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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清枫聆心     纸贵金迷txt下载     纸贵金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4章 烤鸭是这样炼成的

    一如既往,求订阅,求粉红,求推荐,求盗版粉变正版粉,犹如英雄天降。

    嘿嘿。

    “我刚看到那姑娘进来了,多半传言是真的了。”一人沙嗓。

    “那怎么办?咱们哥俩为童氏辛苦了大半辈子,之前跟着大小姐陪嫁到姬府,那是自家小姐。现在呢,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丫头,我们竟然还得让她管着。”另一个声音粗嘎。

    “听说不但钥少爷大力向老爷推荐,还有冯斡也拍胸脯保证此女能干。可我瞧着那姑娘周身上下也就一张脸可看,长得妖精似的,哪里像能做实事的人。咱们大小姐,那可是老爷夫人一手调教,也经过了十年八年才能独当一面的。”沙嗓语气十分不屑。

    “可是老爷要真让咱们听她的,咱们还能作乱?”粗嘎之人少些气魄。

    “她不作乱,咱就不作乱。”沙嗓嘿嘿一笑,“你别忘了,小姐当初能让咱们心服口服,可是通过考验的。”

    “对了。”啪一声,似乎拍掌,“明日老爷夫人就回杭州了,考验就只能在今天。”

    “没错。”沙声嘿嘿,“我就想跟你说这事。考验的法子多半又是冯斡,你,我各出一难。若答出两难来则通,否则就是不通。不通之人,就算有人撑腰也没用。咱们往牛角尖里刁钻。让她答不出一个字来。”

    “可题设却是老爷夫人定的,就怕故意让她好通过。”粗嘎气魄少,但心细。

    “题设是死的,人是活的,怕什么?”沙嗓自信满满,“走了,到正堂那儿看看去,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听着两人声音远了,桃枝哎呀呀乱转。嘴里说着遭了遭了,“小姐,怎么办啊?”

    采蘩的笑难得露出贝齿,竟和妩媚沾不上半点,有凶神恶煞之气,“有意思,可真有意思。就说怎么这个要送古董那个要送书。果然心怀鬼胎。”这恐怕也是姬钥的最后一个法子。

    她抿了唇,收了笑,放下手中的书,又从架子上拿了第二本。一看,轻抚眉角。但她仍快快翻了一遍,再拿第三本……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刚才为采蘩领路的管事来了。“小姐。老爷夫人请您过去。”

    采蘩将书放回去,正要踏出门。

    “小姐,夫人说您可以任选一样带走,您打算要什么,小的好吩咐下去。”管事以为她忘了。

    “不劳烦,已经拿了。”采蘩淡淡回答.

    管事呆了呆,“可您两手空空——”再看随她来的两个小丫头手里也没有什么东西。

    “两手空空,心里不空。脑袋不空。这书房里最珍贵的东西,不需要拿在手里才算得到。”采蘩手掌摊开,在管事面前轻巧握拳,“你虽然瞧不见,不代表没有。”

    管事丈二摸不着头,摇摇脑袋,心想玄乎,讪笑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走吧。”

    采蘩到了堂下,见到冯斡在廊中来回踱步,便打招呼,“冯大掌事。”

    冯斡急忙转过身来,几步迎上来,张口要对采蘩说话,又转而冲着领路的管事笑,“你只管进去报人来了,耳朵竖那么直,当我瞎子?”

    采蘩一听,这两人是熟识。

    “冯老哥,你不瞎,我聋子,好不好?”管事也是嘻嘻笑,说罢,进去了。

    冯斡左右瞧瞧,没人,才压低了声,“小姐去了东面还是西面?”

    “西面。”采蘩答,眉一跳。

    “小姐拿了哪件东西?”冯斡问,听到西面时,眉间川纹稍浅。

    “呃——”和管事的问题相同?采蘩眉再跳,“到底拿了什么不是该告诉童老爷和童夫人吗?”

    冯斡惊讶,“你如何得知?”

    “因为他们是主人,虽说任我选一样,我总要跟他们说一声。”采蘩明眸看着冯斡,“冯大掌事要我也跟你说么?只怕来不及了。”

    “小姐,里边请。”管事在门槛那边,笑容可掬。

    “小姐,无论您说什么话之前,请多想想钥公子和雅小姐。公子今天去读书,跟其他孩子打了一架,因为他们说他克了父母,唉——”

    采蘩却头也不回,跨过门槛,声音传出,“冯大掌事,您唱戏的功夫着实不怎么样。”

    冯斡老脸一僵,语气不好,“我没撒谎。”

    “钥弟念书的地方是国学馆,还带着伴读小厮。要是闯了祸,会有先生告诉家里。就算真打架,他也不会输,梓峰的本事保护他绰绰有余。”所以,不可能。

    但当她走入堂中,看到坐在童夫人和姬老太太之间,脸上就跟画了花一样,又青又红又紫的姬钥,立即愣住,脱口而出就朝着他问,“你还真跟人打架?”拖延了半个时辰,都围绕这位贵小公子转了吧。

    姬钥侧过身,别别扭扭藏丑,“没……没有!”

    “哦,没打架,是不小心摔的。”采蘩将他想编的借口说出来,“哪几个人打你?”一屋子长辈,她却只关心一个孩子。

    “干嘛?”姬钥鼓起腮帮子,“你还想报仇怎么的?”

    “是啊。你把名字告诉我,我让梓峰一个个堵他们的爹,打到他们答应好好教儿子为止。”小小年纪说出大人的话,显然耳目渲染。

    “…….”姬钥突然笑,然后疼。

    “采蘩,不准胡说。钥儿先动手,是我们该赔礼道歉才对。”话的,是姬老太爷。

    采蘩目光环视四周,童氏姬氏最高家长齐聚,不知是何道理。而且最近姬老太爷和姬老太太对她的态度十分可疑,不再动不动强调她的做客身份,直呼采蘩,就像对待孙女一样。昨日姬府大管事给各房的小姐们送春装,她还有份,五套新衣。后来桃枝多嘴,她才知道姬府规矩嫡出的小姐五套,庶出的三套。想到这儿,顿时敛目,暗道自己思虑过度。

    “老太爷莫怪采蘩,她是心疼钥儿,想给他出气呢。”沉着两声笑,童老爷一开口也帮外孙,“我瞧这事错不在钥儿,为何要道歉?要我说,采蘩的法子好,神不知鬼不觉——”

    这位大老爷也采蘩采蘩的直接称名,她很不习惯。记得葬仪那日,他只是疏冷得点个头而已。

    “老爷,不是已经说好了吗?男孩子不打架长不大,不过闹着玩的,我们当了真,他们今后还能作朋友吗?”童夫人说完丈夫,说采蘩,“采蘩,说话不要太过随意,让人容易误会。分明不是你心里的本意,何必说出来惹人侧目。”

    采蘩张了张口,话到嘴边才变,“我但奇怪一件事,何来钥儿克父母一说?”

    “他们说我贪看山麓,害爹娘临时改道才被强盗所害。”姬钥回想。

    “那就更奇怪了。这话最早出自钥儿,他说的时候是在老太爷老夫人的屋里,怎么传出府,还给孩子们学舌去?”她说着看着,留意到四位大家长神情都若有所思,趁势告退,“这么一番折腾,想必大家累了,采蘩既然来请过了安,那就——走了?”

    “等等!”姬钥肿成山包的一只眼睛眯得连缝都没有,再英俊的小生,被打成这样就是一猪头。不过,大致还能看出来是一可爱猪头。

    “等——什——么?”采蘩皮笑肉不笑,牙缝里蹦字。

    “外公,您不是有话要对我姐姐说吗?”不管她牙痒的表情,姬钥今日将全力一搏。

    童老爷回神,“采蘩你先坐下,听我慢慢跟你说。”

    采蘩冷冷斜姬钥一眼。

    姬钥哼哼,用手摸瘀青,又轻呼疼,安心享受着祖母外祖母的疼爱,对采蘩的斜眼当没瞧见。

    “今天请了姬家的大家长,就是为了你的事。”童老爷说到这儿,大家都安静了,“前些日子顾不上,白人送黑人,只觉着要是能换,就收了我这把老骨头。”

    童夫人提醒道,“老爷别扯远了。”

    童老爷以袖擦眼,面色一正,“采蘩,你是我女儿女婿收的义女。”

    这句话并非问句,但采蘩乖乖答了是。

    “我女儿将宝石花给了你。”又是陈述。

    采蘩答是。不答是,好似会有巨大的压力。这压力,缘自于童老爷的目光。

    “那好,现在就开始吧。”不但是陈述,还是命令。

    采蘩的乖巧也就到此为止,“开始什么?”

    “你是钥儿和雅雅的姐姐,年龄最长,要代替义父母照顾好他们,先就得接手你义母的陪嫁。”没有诡计,直接就说开了。

    “…….童老爷……”采蘩也想直接说不。

    “叫我外公。”童老爷一挥手,“不过你也别以为叫好听的,我就会让你容易过。当初芷娘的陪嫁都由我跟你外婆精挑细选,我们可不能让好逸恶劳的人毁了它们。将来,这些陪嫁就是钥儿娶媳妇的迎亲礼,还有你和雅雅的嫁妆。要是败了没了,别指望我们再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咳咳,老爷又扯远了。”童夫人比姬老夫人年轻十岁,看上去风韵犹存的模样。

    “总之,开始了!”童老爷眼一睁圆,“我问你,为什么去书房挑东西,而不去我的藏宝阁?拿出来让我瞧瞧,要是比不上藏宝阁里古玩的价值,你就没有资格了。”

    开始考验了?可她完全还没表达自己的意愿。采蘩坐在那儿,觉着有只鸭子不但上了架,还成了烤鸭。(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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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你让我拿的无价宝

    因为太静了,采蘩听见自己的呼吸。快变成烤鸭了,她居然很平静。看过姬钥,突然觉得有这样一个鬼灵精的小弟,其实还真不错。一个人生活,本来就是无奈之举。爹不在了,再没有人能唠叨她,告诉她不该这样应该那样,但看到那两个孩子,情不自禁心中就会涌出暖流。

    他们和她境遇天差地别,唯有一样相同,都失去父母成了孤儿。而姬氏近亲和族人再多,也没几个人会真把两个孩子当成自己的骨肉,因为利益相冲,因为人性自私。姬钥脸上的伤,要是姬明童氏健在,不可能不出面,不可能默不作声忍耐过去。祖父母,外祖父母,隔了代,历久阅丰,家里那么多人装在他们心里要一碗水端平,反而理智大过感情,简单的事不能有简单的反应,与父母无私的爱多了太多顾虑。

    她扪心自问,刚才刹那间看到姬钥脸上伤痕累累的感觉。两个字:愤怒。没有那种看到她爹受冤被折磨的愤怒深,但是本质却一样,都自亲情。

    “采蘩,快拿出来让我们看看吧。”童老爷催促。

    拿出来,她就是接受了童家的考验。接受了考验,就意味她愿意承担照顾姬钥和雅雅两个孩子的重大责任。通不通过,对她自己而言便根本无所谓。通过,别人承认她。不通过,自己承认自己。

    因此,结果尚未定论,采蘩却面临着重生以来最大的难题。它原来有答案,就是送孩子回家。然后走人。这个答案从坚定,到似乎坚定,到不得不坚定,到今日此刻。天摇地晃了起来。

    “麻烦的一大家子。”端起茶杯,采蘩对茶吹一口,将抱怨喝下。“自找的。”

    “你说话声跟蚊子似的,这可不行。手底下那么多人,个个会看脸色。你小声,他们就大声。你蚊子,他们就拍死你了。”童老爷是官商,但官商也是商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会儿,就是鬼话。

    “拿出来之前,我可否问你们二位一件事?”采蘩站了起来,走到堂中,清冷的神色微微渗入一些暖红。她的决心已下。

    “问吧。”答她的。是童夫人。

    “其实从我一进入这童颜居,你们的考验就开始了吧?”童家和姬家的四位共聚,而又把她接过来,必定不是巧合。她隐隐觉得,姬老太爷和老夫人事不关己的安稳面色倒有点坐享其成的意思,也好似见证者。

    “你如何看出来的?”童老爷架高了一双灰眉,说他惊讶又好像欣赏。

    “姐姐一向聪明。外祖父外祖母,钥儿没说错吧?”姬钥顾不得疼,不遗余力吹捧采蘩。

    采蘩笑眯眯看了姬钥一眼。再正色对童老爷道,“不合常理而已。采蘩虽是晚辈,可到底受你们二老邀请而来,即便你们突有急事,一般也会安排在偏厅。一方在东,让我去挑古玩;一方在西。让我去挑书。不,也不一定是书。我初来乍到,怎么想都奇怪。”

    童老爷转向他夫人,“你也觉着不合常理?以前没人告诉过我,亏我重用他们。”

    “女儿家多仔细。”童夫人神情声音都温柔,“采蘩,你既然知道这是考验,那你知道考验的是什么吗?”

    “之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采蘩眸色清澈,“藏宝阁是童老爷……”

    “外公。”童老爷再纠正,“姑娘家倔得跟石头一样,将来嫁不出去。”

    “……藏宝阁是童老爷衡量价值的地方。”还是童老爷,因为嫁不嫁得出去,恰巧是她最冷淡最不关心的一条,“而书房是童夫人想让人寻价值的地方。要是我去了藏宝阁,只要选出来的那样东西,达到甚至过了童夫人心中的那杆秤,进入下一轮的资格就有了。同样道理,如果我去了书房,拿出来的东西贱于童老爷的预计,那就失去了接掌义母陪嫁的资格。”

    童老爷眼睛越睁越大,“夫人,这丫头真聪明。”

    姬钥在一旁头抬得高高的,得意的要命,好像被夸的是他一样。

    “那么采蘩,你给我们拿来了什么?”童夫人也好奇。前面管事跟她说,这姑娘可能什么都没拿。从来还没听过这样的一种说法。可能?什么都没拿?到底有没有拿,这会儿看来应该是有的。

    “在这里。”采蘩抬起手,双指轻点太阳穴。

    “什么啊?”童老爷抓着椅子扶手,身体往前倾,丝毫没察觉他的尊臀已经离开椅座。

    “老爷要是坐累了,站起来也好。”童夫人微笑。

    童老爷这才现自己失态,讪讪然坐下,眼睛却盯看着采蘩。

    “我拿了——义母的善念。”那样美丽的桃花面,那样冷静的桃花眼,此时她身上再无半分妖媚之气,自信融柔了她的俗艳,如一颗绽放光华的明珠。

    童老爷还不及反应,身旁的童夫人却一下站了起来,眸中溢彩,“你再说一遍。”

    “我拿了义母的善念。”采蘩从童夫人眼里看到欣悦,但她没有半点窃喜,“书房中全都是义母抄写的经书,她经营的积善堂账本,包括用来支付开支的千顷良田田契,以及庄子一座,准备为穷苦孩子开办学堂的地契和本金金票一千两。如果以银两来计的话,田契最值。”

    “那你为何不拿田契?”童夫人深深望着采蘩。很多人都聪明,但能中她心思的,只有眼前这位。

    采蘩坦然对童夫人直视,“我拿童夫人想我拿的东西。”

    童夫人眉一拢,目光中的光彩顿然散去,缓缓坐下,神情恢复了客气。拿自己想她拿的东西?

    对这个答案感到了失望。她轻声道,“你太聪明了。”

    在别人听来,这是句夸奖。

    采蘩听来,微微一笑。却看向童老爷,“童老爷,这一考验我是过了还是没过?”

    童老爷好似灵魂出窍。喃喃道,“芷娘的慈念……慈念。怎么想到的呢?我就算能收藏天下的奇珍异宝,也比不上芷娘的善良。无价宝……无价宝啊。”

    不但童老爷怔傻了,姬钥忘了起哄,连姬老太爷和姬老夫人都朝采蘩投去激赏的目光。这个答案,不仅没人想得到,还让人叹服。

    “童老爷?”采蘩等着。等着她的资格。

    童老爷从椅子上跳起来,“过了,过了。”又转头对准他夫人,“我看下面的也不用考了,直接把冯斡他们叫上来。交账本!”

    “老爷,凡事要讲规矩。你这么做,采蘩就算掌管了,别人口服心不服,那就麻烦了。”童夫人想要再看看。此女对钥儿有几分真情实意,但刚才的回答又显得冷漠无比。往好处想,倒是个不服低的。

    童老爷只好对采蘩说,“丫头,那就接着看你能耐了。”

    叱咤商场的童老爷居然惧内。采蘩暗笑。颔道,“采蘩无甚能耐,尽力而为。”

    “无价之宝都让你找出来了,怎么没能耐啊?”童老爷笑道,“本来第二考,由打理着芷娘陪嫁的三位大掌事来出题。听说你识字不多。可会看账本?”

    “不会。”她没撒谎,真不会。会装闺秀,也会装白丁,唯独这点不用装。

    “所以,我就琢磨了个最基本。经商的人,最先要学的,不是打算盘,也不是记账,而是应对形形色色的客人。就当这厅堂是间铺子,就当你自己是伙计,我要看你如何招呼不同的客人。这客人便让三位大掌事来当,只要在半柱香内,他掏钱袋买你的货,就算通过一场。要是其中两人掏钱袋,你从今后就是这些营生的大当家。”童老爷出了题设,“铺子卖什么,你可以自己挑。”

    这时,冯斡和两张生面孔进来了,分别道老爷夫人有礼。

    采蘩听出沙嗓和粗嘎,回头看却觉得两人相貌稳重,举止谨微,一点都看不出心存着刁难,暗道真是人不可貌相。

    杏枝突然拽拽桃枝,凑近她说了句话。

    桃枝柳眉倒竖,抽一口冷气,脱口而出一声,“小姐——”

    “那就——纸铺子吧。”采蘩抢声盖过,朝两个小丫头摇了摇头。这本就是一场刁难和反刁难,他们耍坏,她便比他们更坏。

    “为什么是纸铺啊?”童老爷好奇。

    “因为采蘩对别的一窍不通,对纸通了一窍。”从纸铺遇险到辨别古画,再到杀手密令,都和纸沾了边。

    “通了一窍?”童老爷哈哈大笑,“好啊,好个一窍之通。尤新,你第一个。”

    尤新开口,粗嘎声,“是,老爷。”

    此人心细,但遇强则弱,采蘩心下计量。

    管事带人布置出一角,有点纸铺的架子。半柱香点了,一缕直烟。

    尤新踏进门槛,见采蘩静静往前站定,面色摆嫌弃,“杵在那儿做什么,赶紧给我倒杯热茶,我看你不像开门做买卖的,倒像谋财害命的,这么冷的天,想冻死我怎的?”

    一上来就是恶人嘴脸,却不知真正的恶人不显在外。

    采蘩淡笑,一边沏茶一边说,“客人想边喝茶边看货,还是先喝茶再看货?”

    只要半柱香内让他掏钱,是吧?

    哼。

    貌似粉325到了,我两天内一定还。

    今天那啥,饿了看电视(拓展为:饿了,动不了了,看电视,转移注意力。),一时快乐,忘了字没码完,所以更晚了。(难得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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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通?不通?随本姑娘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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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老爷,难为你想此法出来考验采蘩。我看她第一回考验侥幸过了,第二回恐怕不易。她家门落魄,但一股傲性子仍在,哪里能像伙计那样招待客人?”姬老太爷低语。

    “考验是我家孩子们独当一面前必须通过的,还有招人进来的时候,内里晋升的时候,不单对采蘩。”能把生意做这么大,童家自有独特之道。

    这时,堂上尤新不耐烦地说,“你当我那么多闲功夫?自然是边喝茶边看货。你一个小伙计懒散,不过漏了客人,每月照拿银子,我要是像你似的,银子可成百上千的少赚。我要买画纸,名贵的画纸,送人的,不能矮其他人半分。别干愣着,木头脑袋赶紧动起来。”

    采蘩却不紧不慢,让他颐指气使连削带骂,眉头不皱一下,递茶过去。

    尤新心想,这要换了一般未见识过的女子,早就红脸委屈要哭了吧。怎么她冷静得倒让他想叹气。趁人不注意,和都海对了个眼色。

    都海扇两下眼皮,意思是继续。

    尤新接过茶,立刻往桌上重重一放,茶水泼了出来,“这么冷,你是死人手啊。”

    桃枝在一旁看得捏拳头,把银牙都快咬碎,用只有杏枝听得到的声音说道,“等会儿要是小姐没通过,咱俩就将他们存心刁难的话捅出去,不大闹一场绝不罢休!小公子一定会站在咱们这边的。”

    杏枝一点头。

    这时候冷性子最好用。采蘩对尤新的粗言恶语恍若不闻,左右瞧瞧,走过去拿了块抹布,走回来擦尤新泼出的水渍。全程静默无声。

    尤新不明所以。但目的清晰,嘴里唧唧歪歪,“有你这么招呼客人的吗?我跟你说话。你装什么聋子啊!东家没教你们待客,倒教出傻子呆子白痴了……”真是一句接一句更凶。

    “外公,这也太过分,没完没了的。姐姐不是挺顺着他的意吗?”看得姬钥手抽抽脸抽抽。他惨了,他绝对惨了,事后。这尤新平日闷葫芦,突然癫。简直弄不明白怎么回事。

    童老爷也皱着眉,半晌憋出一句,“既然是出题,当然不会简单。”

    尤新骂了一串,换口气正要接着来。数张白纸出现在他眼皮底下,“客人小心口水。店里规矩客人自己的原因而弄脏弄坏了纸得赔的。”

    尤新立刻捂嘴,觉着失态,放下手瞪着采蘩,“这是给你气的,跟我什么关系?还不快去倒热茶来。”

    “这里分别是蚕茧纸,侧理纸,凝霜纸,玉叶纸。你先看着,我去沏热茶来。”采蘩居然还笑一下,转身到门外去了。

    尤新不打算掏钱,自然也无心看纸,对纸名毫无兴趣。但装样子总要,所以好端端拿在手里。

    可这一拿就是半晌。眼看着香只剩下小半截。他也不耐烦了,才见采蘩端个木托进来,上面一把茶壶两个杯。

    “你投胎去啦!沏个茶那么久?我进这家铺子这会儿工夫,连茶都没喝到一口。是不是等我渴死你才来啊?”尤新接着骂。他打算骂足一柱香,然后一文钱不掏,走人。

    采蘩仍淡定,纤手轻抬,热气腾腾的茶入杯,送到尤新手边,“客人,热茶。”

    尤新一手拿着纸,一手拿起茶杯,“啊呀——烫!”杯子从手中甩出去,差点砸了采蘩,茶溅得满纸湿,

    姬钥拍桌子,气呼呼大喊,“尤新,砸伤我姐姐,你也别干了。不过考验罢了,不是要你大放厥词,故意伤人。”

    尤新还委屈,“小公子,这茶真得烫,不信你摸。她故意用刚烧开的水,想烫伤我。”他拎了茶壶拿了另一个杯,快步走到姬钥那儿,倒茶放杯。“您小心点摸,别烫着。”

    本来旁观者是不应该干预的,此时却有点出乎意料,因此童老爷童夫人没反对。

    姬钥看看采蘩,“姐姐。”

    采蘩弯腰将杯子碎片一一捡了包好,拿给旁边的小厮,然后浅笑盈盈回身,“摸吧。我觉着茶水热得恰如其分。这位客人心肠太冷,应该要暖暖才好。”

    姬钥五指一抱杯,立刻横眉冷对,“尤新,你不是故意整我姐姐,又是什么?”一饮而尽,“哪里烫?你不是要热——茶吗?我都喝得下去,你倒比我还娇气。”

    尤新愣住,连忙对着壶嘴就喝,咕噜一大口,当下傻眼,“可是,刚才分明烫手——”喝到的确是热茶,不至于烫到甩手的地步。

    本来童老爷也积极想以身试烫,屁股都抬起来了,结果让外孙抢了先。好吧,老的让小的,他准备让尤新再倒一杯。谁知,尤新对着壶嘴喝。气煞他了,还得装着家主的样子不能掉脸。重新坐回去,鼓着两眼。

    童夫人瞥他一眼,没说话。

    尤新琢磨这事,又道,“莫非是转心壶?”说完就掀开壶盖往里看。

    但他失望了,壶里没有机关。

    姬钥连哼几声,“你可真是老实可靠啊。”那是以前他娘亲常夸尤新的话。

    尤新脸色惨白,“这……这……这……”额头冒汗。

    “钥弟,不必苛责尤大掌事,他不过是考验我的忍耐力罢了。”采蘩那般从容不迫,“放尤大掌事过来吧,我还要跟他算一算赔偿的银子。”

    “没错,你自己耍滑泼了纸,该赔。要是还敢多说一句——”小小年纪,目光已十分锐利。

    尤新垂头丧气回去,拿出钱袋子灰溜溜掏了银。

    桃枝杏枝相视而笑,心里那个痛快。

    一刁客。采蘩过。

    “第二个谁来?”童老爷急着看精彩的戏。

    冯斡刚跨一步,面前就让人堵了个结实。

    “都海来考考采蘩姑娘。”嗓子沙哑,面孔方正,双目有神。美髯飘飘,约摸四十上下,看着有股书卷气。

    采蘩对这个人有点捉摸不定。心里不太有底。

    但看都海进铺子,稳稳重重,开声伙计,有礼得很,“近日可进了新纸?”

    他问得有礼,采蘩自然就答得有礼,“昨日新到青藤纸。客人想看看么?”

    “有劳。”多客气。

    采蘩领他到一桌前,“这批青藤纸极好。横纹帘,纸面细密,吸墨适中,适合书信来往。”

    都海不由说道。“小伙计懂得不少啊。”这将会是他整场唯一一句真心话,接下来的事一定不会让她很好过。但这么做,他有自己的理由。

    采蘩笑了笑,心里没有因此掉以轻心。沈珍珍就是她见过的最可怕的笑面人,她被那张笑面害得家破人亡。这其中固然有她自己的错,但她爹是无辜的。沈珍珍不但要杀她,连她爹也要置于死地……惊觉自己想太多了,急忙拉回心神。

    “少见姑娘当伙计的,尤其还是这么漂亮的姑娘。”笑在面上。稳当;话出口里,轻浮。

    姬钥心想,糟糕!平日挺好的人今天都怎么了?一个个不合常理得找采蘩麻烦。刚才骂骂也就算了,这个偏对着采蘩的容貌。那可是她最最最最恨得了。

    “家里穷,弟弟妹妹多。”采蘩编完,神色不动。

    “这么回事啊。”啧啧有声。都海翻着纸,“可怜。姑娘定亲了没有?”

    采蘩不答,语气有一丝凉冷,“客人还是买练字写字的纸,前几日也进了一批新的,我给你拿来看看。”

    “你既然家贫,想来即便定亲,也不会是什么好人家。”不用人答,他自己完全可以接着说,“老爷瞧你长得妩媚勾人,怪看得中你的,你就告诉我家住哪儿,父母健在否,或谁能为你的婚事做主,老爷让媒人上门说亲,娶你当小妾吧。”

    姬钥已经说不出话来。

    童老爷对夫人道,“今日尤新和都海怎么了,出题这么狠手?”

    “本来这就是场很重要的考验,他们有权选择自己要服从的当家人。当初考验芷娘时,两人也不曾手下留情。”童夫人不以为然。

    老婆说什么是什么,童老爷不再问,尽管心中总觉着两个大掌事的表现很不一般。

    “小妾?”采蘩看向都海。

    “……”都海突然遍体生寒,那目光太冷,犹如两片冰刃,沉沉泛着死气,因此他有点声软,“……是。包你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连带你的家里也跟着富裕。”

    垂眸,她眼中的寒气便遮掩了,“我无意,客人还是挑纸吧。”

    “看到你,老爷突然对纸没兴趣了。你不说也无妨,横竖可以打听。像你这样的姑娘,我见多了。明明妖里狐媚,表面上装矜持,其实就盼能碰到有钱的老爷少爷,心里巴不——”嘴里吃到了茶味。

    采蘩拿着茶壶,从头给他浇了下来,眸火金跃,“客人话太多,我们打烊了,你——滚吧。”

    人人惊愕。姬钥抱住头,不敢往下看,虽然其实也看完了。

    都海神情愠怒,甩袖就走出了门,但又即刻走回来,面色恢复如常,对童老爷童夫人一鞠,“我这题,不通。”一壶茶水,换她的失败,这么轻松。

    童老爷哎呀呀摇头,“忍忍不就过了嘛,这下不通过。一打一,暂和。决胜可就看最后一题了。”

    采蘩沉默。有些事,哪怕是假的,她都不愿意虚伪应付。爹走了,但他的话全压在她心头,今生不可能对任何人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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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日双更,时间不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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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那笑,成佛?

    今天第一更。

    感谢亲们一直对聆子的耐心和喜爱。

    一通过,一不通过,但没有人露出失望或窃喜的神色,因为那两个扮作客人的大掌事出的题实在很难。通过,采蘩聪明;通不过,采蘩傲气。这个女子,只让他们觉得实在一点不逊色。

    “冯斡——”童老爷想关照随便出出行了,但众目睽睽,尤其是自家夫人的面前,他干咳一声,希望冯斡能意会。

    “老爷,由冯老哥来出最后一题,都海以为不妥。他本就极力推荐采蘩姑娘,若出题,恐有偏颇不公之嫌。”都海不顾头脸胡子和衣裳上的狼狈茶渍。

    童老爷突然知道了,都海有备而来。他只是好奇为何,问道,“那你的意思是另外选别人?”

    “老爷明鉴。”都海垂着头。

    姬钥又来作乱,“外公,外婆,我不服。他们这些人串通好要为难我姐姐,已经不公,何来恐有?”

    “钥儿别胡闹。如你外公所说,客人形形色色。既然什么样的人都有,两位大掌事扮刁扮色并无不当之处。你能一定说今后做买卖的时候遇不上这样的人?再者,尚未定局。”童夫人先微斥后柔和。

    “难道都海选的人就不失公允?”姬钥不怕。

    “我来。如何?”朗笑阵阵,进来一人,不高不胖,神情明亮。

    “舅公!”姬钥睁大眼睛,冲到那人前面,“您怎么现在才来?我爹我娘已经下葬了。”

    舅公?!采蘩差点以为是童家的孙辈,看上去十七八岁的模样啊。

    “我来新杭会之前,去你爹娘陵墓了。还不错,至少得了皇恩浩荡。”这人嘻嘻哈哈着,目中却有晶闪。“人死不能复生。咱们活着的要更好才行。学不了庄子在妻子葬仪上击乐,至少也学会适时放下。”

    “颜辉,你别把自己那套歪理讲给钥儿听。人死伤心,更何况是父母,是子女,是兄弟姐妹,一辈子都记在心里放不下。”童夫人娘家姓颜。颜辉是老来子,今年才三十出头,比童芷还小了几岁,偏偏一张天生娃娃脸。

    “大姐,两年多不见,你不但不问问小弟我怎么样,还在小辈们面前训我。你说我是歪理。可我说是正理。”颜辉手里转着串银白珍珠。往姬钥腕上一套,“钥小子,给你的,海南郡最美的珍珠姑娘下海采集,挑拣大又圆的天然珠串成。具有天地灵气,日月精华……”

    “舅公,这是女儿家戴的东西。”姬钥不要。

    “你小子不领情不识货,算了。我给她——”一指采蘩,人笑呵呵就过来了,“小丫头,刚才在外头看你甚是不凡,不愧是我外甥女收的义女,比她的聪明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珍珠串送给你,见面礼,不准还给我。不然,等会儿就想法子让你通不过。”

    采蘩瞧着手里被他塞进的珍珠,听见那声小丫头,又望见一张嘻笑的娃娃脸,说不出得别扭。

    “小舅子,你这回跑到南海郡?等采蘩最后一题过了,咱俩喝酒聊个痛快,跟我讲讲那边的趣闻。”童老爷也走下来,拉着颜辉很开怀。

    “蛮荒之地,哪有什么趣闻?”童夫人却似乎对小弟的不羁很不满。

    “大姐,那你可错了。南海郡一游,我打算着手编一本奇趣轶闻和风情录。所以这回来,就打算让您和姐夫养个一年半载的,别撵我走,而且撵我我也不走。”颜辉捏一把脸,“我皮厚,还让海边的太阳晒黑了,什么冷脸对我都没用。”

    童夫人斜白他一眼。颜辉十岁时,爹娘就去世了,她便一直照顾着,和这个差那么多岁数的弟弟其实像母子更贴切些,但不知怎么就照顾成这个样子了。没个正形,喜欢庄子逍遥,以游遍天下山水为志,回来也只是为了写游志心得。写完一本,继续出行,谁也别想留得住。三十多岁的人,连个正经妻室也没有,这回无论如何让他成了亲才能放人。

    想到此,童夫人才留意姬老太爷和老夫人满目好奇,连忙让颜辉给他们行礼。

    “小舅子,刚才你说你来给采蘩出题?”回到先前的话题,童老爷捋胡而笑,“那就赶紧,都快晌午了,别耽误我请姬老吃饭。”

    “那不如先吃饭。我出题,但我不当招人厌的人。给我一个时辰准备,我很快回来。”说罢,竟也不多作解释,转身就走了,留下一屋子人不明所以。

    “要一个时辰准备?”童老爷看看姬钥,看看采蘩,“今日这考验还真是前所未有——”难了。

    “既然如此,我们就先吃饭吧。”童夫人唤人花厅摆桌,一行人移驾。

    姬钥拖着采蘩落在后面,“你打算怎么过最后一题?”

    采蘩本来心里烦躁,让他没头没脑这么问,不禁笑,“最后一题是什么?你先告诉我,我才能打算。”

    姬钥想想也是,“那你有没有把握?”

    “你再这么不用脑子说话,我打了。”事还没来,她不能打算,不能把握,“你那位舅公,我今日头一回见。论了解,也该是你。”

    “舅公随心做事,但一般都是好事,而且他疼我,也疼我娘,应该不会太为难你才对。不然,为何刚才还赞你?”姬钥似乎乐观,但眉头深紧,疼也不松。

    “对,他只需要一个时辰出去遛个弯喝个酒,然后回来让我通过。”采蘩觉得这一时辰要得不同寻常。

    “姐姐,你心里怪我自作主张,我知道。可是……可是……”他希望和她真正成为一家人。

    “行了,不管是通过,还是不通过,我的决心已定。”采蘩如愿看到小子的脸垮下,“不过这件事一了,你带我去瞧瞧国学馆。”

    姬钥耷拉着脑袋,只以为她还是要走,“干吗?”

    “认认打你那几个小子的脸。”然后蒙着面。童老爷也说,神不知鬼不觉。“还有,要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打不过就忍;要么就把人打趴了,自己毫无伤。我看你不能死读书,干脆拜梓峰为师学剑吧。文武兼备,也不至遇到狠毒的贼人毫无还手之力。”

    姬钥知道她是在说爹娘的遭遇,“我也想,但祖父——”士族少有握剑的,那是寒门所为。

    “偷偷的,别让人知道不就行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孤客,牛安山,梓峰,甚至那些杀手,功夫在身,实在让她羡慕。

    姬钥有点不起劲,眼前事更重要,练武拜师今后再说。

    采蘩知道他的低落因自己而起,也不说穿。她心眼很小,之前那两个大掌事对自己的刁难,他也得帮忙承担一些后果。要让她一个人憋屈?她没那么好人。

    吃饭时间过得很快,等管事来报舅老爷已经在正堂等候,采蘩惊觉自己仍是一点头绪也无。想来想去,虽然没当过伙计,但当过丫头,其实很多主子比买东西的客人要难应付得多。因此这待客之道和侍主之道相似,无非是奸,滑,忍,慎,诚,五字分别相互伴随进行。她已用过前面四个,最后一个以为会用来应对冯斡,谁知人算不如天算。

    众人再回正堂中坐定,采蘩仍立于设定的纸铺中,忽然一些变化吸引了她的目光。铺子为出题所用,并不是真铺子。纸张是童颜居里库存的,种类也没有她之前说得那么多,尤其是对尤新时,那几种最名贵的纸都只是一般藤纸。但这时,长桌上多了一种真正名贵的纸。

    硬而厚,纸面纹路独特沉静,犹如蚕茧密丝包裹一般,是王羲之书写兰亭序这幅闻名于世的作品时所用的——蚕茧纸。

    她立刻看向颜辉,何故放真纸?

    颜辉却不看她,对童老爷童夫人说道,“那我就让人进来了?”

    童老爷微愕,“什么名堂?你不当客人吗?”

    颜辉嘿笑摇头,“我当不像。像尤新?豁出老脸对一个姑娘骂骂咧咧?像都海?挺正经的人却一上来就逼迫女伙计当小妾?既然是考采蘩待客的能力,就该似摸似样得来,不夸张不故意刻薄。”

    一旁的尤新脸红了,垂下头。都海也不太自在,目光向堂上看去,却又立刻瞥开。

    姬钥童言无忌,随时能插嘴,“没错,舅公说得对。”

    “小子,别以为这么说,我就会偏帮你。”颜辉眯眼,看穿阿谀奉承的真相,继而再对童老爷说,“姐夫,所以我专门找了一个人,这第三个客人由她来当最合适。这就来吧,我等着瞧采蘩这回的机智呢。”

    管事下去,不一会儿领了一个七八岁的女娃娃上来。

    那孩子一看就知道家贫,棉袄棉裤上到处补丁块,鞋子上都补到了。但衣服虽旧,却干净整洁,过年红已经洗褪成淡霞色,没有半点污渍。而孩子的两只小辫扎得麻溜溜的,小脸有饥寒苦色,可也清爽相。她显然有点怕生,走路同手同脚,站定以后看着一屋子华衣美服不知所措。

    “女娃娃,你不是要蚕茧纸?快求那个长得很漂亮的姐姐,她说不定能给你。”颜辉指给小女孩看。

    采蘩突然现,那张娃娃脸原来不是主人真得爱笑,而是五官凑起来就好像随时会哈哈大笑一样。老人家叫这天生的——

    笑佛脸。(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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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一道必输的题——乎?

    今天第二更,也是粉325的加更。

    下一个加更,要粉红36o了,目前还差不少。

    所以清债,今晚聆子早早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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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女娃年纪很小,步子很大,因为是一路撒开腿飞跑过来的。她到采蘩跟前,二话不说就跪了下去。

    采蘩没跳,姬钥跳了,还用力扯着颜辉的衣服,低声道,“舅公,这小女娃哪儿找来的?弄得跟真的一样。”

    颜辉拍开姬钥的手,“看就是了,你又不是姑娘家,那么多话。”

    姬钥没辙,只能死死盯住场中。

    采蘩冷眼看着这女娃,一动不动,连一个字都没有。

    女娃跪了好一会儿,见没动静,才悄悄抬头,却被头顶上方冰冷的目光吓得一缩脖,禁不住咚咚磕起头来。一个个,斤两十足。

    直到堂中几乎每个人都已经觉着不忍心,或目光挪开,或眉头深锁,采蘩才开口道,“我这里打开门做生意,小姑娘又跪又磕,好似要救命一样,居然只是为了蚕茧纸?”哼笑一声,“蚕茧纸虽名贵,我这儿倒是有,还是北周纸官署所出,最好的那种。纸张价格按十枚来算,大幅二两,中幅一两,小幅三十文一枚,就是三百文。”

    颜辉陡然坐直了。她居然认得这纸的出处?

    女娃呆傻了眼,讷讷道,“筝儿没有钱,可是笑脸叔叔说姐姐可以帮筝儿。”

    题出来了,众人一目了然。这是一道最难题,客刁客坏,好歹有钱,能掏钱出来的机会一半一半。但这娃娃,任采蘩本事大到天,也拿不了一文钱出来。也就是说。这道题是必输题。

    姬钥生气了,气以前疼爱他的舅公无理取闹,气这里所有人故意对付采蘩,乌云笼罩他稚嫩的脸,沉声闷怒,“这题不算!她身上没钱也算是客人吗?不公平,从头到尾你们都对姐姐不公平。姐姐不是居心叵测贪图钱财富贵的人。反而还救了我的性命。我和雅雅不但没了爹娘,连姐姐也要被你们赶走,欺负我们三个都是孤儿吗?”采蘩本来就是要走的,因为他耍尽了无赖,想不到今日要受一场场没完没了的委屈。

    长辈们的神情多少有些窘态,但得强自撑着。

    颜辉仍要笑开的模样,却问采蘩。“这是不是客人。由你来说吧。如果你说不是,就当我戏闹了一场,让姐夫再找人出题。如果你说是,那就继续,我允你可修改其中一条规则,但花钱买纸的结果不能变。”

    采蘩望了笑佛脸片刻,再望向童老爷童夫人,“两位。他这些话你们同意否?”

    童老爷见夫人点头,便道,“一切就按你舅公的话来办。”

    “那我就说——”采蘩缓缓吸口气,“这个小姑娘是客人。”

    颜辉真笑了,还拍手,“冲你这句话,丫头,我服你。”

    “服什么服!”姬钥孩子心性占了上风,对采蘩吼,“你故意要不通过!我不服!我……我……”想说她逃犯的真相还捏在他手里呢,但终究只能瞪眼睛。

    “急什么?”采蘩对姬钥说话不掩情绪,很不耐烦,很有点凶煞,道,“通不过考验,也不过是管不了你娘的嫁妆而已,谁要赶我走了?我自己要是不想走,没人能让我走。我看你那些书平时都白读了,再说已经过完年,你也成十三岁,再过两年都能娶媳妇了,还动不动任性耍赖。”

    姬钥鼓红了面颊,导致被打的地方更加青紫,在大家以为他要窜起来的时候,却突然收得干干净净,恢复了小老头的老气模样,“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其他人怎么想,颜辉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很惊讶。钥儿从小就天资聪颖,加上父母管教方式较为尊重,以引导为主,这孩子要是傲气起来,十分不得了的脾性,严厉的芷娘都得哄着。想不到在采蘩面前,竟然服软,那么大的火熄了个快。无论如何,他可不算白来。

    采蘩垂眼再看瑟缩在地的小小身影,“你叫筝儿是吗?告诉我你要蚕茧纸做什么用?”是她太看轻纸了吗?她从来没想过有人会为了它下跪磕头。

    孩子对大人的喜怒分辨极为敏感,筝儿显然感觉到采蘩语气中的松软,便能看着她的眼说话,“我爹得了重病,大夫说看不到春暖花开了。我娘天天哭,洗衣服也马虎。她以前洗衣服可干净了,可这袖子上有一块脏没洗掉。”将袖口翻出来,确有一块污渍,“我怕娘难过,所以折进去不让她现。邻居家的山子说我爹要死了,就像我家的小花一样。小花是我家的狗,我娘不给它喂吃的,它饿了跑到外面找吃的,不知让什么咬伤,回来后就动不了了。我刨了山子家大黑藏骨头的坑,喂它它也不吃,最后睡着了。我很难过,哭得很大声想吵醒它。娘就说小花死了。”

    采蘩讨厌小孩子,因为他们精力不得了,说话唠叨又词不达意,大人怎么教,仍是我行我素,这让她很烦,烦到头疼。但今天,她心很静,还有让她不想承认的,微酸。

    “所以我一点都不想爹死。小花很乖,但它不像爹那样疼我。爹以前身体好的时候,常给我买好吃的,漂亮的花绳,还有教我写字。爹写字写得好,画也画得好。昨晚我听爹跟娘说,要是能在蚕茧纸上画画,他立刻就可以下床研墨。原来有了蚕茧纸,爹的病就好了。我就跑到纸铺子问,还好蚕茧纸有好多张。可是,筝儿没钱,娘也没钱,爹的药都停了好几日,铺子里的人不肯卖给我。”

    苦水里浸着的孩子,跟她一样。采蘩动容。

    “可以赊账。”她开口时,心平气和。

    “赊账是什么?”女娃不懂。

    “就是我先把纸给你,你过几天再把钱给我。”不是不要钱。

    女娃娃歪着头嘟着嘴,好似在动脑筋去明白,然后眼睛睁大,“可以赊账吗?真得可以吗?”

    “可以,只要你过两日有钱付清。”音色一再轻柔。

    “能付清的。今早上七婶到我家来,跟我娘说她干活的大户人家小姐要找个像我这么大的小丫头。因为不是本地的,娘舍不得我,所以说要想想,请七婶两日后再来。七婶说了,只要同意卖我,就马上能给二十两银子,可以给爹买药,妹妹也能吃饱,而且将来每月都有月钱拿,还能寄回家里。”小小的娃,目光越来越坚毅,“姐姐,我会求娘答应的,保证两日后一定来付纸钱。”

    杏枝听得眼泪汪汪,“我以为自己够可怜的,想不到这孩子比我还可怜。至少我爹娘还在,每个月都能见上一两日。我要是小姐,就把纸送给她了。”

    “绝对不能送。送了,小姐就通不过这题。”桃枝眼睛红红,但细想又怀疑上了,“说起来,我怎么不知道这娃娃客是真的还是扮的?要是扮的,那得小心骗子。”

    杏枝难得顶她一句,“跟你一起干活这么久,才知道你心肠坏。”

    桃枝气结,“这铺子是假的,刚才两个客人也是假的,谁知道这个是不是假的?难道小姐通不过,你也没关系?你才心肠不好。”

    两人悄悄里拌上了嘴,就在这时,听到采蘩的声音。

    “那就写欠条吧。你大名是什么?要买大中小哪一种纸?”

    小女娃稚气回答,“秦皇汉武的秦,秦筝。大幅。大幅的,我爹可能会好得更快一些。”

    颜辉乌漆抹黑的眼珠子转了两转,也跟姬钥说悄悄话,“你确定你娘喜欢这样的姑娘当你姐姐?你娘那颗心跟菩萨差不多了,而她那颗完全就是石头地啊。”

    姬钥跟他仍赌气,不肯理会。

    “你俩像。”童老爷加入私语阵营,“我跟你大姐对你掏心掏肺,你呢,没心没肺。”

    童夫人只一眼,立刻让这内部离心离德的阵营瓦解了。

    纸是现成的,笔墨由管事送来,采蘩写了一行字,递给筝儿,“你识字吗?”

    筝儿大声念道,“秦筝今向童颜居主人——”

    “赊。”这孩子的爹应该是落魄读书人吧。

    “赊蚕茧纸十枚,两日后必还白银二两。”只有一字不识,不过现在识了。“姐姐的字真好看。”

    采蘩微微一笑,笔照递过去,“你在年月日之前写下自己的名字就好了。”

    女娃用笔也很端正,写完还吹气,果然是习过字的。

    采蘩叫了管事来,“你数十枚卷蚕,派个人帮筝儿送回家。”

    筝儿又跪,拜大礼,“姐姐好心肠,筝儿拜谢。”眼睛张望,再找到颜辉,“笑脸叔叔,也谢谢你。”拜个几乎匍匐。

    管事叫两个小厮抱了纸,和兴高采烈的筝儿下去了。

    采蘩又站到堂中。

    香,烬。

    都海跨前,“老爷夫人,结果已显,采蘩姑娘两个不通。”

    采蘩已冷,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朝颜辉道,“你刚允我可改一条规则。现在,我将半柱香改为两日。”

    都海哼一声,“你不会把那个女娃娃的话当真吧?可笑之极。不过是一场考验罢了,舅老爷找了个机灵丫头来扮可怜,你却送她蚕茧纸。一个送二两,十个送二十两,由你管帐,家里还不坐吃山空。”

    不通定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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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谁等,谁傻。谁傻呢?

    “既然如此,老爷,恐怕采蘩——”童夫人想说没通过。

    “大姐,第三题是我出的,是否该由我说话?”颜辉打断童夫人的话。

    童夫人挑眉,“难得见你要出风头。”

    颜辉学她挑眉,又正经起来,问采蘩,“你改了半柱香为两日,莫非有把握小女娃会来付钱?”

    都海讥嘲,“所以说采蘩姑娘没通过。明知这是假扮的,故弄玄虚说什么改规则。”

    “谁说这是假的?”颜辉扔出一句,“都海,你也别硬逞强。换了你,欠条都不打,直接送那可怜的小姑娘了。”

    “不是假的,还是真的吗?”都海大吃一惊。

    不但是他,堂里十有**都是在可怜那孩子的同时,又在心里提醒自己只是一题的设定而已。

    “千真万确就有这么凄惨的娃娃,爹快不行了,自己要被卖了,几日后离乡背井,与家人可能此生再也见不着。”颜辉早问清楚那孩子,“我半路上看到她跪在一家纸铺子外面,本来没想管,谁知回来就遇上你们在考采蘩,就有了这主意。”

    童夫人微斥,“胡闹!”

    童老爷却在此时头一回持不同与他夫人的意思,“小舅子,好法子啊。近来我也在想这三题的考验该改改了。真客人,真铺子,真难题,今后就该如此来晋级用人。”

    颜辉得意笑笑。又问采蘩,“我想知道,你从何得知此客是真?”

    “纸。”采蘩答道,“您放了真的蚕茧纸。若不是真客,何须如此?”

    颜辉晃起脑袋,“**狡黠,先辨设定,再断真假,赊账有字据,送纸知去处。真是算计得滴水不漏。看似善也善,其实恶也恶,可我不得不赞你一声。”

    采蘩听他的话,神情不变。他在赞她?她看不出来,也用不着。其实她想说彼此彼此,因为他可以从那个跪着的女娃面前经过而不伸援手,觉着有好戏瞧才把人带进来。笑佛脸。不做恶,也不慈悲。

    “不过,你凭什么能断定女娃两日后回来补二两银子呢?”颜辉问。

    “我不能断定,但白纸黑字说好两日,等等何妨。”采蘩真不关心能不能过,也不关心童氏的陪嫁自己能不能接管,姬钥那小子既然非要她留下。总不会让她饿肚子。而她奴婢出身。苦一点富一点游刃有余。

    “那就两日后再说这第三题的结果吧。”颜辉耸耸肩,回头对童老爷说,“姐夫,你看呢?”

    “应该如此。”童老爷同意,看看神情莫测的夫人,“夫人——”

    “颜辉刚到,我知你跟他定要好好聊上几日,就推迟半个月再返杭州吧。我先让人回去给方儿舒儿报个信。以免他们担心。”童夫人是贤妻良母。

    童老爷高兴极了,当下站起,“姬老,同去一品茶楼,听我家小舅子说见闻,如何?你莫看他笑嘻嘻没正经,讲起奇闻轶事却极是吸引人,比说书的还好。”

    姬老太爷本和童家不太往来,但今日有些兴致,就道好。

    三人走了之后,姬老夫人也说要回府。

    童夫人留她晚膳,但她说有些乏累,只好作罢,却道,“老夫人,我想留采蘩住一晚,问些芷娘认她为义女的事。”

    姬钥急急抢道,“外祖母问采蘩却还不如问我。”

    “女人家聊话,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姬老夫人牵牢孙子的手,转而对童夫人说,“既然要两日后才有结果,我们还得再来,不如让采蘩陪你住到那会儿,省得她两边走,怪累的。”

    “采蘩你觉得呢?”童夫人问本人的意思,再加一句,“要是不会觉着不自在的话。”

    “听说新杭会里有些好去处,夫人不介意我叨扰的话,住两日还嫌少。”采蘩心想,能怎么样,她若说不好,就成这位夫人给她不自在了。但同时也真想游一游这块宝地,待在姬府无趣。

    姬钥也想住,但国学馆离姬府近,而他才开始恢复去国学上课,课业之前落了一大截,还没赶上,心不甘情不愿跟祖母走了。

    采蘩让桃枝杏枝回府拿些替换衣物。

    童夫人待她们离开,虽微讶她居然不留个婢子伺候,却不多问,也遣开身边的丫头们,只道,“你陪我散散步吧。”

    采蘩刚刚就知道,拿童芷的事当借口,这位看上去很温柔,感觉也很娴静的童夫人其实有话要跟自己说。要是她估计不错,童家这一支能把生意做到这么大,童夫人的功劳恐怕还不比童老爷少,绝对是个了不得的女子。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片刻,前方便出现一棵苍劲银杏,足要两人合抱那么粗,树大根深。树冠犹如遮天巨蘑,金黄的叶子尚有不少,动辄车风,呼呼转出小漩涡来。树下无石椅石桌,却有一架秋千,另一头绑在高壮的臂枝上。秋千微荡,寒冬将尽时分,丝丝雀跃欲动。

    “这是芷娘最喜欢待的地方之一。”虽然只是借口,童夫人还是以她心爱的女儿开场。

    采蘩只是听,没有到她需要说话的时候。

    童夫人不知对她该抱有哪一样感觉。像钥儿那般全心接受,还是像姬老夫人那般保持警觉。这女子具有一种极冷极热的气质,各自极端,各展主导,互不相融,互不倾轧。迄今为止,见过得那么多人里,她是第一个。女儿为什么会认她为义女?曾有过疑问,但真相已经入土。目光垂落,看到那枚再眼熟不过的宝石花——

    “没有话要问我吗?”童夫人捉住秋千绳。

    “问都海尤新是受夫人示意,故意背着我说坏话却又让我听见?还是问我为什么要回您那句拿你想我拿的东西?”采蘩刻意站得离秋千远一点。那是童芷的喜欢,童夫人的珍忆。

    童夫人轻轻一推,无人的秋千空荡了起来,慈母的爱那般忧伤,到采蘩面前却已随风,“你果然看出来了。”

    “实在太凑巧,我刚进书房,就有人开始在我耳朵边抱怨。只是我不懂,夫人为何如此安排?”告诉她,将会不留情地刁难自己吗?

    “这是隐题。想看看你会不会告状。”童夫人一语道破,“如果小人语就能让你觉得万般委屈为难,要我替你做主的话,那你即便三题都通,我将会收回本由芷娘经营的盐铁矿山。这并不是和芷娘陪嫁到姬家去的,而是她成年后的生辰礼,由她掌管,每年赚利归她,但属童氏所有。”

    “盐铁矿?”即便性子冷淡,采蘩也惊了,四房,不,童芷到底有多富?

    “不多,两座盐山一座铁矿,却足以盖过明面上陪嫁的三倍。”童夫人说得可有可无,“然而,我并不想将它们白白给了姬氏,只能给我女儿和她的孩子们。”

    “姬老夫人不见得贪心,但姬氏还有三房,人心隔肚皮,实在很难说,更何况是这么大的诱惑。”采蘩一点就通。

    童夫人眼中的欣赏一闪而过,“掌管盐铁,小妇人扭捏可不行,娇气更不行,这是隐题的真正用意。”

    “谢夫人赞我不扭捏不娇气。”采蘩笑而谢过。

    童夫人想说她可没夸,看着那笑就没出口,“你观察细微,就该知道我对你为何拿了慈念的答案并不满意。”

    “夫人想采蘩不但手里拿到了它,心里也拿到了它。采蘩做不到,也不想欺骗夫人,所以才那么回答。”

    采蘩的话让童夫人六神一震,“为何做不到?”

    “因为采蘩自认无法做到像您女儿一样开善堂做善事,仁慈怜悯天下苍生。”尽管自己正是让这份慈念救了,“什么都有的人,慈念是回报上苍的眷顾。采蘩什么都没有,父母双亡,一贫如洗,活下来已属不易,慈念太奢侈。且我以为,慈,心弱也。心弱,而被恶人欺。当你遍体鳞伤,谁会赞颂你的性本高洁,只不过多伸一脚来踩你罢了。”

    童夫人再度讶异,“我以为你只是家门落魄,不至到让人欺侮的地步。”

    采蘩不好说实话,只能模棱两可,“夫人,我爹连姓氏都不要了。没有姓氏,就与奴无异,任何人都比你高一等。欺人的主会欺侮我,被欺的仆也会欺侮我,因我已在泥沼中,再低不能。”

    童夫人叹息,“想不到你的身世居然如此可怜,怪不得你虽冷漠,却有一股不服软的劲。我再问,如果两日后那女娃不来,你如何打算?”

    “搬离姬府,找个小院住下,想办法养活自己,然后再作打算。”采蘩对谁还没有说这样的决定,但面对绵里藏针的童夫人,她说了。不说怕徒生疑窦。

    “不离开康都?”童夫人似乎看穿采蘩的用意,“钥儿却一直怕你一走了之,还有雅雅。”

    “不离开康都。”本来无牵挂,现在难走远。

    童夫人笑了,“原来钥儿白操心。不过真的不拿吗?我给你的见面礼。慈念可以磨成比任何坚强个性都锋利的武器,希望有一天你能领会。”

    “也许。”采蘩心中微动,“此时,我只能拿走一缕,用来保护钥弟和雅雅长大成人。”

    童夫人背过身去,头微侧轻仰,看了盘天的树冠好一会儿,然后说道,“走吧。”

    原来,谁在等考验的结果,谁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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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姗姗来迟的债

    两日后,如许多人所料,女娃没来。

    等了一日,童老爷宣布结果,“采蘩过三题而通一题,因此芷娘十间铺子的账本暂由姬老太爷和姬老夫人代管,直至钥儿成年。”

    白纸黑字,更详细的内容如下:

    冯斡,尤新,都海仍交账给姬府四房,经钥儿学习后,再转交。代管可以由两位长辈选姬府中其他人实际执行,就账内所示,自行处理赚利,但铺子日常仍由大掌事和掌事们实际操作,代管人不得干预。毕竟,钥儿是正经继承者,这十间铺子的主人。若是账本有问题,代管人可与大掌事们商议,以大掌事一致意见为准。”

    也就是说,众所周知的童氏十间陪嫁铺子,不用采蘩管。而姬氏谁代管都只是看账本和分配铺子的盈利,其它的也管不着。要是对账本有意见,可以提,但三大掌事如果一致觉着没问题,提也白提。

    姬老夫人很精明,但她也很迫切。对她来说,能得到十间铺子的纯利,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所以,她没有异议。说到底,钥儿是她的亲孙子,管铺子是的童家人,无论如何不会故意弄垮铺子。这样还更好,姬氏不经商的高贵仍能维持,也跟侵占儿媳妇嫁妆沾不上边。她只是没想到,采蘩竟然失去了资格。那么智慧不凡的表现,最终结果却差强人意,这也算是没运气吧。

    姬钥开始闹了一番意气,第二天早上就平静了。

    事情好像这么过去。采蘩仍住莲园,但她的身份已经十分纯粹。就是姬钥和雅雅的义姐。姬家人对她越来越和善,姬老夫人甚至拨银子让人在墨月堂整修了一处漂亮园子,专给采蘩住,等于默许她名正言顺住下。

    童老爷和童夫人的行程又推半个月。常接雅雅过去玩。雅雅每回必要采蘩陪着,一去就留几日。

    但姬老夫人不说话,那些出不了门的姬小姐也不敢有异议。只好眼红羡慕,再归结于采蘩不是正儿八经的千金小姐。

    姬钥倒是提了两次给采蘩冠姬姓的事,均被长辈们以忙为借口打,然后再也没提。

    三月初一这日,采蘩和雅雅再受童夫人之邀去新杭会游湖。轿子刚到童颜居外,就听一个女子的声音。

    “求求你,让我们见老爷夫人一面。我们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只想给他们送点家里的自种菜。”

    雅雅这个年纪对什么都好奇,抓窗帘子往外探,对上一双亮灿灿的眸子,回头就和采蘩报,“有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小姑娘。还有一个比我小的娃娃。”

    采蘩将雅雅抱稳了才往外看,“哦,是她。”还是来了。

    “姐姐,她们为什么要见外公外婆?”雅雅又趴上窗,圆睁着自己的大眼,跟那双眸子比大小。

    “那个小姑娘欠了外公外婆的钱,但外公外婆不要她还了,还给钱帮她,所以她来说谢谢。”采蘩这般解释。

    其实第三道题。不是她没通过,而是童夫人找上女娃娃免了赊账。既然免了,别说两日,两年也等不到。而她虽然没掌管到那十间铺子,但现在正跟童夫人学习如何看账打算盘,以便接手盐铁矿山和数家大工坊。这些都是不为姬氏所知的产业。也是真正赚大钱的。

    “姐姐,让她们进去,好不好?”小小的姬雅继承了母亲的心。

    采蘩喊停轿,“你的决定,就自己去跟门房大叔说。”

    姬雅有采蘩撑腰,什么都不怕,小腿蹬蹬跑过去,就对门房仆从说放人过去。

    而那个女娃一看见她,就拉着刚才说话的妇人,“娘,娘,就是那个姐姐,她赊了纸给筝儿。”

    妇人立刻转头来看,满脸感激,一手牵着三四岁大的女娃,一手拉筝儿,来到采蘩面前就跪,“毛氏谢小姐帮圆了拙夫的心愿,大恩大德,此生不忘。”

    采蘩留意到母女三人间簪素花,看来她们最重要的人已经不在人世了。终究,蚕茧纸救不了一条命,银子也一样。老天要收谁的命,不会管他们对别人有多重要。

    “算不上帮,一桩买卖,你女儿买纸,我卖纸。真要谢,就谢童夫人,她替筝儿消了账。”而她,没做什么。

    “筝儿她爹以前是画师,后来生了重病,家里就一日不如一日了。能在蚕茧纸上作画是他毕生的心愿,眼看他的病再难好,我就很想给他买了。但……但……饿了我不要紧,还有两个小的,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半来花,哪里还有余钱?多亏了小姐肯赊帐,筝儿她爹走的时候,很安宁,是笑着离世的。还有童老爷童夫人,要不是他们给的银两,连副棺材板我们也买不起,也不用卖女儿到那么远的地方去,生死不知的。”毛氏觉着谢采蘩和谢童老爷童夫人是一样的,一看就是同一道门里的人。

    “姐姐,爹画了一幅很漂亮的全家福。爹说,他虽然以后都不能照顾我们了,但这幅画会保佑我们,给家里带来好运的。”筝儿磕头再抬起脸,笑得那么纯真。

    采蘩扶她起来,“你和你娘,还有小妹,只要有你爹的保佑,一定能活得平平安安。”

    雅雅跑回来,小脸却不高兴,“姐姐,外公外婆出门了,所以门房大叔才不让她们进去。”

    采蘩便对毛氏说道,“主人不在家,并非有意为难你们。你们来过的事我会跟老爷夫人说,今日就回去吧。你一人带俩孩子,恐怕不容易,别耽误干活过日子。”

    但雅雅拉拉采蘩的衣袖,指着筝儿道,“姐姐,能让这个小姐姐陪雅雅一起玩会儿吗?”

    采蘩有些诧异,蹲下身来问,“雅雅。你喜欢筝儿吗?”

    雅雅点头,小脸笑,“她比我才高了一点点,雅雅可以不用抬头跟她说话。而且她好像会说好多好多话。雅雅喜欢玩的东西,她一定喜欢玩,雅雅就有伴了。而且。雅雅饿了,她应该也会饿,一起吃饭多热闹。”

    照顾姬雅的,都是一群大人,最小的就是姬钥,也十二岁了,和小七岁的妹妹没有太多话可说。

    采蘩第一次意识到。被众星捧月一般呵护长大的雅雅原来一直寂寞。而失去了爹娘的爱,让她其实比筝儿还可怜。筝儿至少还有娘亲。

    “小姐,就让筝儿陪小小姐玩吧。我家就住在新杭会外不远,筝儿知道怎么回家。我还要帮人洗衣裳,不好耽搁工夫。”毛氏见状忙道。

    “娘。那妹妹……谁照顾?”筝儿看看姬雅,又看看自家小妹,有点难以取舍。

    “没事,我让山子娘帮忙看一下琴儿。你好好陪小小姐玩,别粗手粗脚惹出祸来。她们都是咱家的恩人,知道吗?”毛氏嘱咐完,拉着小女儿就走。

    琴儿见姐姐不走,就耍别扭也不肯走。

    “琴儿也留下吧。”采蘩作回主,“筝儿娘你去忙你的。等吃过晚饭,我就把筝儿琴儿送回家去。这样可好?”

    毛氏有点犹豫,“琴儿还不懂事,不像筝儿从不用我操心,我怕她给你们添麻烦。”

    “小孩子过家家,一道玩耍。一道吃喝,这里面都不缺,有什么麻烦。你要不放心,那就等你干完活自己来接回去。”就当给雅雅找两个年龄差不多的伴吧。

    雅雅大眼睛眨啊眨,瞧着毛氏。

    毛氏本就是来报恩的,见姬雅这副期盼的神情,哪里再会说不,连忙应了。

    童度夫妇和颜辉回来时,就看到三个女娃娃满花园欢笑,一问才知事情的原委。

    颜辉哈哈笑道,“雅雅也到年龄找个陪伴的小丫头了,我看筝儿不错,小小年纪稳重沉着,干脆等她娘来了问问肯不肯送女儿进姬府,又能帮家里分忧,又在一个城里,每月能见面。”

    不但童老爷听了好,童夫人也点头,将事情交待给采蘩。

    童夫人又道,“你的事我们已经跟姬老太爷和老夫人说了,虽然让他们大吃一惊,但最终也没理由不点头,毕竟你不是他们家的人。说是商量,其实是尊重他们,走个过场。恐怕你回去还会找你问,你自己应对吧。也不必太过恭谦,姬氏虽是数百年的老士族,然而世事变迁,寒门力量今非昔比,而我童氏出息者更是行商第一,入仕第二,不矮任何人一等。”

    “采蘩铭记于心。”采蘩垂眸说是。

    待毛氏来接女儿们,孩子之间的不舍更让采蘩心中透亮,当下就问毛氏是否愿将筝儿送入姬府给雅雅作伴。

    姬姓天下闻名,毛氏一听激动地不知如何是好,一边频点头,一边道,“筝儿能给小小姐当丫头是我们全家的福气,我帮筝儿答应了,愿一辈子做牛做马报答大恩大德,今日开始就可以留下来伺候小小姐。”

    “不必如此着急,我们这边先要准备契约,你三日后再送她到童颜居来吧。而且也不用一辈子这么长。筝儿今年八岁吧?那就签八年活契。月钱照姬府的规矩,小姐身边的贴身女婢每月五百文到一两不等,每年调整。家在本城的,每个月可以回去两天,提前跟负责的管事报备就行。活契满约,筝儿便可以自己作主,出府或继续留。”因为十六岁的时候,她憎恶自己为奴为婢的身份,憎恶爹为什么卖了他自己还卖了她的终生。哪怕只是像秦家这样的人家,至少贫穷的自在。

    因为她经历过,所以她将给筝儿一个机会,一个不会和自己娘亲产生嫌隙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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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出去看朋友家两个月的男娃娃,级——级——可爱啊,而且混血的小帅哥,秀气得没法说。萌啊!

    聆子虽然一半的性子好静,一半的性子却喜欢热闹,尤其是朋友聚会,大爱。

    希望亲们也有个美好的周末。(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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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啾啾鸣山的回归

    过几日,采蘩回墨月堂。

    林管事见小小姐身边多了个面生的女娃,有点诧异,听采蘩说是新雇的小婢,暗道她细心。

    “小姐在童颜居的时候,雯婆子来过,说等您回来,请去澄明堂一趟,老夫人有话要说。”他说到这儿又道,“再过一会儿钥公子就下课了,要不要等等他?”

    采蘩知他担心什么,“不必,应不是什么要紧事。墨月堂里给我的住处已经完工,想来要让我搬进来。我带雪清去就好。倒是秦筝新来,恐怕你得多花点时间教她规矩,还有安排适当的住处。”

    林管事点头应是,“小的领会,小姐尽管放心。”

    采蘩见雅雅一直拉着东张西望满目好奇的筝儿说话,心想这就是缘分了吧,一眼就成好朋友。

    等和雪清到了澄明堂,采蘩现这里和往日有些不同。婢女们来来去去,空气里飘着最好的茶香,最鲜的果味。正屋前一堆的人,除了伺候老夫人的,还有跟着秋氏的,剩下一些她不曾见过,身上的衣裙不是姬府统派,但为的婆子和雯婆子说得唾沫横飞的,老姐姐长老妹妹短。

    “好象我们来得不是时候,有贵客驾临啊。”采蘩转身对雪清道,准备要走,“我们等会儿再来吧。”

    “采蘩小姐来了。”雯婆子眼尖,“待我告诉老夫人,请您稍待。”

    采蘩只好转回来,走到帘门外。不经意与刚才和雯婆子说话的那位对上眼,看清她的相貌。那婆子刀削脸长而瘪。薄线唇,狭眼棱,打量她的目光中充满好奇和疑问。

    “采蘩小姐请进吧。”雯婆子打帘出来。

    “老夫人有客人吗?”采蘩觉得还是事先问一下的好。

    “也不算客人,是长房三小姐回来给四老爷四夫人奔丧的。这位刘婆子原也是咱们府里的老人。三小姐出嫁时跟着去了姑爷家。”雯婆子答得还算尽心。

    “是莲园以前的主人?”姬三小姐回娘家了?采蘩从没想过有生之年还能看到这位大胆将情诗夹在书里的人。

    “对啊。”雯婆子连连点头,“也是巧,小姐的住处刚修缮完。三小姐就回来了,还可以住出嫁前的园子。”

    雯婆子又赶紧对刘婆子说,“这位采蘩小姐就是四老爷四夫人的义女,如今在咱们府里安顿下来了。”

    “婆子给小姐见礼了。”刘婆子浅浅一福便直起双膝。

    采蘩心知这是刘婆子认为她在姬府的地位不高,因此礼数上轻忽,但她面色淡然,进屋去了。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如果因为受人轻忽就要生气的话,她这辈子便跟上辈子没两样。

    “采蘩见过老夫人,大夫人。不知道家里有客,来得唐突了。”性子冷。但她已懂如何待人。

    “来得正好才对。”秋氏招手,“采蘩,来我这儿坐。”

    这位大夫人每回都拉她坐过去。采蘩这次没推辞,乖巧走到秋氏身边坐下,再找姬三小姐。就在她左边末座,一位芙蓉般清灵的美人静静望着她。秋水飞燕的少妇式,只插一根样式简单的蓝瓷铃花摇,一身藏青冬锦罗裳,浅水绿百褶团花裙。穿得素雅。再加上脸色有些苍白,与她想象中的活泼性子好似截然不同两人。

    “采蘩,这是你莲三姐姐,特地赶回来为你义父义母上香磕头的。”老夫人说完,又对姬莲说,“她就是采蘩了。之前借你的莲园住着,今日要搬进墨月堂,正好把地方还给你。莲娘,你瞧你母亲多疼你。都嫁出去的人了,她还把莲园一直空着,好似知道你有一日会回来一样。”

    姬莲神情无波,目光扫过采蘩却不说一个字,只对秋氏起身福过,“谢母亲惦记着。”突然,身子一晃,让她的婢女眼明手快扶住。

    “哟,这是怎么了?虽然你以前身子就偏弱,也不曾虚到如此地步。”秋氏问。

    但在采蘩听来,没有关心之意。

    “可能是连日来赶路,睡得不好,所以觉着疲累。老夫人,母亲,莲娘可否先回莲园休息?稍后再来赔罪失礼之处。”

    “虽说采蘩今日要搬,但这会儿莲园还是她住着呢,你去莲园倒是夺了主,还是暂时去客居休息一晚吧。身体不好也不用勉强,明日再来给老夫人请安也不迟。”秋氏唤身后婢女为莲娘领路。

    莲娘垂听从,再抬眼时,脸色更白了。

    待她出去后,老夫人叹一声,“她也是一片好心才赶回来奔丧,你何必那般待她?客居寒气重,又湿冷,她身子骨弱,怎么受得了?即便不让她住莲园,让她去与其它姐妹们挤一晚就是。”

    “娘觉得我苛待她,可别忘了她娘当初是如何施计害我的,差一点我连命都没了。”秋氏呼吸沉促起来。

    “那件事我已经为你做主,莫要再提。莲娘挺无辜的,而且毕竟是嘉儿的骨血,如今更嫁远了出去,难得回来一次,你就别摆脸色了。她对你从来小心翼翼,乖巧又听话。横竖你也挑不出错,不如大方点,免得落人口舌。”老夫人做什么都考虑家族的名誉,“还有,采蘩在这儿呢,你不给莲娘面子,总别让小辈笑了你。她是回娘家做客,可不是以前姑娘家的时候了,有亲家那边撑腰。”

    秋氏笑看一眼采蘩,“采蘩比她可爱。”

    采蘩想哆嗦,尽量控制住。

    “还有,我已经写信让她不要来了,她跟四房压根不走动,突然说来奔丧,怎么想怎么怪。嫁过去这么久,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这次回来,带得都是出嫁时跟过去的人,一个夫家的人都瞧不见。老夫人——”秋氏还想说下去。

    “行了,你也别想得太多,回去吧,让我跟采蘩说会儿话。”老夫人却赶她了。

    秋氏挑挑眉,人也中年了,还用撒娇的语气说话,“老夫人,莲娘的事您就让我管着,行不行?到底是我们那房的,该我来作主张。”

    老夫人不生气,却无奈,“随你。可我还是那句,别跟小辈较劲,还是来做客的人。”

    秋氏让丫头们扶着弯弯膝,笑眯眯走了。

    老夫人不说话,采蘩也不说话。

    片刻之后,老夫人终于开口,“采蘩,你那冷性子有时让人厌有时让人爱。别人的事你不关心,也不多舌绕嘴,但又怕你对十郎和雅雅也如此。”

    这话不好答。说是,她就成了对谁都冷血。说不是,又成了嚼舌根的。所以,干脆仍沉默。

    “好在我即便不相信自己的眼光,也得相信童夫人的眼光。”老夫人说上找采蘩来的正事,“我得恭喜你了,采蘩。”

    有婢女上来送茶,采蘩起身拿了过去,为老夫人倒一杯新茶,“老夫人,我对钥弟和雅雅之心绝无二意。姬氏童氏虽都为富贵之家,但姬氏地位远在童氏之上,若我意图不轨,宁可等,也不会答应了童夫人。”

    “是啊,我也如此想。”老夫人老眼锋芒逝过,一脸慈祥,“你可知,童老爷童夫人跟我们商量此事,我才确定你是个不错的姑娘,没有硬缠着十郎让姬氏给你冠姓,而是做了一个适合自己的选择。并非我们傲慢,只是姬姓数百年的传承源于血脉,很难让非亲非故的人轻易进入。如果明儿夫妇还活着,也许还可能。”

    “老夫人,您能让我住进墨月堂,并视之为亲孙女,采蘩已感激不尽了。我也没什么别的可求,只希望能守护义弟义妹长大成人。”虽然童夫人让她不必太过谦恭,但她以为既然对方吃这一套,不需要没事抬起本就不高傲的头颅。

    “我如今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就放心了。虽然你不能冠姬姓,但在这府里,你就是姬氏千金,所有人都会知道这一点。”这是老夫人的许诺,“至于莲园,你也不用急着搬出去。我估摸着你大伯母还会以你为借口拖莲娘住客舍几日,你就当帮她出口气。她其实并非坏母亲,就是心眼小了些,老记得不好的事。”

    她就知道人口多的大家庭不可能完全相亲相爱,不过这么些日子看下来,好像也不似她以为得那么勾心斗角,除了小纠纷,姬氏成员总体和谐。最重要就是因为老太爷和老夫人的强势,令子孙不敢过分作乱。

    就这么,采蘩领了个多留莲园几日的任务回去,心想不难做到,谁知没多久就来事了。

    第二日清晨,采蘩被一阵喧闹声惊醒。她不习惯问人怎么回事,披了件厚锦走到屋外,自己要看个究竟。

    桃枝睁着没睡饱的双眼,叉着腰气结,“你……你们到底什么人啊?我都说了小姐还在睡。”

    对方七八人,为一个高挑的婢女,身后那些看似气势汹汹,她却脸上带笑,“听说莲园的客人今日要搬到墨月堂去了,我们来看看有什么可帮忙的。”

    雨清则好气又好笑,“谁说小姐要搬,新屋子油漆味还没散尽,大夫人要我们多住几日呢。”

    “主人家客气,客人居然当真,不太好吧。”高挑婢女比雨清高一个头,睨视她。

    啾啾鸣山,跃悦少女,子望蝶翅,可望女兮。

    啾啾唱山,踏青枝上,女望蝶飞,子于何兮。

    写这样美妙情诗的女子,悄然远逝了?

    今天第一更。

    第二更会很晚,请明早再看。(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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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小打小闹来怡情

    一个晴朗的春早,采蘩成了鸠占鹊巢厚脸皮的客人,风微凉,她将衣襟拉拉紧,呵笑出声。

    雨清回头看到她,急忙道,“婢子无能,吵醒了小姐。早上气候仍凉,请您赶紧进屋,以免着了风寒。”又高喊雪清杏枝说小姐起了。

    莲园主人的婢子对采蘩还算态度和缓,福身道,“不知采蘩小姐还在睡,因我们小姐一向醒得早。我们怕赶不上帮您搬东西,吵到您了,真是对不住。您只管去梳洗用饭,我们在园子里等着,等会儿您需要帮忙,说一声就行。”横说竖说,就是要搬走的。

    雪清和杏枝出来瞧见这阵仗,不由眼直了。

    “小姐,怎么回事?”雪清走到采蘩身边问。

    桃枝正火着呢,抢过去答,“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的人,口口声声说是莲园的主人,要咱们滚蛋呢。”

    高挑婢子不慌不忙,“小丫头,我可没说过让你们滚那样的话,别恶意曲解了。昨日我亲耳听见今日采蘩小姐就要搬到墨月堂去,难道不是?”

    “你听谁说的?”采蘩嘴角含笑,目光却清冷。

    “老夫人。”高挑婢子回道。

    “那你知不知道莲园归谁管?”采蘩再问,笑容中有不能错辨的嘲意,“是大夫人。你小姐什么时候能搬进来,最好还是去问问她的好。”

    高挑婢子一愣,神色顿时有些犹豫,“可是……老夫人她明明……”

    “大夫人是你小姐的母亲。这莲园是长房所管。”再明显不过的事。她不懂晚两日搬进来就让那位姬三小姐那么无法忍受吗?“再说,莲园的主人已不是你小姐,而是大夫人,千万别弄错了。”

    高挑婢子惊退一步。以为今天就能搬的,但有个多嘴的小厮说她们还得再住客舍几日,所以忍不下这口气。打听到采蘩在姬府算不上主子,所以一大早带了人来给下马威。这时才现自己太急躁了,原本说好的事变卦根本跟眼前这位妖里媚气的姑娘没关系。离开姬府再久,她怎能忘了大夫人对小姐不待见。

    “就是,大夫人昨晚让人来嘱咐我们小姐多住几日再搬,免得新漆味熏坏了人。你们一大早跑来嚷嚷,简直岂有此理。我这就禀报大夫人去,瞧瞧谁有道理。”桃枝抓住风向就要跑。

    高挑婢女急道,“拦住她!”

    桃枝立刻被挡住去路,逼得她跳脚。

    “小姐,看来是我们误会了。对不住,我们这就走。只是还请您不要将此事告知大夫人,以免伤害她和我小姐的母女情。”高挑婢女很会说话,还很忠心,“一切都是我的错,不该牵连其他人。”

    “我和这四个丫头一个字都不会多说,不过有没有别人看到你们大清早扰人清梦,我们可管不了。”采蘩始终心情不坏。怎么说呢?她还挺喜欢这种事,让死气沉沉的姬府看上去生动得多。小打小闹,可以怡情。

    高挑婢女秀眉皱紧,暗喊糟糕,一声走。

    “等一下。”采蘩还有话要说,“麻烦你转告你小姐,她书房里的那些经书让我住得没那么无聊呢。还有窗外那道风景。美不胜收。”

    婢女猛然回头,好似呼吸不畅,神情僵硬,“你!”

    “走吧。”采蘩的冷面犹如冰霜,寒人骨髓,“再有下回,我会送一本给大夫人看去,相信她定会惊——恐交加。”

    婢女心里慌张,过园门时,让门槛拌了一跤。听那七八个人的惊呼,似乎还摔得不轻。

    桃枝跑上去把门拴插上,回头撇撇嘴,“活该!主子都已经嫁出去了,她还敢跑来趾高气昂的。怪不得大夫人不喜欢三小姐,有其主就有其仆。”

    “走了就算了。”雪清不随意在背后说人闲话,“三小姐虽然不讨大夫人喜欢,但大老爷,还有老夫人对她不错。因她极其孝顺。老夫人有一回病了,她在菩萨面前以食一年素食换取老人病愈,结果老夫人病好,她真就吃了一年素。大夫人也就为难得了她一时,大老爷要是知道,势必会帮她说好话。到时候,就真来给咱们挪行李了。”

    “好似咱们没更好去处似的。”桃枝鼻子出气。

    “好人都让别人做去了,我成了坏人。”采蘩冷笑,“对了,你们知道三小姐的娘亲怎么了吗?”

    还是雪清答,“听说大夫人怀六公子的时候,三小姐的娘在安胎药里放了慢性毒药,虽然后来被现,但仍害大夫人难产,六公子一生下来就成了痴儿。”

    采蘩没想到姬莲的娘居然狠毒如此。

    桃枝插嘴,“我娘说,因为大老爷当时特别偏宠三小姐的娘,让账房给她的吃穿用度和大夫人一模一样。所以,三小姐的娘就不满于妾位,想要当正妻了。”

    “后来呢?”妻妾,妻妾,一个要欺,一个要窃,平和相处都是自欺欺人。她要是早明白这个道理,唉——

    “后来老夫人把三小姐的娘卖给一个商人做妾,没过一年,就有消息说她娘得病死了。还是孩子的三小姐就由大夫人抚养,但大夫人连带着不能原谅她,特意将她放在离大房很远的莲园不闻不问。”雪清如此听说。

    “这么做,也许对三小姐来说是好事。”所以才情未受到拘束,感情仍可以描绘,在枯燥乏味的经书中藏了那么活跃的思绪。

    “可三小姐这次回来后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她从来不争不闹的。”雨清还记得一些。

    “争,不争,总有缘由。”采蘩朝身后书房走去。

    “小姐要准备洗漱了么?”终于轮到杏枝说一句。

    “还早,你们也再去睡一会儿。”她得多看几眼那些书,以后就难见了。

    再说那婢女领着丫头仆妇们回到客舍。正遇到起床的刘婆子。

    “芬儿,天才亮,你带着人从哪儿回来?”她奇怪。

    “没去哪儿,四处转转。看府里有什么变化罢了。”芬儿没说实话。

    “你昨晚值夜,小姐还没醒,你怎能到处乱跑?要是小姐叫人端茶倒水如何是好?”刘婆子觉得芬儿疏忽。

    “我已经醒了。也是我让芬儿去莲园瞧瞧的。”门里出来一个人,鬓早就梳整,装束素雅大方,昨日的虚弱让坚韧的面色取代,是姬莲。

    刘婆子吃惊,“去莲园作甚?”

    “那个叫采蘩的不是要搬到墨月堂去了吗?我让芬儿过去帮忙。”姬莲转身再走进屋去。

    “可是,昨夜那小厮不是说我们还得多住几日?”刘婆子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明白了主子的用意,“小姐,你心过急了。”

    “我是急。我怕要是不让她赶紧搬,我就再也住不回莲园了。”姬莲神情却一点不急,嘱咐小婢端早膳来。“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看到留书一定会大雷霆,说不定过两日就追到家门口了。我如果还在客舍,心里就没底气。”她要回莲园,那是她的地方,永远。

    “小姐——”刘婆何尝不知,所以只得叹气,“我看你还是跟老夫人或大老爷先说实话。您可是姬氏千金,受那么多委屈。老夫人和大老爷不会不管的。”

    “千金?”姬莲自嘲一笑,“只有你们这么以为罢了。那女人上来就给我使威风,祖母一句话都没说。至于父亲,只怕我这回做的事他也会难以谅解。”

    姬莲见芬儿脸色难看,问道,“怎么。那姑娘不肯搬?”

    芬儿想了想,“她说莲园主人不是小姐你,而是大夫人。如果我们要搬进去,应该先问过大夫人。她还说——还说——”

    “以我对这府里人的了解,以为她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孤女,想不到如此厉害,是我低估了,让你受委屈。”姬莲是个好主子,“她还说什么?”

    “她好像知道那些经书里面是什么,还提书房窗外风景好。说如果下回我们再莽撞,就拿本书给大夫人瞧去。”芬儿咬唇。

    啪——姬莲拍桌子,“她现了?”

    “那时候我就让小姐你把那些书烧了,可你说莲园偏僻,大夫人对你憎恶,不会再踏足一步,就算有丫头打扫,也识不得字。看,有麻烦了吧?”刘婆子摇头。

    不,她怕得不是那些经书皮下的志怪小说,而是书房窗外风景好那一句。姬莲紧紧锁眉,片刻后突然站起往外走,饭也不吃了。

    刘婆子急唤,“小姐去哪儿?”

    “去莲园。”找那个采蘩!

    刘婆子不知道原因,只觉得不妙,连忙阻止,“小姐,刚才芬儿带人去过一趟,可能已经惊动了大夫人。你要再去,会让她以为你目无尊长。忍忍吧,顶多几日,我会请雯婆子找机会跟老夫人提一提,回莲园是迟早的事。”

    婚后第一次回娘家来,姬莲并没有打算再回去。丈夫是个色中饿鬼,对她没兴趣,只对不正经女人有兴趣,还一个个往家娶。公婆压根不管,明说她不能为丈夫传宗接代,丈夫当然会娶姬妾进门。她受够了,借四叔四婶的事说回家探亲,其实留书一封自求下堂,让丈夫再不要来找她。

    她想念莲园,觉得在那里才能找回自信和希望,也因此,不能让人毁了一切。

    只是,当她到莲园时,采蘩却已出了门。

    而且,突如其来。

    今天第二更,也是粉36o的加更。

    下一加更是粉395,目前还差11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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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麦子,板车和大小姐

    今天第一更。

    第二更晚上1o点左右。

    采蘩步出门外,四下看看。

    “采蘩小姐。”门墙不远,一道身影从板车上跳下。像小麦一样的肤色,像小麦一样的酒窝穗,细细柳线目,是保诚信局那个不太会招揽生意,却让人实心实意相信他的伙计麦子。

    采蘩走过去,双眼含笑,并非刻意为之,但面容便由此生娇艳,“听说是你来找我,我还以为弄错了,想不到真是。不过,你还真有本事,能找到这个小门来。”突然眼一亮,“莫非为我义母送物件的信差回来了?”

    麦子摇摇头,面露悲戚,“义真侯义女孝爱无比,市井流传着你的事呢,只要稍作打听就知道你住姬府哪边。我来有两个消息告诉姑娘。第一,负责护送你义母寄物的两位信差大哥已经找到了。”

    采蘩顾不得自己有什么事值得在坊间流传,神情凝重,“找到了?莫非——死了?”

    麦子微愕,“你怎么知道?”

    “看你面色悲痛,并无半点找到的喜悦,所以我猜的。”采蘩的心渐渐沉到底谷,“可知他们的死因?”

    “似乎遇到了水贼。邻郡的官府在他们身上找到保诚的信牌,让老板去认领。老板说他们浸泡江里太久,几乎面目全非了,只能大概辨个模样。两位大哥都有家小,遭遇此等灭顶之灾。那些水贼实在无人性。”麦子握紧了拳头,禁不住颤抖。

    真是水贼么?采蘩不好说,暗自沉吟。

    “采蘩小姐,虽然这是个坏消息。可我还有一个消息,却可能是好的。”人死不能复生,麦子深呼吸掩埋悲愤情绪。

    “哦?”死无对证了。还能有什么好消息?

    “我有一个邻居,平时不务正业,专死人或无主的财。他有段时间没回家,今早出门居然撞见他。他喝得醉醺醺,说这回跟老大捞上不少好货,其中还有姬氏族徽的箱子两只。”麦子见采蘩眼睛睁大,便道。“我也想这是真巧了,就问他箱子如今在哪儿。他醉糊涂了,问什么答什么。说他老大拿到暗市找买家,他等着分银子。”

    “他老大是谁?暗市又在哪儿?”性命攸关,采蘩也要焦急。

    “我不知道他老大。但知道暗市在哪儿。小姐要是不怕,我可以带你去。”麦子拍拍板车,“只要你不嫌马瘦车硬。”

    采蘩今日穿着正好简单,宽袖紧腰落地大裳裙,颜色灰中调粉,看似不挑眼。她又是苦过的,别说板车,就算走远路也不会抱怨一个字。二话不说,双手撑坐上去。拍拍旁边空位。

    麦子好不惊讶,“小姐坐得了板车?可有一个时辰路呢。”

    “只呼我名即可。”采蘩今生不会否认自己的卑微出身,“我原本就家境不好,并非你想的娇滴滴千金小姐,上来再说吧。”

    麦子连忙跳上去,动作轻巧。一拽长缰绳。瘦马倒是不慢,四蹄交错,不一会儿便行出了巷子。

    两人却都不是呱噪的。采蘩问了暗市的方位和有多远,而麦子答了南城郊外。然后就静过一路。直到经过一个熙攘的大坊街,听到有人喊采蘩,沉寂才被打破。

    “好像是对面二楼。”麦子看采蘩东张西望不得其法,出声提醒道。

    采蘩顺着麦子的手势过去,果然是老熟人了。向琚,秋路,千羽,还有自那日同船之后再未曾见过的阴险面西驰。喊住她的,是双手抓栏探出身来的秋路。不披袈裟,却也没戴假,原来光亮的脑袋已长小半寸黑。看来他是打算当真俗人了。

    向琚侧坐,单臂挂栏,折起,搁着下巴,嵌在玉色面庞上的墨眼凝看着她。

    “妹妹多娇贵的人儿,怎么坐起板车来了?”秋路眉毛耸啊耸,“姬府若是不给你派马车,你给哥哥传个信,要八抬大轿,还是十六抬,哥哥立刻亲自送上门去。”

    “还好你没当和尚,否则佛门还能清静?”采蘩白他一眼。

    千胖子哈哈笑,“和尚,我就爱听她说你,那嘴利得让人听了要拍手叫好。”

    秋路作势要踹千胖子,“去,作你的画去。”

    “画什么画,有人跟你一样,因美人芳驾而按奈不住,我画背不成?”千胖子对采蘩友好一笑,离开栏边坐回去了。

    秋路看一眼向琚,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又冲采蘩道,“妹妹到底去哪儿,哥哥说话当真的。”

    采蘩想让他别哥哥妹妹乱喊一气,但大街上人来人往,她不要再惹了更多侧目,“心领了,不必劳烦,你们自管接着乐。”

    麦子轻喝,缰绳抖开,不消片刻板车就转过弯去了。

    “这丫头实在很没良心,兰烨你说呢?”秋路重新坐规矩了,“即便义女身份尚未办正经仪式,也算我们都知道的事,怎么出门又是如此寒碜?”

    兰烨一个眼神,知雀即刻送茶到他手里,“那你得去问姬府里的人。”

    “算不上寒碜,不过素气罢了,倒是坐板车出行确实怪异,且与小厮并肩,让人觉得她甚无教养。”西池的评价虽扎下去见血,却是中肯的。

    “她要是在乎教养面子的那种人,我才会觉着没意思呢。矫揉造作,动辄有礼的大家闺秀随处可见,有几个能让我喊声妹妹?又有几个能让美玉公子回头?”秋路眨眨眼。

    “回个头算什么,比不上有人连和尚都不当了。”向琚笑抿入茶。

    “小人。小心眼。”秋路嘻嘻骂他,神态坦然自若,“我不当和尚是因我想明白了自己就是俗人,与谁都没关系。”

    千胖子左瞄瞄右瞥瞥,“回头的也好,回俗的也好,这墨汁都干了,还要不要本大师给你们画像?”

    四人放下采蘩不提,但知雀悄悄退出去,叫来一个随从,附耳嘱咐两句。那随从迅领了两人下楼。

    暗市是一条很小很破的街道,两旁屋子像样的找不出几间,多东倒西歪,破墙烂瓦。尽管如此,却挤满了店家,卖什么的都有。因为旁边就是河湾,很多卖鱼的小贩,让采蘩闻着一鼻子的腥。

    麦子怕采蘩受不了脏乱,走几步就回头说,对不住,快到了。

    “街尾最后一家吧?”采蘩一直在留意,现那家进进出出的人中有些衣着不错的。哪怕刻意穿得不起眼,仍摆脱不了有钱人的姿态。还有些古怪的,一出来就穿斗蓬拉风帽,生怕人认出脸来。

    “小姐好眼。”麦子显然知道采蘩如何看出来的,“居然用五味铺子来遮掩,我真不明白店主想什么。”

    “五味铺子?”说得采蘩也想笑,“许是想让人以为他家的酱油特别香,慕名而来,自然什么人都有了。”

    麦子浅浅酒窝显现,“小姐说得是。”

    她不肯直呼其名,采蘩不强迫,只问,“你认识店家么?”

    “有一次大哥有些货托他卖,我站在店外看了一眼,说不上认识。”麦子有个神龙见不见尾的大兄,“不过,大哥那时也是头次来,他似乎不挑客的。”

    那时在船上听蟒花说江湖上买卖的黑白门道,有些只做熟客生意。采蘩怕五味老板也是谨慎小心的人。想着就进了门,鱼腥味被一股子刺鼻的酱醋味冲淡,已经站在巴掌大的一块地方,四面五味调料。

    “有人吗?”麦子看不到人影。

    无应声。

    “可能正待客。”采蘩猜道。

    麦子点头,给采蘩搬过张椅子来,“小姐坐着等吧。”

    采蘩则拿了柜上的大茶壶和碗,一人一碗热茶,“边喝边等。”

    茶喝半碗下肚,突然一个装满黄酒坛子的柜转开大缝,从里面走出两人来。一个普普通通的大肚富客并不令采蘩在意,但后面那位白皙堆笑的青年,右眼罩黑皮片,眉上眼下一条可怖的长疤,让那笑看起来有些虚假。

    麦子轻轻对采蘩道,“就是那个有疤的。”

    “显而易见。”采蘩一挑眉。

    “陈老板,你再考虑考虑吧。这样的货色不多见,价钱已经很低了,你得赏人一碗饭才能常来常往,是不是?”青年躬身笑道。

    “再低一成,我立刻给钱。”陈老板还想压价,“我每年做你多少买卖,这么点好处都不肯让步。”

    青年转头过来看到店里坐着两人,正好,“陈老板,咱俩谁也别着急。要不你等过了这阵忙的时候再来?就算它让别人买了,总还有更好的,到时候保准给你个好价钱。”

    陈老板也看到采蘩和麦子,虽然第一眼觉着两人没本钱跟他争,但话说出来却急,“好,好,就按你说的价,真是——你小子可够犟的。”掏出张票子来,“今晚上就给我送来啊。”

    青年飞快瞥一眼银票,大掌扫进柜下,“陈老板,如今生意不好做,我也是没办法。”

    陈老板咧咧嘴,“全天下买卖人没生意了,你一定还兴隆着。”拱手而出。

    疤脸独眼终于看正了采蘩和麦子,“不管两位买油盐酱醋哪一种,可别像刚才那位,一瓶酱油都跟我讨价还价。还一成?当自己大老板呢,直接说少一文钱会要他命一样。”

    麦子喝呛,猛咳。(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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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一个有良心的奸商?

    “老板贵姓?”旁边的麦子咳得坐不住了,采蘩清清冷冷问道。

    “什么老板?这么家转身都难的铺子,糊口而已,小姐叫我疤眼行了。”青年上前来补茶,很是殷勤。

    “疤眼?”近看之下,采蘩才现这人其实相貌俊秀。

    “疤脸独眼,不就是疤眼嘛。”说完话,青年的笑就仍维持到原来的弯角。

    “不累吗?”麦子咳完嘀咕一声。

    “待客以诚,不累。”疤眼回答着麦子的嘀咕,始终对着采蘩,“小姐想好买什么了么?”

    “我在找两箱东西,听说被送到你这儿来了,所以过来——取。”采蘩知道,跟这样做两面生意的人,就得开门见山。

    疤眼突然不献殷勤了,走回柜台后面打算盘,“小姐还是想想好,说话不清不楚,我没法招待啊。”

    “数月前,我义母托保诚信局寄了两大箱东西。谁知船遭遇水贼,信差死了,但有人打捞出箱子,前几日送到了你这儿。或许是我刚才说得不清楚,我是来买的,如果你真有这两箱东西的话。”是了,眼前这位可不是替人保管物件的。

    疤眼青年竖起算盘,啪啪上下一抖,“小姐看来懂规矩,那就行了。我这儿所有的东西都是要钱的,想免费换别家。”

    是啊,走到今日,她很明白没钱寸步难行的道理,采蘩定心一站。“可以换地方说话了吗?”

    疤眼推开那面黄酒柜,“寒舍简陋,小姐别嫌弃。”

    采蘩进去一看,还真是“简陋”。亮堂堂的厅,从沉香大梁顶,到雨石方岩地,全套贵重的红木,最负盛名的官瓷器,还有千胖子他爷爷的画作。东西不多,就是没一样便宜。

    “你的暗门造得太松垮了。什么人一推就能现。”美中不足,麦子以为。

    “那不是暗门,明明白白就是门。”疤眼从没要藏什么,“我嫌它白占地方,干脆加做了几排横柜。我可是正经商人,有官府大印凭信,做五味买卖。一。油盐酱醋味。二,钱味。”

    “明明就是做暗买卖的。”麦子再嘀咕。

    “小姐,你的小厮有点啰嗦。”疤眼照旧只对采蘩说,“我跟您保证,这买卖绝不犯国法,就和当铺差不多,但我们比当铺给的价钱合理。童叟无欺。”

    说无欺的。常常欺的最厉害,但采蘩来这儿,就准备让人欺,“箱子在哪儿?”

    疤眼从桌上高高一叠蓝封册中拿出一本,翻到某页停了,喊声来人。

    有个矮不溜丢的小丫头跑出来,“主人。”

    “给我提三百九十二号的货出来。”疤眼吩咐。

    小丫头风一般转进去,没半盏茶的功夫。又转了出来,身后两名壮汉担着两个木箱,她回道,“三百九十二。”

    疤眼摆摆手,小丫头和壮汉都进去了。

    “小姐,按您的要求,请仔细看货。要什么,只管跟我说,价钱都可以商量。”疤眼亲手打开箱盖。

    采蘩光顾着看里头有些什么,没注意他话中暗藏玄妙。

    麦子就更没在意了,只问她,“小姐,箱子对吗?”

    采蘩看到雅雅提到过的花灯,点头说对。仔细翻了翻,确实没什么贵重东西,以木雕工艺,绣品和做工精良别致的小玩意为主。

    “开价吧。”这么看是现不了什么的,得带回去慢慢翻查,于是采蘩问价。

    “哪一样啊?”疤眼端着他的册子,态度极好极好。

    采蘩愣在当场,半晌后面皮不动,目有凶光,“什么哪一样?当然是这两只箱子了。”

    “呃——我没想过还有人全要的,请稍等,待我加一加。”疤眼要走到他桌边去。

    加一加?“这箱子里的东西你该不会打算一样样分算价钱来卖吧?”不是不懂他的意思,而是很难相信会有人精打细算到这个地步。

    “这是当然了。我刚才就告诉过小姐,我这里所有东西都是要算钱的。”脚步没停,手碰到算盘珠已迫不及待。

    “可货号三百九十二,那不是指一个货物而已吗?”麦子并非反问,而是真有疑问。

    “可三百九十二下面还分三百九十二之一,三百九十二之二……”疤眼看着采蘩说。

    奸商!真正的奸商!采蘩意识到自己掉进一个深不见底的陷阱,一筹莫展,只能等他算盘打完报数。

    “两个箱子,一共一百十二件货,一件件加起来是两千四百九十八两,但因为小姐买了这么多件,我就去掉零头。”看看,他多有良心的一个商人。

    “两千两。”麦子去掉零头。

    疤眼笑呵呵对采蘩说,“两千四百九十两——整。”

    就采蘩估价,这两箱单是土特产的话,两三百两都未必值得了,可如果有名单的话,两千四百九十两整这个数不算最贵。然而,到底有没有名单,谁也不知道。撇开这些都不说,这个奸商脸上幸灾乐祸的笑让她心里十分不舒畅。这钱如果就这么容易掏出去,她可能会半夜吐血。

    “清单。”她道。

    疤眼将手下账册往前一推,“小姐请看,绝无多算。”

    “我担心你少算了。”采蘩之前留意到箱子侧面的姬氏族徽已被磨坏,再加上这人是将东西一件件卖的,因此她大胆推敲。

    疤眼突然看向屋顶,“怎么会少算?难道我有银子都不赚吗?”

    “我义母寄东西,一向要放张单子在箱中,以方便接收的管事清点。这也是常理。箱子里面的东西既然全都在。也没有浸水泡坏的迹象,清单当然就不会丢。让我清点一下,只要一样东西不少,两千四百九十两银子也不会少。”采蘩看在眼里,暗猜疤眼不看麦子的缘由,多半这人心中有鬼的时候,目光不与人直视。所以,他可能确有隐瞒。

    “没有清单。”视线落回采蘩身上,目光十分清亮。

    她猜错了么?采蘩只能暂且不去想,恶计上心头。“你知道我是谁吧?”

    “小姐以为我知道你和这两箱东西的主人就会不算钱么?”疤眼次收起了笑,“那你知道我是谁么?”

    “你误会了,我并非想以身份压你。箱子上记号已除,里面的东西除了一个五岁的孩童见过之外,也没人知道到底有些什么。”她实话实说了。

    疤眼怔住,心想这不是傻的吗?告诉他这些,他骗死她。她也没辙。

    “以免祸害无辜,我就告诉你吧,飞雪楼在找我义父义母的遗物。对我们寻常人是没用的东西,但对他们而言是不惜杀人也要得到的。”采蘩如愿以偿,看到他神情大变,“我并非吓唬你,我能找到你。他们也一样。清单你说不说都无所谓。反正缺了东西的箱子我也不想买,你留着赚别人的钱吧。”狮子大开口,得先是真狮子。

    “你……等等!”飞雪楼有点要命,疤眼信她不会编出那样的谎言。他走到书架那儿,抽出一本册子,再抽出一张纸,“清单在此。我也告诉你实话,在你之前。我已经卖出了箱子里的三样东西,买主是同一人。”

    采蘩过去拿清单在手,绝佳的记忆力让她看一遍就能报卖出的三样东西,“手绘扇面,一块墨石,古碑拓本。”

    疤眼内心叹服,点头道,“不错。”

    “买主是谁?”不是画就是书,似乎合了姬明的喜好。

    “不知道。”疤眼见采蘩一脸不信,再强调,“真不知道。昨日一女子本来托我卖东西,谁知正巧伙计看过箱子里的东西,觉得就这三样还能卖出价钱,拿来给我看。她一见就喜欢,所以立刻买了下来。她虽然一人来的,但我留意到街头有马车和仆从好些个在等她。”

    “既然托你卖东西,找到买家你便会通知她吧?”采蘩顺理而推。

    “她似乎急需用钱,约了三日后午时再来,所以我就问了个老主顾,已经卖出去了,等她明日来取银子。我想不用多说,小姐也知道该怎么做。”疤眼很在乎自己信誉,“要不是小姐用飞雪楼来要挟,事关其他客人,我是不会说的。还请小姐保密,将来别拉了我出来。”

    采蘩当然也不想无故得罪他,“自然。你不说,我不说。今日多谢了。”说完话要走。

    “小姐,这两箱东西——”怎么弄?

    “我思前想后,飞雪楼要的东西可能不在这堆里面,所以就留给你吧。”猛然却瞧见那盏花灯,她捡出来,“这个多少银子?”

    “……十五两。”疤眼有点懵。她不要了,那他如何处置这两只危险的箱子?说实话,杂七杂八不值钱玩意,他本打算扔了。没想到她找上门来,一副珍贵的宝贝定要寻回的模样,所以才要敲一笔,谁知敲过头,还被反敲得满头包。

    采蘩从荷包里拿出银票往箱上一放,两千四百九十两变成十五两,不贵,“麦子,我们走。”

    “等等!等等!”疤眼跑过来,“小姐是姬氏千金,这两箱是义真侯夫妇遗物,我决定原物奉还。之前鲁莽,小姐大人大量,别跟我计较。”

    “嫌烫手了?”轮到采蘩幸灾乐祸。

    “不,冻手。飞雪无痕,小鬼敲更。我真烦他们。”疤眼嘴角一歪,好像怕,又好像厌恶,“这么着,今夜三更,我给小姐送到府上,也免得小姐遇到危险。”

    他说过,他是个很有良心的商人。

    今天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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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门外来刀,梁上悬剑

    喀,喀,喀——三更了。

    闭目养神的采蘩睁开眼,挑起手边花灯,轻轻打开书房的门,无声无息穿过园子。

    今晚守门值夜的是杏枝,见采蘩还没睡,诧异地站起来,张了张嘴,但还没出声音,就看她放食指在唇上,并示意自己开门。

    杏枝话不多,但很听话,动作也轻,挪了门栓,又提灯盏要跟着。

    “不用跟着,赶紧回屋去,没听到我叫你,千万别出来。”采蘩回身拦住杏枝,低声嘱咐完,从外面带上了门。

    杏枝靠在门上一会儿,咬着嘴,皱着眉,走一步便回头一次,竖耳朵希望能听到什么,可她只看到灯光映在外廊的墙,越来越远。

    “小姐。”梓峰从墨月堂闪身出来,长剑在手。

    “钥弟那边睡了?”她请来的帮手,所以丝毫不惊讶。

    “是,钥公子和雅小姐寝房外我都加派了人,即便打不过,也会引起大动静。”梓峰办事十分妥当,“小姐尽管放心。”

    “其实,多半会是我疑心太重,毕竟半夜送货上门,总觉得怪不吉利的。如果对方要动手抢,似乎也不必等到我们家门口。”但采蘩心跳得厉害。这种恐慌,从疤眼那里出来后就隐隐而生。

    “小心为上。”梓峰知道飞雪楼和杀手的事。

    “就怕什么事都没有,白白让你少睡了觉。”说是这么说,采蘩却一定要拉他随行,因为她自知碰到任何拿刀剑的江湖客。完全没有半点抵御之力。

    “莫非小姐以为,童老爷重金礼聘是为了让我多睡觉?”梓峰这位面貌肃严的名门剑客也有属于他自己的冷幽默。

    采蘩刚要笑,突听不远处的小门让人轻叩两声。

    梓峰飞快跑过去贴在门板后,示意采蘩安心。

    “谁?”采蘩深吸口气。问道。

    “五味钱。”声音不是疤眼,但暗语不错。

    她和疤眼对过时辰和地点,但疤眼并未说过会亲自送来。因此她掏出钥匙开锁,却在打开巴掌宽的门缝时有些犹豫。然而,门被一股大力推开,而且绝称不上友善。

    “梓峰!”采蘩呼道,并想向后退。

    但,梓峰没动。想动也动不了。他脖子上两把刀架成叉,一剪下去就没命了。

    “小姐别出声。否则刀下难留人。”门外,一个手拿银刀抵着她咽喉的男人,一身夜行,蒙面,“我特来相告。小姐等的东西已被我等取走,请不必再费心思。”

    采蘩知道这种时候不该说话,但她向来心怕嘴不怕,“多谢告知,那么几位走好,恕我们不远送。”特来相告?没有杀气,生生吓出的冷汗找谁算帐?

    “还少了一样。”那人伸过手来。

    “什么?”采蘩装糊涂,心中凛瑟瑟,果然白日里被人盯上了。

    “你手上的花灯。”手掌很大很有力。有厚茧。

    “好汉,这是我义母送给妹妹的过年玩意,虽然不过一盏做工精巧些的花灯,对妹妹却是极有意义,可否请你高抬贵手,让我留下它。”灯就是灯。她已经仔细看过,本打算明日就给雅雅。可是,说这话除了实情之外,也为了证实心中所想。

    光晃荡,花灯已到那人手中。

    尽管花杆被那般抽离而痛灼了手心,采蘩神情不动,手握拳放到身后,“你们究竟是何人?”

    那人说声走,在梓峰脖子上架刀的两人同时收离,如鬼魅影子翻身上墙,不见了。

    禁锢一除,梓峰即刻追出门去,却只听马蹄落梅,三骑飞奔似离弦之箭。他狠狠跺脚要追。

    “莫追了,他们本就人多,万一前方还有陷阱。”采蘩跨出门槛时,黑暗已经重新笼整。

    “是我没用。”跟着采蘩以来,败仗成了兵家常事,这让梓峰沮丧万分,信心大减。

    “梓大哥不必自责。你跟我说实话,那三人的功夫比你如何?”她自己都惊魂不定,手脚软,没资格怪别人。

    “实话说,那两人何时到我背后,我都不知道。”至少轻功了得。

    “那就是了。”采蘩走进门去。

    “可——那么重要的东西让他们拿走了。”不自责,责谁?梓峰苦笑。

    “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东西。”采蘩却道,步履渐渐轻松,“没你我的命重要。而且得谢他们只要东西不伤人,来去匆匆,没怎么耽搁别人睡觉。”她甚少安慰人,但有自己的一套方法,对方能不能因此好过,不管。

    “我送小姐回园。”他仅能做的。

    “门斜对着门,不用你多走几步。”采蘩想静一静,“你早些歇息,明日还要陪钥弟上学。”

    身后无声了。

    夜浓,何处飘花香。没了灯光,还有月色宜人。青石路,银凉。

    采蘩到莲园拱门前,侧望墨月堂外,梓峰身影让月光照得笔直,那是他的内疚和尽责。她挥挥手,让他进去,再要推门。谁知,莲园的门也不由她开。

    杏枝站在那儿,手里一盏明灯,上下瞧采蘩一遍,知道她安然而松了口气。

    采蘩的双眸让琉璃照得金暖。这丫头不听话,在她让人拿刀比划着的时候,将灯点了个满园。一眼的灿,溢到心里。有人等门,真像家一样。

    待采蘩进门里,杏枝默默把灯送上来,转身关门上拴,便走回窗户打开的守夜小屋,拿起桌上的绣活继续等天明。

    采蘩知道别守夜早点歇息这样的话,对杏枝这么本分老实的人说也白说,还不如自己赶紧睡觉会让她心里踏实。于是,走回书房,也不再点灯。借琉璃盏找到卧榻,熄去火,和衣而躺。

    漆黑里,她撑大了眼睛。了无睡意,“风来风去,两手空空。飞雪居然留痕,小鬼虽然留命,是何道理?”

    “因为这阵风不是飞雪吹的。”榻上有她,梁上有他。

    “来了。”她拉拉身上薄帛。命不好,所以卧榻不容翻身,被子不容厚暖,时刻谨记。然而。自今夜起,见这人她再不会慌怕。

    “能不来么?”一声冷哼,孤客是也。

    “码头上到处贴着一张画像。头戴斗笠,身背长剑,面目可憎。还有大胡子。刚开始我还以为是官府通缉的要犯,想这人要是没大胡子,跟我真有点对得上。再瞧一眼,上写寻人告示,惜字如金,十六个字描绘特征。自救不了,还请救命,若不来救,同归于尽。”啧啧有声。冷言冷语,“你找谁帮画帮写,不但画像失真,还说得莫名其妙,我很是好奇,怎么个寻人法。”

    “不管失真。还是莫名其妙,这不是寻到人了么?”她没见过他的长相,也怕引起官府的注意给他惹麻烦,所以就选取其中两样特征。十六字,重述他的话,又加述要挟,自然意图逼他现身。

    “我来就想问一问,你打算怎么同归于尽?”孤客手枕头。

    “没怎么打算。”狗急跳墙,她没办法了,所以信口胡诹。早上请麦子准备寻人告示,找牛安山帮贴,出乎意料当晚就见到人。

    “……唬人的?”一怔,一顿。

    “唬你的。”没想到他上当。

    梁上衣簌簌,他要走?采蘩忙呼,“喂,我确有要事找你。”

    “我不救人命。”他不再躺着,双腿倒挂金钩,抱双臂闭目。

    “我想找飞雪楼的大头目。”她只能看到倒挂下来的背影,不过他长什么样子都无所谓。

    “不叫大头目,而是楼主。”纠正她的非江湖说话,他不以为意,“我说过,飞雪楼接任务的杀手如果死了,任务就中止。他们也不会接相同的任务两次。你死不了。”

    “我在锁喉鬼身上找到一样东西。”她从怀中摸出那卷纸,丝毫不担心地往上一抛。

    纸卷没掉下来,梁上有亮光,一闪就灭,“你说谎,那日我见过这卷纸,上面分明无字。”

    “又不信我。”采蘩不着急,“告诉你,他们蘸淡色酸汁液而写,用火烤后勉强可读。你现在看到的经过我的描摹。”

    孤客沉默半晌,“他们要找死人留下来的东西,杀你,杀你弟弟妹妹,与我何干?”

    “你要找一个雇主,排名老三的锁喉鬼不说,那你就得问最大的那个,楼主。”采蘩想了很久得出来的,“我可以帮你。”

    呵呵沉笑,说话时已收敛,“你帮我?飞雪楼虽然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但行踪神秘,甚至很多人怀疑它根本不存在。追查三年,我才找到一个锁喉鬼,你却说要帮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很简单,因为我有他们想要的东西。”笑吧,笑吧,结果已定。

    挂在梁上的影子不见了,她一转头,人落在她卧榻前,蹲着。她咬牙不出惊呼。

    “你想用名单引出楼主?”听起来荒谬,但奇异可行。

    “如果名单够重要的话。”他的声音太近,让她直觉想挥开,但又不敢。

    “你为何要见楼主?”他似乎没察觉她的不安,“难道想求他放过你们,以名单换取性命?”

    “差不多吧。”她也只是走一步看一步。

    “天真。”他冷嘲她,“不管你看没看过名单,不交出去是死,交出去也是死。”

    “那你就别管了,我会想办法让它变成交出去就不死。”卷进来了,躲不开了,只有将对方老底翻出来,大家一起到明处来,会一会。

    憋足一口气,补完了,既然来得及,就干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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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跳吧,跳吧,跳下去吧

    书屋有香,不浓不淡,清甜。屋中两人,能看到彼此呼吸,但气氛却僵冷。

    “帮我,也是帮你自己。”最终,沉寂由采蘩打破。

    孤客的影子忽然高大挺拔,他站了起来,推开窗,“山中有光,你能抓得到吗?”

    采蘩坐起来,他的气势太惊人,躺着会喘不过气来,“山中的光就到山中去抓,隔岸只能观火。”她懂他的意思,是说自己要找飞雪楼主的希望渺茫。

    “很好。”他转身,没戴斗笠,没蒙面,因黑暗就是最好的掩护色,“要去你自己去,今后别再找我。”

    “既然目的一致,为何不互相帮忙?我爹说过,自己做不好的事,不要吝于向他人开口。我不是那么没用的人,一定会找出名单。”有名单,就能谈。

    “不说远的,就今夜来看,我觉得你乐观过头了。东西让人抢得一件不剩,对方一拔刀,你连动都不敢动,如此还要说大话么?”他看得一清二楚,却没有出手相助,“其实何必舍近求远,这么大的姬府总有一两个功夫过得去,把名单的事交给能当家作主的人,根本不需你一个女子瞎操心。好不容易逃出来,也已经得了像样的出身,就过些清静日子吧。”

    “我想过清静日子,偏有人不想让我过。”今夜再次证明这一点,“名单一日找不出来,我就摆脱不了被灭口的命运。你追查飞雪楼三年。告诉我,他们是否从不破例,由别的杀手继续执行任务,又是否从不滥杀无辜。”

    他回答不了。

    “我不信别人,却——信你。杀人,是你教会我的。我是最最卑贱的官奴,你也是唯一知道的。你武功高强,熟悉江湖,也在寻找飞雪楼,所以我请你帮我。找到名单后。我想交给你。”她也会尽力帮他,“你便可以早日报仇。”

    他的声音突怒,“报仇?谁告诉你的!”

    她身体不由自主瑟缩,逼自己不怕他,“你向锁喉鬼苦苦追问一个名字,下手无情狠准,且已经花了三年这么久。除了有不共戴天之仇,还能有什么?你有仇,我想活,事成之后,各自达到目的,不好吗?”

    “呵……呵呵……”肩上下抖颤,他低嗓沉笑。“每次遇到你。一定不会是好事。”

    她也一样!想这么说,但再三思量之后,成为:“我不这么以为,该说有好有坏。我被你逼得杀人,但我逃出生天。我给奄奄一息的杀手补刀,我却救了你一次。”

    “过去的事,不要记那么清楚。”他笑声仍在胸臆,声音时起时伏。

    “彼此彼此。”明明是他挑起来的。

    “跳下去。”他看似绵绵的一掌拍窗。梨木花棱架子如纸片轻飘而出。

    吹进来的风让她浑身冷,“你说什么?”

    “你从这里跳下去。”很简单。

    莲园的地势高,这片房子更建在最高处,从前面看不出来,但穿窗能一览蝶尾湖和望山书院。窗下是一道陡壁,不至说成悬崖,但有三层小楼高,下方是后花园,平日都要踩几十步石阶才能到。因为这么麻烦,三小姐出嫁后就无人打理,如今枯花野树霸气,藤蔓杂草疯长,真成了山景。而她只是暂时寄居,雨清说要清理,让她否决了。每次走到窗前,只看远,不看下。

    现在,他要她跳下去?她呆立着,一动不动。她当然不会以为他在说笑,因为这个人应该甚少浪费口舌,是个说一不二的主。

    “我说过了吧?我想活。”他最清楚她有多么渴望生存下去,甚至不惜杀人。所以,她不跳。

    “你不跳,我不帮。”不是说信任他吗?世上之人多巧言令色。他面露冷嘲,黑暗迅扑叠。不想再理会,一转身踩上窗台。

    “等等!”她声音微抖,还没跳,已经怕了起来,“我跳,你会接住我吧?”

    背影冷漠乌黑,仿佛一头怪兽,“谁知道呢?这要等你跳了,我才能想一想。不过,如果你以为我一定会接住你,那还是别跳得好。这种事,没有一定,因为完全不取决自己,而是取决于——”

    身后来风,第一反应以为这女子要害他,他连忙闪身让开,却见那弱如扶柳的身子轻盈一跃,以他意想不到的敏捷,纵了下去。

    从来没有人能他目瞪口呆,此刻却不知道怎么吐气。下一瞬他抽开腰绳,身体跃出窗外的同时,手一挥,绳钉没入窗木。

    跳了,但后悔了。她突然现遇到疯子的时候,原来自己也会变成疯子。脚下踏着空,到舌尖的呼救硬冻住,整个人翻转过来,脑袋要冲下。那一刻她居然想,还好头披散下来了,不然梳着流云飞花髻什么的,岂非可笑。

    孤客先拉她的手,再将她掰正过来,从后面抱紧她的腰,听到她笑了一声,立刻松口气,却骂道,“疯女人!你要跳之前,说一声!”

    “我就算疯了,也是让你逼的。谁让我跳下来的?”她终究没信任错人。

    “我让你跳,你就跳?那我让你死,你就死吗?”她还说她想活,寻起死来无比坚决,孤客没好气。手上的绳猛然一落,看来撑不住两人的重量。他往下看,暗自盘算安然无恙的落法。

    “跳可以,死不可以。”刚想说这两者全然不同,突然身体又开始坠落,不禁啊一声大叫。眼看黑重重的树杈袭来,她闭上眼。腰间传来大力,感觉天旋地转,双臂不时让树枝轻扫而过。然后,巨震。再然后,静止。

    “起来。”

    身下传暖。耳中递冷,采蘩睁开眼,四周仍伸手不见五指,“着地了?”能听到树叶沙沙。

    “废话。”孤客见她犯愣,不耐烦得将她从自己身上推落到地,爬起来时闷哼。

    “你摔伤了?”摸到一层厚厚的落叶,采蘩诧异他似乎忍着疼的哼声,“你不是武功很高吗?”

    面对江湖白痴,他无话可说,“只要是人。都是肉做的。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又让人当了软垫子,总不可能毫无伤,和武功好坏有何关系?”

    “不是啊,我看志怪小说里的轻功云里来雾里去……”她伸手去扶,被他甩开,“你只要一提气——”

    “那你怎么不提提看?”轻功是要借力的。这一落就是到底。他的脚往哪儿使劲去,要不是靠剑砍路并阻止下落的度,他肋骨得断个几根,还可能让这笨女人压到内伤吐血。

    树林上方出现灯光,显然那片房子中有人被她的啊声惊醒。孤客揉揉让枝杈割伤的大腿,料定伤势不重,便往树林另一头走去。

    “我跳了。你会帮我。对不对?”她不拦他走,但要先说好。

    “我说的是,你不跳,我不帮。”笨得可以,将来会让人骗,“你跳,我未必帮的。别轻易相信人,否则哪天摔得稀巴烂。也是你自己活该。”

    “…….”她还真是活该!“我义父义母还有三样遗物不在今夜抢东西的人手上,被南城卖暗货的疤眼卖给了一位姑娘。明日午时,她会到五味铺去取银票,你帮我打听出她是谁,家住哪儿。那铺子在——”

    孤客的身影已完全看不见了。

    她叉起腰,冷不了一张脸,端不出清高架,“说话不算话,小人!”

    “既然看得这么清楚,还是各走各的独木桥。”人已不见,但声音十分清晰。

    采蘩嘎然止声,背后说人坏话果然是要不得的。她也看到了灯光,不好再大声把人叫回来,只气自己高估了自己,那个孤客一看就知独来独往,她想请得动他的大驾,难于登天。

    只能另找帮手。她这么想着,走出林子,踏上石阶,回到前园。

    大小丫头们正找不见人,犹豫要不要通知墨月堂去,看到她从石阶那儿上来,个个面露诧异。

    雨清问道,“小姐到后园去了?”

    “嗯,一本书掉下去,我去找,结果没找到,却看到了蛇。”冷血蛇!“所以我吓得大叫一声,把你们都吵醒了。”

    四人中有三人倒抽口气,唯有杏枝神情不动。

    “小姐,那后园跟山林子似的,难保没有蛇虫鼠蚁,您今后可别去了。”还是雨清,采蘩说什么,她听什么。

    雪清便对雨清和桃枝说,“你们赶紧再去补觉,我服侍小姐行了。”今晚诡异。先是采蘩说不用人服侍,只留了杏枝守门,又说书掉了,却连灯都没一盏下去寻。但她没法问,问也白问。

    雪清跟采蘩进了屋,但见书房的外窗果然开着,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掉下去的不是书,而是人,原来的疑虑消了大半,“竟不知小姐是急性子,灯也不提就去找书。”

    “有提灯去,看到蛇的时候,吓得一甩手就跌坏了。”看来,等会儿要再扔盏灯。

    “生了这等事,实在危险,我看还是找人把后园理干净吧。”雪清关了窗,又抱来一条厚被。

    “住不了两天了,要理也是三小姐叫人理,我不管。”经过大半夜的折腾倒去,采蘩真累了,合上眼,睡觉。

    雪清走出书房,见杏枝仍在,“累了么,我替你守吧。”

    杏枝摇摇头,再看书房一眼,“小姐累,天亮了姐姐也别叫醒她。”

    雪清应了,“我们对小姐忠心,只希望她有一日能明白。”

    屋里要睡不睡的人,眼皮一动,听得一字不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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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采蘩?童采蘩!

    这日下午,气候宜人,春燕衔泥在屋檐下筑窝。客舍来了雯婆子,要请三小姐去澄明堂。

    刘婆子悄问,“可是要让我家小姐搬回莲园?”

    雯婆子笑道,“你就惦记着这个。其实问都不用问,耐心等着。难道采蘩小姐还会住一辈子不成?你们肯,十少爷和小小姐还不肯呢,那俩孩子可是把采蘩当亲姐对待。我可听说了芬儿一大清早去莲园催人搬地方的事,看在咱们老姐妹以前的情份上,我告诉你别得罪现住在莲园的那位主。即便你家小姐由夫家撑腰,她也得忍气吞声。那位现今的身份能跟二房三房的嫡大小姐平起平坐。”

    刘婆子尽管知道采蘩不好惹,没想到雯婆子竟将她捧得那么高,“可她只是未冠姬姓的义女罢了,我家小姐好歹是大房长女。”虽为庶出,但大房无嫡小姐,三小姐长女地位颇得老人家们的善待。

    雯婆子一瘪嘴,“别人当义女,你们也许可以轻瞧,但采蘩小姐不同。这不,请三小姐过去就是为了她的喜事。”

    “什么喜事?莫非是给找到了好人家?”内宅女人们也想不到别的喜事。

    “那还不是迟早的事。”雯婆子却说不是,“去了就知道了,赶紧帮我通报。”

    刘婆子支支吾吾,不动腿不动口。

    雯婆子奇怪,“三小姐不在?”

    “…….是。”刘婆子又连忙说道,“这里朝北,冷得慌。所以小姐往暖和的地方逛去了。等她一回来,我就跟她说。”

    雯婆子疑心,“该不会又去莲园了?”

    “最讨厌嘴碎的。”一声娇语,却带不容轻忽的严厉。

    雯婆子急转身。“三小姐,老夫人请你过去,有事要说。”对那声责备置若罔闻。“既然话已带到,婆子就走了。”不管姬莲点头不点头,即刻走得无影无踪。

    “死婆子,仗着老夫人房里的,全然不将小姐你放在眼里。”芬儿愤愤不平。

    姬莲倒是没摆脸色,只问刘婆子,“老夫人那边有什么事?我刚才看到一队仆从抬了十来只大箱子进府。”

    “雯婆子没说。小姐还是赶紧更衣,早些过去也免得别人挑毛病。”刘婆子仔细。

    “就算小姐做得周全,只要想故意挑刺,还怕找不出茬?”芬儿又语气骄横。

    刘婆子瞪眼,“你最好改了这横里竖气的毛病。否则以为是主刁仆才横,白白让小姐担了不会管教之名。”

    芬儿噘嘴,对姬莲道,“小姐,芬儿一向只为您着想,您可别听了刘婆的话。”

    “行了,都少说两句,眼前的事还不够我烦吗?”姬莲一甩袖,“有工夫在这儿拌嘴。不如去打听清楚到底莲园那位主有什么了不得的喜事,还要每个人都给她道贺。”

    刘婆子忙吩咐一个伶俐的小丫头打探去。

    姬莲换了套素雅的落地开花百褶裙,重新梳过头,小丫头就回来了。

    “回小姐,是童老爷童夫人来认采蘩小姐为童氏千金,特意带了十箱认亲礼。要订日子冠姓上族谱拜宗祠呢。”消息惊人。

    “童氏要给她冠姓?”虽然那女子将不会姓姬,但姬莲心里一点都不高兴。如果是她的话,她也宁可姓童。四婶活得多出彩,因为娘家用金山帮撑腰,就连祖父母后来也得倚仗四房的银子。

    “还好不是姓姬,这下看她一个外姓凭什么占莲园。”芬儿光知道鸣不平,却不动脑子。

    姬莲则十分清楚,“她姓了童,根本不会稀罕一处园子,而且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姬姓有什么好,上面有严厉的祖父祖母,还有三房伯伯伯母,恐怕不但没了自由,婚事也会同我一样,被他人操纵,结果落得个生不如死。你们可知,四叔四婶一见情钟,是四婶让她爹娘来提亲的。同样女儿家,命运天壤之别。以前有个童芷,天生富贵,我比不得。如今又有个采蘩,比我不如,是亲爹亲娘都没有的孤女,却让两家当着宝贝孙女外孙女。”本来只是感慨,没想到说着说着就有了怨怼。

    “小姐,到时辰该走了。”刘婆子不知如何安慰,但觉心中不安。

    “是该走了。我们去瞧瞧别人的风光,说不定沾点喜气,让我也能逢凶化吉。”冷笑而过,娇颜如花。她不嫉妒,因为在她写下休书的时候,已经决定将来所有的一切要靠自己去得到,不依靠任何人。

    入得澄明堂,见三房的大小主子都到了,姬莲是唯一庶出的。至少她的庶长女身份与其他庶出的弟妹们不同,这点让她有了点骄傲。施施然立于堂中,给四位最高身份的长辈行礼,从容优雅。

    “莲娘见过祖父祖母,童老爷,童夫人。”

    童夫人面容亲切,“免礼吧。刚才听你母亲提到你特意为四叔四婶赶回来致哀,真是孝顺孩子。我还要在新杭会住些日子,有空过来陪我喝茶。”

    秋氏斜瞥姬莲一眼,笑对童夫人说,“她到底是人家的媳妇,哪能在娘家待太久。真要住多了几日,不说会惹闲话,恐怕我女婿就追来叫我放了他家的人了。还有,你看看她姗姗来迟,这要是还没嫁,我一定说她两句,如今却说不得,她一句我已经是嫁出去的人了,我的嘴还不被堵实?”

    多数人只当是母亲对女儿的说笑,却也有不少人心知肚明,但面上都一样,个个笑。

    姬莲也笑,边笑边走到秋氏身后,乖顺站着。

    童夫人见多了明争暗斗,这对母女的感情深浅在她眼里一目了然,“好歹你们那边都到齐了,可我这边正主一个没来。老夫人,要不您派人去催催?我正好准备几句骂辞。”

    童老爷最有趣,摸着胡子拆他夫人的台,“你骂,我给孩子们糖吃,他们就知道谁好。”

    这话让人们真笑了。

    “雅雅要吃糖。”童言童语,由漂亮精灵的雅雅说出来,会融化长辈们千锤百炼的心。

    姬钥作为男孙,走在最前头,少不得一派小大人模样。采蘩牵着雅雅跟在后面,步子特意放小了,让五岁的孩子走得轻松。三人皆穿得衣色清淡但式样华美,又都是极漂亮的面容,齐登场,立刻光彩夺目。

    “外祖母骂不得我们,是祖父说今日是童氏来送孙女礼,按规矩要最后入堂。”姬钥沉稳说理。

    “读书好的孩子真是说不得。”童夫人才是讲玩笑话的,“免得误了吉时,赶紧收礼。”

    姬钥长揖,采蘩和雅雅深福,三人坐到四位长辈身边,看十只箱子一一被打开,由童家管事照单子读出来。

    然后童老爷便将来意说明,拿出一封礼书,“采蘩蕙质兰心,善良孝仁,我童度与夫人颜氏喜遂义真侯夫妇遗愿,今日下礼落书。童氏家主亲笔,认采蘩为童氏第五代女儿,赠童姓,择大吉日上族谱拜宗祠。”

    采蘩双手接过礼书,躬身朗唱,“采蘩从此奉童氏为先。”

    下礼送书的仪式就这么完成了,一点不繁复,但那十箱礼让人看花了眼。而真正冠上童姓的仪式将在十五天后的童氏主家宗祠进行。虽然还在丧期,童氏家主奏请皇上,说这是遵从义真侯遗愿,认亲乃为至孝,并不犯忌讳。因此皇上特准,允童氏广邀亲朋好友,不能有鼓乐,可以举行水酒宴。

    但今日之后,就童度这支和姬府而言,采蘩已是童氏千金,她作为姬钥和姬雅姐姐的身份牢不可破。因为她继承童姓,就成了童芷的女儿,童度和颜氏的孙女。

    与采蘩平辈的公子和小姐们上来贺喜,常不在家的姬三郎居然也出现。

    “恭喜妹妹和我们从此真正成了一家人。”他温文而笑,今日这样长辈们都在的大日子,轻浮不外露,人品似明珠。

    “谢三哥。采蘩新来,怕有做得不周到,今后还请三哥多照顾。”在众公子小姐中,不知道是她幸运还是不幸,姬乔姬三公子还能让她说上两句话。

    “那是自然。”姬三突然略凑近道,“过几日,哥哥计划与好友踏青郊外,妹妹可愿同行?”

    他的好友都是狐朋狗友吧?采蘩不好当面拒绝,说道,“等三哥把日子定了再说。”看来这两天,她还是去童颜居住。

    但姬三好似很认真,“说定了,到时送帖子给你。”

    采蘩微微一笑,不点头也不摇头。

    最后一个来贺的是姬莲,只道恭喜,眉间轻锁愁烟,甚是疲累的模样。

    采蘩原本想说谢谢就过了,却听见了姬钥咳嗽,连忙拉住要转身的姬莲,“三姐姐客舍住得不惯吧?”

    姬莲以为她要炫耀挑衅,立刻浑身起刺,冷冷望着。

    “三姐姐不要误会采蘩的意思。我明日会到童家住几天,回来就进墨月堂了,所以我会跟大伯母说一声,能让你尽快搬回莲园。你我以后就是对门邻居,又是自家姐妹,还要多多来往。”采蘩说得亲亲热热。

    姬莲慢慢抽回手,因看不出采蘩的真心假意而皱起眉,却什么也没再说,走回秋氏身后。

    都有点天生冷性子,但有人更狡诈多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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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一粒盐都不留

    送走童度夫妇,采蘩一行回到墨月堂,姬钥就吩咐关门。

    “大白天关门,怕人不知道我们有秘密?”采蘩却不同意,吩咐道,“林管事,让小厮们多留个心眼就行了。”

    林管事退下去。

    采蘩又让筝儿带雅雅去花园里玩,这才问,“是她吗?”

    姬钥看向身后的人,挺着急,“对啊,是不是她?”

    “就是她。本来我还怕认错人,还好小姐拉住她多说了两句话,我看得清清楚楚,绝不会错。”那人抬起头,浅酒窝浮现,贝齿明灿,身穿书童裳,小帽青带,居然是保诚信局的麦子。

    因孤客那边不肯帮忙,今日又要下礼送书,采蘩没法出府,于是就把盯五味铺的事交托给了麦子。

    午时过后,麦子跑来传递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消息。她跟着那位小姐的马车一路,最后连人带车进了姬府的大门。

    麦子比手划脚描述对方长相时,采蘩隐约有些熟悉感。恰巧今天这样的大日子,姬府的主子们都在澄明堂,她干脆让麦子换上书童小厮的衣服,大大方方随在姬钥身后。如果认出来,就暗示一下。

    姬钥已经知道采蘩在五味铺的经历,眼红之外,他也明白自己必须照常上学读书,才不会引起长辈们太多关注。而且,采蘩留下来了,名正言顺成了他和雅雅的亲姐姐,虽然最后出现了一点偏差,不是当初他许诺的姬采蘩。但就像外祖父和外祖母跟他说得那样,童采蘩更好。童姓,一样也是千金小姐,一样也是他的姐姐。姬氏却要给她更大的尊重。

    所以他没所求了,愁得他要早白头的那些日子将一去不返,从此有采蘩这样狠辣的姐姐在。他可以像雅雅似的,无忧无虑当孩子,任性也好,霸道也好,都有她包容出面。采蘩护短,十分得护短,不讲道理得护短。是他死皮赖脸想方设法留她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有些话,不敢说,只能放在心里想想,他觉得她和外祖母有点像。对自家人好,对外人冷淡。

    “怎么办?”他问,像所有普通的孩子,依赖长姐。

    采蘩敲他的头,好似看穿那撒手不管的心思,“你不是很聪明吗?自己想。”

    姬钥躲开,“你是大姐,你最大,当然你想。我还要读书做功课。哎呀,哎呀,脑袋疼。可怜我啊,才十二岁,前几日照镜子,居然看到脸上长出一条皱纹。我揉了整天才消。姐姐你也忍心,我现在每日要上学,回来还得学看账本,这等小事,你就帮我解决了吧。”

    采蘩抬手,对准他脑袋扔出一本书,“没听说皱纹还能揉消了的,分明就是晚上趴着睡觉的枕头印子。你脑袋太聪明,敲敲笨得好,免得将来成大祸害。”

    “我再聪明,也比不过姐姐。将来就算是大祸害,姐姐一定是大大祸——”姬钥让采蘩手里的砚台逼转了口风,“姐姐也一定能降妖伏魔,我绝不敢还手。”

    采蘩哼笑,“那倒也是。自家姐姐教训,你难道还敢还手?行了,不是要做功课,赶紧去。明日我送你上学,认认你先生。”

    姬钥见她真关心自己,高兴极了,心甘情愿读书去。

    屋里就剩麦子和采蘩。

    “你们姐弟感情真好。”麦子的话里有着羡慕。

    “你大哥待你不是也很好吗?”采蘩还羡慕麦子呢,仍记得他当信差的理由就是为了一年和他兄长多见几面,“这次真是多谢你帮我,没耽误信局的差事吧?”

    “前阵子挺闲的,如今开春了,可能会忙起来。老板不打算再招伙计,每个人都得多跑些地方。”麦子却说得悠哉哉的。

    “要是你大哥在城里,你就不用东奔西跑的了,我还想雇你当个掌事的,工钱肯定比你现在当信差多。”采蘩很喜欢麦子脚踏实地干事的个性。

    “没事,小姐要找我帮忙,我有空一定来。”麦子见采蘩手边没茶,自动自倒茶捧上。

    采蘩接过去时,不小心手滑了一下。麦子赶紧托住她的手。

    正好桃枝端点心进来,立刻竖眉直眼,尴尬却又大声道,“小姐,婢子来送客了!”

    采蘩完全没在意自己的手让麦子托着,奇怪道,“我没说客人要走。”

    “三小姐就要搬入莲园,婢子怕等会儿晚了让她们看见生人进出,会招闲言碎语。而且时辰也不早,日头西斜了。”居然敢占她们大小姐的便宜,这黑小子吃了豹子胆。

    麦子也没留心桃枝故意赶客,神情自若放下手,“确实天色不早,我还得回信局看看,说不定老板要派活了。”

    “对啦。信差就该好好送信,多余的事不要做。”桃枝笑眯眯把点心放上桌,“麦小哥,我送你出去。”走到屋门,将帘子一掀。

    采蘩觉着桃枝有些反常,但她这儿暂时没事,麦子却要去领活,也不好多留他,于是拿了张十两的票子出来,“这两日多亏你帮忙,一点心意。”

    麦子不肯要,“我们信局弄丢了小姐的箱子,本该由我们找回来,我只是尽自己的本分。”说完拱手走了。

    采蘩见桃枝站着不动,掏出钥匙给她,说道,“不是说要送客人出去吗?没钥匙他怎么开得了门?”

    桃枝原来就是随口说说,但让采蘩提到,她不得不追出去。追上了,又不肯老老实实领路,只在麦子后头做鬼脸,呼呼喷气。

    麦子却好似没听见。

    桃枝给他开了锁,终于忍不住要说上两句,“麦小哥,癞蛤蟆吃不到天鹅肉,这个道理你懂吧?”

    麦子已踏出门,闻言回头,眉心微拢,“这话我懂,但姑娘说这话的用意,我不懂。”

    “就是让你别妄想我家小姐,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就行了。”桃枝皱皱鼻子,“刚才你托小姐的手,我就当无心的,不跟你计较。要是再有下回,哼哼——”

    “我确实是无心——”麦子才知道是什么事惹得这位小姑娘生气,想要解释。

    “罢了。”桃枝在麦子面前竖起一掌,打断他的话,“知道错,改了就行。你走好,今后没事就不用来了。”

    眼睁睁看着门猛然合起在面前,麦子不由摸了下鼻子,然后耸肩一笑,转身而去。

    采蘩独自思前想后。住莲园书房数月,旧主的性子从那些书和诗中看得出一些,是个孤傲不合群,但才情颇高的人。这样的人,本来是去急卖东西,似乎手头很紧,却又买了东西,可见是出自真心的喜欢。那三样分别为扇面,墨石名砚和拓贴,疤眼说只有名没值贵,又看那位姑娘不像她势在必得的,所以平价卖了。如此说来,作为礼物就显得过于寒碜。真心喜欢又当不了礼物,她以为它们不会被随手处理掉,至少没那么快。

    当务之急,自己得先亲眼确认。她当着众人的面对秋氏说了今日就搬出莲园,果然老夫人和大老爷都为姬莲开口,秋氏不得不答应得干脆,允姬莲可以搬了。三小姐之前就心急火燎,大清早遣丫头来催搬,如今肯定不会耽搁,估摸已经在来的路上。

    想到这儿,她叫雨清进来,“你去看看莲园还有什么落下的东西没有?要是三小姐到了就来告诉我一声。”

    雨清去了半个时辰,回来报采蘩,“三小姐那边好像还没人过来。好在早就知道要搬,而且小姐您的行李又实在少,我再三细看过,都是园子里本来就在的物什,连根茶叶尖都没留下。本来我说小厨房里那些没用完的坛坛罐罐,还有些不错的食材补品就给了三小姐的厨娘,做个顺水人情,可桃枝那丫头不听话,还在因为前两天早上的事生气,收得干干净净。”

    采蘩禁不住笑,“桃枝的小脾气一向挺厉害,可我也不能怪她。那日被人吵醒,我其实气也不顺。”

    “就是。”桃枝进来回嘴,“回娘家而已,端着大小姐的架子赶我们,还说什么帮我们搬东西,虚伪得很。别说一片茶叶,连一粒盐我都不留。那可是青冬盐,鲜美无比,只我们四房用着,小公子嘱咐了才拿到莲园里去,外头买都买不到。”

    再一次,采蘩体会到了姬钥的良苦用心,但觉自己留下的决定不错,有互相关怀的家人,她还要去遁世,那才真是矫情。

    “亏你告诉我,不然这些盐都白吃了。”她笑道,“还有什么好东西我可能错过,赶紧一一道来。”

    桃枝吐舌,“小姐说笑的,才不上当。”一溜烟跑了。

    雨清叫她不回,叹口气,“小姐,您惯坏我们了。”

    “什么惯不惯的?我从小就又穷又苦,还成了孤儿,要不是遇到好人,哪能过上这般好的日子。做人不能忘本,我并非含金钥匙出生,何必在你们面前端架子?你们照顾我,我照顾你们,你们要守府里的规矩,我要守长辈们的规矩,不好说平起平坐的空话,但其实就是各司其职。开两句玩笑,吐个舌头我都要训斥你们的话,那可累死我了。”想过无数遍自己将来如何摆出贵气的主子架势来,如今她奉行爹的教导——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当丫头的时候,最怕遇到凶恶的主子。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凶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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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贵金迷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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