可以去茶馆说话,真真一张巧嘴!”

    游夫人拿起折子一看,忽然面色一变:“王爷,这凶手叫做暗香,苏州明月楼出身,其母名叫红螺。”

    “是啊,这名字编得怪好听的,我记得你也是苏州人氏。”

    游夫人忽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秦王的腿哀求:“求王爷让我见这暗香一面,她……她可能就是我那姐姐的女儿!”

    “什么?”秦王愣住了:“你是说你那被不良之人害了的姐姐便是红螺?真有红螺这人?”

    “臣妾要见了暗香才知道。求王爷让我见她一面。”

    “见了又能怎样?她杀了人,自然要承担罪责。若真是你外甥女,那也是天理报应。你这次做的已经过分了,好自为之吧。“

    ”王爷,求求王爷,让我见这孩子一面。”

    “够了!”秦王被她说的不耐烦,拔腿就走“你要记着,你不是府里的歌姬,你是环儿和瑜儿的亲娘!”

    诺大的书房只剩下游夫人一个人,她慌慌张张将那折子又看了一遍,满面泪水伏在地上:“天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姐姐,你被冯贼始乱终弃,死不瞑目,我一心为你报仇,现在终于做了这府里的夫人,有了报仇的机会,哪想到,竟会一念之差害了我的亲甥女啊。”

    游夫人伏在地上也不知哭了多久,有侍女寻来,急忙上前扶起她:“夫人,这是怎么了夫人?”

    游夫人满面泪痕,好半天才依着那侍女问:“你说,谋害亲生父亲的,到了阎王那里是不是大罪?”

    “这等不孝之人自然是大罪,夫人为何这般问。”

    “大罪啊……”游夫人喃喃自语,目光投向远处的天空:“过去不觉得王府小,怎么这会看着,这天空也不过是这么一块儿,像个笼子。”

    (学政遇害案至此了解了。这里有个疑问,就是暗香到底是不是冯青山亲生女儿的问题。一个青楼女子,早年和书生相爱,不惜生下孩子,却终于又被那书生始乱终弃。这女子恨极了书生,那么女儿也是她最痛苦记忆的象征,她从内心排斥这个女儿,一直告诉她自己是养母,她的亲生母亲另有其人。这个人是谁呢?她自然带入了自己那个被富商买走做歌姬的妹妹,心想妹妹也许会被送到权贵家,总比自己过得幸福一些。这个妹妹辗转进了秦王府,经过努力终于站稳了脚跟,自然要去找人打听自己的姐姐,知道姐姐凄惨的死去,外甥女被一个过路官员买走。冯在青楼买人,自然不方便说出自己是谁对不对?这个妹妹忽然在某个场合看到了学政,发现他就是当年抛弃自己姐姐的人,想到姐姐凄惨的一生,想到姐姐到死都痛恨,于是她买-凶-杀-人却没想到杀-手竟然就是自己的外甥女。对于这个案子,也许难得糊涂会让暗香心里好受很多)

第四十二章 倒霉的陈公子

    这天夜生来寻芳生,说是清苑县的学子在酒楼聚一下。

    莲生认为芳生以后总要步入官场,和人交往的能力是必须要有的,不能在家读死书,便拦着他给他一些银子,叫他和夜生好好出去转转。

    “唉,想不到一次秋试,最后竟然成这样。”

    走在街上,夜生叹息想到冯青山,不禁叹息。

    “所以我们读书人,也不能只读书,忘记了修身,姐姐说什么,那叫做有才无德高分低能的。”

    “高分低能?什么意思?这词儿可真新鲜。”

    “我姐的意思是,咱不能光文章做的好,纸上谈兵,还得有个人能力。分,大概就是指的科举吧。”

    “嗯,说的对啊。”夜生长叹一声:“我这几天心里没着没落的,贡院出事耽误了两天,真是令人心焦啊。”

    “五哥,反正秋试已过,如今是心急也是要等,心宽也是要等,且安静待几日吧。”

    两人边说边走,就听着前面运来客栈外面站了好些个人,有认识的看到兄弟俩走来招手喊:“去贡院去贡院啊,名单贴出来了!”

    贴出来了!

    兄弟俩对视一眼,急忙跟着客栈走出的这些考生一起往贡院走。

    贡院门口已经集结了很多人。芳生离挺远就看到陈焕和顾廉永带着小厮从另一个方向走过来。夜生和芳生装作看不到,自顾往前走,前面围的人有点多,芳生年纪小,身子单薄,伸长脖子翘着脚看了半天看不到,夜生在外面急着喊让一让让一让,被他推搡的人不干了,回头说:“干嘛啊,让什么让啊,没看这都着急呢嘛?”

    “是啊,是让,真中了不着急也跑不掉你的,等吧你。”边上的人都老大不满。

    夜生心道,你不也在那挤吗?大哥甭说二哥,这什么人啊。

    这时几个小厮用力挤过来,猛地将夜生和芳生直接给挤了出去。夜生喊:“这谁家的奴才,怎么这样,主人怎么教育的。”他刚被边上的人奚落,这口气得出哇。

    顾廉永冷笑一声,和陈焕站在一边,看着陈家书童挤来挤去。

    几个小厮扛住众人怒骂,终于挤到前面,其中一个大声念到:“清苑县顾……”

    顾廉永在外面听到清苑县这几个字,心里跟百爪挠心一般,那小厮停顿下接着往下念“顾芳生,第七名。”

    “哇,芳生,第七名!第七名啊!”夜生激动的一把拉过芳生,接着大喊:”小哥儿,麻烦看下清苑县还有谁中了?”那小厮睁大眼睛:“哦,清苑县顾姓还有中的啊。”

    旁边小厮推开他:“表少爷的名讳也是你能说的,表少爷您中了第一百一十二名!”

    顾廉永闻言,如被冰雪。一百一十二名!他可是比芳生大了四岁!陈焕还挺高兴,拍他肩膀一下“表哥你中了啊。”

    陈家小厮挤出来就给陈焕作揖:“大爷大爷,您是六十八名!也中了。”

    “大爷六十八好啊,您这是要六六大顺否极泰来啊大爷。”

    几个小厮见陈焕面色稍微有点不喜,急忙点头哈腰的说好话,陈焕一想,自己这次真是亏大了,中了六十八也不错,名头的确很吉祥,于是得意的冲身后随身小厮一招手,那小厮松烟忙不迭的将铜钱撒的漫天都是,小厮们趴地上就抢,一时间闹闹哄哄。

    顾廉永这脸色从黑到青,最后又看到和夜生站在一起的芳生,他哼了一声甩袖子就走。此时夜生已然魔怔了,呆呆地站在那嘴里喃喃念叨着:“怎么办怎么办。”芳生低声安慰:“走啊,我们进去看看。”

    夜生已经失去看的勇气,他由寡母养大,今年已经二十五岁,尚未婚配一心只求功名。这是他第二次秋试,不知自己还能在等待几个三年。他站在那犹豫着,芳生伸手拉他,却听着旁边有和夜生一个书院的人喊:“顾兄,你们顾家果然是了不得,你们三兄弟都中了!”

    夜生闻言茫然看着芳生:“他说什么?”芳生反应过来:“他说你也中了,我们三个都中了!”

    “三个?”夜生还是愣愣的。

    “五哥,他说的还有顾廉永啊。”

    夜生这才哇的大叫一声,急匆匆往人群里挤,一张张布告看过去,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在第九十九名!

    他从人群中出来,看着芳生两眼放光,拉着芳生就哈哈大笑。

    兄弟俩的开心样子看在顾廉永眼中分外的刺眼,他索性直接往回走。

    谁想,不是冤家不聚头,莲生在客栈教育鹦鹉,就听着老掌柜在下面喊榜都贴出来了,外面人都在嚷要去看榜呢。莲生干劲把剩下谷子一股脑都给了鹦鹉略收拾下就往外走。

    紧着赶着来到贡院门口,却没想到和顾廉永走个对面。

    俩人面对面站着,经历贡院案子,顾廉永内心极为复杂。这女子是自己的仇人,杨氏死的时候他已经是个少年,清楚地明白发生了什么,不同的出身注定了他和莲生这一辈子都要对立下去,但顾廉永看到了莲生的本事,她不是一般的女子,以后怕是免不了一场恶斗。

    “你非要分的那么清楚吗?”

    擦肩而过的那一刻顾廉永还是问出了口。

    “易地而处你会怎样?”

    莲生冷静没有转身,只是背对着他站住:“你我从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今日的状况。要让我不计较很简单,你和你母亲拿走的那些都交出来,你们做得到吗?”莲生轻轻一笑:“一切只是开始,顾公子,你以监生的身份来参加秋试,而芳生却是一步步考上来的,你在跨出那一步的时候就给知道将来自己要承担怎样的结果。”莲生虽然面上帶笑,却言语冰冷。顾廉永彷佛被刺了一下,不远处陈焕喊:“表哥,等等我。”

    陈焕看到莲生,点点头,拱了下手说:“恭喜令弟高中。”

    莲生一听眼睛放光:“芳生他,中了。”

    “是,乡试第七名,少年才俊,陈某佩服。陈某以前有得罪姑娘之处,还请姑娘见谅。”

    陈焕这次被卷入贡院案,多亏莲生找到凶手,陈焕没想到莲生能抛开个人恩怨,心里还是很服气的。

    “过去的小事,不必再提,一切都要向前看,陈公子。”莲生话里有话。陈焕慌忙点点头,匆匆离去。

    这个陈焕,似乎比顾廉永还多了几分城府,他至少知道能屈能伸,站在陈家的立场,这个人迟早也是敌人啊。莲生摇摇头:想那么多干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已经走到这步,该得罪的不该得罪的都已经得罪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芳生眼尖,看到莲生走过来,拉着夜生就跑过来:“姐,我和五哥都中了。”

    夜生有些不好意思:“芳生是第七名,我只是九十九名,惭愧惭愧。”

    “还有半年的准备时间,到会试才见真章呢。五哥,咱们这可要找个地方好好庆贺一下,对了,赶紧先给大伯母写信告诉她这好消息啊。”

    “姐,你这是高兴糊涂了不是。名单很快就会下到各州府,大伯母估摸着明后天就知道这事了。”

    兄妹三人乐滋滋的商量着去哪里好好大吃一顿,就听着狂当当几声锣响,一个驿吏骑马过来扯嗓子喊:“最新邸报:西安府举子陈焕宿妓眠娼,行为放诞今革去名次,以儆效尤。”

    听到这声通传,正一脚要上马的陈焕一愣,身子直直栽倒下去,顾廉永手疾急忙扶住:“表弟,表弟。”

    “这说的是我?革去我的名次?”

    陈焕愣愣地看着顾廉永:“说的可是我?”

    顾廉永看他面如死灰,想必是伤心到了极点,不知该如何回答,旁边小厮说:“大爷先别急,小的去查看查看,也许是邸报有误也说不定。”

    陈焕牙齿格格格响着,像个木偶似的,缓缓转过头来,死死盯着走过来的那三个人:顾莲生!顾莲生,枉我刚才还夸赞你心胸宽广,原来,原来你这背后狠狠一刀,真是狠毒啊。

    莲生三个人也听到了邸报,还在讨论:“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件事这么快都上报到礼部去了?”

    莲生想顾尚书把持着礼部,他的内侄在贡院出事,他竟然也没藏着掖着?这明显画风不对啊。

    “大爷,大爷,邸报贴上去了,真的是您……”

    小厮气喘吁吁跑过来:“您那六十八的名次没了,被抹去了,下面依次递增一名。”小厮哆哆嗦嗦汇报完,陈焕上前一脚将小厮踹倒在地,顾廉永急忙抱住狂躁的陈焕:“表弟,表弟,旁边还有人,莫要被人看笑话。”

    “笑话,我就是个笑话!”

    陈焕面目狰狞,挡在莲生面前:“顾副使你不需要解释一下吗?”

    “陈公子,请你明白,我只是协助查案公事公办,上报大理寺和万岁的折子由锦衣卫和秦王殿下负责,你在这问我要什么解释?”

    莲生本来还觉得这个陈焕为人不算坏,却被抹了名次有点可惜,想不到这边就被人家拦住。

    “还有,我想我必须提醒陈公子,你有个做尚书的姑父,就该知道今日之事是迟早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顾廉永察觉到莲生眼中的敌意。

    “顾公子心知肚明,礼部尚书的公子和内侄参加秋试,多少双眼睛看着,一点差错都将万劫不复。陈公子,稍安勿躁,也许还有恩科等着也说不定。”

    原来这秋试之外,有时逢朝廷庆典,特别开科考试,称“恩科”,如果陈焕这次名次被抹去,要想再考就要等三年,若是运气好遇到恩科,就不必等那么久了。”

    “你这女人好恶毒的心,若是我今日死在你面前,你又当如何?”

    “这话说的奇怪,我和你非亲非故,你死不死关我何事?就是真死了又是谁家孩子,你连自己亲人都不在乎,因为名次被抹就寻死觅活的,我都替你臊得慌。”

    莲生的话说的明明白白,陈焕此刻已经被刺激的失去理智,只见他哈哈大笑,一把甩开顾廉永的手匆匆几步冲到荷塘前,芳生瞬间明白过来,大叫:“拦住他!”小厮们纷纷上前拦截,可是已经晚了,只见陈焕直直跳入那荷塘,他一心求死,压根都不挣扎,直接就冒着泡沉了下去。

    水!水!无边无际冰冷的水!莲生眼前一黑,身子软软的要倒,被芳生一把扶住:“姐,姐,你怎么了,不要吓我啊,姐。”

第四十三章 荷塘白骨

    陈家的小厮大呼小叫的冲过来,两个忠心的直接跟着就噗通跳下去。

    这荷塘边出了这么大的事,很快围了一圈的人,陈焕的书童上前就要抓莲生,芳生推开他问:“你想做什么?”

    “她!我家大爷说跳下去,她也不拦着也不劝着,我家大爷若有三长两短,定要叫你们赔命!”

    莲生刚才是想到落水的往事,觉得昏昏沉沉,此刻见陈家小厮竟然冲过来找自己算账,她只觉浑身又有了力气,靠着芳生身子站着,指着那小厮冷笑:“他一个大男人,还一哭二闹三上吊不成?这贡院门口这么多人,他拉着个人就说死啊活啊,你看人家要不要大耳刮子打他?真是什么主人养的什么样的奴才,主人脑子进水,奴才脑子里能养金鱼了。赶紧捞你家主子找郎中来是正经。”

    “你不要太过分!仗着伶牙俐齿,不过是胡搅蛮缠。”顾廉永看着莲生眼神冰冷。

    莲生低声说:“顾大公子不胡搅蛮缠那就把你的名次让出来罢。”

    这时听着岸边的人喊:“找到了找到了。”

    莲生也不想再搭理顾廉永,便随着芳生和夜生跑到池边去看,两个小厮在里面连拖带拽,上面的小厮半边身子探下去往上硬拉,说也奇怪,那陈焕的身体彷佛在瞬间重若千钧,四五个人这般撕扯竟然拉他不上去。

    “一群废物。”

    一个熟悉的不带任何感情起伏的声音传来,芳生惊喜喊道:“乾二哥,快来!”

    乾二拨开人群走上前去,伸出一只胳膊抓住了陈焕的领子,用力一扯,他这时心里也不由一沉:怎么这么重?乾二微微运气,一把将陈焕拎了出来,这时就听着围着的人大叫“啊!”“天呐!那是什么!”

    一个雪白的骷髅挂在陈焕的腿上。

    荷塘里的俩小厮吓得妈呀喊了一声,莲生急忙对乾二说:“轻放,轻放,不要碰坏了那骨头。”

    拎出来陈焕,乾二将他平放在地上,在他胃部某个穴位点了几下,只见陈焕哇哇两声吐出几口水,这时他的喉咙里传来古怪的声音,旁边的小厮吓得大惊失色:“天啊,莫非是那鬼追来了,快把这死人头扔下去啊。”小厮指着挂在陈焕腿上的骷髅大叫。

    那骷髅上面缠绕着一些水草,陈焕是跳进去就一脚踩到水草,这骷髅和水草纠缠不清,挂到他脚上。

    乾二抽出匕首,咔嚓两下就把骷髅和水草分开,这时陈焕喉咙里的奇怪的声音越来越明显了,莲生俯下身去,伸手去捏他的喉咙,顾廉永大叫:“喂,你想做什么!”

    莲生捏了一下陈焕的喉咙,接着掰开他的嘴巴,忽然从他嘴巴里跳出一只很小的青蛙,围观众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芳生掏出帕子递给“姐,擦擦手。”

    陈焕悠悠醒转,却看到眼前一张好可恶的面孔。忍不住呻-吟一声:“这是在地府?你也来了?”

    “我是奉命来抓你的牛头马面,你赶紧麻溜的跟我去见阎王老爷吧。”莲生将手在他袍子上蹭蹭站起身,不解气的踢了他一脚:“这么大个人,真够混的,说跳河就跳河,你家父母真是倒霉催的,怎么养你这么个白眼狼。”

    “你有完没完?不是你刺激的他能跳吗?”顾廉永不干了。

    “什么叫我刺激的?我刺激的人多了去了,乾二他怎么不跳河呢?”

    “吵什么吵什么?这是贡院不集市!再吵把你们都抓起来!”看守贡院的士兵发现这边有情况,挎着刀走过来,分开人群一看:“哦,顾副使,这是……”

    那士兵一眼看到地上放着的骷髅,那骷髅俩黑洞洞的眼睛正对着他,他忍不住一哆嗦:“这怎么个意思?顾副使,这不是案子才了结嘛怎么又来了呀。”

    “那谁知道了,估摸着你家王大人昨个没烧对香吧。”

    莲生瞄了坐起来的陈焕一眼:“走吧,咱们回去,这也没啥好看的。”拍拍衣服转身就走。那士兵是王恒的贴身小校,知道莲生的本事,如何能让她这就走,笑嘻嘻拦住说:“顾副使,您别着急啊,你看,这忽然捞出这么个玩意,吓人倒怪的,我家大人那边要是问起来,那可怎么办?”

    “这荷塘属于贡院,就是在你家大人势力范围,既然发现了骨殖那就要查嘛。”

    “副使,副使,您不能走啊。”

    这边小兵还在磨蹭,那贡院里王恒已经听说这边有人投了荷塘,正气恼这卷子都阅完了,榜文贴出,明天自己就能交卸差事回京城了,怎么又出现这等倒霉事。他大步正往这边走,就听着手下小校在那喊顾副使,虎着脸斥责:“大胆,你拦住顾副使去路,是何道理。”

    “大人,大人,您看啊大人,那个东西。”

    小校看到王恒到了,急忙颠儿上前,指着地上的骷髅。

    “怎么?刚跳下去就成这般模样了?”王恒一打眼吓一跳。

    “大人,跳下去又被捞上来的是那位,还喘着气呢,没死,这死的是这个,无名无姓的一个骨头,您说,这……”

    这小校口齿伶俐,这番话说的陈焕脸一红,王恒瞟了他一眼道:“陈公子你若是嫌命长,回头再喝一瓶雷公藤,本官保证不会再有人给你解药,何必在贡院门口搞这些事给本官找不自在。”

    陈恒站起身,对着莲生郑重的拜了三拜:“多谢顾副使指点迷津,今日多有得罪。”然后扭头就走。

    “大爷大爷,您慢点啊。“陈家小厮书童急忙跟上,顾廉永一甩袖子,瞪了莲生一眼也转身就走。

    莲生看向芳生:“他什么意思啊?这人也奇怪,不过是这次名次作废了,下次再考呗至于要死要活嘛?”

    “姐,其实吧……”芳生悄悄拉着莲生袖子小声说:“这种被直接抹去名次还给出那些放荡批语的,恐怕陈焕这辈子都和科举无缘了,哪个主考敢再录他?”

    “啊?”莲生想不到会是这样。她以为和自己那一世一样,考试作弊什么被取消成绩,再来个补考呗。

    “那就没别的办法了?”

    “办法也有,除非某一天万岁夸他两句,挽回这个影响,应该就可以了。”

    “这种情况估计挺难。”莲生撇撇嘴,皇帝那是什么人啊,能平白无故的夸谁吗?

    “顾副使,这人骨是怎么回事?”

    王恒见这姐弟俩在那咬耳朵,忍不住干咳一声打断。

    “如大人所见,从这荷塘带上来的,我估计大人这厢叫人下去捞,骨架子还在里面,也不知是不是都零碎了。”

    这是女人吗?说起骨头什么就这么自然?王恒命令那小校,去报巡抚衙门,叫他们组织人来打捞。

    “这贡院现在不是大人管辖吗?”

    “是,但本官只负责秋试前后的贡院治安,这人已经白骨,当然不会是秋试前后而亡。”王恒微微一笑:“这个自然就和我无关咯,还是给巡抚衙门去费心吧”

    莲生摇摇头:“白骨兄啊白骨兄,可怜你今天好不容易露出头,可惜,这京城来的大人不想帮你沉冤得雪,等到巡抚衙门来人打捞,还是先把你扔回去吧。”

    莲生叹息着抱起那头骨,王恒眼角一抖:“顾副使,你毕竟是女子,如何去拿这些东西。”

    “大人,你看,这里有个洞啊!”莲生忽然举着头骨给王恒看,王恒眼前忽然冒出个狰狞的头骨,接着眼睛对上头骨后面一个破洞,那破洞边沿还有些残缺,王恒捂着鼻子问:“是,是,你快放下。”

    “这洞,应该是重物击打。这是桩谋杀案,这头骨完全白骨化,一点软组织都不剩。”莲生说着敲了敲头骨破洞周围:“这骨质还好,还不算很疏松,水中完全白骨化要一年多时间,稍微有点钙化,这尸骨怎也的有三年了吧。三年?嗯,又是在贡院荷塘被发现,难道贡院三四年前有莫名消失的人吗?不过这完整骨殖未打捞上来,也不知是男是女。”

    围观的人听到这番自言自语,有人忍不住说:“咦,我记的穆云平穆兄,三年前秋试前夕不声不响就不见了,他那么有才华的一个人,秋试都不参加,岂非怪哉?”

    “穆云平可是商州的那位才子?”

    “正是啊,这位仁兄也识得穆兄?”

    这边围观的窃窃私语,莲生放下那头骨,站起身走到荷塘边,一步步往下走。

    王恒吓了一跳,急忙上前:“你要做什么?”

    “洗洗手啊,大人以为我会做什么?”

    莲生慢慢蹲下,手伸进池水中,此时正是晚秋,秋老虎烤得紧,这池水暖暖的一点也不凉,莲生的噩梦都是和水有关,这会大着胆子仗着人多去碰池水,心里渐渐安稳了许多。

    洗完手,回身看到这荷塘已经被士兵封锁起来,原来这王恒和郁世钊一样是个别扭的,口是心非,嘴里说不管这闲事,其实还是在费心了。莲生看着封锁的士兵点头微笑,王恒正向她看过来,正午的阳光下看这巧笑倩兮的女子肌肤胜雪,玲珑剔透,故意瞪眼睛瞅着莲生说:“这次又是和你有关,这案子还得你来负责。”

    莲生唇边闪现一对俏皮梨窝:“大人,您这是能者多劳。”

    “哼,你这王婆卖瓜。”

    “既然巡抚衙门来人还需要等些时候,这已经午时,卑职想去用饭,这就先告辞了,乾二同去吧。”

    莲生拉着芳生和夜生就要走,王恒喊了一声:“站住。”

    莲生回头看着他,王恒故意板着脸:“要让马儿跑不能不给马儿吃草,今日,本官请客。”

第四十四章 不能作伪的反应

    午饭后,士兵通报,巡抚衙门派一个捕头带着几个捕快连着仵作过来了。

    “两位新举人老爷,你们俩就出去溜达溜达吧,这可下是松快了。”

    “姐,你在这,能行吗?”

    芳生有点担心她。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莲生心里清楚,这次贡院事件已经上达天听,这王恒又是外戚,现在王贵妃最受宠,王贵妃和朝中的请流派那是互相看不上眼,将来要想和请流派的顾尚书做对,王贵妃的势力是很大的倚仗,她乐意卖这个人情给王恒,这案子破没破不重要,重要在她的立场和态度。

    巡抚衙门的人先过来拜见过王恒,捕头姓张,四十来岁,一双眼睛像鹰,看着倍儿精神,太阳穴凸出一看就是练家子。王恒介绍说:“这位是顾副使,冯大人遇害一案多亏顾副使协助,秦王殿下正准备推荐顾副使做女吏。”

    莲生和张捕头和仵作又互相拜见,莲生大致介绍了一下案情,巡抚衙门的仵作姓胡,五十多岁,经验丰富,拿起头骨看了看,点头说:“的确是应该有三年左右的光景了,顾副使说的没错。”

    “仵作大叔,张捕头,其实我现在就是协助王大人,可别这样叫我了。”

    王府副使就是那么随口一说,莲生不想在巡抚衙门的人面前说这些,将来自己被秦王推荐做女吏,那自然要和这些人经常打交道,还是先做足姿态的好。

    王恒听到莲生说是协助,点头微笑“既然顾副……姑娘这么说,大家就随意吧。”

    大家来到荷塘边,这时贡院的人群基本已经散去,中举的欣喜若狂急于和人分享,名落孙山的沮丧万分也不想在这多做停留。士兵们已经打捞上来很多骨头,装在一个岸边的大竹筐里。远方是荷叶碧连天,岸边垂柳婆娑,正面是贡院的庄严红墙,衬着这一筐骨头格外的雪白。这仵作还是很有经验,不多时候基本拼出一个构架,缺少了点肋骨之类的零碎的骨头。莲生俯下身去,仵作指着骨架子说:“这应该是个青年男子,身高和张捕头相仿,现在看死因可能是后脑上的击打。埋在这里有三年左右了。”

    “一副骨头架子也不能知道这人是谁啊。“王恒看着只叹息:“刚才有人说姓穆的书生失踪,但只有这骨架也不能证明这人是这贡院失踪的,还是外人移尸到此。”

    “大人,不如叫人清理发现骨殖附近的淤泥,也许能找到尸体当年遗留的东西。”莲生轻声提出建议,她可不想被士兵们听到自己又给人家出难题了。

    “将这附近的淤泥清理一下,有什么发现本官有赏。”

    “你们几个也去干活,看看淤泥周围有什么线索。”张捕头也给捕快们下了命令,大家脱去靴子,挽起裤脚拎着筐子下荷塘清理淤泥。

    一个捕快愁眉苦脸:“奶奶哦,这荷塘可多久没清理了,踩一脚半条腿都陷进去,步子都迈不开。”

    莲生听到这话,眉头微微皱紧皱着,张捕头看了莲生一眼,欲说又止。莲生说:“张捕头,你有什么话不妨说出来。”

    张捕头摇头不语,莲生看出他内心顾虑重重,小声说:“捕头大概和我想的一样。”

    张捕头看她一眼:“这贡院的大人品级都和我们大人相仿,有些话说出来真怕惹祸上身啊。”

    因为是面对几省的贡院,这贡院的规格比别地的都高,教授们都是朝廷直接委派来的,由秦王协助管理,因此这贡院内若出了什么事,巡抚衙门都无权过问,今天王恒派人去巡抚衙门搬救兵,很大原因是这次出事的是贡院门口的池塘,被害人身份不明,和地方事事务沾边。这张捕头为人谨慎,有些话就不好明说。

    “现在只我们三人,那我就先说了吧。”莲生回头看了乾二一眼,后者正板着脸看着众人挖淤泥。

    “荷塘内的淤泥看着好些年没清理了,下令不清理淤泥的人有嫌疑。”莲生说完,笑着眨眨眼:“张捕头,是不是这个意思。”

    张捕头小心地环视四周,点点头:“姑娘聪慧,张某也是这样想的,先要调查,是谁不许清理淤泥的。”

    王恒听到这里对张捕头正色道:“张捕头,你放心,我王恒既然请巡抚衙门来协助调查,就要对各位负责,不该说的我一字不会提,该担的责任我自己会一力承担。”

    张捕头也敛容长作揖:“既然大人这般说,卑职自当知无不言。”

    王恒看着荷塘边干活的人,自言自语:“大家都说我是外戚,靠裙带关系做官,其实我也不过是想真正的做点事罢了。”

    众人在淤泥中打捞着,早已惊动了贡院的管理人员,鲁学士已经阅完卷子发了榜,因为和贡院负责的姚山长是同门师兄弟,也就留在此处多住几日,此刻也陪着姚山长过来,远远地看到地上的人骨,吓了一跳:“王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荷塘中发现了白骨,不知这贡院内这几年可有失踪之人?”王恒目光投向姚山长。

    姚山长六十来岁,精瘦的面孔,稀稀拉拉几根山羊胡子,头发花白,典型的一副老学究样貌,听王恒问起来,捻着不多的几根胡须想了想:“并不曾有失踪之人。”

    听到这话,莲生和王恒忍不住对视一眼,王恒接着问:“姚山长,你好好想想,许是年头久了,有些事情记得不清。”

    “老朽回去查查这几年的花名册,再给大人一个准信吧。”

    “大人,捞到东西了!”

    有士兵在荷塘里高兴的大叫:“一块玉佩!”

    那士兵开心的啪哒啪哒光脚踩了岸上一串泥脚印,将玉佩递给王恒时还用衣襟擦了擦。

    这是一块上好的白玉配,一只骑马的猴子,取马上封侯的吉祥意思。

    莲生看了一眼:“马上封猴啊,这人的还挺上进,不过这玉佩现在无法证明就是这白骨的。”

    王恒点头:“接着找。”然后随手掏出个银子看也不看扔给那小兵:“赏你的。”

    “哎呦,这个味啊,王恒,你是闲得没事做跑这莲藕来着。好好的折腾什么呢?”

    郁世钊摇着扇子从对面走过来:“咦,尸骨?这怎么着了?听说今个这门口热闹的又是跳河又是干嘛的,姚山长,好久不见,您老胡子还好?鲁大人还没回京呢?”

    姚山长呵呵干笑着:“是好久不见这不是秋试,我们这些老家伙都在家休沐了吗,你这猴儿,听说冯大人遇害一案,还亏了你啊。“

    “哈哈,那是。”郁世钊挺直腰板,得意地摇扇子。

    王恒和莲生对视一眼,心道这人脸皮厚的没边了。

    “那个,呵呵,当然还是在王兄和这位顾姑娘的帮助下。”郁世钊打着哈哈,蹲下身看那白骨:“乖乖,这一丝儿的肉都不剩,吃的真干净。”

    “吃?什么吃啊?”莲生楞了一下。

    郁世钊用扇子指着荷塘:“呶,那些鱼啊,这荷塘里我看了,鱼儿不少啊。”

    “呕!”

    姚山长弯着腰就呕吐起来。鲁学士急忙扶住他问:“这是怎么了?”

    郁世钊大惊:“姚老头,怎么了?”说着上前拎起他胳膊,装模作样的一探:“大人,您这是喜脉啊。”

    “滚你的皮猴,等你姚爷爷有劲了大拐棍子打你,这荷塘里的鱼,贡院伙房经常捞来吃,这都吃了好些年了!呕……”姚山长说着又跑去一边呕吐。

    郁世钊看着那尸骨连连摇头:“白骨兄啊白骨兄,你的骨肉被鱼儿吃,鱼儿又被贡院的人吃,最后都一股脑进了那五谷回收之所,这可真是天道好轮回啊。”

    郁世钊看似胡言乱语,却也间接证明了一个事实:姚山长是真的不知这荷塘有尸体的事情,这荷塘里的鱼他没少吃。

    果然,郁世钊看着姚山长痛苦的往贡院里跑,鲁学士在后面紧追,忍不住哈哈大笑:“这姚老头,是……是最爱吃鱼的。哈哈哈笑死我了。”

    虽然这有点不地道,莲生也不由莞尔:“恐怕从此以后他不会再吃鱼了。”

    “不会是在作假吗?”王恒冷冷的问。

    “人的生理反应不能作伪,这不像是在假装。”

    “什么叫生理反应。”

    王恒和郁世钊都听到这新鲜词,忍不住问。

    “是个体受到外界刺激机体机体有所反应的一种紧张状态。”莲生脱口而出当年教科书的解释。

    “说人话。”郁世钊更加听不懂了。

    “就是沙子飞到眼里你就会闭眼,饿了肚子会咕咕叫这些就是正常的人体的反应,比方说见到讨厌的人,人眼睛的瞳孔会缩小,若是看到喜欢的人,虽然嘴上不说,可瞳孔还是会自然放大。”莲生说到这里,捂着嘴笑到:“所以两位大人,以后见到喜欢的姑娘,千万不要被人家看到自己的瞳孔。还有你,乾二,别以为板着一张脸就行的,你的眼睛可能就彻底出卖你。”

    王恒和郁世钊闻言对视一眼,郁世钊抖了一下:“别看我,我烦你。”

    乾二跟没听到似的,抱着胳膊看着众人在清理淤泥,

    “然后刚才这姚山长听到你说到肉被鱼儿吃光,马上呕吐起来,他若是干呕还能说是装一下,但是他真的是吐得凄惨,他没有压喉也没有其他动作,我想这应该是正常的生理反应,装是做不到这点的。”

    “那就是姚山长的嫌疑可以排除了?”

    王恒忍不住接着问。

    “那也未必,现在很清楚,做为贡院的管理人员,姚山长他不知道荷塘内有尸体的事情,但只是不知道尸体被扔到这里,也许知道这尸体是谁呢?”

    “说的有道理,姚山长的嫌疑还不能排除,先从贡院下手,五年内的花名册都要调查。”王恒转过身,凝视贡院正门“堂堂贡院,圣人教化之地,任何霄小都不得在此处作祟。”

    “王大人此刻看来真是威武啊。”郁世钊拍手笑道:“只是你也真命苦,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案子连被害人是谁都不知道,难啊。”

    王恒转过身,忽然对着郁世钊一拜:“还请郁兄帮我。”

    “呀,打小你就从没这个乖过,吓我?”

    “既然王某遇到了此事就不能不管,只是王某乃一武夫,刑名上一概不知还请诸位一起帮我,总要给这白骨一个公道。”

第四十五章 新举人聚会

    荷塘士兵和衙役干活,王恒和郁世钊闲着太无聊跑到亭子里去下棋,莲生看看已近黄昏,打声招呼说:“我先回去了。”

    郁世钊眼睛盯着棋盘,嘴里说着:“急什么啊,怎么也得王都司管饭啊。”

    王恒点头:“这是一定的。喂,郁世钊,你怎么又悔棋?”

    “下棋不语真君子。”

    “少来,这都第三次了。”

    郁世钊厚着脸皮悔棋三次后,王恒终于忍无可忍,直接按住郁世钊的手,莲生忍不住轻笑一声,王恒站起身:“不玩了,继续下去我怕吐血。”

    “现在可是你先提出不玩的,我赢了,掏银子。”

    王恒掏出一块银子丢给他,郁世钊掂了惦直接又丢给莲生,笑眯眯地一挥手:“走,大人带你吃馆子去。”

    说着拉着莲生就往岸上走,王恒上前想跟上几步,又看到这荷塘里干活的士兵,只能站住脚步,郁世钊回头还得意地冲他一晃扇子。

    乾二无声无息地靠近,跟在后面,郁世钊看着他:“你不如去王大人那里好好吃一顿。”

    乾二摇头:“贡院煞风景恐怕厨子都无心做饭。”

    莲生这才想起那荷塘的鱼,于是她站住,手里掂着银子问:“这银子给我那就是我做主了?”

    “那是当然。”

    “好啊。”莲生脆生生地喊道:“一起去啊,王大人。”

    王恒摇摇头,看向荷塘里干活的人,莲生走上前去,郁世钊想要拉住她,手还是放下,乾二依然面无表情,站在那一动不动。

    “天色已晚,明日打捞便是了。”莲生走近小声说:“大人不如赏他们个席面。这贡院内,今日想必从厨师到教授,都要吐的昏天暗地了,太影响人食欲。”

    王恒点点头:“姑娘提醒的对。”

    王恒喊住一个小校,给他银子让他去给士兵们安排席面,此时张捕头和仵作已经带着巡抚衙门的人带着尸骨走了,荷塘里只剩下干活的士兵,一听都司大人晚上给席面吃,各个乐的齐声欢呼。

    此时已经是夕阳西下,金红色的斜阳衬着一池碧叶,莲生站在曲折的浮桥上,余辉映照下,她小巧的下巴可爱的侧面像一道剪影,生生地撞进郁世钊的心里,他远远地看着王恒和莲生站在一起,心里没来由的一股烦恼,喊了一声:“走啊。”

    “来啦,大人先请。”

    “不必这么客气,现在是你帮我,何不将我当做朋友,就像是和郁大人那样?”

    “他啊。”莲生说到郁世钊,不由的嘴一撇。

    “他……怎地?”王恒看向莲生,却见她脸上浮起一抹淘气的笑:“他那么古怪可恶的,大人如何和他相比。”

    说完又觉得自己有失言,忍不住一愣:“大人会帮我保密吧。我可怕郁大人怪罪。”

    “自然,他当然是很古怪很可恶。”

    说话间已经走到岸边,郁世钊用扇子打了一下莲生的头:“啰嗦,大人的五脏庙已经急不可耐了。”

    “那大人想好吃什么了吗?王大人说,就这些银子多了没有。”莲生说着冲王恒眨眨眼。

    “哼,你到好心的替他省银子。上次我们帮他破案,他还没答谢呢。“

    “少来,怎么是帮我破案。”王恒也觉得奇怪:“我说郁世钊,你上次到底是怎么掺合到案子中来的?”

    “那个,锦衣卫自然是要总监控天下一切刑罚之事,大人我念在和你青梅竹马的情分上,不忍心见你因为贡院案被圣上责怪,好心出手救你于水火咯。”

    郁世钊说完这段大言不惭的话,眼光却悄悄地瞄向莲生,不知为何,心里还有一丝心虚。

    “青梅竹马?你没学问就不要乱用词!”王恒抚了一下袖子,真是肉麻。

    莲生低头看看,然后说:“大人,还好,地上没有的。”

    “没有什么?”王恒和郁世钊几乎同时问道。

    “鸡皮疙瘩呀。”莲生一笑嘴边漾出一对小梨窝,王恒和郁世钊也跟着笑起来,郁世钊作势又要用扇子敲莲生的头,被王恒轻轻拦住:“姑娘的头岂是轻易敲的,叫人看到不雅。”

    “不雅?这位姑娘可不能以常人论,你没见她看到尸体时两眼放光的那个表情,我真担心她会一时高兴上前咬死人一口。”

    王恒想到下午莲生手里拎着骷髅头,兴冲冲地指着那破洞说话的情景,也忍不住点头:“你说的很对,顾姑娘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乾二奇怪地看了王恒一眼,然后默默地快走几步,装作不经意的悄悄走到莲生身边,将她和王恒隔开。走到一家酒楼门口,乾二说:“听说今日很多新举人在此聚会。”

    “那我们也悄悄地聚个会?”郁世钊先进去,小二急忙上前招呼。

    “雅间。”郁世钊头也不抬往楼上走。

    乾二跟在莲生身后,再后面才是王恒。

    “他怎么好像熟门熟路啊。”莲生指着前面带路的郁世钊,低声问乾二。

    “他来过。”

    不是来过这么简单吧。他这简直是像主人啊。

    莲生眼睛一转:“我明白了,那这顿饭的银子可以省下来了吧。”

    “不能省。岂能让王大人省钱。”乾二回头瞄了王恒一眼。

    郁世钊指着门口:“进去吧。”

    这间雅座不大,四个人坐下,小二也不问众人吃什么,悄无声息地上了酒菜茶水,然后退下。

    乾二在墙角不知动了什么东西,只听着有声音传来:“真想不到,有名的佳公子陈焕竟然跳河。”

    “听说他在贡院里差点被毒死,说来奇怪,他怎么会掺合进去那案子,顾兄,听说你当时也在。”

    “我陪姐姐在那,但是这些刑名之事我自然是要回避的,期间未曾和陈公子谋面。”芳生的声音传来。

    郁世钊忍不住对莲生竖起大拇指:“令弟有几分你的风采。”

    虽然知道偷听别人讲话不好,莲生这边听着芳生回答的那么冷静,也学着郁世钊杨扬眉毛,表示十分得意。

    “我说的是编瞎话的能力。”郁世钊故意贴着莲生的耳朵说话,热气吹动莲生鬓角的发丝,莲生忍不住耳垂微微一红,急忙侧开身子,郁世钊似乎很满意自己的行为,看向王恒,目光里带着笑意,王恒坐的直直的,似乎只是在注意倾听举子们的声音。

    原来这酒楼也是锦衣卫的产业,在城中还很有名,期间安装了很多偷听偷看的设备,莲生听到隔壁声音这般清晰,不由暗自赞叹,怪不得说锦衣卫强大无比呢,真是处处渗透啊。

    “顾兄还真是谨言慎行呢,颇有令尊当年风采。”有人忽然这样说。

    “林兄谬赞了,我和家父只见过几面,他如何风采我自是不知。”

    “哦,林兄这般说话,难道顾兄真是顾尚书的公子?”有人不由惊呼。

    “顾尚书的确出身我们清苑县顾家,我家芳生弟的母亲也就是我家婶娘,也的确是我叔祖母在世时迎娶的嫡妻,只是……”夜生这话就透漏出很多信息,在座的举人哪个是傻瓜?都不由互相看看,眼神复杂:原来顾芳生是顾尚书的嫡子。

    “五哥,算了吧,子不言父事,唉。”芳生轻轻叹口气。

    王恒听着这些话,看了莲生一眼,心道怪不得她这般聪慧,原来她的兄弟们也是如此,这对兄弟的对话真是看似对顾尚书那边一句埋怨没有,却字字透着诡异,让人能联想到太多东西,真是高明。

    郁世钊忍不住笑出声:“你们家兄弟姐妹都这般狡猾吗?”

    “这可不叫狡猾,这叫自保啊大人。”莲生先给大家都倒上茶水,接着举杯自己先喝一口,接着说:“我们姐弟一直只想过的轻松平静,可惜有人见不得我们好,便也只能如此了,很多时候这种自保被人误解成伤害。”

    “那又是为什么呢?”王恒不解。

    “就是有的人见不得你好。你过得好,开心,顺利,那些人就难受,总觉得你不该过这么好,千方百计要把你拉下来,踩进尘埃。要是遇到这样的人能怎办?自保还是伤人?这种应该叫做正当防卫,郁大人,我想做的一切事情其实都是正当防卫!”莲生说到这里,清澈的眼神如幽深的潭水,流光溢彩又深不可测,王恒急忙错开眼,微微咳嗽下点点头:“你说的很对,的确是有这样的人,正当防卫这个词真好,你是如何想到的?这种情况我也遇到过。我出身外戚,读书人就认为外戚天生就是要祸国殃民的。一个人不曾做错过什么,只因为他的出身就要被人诟病,这种时候,是要正当防卫。”

    郁世钊见莲生闻言脸微微一红,心里有点不舒服,便喊了一声:“喝酒吧。”

    莲生脸红是因为王恒夸她正当防卫说得对,莲生觉得自己有点玛丽苏了,借点现代新词汇在古人那显摆怪丢脸的。这时被郁世钊一声大喊吓了一跳,急忙指着墙壁,摆摆手。

    “放心吧,这房间里就是打翻天那边也听不到。”郁世钊拎过酒壶先给自己倒上:“你也喝点,将来官场上喝酒的机会很多,先学着点。”

    “你也想让她做女吏?”

    王恒转向莲生,有点推心置腹的意思:“顾姑娘,容我冒昧了,我只是觉得女吏这条路艰辛万分,姑娘还要三思。”

    “大人,为了自保我只能这样走下去,如果我一旦失去这点子庇佑恐怕真要被人害的尸骨无存了呢。”

    这话题太过沉重,连木然听着谈话的乾二也不由动容,想着莲生和尚书府的恩怨,看着眼前坐着这个钟灵毓秀的女孩子,心里不由一丝怅然:可惜我竟无法护她一世。

    莲生接着笑道:“看我说到哪里去了,两位大人喝酒啊。郁大人,你带我们来这,就是为了看我弟弟呀,这可不太厚道。”

    “呵呵,这个嘛,和令弟聚会的几位新科举人都是本地贡院读书人,这也算是协助王大人破案吗。”

    王恒被莲生的话勾起自己心事,低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这时就听着一个声音响起:“几位新科举人背后说人家事,做这等市井妇人之态。”

    “顾廉永?”

    莲生看向乾二:“他怎么也在这。”

    “大概也是路过。”

    乾二想了想:“今日这酒楼来了三波举人。”

    “我们背后何曾说人家事?顾公子你躲在门外偷听,这也不见得多光彩吧。”

    “从门口路过听到而已。不是什么人都能入顾某耳朵的。”

    “长兄,芳生是不该在外自承是尚书之子,自不言父过,长兄请放心,我不会多说一个字。”放生站起来:“来,我敬长兄一杯。”

    顾廉永哼了一声:“顾芳生,和我喝酒?你也配?”

    “我母亲是尚书第一位夫人,也是当今圣上诰封的一品夫人,顾莲生走到哪里都堂堂正正,若是长兄觉得自己不配喝这杯,那就算了。”

    没等顾廉永说话,就听着有人说:“顾兄这酒倒在地上是什么意思?”

    “给配喝的人喝啊。”芳生回答的很平静,莲生忍不住站起身,想要出去。

    “坐下,他已经长大了,有些事他必须自己面对。”郁世钊一把拉着她的袖子:“你不能护他一辈子。”

第四十六章 为女子执言

    “芳生,你这脾气,唉,大家坐,都是同年,来,我这也算借花献佛,敬各位。”

    顾廉永笑着举杯,在座的当然要给尚书公子面子,于是纷纷起身举杯,夜生依然坐着没动,在上次祭祖时他和顾廉永闹那一场,顾夜生就知道这份本就单薄的情谊早都稀释干净了,也没有必要去上赶着给自己找不自在。

    莲生在隔壁听着,眉头微蹙:这顾廉永看来并不是个草包,他只是开始不懂得小家小户的这点技俩,一旦弄明白了,这状态调整的还挺快。他这样反倒显得芳生小家子气了。

    郁世钊手指击着桌子,摇头笑道:“果然是吃亏了才知道小心,这顾廉永比在清苑县时出息多了。”

    “五兄,我曾经多有得罪,在这里向五兄道歉。”顾廉永敬完其他人,接着又倒上一杯,要敬顾夜生。

    “顾公子的酒,我这样的山野村夫实在不敢受的,还望顾公子海涵。”顾夜生一动也不动。旁边有人打着哈哈:“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自家兄弟,何必如此呢。”

    “就是啊。”

    这人啊,变脸可真快。刚才顾廉永没来,各个拉长了脖子想从夜生和芳生这透漏点啥,这会又有人这幅嘴脸了。夜生和芳生对视一眼,索性一起站起身:“话不投机,顾某告辞。”兄弟俩这就要走,请客做东的叫做卢孟则的急忙拦住:“两位顾兄,这天色还早,不要着急啊,大家都是同年,一起乐呵乐呵,将来大家一起金榜题名,同做天子门生。”

    “是啊是啊,别急着回去吗。”

    对面的雅间是另外一桌聚会的举子,看到顾廉永出来,也有几个举着杯子过来敬酒的,其中一个正是陈焕父亲的弟子,一眼看到芳生在座,气不打一处来。指着芳生问:“他怎地在此间。”

    陈家是关中巨族,陈家祖父也就是顾尚书的岳父曾经是翰林学士,后来回乡执掌关中书院,弟子满天下,人称关中先生,陈焕的父亲继承了关中先生衣钵,陈家成为全国著名的大儒世家,这也是顾尚书能在请流派上层的一个重要原因。

    陈家的长子竟然被抹去名次,这样的事情太叫人震惊了。几个书院弟子看到芳生,新仇旧恨都来了。

    “我如何不能在此?”

    芳生笑盈盈的反问。

    顾廉永呵斥到:“焦星,你喝多了,速速叫小厮送你先回去吧。表弟之事和他无关,你不要迁怒于人。”

    “和他无关?他那个姐姐,一个未婚女子,出来抛头露面不说,还查什么案,她既然查案如何不还陈兄一个清白?今日在贡院竟然又逼迫的陈兄出这等事,心如蛇蝎,你们,你们也是关中学子,如何能和这等人坐一起喝酒,我都替诸位羞愧。”

    “我姐姐曾经协助锦衣卫指挥使大人查明多起案子,大家不信可问卢兄等人便知。”

    今天请客的这位就是曾经住在袁家客栈的四书生之一,闻言频频点头。

    “我朝自立国以来就有女子为吏的传统,你说女子不能抛头露面,那也包括我大顺的开国功臣英王了?众所周知,英王她身为女子,为我朝立下丰功伟绩,开我大顺朝女子为吏的先河,你一介书生,不过中了举人,众目睽睽之下竟敢公然诽谤开国功臣英王,恐怕这话传了出去,你的名次也岌岌可危吧?”

    郁世钊听到这里忍不住轻笑:“你这宝贝弟弟,行,有乃姐风范。”

    莲生听到这里,有喜有忧,喜的是芳生竟然能口舌不让分,在外面这般维护自己;忧的是他这样咄咄逼人的话,会不会影响在众同年面前的形象。

    那焦星急了:“我哪里提到英王,你不要血口喷人。”

    “你说我姐姐不该抛头露面,既然身为女子不该抛头露面,英王也是女子,你是不是诽谤开国功臣?即使不算诽谤,私议也不成。”

    “呵呵,诸位诸位,不要闹成这般吗,来来,大家今日能同登秋榜就是缘分,喝酒,喝酒!”

    这边请客的卢书生急忙上前缓和气氛。

    “就是啊,一点小事,芳生你这脾气也要改改了,点火就着,以后如何能为官啊。”顾廉永不冷不热来了这么一句。

    “顾公子,刚才有位同年说的好,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你我既然是同父兄弟,外人不分青红皂白就批评我姐姐,你却说这是小事?”

    芳生说到这里,声音显得格外伤心:“我自小和姐姐相依为命,男子汉大丈夫,连自己至亲同胞都不能维护,活在这世间于禽兽何异。”

    莲生听到这里,只觉得眼角湿润,又不好意思当着大家流泪,低下头去,深深吸口气,郁世钊笑道:“有兄弟如此,喜极而泣也不算什么。”

    “是啊,顾姑娘,想不到令弟小小年纪还有这番担当,令人赞叹。”

    王恒也没想到芳生这么维护自己的姐姐。

    “他们俩是龙凤胎姐弟,王恒,你连这都不知道啊。”郁世钊故意大惊小怪。

    “龙凤胎?顾姑娘年纪轻轻就有这般见识,王某佩服佩服。”王恒负责贡院治安,因考生中像芳生这个年纪的凤毛麟角,他就格外注意一下,现在才知道莲生竟然也是只有十六岁,还是顾尚书之女。想到在京城中见识到的豪门恩怨,看向莲生的眼光就多了几分了然“莲生姑娘真是太不容易了。

    隔壁因为顾芳生的这一短话瞬间安定下来,那焦星在人前被驳了面子,极为愤恨,干脆冷笑道:“呵呵,真拿自己当尚书公子了,脾气不小。”

    这人够坏的,莲生发现他这是故意把事情往阶级属性上靠,就和穿越之前**上一些人似的,仇富仇官各种煽动。

    “请收回你的话。第一,我姐姐是秦王殿下亲自任命的副使,若这就是说的不该抛头露面,你置秦王殿下于何地?你还敢说她心如蛇蝎?陈兄跳河和我姐姐何干?陈兄都要向我姐姐道歉,哪里轮到你在这背后说人。其二,我顾芳生自小和姐姐相依为命,其他多余的人和我们没关系。”

    芳生紧紧盯着那书生:“你不该向我姐姐道歉吗?”

    “向一个女子道歉?顾芳生,你真是疯了。”

    另外几个书生也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一个女子,竟然向她道歉,女子本来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出来做事就是不对。”

    “是啊是啊什么叫孔孟之道,女子懂吗?还想和我们男子一样出来做官,我们是十年寒窗苦,她们女子能做到吗?”

    芳生看着这几个书生的嘴脸,也冷笑道:“孔孟之道,迂腐不自知的人讲什么孔孟之道?”

    “好好的大喜之日,大家不要这般剑拔弩张乌眼鸡似的嘛。芳生,做兄长的我今天必须说你,这几位都是外祖父书院的师兄,你要尊师重道啊。”顾廉永在一边打着哈哈。

    莲生在隔壁听到芳生的声音越来越激动,担心他被顾廉永继续刺激可能会出言不逊,真的把这些同年都得罪了就不好了,将来一起为官,那都是官场的助力,能结交的不能给推到反面做敌人去。

    于是她站起身就要开门出去。

    “可不许和这些不长眼的生气。”郁世钊跟在她身后叮嘱着。

    “我晓得。”

    王恒回头看这俩人一个低头私语,一个轻轻点头,怎么看着这么别扭?他索性也起身说:“没事找事的酸腐书生,整天搞什么清谈清流的,我看只会误国,于国计民生有何好处。”说着走到两人中间,看着莲生说:“走,一起会会这口出狂言的小子。”

    郁世钊看着王恒的眼睛,忽然愣住:雅间内点了好多灯和蜡烛,亮如白昼,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到王恒的瞳孔变化,他!竟!然!瞳孔变大!那么温柔地看着莲生,瞳孔变大!

    郁世钊瞬间心情变的极为恶劣,直接大步走出去问:“谁在外间吵吵嚷嚷,让不让人好好吃饭!”

    “好大的口气,大家辩论几句如何就成了吵吵嚷嚷?”那几个书生见一个锦衣公子竟然出言挑衅,都有点不忿。

    “郁大人。”顾廉永急忙拜见,然后拉拉那个书生的衣角:“李兄,这边是指挥使大人,和舍妹关系极好的,你不要……”

    “闭嘴!什么叫关系极好!大庭广众,你不要出口伤人。”芳生一听这话当即就翻脸了,事关莲生的名节,他绝对不能让分。

    王恒听到这里,直接将要出门的莲生拉回来,小声说:“你不能出去,我去。”

    “大人,这些人胡说八道,我……”莲生气的小脸通红。

    “既然是胡说八道就更不要出去。”他正色看着莲生:“姑娘,事关姑娘名节,姑娘为协助我查清冯大人之事,惹下这般麻烦,自然该我王恒出头。乾二,你看住顾姑娘,不许她出来。”

    顾廉永看到王恒也走了出来,脸色一变。

    “郁大人,这是什么人在这大声喧哗,公然诽谤我朝女吏制度啊。”

    王恒摆出一副官腔,郁世钊摇着扇子道:“几个关中书院的新科举人,想必是圣上革了那陈焕的名次,他们正不满呢。”

    “呵呵,我却不知新科举人都敢背后妄言朝政了?我朝女吏制度自开国以来实行了一百余年,怎么到了他们嘴里就成了女子不该抛头露面。”

    那几个书生看着王恒走出来都吓一跳,这个冷面将军他们熟啊,贡院那三天就是他看守的,铁面无私一点好脸色都没有。怎么这两个煞神都来了?

    “哦,顾公子。恭喜公子得中。”郁世钊忽然转移话题。

    顾廉永急忙说:“不敢当不敢当……”

    “先前冯大人一案,多亏令姐协助查明真凶,秦王殿下已写折子为令姐向陛下请功了,旨意想必很快就到,先恭喜顾公子了。”

    郁世钊压根没搭理他,而是直接对着芳生说话。

    这些书生迅速从郁世钊的话里得出有效信息:顾芳生的姐姐很能干,可能会得到圣上的封奖。那做东的卢公子上前拜见郁世钊说:“大人,曾蒙大人在袁家酒楼相救,卢某感激不尽。”

    “哈哈,原来是故人啊,恭喜卢公子高中啊。”郁世钊呵呵笑着:“王大人,今天咱们没白来,新举人里还真是什么人都有。”

    关中书院的书生闻言脸色大变,他们本来就瞧不起这些武将,见郁世钊出言讽刺,而王恒更是面带蔑视地看着他们,焦星心中不忿,反问道:“那在郁大人看,新举人里都是什么人呢?”

    “有寒窗苦读坚信达则兼济天下的人,也有沽名钓誉以为清谈几句就能救国的蠢人,还有个没本事的半瓶醋,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强,以为长着个把儿就了不得了,依我看这种人还不如东厂的公公呢,哈哈哈,大人我还真想把他送去割一刀。”郁世钊笑的极为恶劣。

    莲生听到这里,脸上一阵子发烧,忍不住双手捂着脸:这郁大人,说话真是难听,明知道自己还在隔壁呢,什么话都说。

    乾二还是脸上平静无波,不住的跟莲生说:“这鱼不错,你尝尝。”

    闹成这样,顾廉永不想让关中书院的人在此惹事,急忙示意几个书生赶紧走。那几个书生瞧不起锦衣卫,可是知道自己惹不起,也只能咽下这口气,嘴上对芳生说着多有得罪,都在心里暗自发誓,等我为官定要上折子可劲弹劾锦衣卫。

    郁世钊和王恒看那几个人灰溜溜走了,和芳生寒暄几句回到隔壁房间。

    “哎,乾二你属猫的啊,这才多大会功夫,那鱼呢。”

    郁世钊一见最爱吃的那道鱼光剩个光溜溜的骨架了。

    “姑娘喜欢!”乾二急忙看着莲生。

    “哦,你喜欢吃,喂,再上两条鱼,一人一条!”

    “怎么两条叫一人一条,我们呢?”王恒找茬。

    “你也要吃吗?”郁世钊根本就没发现自己转向莲生说话时那脸上的表情,活像一只等着主人给肉骨头的大狗:“好了,那几个讨厌鬼打发走了,不必为不相干的人生气。”

    王恒看着他这变脸速度,心里有了计较,也跟着温柔一笑:“是啊,令弟应对的不错。将来做官定是有主见不被人欺的。”

    乾二抬头看看这俩人,伸手摩挲了自己脸一把,他觉得浑身痒,鸡皮疙瘩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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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古代女吏日常:
女牢小狱卒顾莲生今生的目标是:好好活着,做个好姐姐,不长蛀牙……呃是游泳技术好一些,别像前生落水出事。却没想到穿越也能麻烦缠身,龙凤胎弟弟出现在凶案现场,一个不像好人的锦衣卫指挥使满肚子坏水,亲爹渣的不能再渣……顾莲生握紧拳头,决心向着大顺朝第一女吏的目标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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