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杀鸡儆猴她当那把刀
张翼虽然不是杀害乌睿的凶手,却是导致他自尽的原应该追究其伤害的责任。这是左恒呈给皇上的奏折。”颜辉说得犹如他亲身经历。
“皇上偏心张翼,所以不了了之?”采蘩无法想象要多大的侮辱才能让一个人求死。她即便让沈珍珍害得都以为人尽可夫,在采石场生不如死,她却没有一天想过自尽。
颜辉将燕窝盅拿过去,喝两口润喉,“那倒不是。皇上也算明君,不会枉顾人命,派人调查了此事。但御纸坊里没有一个人指证张翼辱骂过乌睿,相反都说他亲待下属,教授造纸术则亲力亲为,是学徒们心中最好的老师。至于乌睿,多说他沉默寡言不合群,独来独往,造纸上毫无建树,反而脾气渐长,死前不久更当着众人的面对张翼口不择言,目无尊长。尽管左恒再三保证乌睿不是那样的人,最后因为众口一致,以乌睿自尽结了案。之后,左恒于公于私多次对张翼责难,被皇上警告两次方歇了骂,但从此互看不对眼,就成今日采蘩你看到的情形了。”
她又卷进是非了,采蘩抚额。独孤棠说得真没错。她就是火,特别容易让周围的火连带烧着了,成熊熊烈焰。
“所以舅姥爷你对我说小心让人利用了杀鸡儆猴,那个左大人该不会想把张翼的得意门生西骋弄到纸官署去,说是打杂,其实是要推他入浆池,替乌睿报仇?而张大人也烦不胜烦很干脆地答应了左大人离开纸官署再不造纸的输注。”
颜辉听她说得有趣,哈哈笑道,“推西骋入浆池,我想还不至于,不过显然是要借此羞辱张翼师徒二人。他押上自己的所有,恐怕也是有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或许看出你身上有天分,重燃了斗志。
在听了那样的故事之后,她可一点都笑不出来。左拐和乌睿的师徒父子情张翼与乌睿的冲突,还有浆池中的浮尸,开头很暖,结局很凉。而她是不是左拐的另一个希望,还是张翼的又一个梦魇?她两个都不想当,她想当自己。
“采蘩,你这时候后悔可来不及了。相信我,一个月后,你和西骋的比试将会成为全城关注。你可以输,但不可以退。”颜辉看她目色迷朦不知道是愤然还是怯退,他以为要说说些话来支撑她的意志。
“祖母,前些日子跟您学习的时候,您说过,小本大利的买卖做起来最过瘾。”采蘩却对童夫人说道。
童夫人看着她,忽而微笑,“不错。”
“杀鸡儆猴,我不过是那把刀。磨刀的,挥刀的,挨刀的都是别人,然而刀会更亮更快更锋利。”采蘩也微笑,“在这场比试里我是稳赢的一个,为何要退?”
“说得好。”童夫人欣慰,“本钱少的时候,跟着本钱多的人,风险小,成功机会大。没本钱的时候,夹在两方有本钱的人中,即便他们争得头破血流你捡得一文是一文都是净赚的。”
颜辉眉开眼眯,“童夫人童小姐,你祖孙二人一把刀一文钱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原来还是自己瞎操心。”
“也不是。我和你姐夫走了之后,你得照顾着采蘩姐弟妹三人,这个月不能出城,直到比试结束为止。平时你到处串门子,有什么风吹草动千万替采蘩上着心。”童夫人还是关照弟弟。
颜辉连连称是,“再如何我行我素作怪,自家人的事还是会管的,大姐你就放心吧。”笑佛脸下自私心,他并不没有悲悯胸怀。
从知道他冷眼旁观秦筝跪在店外求纸,采蘩就心知肚明。不过童氏和颜氏,也只出了一颗相对纯净的慈心。其他人,包括看似惧内的童老爷,个个一把小算盘,但那不意味着他们不好。常把自己无辜挂在嘴边的人,多虚伪假面,对谁都在暗地里挑剔;而坦然承认自己作怪的人,时而非常慷慨给予情感,哪怕只是对某些人而已。
第 121 章 存稿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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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采蘩,嫁我吧
清风拂面,捎带花香。
采蘩拨鬓边细到耳后,走下台阶,“这怎么好呢?一男一女同车,别人会说闲话。知雀姑娘但转告你家公子,今日我有事,改日再请他来坐。”
知雀伸手挡住去路,早就有备而来,“怎会是一男一女?知雀也在啊。且公子知道采蘩姑娘要去哪儿,专程来送你过去,一点也不耽误你的正事。”
“知雀姑娘,你家公子若是对我非礼,你会站在我这边么?”采蘩似笑非笑,媚眼轻抛。
知雀没想到她明明白白说出这种话,顿时语塞,但见她等自己作答的神情,挤出几个字,“那……那个……”突然转过弯来,“公子怎么会非礼你啊?”
采蘩粉面桃花笑,“小姑娘,姐姐教你一句话,男人只要动了歪念,就算是神仙美玉也会忍不住下凡来,而你家公子念头歪得才厉害呢。”
知雀憋红了脸,爆出一句,“才没有!”
采蘩媚笑变冷笑,“你可以自己去问问他。”
“采蘩姑娘何必为难一个笨丫头?她可不是你的对手。”帘子掀起,面色温和,俊美如玉的向琚亲自下车来了。
采蘩哼一声,“五公子过谦,你的贴身小婢怎会是笨丫头?”
“采蘩姑娘话中有怨,莫不是还在为上回书院生的事生气?”向琚在她面前站定,“匕已经回到你手。我以为你该消气了。”
“五公子不像美玉,像岗岩,多厚多结实。我的东西本该就回到我手里。再说,它是你送回来的吗?说话不算数,非君子也。我的确很生气,而且气也没消,今日没心情应酬公子,请回吧。”她不用问谁也能猜到向琚不肯还,孤客出面帮她抢回了。
知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怎能如此同公子说话?”
采蘩神情愈疏淡。“怎么同你家公子说话,是我的事。你不想听,可以捂上耳朵。”看向琚面色不改,暗道难对付。
“是我错。”向琚不但不变脸,还道歉了。
看旁边知雀一副遭雷劈的样子,采蘩心想向五公子应该很少跟人道歉。
这么一来,她便不好继续蛮横强硬。“五公子,很多时候便是说对不起,也已经晚了。”
“这时候却还不晚吧?”向琚眼里晨光漾漾,“采蘩姑娘,容我送你一程,纸官署在内城,恐怕你的车夫进去后会迷路。而且。我确实有事相商。”
采蘩看向车夫央。央耸耸肩,抬个手,又作了跟从的手势,拍拍心口,让她放心。
落在向琚眼里,眸底浮上一些幽暗,遮了晨光灿烂。
采蘩没现,但仍感觉敏锐。“五公子,若我中途想换车——”
何时起,自己竟让女子嫌弃成这样,向琚心中微有无奈,“采蘩姑娘不是兰烨的奴隶,自然想走就走,决不阻拦。”
采蘩这才上了车,一进去就道,“五公子会享受。”
车里很宽敞,两张坐下去就想躺的软卧座,一张方桌,知雀还能直身穿插,端茶上点心。
“兰烨常常出远门,自然要布置得舒服些。”向琚坐下,舀了块桃酥递给采蘩。
采蘩没接,径自端起茶杯,到嘴边又放下了。
“十七八的姑娘还有孩子气。”向琚将桃酥放回碟子,笑了起来,“怕我下药蒙你么?”
“不是,这茶凉了。”是啊,得防着下药,还好他提醒。随后知雀换了一杯茶,采蘩没有再碰。
向琚没生气,笑意更深,“采蘩,你看似脾气犟言辞犀利,其实常有小女孩儿的淘气。”
“采蘩——姑娘。”采蘩让他注意礼数,“五公子,小女儿娇态只要是姑娘家,谁都会有的。你家这只雀,我就常常觉得她很淘气呢。原来是主人喜欢看,所以宠出来的。我不觉得自己淘气,是五公子不把我的话听进耳里,明明很认真在跟你说,你却不以为然了。别怪我不事先知会,我与五公子说事是很认真的。五公子身份高贵,地位然,我从不敢有开玩笑之心。因此,还望从此刻起,五公子不要当我小女孩。有什么事,说吧。”
知雀肩膀上下动,气得呼吸重。
向琚敛了笑意,“采蘩姑娘,那两个箱子里的东西不曾少?”认真是吗?
采蘩大而媚的美眸睁无辜得圆,“我不知道啊。箱子没到我家门口,不就让五公子抢——借去了么?”
向琚取出两张纸,“姑娘在五味铺找到箱子时,总会看一眼里面有些什么吧。我猜不会有清单?”
采蘩摇头,“没有。我想可能义母觉着不是多么值钱的东西,即便寄丢也不心疼,而当时她随义父又要到处走,没时间写份单子出来。”她看过那两张纸,“不过五公子倒是整理了一份。你不写,我都不知道你借过去的东西还挺多。”
“你看过箱子了。”不然怎会知道没有清单?“那我这张单上与你看过的可有出入?”
“这么多东西,我当时只匆匆看了两眼,如何记得住?”少了三样嘛。
“但你也不能确定东西没少?”正着不松口,反着问。
“……不能。”她再从心里抵抗也得承认这个人十分难缠。
“采蘩姑娘,请告诉我实话,你有没有事先取出过它物?”他看出她有些招架不住,逼紧着问。
“没有。”这是实话。
向琚长叹一声,“采蘩啊采蘩,我送你回姬府那天说过,望山书院与姬府只隔开一湖,离得近占得高有好处。就是姬府里生大动静我那边都看得见。你以为我不过说说而已吗?”
采蘩咬牙挑眉,“你什么意思?”
“我听说姬三小姐回娘家后住在莲园,而你在墨月堂,她比你大不了多少,又是邻居,多走动也不稀奇。不过我听到后面,真蘀你俩捏了把汗。怎么会从窗子里翻落出来的?好在下面有树林,你们身边各有会武之人护救,不然昨日就看不到采蘩姑娘精彩的一番评纸了。手还包着,伤得重不重?”他的卫士亲眼看到莲园里惊险的景象。
“那是意外。”采蘩却想他提到这件事的意图。毕竟看到她和姬莲掐起来,与名单好似没关系。眸子一转,抬袖捂嘴,好像在笑,“哦,五公子想说若我不说实话,要将此事禀了姬府长辈?”
“采蘩。你把我看成这样的人,未免伤我心。”向琚认真的表情摆不了,温然浮笑,“我因为担心你的安危,那日派人在姬府外守了一夜,结果他们见到姬三小姐由一个老妇人带出门,去了你我都知道的地方。五味铺。采蘩你可知她为何去那儿?
“五公子是什么样的人。采蘩不知。”她伤他的心?采蘩也笑。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但我知道五公子对名单放不下,不完全因为蘀我义父不平。”
面上的笑容深了些,向琚道,“愿闻其详。”
“你姑姑是皇上宠妃,还与皇后相处融洽。”采蘩不动声色,暗中却已了解了不少,“你堂妹是四皇子妃,四皇子是皇后亲子。向氏是南陈开国功臣。对皇帝一向忠心耿耿,如今有点偏了。朝廷党争我不懂,若说错了,五公子别怪。皇上年纪大了,身体大不如前,至今尚未立太子,身为臣子是时候选边靠。目前,也就二皇子和四皇子适合。四皇子年方十五,但聪慧贤明,为人大度,体恤百姓,有明君之相。对比之下,二皇子虽然年长成熟,却行事骄横,疑心病重,且还好色好玩。然而,他是已故皇后,可谓皇上的结妻所生的孩子,皇上对他疼爱入骨,因此被他表面装出的贤能所蒙蔽。皇上亲征时,还多次让他监国。朝中过半大臣如今让他半收买半要挟而支持他为太子。五公子,你可别挑错了一边站。向氏一族在你手里攥着,数百条人命全在你一念之间。”
“每见你一回,你就会让我惊艳一回。”向琚眸中星芒点点,“不过数月,你已能看清这些事。”
“五公子说话讨人中听,惊艳什么的。”采蘩反而垂眸,只留唇角一丝淡笑,“可惜,采蘩愚笨,并未看清什么,人云亦云罢了。倒是有句话斗胆劝公子,心急办不成事。你说为中丞大人查案,其实中丞大人也是四皇子那边的就是了。若我猜得不错,三年前的劫银案你们以为和二皇子有关,所以急于找出名单来确焀你们的料想。为我义父只是幌子,打击二皇子,从而扶四皇子上太子位,这才是五公子你真正的目的。”
让她看穿了!向琚不气恼也不羞愧,望着那张艳丽的桃花面,心中有所思。
“五公子即便知道姬三小姐出入五味铺,也最好不要断章取义。不过就是撞巧我买了她寄卖的东西,而她早看我不顺眼,不甘心卖给我,所以生了争执。那东西我已经存放在你家的六宝楼,不信你大可开了锁看,与名单毫无干系。你堂堂丈夫,管起女子小心眼这等闲事,未免份,今后还是别再往别人家的窗户看了,若是真心喜欢,等人把夫家的事处理好,你再明媒正娶抬回去……”
听到这儿,向琚流露出好笑的神情,“如果你不是在说自己,你让我抬谁回去?”
采蘩嗤笑一声要起身,“五公子越说越不象话,我要下车。”
袖子让向琚拉住,他似乎有些皱眉,又似乎有些愉悦,“采蘩,嫁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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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这辈子姗姗来迟的佳公子
采蘩,嫁我吧。
这是她上辈子最想听得一句话。而说这话的人,翩翩佳公子,神仙美玉,出身地位无一不尊贵,已经胜过东葛青云百倍。
车随轮动,熏香因此摇荡,在她呼吸中辗转,吸进去热的,呼出来已冷。心动摇了一下,仅此而已。不再是那个对寻找如意郎君孜孜不倦的女子,轻轻抽回衣袖。
姗姗来迟了。
“五公子,采蘩过誓,今生不为妾。”即便向琚没说,采蘩很清楚,这个所谓的嫁,不会是许她嫡妻之位。
向琚的目光刹那冷凝,这个女子变了。曾几何时,她不敢抬头正视他;也曾几何时,她因为他的怒气而诚惶诚恐。而此刻,她那般自信说出了不为妾的话。他,向琚,将来封王拜侯的向氏一族之,便是妾,也比普通大户人家的正妻强过十分。更何况他亲许她,自会给她无尽的宠爱和地位。反倒是正妻,对他而言不过是场面上的摆设。她究竟明不明白,他说出那句话来,对他和她的意义都非同一般。而她,却拒绝得如此轻易。
他想告诉她,他从不曾开口要过一个女子,然而当视线与她清冷的神情相对,他觉得说出来不过自取其辱。心里突突怒跳,可一分火气都不能冒,至少不是在她面前。
“前面可是五公子车驾?”一道清脆的声音在外响起。
“是!”早已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震撼弄得魂魄冻住的知雀。猛然醒转,用异常的大声回答,并不问主人而立刻撩开门帘。
阳光铺得天地金灿,令向琚不由合上眼,但听一句——
“五公子,采蘩告辞。”
他陡然张眼,只看到一角素淡裙边。她不像千金小姐,上车下车那么利落。这时,心里骤响起一声——不能让她走了。那个声音很强烈,冲击着身体。令他不由自主站了起来。
“公子——”知雀不安而急促地唤他,但得到的是冷冷一眼。她禁不住微颤,明白那是责怪自己逾矩了。
他匆忙跳下车,不顾美玉公子的风度翩翩,拉住了刚求过亲的女子。
她回头,诧异地望着他,又看向他身后。那里很多双眼睛一眨不眨盯过来。无一例外,和她一样诧异。
“我的话还没说完。”他胸膛起伏,情绪好似要脱了缰。
“五公子,你身后的马车里有位雍容华贵的小姐,眼珠子好像要掉出来了。”她笑容明艳,伸手却拉开他的手。
向琚回眸,见那辆马车里坐着萧静。手被采蘩拉开了。但他没有再去握。
“今日……暂且算了。改日再说。”他忘了,这是内城,随时随地会遇到像萧静这样认识他的人,难免会有不好听的传言,而他还不想因此惊动父亲,也就是如今的家主。身退一步,微躬施礼,“采蘩姑娘走好。”
央赶过车来。采蘩照样用跳的,钻进车里,再不露面。
向琚转身,面上笑如春风,神情自得,走到萧静的车驾前,却是身形挺拔不弯,“静公主要到外城去?”
萧静羞怯道声是,却难免好奇而问,“五公子,刚才那位姑娘是哪家千金?我看她从你车中出来,你二人——”到这儿,问不下去了。
“那是童小姐,兰烨与她早就相识,今日她第一次进内城,兰烨便为她带个路。偏她任性,嫌我小婢泡的茶不好,非要在这儿落车自己走,兰烨也只好随她。”落落大方君子风度,眸清目亮,没有半点令人歪想的晦暗面色。
车里还有第三人。萧静这时看到了知雀,笑道,“五公子来送画像,想来正和童小姐同路。不过她既然是头一回入内城,就这么去了,会不会迷路?”
“有劳公主挂心,不过她要去的地方离这儿不远了,应该能找得到。”向琚则看着采蘩的马车转弯,方向不错。“兰烨看公主轻车从简,可是出去逛玩?”
萧静点点头,“久闻康城美名,不知五公子能否伴我一游?”
向琚垂眸,“这是兰烨的荣幸。公主,那就由我的马车在前开道吧。”说完,头也不回,到自己车上去了。
萧静身后一位年长宫女有些不满,“此子与女子同车,还如此理直气壮,公主选婿不必考虑他,分明是风流之人。”
萧静却心头乱撞,“俊俏才子多风流不羁,只要我是正妻,何需担忧别的女人?”
“但两人当街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要我说,还是秋丞相长孙与公主匹配。”奶娘深得萧静母妃的信任,这次跟来为她选一门合适的亲事。
“南陈风气开放,不似北边男女严防。我们一路来,看到当街同游的男男女女还少么?”虽然来做客,萧静却喜欢上了康城。这地方不但如繁花般美丽,还有热烈的情怀,“秋路身份虽与我匹配,但我若嫁过去是他的续弦,我不愿意。五公子却不同。向氏与南陈皇族亲近,而他又深得陈皇帝器重,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又尚未娶妻,实在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奶娘苦口婆心,“公主,秋公子虽然娶过妻,但他妻子去世已数年,他却仍独身,可见此人长情。长情之人温和包容,公主若能得到他的垂爱,势必后半生平顺福康。向五公子却如灼火,看似光华跳眼,却难换真情,恐怕公主嫁给他会伤心啊。”
萧静却听不进老人言,满目含春望着前面的马车。殊不知,那车厢里冷若冰窟。
知雀咬唇跪在那儿,眼泪都快下来了,“公子,婢子错了。”
向琚的脸庞仿佛玉石平滑无波,闭目养神,“你总是在认错,我有点烦了。等会儿回府,你收拾行李去四公子那儿吧。”
知雀掉了眼泪,却不敢哭出声,“公子,婢子是为你气愤不过。采蘩姑娘她半点不领你的情,而公子是婢子心中神仙般的人,岂容她任意轻忽糟蹋!”
“知雀,我说出来的话不会收回。去四公子那儿多做事少说话,等有一天你彻底改了恃宠而骄的性子,说不准我还让你回来。现在,多说无宜。”这丫头确实让他教得没了分寸,而他不会留着会拖累他的人。
知雀伏在车板上闷哭。
再说采蘩到了纸官署门前,守门小吏却不放央进去。
他显然已经知道比试的事,抱着双臂,斜睨着采蘩,“姑娘能进,是因为左大人跟小的交代过了,不过他可没说你还能带一个人来。这里是闲人免进的地方,姑娘还是打车夫回去吧。”
“可是我的车夫如果走了,等会儿我怎么回去?”自打刚才起,采蘩的思绪就有点飘在天外云外。
“这还不容易,说好时辰让他再来接就是了。”小吏觉得这还要问的话,眼前的姑娘很笨。还要和骋公子比试?左拐真是糊涂怪。
央招手,把采蘩叫到马车前,“那我太阳下山前来接你。你最好拍两下自己的脸醒醒神,知不知道从上车到现在,你好象丢了魂一样?你跟那位名满都城的美玉公子之间有什么事?我先说好,你要是敢不要我老大——”
“他让我嫁他。”采蘩晃晃脑袋,她拒绝得很干脆,但事后有些飘飘然。虚荣心,还留有残余,重生也没办法全灭了,只能往深里藏。在如此大好春光中,不冒出来,天理不容。
“你!”央竖起眉。
“我拒绝了,但不知怎么,心里挺得意。你也说了,他可是名满都城的美玉公子啊。”她笑嘻嘻着拍一下央的肩膀,“回吧,太阳下山前来接我。如果入不了内城,就在之前进来的城门外等。”
央的眉毛成了一边高一边低,“虚荣。”
“我知道,可就是忍不住。”她笑得眉飞色舞,清冷冷变成桃花艳艳,“我这一辈子或许也就碰上今天这么一遭,虚荣不过分吧。”
“说得好象你自己嫁不出去似的。放心,我老大比那个美玉公子好了不知多少,有你可以更得意的时候。”央走了。
说出来,采蘩的心情才终于平静下来。待到走进纸官署,那份从魂底里挖出来的虚荣完全抛到了九霄云外。不过看了一眼,她想,这才是一辈子的头一遭,令她深深呼吸都不够。春城的飞花在这里苍白无力,三月的新柳比不过那般多姿。广阔的一片晒场,架高的纵横挂绳犹如乱飞却不互扰的风筝线,白纸,青纸,黄纸,桃纸,赤纸,在风中婀娜轻盈,却又整齐洁净。每一张仿佛都拥有自己的生命,在一起又如湖海之浪同进同退。
满目生色,满腔生香,她身处在其中,想要流连。
“分量如羽毛般轻,却能承载千钧之力。”有人朝她走来,左腿瘸,左手不自然弯缩在袖口,“瞧你的表情,虽然看过纸,却没看过这么多纸吧?”
采蘩摇头。
“看着很壮观很激动?”
采蘩点头。
“就觉得原来纸那么美?”
采蘩再点头。
“我说实话吧,这是充场面用的,专门让学匠们迷花眼,然后一头热扎进来。”
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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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只会纸上谈兵的非凡
云魄。
这是纸官署前园的名字,也就是左拐说的,充场面用的那片纸海。
于良说,他也是这么被迷进来的。他本来想当玉匠,成就稀世珍宝之类的,结果目前成就了窗纸和伞纸,心里特别郁闷,但又不甘从纸官署抽身。他说,他就是犟脾气,不做成一件事,就绝不往别的事上去看。
采蘩没打算和于良有过多交情,满打满算就一个月,但她记性好,听进去便忘不掉。
从云魄穿过入中庭,却是一圈的高屋高门。
“这几间是大匠的工坊,纸官署所出各种名纸就出自这些门里。”左拐看看采蘩那身衣,“今日便算了,明日起换上署里统制的匠衣,你这一身没法活动得开。”
采蘩还觉得挺利落的,心想他们上回的蓝袍比她这身累赘多了,潇洒如流风青空,彻底颠覆她爹留在她心中造纸时苦俭的样子。
“左大人的工坊是哪间?”采蘩见左拐都快走出中庭了,不由问道。
半晌后,左拐说道,“一个残废要什么工坊?我虽然挂着大匠的头衔,但这里属我官阶最低,只带学匠,不做别的。”
采蘩知道自己开错口,不再多说。跟着左拐走到后面,却又是让她大吃一惊。长久以来,在自家穷院里看她爹一人造纸,很小的院子,很小的石臼,很小的砖窑,一切都小小的,纸却一张张出来了。但这里,上百个纸槽。已有两三百人在开工的广地,竖立着一排排整齐的贴纸墙,冲着日光湿白絮正在烘晒。
“他们已经开工一个多时辰了,小姑娘。你知道自己有多迟了吧?我差点以为你反悔,想亲自去府上逮你呢。”已知她是童氏女,但左拐的态度仍大剌。
“今日祖父母回杭州。我要送他们上船。再说,左大人也没跟我说什么时候该到。”采蘩不怕他指责。
“明日起,日出那刻你要进署。”没关系,规矩说法一条条来。看似他态度不变,对她其实算照顾了,毕竟是姑娘家,他怕过分严厉把她吓跑。
“是。”既然答应了。就要做到最好,采蘩是那种决定方向一往直前的个性。
左拐走到一台纸槽前,让两个抄纸的槽工让开,对采蘩招手,“小姑娘。那就开始吧,我先看看你基础功。”
采蘩表情刹那空白,说话有些慢,“开始什么?”
“抄纸啊。你应该知道朝廷文书纸用什么主料,洗,切,浆,煮,漂。捣,这些都是基础中的基础,想你也熟悉,我今天就先不看了。抄纸很讲究手功,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抄法,我瞧瞧你会的。今日抄完二十枚不同的纸。基本能符合我的要求,你就能回家去。我也不想你第一天来便累得不愿再来。”左拐说教,一箩筐的话。
洗,切,浆,煮,漂,捣,基础中的基础?想她也熟悉?基本能符合他的要求?她来错地方了!纸官署是个真正造纸的地方,她连斧头也弄不动,更别说是一群鲁班门前了。
采蘩僵笑,“左大人,我没造过纸。”
左拐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没造过纸。你说得那个基础中的基础,我还是头一回听说那六个字。”留在记忆中的,只有她爹的动作而已。
“你没造过纸?”怎么可能?“你评纸的时候,绝不可能是那些自以为见多了些纸的人能说出来的话。”没造过纸的人是评说不出来的。
“我真没造过。”采蘩看到左拐的大胡子成了如临大敌的刺猬。
“你没造过?”重复第二遍,左拐显然承受不太住,再说第三遍,“你没造过纸。从来没有?”
“没有,但是——”看着左拐吃惊的神情,采蘩第一次后悔她前辈子没好好学习。
“那你怎么能说得出那么多名堂,用词也十分精准?”左拐没办法接受这件事。
他想过她未必是能工巧匠,但至少眼力高于常人,手上触感敏锐,应该已经是棵好苗子了。只要他稍加点功夫,她的进步可以一日千里。别人以为他残了,废手废脚,所以能豁出去说离开纸官署的话。恰恰相反,他自认赢面很大,才会选她与西骋比试。西骋有天赋,他所教的学匠中没有人可与这种天赋相匹敌,采蘩是他现的意外之喜。是不是宝,他还不能断定,所以上来就想看她抄纸的能力。料不到,她完全不会造纸。
怎么可能完全不会呢?!
“但是什么?”他没有漏过采蘩所说的每个字。
“呃?哦,那个——”害她心虚内疚到有点结巴,“我爹会造纸,是他教我识纸的……其实还算不上教。我爹挺沉默寡言的一个人,喜欢读书写字。不知道他是嫌纸太贵,还是挑剔纸质,家里的纸都是他亲手造的。我从小没娘,爹做什么事都不得不带上我,若是纸成,他一定会问我这纸如何,久而久之我就会评了。至于造纸,毕竟那时候年纪小,我爹不会让我动手,等他想教我时,我又大了,没兴趣学。”
“也就是说你昨日纯粹纸上谈兵。”左拐明白了前因后果,敢情她看她爹造纸多了,所以能侃侃而谈。他上了大当!
“纸上谈兵,还真是。”采蘩却见左拐的脸色一点没好转,“不过不是有句话,看都看会了。我觉得造纸不难,一个月就算从头开始学,也来得及。左大人先别着急,您把官位都押上了,我不会不尽全力。”
“造纸不难?一个月也来得及?”左拐面色铁青,大叫于良。
于良正在不远处榨纸,连忙跑过来,“师傅。”
“跟这位姑娘说说,你进来学造纸多久了?”左拐简直气得七窍生烟。
“今年是第三年。”于良见师傅神色难看,不由瞧向采蘩,“怎么啦?”
采蘩老实说,“大人要看我抄纸,可我跟他说以前没造过纸,他急得上火了。”
“你没造过纸?”于良也完全没料到,“可你——”
“看见了没有?没人会觉得这是正常的。”左拐咬牙切齿,磨得嘎吱响,好像这么磨,采蘩就突然会造纸了一样。
“没有人能在一个月里从不会造纸到击败骋公子。即便是骋公子具有不同一般的天赋,也学一年多了。”造纸不容易,于良自己学两年才从今年正式入门。
左拐指着于良,“他算是勤奋好学的,今年年底能考纸匠。多数人在署里一辈子也只能当普通的抄纸工,永远称不上纸匠,更遑论大匠了。小姑娘,造纸没有捷径,天份只能帮你如虎添翼。”
“那——我还是回去?”复杂困难的事情有一个简单的解决之道——放弃。“以我的名义向西大公子封信,说明我根本不会造纸,也根本不能在一个月里学到他那样的水准,而左大人则以为我有基础。如此明显的误会,我想大家不至于为难他人吧?”造纸真得很难么?为何她看爹那么轻松?
“不!”左拐下意识挡住去路,“事到如今,谁也不能反悔,哪怕误会,也得继续误会下去。你不会造纸远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但听你说来,你爹是个巧匠,也许真让你看会了不少也说不定。本来我想根据你抄纸的能力来决定如何教你,现在就当你什么都不懂,从头学吧。”
于良仍不能想象,“师傅,还是照童姑娘的说法放弃得好,一个月从头学,能打出像样的浆来就不错了。这回比的是文书纸,虽然是普通藤角纸,但纸质要求极高,即便是我,还常常让您骂呢。”
“童采蘩,我能教,你能学吗?”左拐双眉深锁,目光却不再动摇,“我想你爹不过让你认纸,就把你教得这么好,你一定跟他一样有造纸的才能。如你所说,说不定还真得看都看会了。”
她可以对自己没信心,但不可以对爹没信心,采蘩重重点头,“大人肯教,我就肯学。”
“很好!跟我来吧,咱们从第一步开始。”左拐走了两步,回头问,“你看造纸看了多久?”
“三岁开始——十四年。”说出这个数字,采蘩自己都怔了怔,原来看了这么多年。
左拐也有些诧异,“三岁的事你还能记得?”
“我两岁开始记事。”过目不忘就不说了,免得他们以为自己说大话。
非凡的目力,非凡的敏锐,非凡的记忆。左拐看了她好一会儿,好像要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回过身去领路。他希望自己没看错,而如果这姑娘没有撒谎,她的天赋可能比西骋高得多。只要再多一样非凡,就能跟自己的先祖媲美。
采蘩没多么多想法,直到她跟着左拐停在几座小山一般高的青藤前。这就是第一步?
“我给你一个时辰,挑出适合造纸的藤枝来。如果通不过,就没午饭吃,继续挑下一堆。一直通不过,晚饭也没有,你可能要留在这里看明天早上的日出。”没办法,一天得当成十天来用。
“怎么可能一个时辰?”有她两个那么高的藤堆,“而且左大人,您不教我怎么挑吗?”
“先瞧瞧你从你爹那儿学了多少,如果这堆没通过,于良会教你的。”这还需要他亲授?
左拐走了,太阳将他的影子晒贴在脚下,离午膳不过也就一个时辰。
于良奉令盯着,端来一张板凳,提了一壶茶,就差瓜子了。
今天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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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藤要新,旧债要还
“快点。”山不见低,挑出来的青藤没几根,于良看了看,撞巧还怎么,居然还都是新藤,“你这么慢,天黑也挑不完。”
“我的一只手伤刚好,另一只手还包着,这么慢也是为了一个月后这两只手能抄帘。”采蘩边说着边抽出两根青藤来,有老有新,拿刀砍去老藤,“送藤来的时候就应该挑好了,这种活还得你们做么?”干活的她不冷不孤,爱抱怨。
“这是给新进学徒考核用的。不会选料,第一轮就淘汰了。”于良盯着她的手瞧,“你不是童家大小姐吗?怎么会弄伤手?我越看越不明白师傅为何选你比试。不会造纸,看着也没力气,还伤了手,到时候一定我们输了。还不如我去呢,藤角纸我很拿手的,虽然也未必比得过骋公子。”
“你们老说骋公子如何如何,可昨日他的纸连去除本料束都没做到,是不是太高看他了?”她给了中品,可不是客气的。
“师傅说那是骋公子连赢了几回,小看了我们纸官署,故意造出那样有瑕疵的纸。如果如此也赢了,我们颜面无存。我看得出来,师傅这回挺生气,不然也不会答应再比一场了。”于良哀叹一声,“是我没用,让师傅丢脸。”
“你是左大人的亲传弟子?”采蘩又挑了三根出来。
“不是。师傅不收徒弟,只负责教新进学徒基础技能。和我一同进来的人,要么没通过考核,要么已经拜到署里别的大匠之下。我愚笨。没大匠肯收我,所以暂时还跟着师傅。不过,我觉得挺好的,你别看师傅手脚不便。但懂得可多了,也从不说我这样的人不行。大伙儿都笑我的时候,他还肯让我的新纸去评级。如果可以,我很希望能拜他为真正的师父。”于良端碗茶给她,“姑娘不知道,师傅说要教你,我很羡慕。”
“他教我不过一个月,而你都跟他学两年了,有什么好羡慕?”她现在连饭都没得吃。
“因为我从来没看到师傅这么认真过。而且你不会造纸。一个月后却要和骋公子比试,师傅定然倾囊相授。我没有正式拜师,只能学基础功,年底要和其他人一起考匠,通不过的话。我也得离开纸官署了。”于良羡慕这个。
“那就求左大人收你为徒啊,横竖也没人要拜他当师父,有你这么诚心诚意的弟子,那是他的福气。”采蘩不以为然。
“师傅入纸官署十多年以来,只收过一个徒弟。他的名字虽然是署里的禁忌,但也是公认的天生能匠。跟他相比,我算什么?”于良苦笑叹气,这些话他从不跟别人说,今日不知不觉讲出来了。
“你说的是乌睿?”禁忌啊——
于良跳起来。连连向后看,又摆手道,“不可以说!”
“人都死了,有什么不能说的。”采蘩百无禁忌,“左大人遇到乌睿,乌睿进了御纸坊。苍天冥冥注定各自的命运。也许不公,也许怒愤,如今都已经是无法改变的命运。难道不说乌睿的名字,他的悲惨就可以当作没生吗?”
于良怔怔看着她,“我突然觉得师傅选你是对的。师傅常说,我的心志不够坚,容易受外物所扰。我倒是犟,可还要靠这里。”他指指自己的脑袋,“师傅说我不开窍,死心眼。”
“你说左大人不收你为徒,可我看他已经教了你很多了。”采蘩手疼。藤有皮,她的手也有皮,但两者一磨,她败阵。然而,她没停。
太阳正头顶时,一个身穿灰蓝裹裙的少女提篮过来,“小匠,左大人让婢子给您送午膳,您想在哪儿吃?”
“两人份吗?”于良善良。
“只有您一人的。”少女和采蘩梳类似的式,面瘦白,视线垂地,衣裙很旧了,“大人说童姑娘午饭可以省了。”
“麻烦你把篮子放在这儿吧,等一下再来取。”于良伸手去拿。
少女闪身让开他的手,开始将篮子里的碗碟取出,“大人说,要我看着您吃完再把东西收拾好回去。”
于良原本想打少女走,他可以和采蘩对半分的。
采蘩也猜到他的心思,扔下已经完成一半的活儿,坐到板凳上。
少女抬头看她一眼,立刻又垂下去,“童姑娘,大人说您没有按时挑完青藤不能吃饭,请不要为难婢子。”
采蘩留意到少女的手紧张握住衣角,“我不吃饭,只是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左大人让于良教我如何挑藤,我等他吃完而已。”
少女暗暗舒口气,静立一旁。
于良怕采蘩看着他吃饭饿,赶紧三下两下扒完,让少女走了。
“纸官署里还有女子么?”这让采蘩感觉好很多。
“不多,三四个官婢,多做厨房和细琐的杂事。刚才那位语姑娘是里面最勤快的一个,从不怨苦,还愿帮我们这些汉子缝补衣裳。”于良说着,面色微红。
采蘩走到第二堆青藤前,“你喜欢她啊?”
嘭一声,于良从板凳上往后摔了下去,撑起上身,“你……你……我没有。你知道……语……语姑娘她是什么人吗?我怎么……怎么配得起她?”
“她不就是一个官婢?”官婢只比流放犯好上一点,同样没有自由,属于官家奴隶,失去姓氏,没有希望,只有无尽痛苦的过往。
“她父亲曾是康城守将,要不是三年前押解灾银失职,她如今还是千金大小姐,我们这些人连见上她一面都是奢望。”于良不容许别人说语姑娘的不好。
又一个三年前,又一个受害者。
“她父亲只是失职,又不是主谋。为何她会变成官婢?”那场劫案到底怎么回事?过去三年了,仍有人为它而死,仍有人为它不休不止,仍有人为它在受苦。
“皇上震怒。案子却无法解决,要找人化解皇上的怒气,她父亲就成了顶罪的当其冲。结果她父亲被处斩。她家的男子配南荒,女子则为官婢。她母亲在御织坊当女工,她大姐沦落为官妓。还好出事的时候语姑娘才十四岁,丹大人与她父亲有旧,将她要到纸官署来,不然——”于良不敢想如此清水芙蓉的姑娘要任人糟蹋。
“丹大人?”采蘩不知道是谁。
“师傅的师傅,也是我们纸官署的纸官丹阳丹大人。他人可好了。”于良爬起来,准备教采蘩如何选藤。
“看得出来。”把左拐荐为大匠,保护旧识的女儿,不是好人也难,“于良。”
“呃?对了。我跟你说怎么挑藤。”于良挺直腰杆,清咳两声,没有师弟,师妹也不错,“藤之所以适合造纸,因它皮下韧部含量大,且藤条柔长而无结,打浆起来可用部分多。出纸则细密韧平洁白,虽然质地还是不如一些名纸。但已能满足一般书画的要求,皇上因此指定藤纸为官方文书纸。我们常用的藤为紫藤,青藤,黑藤,其中紫藤为最佳,青藤也不错。不过。老藤不能使用,只有当年新生藤容易剥离皮部,可以分开韧部和木部,才能制作纸浆。”
他老气横秋着,背手一边说一边走,待回过头来,看到面前已有一小高新青藤,“你……”她捡藤的度与刚才不能同日而语,因为用上了两只手。
“怪不得我爹造藤纸多在春夏,原来是要等新藤。”采蘩终于知道其中道理,只觉得听不够,“于良,继续说。”
于良抓抓脑袋,“选藤差不多就这些好说的,其他要靠你自己学会识别。不过你既然没听过,为什么挑得都是新藤?”
“记性。”她记得爹每回采回藤来,都会分一分,只用细绿长条。视线里出现鲜红,手上的伤裂开,白布渗化了血,但她连停顿都没有。
于良虽然看不到她的手伤,却为之担心,本来只是盯人,反倒过来劝,“童姑娘,你手上不好,我跟师傅说一声,实在不必勉强。”
“于良,你说你愚笨,左大人说你勤奋。我觉着我也笨,但我爹说我聪明。现在我们跟着同一个人学造纸,这或许意味着一点。”新藤一条条,仿佛从蚕茧中抽丝。
“意味着什么?”于良看她的动作好不柔韧,素衣如白蝶翩翩。
“你犟,我也犟。给我看着时辰,若完不成,我就在这堆青藤上看月亮看星星。”她的手上过夹板,五指连心的痛感在不久前还令她胆寒,几道树枝的划伤算得了什么?至于饥饿,那就更是小事一桩了。
这个时辰后,青藤分成一老一新。
左拐来看,心里其实满意,但嘴上却不给好听话,“这是最容易的,你把这些新藤浸到水里,稍事休息后,学习将浸泡过后的藤枝再清洗。”
“可是,藤要浸泡数日才能再清洗剥离吧?”采蘩并不想偷懒,说得正确。
“又不是用你泡的藤。”左拐的目光说她笨。
“师傅。”于良看到采蘩血迹斑斑的手心,“童姑娘手上有伤,如何还能剥离藤皮?今日到这儿吧。”
左拐这才现她的手流血,不由低咒一声,“什么事都赶到一块儿了,老天爷这是要跟我作对。行了,回去吧,省得在这儿我看着碍眼。”
他转身就走,又传来一句话,“把伤养一养,三天后再来。”真是,真是,他本想十天内就把基础技巧教给她,莫名其妙少了三日。
采蘩在原地站了半晌,轻笑,有其师有其徒,原来这位也不那么糟糕。
在树下接芒果,把胳膊砸肿了,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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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一个个都不想当大任的人
出内城的时候,采蘩现城里和来时有些不同,人多了,还有护城军脚步匆匆,马蹄踏着不安。
央已经打听过,“前些日子陈皇帝决定要去淮南巡视,因为北周在与北齐的边境聚兵,大臣们觉得此行太危险,都反对皇帝去。今日早朝皇帝却突然宣布他将立刻出前往淮南,二皇子监国,秋相辅佐,所以内城乱套了。”
“淮南是南陈与北齐的交界,陈皇帝选这个时候去巡视,却是也要准备打仗了吗?”明明春天,哪来萧瑟?采蘩看着进出的兵马铁甲,灿艳的面容浮上一层淡影。
“谁知道呢?这些大人物的想法跟咱们不一样,动不动就是大局为重,从不顾小老百姓的死活。”央的话里有明显的怨气。
采蘩从未问过央的来处,但他率性的举止不经意带着方贵之气,虽然啰嗦,话里却常透露出身不凡,“他们说陈皇帝还算是个好皇帝,也不喜欢打仗。”
央冷冷说道,“皇帝有好的么?别说皇帝,当官的又有多少好人?权力,地位,财富,让这些人很难有所谓的良心。凡事总是先说上一番大道理,抛妻弃子,杀人夺命,都有了依据,然后全部名正言顺。”
采蘩听了之后,久久才开口又说,“还是当我们的老百姓罢了。”
央喝驾一声,“就怕你想当小老百姓,却偏有人还不肯,非要找麻烦不可。到时,你怎么办?”
“跟那些人拼了。”采蘩认真回答。“总不能任打任骂,眼看自己要没命,却什么都不做。他们杀人夺命还要找大道理,我的话。不用道理,先动手。这是小老百姓的好处,自己的所作所为只要对自己负责就是。”
“好一个拼了!”央回头笑。“我现你比我那时候聪明多了。”
“什么时候?”出了内城,日头已经偏西,外城的坊市还挺热闹,货郎,菜农,还有店家都想多做一笔买卖,景色顺康。
“我十一二岁的时候吧。那时候。我还是个受气包呢,默背天降大任于斯人也。”不知是否被这种安然的景象所感染,央的语气也无比轻松了起来。
采蘩让他逗笑。
回到童颜居,手伤惊动了姬钥颜辉他们。颜辉还只是皱着眉头,但姬钥却很气愤。
“什么地方。去了不过半日就把手弄成这样?明日起不去了!纸官署和御纸坊比试,关我们什么事?莫名其妙。”看雨清上一下药,他就不由皱一下脸。
“明日起不会让我用手。左大人给我三日休息,可我打算去纸官署先看看也好。”姬钥的话当然不可能动摇采蘩的决心。事情是她亲口答应的,无论如何也要坚持到最后。“手上的伤原本就不重,破了皮看着吓人而已。若是伤了筋骨,你们让我去,我都不去。”她心里有数着呢,不会冒手废的危险。
“可是——”姬钥仍不能安心。
“钥儿。尊重你大姐的决定。”颜辉支持采蘩。
姬钥看看两人,一跺脚走了。
“这孩子真得很爱操心,跟他爹娘似的,好像天下的事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有时候,我佩服这一点,有时候却又憎恨无比。”孩子走了。大人之间的对话可以直白些。颜辉见雨清上完药,将她也遣下去。
“义父义母的死,舅姥爷好似知道了些什么。”采蘩瞧出来。
“两个人带着孩子出去游山玩水,又不是搬家,并未携带太多银两,无缘无故遭到强盗劫杀,我不可能不怀疑。问了钥儿,他已经把事情经过告诉了我。而我这些日子到处打听,也确认了此事。傻啊,过去那么久的事,皇帝都不想翻案,他姬明起什么劲?自己倒霉不说,害了自己的妻,连带两个孩子。我实在无法认同!”这是颜辉头一回对采蘩说心里话。
“人各有志吧。”央也好,颜辉也好,似乎都对国家大事不屑一顾。采蘩自认是女子,更是没兴趣关心朝廷君臣,与他们的不屑一顾有些不谋而合。
“他有志,芷娘却只是有情罢了,而孩子不过是父母到哪儿跟哪儿。所以他去做这件事之前,应该为家人考虑。当初芷娘要嫁他,姐姐姐夫都赞成,唯我反对。那时候,我就瞧不上姬明身上那股子浩然正气。什么世道,正气凛然的人多是早死的那一批。傻子!”颜辉越说越愤然。
“舅姥爷跟我说这些,不会是临时起意吧?”童老爷童夫人许是真心把她当作长孙女来看待,但颜辉的眸子里从来不曾有过亲情,采蘩心里十分清楚。这样也好,她还真不习惯一下子那么多亲戚。
“如果你找出名单来,打算怎么做?”颜辉喜欢采蘩的直接。他是性情极其自私的人,并且一点不介意采蘩看出来,因为他也从来没有装作她是亲人。
孤客的存在,和孤客合作要找飞雪楼楼主的事,这些只有采蘩一人知道。她没有告诉姬钥,是因为姬钥还是个孩子。但她也不打算告诉颜辉,一个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的人,不可能得到信任。
“舅姥爷似乎有所提议?”于是,她反问。
“怎么处理都可以,但不要交给朝廷。”颜辉答。
“为何?”采蘩有点意外这个回答,“您不想皇上惩治名单上的那些人?他们之中可能会有杀害义父义母的主谋。”
“小姑娘,就算名单是真的,就算上面的人真涉及案子,你以为凭一张纸便能让皇帝追究他们的责任,便能为你义父母讨回公道?千万别那么天真!最大的可能,你名单交上去,事情不了了之,还害了你自己和周围一群人,包括我童家在内。党争,朝争,不是你能参与的。”颜辉冷笑,但显在天生的佛脸上,那么亲慈,“如果你执意要主持正义,我就不得不采取一些手段阻止你,包括让你从钥儿和雅雅身边永远消失。”
“舅姥爷说得真吓人,好像要杀了我一样。”采蘩也冷笑。
“不,我不杀人,我只是会把你赶到很远的地方去,再也回不来而已。采蘩,我也希望当好你的舅姥爷,一家子看起来和和美美。”颜辉挑起眉,十分无奈的表情,“所以,你听话就好。”
“舅姥爷恕我大胆问一句,你不会跟那个杀手楼飞雪有什么渊源?”希望没有。
颜辉笑呵呵,“看你聪明,其实却傻。我如果是飞雪楼的人,会杀自己的亲外甥女吗?刚才所说,句句肺腑,不想让你乃至我童家成为有些人争夺权力的牺牲品。”
“选边站,不如不选。”他也知道太子之争了吧?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颜辉掏掏耳朵,走出去了。
采蘩脱口而出,“老狐狸。”岁数不老,辈分老,不影响狡猾。
“他的话虽然不中听,但也并非没有道理。”梁上有央,白衣如云。
“我知道,不过他说也白说,我从来没打算把名单交给皇帝。”她只想换取姬钥姬雅和她自己的性命无忧,“否则我为何找你老大?说起来,数月了,飞雪楼一点动静也没有,可能真如你老大所说,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不会再找我们。若是如此,我也不会再找名单,反正都不知道藏在哪儿。”
“老大和你,还有名单,飞雪楼,有什么关联?”央一直一直好奇。
“你老大没告诉你?”采蘩以为他知道。
“老大只让我来保护你,其他什么都没说。他就是这坏毛病,喜欢一个人扛着所有事,总对我们说知道的越少越好。”央双腿勾梁,脑袋往下来瞧采蘩。
采蘩觉得他像鬼,“你老大跟你又是什么关联?我看他不似有人缘的。”
“不能告诉你。”那是秘密,“我只能说男人之间的交情可不似你们女人姐姐妹妹称呼着就是亲热,老大自有让我们追随的本事。老大振臂一呼,我等马是瞻,誓死效命,不用多废话。”
孤客这么了不起?采蘩想到那夜在客栈,他如同取命的冷煞阎罗,虽然施舍了她一把,但那无情的态度简直让她生不了感激之心。
“你不能告诉我,那我也不能告诉你。”采蘩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故事,但知道不应代替孤客回答央的问题。
“稀罕!”央翻身上去,睡觉。
“对了,今天你看到阿肆了没有?”采蘩忽然想到。
“没有。反正有他没他都一样,就是力气大,真要有事,帮不上忙。飞雪楼的杀手以轻巧快狠见长,难道还能站在原地不动等他来砸?”央和阿肆切磋过了。
采蘩不理他,到外面找来米管事问阿肆。
米管事就道,“阿肆兄弟一早来的,后来就没见着了,我还以为他跟着大小姐呢。”
阿肆不是无故不见的人,因为从他当她随护以来,每日必早到,而且走前也一定会跟她打招呼。今日采蘩出门早,又是一整天,才没注意到不寻常。
“米管事,你派个人去麦家看看。”她不让蹊跷晃过眼去。
米管事忙应了。
亲们,因为胳膊抬起来费劲,所以今天就偷了一下懒,只有一更。
明天双更。
同时,感谢bobo亲愿意成为评论区版主帮聆子管理,相信评论区会更热闹的。
希望亲们读完文之后也能常常去评论区看看,我和bobo会好好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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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麦家兄妹的杀人罪?!
晚膳过后,米管事来回话。他的神色不太对,说不上来的焦灼。
“大小姐,麦家姑娘出事了。我问过门房,说有人找过阿肆,说了两句话,阿肆就跟那人走了。派去的仆人没见到阿肆,但听邻居说,今早上有官差将麦姑娘带去官府了,居然说她杀人什么的。”
采蘩身后的桃枝捂住嘴。她已经知道麦子是姑娘家,自然不会再抱有不善,听到这样的消息吓了一跳。
“不可能。”采蘩的反应也同样惊愕,“麦子不可能杀人。”
“小厮打听完就赶紧回来报信了。大小姐,要不要我再去衙门打探一下?”米管事在童府十年,知道这种事要从哪里着手,“恐怕需要费些银子。”
采蘩则有过牢狱之灾,明白里面多黑,立刻让雪清取了钱匣子来,拿出银票给米管事,说声有劳。
米管事不敢耽误,接过银票就快步出了屋子。
没过多久,姬钥冲进来,后面俨然跟着蟒花和胡子。他随颜辉在新杭会的一家酒楼吃饭,正巧遇到往童颜居赶的蟒大,听说事态严重,所以急着回来同采蘩商量。
蟒花见到采蘩就道,“采蘩姑娘,麦家兄妹让官府捉拿入狱,明日就要大审了。”
采蘩听见麦家兄妹,心里委实一惊,“不是只拿了麦子么?蟒大哥,这究竟怎么回事啊?”
蟒花大叹口气,“说实话,我都稀里糊涂的。阿肆今早匆匆来找我。说他妹子让官差抓了,因你去了纸官署,没法请你帮忙,便想到我岳丈了。我岳丈虽说只是个小小码头主。但干这行的,哪能没些当官的朋友。于是我岳丈,我。还有阿肆去了官府,找到和我岳丈认识的一个书记,本来就是塞点钱的事,不想正要套话,恰巧走出来几个大汉,看着阿肆就说他也是同谋。结果,阿肆便被捉了进去。后来。那书记官说是南郊大地主郑老爷让人杀了,就在百香坊外不远的林子里。麦家兄妹在数日前与郑老爷生过冲突,而且郑老爷遇害当晚出门,经那几个大汉作证,是因为收到了麦姑娘的邀约。什么人都没带,骑马去了。郑老爷的后脑勺碎裂,显然受到重击而死,阿肆又天生神力。官府怀疑两人对之前的事怀恨在心,所以杀人报复,才将他们捉拿关押。”
采蘩倒抽一口冷气,想不到那日的色鬼老爷死了,更想不到麦家兄妹竟因此受到牵连,所以一时拿不好主意。只觉得事情出得突然,有些慌神。
“蟒大哥可曾见到麦子?”她问。
蟒花摇头,“郑老爷是大地主,他的夫人又是官宦家的小姐,此案已经惊动朝廷,官府不让探视。”
“恐怕不过是想多要钱罢了。”采蘩想清了这一点。强自压下慌张,“没有撬不开的牢门。想办法救人之前先见到麦子的面,同时将郑老爷这件案子打听得更仔细些,前因后果知道的越多越好。还有,他们被押在府尹那儿,还是州牧那儿?”
蟒花答道,“府尹大人那儿。”
府尹是康城地方官。采蘩不知道是谁,得赶紧打听。她突然想起那日在场的另一个人来,眼睛不由亮了。
“蟒大哥,我们分头行事,你和胡子只管去查这件案子,我则从府尹身上着手,想办法让麦子和阿肆少受罪。”
蟒花和胡子连连称喏,返身去办事。
“姐姐,我们与府尹无交情,如何着手?”姬钥想帮忙。
“先打听关于府尹的消息,再找合适的人替我们出面。”采蘩吩咐备车,看姬钥紧跟着,就道,“你照常上你的学,我会想办法救他们兄妹二人。”
姬钥不听,“姐姐嫌我年纪小,我明白。可是阿肆大哥与我一向不错,我不能袖手旁观。要不,我回府里跟祖父和大伯说一说,兴许他们肯出面。即便不放人,也不至于让阿肆和他妹妹吃大苦头。”
采蘩一急,把姬家这个显贵士族忘了,但她犹豫,“好是好,但我怕他们不肯帮忙,毕竟连我们都不知道究竟生了什么事。”
“姐姐放心,我知道怎么开口问。”姬钥口才厉害。
“好吧,不过也别勉强。我已经让米管事打听消息去了,你等他回来再走,万一有什么紧急的。”采蘩答应了,又关照雪清她们,“我现在出城,今晚肯定回不来,你们照顾好雅雅。”
婢女们忙躬身领命。
采蘩上了马车,照例由充车夫的央驾车,两匹马撒开蹄子往城门方向跑去。她要去的地方,是百香坊。
魏吴姬得了通报出来迎她,身上还穿着酿酒的布裙,擦着手笑道,“妹妹这会儿真是稀客,怎么突然想来与我把酒言欢?”这时候城门已关,肯定要留夜了。
“吴姬姐姐,麦家兄妹出事了。”当日在场有四个人,采蘩希望自己的无力能得到这位能干的女子支撑。
魏吴姬神情一怔,笑模样收起来,拉着采蘩就往她的屋子里去,“妹妹莫急,坐下喝杯茶润个口,再慢慢说。”
她的沉稳,让采蘩心里顿然踏实不少。
两人落座后,采蘩喝了半杯香茶,说道,“百香坊外的林子里生了命案,就是上回想要调戏麦子的郑老爷死了,对不对?”
魏吴姬听到这事,不由叹气,“可不是吗?官差来来去去,看热闹的一大堆,把我这儿的生意都弄淡了。姓郑的那个老色鬼,真是死了都不让人安宁。不过,这件事同麦妹妹有何干系——”脑子里转过念头,却觉荒谬,“总不会官府当她兄妹二人是凶手,给抓起来了?”
采蘩手中茶杯一抖,沉默看着魏吴姬,点了点头。
魏吴姬半启唇,无比惊讶,“真是如此?”
“真是如此。今天一早官差先抓了麦子,后来又把前去探听消息的阿肆也给抓了。现在不让探监,明日就要开审,我想着吴姬姐姐人脉广,因此来跟你打听有没有能跟府尹大人说情的法子?不管怎样,我想都要见见麦子。郑老爷的那几个打手说,郑老爷来林子的那晚收到麦子相邀的传信。”采蘩捧紧了杯子,麦家兄妹都帮过她,她完全没办法清冷来看待此事,且置身事外。
“肯定是无中生有,或者有人故意栽赃嫁祸。”魏吴姬微眯眸子,抿拢了唇,又道,“麦妹妹根本不可能邀郑老爷见面。”
“我也这么认为。要么就是那些打手撒谎,要么就是有人假借麦子的名义,我以为后者的可能性大些。那些打手是酒囊饭袋,撒谎也不像。可是,是谁要害麦子?她以前是信差,到处走,不太会得罪城里的人吧?如果是阿肆那边的仇家,感觉又不像。”采蘩想不通。
“与其说是谁要害麦子,不如说是谁要杀那个老色鬼。”魏吴姬冷笑,“他声名狼藉,喜狎少年,常仗势欺负贫户,榨了他们的孩子来玩弄,死了也就裹张席了事。这样的人会少仇人吗?连他夫人都跟他过不下去日子了。”
“他是死有余辜,但麦家兄妹呢?若真是假借麦子的名义,我也委实不耻真凶所为。”不应该牵连无辜的人。
“的确。”魏吴姬垂眸想了一会儿,起身道,“妹妹稍待,我去去就来。”
没多久之后,她抱了一叠黑皮簿子进屋,翻开其中一本,说道,“府尹大人和我夫家一个姓,叫魏环,今年三十有八,家中一妻二妾,共有子女四名。魏妻张氏,康城人氏,是长沙张氏一门的庶出小姐。魏环出身寒门,借妻不少光,因此对她极为尊重。此人喜好金玉之器,为官颇为刁滑,但能力极为一般,去年当的府尹,想来要在这个位子上做到老了。他与城中张氏一门走得颇近,却因出身,还有他妻子不过是庶出姑娘,不受他们嫡系看重,也就是面上客气。和他还算有交情的,是向家四公子。”说到这儿,她冲采蘩眨眨眼,“这个多好,你一句话就能办成的事。”
采蘩却对魏吴姬的簿子有兴趣,想去翻,却让她轻打了一下手,佯嗔道,“姐姐藏着这样的好东西,居然只字不提?让我看一眼呗。”
“你知足吧。这要是换了别人,得掏钱来换,而且还不便宜。”魏吴姬笑道。
“姐姐还卖消息?”她看来是慧眼识人了。
“我相公家里三代卖酒,这百香坊也开了几十年,还能少事听?听多了,干脆拿本子给它记下来,有人想知道,就卖出去,也是一个进项。不然我一个寡妇如何支撑得下去?”人脉乃经商决胜道之一。
“那以后我要想知道什么消息,问姐姐就是。”她得了一宝,“还有,向四公子姐姐比我熟,麦子也是你叫了妹妹的,你去让他帮着通融通融。”
魏吴姬没法辩驳,“我开口也不是不行,不过你为何听到向氏就不干不脆的?”
“以后跟姐姐说,现在麦子的事要紧。”采蘩笑了笑,“姐姐,叫上几个人,咱们去林子里看看?”
今天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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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夜路里的光也明亮
魏吴姬皱眉,“黑灯瞎火的,而且人都死了三天了,还是算了吧,怪吓人的。要看,明早再去。咱一是看不出名堂,二是也用不着看,托了向四说情,不行就再托别人。只要麦妹妹是冤枉的,就一定能平安出来。”
采蘩不但见过死人,还亲手杀过人,当然不会怕,但她要尊重魏吴姬的意思。两人商量好明日一大早就派人进城送信给向四。
期间,采蘩想到府尹的妻子张氏,不由多问一声,“姐姐,府尹夫人张氏和祭酒监张大人没什么关系吧?”
“你还问着了,张氏是张大人同父异母的妹妹,怎么,你认识张大人?那倒也好,可以请他出面。魏府尹见到这位妻舅,不敢说不。”魏吴姬以为是善缘。
“千万别让张大人知道这事,我与他有点积怨,怕他报复,拿麦家兄妹开刀。”她将他那幅左伯的画鉴出假来,让他帮儿子娶不到媳妇,少不得要被暗中怨道。
“张大人跋扈,我还奇怪妹妹怎能跟他认识,没好意思问你。”魏吴姬分得清好坏,但不随意评说。
“什么认识,交恶才是。府尹夫人和张大人是兄妹,我们就不能从她那儿走通路了。”还好她想起来一问。
“我会当心的。”魏吴姬明白了。
两人后来又说到郑老爷的遗孀林氏。
“我真不知道该替郑夫人伤心还是高兴。”魏吴姬说着。无奈语气,“伤心她要为一个昏聩的老色鬼守丧三年,还是要高兴她摆脱了他从此能当家作主。”
“你说过郑夫人家境不错?”采蘩问。
“是啊。虽然不是士族名门,但她有一个能干的兄长,已经做到中书记事,十分了得。我说过吧,就在郑老爷想调戏麦妹妹那日前没几天,她和她兄长来我百香坊,两人说了大半日的话,郑夫人哭得跟泪人似的。我伙计还听到和离二字。”写下来了,魏吴姬翻出另一本书,“林大人的脸色从进来到出去全黑面。”
“林氏也嫁给郑老爷也不少年头了,为何过了这么久才闹开来?”采蘩随口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魏吴姬眸子一转,“要不我再往深里打听打听?”她承继这家酒坊的同时,承继挖掘消息的喜好。
采蘩轻笑,“那就随姐姐的意了。”
魏吴姬见夜已深。亲自挑选舒适的厢房让采蘩住下,说道,“此事急也急不来,好在咱们不缺银子,狠命砸下去就是,即便打水漂,也能回个声响。至于说人情。我的和你的加起来。就不信找不到能帮忙出面的。安心睡一觉,明日就有音讯。”
采蘩送走魏吴姬,在书案上看到一本酿酒心得,便坐下读了起来。
“又不打算睡?”央的地盘在房梁上。
“还早。”采蘩这回没让央睡觉去,“你到外头看着,等吴姬姐姐房里的灯熄了,你再来告诉我。”
“干吗?”央有疑问。
“我还是想去林子那边看一眼。”终是倔强性子,她改不了。
央没再说什么。出屋蹲点去。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他才回来,“差不多都歇下了,庄子里有六个护院值夜,不过我有把握绕开他们。”
“绕不开也无妨。”她没打算隐瞒魏吴姬到底,“吴姬姐姐说话我当场要听进去,别人可管不着了。”
央不愧是行走江湖的剑客,已经将路线摸清。采蘩跟着他轻松便出了酒庄,走进那片林子中。第一回来的时候,春日明丽,树叶新绿灿闪,鹅卵石铺的小路蜿蜒可爱,凉亭盛古意。这回来,四面漆黑,枝杈如张牙鬼獠,阴森仿佛冒出寒气。月光将树影投在那座石亭里,风吹得它们肆虐滋长。央在魏庄里顺手抄到两支火把,她拿了一支,在暗深的夜色中看着凋零。魏庄和林子隔着一段距离,还有百香坊挡住,所以火光不会招惹注意。
采蘩从央身边走过去,度不减进入亭中,举了火光到处照。
“你还真是不怕。”央本以为她只是嘴硬。
“你在,不然我一个人可不来。”她现在做事前都有动脑,而不是照镜子。
“人心虚则生鬼魅。即便有鬼,听你们说来,那个郑老爷不是好东西,此刻应该在十八层地狱里开始受罪,不会来吓唬人。”火光晃过石柱,央叫采蘩过来看,“大概就是撞这跟柱子死的,血迹洗过了,但还有些淡红。”
采蘩拿火把去照,果真如央所说,石柱上留有一大滩红迹,并沿石柱往下成一道宽线。而柱两旁的红漆长椅有暗红色,分布似溅血。
央啧啧嘴,“这一撞可够厉害的,脑壳都得碎成片。”
采蘩突然凑近了柱子,又把央拉过来,让他面对石柱站直,“好奇怪。那大滩血迹所在比你我都高,可我记得郑老爷跟我差不多高矮。”
“会不会是当时爬上倚栏要逃?也不对,那样的话血迹就不会在石柱正中了。”央捏着下巴,“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有人将他整个提起来,单手按他脑袋向后撞。”还有一种呢?她看看央。
“还有一种就是有人将他踢飞,正好他的脑袋就撞上柱子。”央耸耸肩,“不过两种可能都需要凶手会功夫。”
“所以肯定不是麦子,她不会武功。”只要排除阿肆的嫌疑就好了,“到对面的树林瞧去。”
“那里有什么好看的?我可以确定凶手所在不出亭外三丈。”央常常说出自己的看法。
“凶手只有一个人吗?你确定?没有帮凶,没有凑巧经过的,也没有暗中看热闹的?”三个问,采蘩想得到解答。
央答不出来,并承认她心思缜密,“就算那样,不是说都死了好几天了,你说得那些人即便留下脚印或踪迹,还可能在吗?”
“我认识的一个——”母大虫。她笑得不太自然,“她说,她习惯动手之前,在藏身的地方拿树枝画虎。正因为她了解自己有这种习惯,她在勘察地形时会扩大比别人广两到三倍的范围,以防错漏。”
“你认识的那个——人,她干什么的?”还动手?还画虎?还勘察?
“这你就别管了。”她也要将杀人现场扩大范围来看,“谁知道呢,或许有意外现。”说完,竟率先往对面走去。
央连忙跟上,“我说大小姐,你慢点走。先说好,你要是耍性子离开我能保护到的这个圈,出了事可跟我没关系。”
采蘩没有放慢脚步,“你跟你老大一样,功夫都有点差。我走得再快,能有你轻功快么?难不成你尽吹牛了?不过跟我这些天,我是没看出来你有多厉害。在莲园,你只是藏在树上,露个剑尖吓唬人而已。”
“我宁可你看不出来,也不要遇上麻烦。我不是苏徊,成天扛着剑,一副要找人拼命的样子。我这柄剑叫君子剑,君子不请战。”央嘻嘻笑。
“又是苏徊。既然你们都跟着那位老大,为何听起来你们不太和睦?”每次他提苏徊,语调就往上抬。
“我们以前跟着老大的时候都蒙面,所以不认识彼此。称不上不和,就是不熟。”央看采蘩不解的模样,“有意思吧。告诉你,只有老大知道我们的样子,而我不知道其他人的长相,也没兴趣知道。其他人也一样。拿下蒙巾,谁也不认识谁,多自在。当然不服彼此也是有的,尤其是做事的时候,要抢功表现嘛。不过我们就服一个人。”
“你们的老大。”孤客啊。
“没错,心服口服。”央左右晃摆脑袋,“找吧,赶紧找完,我要回去睡觉。”
“你猪吗?一天到晚睡觉。”采蘩拿火把头指东,“你去东面,我往西面。我知道要在一个圈里,方便你救我的命。放心,一定不会离开你的视线。”
“睡觉对我来说就是练功,你不懂。”央往东去了。
采蘩往西,一手火把从地面照到树杈,另一手拣根长枝,打开草丛,并和央保持着很近的间隔。但正如央说的,已经三日过去,找到线索的希望很渺茫。而她也不知道要找什么,搜索了大半夜,却一无所获。
天亮后,采蘩起身与魏吴姬一同用膳,“姐姐,昨夜我没听你话,还是去了林子里。”
魏吴姬为她夹菜,“倔到底的性子,怪不得会答应左大人跟西大公子比造纸,我如今一点都不奇怪了。去就去了吧,反正胆子小拦不住胆子大的。如何,有什么现?”
“只知郑老爷死在会功夫的人手上,决不会是麦子。但阿肆会拳脚,而且力道大于常人,如果官府将罪强加到他身上——”除了砸钱托人情,暂时想不到办法,采蘩还把石柱上的血迹高于郑老爷身量的事说了。
“想不到还真让你看出些名堂。不过,还是要争取和兄妹俩见个面。我一起床已经派人送了帖子去六宝楼,吃完我们就进城。”魏吴姬其实内心也在着急。
现在得看向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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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雪上加霜和雪中送炭
向四不在。
六宝楼后的巷子里,采蘩和魏吴姬不得其门而入。
“四公子有没有说去了哪儿?”魏吴姬问门房。
采蘩看到半开的门下有影子悄动,沉吟后便道,“姐姐,算了,四公子一时半会儿可能回不来,这些仆人也肯定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门房垂着脑袋,“两位,公子昨晚就没回来,小的确实不知他在哪儿。”
采蘩拉着魏吴姬往车上走,又对门房道,“你家公子如果回来了,还请转告我们来找过他。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帮忙说两句话,让里面的人少受点罪。若他觉着麻烦,就不必放在心上了。”
魏吴姬上了车,“你跟一个门房说那么多做什么?”
“姐姐当真以为四公子不在?”采蘩嘴角淡然一牵。
魏吴姬恍然大悟,“他在家,却不肯见我们。”没有责怪的半点语气,反而神情凝重了,“如果连他都要避讳,这件事看来会十分棘手。或者我们去见见五公子,向四管不了的事,他却是管得了的。”
采蘩在想,向四避而不见,到底是因为这案子难以插手,还是向五的意思?无论哪一种,她都不愿再请向氏帮忙。
“姐姐,还是找找看别人吧。”她表达出抗拒的意愿。
魏吴姬看了她好一会儿,认真说道,“妹妹,你别怪我多嘴再问,你和五公子之间出了何事?为什么我感觉你避之唯恐不及?你不说也行,但如今人命关天。我不想因你们的小别扭耽误救麦妹子的工夫。”
“五公子——”采蘩吐一口气,蹙眉,“许是一时冲动,昨日许我为妾。”
魏吴姬杏眼一睁。紧接着拍手笑,“我就说我没瞧错,五公子对你似乎另眼相看。果真是青睐你。南陈鼎鼎大名的美玉公子亲自开口求娶,你为何闷闷不乐?虽说你一定拒绝了他,但此事值得好好乐上一番。你以为,能让他低声下气的女子很多么?反正,我所知的,你是第一人。有男子心仪,对我们女子来说。越多越好。”她的想法不见得与众不同,但坦然不藏,气质光明。
“姐姐如何知道我拒绝他?”她还没说。
“这还不简单?你若答应了他,现在巴不得会情郎去,何必左闪右躲。五公子不会已经得知了麦家兄妹的事。因此授意四公子将我们拒之门外,不得不转而去求他吧?若然如此,我们还真不能遂了他的心思。”魏吴姬站在采蘩这边,“妹妹当得好男子的正妻,怎能委屈作他的妾?便是他将来权倾朝野,他若不能明白妾与妻有多么不同,他便不值得你托付终身。现在他可以说宠爱你一辈子,当妾胜似当妻。我告诉你,千万别相信。那都是男人的天真话。等你嫁进去,他的正妻就能名正言顺整得你生不如死。他帮上两次三次不难,能帮你一生一世么?长辈们不会允许。这叫宠妾灭妻,是皇帝都能问责的罪。”
“姐姐没有这样的烦恼,却为何如此忿忿不平?”采蘩感激魏吴姬的这番话。要是换了别人,恐怕会说她拒绝向五是不明智的吧。
“我那死鬼相公待我是极好的。但我一直没有生养,在家乡的公婆颇有微词,还作主给他张罗过一门妾,隔山跨水送过来。结果相公不要,折腾了三两月,最后许给一家殷实商户为妾。但那段日子,我们三人都遭了罪。我明明是小心眼,还得装大方,别提多堵得慌,还让相公说我心口不一。自那事之后,我有什么事就跟他直说,他反倒比以前更宠我些。我看着娘家姐妹后宅那些事,只觉自己嫁对了人,以为能两人这么恩恩爱爱到老,可惜——”喉头微梗,眨眼强自笑压下去,“死鬼没福,我也命薄,不说了。我也算是个过来人,听得看得更多,你这样的,容不得别的女人约束着。所以,拒绝得对,还得继续拒,直到他许你妻位为止,不然一个笑都别施舍。”
采蘩抿唇,但觉好笑,“我以为姐姐与向氏兄弟相交甚深,若然他们得知你这么劝我,不知作何感想?”
“咱们女人的贴己话,与他们何干?说是相交甚深,我亲自上门来求事,他们还不是不肯帮忙。我和他们其实多是交浅言深,互利互惠,看着热闹而已。”魏吴姬与采蘩交心。
突听从窗外扔进一个纸团来,吓了两人一跳。
采蘩打开看,上面写青烟茶肆。撩了窗帘往外看,只有赶早集市的人们准备摆摊。
“这个茶肆不远,就在五条街外的小巷子里,这个时候应该还很僻静,看来这人挺会选地方。只是不知,如此偷偷摸摸为哪般?妹妹,我们去还不是不去?”魏吴姬问她。
“这个字迹我认识。熟人。姐姐也认识的。”所以,要去。
青烟茶肆门面很小,但狭长深进,里面还有一排下帘的隔间。伙计不爱说话,静静在前头带路,在一片草帘外停下,示意两人进去。
魏吴姬脱鞋上竹榻,入隔间看到一男子正倒三杯茶出来,脱口道,“是你?”
采蘩随后而入,甩袖跪坐,“棠掌柜,你如此谨慎,莫非是背着你家主人?”
那人正是独孤棠,将茶轻轻推到二女面前,“采蘩姑娘说话尖利,让魏夫人听了还以为我对四公子不忠不义。虽然,我确实不想四公子知道我私底下见二位,不过即便他知道,我也不担心,因我并非存半点不利于他的心思。”
“不过棠大掌事此举,吴姬颇为不解。”魏吴姬面色恢复如常。
“姐姐,他多半知道郑老爷的那件案子,但四公子不肯帮,他当然不好光明正大找我们。”采蘩十分明白,“棠掌柜是我的朋友。”
独孤棠大方一笑,“正是。一面是我主,一面是我友,两难之下,委屈两位挤在这间小小茶馆之中。”
魏吴姬听到采蘩说到朋友二字,目光不由在她和独孤棠之间转了两圈,“素闻四公子多赞你能干,善于交际,今日算是亲眼见着了。能和我这位清冷的妹妹当朋友,棠大掌事确实有些本事。你不知道,她连你家四公子五公子都未必给得好脸。”
“姐姐这话不对,若向家两位公子真心相交,采蘩不会不给好脸。人待我诚,我待人诚,仅此而已。”向五有庞大的背负需要考量斟酌,向四看向五而动,她不能高看自己在那两位面前的地位。
“独孤棠一介平民,承蒙采蘩姑娘看得起,若能相助,自当尽力。”尽力这话独孤棠已经说了两遍,如今证明并非只是嘴巴上说得好听。
“好了,我魏吴姬不是愚妇,你俩不必澄清,我也不会碎嘴。说说吧,郑老爷的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至于四公子缩头不出吗?”魏吴姬对向四有气,所以出口仍不痛快。
独孤棠神情稳当当的,全然没有抱不平的样子,“四公子昨日晌午得了消息,因为有阿肆牵涉在内,所以派人详细打听了。郑老爷三日前晚上出门,前日傍晚让人现死在百香坊外的林子里,昨日一早官差捉拿阿肆的妹子麦姑娘,而后又抓了阿肆。”时间很重要,“麦家兄妹之所以成了嫌疑,其一因为麦姑娘邀郑老爷见面的信已经作为最重要的呈堂证供,其二有证人目击两人在亭子里生争执。而检尸官认为,郑老爷是被人提起脖颈,用力撞击石柱而亡,麦姑娘是女子,没有那么大力气,必定有同谋。这个同谋,除了她练家子的大力兄长,不作第二人想。”
“有人亲眼看见了麦子在亭子里?”魏吴姬愕然,“我们还以为是无中生有。”
“无风不起浪,无影哪来形。”独孤棠目光深邃看着她们,“既然要找替死鬼,当然得做到天衣无缝。”
“也有人亲眼目击了阿肆?”采蘩听出其中的漏处。
“没有。”独孤棠赞许,“采蘩姑娘真是仔细。看到郑老爷和麦姑娘争执的人有二。一位是当夜赶车的车夫兼打手,一位是看碑林误睡着,半夜才醒的士子。两人都没有看到阿肆。也许郑老爷车夫的话不可信,但那位士子却与郑老爷麦姑娘并不相识,没有说谎的理由。”
“证人是可以买通的。”采蘩最知道,因为指认她爹和她做假账亏空盗银的证据证人没有一个是真的,“而且既然没看到阿肆,他们如何看得到郑老爷被杀?”
“车夫让人从背后打晕了,而士子则觉得不关他的事,没有停留就回家去了。可是,两人都看到麦姑娘和郑老爷在亭子里争吵,这已经足够府尹怀疑麦家兄妹就是真凶。接下来,便是刑求。只要他们捱不住画押,此案就可了结上报。郑夫人的兄长是中书掌握实权的官员之一,已下令十日要找出凶手,府尹怎敢耽搁。真凶还是嫁祸,他可不管。正因如此,四公子无法出面说情。看似证据确凿,要是为凶手求情,就是跟林大人过不去。且林大人与五公子私交甚笃,不能因此坏了他们的关系。”独孤棠说出了案子的详末,也说出了向四的顾忌,“我只怕现在放眼城中,不会有人为这对毫不起眼的兄妹说公道话。而你们,力量太微。”
采蘩知道事情严重,但不知道严重到麦子和阿肆一定要死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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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美人计不如美人心计
雪白的窗纸变成渐金的色泽,外面日头高起,但阳光透不进半丝,让小小的隔间显得有些晦暗。
“照你话里的意思,麦子和她哥哥死定了?”魏吴姬明丽的面容冷然。她对麦子妹妹的喜欢,是有过一份奇妙悸动后的特别真切。
“不是死定了,而是定罪杀人的可能性很高。”独孤棠不怪魏吴姬语气中的责意,耐性十足,“有人刻意要嫁祸,又做得完满,很难让我们找出错漏来。”
魏吴姬冷笑一声,她的脾气不比采蘩好多少,火气携来,“还不是一样的意思。我倒不信这个邪。在康城百香坊三代经营,我这些年更没少花工夫,上上下下孝敬打点,那么多好酒好菜招待伺候,难道是白喂了猪?我亲妹子让人当成了杀人犯,就没一个人肯帮我说句公道话?”
“姐姐,别跟自己人争意气。”采蘩将独孤棠归为自己人。
独孤棠一笑,“魏夫人,我并没小瞧你,只是这如果是个局,对方险恶,我们正面交锋未必是对手。你说麦姑娘是你亲妹子,但别人看来她是她,你是你,就算你费尽唇舌也没有用。至于那些好酒好菜么,恕我直言,还真只能当喂了猪。”
采蘩扑哧笑了出来,想想时候不对,连忙收敛。
魏吴姬突然认真了神情盯看独孤棠,半晌之后,笑容不再冷,只有认同的无奈,“棠大掌事, 不是你小看了我。而是我吴姬眼拙,平日里慢待了你,竟不知你如此深藏不露啊。连你主子都能让你当成猪,我就更没什么可说的了。”
独孤棠眸瞳一缩。垂眼掩去,说道,“我是接着夫人的话说的。我家两位公子待夫人还是不错的,夫人心里知道。”
魏吴姬哼了哼,“是啊,错与不错,我心里如今可有数了。”
气氛又有些冷凝,采蘩打破片刻的沉静,“即便有天大的罪。难道探监都不能吗?”
“这个我倒有办法。”独孤棠非富非贵,但他说话办事总有实实在在的用场,“麦姑娘关押在女囚牢,牢头与我家住在一条巷子里,芝婶和她十分说得上话。我也常给她家帮个忙什么的,算是很好的街坊邻里。我想如果开口求她放个行,应该可以。”
采蘩忙道,“请棠掌柜帮忙说说,一切看她方便,要多少银子尽管开口。”
独孤棠点头,“今夜二更吧,我已经打听过她正好值夜。至于银子,姑娘备个二三十两就是。其实办很多事银子不见得有用。”
“知道了,二更,我等着。”这件事就已经不是砸银子就能办得了的。
“好。”独孤棠站起身,“我得走了,这时候楼里要开门,怕四公子找我。”
独孤棠走了之后。魏吴姬和采蘩趁这茶馆幽静,再说一会儿话。
魏吴姬道,“虽然他说托不了人情,我还是想试试。”
“姐姐打算找谁?”采蘩却相信独孤棠不打诳语,应该谨慎些。
“我亲自去找府尹大人。”魏吴姬眸中沉一道下定决心的暗光,“他常独自来百香坊,我瞧得出来,他对我有点那个意思。我若去找他,他说不定卖我几分薄面。”
采蘩立刻明白了魏吴姬的办法。她是要用美人计!
“姐姐,万万不可。你若用色相来换麦家兄妹,即便成功,麦子也绝不会高兴。更何况,此案重大,就怕你吃了亏也是半点没有用。”不,美人计不能在绝望的时候用!
“傻姑娘,我能吃什么亏,无非借他心里那点意思得点好处罢了。你以为我傻啊,巴巴送上门去。色相嘛,牺牲一点也无妨,谁叫咱天生丽质呢?这还就是别人眼红的强项,我不以为是吃亏了。”魏吴姬并非天生风流,而是一个寡妇撑起家业的无奈。
采蘩拉住她将起的衣袖,“姐姐,你不以为,我以为。他对你无意也还算了,既然有意,你有事求他,他势必趁机要求。男人的龌龊想法,我不比姐姐懂得少。拉手,抱肩,香面,无论是哪一种,我却都不想姐姐让人如此轻薄对待。”
魏吴姬惊愕看着她,“妹妹,你怎么——”懂得?
采蘩呼吸起伏,“姐姐,女子在这世间生存不易,但我相信一定也能像男子那样堂堂正正拼出一条路来,只是要多努力些,多绕些远路,但未必要委曲求全。美人计不是不行,但不是在走投无路的时候,而是在胜券在握的时候。”有点领悟了独孤棠说的。色,刀也。要看何时出手,才能不伤己只伤人。
“妹妹,听你一席话,我真是又愧又想叫好。不错,女子生存不易,我因此喜扮男装,但还真不曾想过能像男子一般,总觉得做不到。”魏吴姬握着采蘩的手,“妹妹放心,我不去讨好乞怜,咱们就想别的法子,且看你的话能不能实现,为麦家兄妹,为咱们女子拼出一条不同的路来。”
“姐姐别夸我,我只不想让姐姐受委屈又做了无用功。不如这样,我今夜先去见过麦子,确定她和郑老爷见面是怎么一回事。姐姐呢,帮我查点消息。”她感觉自己脑袋不够用,转动不停却只看到眼前的疑虑,“郑夫人和郑老爷最近才闹和离的事,和郑老爷突然让人杀了的事,我怎么想都有些撞到一块儿去了,很蹊跷。”
“知道了,这种事我拿手。”魏吴姬应得干脆。
两人在茶馆门前分了手。采蘩原想勤快点到纸官署学习,也因此事而作罢。
是夜,采蘩在牢外准时等到独孤棠。
“钥弟问过祖父和大伯,他们果然对他搪塞过去,还叫他别管此事。我好奇,那个林大人的权力有那么大么?连姬向两家大士族都为他让路。”前世身为一个后宅的丫头,官场的事她接触得很少,而被流放之后,只知水深,却不知深到何种地步。今世突然已经置身外围,她有很多事还模糊。
“中书是朝廷实权机构。中书记事官职在中书令之下,但中书令不管实事,记事官们才是真正在做事的人,所以连中书令都受他们牵制。林大人交游广泛,中书台大半记事官与他结交。而且,大士族与他也有良好关系,如果只是为了两个百姓,谁愿去得罪朝中实权的官员。你以为还是晋朝吗?大士族控制着皇帝,士族嫡子可高于皇子之位。如今士族力量已为皇帝尊而不重,清浊二分已成弊病,浊官寒门如春笋成竹,力量势不可挡。向家看得最清,与浊官寒门结交早不新鲜,甚至鼓励子弟担任实事浊官。便是最顽固的姬氏对待他们也不再咄咄逼人。采蘩姑娘,我说这些话就是提醒你,这件事你若想依靠达官贵人帮忙是不可行的。”独孤棠说得简明扼要。
采蘩听懂了,“棠掌柜不像个掌柜,倒像个当官的。吴姬姐姐说得对,你深藏不露,若不限于出身,说不定有大作为。”
独孤棠呵笑,巧妙一言,“采蘩姑娘若是男儿身,恐怕也不输我。”
“下辈子吧。这辈子少做些坏事,向阎罗王求个恩典,投胎当男子。”采蘩说笑。因为那道乌黑的铁门就在眼前,她心里节节往下沉。没想到这么快,她又要踏进囚牢。这里虽然是南陈,但她不以为会比北周的牢房舒适多少。
“采蘩姑娘别怕。”独孤棠仿佛知道她想什么,“不是所有的牢头都凶神恶煞。他们多数人也只是普通百姓,一份差事混饭吃而已。”
采蘩有点惊,她以为自己看上去很镇定了,但回一声是。
铁门开了,一个胖胖的中年妇人,脸上虽笑,目光却警惕扫了遍他们身后,然后让开一条缝,“快进来!”
采蘩进去后,看到一间简陋的方室。只有一张方桌几张长凳。墙上挂着不少刀棒,显露是防守重地。方桌那儿坐了两个妇人,也和胖牢头一样,穿着灰红官衣,桶脚裤,双臂扎紧绳,桌上放刀,身材都十分粗壮。
胖牢头见采蘩盯人看,“放心,今夜里的人都是我的好姐妹,跟我混饭吃,不会多说半个字,姑娘快进快出就好。”
这时,独孤棠道,“姑娘知道让您为难了,有点小小意思,给您和各位婶子买酒喝。”
采蘩连忙拿出一个沉甸甸的银袋,交到胖牢头手上,“麻烦你了。”
胖牢头看都不看往腰里一别,回头对那两个妇人笑,“我就说不让你们白辛苦一场。”
两妇嘻嘻哈哈回笑。
胖牢头说罢,抓了墙上一串钥匙,“跟我来吧。麦姑娘犯的是死罪,在地牢里关着呢。石阶湿滑,姑娘小心走路。阿棠,你在旁边扶着点,万一摔个好歹惊动了人,我这碗饭可不保了。”
独孤棠应着,走在采蘩身边。
快走完石阶的时候,采蘩真差点滑跤,刚失去平衡,就让独孤棠扶住了。
“姑娘小心。”
大概是光线昏暗,采蘩觉着他的声音特别冷沉,不由也让湿气弄得心里泛寒,“多谢棠掌柜相扶。”
独孤棠没说话,但见女牢头就在石阶侧前方的铁栅栏停下。
“麦姑娘,有人来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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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来听!谁家的奇趣丑闻?
麦子蹒跚而来,乌无光,面色如纸,白色的囚衣上斑斑血迹,显然堂审遭了罪。看到采蘩,她有些没想到,但还能微笑,浑然不曾受过委屈的洒脱,真是符合她的明朗志气。
“采蘩姑娘,你怎么来了?”她站得笔直,抓铁杆的十指收紧,是努力在支撑着身体。
采蘩知道这姑娘的性子,也不说破,“听到你出事,我能不来吗?而且你哥还是我的随护。吴姬姐姐也知道了。我们正想办法,你要撑着些。”她,麦子,魏吴姬,迥异的三个人,唯倔强相同。
“嗯。”不冲着人大声喊冤,麦子只是轻轻点头。因为她很清楚,采蘩既然来了,必定是相信她的无辜,所以实在不需要多说什么。
“我来就是问你一些事。”采蘩将准备好的包袱塞进去,里面是干净的衣物和伤药,“那夜你真得去过林子见郑老爷吗?还有邀郑老爷见面的信是你写的?”
“那天晚上,我确实见过郑老爷,但我从来没有给他送过什么信。今天大堂上府尹大人拿出来让我看过,我说不是我的字迹,但大人就说肯定是我让别人代笔。”明明在说十分不平的事,麦子的声音仿佛溪水清澈,“相反,那晚我会去林子,是因为收到了郑老爷的信。他说要告到大哥配流放,除非我亲口跟他道歉。”
“就说那个色鬼该死。”采蘩冷冷道。
“我去了亭子,没说上两句话,他就动手动脚。我自然不允。便拉扯起来。挣脱后,我就跑了。”一点不啰嗦,三句话把那晚交待完毕。
“那封信呢?”这话却是独孤棠问的。
“怕大哥看了生气,回到家后我就将信烧了。却没想到郑老爷死在林子里。”麦子的语气仍如小溪流淌。虽然没见过独孤棠,她一眼未多看,既然是采蘩带来的。就全心全意信任。
采蘩叹口气,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你大哥呢?那晚在哪里?”
“家里。我在他睡着后出门的,回来时,他还在睡。不过,府尹大人不信,说我俩串通好说谎。又是兄妹,所以我的话不作证供。”麦子的手沿铁栅栏下滑了一些。
“站不住就坐下吧。除了挨板子,还上了什么刑具?”因麦子冷静的语调,采蘩也不由冷静说话。
“十五大板,只是先给个教训。明日若不招就要上大刑。大哥挨了三十大板。我们都还好。”麦子说道。
这还叫好啊?采蘩简直想骂昏官了。
“姑娘,时候差不多了。”胖牢头催促。
采蘩不让她难做,只问最后一句,“你在亭子里的时候,还有回来的路上,有没有留意到不寻常的人或事?”
但麦子摇头。
“你千万别招供。”听到的全都是坏消息,采蘩却告诉麦子,“无论如何坚持几日。”到底几日,她说不上来。
“大哥不招。我也不会招的。”麦子一切向大哥看齐。
出了牢房,采蘩又长叹一口气。她胸口堵得慌,因为不知下一步如何着手。
“阿肆兄弟是铁汉子,不会招供没做过的事。”独孤棠道。望着黑夜中正在等采蘩的马车。车夫白衣,真够显眼。“若还有什么我能帮忙的,采蘩姑娘尽管开口。”
“能让我见到麦子一面。棠掌柜已经帮了大忙。”采蘩知道这人若还有能做的,早就主动开口,不需要她问。
“采蘩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你也别太担忧。”独孤棠这话就是纯属安慰了。
“今日有劳你,改日再谢。”采蘩往车驾走去。她想给酬谢银子,又想这时候给不像朋友所为,所以说了改日。
独孤棠站着不动,目送她的马车浸入浓郁的暗。
采蘩回到童颜居,魏吴姬等她好一会儿了。已经是深夜,但魏吴姬这么快就来访,她心中燃起一丝希望。
“姐姐可是查出些什么来了?”
魏吴姬眉梢挑高,笑道,“妹妹先知,真是佩服得我五体投地。快坐下,听我给你说这桩奇趣丑事。”
“奇趣丑事?这词真新鲜。”采蘩越好奇,忙坐下来,“郑夫人也有秘密,是不是?”
“是,还很了不得。我自认一眼识人,经过此番再不敢说大话。郑老爷好男色,郑夫人却是大家闺秀,我以为她除了忍耐也别无它法,竟然没想到她背着丈夫勾搭年轻男子。”乍得到消息时,比知道郑老爷被杀更让魏吴姬震惊。
采蘩双臂往桌上撑,上身前倾,“郑夫人偷人?”
“没错。”魏吴姬却拿了软垫,舒服斜侧着,“事情还得从郑老爷说起。他喜欢少年的色毛病由来已久,6续养着俊美的孩子,其中有个叫鹫官的,让他宠了不少年,后来长开了,但人很聪明,他因此没舍得放,留在宅里当了管事。不知怎么,鹫官就和郑夫人偷起情来了。我琢磨鹫官不是真心的,不是图郑夫人有钱,就是报复郑老爷。两人好了挺长时间,郑夫人一开始半推半就,后来离了鹫官就心神不宁的。郑老爷有所察觉,暗地留了心思,结果却把他气得七窍生烟——”
采蘩笑出声,“姐姐说得就跟亲眼瞧见了一样。”
“我爱听说书,难得让我显摆一回。”魏吴姬眨眨眼,继续说下去,“不过,郑老爷不是气自己的夫人偷汉子,而是偷得这个汉子是他曾经宠爱的鹫官。他虽然早有新欢,可还是将鹫官视为己有。如今现鹫官和别人乱来,他醋意大,激怒之下让打手教训鹫官,谁知等他喊停时,人已经被生生打死了。”
“他失手弄死一条命,却无官追究他的杀人罪。”采蘩冷哼。
“谁说不是呢。一张卖身契就能随意夺取性命,南陈国法却慷慨容之。”魏吴姬同意采蘩的话,“鹫官被打死的事传到郑夫人那儿,她立刻与郑老爷大闹了一场。郑老爷平时就把她当个摆设,大概心中也有愧,不敢说她不守妇道,横竖她的情郎已经死了,因此忍过就算。郑夫人伤心了个把月之后,已经尝过好滋味,哪能再耐得住空床冷夜,居然又找了一个年轻男子日夜陪伴。这在郑府后宅几乎成了人人知道的事。郑老爷好男色,但他毕竟是男人,一个能忍,两个不能忍,就和郑夫人越闹越凶了。因此,郑夫人才要和离。”
采蘩听了这段活色生香,不由摇头,“郑老爷虽好男色在先,郑夫人贪欢也不见得有理。若是和离之后再找,也就罢了。”
魏吴姬一点不觉得她后面那句话惊世骇俗,还道,“郑夫人对鹫官也不见得有多专情,月余就换了人,可说水性杨花。若真是爱得死去活来,我还同情她些。”
“郑夫人闹和离,可见郑老爷不同意。他既然对郑夫人没感情,为何非要在一起?”全然没有感情的双方,采蘩不懂离开彼此有那么难。
“当然是因为郑夫人的兄长有权势啊。”魏吴姬却一语道破,“郑老爷不过是本地财主,有那样的妻舅撑腰,才能夺人俊子,害死多条人命而无人过问。若林氏不再与他是姻亲,损失不可估量,所以郑老爷说死都不会和离的。”
“姐姐恕我无状,刚才说得这些事可确凿?”采蘩有个很大胆的设想。在此之前,郑夫人偷情的事必须无误。
“我的伙计打听事很少出差错,更不说我这回是反复叮咛的。他们还说了,郑府中知道这些事的人不在少数,因为郑氏夫妇想藏也藏不住。多亏周围是郑家的佃户和大片农田,不然事情早传到外面去了。”魏吴姬给采蘩定心丸,“我知道你想什么。”
“我想,郑夫人才是真凶。”采蘩如此分析,“想郑老爷死的人应该有不少,但能做到请人动手的,除了郑夫人,还有谁?那些的少年若有如此的能力,何至于沦为郑老爷的玩物。看鹫官就知道,即使长大了也离不开噩梦源头,那般凄凉。郑夫人有钱有势,还有意图。偷奸对女子而言是极大的罪,不管身份为何。多半郑老爷也是这么要挟她的。但只要郑老爷一死,她是最大的赢家,不但可以接管郑老爷的土地家财,同时完全摆脱他的钳制。而且,我以为郑夫人的兄长林大人也知此事,甚至他们才是兄妹同谋。正因急于掩盖真相,林大人才会限期十日,逼府尹快快定凶。他们嫁祸给麦子和阿肆,恐怕是知道郑老爷对麦子没死心,而阿肆又是会功夫的壮汉,正是合适的替罪羊。”
“虽然我知你说得句句有理,但空口无凭,就算反告上官府,也不会有人相信。”魏吴姬一点不乐观。
“我没打算反告,所以不需要官府信我。”采蘩眸色深深,“我只要叫一个人信我就行。”
魏吴姬美目闪现好奇,“谁?”
采蘩卖关子,抬手撑起下巴,“姐姐,咱们明日可有得忙了。”
猫有猫道,鬼有鬼道,她要走——
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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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蒙面盟的江湖重现!?
郑宅坐落在南城郊外,周围大片肥田沃土,佃农的屋舍如星散布在其间。平日一片繁忙的下田种地景象,郑老爷死后这几日地间少人耕作,即便田上绿油油,看不到人影的土地显得要荒芜下去的样子。
郑老爷好男色,手上累有人命。这样的人当然不太会是个体恤的地主。事实是他对佃农十分苛待,将官府的各种税强加在他们身上之外,给他们辛苦劳作的回报微乎其微。所以他的死,几乎人人暗中称快。
这天午日当中,家家冒炊烟造饭,放牛娃在田头那棵老树下躲懒,任郑老爷家的牛群去踩郑老爷家的茶田。忽然,地面微震,娃子听到急踏的马蹄声。很多马蹄声,隆隆地。娃子赶忙爬到树上去看,就见坳口那儿奔进百匹高头大马,还有一驾漆黑重木的六马大车。烟尘滚滚几乎翻上半天高,马上的人个个戴着斗笠蒙着面,来得气势汹汹。娃子惊得不能动,转眼马队已到树下。
“娃娃别怕,我们找郑老爷家,你能指个路吗?”为汉子大声问道。
娃子不自觉伸手,老实往田地尽头一指,“沿这条道到底有一座很大的宅院,那就是。”
“乖娃,接着。”汉子手里抛出一样东西,在日光下闪银光,“帮我们给你爹娘还有各家农户传个话,全都在家待着,把门关紧,要是有不怕死的在地里乱走,误丢了性命可别怪我们。”
娃子接住东西一看,“这是银子吗?”他见过。没摸过。
“对。”汉子哈哈笑,“娃娃拿好了,你爹娘会乐坏的。”
这下娃子只惊不怕了,“你们……你们不是强盗?”
“当然不是。我们和郑老爷的家里人有些事情要说。与你们无害。不过怕有专门好奇的人想看热闹,而万一同郑老爷家动上手,刀剑可不长眼。所以你赶紧通风报信去吧。”汉子一挥手,再双腿一夹,喝马前行。
百匹马过去了,大马车也过去了。娃子顾不得牛群,撒开脚丫子往不远处的家里跑去。银子在他手心里攥得热乎乎,高兴啊,直想郑老爷那么坏。死了还有大报应,真是太好了。
有人找郑家麻烦的消息仿佛蛛丝一般,看不见但传到了每个角落。佃农们关上柴门屋门,诺大的田地这下死沉得静,连猫狗的影子都不见。
马车里坐着三个人。一女二男。一个蒙面。两个不蒙面。
蒙面的那个身穿黄衣,看不出长相,但目光中盛着要溢出来的不满。他叫苏徊,和央属同盟,也是和子规动手抢蜿蝉的那一个。动手前,喜欢架剑在肩。蒙面时,只穿黄衣。央把他叫来助阵,但他真心不愿意。
央今日换了玄衣劲装,现在不蒙面。不代表等会儿不蒙,看着对面的苏徊不时给他白眼,嘻然呵笑,“苏徊,既来之则安之,你满腹牢骚就别这时候说了。记住。是老大让你配合我的,而我受老大之命保护采蘩姑娘,所以今日你不想来也得来。”
苏徊不看坐在身旁不远的女子,所谓非礼勿视,尤其她和老大的关系,照央的说法,还很不一般,没准将来就成大嫂了。
不过,他可不因此而不敢说真话,对着央,“老大是让你保护,不是让你……”跟着她,“蒙面当强盗。”
“你们不是一向蒙面吗?”正是因此,采蘩才有了这么一个妙法,“应该习惯了才是。”
宁可得罪小人,不能得罪女人。苏徊心中默念两遍,视线不与采蘩相对,却跟她说,“姑娘,我们蒙面不是为了打家劫舍吓唬人的,是手底下见真章,办顶天立地的大事。你——”不能冲女人脾气,特别是这个女人。
他又转向央,“你怎么就听什么是什么?”
“我要是不听,她还是会这么做。我不跟,如果她在郑宅里遇到危难,你帮我和老大交待?”央想得通透着呢,“而你不来,我要是顾此失彼,你这个配合不就成了废物?再说,你功夫不是比我好嘛,没你,那么一大宅子的人我还真没把握对付得了。”适当的谦虚不伤自尊,还能让某人自信心膨胀。
苏徊还就吃这套,“也是,你逃起来比我快,打起来还是得靠我。不过,这活儿也太——”便宜了,上不了大雅之堂。
采蘩低头藏笑,又好奇孤客这帮江湖剑客做些什么顶天立地的大事。
车外有人说,“姑娘,到门口了。一切要照计划行事?”
采蘩回答了是。然后就听铜环扣响,很快传来开门声,但没有开门人问是谁,也没有惊呼,因为被敲昏的人是说不了话的。
央自己先蒙上了面,又递给采蘩一块黑巾,问道,“只要你下了车,事情就得做到底了,可别中途胆怯要走。”
采蘩头回蒙脸,动作有点不利索,打结滑手好几次才绑紧了,戴上背后斗笠,弯身出去,跳下车。她一身黑衣,和其他人一样,扎高了,男子装扮。这一装束从孤客处搬来,因为挡住了面容,很难让人看穿女儿身。
央知道她是以此昭示决心,耸耸肩,跟着跳下车去。
采蘩就见黑衣灰衣迅往大门内涌进去,“你俩去一个帮帮忙,万一这庄子里有好身手的人。”本来应该昨日就来,但她经过缜密考虑,决定推迟一日。因为这个法子看似蛮横,其实可以是十分高明的,只要心细如。巧的是,昨日府尹突然急病,也推迟了审讯,让她能平心静气来计划。
央瞥瞥苏徊,“谁武功好,谁去。”
苏徊不以为这种地主庄子会有什么高手,有些散漫,但问,“见血还是不见血?”
采蘩居然听得明白,“以你的安危为重,别人死不死,我无所谓。”
苏徊终于看她一眼,扛剑进大门去了。
“你这话,他感动了。”央眯笑着眼,“他肯定想,采蘩姑娘当得他大嫂。所以今后只要是赶死的事,你只管交给他,他一定万死不辞。”
“你老大那么沉默的一个人,不嫌你话多么?”采蘩当没听见,只问道。
“嫌!但我从娘肚子里出来就声音多,七八个月便开始娘啊娘啊得喊。我娘起初高兴坏了,想这小子聪明,这么早就口齿清楚,后来我从早到晚喊她,她就差点没把我掐死。天生的,我想改,可是没办法啊。”央开自己的玩笑。
采蘩又让他逗乐,觉着真是个大活宝。
而这日,郑夫人早早用过午膳,和她新找的情郎正颠鸾倒凤,翻云覆雨,压根就不知道一群蒙面“强盗”已经闯进家里。春帐之中肉浪滚,哪管得外面风潇寒。直至情郎趴歇到一边要蒙头大睡,她的耳朵里才听到一些不同寻常的异声,砰砰砰好像在打铁。
“吵死了。”她以为是死鬼丈夫养的那些打手在练功夫,“迟早得把他们都打了,以前仗着死鬼看重,根本不听我的话。你啊,再给我找一批更厉害的来,听到没有?”伸手戳戳那具裸身,还在他腰上掐一把,咯咯荡笑。
那男人嘟哝一声转过脸来,正是送郑老爷去林子,又自称被打昏的车夫。他约摸二十三四,面貌端正,孔武有力,与郑夫人的旧爱鹫官类型截然不同。
不过郑夫人是个“喜好”广泛的女人,只要年轻,斯文的,肌肉的,她都肯尝。车夫已经是她第五第六任的情郎了,目前恩爱非常。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别忘了,干掉你色鬼丈夫的人还是我给找的。”车夫捏捏郑夫人的下巴,“等案子了结,那对兄妹砍了脑袋,我就把他们打,还有宅子里这些仆从也要慢慢换掉,包括你信任的婆子婢女,要好好安顿,封住他们的嘴。”
“兄长说的吗?”郑夫人的手又不安分了,轻抚着男人的胸膛。
“嘘!”车夫脸色一变,“说过别提大人,就算只有我俩也不行。此事明明白白是你跟我筹划的,与别人毫不相干。你千万记住!”
郑夫人咬唇,有点糊涂,但也不能说什么,只道,“我要起了,毕竟死鬼才去了几日,面上得要做着样子。”
车夫嗯了一声,扭过头,盖上被子睡他的觉。
郑夫人松垮跨穿上一件里衣,走到梳妆台前,唤自己的贴身婢女进来。
两扇门跳开来,郑夫人大骂,“要死了的小践人,想把我吓出病来啊?”
“夫人忙完了?”回她的愤怒,偏偏凉冷,声音粗嘎,“那我可以进来坐坐了。”
两道影子进屋,为正是蒙面采蘩。
郑夫人慌喊,“你是什么人?”
车夫立刻觉察不对,从床上跃起,拳脚向采蘩招呼过来。
采蘩也喊,“赤条白花,好不要脸!”身子轻盈一转,让央挡在前面。
央的眼睛差点脱窗,剑鞘在手,如游龙惊鸿,将身手很一般的车夫顶飞了出去。正好把人甩破窗,白肉一陀骨碌碌滚到院中。
“恶心!恶心!恶心死我了!”央在屋里跳脚,“我要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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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红色的玻璃鞋
书名:《妖翻天》
一句话简介:丑女穿越摇身变成异界狐狸精,看世界小妖精如何才能“妖翻天”!(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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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什么都没事,就嫁祸有事。
“灭口可以,等官府结案。”采蘩食指勾勾郑夫人,“我想,咱们还是外面说话吧。”一间秽气的屋子,她都想吐。
郑夫人动不了,“你……你们到底要干什么?若是要银子……我给你们就是,别伤我性命!”住在这儿近二十年,虽然是城郊外,到城门口也不过一个时辰,十分太平的天子脚下。光天化日之下,怎么会招来强盗?难不成因为那个死色鬼得罪了厉害的人?
“郑夫人,我们来是跟你好好商量事情的,怎么会是强盗呢?千万别误会。”采蘩不忘变声,“你若不自己走,那就跟你的——呃——小相公一样,从窗子那儿飞出去?”
郑夫人马上站得笔直,走出门去。在屋里已经受了惊吓,到屋外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吸气了,脸色青,眼珠子凸出。庭院里站满了人。挤在中间的一大群是郑宅的下人,而将他们围起来的,是一个个蒙面斗笠汉,人手双刀,看着杀气腾腾。为的应该就是闯进她房里的那瘦个子,但他究竟要跟她商量什么事,还把家里所有人都集中在一起?她禁不住打冷颤,以为大难临头命休矣。
“郑夫人请坐。”采蘩已经坐在廊亭桌旁,“你真得不用怕,我尽可能不伤你性命,只要你肯对我说实话。”
郑夫人战战兢兢坐下来,“什么……什么话?”
采蘩一拐院中,现不少人对郑夫人衣冠不整的模样流露出轻蔑的目光。至于那团白肉,还好已经披上一件长衫,不然连她也想灭口了。
“郑老爷是不是你害死的?”她拉回视线,透过斗笠上的缝看郑夫人的神色。
郑夫人的脸色由青褪白,当然否认,“简直血口喷人!我如何会杀自己的丈夫?”
两人一问一答都没有压低声音,庭院中大多数人们立时感到吃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交换着吃惊却也有果然如此的神情。
“一般女子当然不会杀自己的丈夫,不过郑夫人就不一定了。郑老爷喜好不同常人,想来夫人受了不少苦。如今否极泰来。郑老爷尸骨未寒,你和你的小相公却关起门窗**,可见日子真是过得太委屈了,你连一刻未亡人都不愿当啊。”采蘩十指交叠,青葱玉手美丽无比,指尖泛森森冷光。
郑夫人无论如何也不能认,“不错。他死了我是不难过。正如你所说,我受了那么多委屈,他现在死了,这里就是我的家,我难道不能想怎样就怎样?有本事,你告官去,让官府来问我不守丧之罪。不过,你带这么多人闯进来意图盗劫。我怕你去了官府,自己先被问死罪。”能偷情的妇人,不会太懦弱。
采蘩叹口气。“夫人,我刚才说过,只要你说实话,我就不伤人的。莫非你看我不敢么?”
郑夫人双臂环抱自己,“你知道……我的兄长是谁吗?你们若敢动手,我死了,我兄长也会将你们找出来,与我陪葬。”不仅不太懦弱,还会要挟。
“是了,林大人有权有势。”采蘩好似沉吟。片刻后说道,“那我就再给夫人一个机会。”
她站到阶前,面对郑府的仆从,朗声道,“有亲眼见过郑夫人与鹫官通奸,或手里有他们通奸证物的。站到最前排来。”
郑夫人拍桌而起,怒声,“谁敢?!要是不怕死的话。”
几双本来要往前的脚,停在原地了。
“君子剑,怎么能让郑夫人上火呢?赶紧帮她凉一凉。”采蘩说完,央的剑就在郑夫人脖子上划了条道,立现血痕。
这下,郑夫人吓得跌坐回去,众仆也惊得倒抽冷气。
“我们没打算杀人,但你们若是不接受友善的劝告,那么血洗郑家庄也是可能的。”采蘩咬字又重又清晰,“我再说一遍,有谁亲眼看见过郑夫人和鹫官偷情,又有谁手上有证据的,站出来。我保证没人能伤害你们的性命,包括你们的夫人在内。”
这回,66续续站出七八人来。
郑夫人恨得要咬碎了银牙,但她已经不敢动,只好看自己的情郎,却见他轻轻摇头。那是示意她忍耐。
采蘩时刻注意着两人,看在眼里而不动声色,只问那七八人,“谁有证物?”
一个婆子小声道,“我是专给主人们洗衣的,有一回从夫人的衣裳里掉出来一封信,我请人看过,正是她写给鹫官的情诗。”
“死婆——”郑夫人正要骂,衣袖断成两截。
采蘩一招手,“带她去取证物。”立刻有两名大汉护送婆子走了。
“我再问第二件事。”通奸自然不足以让郑夫人服软,采蘩还要继续搜集,“有谁知道杀害郑老爷的凶手是郑夫人?谁手上有证据?站出来。”
这一问比刚才一问难回应得多。通奸若加上弑夫,管郑夫人的兄长是多大的官,死罪难逃。因此,一时无人上前。
“夫人根本不曾杀人,哪来人证物证?即便你杀光我们,我们也不能昧了良心。”车夫突然开腔,“大伙儿别被他们吓到,这么大摇大摆闯进来,庄外一定有人看见,定会报官。横竖——都是死。”这五个字,意味深长。
“说给我听,我保平安。不说的话,等我们走了,那才真是活不成了。能做出杀人嫁祸这种事,我想多杀几个也一如反掌。听说你们都是签了终身契的,那就是生死听凭主人了。你们老爷不就害死了不少?”
“谁说才死!闭嘴的,我包你们无事。”车夫的身份原来不止这么简单,但他这么一说,无疑承认郑老爷是郑夫人害死的。
因此,采蘩下定了决心,说出三个字。
“杀了他!”
苏徊犹如一只翩然黄蝶,在众人不及眨眼时,降至车夫面前,一剑刺穿了他的心脏。
郑夫人歇斯底里尖叫起来。
采蘩冷冷看她,“郑夫人如果再叫下去。下一个死的就是你。”她以为车夫是重要人证,来之前没有动他的念头,但现在情势已变,此人是郑夫人的同谋合伙。众仆惧他颇深,所以杀了他,能动摇所有人的心志。
郑夫人全身哆嗦,“别……别杀我,我说……实话。”
但她让采蘩突兀打断了,“郑夫人别急,我俩等会儿再聊。让我再问一次你的人。”
已经不用再问了,走出来一男一女。年纪大的男子看似是管事,年轻女子是婢女。
老管事说道,“当日老爷是独自骑马出门,并无车夫跟随,我也是这么跟官差说的。后来升堂前,夫人让我说成是车夫跟去的。我犹豫,那车夫就拿我家里人威胁我。”
这就通了。麦家兄妹被抓当晚。蟒大从衙门记事那边打听的是郑老爷独自骑马,因此独孤棠告诉她有车夫这个人证时,她才对郑夫人起了怀疑。但也怕是传话有出入。
婢女则说,“我是夫人的贴身丫头,那封邀老爷出门的信是我写的。她说一句,我写一句。那天晚上,老爷前脚出门,夫人就和车夫也出了门。我亲耳听到夫人说要看老爷怎么死。”
众仆开始交头接耳。虽然郑夫人通奸,知道的人不在少数,但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夫人竟会谋害老爷的性命。
郑夫人让车夫的死吓呆了,对老管事和婢女的作证已经全无反抗之意,只知道事情败露。无所遁形。
采蘩对一位蒙面大汉点点头,那汉子就带着二三十号人把所有站出来的人领了下去。
“郑夫人,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采蘩说罢,往旁边小花园走去。
郑夫人让央的剑鞘戳一下,才从浑噩中乍醒。她不想独自面对那个蒙面人,但如今由不得她。只好站起来,身子摇摇欲坠,步履慌乱跟到寂静处。并且,以为自己要死了。
“要杀就杀,我过了十五年生不如死的日子,最后几年却甚是快活。我知道不能长久,势必遭到天怒人怨,如今死也值了。”当人突然生出必死之心,勇气随之猛增。
“天怒人怨?夫人真以为自己所作所为天理不容?在我看来,夫人唯一做错的就是不该嫁祸给麦家兄妹。”通奸也好,杀夫也好,变得放荡也好,她可是一点怨言也没有,又跟自己没关系。
“你……”郑夫人这才明白,“你是因麦家兄妹而来!”
“对。你杀人就杀人,完全可以做到不牵连无辜,好比郑老爷自尽身亡,或者是不知名的仇杀。你丈夫欺民霸地,又不是好人,恨他的人很不少,夫人何必定要找替罪羊?案子没有线索,慢慢也就无人问津了,更何况郑老爷死,挺大快人心的。而你偏偏挑了麦家兄妹,他二人与我们众兄弟有恩,我不能见他们受冤而袖手旁观,所以才有今日莽撞之事。”采蘩扮男子口气,现得心应手。
“你的意思是只要麦家兄妹无罪释放,你就不会找我麻烦了,是不是?”郑夫人不笨,听得分明。
“郑夫人,你兄长是林大人,我们也不想得罪狠了。只要麦家兄妹平安放出来,我便不会继续追究。现在能指证夫人的人和物都在我手里,如果到明日晌午之前我见不到麦家兄妹,他们到时就在衙门口排排站了。夫人也许为了不起的兄长而骄傲,只怕那时你兄长还急着跟你撇清兄妹关系呢。夫人想清楚,明日晌午我等人。至于那个死掉的车夫,我看他挺适合当替死鬼的,你说呢?”
多余的事,采蘩一件都不会做。
粉32o了,明天双更。
第一更早上1o点,第二更晚上6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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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向四推开书房的门就嚷,“五弟,你猜怎么着?麦家兄妹刚刚被无罪释放了。”
“四哥,别惊着客人。”向琚神情温和,手中棋子落下。
那位客人眼睛一亮,立刻拿下一片江山,笑道,“兰烨才被惊到了,宣雨你来得正好,等会儿赏你宝贝。”
向四看清了,忙躬弯腰,双手作深揖,“不知四殿下在此,请恕小民无状。”
“免礼。”四皇子年满十六,但已没有天真的少年气,双眼有阅历有智慧,笑容中亦饱含体恤,“你自然不知我在此,何罪之有?说说看,谁家兄妹被无罪释放,你这般又惊又喜?”
向四见向琚不作声,就知是可说的,“这几日来轰动康城的一件杀人案,四殿下可有所闻?”
“你说林大人妹婿被害那件案子?”四皇子颔,“听说凶手第二日就被捉拿,堪称破案神。对了,凶手正是一对兄妹。照你此时所说两人释放,那便是捉错了人?”
“确实是捉错了,不过府尹大人对外说,两人本还没定是否为凶手,如今排除嫌疑。”向四如实答道,并偷瞧向琚的脸色。可惜让他失望,美玉无暇一面。
“兰烨,你曾说魏环全凭张氏升官,实则庸碌胆小,由此可见不错。要不要借此将他弄下去,换我们这边的人?”四皇子问道。
“皇上离都,二皇子监国,此时并非良机。四殿下。我们在皇上回来之前,最好以不变应万变,免得让二皇子趁势打击。再者,府尹大人还是查出了真凶的。才会释放无辜之人。”向琚看着向四,“想来四哥已知凶手是谁。”
“凶手是郑府新雇不久的车夫,官差赶去时。人已畏罪自裁。”向四说道。
“车夫不可能无缘无故杀雇主,必有其他原因。”四皇子对案子挺好奇。
“殿下不知,林大人的妹婿喜爱少年郎,看中就一定要到手,难免要用强横,而且还让他弄死了好几个。不过这些事多是传闻,真相为何小民也不清楚。然而。那车夫很可能也是因为亲人被害,所以混入郑府复仇。”既然结案,向四觉得有些话就可以说了。
“竟有如此荒唐事?林大人为官倒是很勤勉,居然有这样伤天害理的妹夫。可惜,可惜。那车夫自尽了,否则我要给他一个公道。”四皇子握拳敲桌。
“想来林大人并不知他妹婿所为,而郑夫人出嫁从夫,即便知道一些,恐怕也是无可奈何。殿下,林大人最近有意要支持您为太子,得之如虎添翼。”向琚正好跟四皇子说好消息。
“真的吗?”四皇子很高兴,没察觉自己已将公道让位给了权势。
“兰烨不打诳语。”向琚没告诉四皇子林大人限令十日拿凶。对他而言,官场徇私并不需要大惊小怪。
“那我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父皇接受了你的提议。临走前跟母后说已向西梁后主求娶静公主为我的侧妃。如此一来,西梁也能助我。”十六岁也是少年,讲娶妻已很清楚那是强强联合的策略,因为之前经历过一回。
“恭喜殿下。皇上能为殿下的身边人如此上心,那就未必如二皇子以为太子之位归他。”萧静比四皇子大两岁,但这才好。他妹妹去年嫁去时也要大上一岁。大一些懂事。能帮夫运。”
四皇子走后,向四盯看向琚半晌,“我以为静公主属意于你。”见过萧静一次,看得出她的女儿家心事,“而且你并不介意娶她。”
“谁会介意呢?不过,当我跟皇上说萧静更适合做皇子侧妃时,皇上眼睛亮了亮,那就是我说到他心里去了。”向琚对于能不能娶萧静不太在意,但对被采蘩拒亲很在意,“官差如何得知车夫是凶手?”
向四突然用神秘的语气道,“据说是匿名举报,还有可靠的证物,具体如何我就不知了。”语气一转,松口气,“不过,此事能如此了结,真是皆大欢喜。麦家兄妹被放出来,我心里好过多了。那日采蘩和吴姬来我家门外,我不得不避,实在有愧。”
“……会不会是她们找到别人帮忙,此案才因此有了转机?”向琚怎么想都觉得突兀。
“我们都不能帮,谁会出面?姬氏是不可能的,童氏银子多,但这事可填不平。只能说老天保佑,让魏府尹突生急病,让真凶暴露,让无辜之人免受难。”向四无论如何也不以为这是两个女子的本事。
一道人影出现在门前,“五公子,你要的东西我拿来了。”
“阿棠啊,进来。”向四看清门外的人。
独孤棠进屋,双手捧着两个锦盒,“四公子也在?”
向四点点头,好奇问道,“什么好东西还要你亲自拿来?”
独孤棠不能答,但向琚对自己的四哥不隐瞒,“你不来我也正要派人送礼去,吴姬夫人一份,采蘩姑娘一份。麦家兄妹的事我们无法出面,希望她们能明白其中苦衷。你看看,要不要再添?”
独孤棠不慌不忙将锦盒放下打开。
向四看到两盒子玉饰,都是女子所用,精美且价值不菲,“够重了,再添盒子都撑不住。”
向琚瞥一眼,对独孤棠道,“准备得不错,采蘩姑娘那儿你亲自跑一趟。”又在盒上放了一帖,“这个也要交给她本人。”
独孤棠说是,拿了一盒下去。
“什么呀,情信还是情诗?”向四开着玩笑,“要我说,你该亲自送去才是。”
“她此时未必肯见我。”向琚叫来门外伺候的小厮,“四哥要是有空,一起去百香坊如何?吴姬夫人好歹还会应酬。”
“有空。不过,我好奇想知道,采蘩姑娘为何不肯见你。”向四跟他往外走。
“我向她求娶,她说她绝不为妾,拒绝了我。”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
“欸?!”向四却吃惊得脚底打滑,“你求亲了?”
“好像让四哥说中了,看得着吃不着。”向琚走得很稳当。
“我还说过,她不屑作妾的。不过,你若许她为妻,家里会有很大的麻烦。要我说,算了吧,她虽不错,天下好女子也多得是,凭你向兰烨,还怕没人嫁?”向四看得穿。
向琚不说话。他笑着,眸底却深暗。
向四听沉默而沉默。
两人走远了。
廊柱后这才绕出小七,他快跑到正等着的车驾前,对独孤棠小声道,“棠大掌事,我刚刚听到了不得的事,五公子居然跟那个采蘩姑娘求亲了。”
“你说要逛一圈,原来当长耳朵。”独孤棠跳上车,“劝你最好听过就算,做好主子们交待的事就行了。”
“我就跟你说而已。”小七也跳上去,接过鞭子,他正学驾车,“要说也稀奇,采蘩姑娘的容貌太…...咱们五公子却似神仙不沾尘,两人瞧上去怎么也应该是女追男,但如今却是反过来的。这就叫缘份?”
独孤棠刀眉一抬,继而笑道,“这话你得等五公子把人娶进门再说,不然就叫有缘无份。”
小七点头,“也对。”
车驾到童颜居,独孤棠看到前面停着单驹轻驾,一个年轻人正在大门外来回踱步,搓手着急的模样。
小七认出那人来,“他不是纸官署的于——”什么来着?
“于良。”独孤棠也认出来,仿佛自言自语,“对了,她应该去纸官署学纸才是,恐怕也是没心思。”
小七上前送帖子,却又拿回来,“采蘩姑娘一早出门,还没回来呢。”
看望麦家兄妹去了,独孤棠不用猜也知道。看看日头,他感觉她就快回来,所以坐在车上等着。
小七爱唠,自觉上去跟于良说话,然后再跑回来搬,“原来采蘩姑娘今日该去纸官署,谁之半天都没见影子,左大匠让他来请人。他还说,大匠脾气,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是那位最讨厌的。今日采蘩姑娘若是去纸官署,少不得要惩罚呢。”
独孤棠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却见又来一辆车。马儿在接近他这边时,慢慢停下。赶车人换了一个木讷面相的。
“棠掌柜来得正好,我本打算去六宝楼请你吃饭,真是捡日不如撞日。”窗纱后现出一张粉艳桃花面,笑容真心。
“见采蘩姑娘笑脸,还能吃不用钱的饭,今天真是好日子。”独孤棠垂笑言,“不过恐怕吃饭得改日了。我奉五公子之吩咐,来给姑娘送礼。小七!”
小七忙将礼盒捧上,又机灵得很,喊采蘩姑娘好。
“椎子,你帮我收了。”采蘩收起笑意,淡瞥一眼。
椎子小心接过。
“里面还有一张帖子,姑娘别忘了看。”独孤棠尽职尽责,“那边有人在等着见姑娘,我就先走了。”
采蘩看过去,黛眉蹙起,“居然还找上门来了。”她没忘,但麦子和阿肆没放出来,她还惦什么造纸?人命关天。
看独孤棠要走,连忙又喊住,“棠掌柜,总是改日改日的,到什么时候去啊?这么吧,就明晚,我请你全家人新杭会明月楼吃饭,一定要赏光。”
全家?独孤棠笑,拱手道谢,“一言为定。姑娘也一定不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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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天才可以自学成材?
采蘩在于良的喋喋不休中,知道了独孤棠临走时所说那句话的出处,好气又好笑,“你打算继续说呢,还是让我进去换了衣服跟你走?”
于良赶紧闭嘴,看她施然莲步,好看是好看,就是太慢,因此忍不住催,“快一些。”
采蘩换衣出门的度比于良料想得还快,但她拉袖拉衣摆,面色嫌弃,“在六宝楼头回看到你们,天空蓝袍好不飘逸。为何给我的这套蓝里掉灰渣,袖子要绑乱七八糟的土黄带子,还有这衣摆连边都不镶么?”
“去六宝楼穿的是统制外出服,平时在署里则穿干活的衣服,自然不同。”于良看她身上确实有些别扭,“我已经拿了套最小的,不过好像对你还是太大了,要不我们请语姑娘帮忙改小些?”
“你拿我当借口去接近人家姑娘?”采蘩上车合帘子,“不行。”她没同情心,她也不多事。于良嘛,不熟。
于良垮下脸,一路再不念叨。
然而左拐还没功,采蘩一到跟前,立刻喷火,“大小姐,我放你三天假还不好,你非要多歇一天啊?要是我不让人去请,你就不来了是不是?什么只要我肯教你就肯学,什么叫尽力而为,你光会说好听的啊。”
“……那……”采蘩张嘴要说上两句。
“不用多说,就是天塌下来,你也得在日出之时进署。我也不管你是坐车,还是骑马,还是走路跑步。爬进来,总之准时!”左拐黑面黑手黑心,“今日不把半日补回来,你不能离开大门半步。还有。既然晌午后才来的,我想不用给你备饭了吧,童小姐一定已经在家吃过大鱼大肉。”
找她来。不是因为天赋,而是因为可以省米粮吧?来两次省了两顿。采蘩十分怀疑,而且心想着明天起要自带干粮,免得造纸不成,她先给饿死了。
既然多说无益,采蘩便一个字也不解释,跟着左拐来到一间工房。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左拐指着一张空台。还有一大盆已经浸泡清洗过的藤条,“锉一个时辰的藤,现在开始。锉得不好,就加一个时辰。跟挑青藤一样的规矩。不过,今天你还得学做浆灰和煮料。不学完,就——”
“不准回去。”记性好的人耳朵特别容易生茧,打断后简洁问道,“怎么锉?”这是要用钢刀的,她爹总让她站得很远。
“不知道!”左拐火大着呢,“你自己看着办。”他走了,还把于良也带走了。
一边是钢刃,一边是剪不断理还乱的青藤。采蘩拿了一束长条,手握钢刃砍一下。又砍一下,砍断算数。
“错了。”细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采蘩看到窗纸上有一道美丽的影子,“语姑娘?”
“锉,不是砍,也不是剁。小姐这么做,会弄坏藤条。造浆时将有很多碎皮。”影子从窗口消失,重新出现在门口,正是语姑娘。
“你会吗?”采蘩抓到稻草就是绳。
语姑娘垂头摇,“我听左大人跟小匠们这么说的。”
锉不是砍。采蘩想起来,有些懂了,“蔡伦曾监制秘剑,精工坚密为后世法,因此他用锉法来使原料匀密。匀密——”边说边将藤条铺叠起来,以刃尖钉台面不动,右手握刀柄抬起,连切两刀,“就是相似的隔断,整齐的切口,厚度也同。”爹远远的动作和切出来的藤段突然在眼前放大。
“正是如此。我看小匠们也是这么锉的,小姐真是聪明,没人教你都会了。”语姑娘抬眼惊奇,“于小匠说你能挑出西大公子的缺漏,我本还不信的。”
“没什么,我眼睛再利,也没瞧出他是故意造出瑕疵来。真是眼高于顶的贵公子,瞧不起别人。”采蘩转过身去,一刀一刀锉。
“他没有对手便不会认真,其实不是那么高傲的,不过不善言辞。”语姑娘的声音中滑过几乎微不可察的怀念之情。
采蘩干着手上的活儿,状似随意,“你二人是旧识?”语姑娘曾是千金小姐,城里的达官贵人互相走动,各家孩子们玩在一起,实属平常。
“……他与我姐姐订过亲,待我有如亲兄长。”好时光回忆起来,只觉现在仿佛身处冰窖寒窟,语姑娘无声无息退下了。
采蘩回头去看,门里门外只剩她一人。语姑娘的姐姐成了官妓,作为与之订过亲的男子,情何以堪?那一刻,她希望西大公子拒人千里之外的骄傲,与语姑娘姐姐的命运有些关系。那么,她还会尊重这位对手。
锉藤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很安静。采蘩回想着这几日生的事,在渐渐沉淀的心情中现两个没有解答的地方。魏府尹这病越想越有蹊跷,与其说是老天爷帮忙,不如说是有人在暗中相助。还有,杀郑老爷的人不是车夫,而是外面请来的帮手。为何她会因此觉着心里不安呢?
不过,她还没有答案,左拐便来验收成果了。
他好似十分勉为其难,施舍扔了一眼,然后神情就有点不同,“你自己锉的?没谁帮忙吧?我刚才起就没看到于良那小子,他来帮你的。”
“没有,我一个人弄完的。”也不难嘛。
采蘩面上的得意让左拐看了出来,“你以为自己通过了?”
“没通过么?”她觉得切得很整齐很漂亮,不过左拐如果要故意找茬,自己也没办法,“我再切一个时辰?”
“行了,你说自己通过就通过。锉,不能以钝斧柔钢为工具,也不能施展蛮力,而用利刃巧劲,平心静气无杂念而为。走吧,下面看你制作浆灰水。”左拐抬腿就走。
看她制浆灰?这位大人打算让她自学成材了。于是。采蘩尽量往童年回忆去想她爹到底往水里扔了些什么东西。想得很专心,都没注意自己跟左拐到了一个白雾蒸蒸的高大屋子前,但听一阵喧闹。
“于耷拉,你小子吃饱了撑的吧?关起门来赶紧多造你那个窗户纸伞纸。为老百姓造福去!”一轻浮的男子声音。
哄笑却是群声。
“我跟语姑娘姐姐过了一夜,关你屁事,你跑来挥拳头给谁看哪?你个穷酸鬼。心里嫉妒眼红。谁不知道你偷偷喜欢语姑娘,可惜官婢不是官妓,不然你肯定当了裤子第一个光顾去,所以别摆张英雄救美的脸,让我看了恶心!要不你从我裤裆里钻一圈,我给你二十两银子,你也去跟她姐姐睡一觉。妹妹碰不着。摸姐姐也一样。告诉你实话,她姐姐的床上功夫真叫人欲仙欲死,回味无穷,比没几两肉的妹妹强百倍。二十两值——”声音的主人不知道自己才真正恶心。
就听啪一声,再来轰隆一声。紧接着噼噼啪啪,采蘩就知道打起来了。她不由脚步要加快,前方却多了一只手。
左拐拦住了她。他神情无波,双眼冷冷眯着,嘴抿得密直,但他的手臂始终举着,不让她上前的坚决。
“左大人不用挡着我,我不是去劝架,只想去看热闹。”她不是见义勇为的人。
左拐白她一眼。“你一个姑娘家怎么没同情心?于良好歹也算得上你师兄,你却只想看他挨揍?”
“欸?他说您没收他当弟子。我呢,只拜您为一月之师。他跟我如何成师兄妹?”采蘩清冷的语气。
这时,那边有人骂,“于耷拉,呆笨瓜。没师傅,还大话。啊——”声音顿消。
“还押韵呢。”采蘩捂嘴笑。
左拐的脸色终于开始阴云密布了,“我是想让他长点志气,不是让你们当他傻瓜。这小子比你们都好的一点就是,他真心喜欢造纸!”说完,大步走进去。
他一走,采蘩就放下手。她并没有真笑,刺激这个顽固不化的左恒罢了。死了一个乌睿,就看不到眼前这个于良,到底要有多少人为一个人的结局承担后果。她觉得,应该由乌睿自己担,就像她一样。
“统统给我住手!”左拐一声怒吼。
采蘩跟进去,场面还真是乱。浆桶滚得到处,白尘尘的粉末将打架的五六个人从头到脚覆盖,都分不清谁是于良。但她看到场边僵立着语姑娘的身影时,即便性子凉薄,还是在心中悄叹了。刚才那轻浮男子实在恶毒,居然当着语姑娘的面说出那样的话。
一张白脸趁大家住手,又给了某张白脸一拳,这才跑出来喊,“左师傅。”
哦,那位就是于姓英雄。
“左大人,于良出手打人,请您责罚他。署里有明文条例,滋事打架者要受到处分,轻者取消当年考匠资格,重者驱逐出纸官署。”被打的那张白脸让人扶起来,走路蹒跚,轻浮的声音,“我们都让他一个人打了,尤其是我。您是亲眼瞧见的吧?都叫住手了,他还打我一拳。我觉着肋骨可能都断了,还有我的手我的脸。”
“师傅,他们……侮辱人!”于良往语姑娘那边看一眼。
“闭嘴!我虽然残手残脚,好歹还没耳聋。”左拐冷哼,“我在门口听了你们好一番废话,现在都跟我去见丹大人。我官小,管不了这事。语姑娘,你也来吧,做个旁证。心里也别难受,就有那些嘴贱人贱的。你可以跟童姑娘学学,我怎么骂她,她的脸就跟结了层厚冰似的,不破。”
爹说,尊师重道。
采蘩挤出一丝笑容。
今天第二更,也是粉32o的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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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上元节,采蘩会遇到谁呢?我也很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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