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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清枫聆心     纸贵金迷txt下载     纸贵金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49章 当一回龙女沉湖?

    龙女湖很可能在召唤她?不过,这回显然是邪恶力量。

    采蘩发现这两个汉子将她往又深又黑处带,已经偏离光亮的大营。她只要稍微有点慢下来的步子,就会被两人拿刀把子顶肩膀。

    穿过一片密密的茅草地,彻底隔绝了身后的光,前方却有亮来替代,待采蘩走近,看清是一个侍女拎着垂丝灯盏,而另外一侍女扶着三公主,她顿觉得好笑。她就看着这么好欺负吗?阿猫阿狗都想上来踩她一脚。尤其这位,吃了亏还学不乖。

    “给我跪下!”三公主的刺伤不重,但毒有些霸道,虽然让望山帮着解了,气力不足。

    两个大汉硬生生将采蘩压跪在地。

    看着推向这边的水波,似水下有大鱼,枯芦苇杆子还竖着一片,浮萍动,它们也动。采蘩轻笑。

    “你还笑得出来?”三公主气哼哼道。

    “以为三公主挺娇弱的,如今看来也不是。”能下床来整她,是意志力在支撑?“不过是不是选错了时候?”风雨欲来的。

    “我要是这会儿不动手,明天你就自在了。”耍阴狠的女子,一般都显得丑陋。三公主瞪眼瞥笑,已是蛇蝎丑妇。

    “我不明白。”采蘩讲道理,“三公主,我并未嫁给你喜欢的向五郎,也不可能嫁。前两日要不是我伏在你身上,也许刺客已经取了你性命。你可以无缘无故讨厌我,但不至于要把我往死里整。”

    “你少诡辩。”三公主一上脾气就伤口疼,“那晚的事我差点就被你骗过去了,后来越想越肯定是你刺我。你说我被暗器所伤,但暗器呢?”

    采蘩对外是不松口的,“江湖上的暗器百门千类,有的是稀奇古怪之物。我猜,那暗器上拴着线,扎进去以后拔回来。对高手来说就是眨眼工夫。而且,你的准夫君要对我搜身,当时很多人瞧见,我身上根本没有任何武器。”

    “你又没脱光,怎么知道到底是否藏着?”据说脱到肚兜和一条若隐若现的底裙,但三公主就是不信。

    采蘩驳道,“三公主可以自己试试,贴身藏把匕首。然后当众脱到我那样,便知道是不是要继续到脱光为止了。”

    三公主听出其中的嘲讽,不由怒极,“本来你要是求饶,我打算让你吃点苦头就罢。不过这会儿看来,你是活腻了。好,你想死,我成全你。”说罢就让她两个侍卫拖采蘩去湖边,显然要把人溺毙。

    采蘩一边挣扎,一边道。“公主,我求饶了。”没什么志气。

    三公主得意笑着。“我让你扎了一刀,能站在这儿替自己报仇,而你还没沾上一滴水,却胆怯讨饶。真不知那些男人看上你哪里,难道就凭一张妖颜惑众?”

    两汉子拖她的动作停了,采蘩趁机缩手入袖,“公主说得太对。我除了这张妖颜,并没有别的好。而且,公主难道不想知道我用什么伤了你?”

    “你终于承认了么?”三公主是好奇。但又觉采蘩危险得很,最终还是克制自己,“不想知道,只想你赶紧去死。”

    侍卫又动,采蘩又挣扎,还大叫救命。

    三公主吓一跳,骂侍卫,“一个两个都那么蠢,连嘴都不会捂。”她这么做,其实很怕向琚不高兴,所以才选了这个男人们都忙不开的时候,打算悄悄把人弄死,事后来个否认到底。采蘩刚才看上去不慌不忙,她以为这女人死犟有骨气,却发现全然不是这么回事。不但求饶求得快,喊救命也是荡气回肠的。

    侍卫这时已到了湖边,本来可以按脑袋下去就能安静的事,因为公主说要捂嘴,其中一个就忙捂采蘩的嘴。谁知一时没留意,让采蘩恶狠狠咬手,疼得他哇哇叫,另一只手顾不得捉人,急着推她的头。旁边那个不禁也松手,问三公主怎么办。

    采蘩幸运制造出了理想的混乱时刻,双手从袖中一齐翻出,往面前只顾手不顾命的侍卫脖子上用力一插,那侍卫顿时瞪白眼珠子,再使不出一点力气,瘫软倒地了。

    三公主喊,“怎么回事?”

    采蘩还不等另一个侍卫反应过来,纵身跳进了湖里。

    侍卫冲到水边,犹豫一下。

    三公主顾不得背上的疼,快步过去,同时又叫,“愣着干什么?给我下水杀了她!如果她不死,就是你死!”不敢相信,连她五个人,居然仍能让那女人钻空子。

    侍卫当然跳了下去。

    两个侍女扶三公主来到湖边,灯一照,吓得三个女人齐齐叫了出来。那倒地不起的侍卫可不是昏了,而是死了。脖子上横插白花花的刀子,就像多长了两片耳朵。

    但三公主很快就觉着不对,两把刀子的形状奇怪,而且血似乎被吸进了刀身,不是寻常的铁器刀片。她一把拿过灯笼,一边怕着死人,一边脚尖靠近蹲身看。看不清,便伸手,摸清后,摔了灯坐在地上,张着嘴急促呼吸。

    侍女们见状,连忙唤三公主,并问怎么了。

    三公主眼中茫然,眉心皱得死紧,头不自觉发抖,声音也抖,“妖女!她是妖魔之女,才能以纸杀人。她伤我的肯定也是这东西。怪不得找不到,纸遇火化了灰,她脱着衣服,花了那些男人的眼,轻而易举把凶器付之一炬。恶魔手恶魔心,这女人太可怕。”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草原崇神敬鬼,采蘩把文房四宝中的纸化为见血封喉的凶器,是一种超乎了三公主想象的做法,因此直接导致她的恐惧。然而,更恐惧的事还在后头。

    湖面汩汩往上冒白泡,突然浮出一个人来。湖上无浪,但那人直挺挺,就好像被谁推着一样,来到三公主面前。面皮泡发得要脱落,眼珠子轱辘圆,是刚刚跳下去,此时却已经气绝身亡的另一个侍卫。

    啊——三公主凄厉尖叫,“妖女!吃人的妖女!救……救命啊!快……快来人!”

    可是,哪有人来救她?两个侍女手脚并用,公主再大也没自己的命大,慌不迭地返身跑向大营。

    三公主想起来却又滑坐在地,气急之中骂,“你们两个不想——”活字还没出来,眼睁睁望着侍女们突然扑地,一动不动了。

    三公主只觉脖子后起鸡皮疙瘩,浑身发寒。耳边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还有噼里啪啦的脚步声。

    她吓得七魂去了三魄,抱住头,双膝蜷起,“我不知道你连女人都斗不过,并非有意让你去送死。你要是觉得冤枉,去找那个害死你的女人,而不是找我。”

    嘻嘻哈哈的笑声,分属于不同的人。

    “要害死我的人不是你么?”

    采蘩的声音是清冷的,和魅惑众生的妖面截然不同。三公主这时才察觉到。她战战兢兢转回头去,看到那张自己厌恶到极点的容颜,即便全身湿嗒嗒的,仍是清爽的神情,不似死人,活气儿旺盛。采蘩身后,十来道影子却恍若鬼魅。

    “你究竟是人是鬼?”三公主的心底抱着一丝侥幸,希望浮上来的那位至少完成了使命,和对方是同归于尽的。

    “哪种答案会让公主殿下满意?你希望我是人,我就是。希望我是鬼,也无妨。”清音带笑,会让听者恼怒,但这正是说者的目的。

    采蘩这么一说,三公主便知道她还活着,不禁颤抖,“你的纸在水里也能杀人?”不敢看她,又感觉自己的命休矣。

    “三公主胆子挺大的,摸过了吗?”黑灯瞎火,凑近也未必看得出名堂。

    三公主蜷坐着,头恨不得埋到地下去。

    采蘩不在意三公主的回答,走到侍卫那儿,将纸刀从他脖子里拔了出来。她的技巧堪称完美娴熟,一位心狠手辣的孤客教的,她亦能不眨眼。

    三公主觉得身旁来人,双臂抱得更紧,但忍不住从眼角里偷瞥动静。只见采蘩蹲着,打开灯盏,将两柄纸刀扔了进去。刹那黑烟红灰飘起。

    采蘩斜睨过来,与三公主的余光正对,“三公主是怕我再刺你一刀吗?放心,我这刀虽利,却只能用一次,浸血就软了。”

    有人在暗处再笑,“听说大嫂造纸能匠,真是见识了。”

    采蘩道声好说。

    又另有人笑,“三公主真是善解人意,本来就想着怎么才能把大嫂接出去呢。这么乖,却不能让你走,我们可是偷进来的人。”

    三公主抽气太急,陡然打起嗝来,事关性命,抬头睁大眼想看清那些黑暗中的脸,但除了最妖媚的采蘩,她什么都看不清。

    “呃……你们想怎么样……呃……我要是……我父王会砍……呃……你们所有人的脑袋,包括这个女人!”突然背上被人用力拍一下,嗝止了。再回头,只有浓墨一般的黑。

    “这位公主,今晚到底谁砍谁的脑袋还说不定,但你的脑袋好像是掉定了。”

    三公主全身还没抖停,倒了下去。

    采蘩看看松垮在脚边的那只手,“死了吗?”

    “倒是想,但我没出息。”央的声音。(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450章 叉路口,左右分

    “如果她的生死不计入胜负,留她的命也罢。”采蘩道。

    又有人在暗处笑,“谁说大嫂是个心冷的,我看像女菩萨。”

    采蘩也不看身后那些影子,蛟盟领头的三十九个人,她没打算认全,那是独孤棠的事,但说,“三公主是向琚的准侧夫人,她是死是活我无所谓,只不过可怜向家五郎的几回亲事都没成,眼看着明天就能成双,别事到临头又功亏一篑。”

    最重要的是,亲事不成多跟她有关系,简直是诅咒怨念上身了一般。想想看,拆人一桩婚的罪过就够大的,还拆了好几桩,她得和独孤棠白头到老,应该先积福消怨才行。

    “这话别让老大听去,不然以为大嫂有二念。”蛟盟称毒舌盟,来历悠久。后来的蛟盟二代,可以说是完全继承。

    还是找熟人说话的好,采蘩问央,“说是护得固若金汤,怎么能让你们下到湖里?”

    “十指有长短,防守也一样。鹰王的营扎在北面,西穆王的兵力就集中在北,老大领数百人绕到南面,和我们同时对一个营发动袭击,声响也没有就拿下了,如此打通一条路。”央扬眉笑,又考采蘩,“不过,你怎么知道我们在湖里?”

    “鹰王说的。”采蘩注意到湖面的些微异样,在别人可能会忽略,但她几乎立刻想起鹰王的话——从高往低,别人看不到,她看得到。谜底就是跳湖。“可他说话十分不负责,一点没有具体指明何时何地,能撞到你们是我运气好。”或者,运气不好?

    “老大也说,这片草上不是鹰就是兔子,一个旋一个蹿,都不好逮,所以咱谁也别信。”央从怀里掏出一个包得密实的东西。剥开后现出一根管子,拔去塞点了火,冲天一道紫焰,然后看到湖对面也升起紫球,他才道,“一队人跟我走,另一队人带采蘩去老大那儿。”

    “我要去找小混蛋。”那小子肯定会等的,采蘩其实不爱听话。

    “想学左大匠讲朋友义气?”一只大手捉住了她的肩。手心很热,声音很冷,“明明自保都勉强,就别给别人添麻烦。”

    采蘩回头看到阿慕,“你……”笑容淡淡而温暖,“也来了?”

    央嘿了一声,“阿慕,你的妹子可不止自保这么点本事,带着她我是不嫌累赘,只怕她少根头发。老大把我剃了光头。你俩既然是一家人,你管好咯。”说罢便要走。

    采蘩叫住他。“央,我和小混蛋的帐门外挂了一只红纸风车,进去后你可能找不到人,是因为我用障眼法沿帐壁造了一个密袋。小混蛋很谨慎,听不到我声音,未必肯出来。他要是不信你,给我打晕了也要把人平安救出来。”

    央的眼里闪现钦佩。翘起大拇指,却不再多说一句,脚尖点地。竟似草上飞。而跟在他身后的,个个不示弱,影若浮风。

    采蘩一看她周围仍有不少影子,便问阿慕,“用得着这么多人帮我们吗?只要游到对面。”

    “我早说过,不用。”阿慕答。

    采蘩便对着那些影子道,“你们去帮央。”

    影子们不动,只有一个声音,很客气,“我们遵从老大的指令。”

    “但我也可以肯定那位老人家需要蛟盟全力出击,而我不需要。你们能坚持己见,如果央他们有去无回,却也别后悔。”采蘩觉得这些剑保护她很浪费。

    影子们聚在一起,她听不清说什么,很快那个客气的声音道,“是大嫂的命令么?”

    采蘩没明白。

    那声音又道,“如果事后老大问起——”

    啊,懂了,采蘩却好笑,“十万火急了,你们还要先说清责任?我对蛟盟有点失望呢。”

    “十万火急了,大嫂还不肯承担责任,我们对你不失望,只是你还不了解自己的相公而已。”那声音十分沉着,不依不饶,“如果事后老大问起——”

    “你们可以推到我身上,我一力承担。”她才说完,那些黑影纷纷往西穆王帐奔去,眨眼身旁只剩下阿慕。

    什么叫她还不了解她相公?她以为独孤棠那么多面,应该看过一遍了。采蘩跟着阿慕往湖里走,水很凉,令她吐长气。半圆的月柔依在湖面,形成漂亮的银链。就在她贪看第二眼的时候,发现了心中疑问的解决之道。似乎,是天意。

    “殿下,紫焰出现,该准备了。”鹰王的亲卫队长走进帐篷。

    已经宣战,但无人惊慌失措。

    鹰王打量这个被搬空了的地方,淡然道,“很安静。”

    “还远,但应该很快就会惊动。”亲卫队长意在催促,语气却缓,“趁西穆王还没反应过来,请殿下去会合地。”

    “你刚才也听见了。”和向琚会谈,显然是想拉拢他,“你觉得我该换个合作的伙伴吗?”

    “无论殿下怎么决定,我等誓死跟从。”队长对鹰王死忠。

    “天下归向氏,我与我王兄平起平坐,听着挺好,可心里塞得很。”说要考虑,出来再找采蘩,人去帐空,“有没有打听到这儿的事?”

    “说让三公主请去了,但有些支吾吞吐,面色奇异。”队长回道。

    “是吗?女奴和公主当起朋友,少见。那小子也去了?”鹰王的目光敛起,不知何故,在这里待得越久越有种奇怪的感觉。

    “这个——属下没问。”一个无关紧要的少年。

    “那小子是我亲戚。”鹰王突然听到一丝细微的声音,好像是纸的沙沙。他撇嘴一乐,果然如他所料,这帐里藏着人。从采蘩突然现身帐中,他就怀疑这里有个能藏身的秘密之处。

    三公主受伤的事稍稍打听就知道了,守卫没完全说谎,采蘩是被架去受教训了。不过,紫焰既然亮起,就说明她没事,三公主有事。这个三公主也真蠢,让他煽风点火几句就照做。把采蘩带到他和独孤棠说定的地点。本以为没那么容易,他因此特意过来瞧瞧。

    “你知道我母妃是齐帝的堂妹,当初作为和亲公主嫁到北牧,所以我跟那小子勉强也算表兄弟。”这回听不到一点动静了,鹰王干脆道,“小子,我知道你在这儿,出来吧。”

    亲卫队长眼睛转了一圈。惊讶地问,“殿下跟我说话?”

    鹰王摇头,笑着诱引,“小子,就这么大块地方,只要我仔仔细细找上一遍,肯定能把你揪出来。你姐姐不会回来找你,但我可以带你出去找她。怎么说我都是你表哥,比非亲非故的一个姐姐值得信任吧。”

    无声。

    “好,那我就放火了。”不是说说而已。让队长到外面拿进一根着火的木柴,鹰王举着四处晃。“我数到三。”

    “我在这儿。”小姐姐说过这个藏身处只能骗得一时,小混蛋判断情势是不现身不行。

    亲卫队长吓一跳,因为小混蛋就站他身后,可他刚看一圈了。

    鹰王望着地上的纸,走过去摸了摸,“和帐布造得真像,怪不得看不出来。”

    小混蛋一扯嘴角。“不但要造得像,如何贴也很有讲究。这纸要到了你们手里,肯定没用。鹰王你若不是今早闯进来。根本不会怀疑。我认命,该咋地咋地。”显然不信任这个突如其来的表哥。

    鹰王哈笑,“你小子有骨气也机灵,不错。”视线扫过小混蛋手里那把旧弓,又看到他背着的箭筒,“又是纸?敢情你小姐姐带着你过家家玩么?”

    小混蛋哼道,“别小瞧了它,说不定关键时刻救你一命。”

    鹰王听过就算,嘱咐队长带小混蛋走,并说别让其他人看见。

    小混蛋低头,一声不吭。他知道鹰王有打算,而打算中不包括把他带到小姐姐那儿。

    但队长很知道鹰王的意思,怕小混蛋出声喊,干脆敲昏,拿采蘩造的纸卷了,扛着便跟鹰王出了帐。

    营地自从西穆王当众让向琚指挥来去后,出现紧绷过头了的松散。这样的松散对危急的反应相当迟滞。鹰王看到央大步而来,居然没有一个西穆的士兵上前阻止。因为央带着一支剑客组成的先锋,只有二十来人,却挥出上百朵剑花。一朵一敌,百人被斩,更多的人被吓退。来路怎能不被清空?

    央上前,“鹰王?”一边打量四周,没找到红色的纸风车,不由眉头紧皱。

    鹰王看在眼里,神情不动,“正是。我们得立刻走,等弓箭手到就走不了了。”

    “我会让人护送鹰王出去。”央手指啪啪啪点了多数兄弟。

    “你呢?”鹰王明知故问。

    “我答应采蘩要找她弟弟。”风车在哪儿?

    “三公主把采蘩带走不久,向老爷子就把那小子带走了。”鹰王眼睛不眨扯着谎,“西穆王帐守卫松散,因为真正重兵守得是向家营。你只管去,我会跟独孤棠宣告死讯。”

    央看了看另一边,离西穆王帐不近的向营灯火亮起无数,开始晃动了。按计划,必须要送鹰王出西穆王营,才能令他的五千骑兵心甘情愿加入这场大战。而处于包围圈中的尉迟如果不能得到鹰王的支援,会被三万人压扁。到那时,里外反攻的战术就无用了。

    “那小子是向老爷子养大的,听说待若亲孙,而且既然有利用的价值,暂时便不会有危险。”鹰王虽有自己的私心,但不至于看央去送死。

    这话一锤定音,央作了一个愧对于采蘩的决定。这个决定,令小混蛋和他的小姐姐从此分路而行,直至多年后,机缘再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451章 蛟龙在天

    西穆王从美梦中惊醒,年轻的美妃有些恐慌,“王上,外面怎么那么吵?”

    是很吵。马蹄乱踏,兵器哐啷,尽是令人不安的嘈杂。西穆王翻身下床,妃子为他穿衣,他则叫来帐外守卫,问出了什么事。

    守卫却比西穆王还茫然的样子,只道好像哪里失了火,但离王帐尚远,应该不用担心风把火吹过来。又补充一句火贴着向家营在烧,所以引起不小的骚动。

    西穆王信以为真,居然挺高兴,挥手让守卫走了,捏着美人的下巴笑道,“怪不得汉人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本王从前不觉得,这些日子却受够了。不就花他们几个钱么?对本王指东派西的,真当他们能说了算。等着,这回是天火,下回就轮到我教训他们。”

    美妃无脑,娇笑拍手,“王上神武,定要让那些汉人瞧瞧,我们草原比他们多多了的勇士,只要您一声令下,誓死追随,才不管给银子的是谁。您是西穆草原的太阳,祖先世代带领着我们寻找到最美最肥沃的土地,汉人懂什么。”

    西穆王被美人夸得心花怒放,拥着她滚入床间。本想好好耍一番乐,谁知正嘿咻得起劲,就听守卫大喊不能进,却有几人闯了进来。美人吓得花容变色,推开他就抓被蒙头藏了裸身。但西穆王却一丝不挂,抢被也不如女人,一张脸白得像他那光屁股,瞪着来人气不打一处来。

    “向……向老爷子,这是我的寝帐!”气归气,他不敢发火。

    向老爷子面上没什么,心里蔑视厌恶,语气冷淡,“若不是事情紧急,我也不至于闯你的寝帐。这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有心思抱温香暖玉。”

    西穆王还没下火呢。说话不用脑子,不敢有脾气,却答得蠢,“听说老爷子的营边着火,我已吩咐人去帮忙了啊。”抓了袍子盖住关键部位。

    向老爷子一听,心中透亮,“哦,原来以为着火的是我那儿。所以你才有心思玩女人啊。”这话已很不客气。

    西穆王不知不觉打个寒颤,讪笑着否认,“老爷子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行了,我看你手下也没个能耐的,都是谄媚拍马之辈,估计听不到实情。我一直给你面子,让你这个王当得体面些,谁知也没在你心里落到好,还造成今日的疏忽。我也有错。”向老爷子哼冷,“现在给我听好。你有一个机会还能保全你的大白屁股!”火大的是他。

    西穆王怕死,忙问,“老爷子,怎么了?”

    “穿好衣服,给我滚到王帐来。”这么大年纪还要看狗男女,害他长针眼怎么着?向老爷子往外走。

    还好西穆王爱惜屁股,很快滚进王帐。看到向老爷子坐在他的王座,他有怒不能喷,因为向老爷子以下坐着的都不是他的臣下。那一刻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张王座可能再也不属于他了。

    “我说过鹰王来此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他和独孤棠联手,想对我们来个内外夹攻。”地图放下来,老爷子一掌拍上。

    西穆王还犯蠢,“我以为什么事呢。老爷子,鹰王只有五千骑,独孤棠的人就更少了,内外夹攻还是让我们包囫囵?我们三万精骑,不是我拿老爷子您的银子来炫耀,这么多钱砸下去,刀是我们的快,枪是我们的尖,匹匹都是上乘的驹子,骑士就更不用说了,马上草上都是一等一的勇。我敢拍胸脯保证,我们赢定的。”

    “西穆王,鹰王现在正往外闯,要跟独孤棠的人马会合,我也不期望你能指挥这场仗,把鹰王抓回来就算你大功一件,可将功补过。”向老爷子示意身后铁面将挂在王座后的软甲交给西穆王,“你若是西穆真正的王者。”

    西穆王知道如果做不到,向老爷子就会放弃自己,而且那些忠心与自己的人也将彻底失望。他好逸恶劳多年,说实话一点信心也没有,但这是不容自己退缩的情形,当下决定一搏。

    “这有何难?老爷子等我提鹰王的人头来见。”西穆王提着软甲就走了出去,但他不知道的是,本属于自己的那顶王帐里坐着的那些人根本没期望他能活着回来。

    软甲上身,骑卫再拿来硬甲,却套不上发福的肥大身躯,惹得西穆王火大,将硬甲摔了,对要跟自己去追鹰王的众卫道,“硬甲太重,马跑不快,都跟我一样轻装上阵。”但结果,他不穿硬甲也差点把马压垮,改坐战车。

    众卫面面相觑,心想这不是打猎,是打仗,软甲抵个鬼用。但最终对王的话不能无视,只好脱了硬甲上马。

    西穆王为了保住王位,驱马车在前。当然,他那时想的是,等看到鹰王时,再由众卫们护着也不迟。

    鹰王和央他们在出营的时候,终于遇到一场像样的拦截,耗了不少工夫,甚至损耗了他带来的一半亲卫队。而看央这边居然只少了几人,他心里暗暗吃惊。他只知独孤棠,不知蛟盟,以为只是精挑细选的锋卫,却多是能独当一面的剑客,对付不会武功的兵卒简直轻而易举。要不是独孤棠派了他们来,单凭他那一百多人的骑兵队,冲出重围的机会十分渺茫。

    央催着马,看到鹰王的眼神,挑眉道,“别感激我们。老大说了,鹰王舍命入虎穴,冲得就是一个信字。你既信他,他也不会让你失望。我们这些兄弟不是神人,会受伤会死,但在那之前要拉一百个人垫背才行。”

    鹰王大笑,“好一个百人垫背。独孤棠手下这么多能人,我羡慕得很,不知道他用什么方法收服了你们。”远处有火把,是他们要会合的地点。

    “打呗。”

    央想起师父带独孤棠来说这是他今后的老大时,他不服,共打了五十二场架,躺在床上八个月才养好全身散架的骨头,从此心服口服。所以,可以不听老大的话,前提是打得过老大。蛟盟很俗很蛮,不凭脑袋凭拳头来排名。偏偏独孤棠脑袋还异常好使,所以打也打不过,算也算不过,只好乖乖听话。不过,独孤棠的脾气也很倔,凡事喜欢自己扛,不差使兄弟,甚至不当成兄弟,反而是他们后来愿意跟着他走。

    “如果我打过独孤棠,你们是不是都听我的?”鹰王觉得不难。

    央瞥瞥鹰王,“你得先当了我们师父的徒弟再说。”老大不是江湖第一高手,“而在那之前,你还是把后面的追兵解决了,别让我们兄弟替你挡着。”

    鹰王回头望,月光下对方有金甲闪耀,不禁好笑,“今天什么风,把西穆王给吹过来了?”

    央也回头看了,“西穆王让你逼急了,把他说得一文不值,他要挽回面子,可不得亲自摘你项上人头?”鹰王来西穆王营,一混淆敌人视线,二探听采蘩安危,三激化西穆内部矛盾。

    鹰王大致判断对方人数,“才数百来号人,是小看我们的人数。”

    央则判断,“多半想将我们在半路拦截击杀,你可有打算?他们的马比我们的快。”

    “擒贼先擒王。”鹰王在日后成为草原的霸主,跟他迅速的决断力不无关系。

    “怎么擒法?回头拿刀砍?”央说得轻松,但心里不轻松。跑到这里还算顺利,可对方的马很快,这么下去来不及跟尉迟觉会合就落入对方的包围中。

    “别跑了。”不回头,等着。这是鹰王的决断。

    央皱眉,“什么?”节骨眼上,开这样的玩笑?想起老大的话,让他好好观察鹰王,但对面数百铁骑,噼里啪啦踏来,他恐怕观察不出名堂就被踩成肉酱了。不过,蛟盟怕死的是一个也没有的。

    鹰王一勒马,央也勒了马,众人皆停住。

    “鹰王,有句丑话我得说头里。等会儿你要是没胜算,我带着兄弟就会跑。”怕死没有,等死更没有。

    鹰王却道,“带句遗言给你老大,虽然没想到这么快死,但我感觉挺痛快。你现在带着你的人只管跑,不用等我有没有胜算,因为我根本没有胜算。”他必须赌,赌他能赢。

    看一眼亲卫队长,他的马上还载着小混蛋。鹰王犹豫一下,却决定不说。小混蛋姓高,齐帝亲子的身份就注定这孩子不会有平坦好日子过。他和母妃是这孩子的亲人,他死了的话,他母妃也活不下,那就干脆带着小混蛋一起死,免得无穷无尽的阴谋追逐,根本没有一颗暖心得苟延残喘,最后也难逃一死。因为将来无论谁得天下,都容不下灭国皇族的直系血脉。

    央敛目,感觉兄弟们的目光,是在等他。

    他的目光从未动摇,“老大命我们护送鹰王,不到生死关头不放弃,我现在的判断是,还不到生死关头。”

    一支雪剑,在月光下,指天。

    紧跟着,一支支剑拔出,静而朴,气息森寒,血却无比热。

    蛟龙在天,鹰可翱翔。(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452章 鹰翱翔

    月如冷霜,偏偏是春日。草尖凝寒,偏偏绿如油。风,吹。云,动。人,静。马,鸣。两阵,隔开百丈,令人喘不过气得肃杀,笼罩着冷月寒草。

    西穆王亲卫营的营官劝他的王,“王,对方只有数十人,直接冲过去,就能取他们人头。”

    西穆王眯起一双肥鼓的眼,站在战车上望着对面,的确只有区区几十个人,但那片映出月色的银白剑光似乎暴涨着,让他停下的理由更加充分了。

    “王,别等他们突然再逃,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营官再劝。

    “闭嘴!”西穆王道,“你懂个屁,鹰王以少胜多是出了名的,一肚子坏水。而且,你没看到营门口那上百具尸体?弄个不好,我们两百人也是喂他们的刀剑。近身未必他们吃亏,这距离反而好。他们没弓箭,我们有。小心骗哄得再近些,他们就能成刺猬。”

    营官心想,什么意思,打算敌不动我不动耗着?本以为王上虽窝囊,能亲自带兵追鹰王还是具有王者风范的,看来自己期望太高。

    照理,西穆王胆子虽小,这样的说法可以算是谨慎,不至于招营官不满。但有关他听汉人话,被汉人控制的谣传已经传遍整个王帐营地,引起很多猜忌和不满情绪。

    “西穆王,不知你追得上气不接下气,有何贵干?”而鹰王很清楚西穆王的阵营已经岌岌可危。是他,一手挑拨了这些猜忌和不满。

    “鹰王不够朋友啊。”西穆王喊道,“我好酒好肉招待你,你要走,不说一声也算了,还杀了我手下那么多人,我能不追上来问清楚吗?”

    “这怎么能怪我呢?”鹰王笑声远扬,“西穆王你杀了我的文参官,又不给我一个合理的交待。你那些汉家客人虽许我不少好处。但我草原牧民向来自力更生,与中原和南方各国之间友好却独立,可不由汉人来对我们指指点点。所以,我还真不太敢信。想来想去,只有走了。不过,我想走,你的人似乎不愿意--或者是你的客人不愿意放行。我只在西穆王营待一日而已,却已经搞不清谁是西穆族说话算数的人。”

    士气的改变是瞬间的。西穆王还没注意到。百丈开外的鹰王因此冷笑。

    西穆王恼羞成怒,“西穆说话算数的当然是我,而你也别光会说大话。你那个大哥因我和中原交好,羡慕得紧,所以才娶了我长公主为王后,是想借丈人的福,也可以从汉人那儿得到好处呢。北周北齐本是鲜卑族打下了汉人的地方,后来汉化才愈发富有强大起来。你说汉人汉人的,北周皇帝还是鲜卑人,你交好的那个独孤也是鲜卑最古老的贵族之一。”

    鹰王拍手。“以为西穆王满肚肥肠,脑袋里只有油了。想不到还能说出这番大道理,看来向氏那对祖孙俩为了让西穆人当忠犬,在你身上下了不少功夫,很有说服力。”

    士气再七零八落。

    “你!”西穆王抖缰绳,车轱辘往前滚了十来丈,见鹰王不动,心中暗喜。抬起手来,突然下令,“弓箭手。给我射!射中鹰王者,赏牧场一座。”喊完却没看到有箭飞,回头发现自己那些骑兵垂头丧气,对他的命令显然还没反应过来。

    “西穆王,你这回亲自来,是你自己想杀我,还是向氏想杀我?”鹰王双手背在身后,他有弓,也有箭,只不过对那副弓箭要建立起一种信心才能出手,“让我猜猜,你睡得正香,却被向家的老爷子或者那个神仙一样骄傲的公子爷给叫醒,灰溜溜跟着人进了你自己的王帐,被迫穿上摆好看的软甲,要是不把我的脑袋拎回去,你的王位就坐到头了。”

    近身跟着西穆王的一些人暗道,可不是灰溜溜跟进王帐的吗?忍不住叹气。这一叹,就像瘟疫,将最后一点士气耗尽。

    “你们都没吃饭,还是耳聋了?给我射,射死他!”西穆王叫起来。

    弓箭手们这才有气无力拉弓射箭。然而,这些箭就像他们的主人一样,迟滞没魄力,其中一些半途耷拉了,大部分就算到达鹰王那儿,也过不了蛟盟的剑阵,连对方一根头发丝儿都没伤着。

    鹰王又笑,还朝西穆王走近了十来丈,“西穆王,你的人也许没吃饭,也许耳朵不好使,但眼睛一定很亮。不知道是什么感觉,看着自己尊重的王上成了走狗。”

    西穆王意识到自己带的这支队伍让鹰王涣散了心,连忙安抚,“不要听鹰王胡言乱语,我怎么会是汉人的走狗?相信我,等我回去,我就把那些汉人赶走,一个不剩。现在,先杀了鹰王。”

    手指摸过箭羽,不是那份熟悉感,却有相似的质感。迟迟没有动手,一方面是要打击掉对方的士气,另一方面是在等风。纸箭比木箭轻,也不确定造它的人到底有多少道行,箭头的锋利度能否和铁相比,而他必须一击即中,否则对方就有重拾士气的可能。因此,他要等一阵又强又直的风,加大这特殊武器的杀伤力。

    草尖呼啦啦转起圈,鹰王神情一凛。他是鹰,生就一双无形的翅膀,知道风的变向。就在劲风来时,他嘴角勾笑,双手从背后出来。一支很旧的弓,在他的右手中却乌沉。一支洁白的箭,食指中指夹着,上弓拉弦。箭羽划过他的唇。这是他的习惯,赋予死亡的诅咒。开!

    似,暴风雨中,穿越乌云的,白鸥。饿凶了,看到鱼头就白眼,便是惊涛骇浪也锐不可当。

    西穆王惊呆了,完全没想到鹰王手里会有弓箭。鹰王是草原上最出色的神箭手,据说从不失手,因此他以为自己死定了,闭上眼。然而,痛感没来,只有一面风。他睁开眼,看到营官一把刀挡在自己面前,那只白鸥颓然落在脚边。

    营官收回刀,他心中仅存那点责任感救了西穆王一命。

    西穆王捡起箭,不禁狂笑,“哈哈哈哈,差点上了你的当,一支纸箭也想要我的命?鹰王,你今晚一定会死在我手上。”纸造的箭!太可笑。

    鹰王眼神冷凝,缓缓抽出第二支纸箭,弓满。再开!

    营官刀来挡,却被西穆王推开,“你们看着,我才是天命所选的--”

    白鸥刺破鱼身。不是龙王。只是鱼。一条可怜的,自以为是龙的死鱼。

    西穆王仰天倒下,撞在车框上,翻过去,再扑地,死绝死绝了。

    西穆人全瞪着眼,营官甚至下马,不为了确定自己的王死了没有,而是为了确定那真是一支纸箭。等他确定,他立刻变得不知所措。就好像三公主惊惧于采蘩的纸刀,在他认为,纸绝不可能具有这么恐怖的力量。如果具有,那就不是普通人能操纵的。

    鹰王是草原出生长大,在母亲的影响下接触汉学,并到中原学习,不信鬼神怪力之说,但这时他要利用鬼神为自己创造一个巨大的机会。

    他喊,“你们看清楚,谁才是天命所选的西穆王!”

    劲风大舞,吹扬鹰王的战衣,袍袖如飞起的鹰翼,他将展翅,借采蘩所造,得到他期待已久的--自由!

    营官跪下了,双手捧着那第一支纸箭,高声道,“祝王千秋。”

    他一起头,其他人纷纷落马下跪,高呼西穆王千秋。

    “去吧,把这话像草原上的风一样吹出去,我给你们一个时辰,在我的骑兵对向氏的兵马挥刀之前,请你们把真正属于草原的人带出来,让我们一起守护自己的家园。”鹰王大声告诉他们。

    那些人将之奉为王令,立刻骑上马,散播消息去了。

    剑光入鞘,央看着鹰王,“恭喜你了,西穆王。老大说你会得到很大的好处,但亲眼所见之后,真令人大开眼界,恐怕老大也未必料到。我就问一件事,你这纸箭哪儿来的?”

    “别说独孤棠,我自己也料不到。”鹰王却未显出得意嚣张的神色,“纸箭是独孤棠之妻所造,你若见到她,帮我谢一声。”

    “果然。”看到纸箭这种奇思妙想的东西,央第一个就想到了采蘩,“她要是知道你借了她的光成就如此,她会向你收好处的,你准备好。”

    鹰王拉马调头,“要坐稳西穆王位,可不能只凭杀了走狗和那数百个人宣扬,今后仍有很长的路。”

    “万事开头难,你也别太谦虚。”央也调头,“无论如何,今后你别忘了这个王位是我蛟盟守护得来的,那可是一份很大的人情。”

    鹰王哈哈笑,却不以一字回应。他也重诺,所以不轻易许诺。人情?独孤棠欠他,他欠独孤棠,算扯平了。

    一行人快马加鞭,将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场留在身后。但风吹开了,如春长青草,绿叶抽枝,一则鹰王的传说让西穆草原悄悄接受着新的主人,后来蛟龙相护的说法也加了进去,更让新西穆王的地位不可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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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3章 找发亮的什么东西?

    “你到底在找什么?”阿慕看着伏在船板上好半天的女子。

    遇上采蘩,常常没办法沉默寡言,因为对方专注起来,天塌都不管不怕。能比这样还不急的人,大概可以跟她扛到底。但阿慕不是。他的寡言是后天造成的,先天却是来自悠远的书香门第。不说孟润三骂齐帝是怎样厉害的唇舌,单是其父孟津能让倔强的采蘩读书写字,就是一番说理之功。所以,阿慕忍不住开口。

    采蘩没搭理。或者说,她根本没听见有人在问自己话。

    阿慕真想敲昏她。此时,除了这一片,湖外可见处处火光,传来人声和各种嘈杂,显然是西穆各营得到传令,知道要开仗了。刚才他就差拍胸脯保证自己一个人就能带她安然返回,现在他恼得恨不能给自己一嘴巴,就算领个百八十人,也一点信心没有了。

    如今的战场分布情况是这样的:最外围是鹰王的五千骑,麦子疤眼那边没消息。照独孤棠的判断,没消息就是坏消息,所以不记入现有战力。但苏徊和他的书童带了两千人突然赶到,属于意外的惊喜。不是北周四方军,却是江湖杂牌军。蛟盟收服的那些帮派出了最能打的人,因此杂牌比正牌不弱。第二层是西穆十营,也就是主力军两万五千人,其中八营由向家爷孙直接领着,只有两营听命于西穆王。基于西穆王近来渐失人心,也可能不到两个营了。第三层是被围困的尉迟觉他们,人数接近两千,是四方军中的精锐,却处于弹尽粮绝的边缘,攻击和防御大打折扣,需要鹰王及时解围。最里层是敌方核心,也就是春日大会所在,西穆王营。守兵五千。其中三千是西穆王直属亲军。

    制定全局战术的是独孤棠。鹰王的骑兵是他们这边的主力,而杂牌军正规军中也不止蛟盟的人,甚至不少强龙强将,但不知怎么都听独孤棠调用。比如阿慕。阿慕在义父帐下任左翼将军,手下管三万兵。在这儿,他是光杆司令,任务也只有一件,就是把采蘩救出去。

    再说战术。北线鹰王的人马进行强攻。与尉迟觉会合后,往西穆王营进军。南线打通一条退路,由独孤棠率领防守。其中,包括活捉向氏爷孙和西穆王的打算。因为从人数上来说,他们与西穆王营守军相当,而独孤棠亦有信心在力量上也能胜过对方。当然有最坏的打算,如果鹰王尉迟觉攻不下,独孤棠会放弃退路,从南攻王营。到时候,战场就会变成他们被西穆军包围的形势。

    独孤棠说。所有战术殊途同归,最后只要达到一个目的——向氏爷孙大伤元气。一两年内偃旗息鼓。他们这边则两个结局。一,死。二,活。

    这些是独孤棠的原话,再加一句战术是死的,各人灵活运用。阿慕很少服人,但他和其他人一样,不知不觉就服了独孤棠。这是个天生具有领袖魄力的男人。若有夺天下的意图,振臂一呼,他毫不怀疑英雄豪杰将竞相投入麾下。比一位聪明的美公子强太多。要开江山,必先戎马。独孤棠能文能武能算,有建国之大才。

    “你从哪儿认识的独孤棠?”定国公大公子,四方将的少帅,阿慕想不出采蘩这样一个造纸的女匠怎会遇得见。

    “说来话长。”刮啊刮。

    原来这专注有破绽,阿慕满眼晃火,知道已经游不了湖,也不着急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横竖南北两边都会来自己人。

    “怎么能让独孤棠娶你?”那样一个冷酷狠手的男子不会对女子上心。

    “苦苦哀求两次,然后唾弃他踩扁他,掉头找比他好的男人,他就反过来苦苦哀求我,成了没我不行的可怜样,最后我可怜了他。”这个能短说。

    “……”真的假的?阿慕无语。

    到处刮了遍,采蘩直起身来。

    阿慕以为她终于想着要见夫君去,却听她问他水性好不好。他不想答,但嘴比脑袋快,答曰还行。

    “那你游到湖中央,沉到底。”她水性不好,只能刨水面。

    “……”为啥?“我说的是还行,不是非常好。”黑灯瞎火,沉到底上不来怎么办?

    采蘩是说做要做的,看不远处还昏着的三公主一眼,再看小船一眼,心上有主意。她不是不知道错过了最佳过湖的时机,但她要解开的谜更重要。向老爷子乌睿不动声色在掩藏,她则不动声色在寻找。这个捉迷藏的游戏,并不只是身为纸匠的虚荣心而已。

    “你我换上侍卫和侍女的衣服,划船到湖心,带着三公主掩人耳目。从那儿再到湖底,水性还行也能做到。”

    横竖是要他到底下去。阿慕一句为什么含在嘴里,脑海中翻出采蘩雨中杀勒将军的一幕。她很有主见,要相信她。于是点点头,将昏迷不醒的三公主扛上船,又迅速套上侍卫服。做完这一切,以为女子总慢,却看到她已经披了件侍女的外衫跳上船,动作十分麻利。

    “下湖底做什么?”闲话刚聊过了,要留力气划船和游水。

    “找一种可能会发亮的石头。”不确定。

    “可能?”阿慕当然不傻。

    “也可能不是石头。谁知道呢。”不负责任。

    “我只下一次。”有人不负责任,有人珍惜自己。他要当爹了呢,不对不负责任的人负责任。

    采蘩耸耸肩。那无所谓的态度,让阿慕再想打自己一巴掌。他几乎,差点,就想认这个妹子了,现在——还是缓缓吧。等天下大局定了,他不用再打仗了,他孩子长大了,能照顾娘亲,有爹没爹都没关系了,到那个时候——

    “到那个时候,有哥没哥都没关系了。”采蘩笑,自在接收对面凶恶的两道目光,“阿慕,你有自言自语的习惯。”

    “没。”闭紧嘴巴,阿慕留心着湖岸上的动静。

    “周帝送我一座小城,是孟氏祖宅所在,如今叫了孟城。等仗打完,你带着你义父,语姑娘,还有你孩子去那儿吧。可以安静生活,也可以把流放到千里之外的族人找回来,重振孟氏书香。”行在一轮半月的光之上,四周全黑,声音虽躁动,但看不见,尚能心安。

    阿慕喉头一噎,眼眶骤热,做梦他都想为孟氏正名,为族人讨回清白。但他时恐自己微不足道,连说都不敢。然而,采蘩竟做到了。

    “得来不易,用童采蘩一条命换来的,还请你珍惜。”在长安,独孤棠是鳏夫,童采蘩是亡妻。但采蘩说这话,是怕阿慕心中不平,以为孟城便宜。

    “给你的,你不去?”再强大的自尊心也抵抗不了重振家声的呼唤,阿慕没有拒绝。

    “我嫁人了。”千言万语化作一句,她不会去孟城。并非不想,却预感不能成行。“记得,建宗祠那日一定要有魂舞魂歌,代代传给孟家长女。”

    阿慕还没答应。

    “跳吧。”这件事对采蘩更重要,清清凉凉叨叨,“因为你只下一次水,千万憋足了气,不然我天天写信给你夫人埋怨。”

    阿慕骇笑,扎入湖中。

    采蘩没等到阿慕,但等到了三公主苏醒。

    “三公主睡得可好?”采蘩不慌不忙,“看到我先别急着发脾气,我们在湖心停着。”

    摸着脖子正要叫疼的金枝玉叶听到采蘩的声音,立刻想起自己昏迷前发生的事,恐惧再袭,对采蘩真心得怕。抬起脸来,噘着红唇,欲哭无泪的可怜兮兮样。发现自己果然在一条摇晃的小船中,对面只有那个可怕的女人,她抖。

    “别杀我。”

    这时, 有人喊湖心有船,东面湖岸立时照亮一片,那里不属王营。

    “谁在船上?”一道声音洪亮。

    采蘩笑望着三公主发光的眼,轻声道,“三公主,你说,是他们救你快,还是我杀你快?”

    三公主一颤,知道自己高兴太早,“你想怎么样?”

    “我说什么,你说什么,错一个字就当定水鬼了。”采蘩笑容转冷,语气陡厉,“现在站起来。”

    三公主不敢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乖乖站起。采蘩说一句,她念一句。

    “我是三公主,奉王令处死一人,你们且避。”

    “原来是三公主殿下。”喊话的将领认出人来,便缓了气,“今晚很不太平,有不怕死的攻打营北,还有小股人混入内围扰军,请殿下不要久留,赶紧回王帐吧。”

    “等我侍卫上船,我就回了。既然有紧急军情,你们别在这儿耽误,防着外面的好。”三公主一字不错。

    “我留一小队给公主放个哨,免得让敌人钻空子。”但那将领警惕,带走了大片,留下了一排。

    三公主苦着脸,小声道,“不能怪我。”

    “没怪你。”采蘩说完,阿慕露出水面爬上船,扔给她一样东西,拿衣服裹了。

    采蘩打开,看过一眼就合上,快得让人瞧不出名堂。

    三公主颤巍巍,怕得要命,“只要你们放了我,我保证你们安全。这里四面都是我西穆兵营,杀了我你们也逃不掉。”

    “三公主会不会游水?”采蘩却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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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4章 为你挡去万箭穿心

    “不……不会。”三公主突然瞪大眼睛,“你不是想要——啊——”

    采蘩双手一推,看三公主落入湖中,“答对了。公主殿下,赶紧叫救命吧。”

    顿时,三公主的尖叫声响彻夜空,“救——”咕噜——“命——”咕噜——

    采蘩帮忙喊,“公主落水了,快来人哪!”说罢,刚要跳。

    她打算得很好。把三公主没心没肺推下去,所有的人就想着救公主,而让她和阿慕逃之夭夭。这个湖呈柳叶状,南北短东西远,等东面那排兵将公主捞起来,自己早就上岸。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跳。”

    采蘩听到那声音便是一僵。回身望,从北面齐人高的茅草丛中突然亮起无数火把,烧金了一角夜空。半圆月顿时失色。春日居然刮大北风,飞乱了她半干的乌发,她将它们撩到耳后,冰眸看清那道身影。

    他的袍如玉,风吹簌簌,染了火色。玉冠飞龙,面颜覆金,温和的神情却在这样的火光中殆尽了,似寒鸦冷山下的鬼魅。

    采蘩不语,只是握紧了拳。

    阿慕在船头,手上一打桨,船身转向,由他直面向琚。

    三公主的呼声渐弱,吃水渐多,越来越频繁得浸没于顶。但,能救她的人,要么还远,要么不在看她。自出生就高高在上,想不到有朝一日成为蝼蚁,没人在意她的命,甚至连她已经奉献了一切的,以为会待她如宝的男人。

    那男人只抬了抬袖,身后黑压压全都是弓箭手,铁尖闪森然,但箭未上弦,暂处于气势汹汹的准备阶段。

    “如果你跳,大概要万箭穿心。”他道。

    采蘩仿佛没听见这话,叹口气。“阿慕,把三公主拉上来。”喜欢向琚的女人都可怜,不过她不是可怜三公主才救人,而是三公主的命还有用,这里毕竟是西穆王营。

    这时的采蘩没从刮冷的北风中嗅出西穆易主的味道。

    “五公子说将我万箭穿心之时,眼里好像没有你的未婚妻。听说西穆王是你操纵的傀儡,但在别人的地界上说话行事还是要小心得好。”东面晃来很多火把,营军再被惊动了。

    三公主俯在船板上猛咳水。和采蘩一样也从头湿到脚,却狼狈万分。然而,却把采蘩最后一句话听进耳中,刹那抬起脸,神情诧异。她知道父王一向怕北周,却从南陈那边得到不少好处,以为是一种权衡,从未想到傀儡二字。

    采蘩看着三公主吃惊的样子,可没有安慰她的想法,“就好像一窝猪。每天吃饱睡,睡饱吃。不知道自己被养肥了是要上饭桌的。三公主,你的亲亲未婚夫今晚显然要吃猪肉了。”

    三公主满面不可置信,趴上船沿,“五郎,救我!”

    向琚却不看三公主一眼,只对采蘩说话,“倒不用把自己比成一只猪。”西穆王已是弃子。而他不像祖父,认为三公主有当王的本事。哪怕是傀儡,也得有自知之明的脑子。

    采蘩不争论。“五公子来得正好,我本要走了,看到你才想起来,你拿着我的婉蝉没还。那是我夫君与我的定情之物,烦请还给我。不劳君亲送,免得不小心也落了水。”

    向琚手上多了一物。乌沉的鞘,出鞘的匕首短而锋利,浓墨一般不吸月光,正是婉蝉。他将匕首反复看,送入乌鞘,突然扔了出来。

    向琚不会武,这湖的南北虽短,却也没那么短,他的力根本不能将婉蝉抛到船上,当然他也不想。采蘩眼睁睁看着婉蝉坠进湖中,溅出一朵银亮的水花。婉蝉是她的护身符,她想要一辈子珍藏的,如今痛失。她咬牙,清冷的眸子中仿佛燃起两簇火。

    阿慕看出采蘩痛惜,当下就要跳湖去找。

    “阿慕,不用去。”采蘩却拉住了他,“不是找婉蝉的时候。”命在弦,而她亦非当初惶恐无措,看到旧识的影子就怕得要命的人。

    “把船慢慢划回来,谁都不会成为猪,更不会尝到万箭穿心的滋味。”向琚要活捉采蘩,不为私心,但为此战胜负。因为他很清楚,独孤棠会为了这个女子豁出性命。独孤棠死,他便赢了。

    “谁敢动我妻一根头发,我将他万箭穿心。”

    采蘩立时转过身,眼中的火熄了,面上起一层明亮的笑意,连声音也带了欢快,“独孤棠,你打算等我变成箭猪才出来么?”向琚前向琚后,截然不同两张容颜。

    向琚的目光越发幽暗。

    南岸立一挺拔男儿,能撑天地之感,即便看不清他的面貌,但气魄惊人。峭冷的风绕他周身就柔缓了一样,吹翻那面蛟旗,却吹不动傲骨。他背上那支宽剑,似能劈星斩月,吸暗了南岸的夜空。

    然而,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儿却为心爱的女子叹息,“你能不能偶尔听话一次?”船上三人,三公主剔除,只有她和阿慕。其他人不在,央不会自作主张,肯定是她。以为保护她是小事一桩,护送鹰王却很大事,把人送去支援。

    “人算不如天算。”采蘩笑音阵阵,好了,死都能看见独孤棠在眼前,无憾。

    “这倒是,我也烦了走一步算一步,不如一战。”独孤棠这话就是说给向琚听的了。他内力深厚,特意提气,话音如波纹层层,令对岸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你要一战,我给你一战!”向琚双袖翻上,弓箭手齐齐拉满了弓,“你的命,你妻的命,我全要了!”

    独孤棠却丝毫不急,“难道只有你有那么多弓箭手么?”突然一声长空啸吟。

    西面呼啦啦也亮了起来。四方旗大舞,身穿北周兵服,臂袖上也有四方二字,密密麻麻里三层外三层的弓箭手开弓对准了向琚。

    向琚不及想,又听东面喧哗。看过去,不禁皱眉。原本排列整齐的东营士兵被数条火龙冲散,而且西穆的溃败几乎是立刻的,就像秋风扫落叶,四方的军服渐渐在湖边站定。

    向琚看不懂,采蘩也糊涂。怎么回事?突然哪儿冒出来那么多四方?尉迟觉和央的四方军不是已经被围困了吗?

    “独孤棠,你当我家掌柜时说算学不精,我四哥特地送你入望山书院,这真是养虎为患。你用所学来还恩情?”向琚神情凛冽。

    “五公子刚才还要将我妻万箭穿心,现在来说恩情是否可笑?五公子用我为掌柜掌事,我也尽心尽力当过掌柜掌事,你得力我得银,平等交换,已没有欠和还。”独孤棠的目光时不时落在湖面,“你我如今面对面,是敌我之分,出手便是取对方性命,恐怕不能容情——”

    尾音拖长,独孤棠突然飞身而起,直落向湖面。眼看要入水,他竟打出一块板,借力腾跃。如此三跳,落在船上,将采蘩拉紧在身侧。

    再出乎向琚的意料。

    “为你万箭穿心又何妨?我数三,尽力吸气,这次一定当听话的姑娘。”

    他的声音轻轻敲入她的耳鼓,采蘩笑,悄悄牵了他的大掌。如今的她不愿意依附男人生活,但在生死关头,他同她并肩而立,她觉得拥有了一生的幸福。她还听见向琚在喊放箭,听得出其中的气急败坏,却似乎离她和他那么遥远。

    她只看到他的笑,看他数到三,她听话吸一大口气。感觉他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护了她的头,抱得成了不可分离的一体,侧落入水。

    眼前刹那漆黑,有不明物或近或远落水出气泡的声音,她知道那是箭。心陡然提起,怕他中箭。然而她刚动了动,便感觉又能呼吸了。

    “这位姑娘,我跟你说过要听话了吧?”

    “你没事?”采蘩睁开眼,发现原来是船翻过来了,正罩在头顶。湖水与船底之间尚留一些空气。

    “没事。”独孤棠向后看了看,“阿慕也没事。”

    咚咚咚,几只箭头钉在船底板。好处是,射出洞来有空气,可以呼吸。坏处是,保不准有个天生神力的,整支射穿,正对他们其中一个脑袋。

    “独孤棠。”采蘩再开口。

    “我知道,你要说我轻功差,不能带你踏波无痕。”独孤棠这算是刀光剑影中谈笑风生,“不过,不是我说,你有点重。”

    “呃——独孤棠,我本来没想提你武功不好这茬,就想问下一步怎么办而已。结果,你说心里话了,挺好,夫妻之间应该无话不说的。”说她重?!他那破功夫她都懒得提了。

    阿慕在后面感觉空气起寒流,心想这对夫妻不会就地掐架吧?清清嗓子要劝一劝,谁知听见独孤棠笑,接着采蘩也笑。搞半天,这是人家夫妻的相处之道,在脑袋顶上飞万箭的时刻,该说,说,该怪,怪。

    “现在我们借船往南岸游,船彻底浸水之前潜游。阿慕,你管自己就行。”独孤棠感到船正往下压。

    “三公主呢?”采蘩突然“良心发现”。

    独孤棠但说一句,“那是向五郎的事。”

    万箭穿心,最终穿了谁的心?

    老天爷没法回答,必须得问向五郎。(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455章 战?不战?

    三人上了岸,立刻就有一排兵士以盾相护。在自己确定安全之后,独孤棠才将采蘩放开。

    采蘩望向湖面,只见两边都用了油箭,燃油的火就像压下的星空,如星辰坠落。她进过北齐,看过十万八万兵马的军营和边城,曾经放天灯散五色纸,准备战场。但她没有亲眼见过一场战。真刀实枪,对面就是生死之敌。

    现在见到了,心中只有一种感情。震撼!

    天空从北角烧起的,现在四角都烧卷了,就像让风吹起的风筝,每一条边都弯了进去,而燃出星灰,划过去的道道火痕,似埋在风筝纸中许久的烟花线,点起的是瞬间璀璨,如这湖边每个生命,有些燃尽了,有些还在燃。

    仰望很动人心弦,平望却惊心动魄。火光一片一片落,人一片一片倒。火落不完,人也倒不完,全都争先恐后,不知道是慌神,还是无畏,生死之前连眨眼的犹豫都没有。惨呼,闷声,伤了,丧了,血淋淋的残酷。

    看一眼,很压抑。看久了,便麻木,连自己是否还活着都不关心。只有上峰的一道军令,只有以血还血,一双杀红了的眼。

    值得钦佩的是,向琚并没有离开这片战场,他和独孤棠的位置仍正对相望,两军交战,主将的战气决定士气。所以,这场战看不到结束,似刚刚开始。

    “小妖,带采蘩走。”独孤棠无意让采蘩看到结束。他领兵,从不在帐后空指挥,是站在最前沿阵地的将。因此他不想有顾虑,也不想被牵挂。

    麦子拉住采蘩,她身旁还站着曾对采蘩冷嘲热讽的三人组。

    采蘩的回应是即刻的,三人组留下,她是退到安全的地方,不是去打仗,不必白占着精锐的战斗力。

    三人看独孤棠点了头。这才让了。

    有人喊大小姐。

    采蘩回头,看到丁家四兄弟中矮却最聪明的丁大,独耳丁二,壮汉女人心的丁小,却唯独少了丁三。她不禁皱起眉来。

    丁大仿佛知道采蘩的担心,道,“老三和邈手有更重要的事做,不在这里。”

    很好。采蘩叫住独孤棠。千言万语化为一句,“我等你回来,输赢都别太执着。”不是等他凯旋,而是胜负不论,活着就行。

    独孤棠也不多话,“好。”

    待采蘩走了,独孤棠再回头,面色峻冷。看似他这边突来援军,其实没有。只不过苏徊带了不少精良的武器和大量箭支,让他想到这个以少充多的法子。这时。他的弓箭手一射就是三支并发,比向琚那边显得更密集。然而向琚还有后发力两万余人。他却已经是倾力而为。

    “盟首,箭支不多了。”来者火龙会帮主周凡,已对独孤棠心服口服。

    “让兄弟们再撑一撑。”独孤棠孤注一掷,却没跟采蘩说,“让刀锋营准备,等我号令。”他要的契机会不会出现?决定着这支队伍的生死存亡

    周凡嘿应。

    向琚没有迟疑,但有人迟疑。

    “兰烨。老爷子让你立即回王帐。”望山亲自来带人走。

    “先生,对方援军数量不会多,不然早就攻过来了。我方三万人马。打胜仗还不容易?独孤棠是四方军的大帅,尉迟觉和余央都在,吃掉他们,周军便少了得力的三员大将。还有那个蛟盟,少有的机会能将他们聚齐。”

    祖父说,决战之日尚早。可就在刚才,向琚觉得决战在今夜。独孤棠等人若死在这里,他认为北周将不再会是南陈的威胁,天下统一在他手中指日可待。

    “四方有十万兵马,如果他们的后援已来了一批,就会有第二批第三批。”望山见向琚不以为意,再道,“西穆王死了。”

    向琚观望着南面的目光暂时收回,“他死不是在我们意料之中?”

    “是,但却出现了我们意料之外的事。”望山道。

    “什么意料之外?”向琚心中一突。

    “西穆王不是死在我们的安排下,而是让鹰王以一支纸箭射毙,让西穆人以为是天神之命,奉鹰王为西穆新主。我们安排的那人试图事后劝改,却被砍了脑袋。现在西穆人都在传这件事,人心动摇。”望山知道,这才是真正让老爷子忌讳的。

    要杀独孤棠他们很容易,出动全部兵马就能将他们包囫囵,但必定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毕竟对手个个单独拎出来,都是能杀十杀百的人物。当然,只要下定决心,最终这些人会寡不敌众。然而养兵却又是很不容易的,哪怕只是一个普通的骑兵,马要吃草,人要吃饭,还有日常损耗。练兵,将养,武器等等,费天价的银子。所以,四年前要抢陈帝的银子,天衣教不惜打劫权贵富商,做买卖开铺子,不得不想尽办法赚钱。养肥了西穆的同时,老爷子手上却没有闲钱。

    “兰烨,这两万兵马是直属于你的。这些年老爷子说服了不少人,有歃血同盟,也有暗中相帮,也有答应举事时将全力以赴,但真正我们能拿在手上的,西穆一块,南陈还有一块,仅此而已。不到最后关头,不能伤了自身元气,所以我们冒不起这个险。一旦西穆人倒戈,就是一万人。加上独孤棠和鹰王现在的人数,就近两万。还不知道援军有多少。”望山很少对这个得意门生沉脸,此时肃面,“趁对方还没有会合,必须立刻撤走。这是老爷子的命令。”

    “这么简单就将苦心经营多年的地方放弃?”向琚不情愿。

    “只要保住两万骑兵,损失就没那么大。”望山再拉人,这次拉动。

    向琚被动地倒退走,听声声传令下去说撤,不禁握拳。本想在这里打败劲敌,不料局势突然扭转,缘于鹰王一支纸箭。纸箭!他猛然想到采蘩。

    “是她吗?”他喃喃。

    望山以为向琚在对他说,“谁?”

    “纸箭是采蘩造的吗?”采蘩之前他从不关心纸这样东西和纸匠这群人,哪怕各国帝王把造纸大匠当宝。

    望山一愣,也有些喃喃了,“不会吧。帝王书就够费事的,她还能造纸箭?而且,纸造出来的东西能有这么大的杀伤力?”

    湖从眼中消失了,听到远远的喊杀声,是追击而来的。向琚却仍茫然,“湖边死了两个三公主的侍卫,其中一个身上未湿,脖子上两面匕首插出来的洞,和三公主的伤口十分相似,但四周没有匕首,甚至连块石头都没有。先生以为,到底这神秘来去的杀人利器是什么。”

    “……别想了,我跟你说过,那女人妖邪相,会坏你的命格。”望山这样的魔头突觉寒,“三公主——”

    “先生,我对采蘩已无眷恋,只是后悔没早点杀了她。三公主掉进湖里,应该是没命了。”看不出来吗?他的命格已经被采蘩整坏,成个亲都难于登天。而没有了西穆为他屯兵屯粮,今后求人办事就更难。撤兵便是惨败啊。

    “还怕没机会?她已经中彼岸蛊,没有我的缓毒剂,很快就会疼死。到了这个地步,我相信老爷子也没有遵守诺言的打算。”望山冷笑。

    他感觉她不会这么死的。这话,向琚没说出来。

    西穆王营一片混乱,很多兵在往外跑。他们都是西穆人,已经听说西穆王死于神意,上天派鹰王来当他们的新主,因此纷纷要去投靠。向家军在王营的力量不足,上去拦也会被士气高涨的西穆人祭天,所以不动,以防卫为主。

    向琚走进王帐,看到祖父眉头紧皱,一直精神矍铄的气魄被焦虑代替,竟似乎突然苍老衰弱。他就是再有满腹的不情愿,也不好抗拒了。

    “祖父不必担心,西穆不过是您为孙儿准备的退路,但若无破釜沉舟之心,怎能有君临天下的一日?”他曾经被希望当皇帝,现在自己希望天下独尊。采蘩也好,独孤棠也好,终要向他俯首称臣。

    向老爷子略展眉,点头道,“烨儿说得对。今日并不是输,明日更不会输。”

    向琚传令,命全部向家军集中西大营,从那儿撤走。

    过了一会儿,众将前来接向家爷孙。两人走到帐外,看到王营空荡荡,西穆人都跑光了。

    向老爷子感慨,“我虽是为了养自家的人,但对西穆王他们也是同等对待,花了那么多银子供得人壮马肥,到头来却因为我们是汉人,始终得不到认可,让鹰王一纸箭就射穿了,滴水不留。今后记住,与汉族以外,只能同盟不能同养,合作之上还要小心。”

    向琚道声记住了。

    士兵急报,说北面东面都有人攻了过来,人数众多看不到尾。

    这下本来还有不甘心的将领们也息了声,因为打起来容易,死起来也容易,西穆没有了存身地,保存兵力就是当务之急。

    向氏爷孙上马车,车夫是黑白二老,甩开缰绳就跑,直到太阳东升,离西穆王营足够远,两万人才就地休息。

    向老爷子说,“烨儿,你将这些人马分成小股,乔装成百姓,回南陈。望山会告诉你哪里能暂时让他们藏身。”

    “祖父,你不跟我一起?”向琚问。

    “不,我要去告诉北牧王鹰王夺西穆的事,他对鹰王从来防备,也许能促成新的盟约。”

    谋和术,永不会休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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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6章 送你一程

    麦子将采蘩带到了南面,那里有些小山,很容易藏匿行踪。阴山背后,月光都照不到的地方,搭了些小帐,数十个穿着各异的人看似分散,实则站岗。

    “火龙会的人。”麦子简单说道,撩开一顶帐,示意采蘩进去。

    采蘩一看清里面,立刻笑,“疤眼老板比我想得还精明,我让你到长安做生意,你却是跟着人做生意。”回头瞅麦子,见她麦肤似深了些,但不扭捏。

    疤眼呵呵笑两声,“还好没听童大姑娘的,不然在长安扎了户也见不到人。”

    知道麦子的双重身份,他就有了两种心情。爱慕之外,再加钦佩。这样的姑娘不是在家当贤妻良母的,但他也不需要贤妻良母,因此感情更深了一层。深了,反而放得开,不像从前连视线都不敢对上。

    采蘩暗暗赞好。她不管别人的姻缘,但麦子是她的好姐妹,她祝福她能得到最好的,就如同对吴姬的祝福一样。

    “童大姑娘。”巴歌小姑娘来行礼,机灵和乖巧的分寸把握恰好,将来不得了。

    采蘩看到疤眼没那么吃惊,看到巴歌却诧异,“这么危险的地方你都跟着来?”

    “我不带她来,我也别来了。”疤眼正好倒苦水,“童大姑娘,你收她当个丫头,行不?我实在受不了她了,会短命的。”

    巴歌翻个白眼,“切,没有我,你娶不到某个好姑娘,一辈子孤家寡人。而且,我不当童大姑娘的丫头,我当她的帮手,有朝一日比她还要厉害,人人尊我一声巴大姑娘。”

    说得好像她已经同意了一样,采蘩嘴角忍不住弯。“不用有朝一日,你现在就比我厉害。”她在巴歌这年纪的时候就是个傻妞。

    疤眼却嘲,“巴大姑娘?听着就没将来了,别扭。”

    战乱里的欢乐短而贵。这时外面传声进来,说有一小队人和一驾乌漆马车正经过月亮地,不会发现他们,但是否要探查对方底细。

    乌漆二字让采蘩上了心,脱口而出。“查。”

    无论是童大姑娘,还是独孤棠妻,她的声音里已有不容人抗拒的威。

    帐外安静,甚至不问谁下的令,照那样吩咐的,立刻去查。不一会儿再来报,说那队人皆训练有素,很可能从西穆王营出来,以马车为守护的中心,所以马车里的人或物必定重要。

    采蘩有些笃定那队人在护什么。想了想,问麦子火龙会这群人的实力。

    麦子也听出采蘩有打算。但说火龙会比一般士兵强,打群架不见得输,遇到高手却是挡不住的。

    疤眼坚决和麦子站一边,说他们最好安分守己,免得独孤棠那边打了胜仗,这边却损了夫人又折兵。

    采蘩这次不倔,“好。不惊动,目送一程可好?”

    “什么人?还要你目送?”疤眼奇道。

    “师出同门,天赋横溢。但与我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一走,也许今生都不会再见面。”不能说他恶,他只是用另一种方式追求造纸的极境。采蘩不得不承认,正因为一个师父教出来的,身不由己就会记挂着。

    “走吧。”麦子知道那是乌睿。

    采蘩一笑,跟麦子出去,又叫上丁家兄弟。

    夜色快掀过了,东方有一线白,一队快马护着车在草原上踏行。采蘩看到乌漆漆的马车,正是乌睿坐的。至少乌睿没跟错人,向老爷子真欣赏他的才华,给了他大展拳脚的天地,甚至当宝一样护着先行离开战场。她有点明白了乌睿的忠心。

    风哗啦啦吹着草,小山坡突然滚落石头,马队队长伸手喊停下,仔细听动静。这时草木皆兵也正常。

    巧不巧,就停在采蘩他们伏身的丘下。

    车里的乌睿心念一动就站到了车外,丝毫不在意众卫急喊小心,放目望高。他出来时,老爷子告诉他,采蘩让独孤棠救了,最有可能在南边等,他或者会遇到。

    “如果是你,就出来一见。”他说话音色暗哑,但此刻寂静,传到半空。

    采蘩才有动的念头,麦子的手按在她背上,不用力,表明自己的立场而已。

    “放心,你不阻我,我也不阻你。也许这是我们最后一面。”乌睿和采蘩都是心有七窍的人,敏锐敏感,能抓住常人看不到的灵觉。

    采蘩拿开麦子的手,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从草丛中站了起来,“乌睿,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等你一会儿了。”

    看到马队躁动,她淡然漠视,“你们在我的包围圈中,纵有高手,也双拳难敌四手,而且我没有阻拦乌大匠的意思。”

    乌睿也再令马队勿动,又对采蘩道,“我一人上来,同你走走。”

    采蘩微笑,曰好。

    于是,两人在坡上行,处于无形的“包围圈”中,下方一队人护航。

    “帝王书我放在帐中,履行了承诺,不过老爷子似乎又要背诺了。”采蘩道。心中奇异得平和。

    乌睿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包,“老爷子让我给你的,半年份。不是背诺,而是减诺,起因在你夫君强行要救你出去。既然遇到你,就给你了,省得我还要跑一趟国公府。”

    “也是让我闭嘴半年的意思。”采蘩当然不客气,接过来收好,“男人都有自尊心,尤其独孤棠,不是乖乖等人放的。”

    “因此让你少活半年也无所谓?”乌睿冷笑。

    “一年半年有多大差别?”采蘩轻笑,手里也多了一样东西,“给你。”

    乌睿一看,是折好的纸,打开看了,立刻盯住采蘩,“这是——”

    “左伯秘宝。”瞧她多大方,“师父其实感叹没来得及给你,你既然还活着,我想来想去,还是遵照师父的意思吧。”

    “你有这么好?”他没有给过她任何好处,只不过听向老爷子吩咐做,所以觉得这样的好处有些不真实。

    “万一我活不过半年,万一于良还没开窍,世上总要有人把左氏造纸的奇妙传下去。你这个人我觉得不怎么样,但造纸的本事无可挑剔。而且,有秘宝也不见得你就掌握得了。”左伯过世后这么多年,子孙都十几代了,左伯纸还是失传。不过,采蘩这时严格执行点到为止四个字。

    乌睿撇嘴,笑得十分自信,将纸收入怀中贴袋,“你我今后以纸相见。”

    采蘩点头,“这是个好见法,因为我也实在不想再看到你。”说完,停步。

    乌睿下了坡,上了车。马队很快成了绿野中的一点黑。但两人的感觉真没错,其后一生之中,彼此再也没见过面。

    向老爷子闭目养神中,这些年四处奔波,浅眠不眠属于家常便饭。事情到了这步田地,尽管他劝自己不算输,但心里始终跳着火苗。西穆王该死,却死在鹰王手里。西穆该归向,却归了鹰王。采蘩该明日放,却今日就不见了。独孤棠那帮人的生死他还在掂量,却成了让他们反过来攻击他要撤的局面。越想深了,越火大。他为孙子经营多年,在认为最稳固的力量中心出了这么大的岔子,甚至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他突然头疼,这时马车竟慢了下来。

    “怎么回事?”老爷子问。

    “前方有乱石挡去了路。”车夫答。

    向老爷子是多狡猾的老狐狸,闻言心惊,到车外来看,发现两面隔一座孤山绝壁,前方乱石堆了两三人高。只要堵住后路,他带的千余人就只能等死了。他顿时连声喊退回去,而这些人对他死忠,知道不对,也要先让马车先退。

    马车安全退出山谷时,老爷子还以为自己多心,却突然一阵天摇地动,往后看,见山崖落下无数大石滚木,将入口堵死了。跟他出来的,只有百余人不到。

    向老爷子怒睁双目,同时听到山谷中传来箭破风的嗖嗖声,顷刻惨呼声此起彼伏。他不忍,闭眼长叹。身旁蒙面的剑士们劝他快走,他但苦笑。

    分明已经钻入了对方的圈套,能走去哪里?

    “独孤少帅么?”他高声一扬。

    有人哈哈大笑,声音却有些年纪,“老爷子太高看独孤棠那小子了。他耍些花招,没有援兵装援兵,把您吓得舍了西穆这块好肉,我真替您可惜。至于鹰王,虽有点本事收服了一些西穆人,但要上万人信服还需要时日,老爷子只要冷静想想,就知道如何处理摇摆不定这么简单的事。您当年一番滔滔不绝,才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甘愿为您鞍前马后的。是不是老了,算计太久心里成了病,您孙子都老大不小的,还没动手?”

    向老爷子恨不能睁裂了眼,“是你?!”

    “是我。”声音的主人出现在前方,悠悠而来,但老爷子周围出现了无数鬼影,“我等您举事等得太久,不耐烦了,只好自己动手。”

    老爷子的剑士们亮出了剑。他们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然而面对数不清的影子,心里没有底。其中贴身保卫老爷子的四大剑客当下决定,杀开血路,护送老爷子出去。

    但对面那个戴着血红鬼面的人,没有一丝怜悯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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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7章 启明无星

    新鲜的尸身遍野,很多小鬼的,很多卫士的。小鬼还在往前涌,但卫士只有十几个了。面对杀也杀不完,完全不怕死的人,高手的剑会迟滞,内力会消耗,直到他们像普通人一样,拼谁的力气大,谁的动作快,谁的武器利。连这些都拼完,那就是被一个训练有素的冷血杀手宰掉的结果。

    向老爷子让四个剑客们护着,却似圆心一般不曾移动。

    大阎罗也没动,但他不是不能动,而是那个点有最佳视角,可以欣赏死亡。

    “老爷子,你把最好的人最好的东西都送到你孙子那儿,有点过早了啊。”鬼面的神情恐怖莫测,听话音但觉笑,来自地狱的阴森,“我还你一个人情,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再自抹脖子,我便给那些对你忠心耿耿的人一个痛快。”

    向老爷子冷眼望着,“你还知道欠我吗?”

    “当然知道。”大阎罗肩膀耸动,确实在笑,“就像前任不肯听你话的楼主,现任却失了踪的楼主一样,您对我们都有知遇之恩的。”

    “你们,走。”趁大阎罗在说话,向老爷子压低了声,“将消息传给烨儿。”

    然后,向老爷子扬声道,“你便以此来报答我的恩情?”他疏忽了,只担心着外来威胁,却没料到自己院里失了火。

    “老爷子把我当了这么久的螳螂,却未发现我是黄雀。”哼笑一声,看着四剑客中有三人突然往三个方向飞出,当下手一挥,从他身后分出三支杀人组,煞煞追去,“纵然是排名前五的剑宗高手,也难敌我小鬼难缠。唯有一点让我欣慰,老爷子有死的觉悟了。很好。现在告诉我,当年让您老人家头痛不已。除了放手,没有别的办法,那两位楼主的身份。”

    一步算错,步步错。从错估独孤棠和采蘩开始,他让自己陷入了这样的死境。但,无妨。兰烨经过这次显然成长起来,展现的决断力超出了他的预期,令他暗自高兴。而在和这群年轻人的较量中。他似乎是真得老了。趁大阎罗的这把刀砍下,他放手吧。

    “想知道他们的身份?”向老爷子将护着自己的最后一名剑客推开,道声走。

    那蒙面剑客迟疑一下,最终调头往东。他的剑法玄妙,没有漂亮的剑花,却似刀法,挥出一式便带有电光,令围上来的小鬼或死或伤,很快劈开一条血路,往苍茫的平野奔去。但他身后有一队鬼魅影子飘着。也许摆不脱死亡的气息。

    向老爷子已不在意,大阎罗更不在意。一个必死。一个必杀,结局已经定下。

    “说吧。”大阎罗在等。

    向老爷子笑了,他的后半生都在准备死亡,所以无惧,“你知道后,打算如何?收服他们,还是像对付我一样?”

    “我这是为您擦屁股。”大阎罗声音幽冷。“当初您的一时好心放他们走,如今就好像两根看不见的刺,扎得浑身不舒服。说起来。老爷子您致命的失败就是用人不当,偏偏还不够心狠手辣。知道了那么多你的秘密的人,说放就放了。”

    “那是因为我知道今后再也遇不到他们那样的人了,与其杀了,不如留着,给像你这样的人当隐患。你知道,我欣赏能与我匹敌的对手,从来也没有独自尊大的意思,那会很无聊。”老爷子再笑,“即便我今日必死无疑,可你跟他们不能比。你是小人,捡人便宜捞现成的,就那么点本事。我可以如此预言,你大事难成,还会死在那两人手里。”

    大阎罗没动,却从他身后奔出一人一刀。人,穿红衣,从头蒙到底,眼似寒冰。刀,薄如纸,破风有金吟,光映冷月。

    老爷子任那人将刀架在颈上,眼皮不眨。

    “给你最后一次死得痛快的机会。”鬼面下无情,“说。不然,你还是会死,却是慢慢得死。老爷子你出身富贵,我劝你别试。”

    “你说得对,我不怕死,但可能会怕疼。”向老爷子在刀光中的神情竟十分祥和,“只不过我虽然漏算了你,却从未漏算过一件事。”

    大阎罗眯眼,“什么事?”

    “生不由我,死由我。”向老爷子嘴角流出黑血,且接着从鼻子,眼睛,耳朵里往外流。

    大阎罗立刻快步流星上前,拎住了向老爷子的脖领,“你是要保全那两人,还是你自己的亲孙子?”

    向老爷子双腿发软,人往后仰,大阎罗的声音虽变得遥远却仍听得明白。他努力瞪大了眼睛,正见天上一轮半月。尽管不是满月,却像满月一样明亮。思绪飘开了,他想起儿媳妇的那个梦,圆月之下开满玉花,最美的那朵上一棵白玉珠绽放七彩霞光,然后兰烨出世了,如梦兆一般聪慧非常,让他看到了向氏更远的将来。这样的孩子成为天下君王,比那些或老迈或平庸的在位者继位者会出色得多。这个世道需要变革,他已经没时间了,但兰烨有。他将年轻时的凌云壮志寄托给那孩子,即便平凡死去也无憾。就好比现在,该给那孩子的都给了,该教的也都教了,所以败局也不怕。

    向老爷子阖上眼,最后的刹那,心头闪过小混蛋。小混蛋聪明,懂得找个好依靠。童采蘩会把他当亲弟弟照看,他必长成顶天立地的好男儿。真心话,自己说过很多,不过都是在小混蛋的身世浮出之前。后来,太忙,有心无力,想今后慢慢说。谁知,这就是永诀了。

    大阎罗的手一松,往向老爷子身上狠狠踩了几脚泄愤,吩咐红衣杀手道,“把他割成十块八块喂狼。”

    红衣杀手手起刀落。

    西穆王营一片欢呼雀跃,能以最少的伤亡得到最大的胜利,是战场上最令人高兴的事了。

    沙军师看到晨星迅速黯淡,顿时皱眉,一会儿却又开眉,暗道前些日子三帝星陨落,现在引星也没了,局势将再变化。他见独孤棠和鹰王并肩而站,气魄撑天,让将士们仰望,不禁深思。此战似由老大救妻的私事而起,如今看来却是必然。西穆王表面归顺北周,实际与南陈向氏勾结,他的死能暂缓北周西境压力。而鹰王刚登王位,西穆境内需要他全力平定,又欠着老大的人情,也可以说成欠着北周,便是心野,也得等上几年。而西穆和北牧之盟因兄弟二人不睦,断裂的可能性更大,相信北周高位者乐见。这一仗意义重大,可入史册。

    题外话一带而过,这场胜仗后来果然被载史册,却不是北周史了,称启兴之战。

    当采蘩再次来到王营时,不过隔日,感觉已经大为不同。鹰王麾下军纪严明,庆贺很短,迅速进入西穆兵的重新整编,王帐下文武官的再任命,牧民的春季管理,对应他族的策略战略,族内统一和王营防御,都进行着紧张的布置。

    这种时候,外人很难再插足,因此采蘩走进王帐时,听到独孤棠正在请辞就松口气。路上听接她的央说了鹰王杀西穆王的种种,且她与之打交道的过程,直觉也是个异常狡猾的人。处在人人比她会算计的境地太久了,她真是怕再遇突变。鹰王非敌非友,这时是联盟,下一刻就可能翻脸,应该早点分开才成好聚好散。

    好歹让她缓缓神。她想着,却听鹰王留客,似乎很热情,不是假客气。

    “鹰王殿下盛情,我们却实在不好再留下叨扰。”怕独孤棠哥俩好,采蘩出声推辞。

    独孤棠一见她便站了起来,起身拉她的手再同坐。男人说话没女人插嘴的余地,到他这儿就不存在这样的规矩了。不是宠,而是尊重,对患难与共的知己的尊重。这份尊重不会随便给,不论男女。

    鹰王在西穆王座上,比肥胖的前王上比起来,绝对是一身王气,只不过眼睛里溜溜地放桃花,当着独孤棠的面也不收敛,对采蘩说话那个柳倒风歪的调儿,“美嫂嫂别这么说,要不是你的纸箭,我还真当不了这个王,简直就是对我的再造之恩。即便要我养你一辈子,我也绝无二话,怎么算得上叨扰?”

    独孤棠的涵养功夫是一流的——袖子一甩,升云剑从鹰王耳边擦过,钉入王座之中。

    采蘩要笑不笑,“瞧,说错了吧?该改成养我们一辈子才对。独孤棠与我夫妻同心,永不分离的命。”

    鹰王是皮笑肉不笑,“我不养男人。”

    “对,只会让男人养。”独孤棠本想再待一会儿,但鹰王让他坐不下去,“采蘩姑娘,这位西穆新主其实有龙阳之癖,你莫听他花言巧语。”

    “是你放屁才对!”鹰王最恨独孤棠拿当年的事笑他。

    “你俩不是抢花魁结下的善——缘?”采蘩笑面妖娆。

    独孤棠和鹰王对看一眼,同声道,“不是。”

    两人不是朋友,但有一点可以让他们同心协力,将过去那点事好好埋葬在彼此之间,不再扩散不好的影响。

    在采蘩看来,男人的友谊是可以无孔不入的,哪怕彼此否认的情况下。(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458章 昏,醒

    蛟旗在扬,车马待行。

    鹰王亲自送独孤棠和采蘩出王帐,留不住客,也没什么好伤感。他很忙,有很多事要处理,没有客人在一旁“虎视”,其实很好。

    采蘩却在车前转过身来,“鹰王殿下说小混蛋跟老爷子走了?”

    鹰王神情不动,“不能说是他自愿的,但以他的身份,向氏祖孙不会丢下他。怎么?”

    “纸箭是我给小混蛋造的,只是奇怪如何到了鹰王殿下手里罢了。”采蘩说完,却轻叹一声。她想带着小混蛋一道走的,不料向老爷子更快。

    鹰王许空头诺,“你不必太担心,除非向氏全军覆没,否则他们不会要那小家伙的命,更没准比我们还长寿,我看他唠唠叨叨像老头子一样。等我这边平定,我也会留心找找,如果向氏还在草原上藏兵。”

    采蘩听出敷衍的意思,也不说什么,转身上车去了。她不傻,当然不会指望十句中八九句大话的鹰王。现在只能相信小混蛋没有生命之危,自己还能有机会将人救出来。

    车队马队动了起来,独孤棠押后,从马背上俯视着鹰王,双眸沉思。

    鹰王让独孤棠的目光看得忍不住气,“独孤棠,你舍不得我就别走了。”龙阳之癖?哼!

    “是有那么点儿。”这话从独孤棠口里说出来一点暧昧的意思也无,“至少我希望下次见面时,你还不是我的敌人。我知你心很大,但草原也很大,先把自己碗里的饭吃完,饱了睡个好觉,别成天惦记着吃。”

    鹰王敛眸,不语。

    “我能让你名正言顺成为西穆的王,你懂吧?”西穆需要和北周进行各种资源的交换,得到北周朝廷的承认对鹰王意义重大。

    “两个条件。”鹰王开口。“一,你在北周。二,天下太平。”

    “行。”独孤棠双腿一夹,马儿小跑起来,“我要不在北周,你就是掀了天也不关我的事。”关外牧族心野是天性,四季追逐丰沃的草原,为了能过富足的日子。所以。中原的富饶肥美,他们从来眼热。他不热心朝政国事,但如果打起仗来,他也逃不掉领兵的命,因此要先哄着鹰王。

    送走独孤棠大批人,鹰王回到王帐,看到小混蛋在练字,“我给你机会了。”

    “我决定先给你一个机会。”小混蛋头也不抬。鹰王跟他说,只要他出声呼救,他就能跟采蘩走。

    “啊?”鹰王失笑。“你给我机会?”什么歪理?

    “你是我表兄,我是你表弟。还有姑母,我们也许是高氏最后留下的血脉,增进一下感情也好。要不然,等我成年后你再想照顾我这个弟弟,我会不屑一顾。”小混蛋的字潇洒狂野,与他漂亮的脸很不一样。

    “哦,是啊。我得好好把握机会。”鹰王本不想再多说,走回桌案前批文,却又有个问题。“对了,你大名叫什么?”

    “小混蛋。”他只有一个名字,而且他一点都不想姓高。

    鹰王看小混蛋一眼,好像懂了,“我姓艾罗,你从今起跟我姓。想叫什么字?”

    小混蛋抬头,目光冷,“我为什么跟你姓?”

    “沧梵.艾罗。”鹰王看小混蛋要哼回来,“沧是我母亲给我的,你我兄弟,辈分要讲究。凡同你那位小姐姐的蘩字,记着她,将来会再见面的。”说罢,大笔一挥,在纸上写下小混蛋正式的名字,拟好王令。很快,沧梵.艾罗就会成为西穆人人尊重的小王爷。

    一切静下的时候,小混蛋手中的笔越来越慢。他放弃了呼救的机会,因为鹰王说得对。他再怎么否认,身上流着高氏的血,一旦向氏居心叵测,将他的身份揭穿,他会给采蘩姬钥带来数不尽的麻烦。中原容不下他,北周更容不下他,与其到时候连累了待他好的人,不如现在就留在关外,至少还是自己的血亲。

    一滴墨点在纸上,立即化开了。小姐姐说,吸墨力太好就成不了好纸。他短短数日,跟着她装了一脑袋的纸知识。等他再入中原的一日,大概只要说出女大匠三个字,就能立刻知道她在哪儿吧。所以,他不怕,在这儿先让自己变强。

    落笔,本来是缺陷的墨点成了洒脱的水字边。沧梵.艾罗。他将以这个名字重新开始一切,像小姐姐一样,不依赖不抱怨,活出自己。

    采蘩在车里昏昏欲睡。同车坐着麦子和巴歌,巴歌小姑娘爱说话,叽叽喳喳说不停,但她竟然还是提不起精神来。也许是这一劫算过了关,也许是小混蛋的事让心里不太好受,感觉心跳得时快时慢,喘不上气。

    “采蘩,你脸色不好。”麦子没一会儿就留了心,连忙给倒杯水。

    “没事,这些日子没睡过安稳觉。”采蘩连手都懒得抬,慢慢挪下身,躺在车板上。突然想起向琚舒适的大马车,这车虽然又硬又凉,但独孤棠在外面,让她十分安心。她想,她是真得累坏了。

    “采蘩……”麦子的声音有点回声。

    采蘩轻轻应道,“你俩只管聊,不用怕吵到我。我觉着这一躺,可能打雷都听不到…...”消了音,意识全无。

    这觉好像睡得前所未有的长,间中朦胧听到过声音。

    “怎么睡了那么久?”独孤棠似乎住进她耳朵里去了,一听就知道。

    “被人当囚犯长途跋涉近两个月,身心俱疲,而且还中了蛊毒。”这个声音有些模糊,但也耳熟。

    “你是说蛊毒作祟?但不是有缓解剂吗?”独孤棠声音很沉很沉,似乎有痛。心痛。

    “这毒有点奇怪,我查了不少医书……”

    采蘩想听清怎么奇怪,甚至翻了个身,然而无论如何都睁不开眼睛。

    这时,眼睛上却温热的,是独孤棠的手,还有他的声音,“好姑娘,累了就别勉强自己。你相公也许没太大用处,但总期望能让你依赖一回。你睡着吧,睡踏实睡舒服了,山崩地裂我都守着你,寸步不离。”

    独孤棠是冷的,酷的,多变所以藏了真性情,但此刻心里对采蘩的柔情熔了一身的铁骨铮然,听得睡觉的人都要哭了。

    采蘩感觉眼角一热,什么东西往额角滑去。

    “让你放心睡,竟却惹哭了你。”他的手掌包着半张妖娆面,“别人当丈夫,越当越神气,我当你丈夫,越觉自己没本事。唉——难得靠我一次,行不行?”

    行!采蘩心里说。而且她其实一直靠着他。嘴上说是不指望,嫌弃他武功不好,一有什么事自己首当其冲的。但要不是仗着他,她才没那么勇者无畏呢。在南陈,她战战兢兢一步一个脚印得走路,在长安却是三步并两步,到今天几乎是随心所欲的了。凭什么她敢这么横?她本来两只脚,还有三对脚加一对螯是他给装上去的。她不是大女人,是小女人。小女人才这样,有个厉害的夫君就无法无天。

    想到这儿,嘴角就微微翘了起来,然后她感觉他的手指在唇边摩挲着。有些历经磨难的粗粝,有些不太熟练的温柔,这是她的男人。她满足地舒口气,又再度昏睡。

    再醒,是明亮的春光,从车窗半掀的布帘拍进来,落在她眼中。她抬手遮了遮,打了个哈欠,甚至伸了个懒腰。还好,还活着。

    沉沉的笑音,是这个世间她最喜欢的人发出,她翻过身来趴着,手肘撑起,眼睛灵动转一圈,在车的另一角找到他,跟着一起笑,“独孤棠,又见到你了。”

    “不知采蘩姑娘睡得好不好?”他喜欢叫她采蘩姑娘,尤其是心情特别特别好的时候,那让他觉得她在心中独一无二。

    “还行吧。”采蘩手脚并用爬向独孤棠。

    独孤棠坐靠着,游蛟在他身侧,姿势孤绝,但这时眼睛里浮起一层光点,闪着,渐浓渐密。他的身体紧绷起来,他的心跳在加速,他的呼吸悄重悄粗,因为他的妻来到的那个“爬姿”真得很诱人很要命。他若释放体内的那只兽,定要将这姑娘吞得骨头全酥,但他的理智勒着他的牙关,告诉他,她现在妖精一般妩媚的身体其实弱到不堪一击,承不住他的躁动。

    “采蘩,好好坐着。”他的牙齿咯咯响。

    采蘩动作一顿,突然嘻嘻笑起来,对着这个男人,她能真正展现极致妖媚,清高是不被允许的,“有狐哥哥,你馋我。”

    独孤棠眯眸成线,对,他馋她,想扑上去“撕咬”,和她缠绵三天三夜。他这四年的苦行,过着像僧侣一样的生活,对她有礼有节,但并不表示他不是野兽。他曾经是,肆意狂欢,绝色美女无数,到最后成了无趣。直到她入了眼,从此小兽用爪挠他的心,重新长大,却压抑得受不了,常在他体内咆哮。

    采蘩的小爪,不,小手自低而高,趴上独孤棠伟岸的肩,身体蹭进那副热力四射的怀抱,红唇落在他耳边,没有碰触,却比碰触更撩人。

    她不是大女人,不是小女人,就是个妖女。独孤棠瞪着,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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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末快乐,亲们。

    明天争取两更。

    么么。(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459章 缠绵,三日三夜。

    独孤棠可能以为她诱他,采蘩却觉得是他诱了她。睡了好像很久,不但没有昏昏沉沉,看到他坐在那儿孤绝的冷姿,她心里就突然冒出四面八方的思藤,牵动了她的四肢和身体,很想扑倒她的男人。

    当她整个落入独孤棠的怀抱,其实还有些诧异自己的举动。即便爱得紧,这是车里,随时可能有人进来的地方,但独孤棠的体温渐熏得她浑身起热,便把那点顾虑抛诸脑后了。

    她在他的耳垂轻哈气,粉艳的舌尖伸出来添一下,便听到他一记重呼吸。

    采蘩笑声如铃串,叮叮当当碎落,和拍入的春光交织,金灿了独孤棠的眸底。他的手已经完全不受大脑控制,紧紧抱着眼前妖娆的美人。侧过面,正对她的笑颜。那张漂亮的脸飞起了桃花粉泽,双眼盛着一泓清泉,荡春波映春日。他微倾,却带着些恶狠狠意,攫住她饱满的红唇。

    洞房夜,他感觉采蘩是妩媚之相,雪梅傲骨的身,看似放得开,对他的回应却十分青涩,他怕弄疼她吓坏她,不敢放纵,还得小心翼翼伺候,免得第一次就把美娇娘惹火了,没有今后。说实话,忍得辛苦。如今她能主动送到怀里,他便也想让自己畅欢些。

    于是,唇落吮重啮咬,直至她的唇艳肿了,直至她疼了恼他,来反咬他,还有呼吸辗转而出的嘤咛,引导他离开她的唇,沿她洁白的颈往下印吻,有痕才满意。他的手当然也不闲着,从她的衣襟中伸入,双臂用巧力,两层的衣服一下子就从肩落下去。他的唇随之吮吸她的玉肩,双手绕到背后,将肚兜带子轻松解开。

    采蘩只觉独孤棠这回求欢与上回大不相同,虽然是她不知怎么回事就主动挑起来的。但事态发展有些不妙。他的吻好似想要侵占,他的手好似想要攻城略地,她每一次的退却便会让他更霸道。而且他从她的颈亲到她的肩,那不是温柔,是折磨,这时到处火辣辣地烫疼,被用力咬过一样。她看不见,不知道他做了什么。痛着,麻着,不安着,无力着,心深处却有一丝兴奋要出来喧闹。

    “独孤——”她这才发现上身已不着片缕,顿时脸热得烧起来,手中用上了力推他,“我闹着玩的,你还真想在车里——外面都是人,还是白天。别——”瞪眼看那只大手握住自己的丰盈,几乎叫出来。但怕引起动静,又急忙捂住嘴。

    独孤棠无声笑,震着怀里的采蘩,拇指在那朵红樱上圈圈绕着,看它傲硬如相思红豆,低语,“采蘩姑娘挑起的火。要负责灭啊。你可以出声,不过如果把外面的人都招来,后果自负。或者委屈你迁就着我这个夫君一些。安静着让我吃完。”

    “无……”采蘩牙齿咬紧,“独孤棠你这叫无耻。”跟洞房时分两种全然不同的吃法,他霸道刚猛,她还不能出声。

    他是无耻。独孤棠将怀中人儿托起,一口覆上相思豆,听到采蘩痛且欢的抽吸,捂着嘴都藏不住的娇吟,他浑身的骨头也为之狂野了。忍不住把采蘩放倒,不等她起身,就压了上去,唇烫如火,自锁骨深吮至丰盈,一手轻捏慢转,一边吃进口中,舌舔之齿咬之,感觉到心爱的女子弓起了身,双腿夹紧了他的腰。但他不就此作罢,他的手移至她的小腹,肤滑如绸,令他爱不释手。他的唇落在那儿,还继续往下。褪了她的裙,他的手插在她的两腿间,也是没有停的意思。

    “独孤棠,停。”是白天的缘故吗?不,是变成野兽的独孤棠,让她招架不住。她的自以为是害死她了,根本没见识过独孤棠身体里的兽,以为就该是上回那种,爱得柔情蜜意,动作也温柔似水。

    “我更喜欢听你叫有狐哥哥。”他的表情斜佞,可见当年轻狂模样,是迷倒众女的绝美男子,“我现在要脱自己的衣服了,是你乖乖的别动,还是要我点你的穴?”停在这儿是不可能的。

    什么?!点穴?!采蘩瞠目结舌,“我不跟你玩了。”

    独孤棠眯眼好笑,“我没跟你玩,我在爱你,采蘩姑娘。”

    采蘩呆呆望着他脱去衣裤,然后俯下身来,咬住她的肩,她才觉肩疼,他的灼热已坚定贯穿了她。她要叫疼却怕别人听见,只能反口咬住他的肩膀,身子弓得死紧,双臂抱紧他的宽肩,随他律动而疼痛感消失,闻着空气中一种弥漫开来的,独特的香气。自己就好像坐在船里,风浪很大,晃得她眼晕无力,每每觉得要风平浪静,却又一波狂野袭来。

    采蘩感觉自己好像睡着过,又被独孤棠吵醒了。他似乎从身体里解放出什么来,体魄惊人,从日光淡下,夜幕铺入,再到天光乍亮,要着她,以各种让她欲仙欲死的方式,但无一不是强势。不管她如何讨饶,不管她意识混沌,他释放着他自己,仿佛沙漠中几乎快要渴死的人,终于遇上一眼泉,恨不得喝撑死。

    在摇曳中,采蘩迷迷糊糊再次看到明亮的春光,已经成为习惯,抱住独孤棠,无意识发出娇-喘-呻-吟,没有一声不酥人骨头,且肯定能传出好远,但说道,“有狐哥哥,你可能撑不死,我却要被你榨干了。我承认你很坏,坏到我咬牙切齿。你饶了我,要是还想跟我过老头老太的日子,不然让我缓两天,吃点补药,也行。”

    独孤棠在她身上伏着笑,“这回我可没要你,想叫你下车走走,谁知进来就被你勾脖子勾腰。再说你娇滴滴一身水灵,哪里榨干了?这么吧,你不肯起身,那我就再榨一榨,给自己补充点水分。”

    采蘩赶紧推开独孤棠,骨碌碌爬起来,连睡眼都擦亮,“我起了。”现在想起来,最新的这一觉没被干扰,睡得十足。

    “我是挺喜欢看你不穿衣服,沐浴晨光,跟我一块儿吃饭——”

    采蘩叫一声,一边手忙脚乱随意穿好衣裙,一边嘟哝道,“都忘了要穿衣服。”无视,无视,身上那些深深浅浅的红斑吻痕,反正独孤棠身上的抓痕肯定比她惨,哼哼!

    独孤棠笑得像狐狸一样,又露惋惜的神色,“谁让我喜欢你多过你喜欢我,你不想要我了,我也只好让步,等你下次勾我的时候。不过,别让我等太久。”

    采蘩噎到,就差没敲心拍胸给自己顺气。他让步?骗子!伪君子!真正的千年狐狸精怪!她那点勾人的道行根本不入他的眼,但让他利用起来,害得她落入他的魔掌,被他吃得一根骨头都没落地,差点没活活累死。还下一次?还别等太久?她算知道了,勾谁也别勾独孤棠!

    独孤棠看在眼里,心里笑狂了天,这姑娘仗着媚相,有点勾人的技巧,就以为能将男人吃得死死的,结果——

    “采蘩姑娘,我好像又饿了,要不你先喂饱了我——”

    风吹帘动,妖娆的美人不见了。

    独孤棠抬眉,抿弯了嘴,背手,跟着跳下车,却见采蘩就站在车前,耷拉着头,双手握成了拳,很紧张的模样。

    “怎么了,三天没下车,眼晕吗?”他比她更紧张,立刻搀扶住。

    三天!采蘩深呼吸,告诉自己别多想。她跟他是夫妻,行房天经地义——但是,三天三夜?!她不能见人了。

    “我还是回车上去吧,脚有点软,腿有点酸,光有点强。”先让马车静几天,然后她再出来,大家会不会把这件事忘掉?

    独孤棠察觉了,不是不舒服,是她羞于见人,因此拉着不让她上车,还赤果果得笑言,“是我不好,让你脚软腿酸的。不过正是如此才要出来走走,不然恢复不过来,今晚岂不是少了兴致?”

    她想谋杀亲夫!采蘩恨恨斜独孤棠一眼,“不是我勾你才来吗?”浑然忘了自己紧张的理由,声量一点没低。

    独孤棠悠哉,“误会了不是?你勾我,那就至少是三日夜的事。不勾我的话,你我正常夫妻,一夜一次还是要保证的。”

    突然很想念婉蝉!采蘩看着独孤棠,“你在报复。”

    独孤棠咦一声,无辜得很,“报复什么?”

    “报复我拖那么久才嫁给你,报复我拖那么久才跟你洞房,报复我跟向琚一驾车不清不楚,报复我当众脱衣服让男人掉眼珠子。”对了,就是这样,这人压抑过头,才有三日夜的体力缠着她。

    “哦——你还当众脱衣啊——我不知道,不然就再多加两晚上。”独孤棠说得有点慢,慢得有点让采蘩想逃。

    采蘩咽口水,“那时没办法,要搜身,我不想让他们找出纸刀,所以借着烧衣服毁了。独孤棠,你不能说我水性杨花。”周围为什么那么安静?

    “哈哈哈!”独孤棠突然大笑,抚着额头,“采蘩,原来我也能让你怕吗?别怕,逗你呢,回头瞧瞧吧。”轻轻抱住了她。僵硬的身子,她真紧张。

    “你!”采蘩回头看。

    青山绵延绿水迢,鸟语花香空谷深,哪来的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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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0章 不够不够

    冒香气的小油鸟,一口脆嚼。采蘩没心没肺的,好景致不如饱肚子,不会同情变成食物的小动物。

    “跟着你,去哪儿都不会饿死。”她边吃边赞,抛弃三日夜,抛弃扭捏害羞,抛弃会到来的今夜,只专注眼前。

    独孤棠从锅里盛了一碗蘑菇汤,递给采蘩,“慢点吃,足够你撑圆了腰。”他这时面部棱角显得冷峭,只有目光柔和。三日夜中那个狂肆成兽的男子,恍若从不存在。

    空谷间鸟鸣有回音,瀑布倾泻,好似回到齐真山。

    采蘩吃得差不多了,才问,“其他人呢?”

    “各回各处,各回各家。”就是哪来的,回哪儿去。

    “为什么不一道走?”脱口问出来,脸色就粉了,如果她是独孤棠,也不会让人跟着。是她傻,以为他被她迷窍了心,不顾一切“兽性大发”,谁知这位早算计上她,把人打发了,自己找了一处清静的地方,拿她大炼狐妖勾魂术。

    “我们跟他们目的地不同,自然不一块儿走。”独孤棠的回答却出乎采蘩意料。

    她不禁问,“我们要去哪儿?”

    “南海郡。”独孤棠再让采蘩瞪大了眼。

    “南海郡?”那是天涯海角!采蘩惊讶道,“去那儿做什么?”

    “天衣教的总坛在南海郡的深山之中,我相信那里有三大奇毒的解法。”独孤棠说这话时,面上坚毅。

    采蘩心头一酸,知道他想要给自己找解药,却不得不打击他,“独孤棠,三大奇毒是无解的。我虽然每次都跟三哥说有办法,但心里却没抱什么希望。紫鹛也中了无夏,她算是天衣教中最懂三大奇毒的人了吧,可能比望山更高一筹。她却治不了自己。”

    独孤棠没说话,只是到水潭那儿提了一桶水,将烤小鸟和做汤的火一堆堆浇熄。以那样的行动告诉采蘩,他意已决。

    “我有六瓶缓毒剂,能活六个月。比起你的相信,我更相信邈手和丁二的本事,一定能制出相同的,甚至更好的缓毒方法。能让我像三哥和紫鹛一样,多活十几年。”采蘩自认乐观。重生以来,和独孤棠相爱之后,活着的每一天都满足,都是多赚的。本来,她早就是采石场的一堆枯骨,成为怨恨无处去的孤魂野鬼。

    “不够。”独孤棠道,将锅碗瓢盆收走洗净。

    采蘩走到洗碗的独孤棠身边,这男人多实用,什么都能干。“也许二十几年。”

    “不够。”洗碗的速度跟他出剑的速度一样,又快又干净。独孤棠拎一桶干净的锅碗往马车走去。

    “还不够?”采蘩跟在后面,清凉音色,“二十多年,我那时四十多岁,离老太太也不远了。而且,好多人都活不到那个岁——”

    前面的男人突然将木桶往地上一扔,稀里哗啦碎了也不管。回身抱紧了喋喋不休的女人,亲了很久很久,直到那女人软在他怀里。只顾得上喘气,顾不上说话。

    他才道,“天下所有人都可以在四十岁死,你不可以。你答应的,要跟我白头偕老,长命百岁。百岁和四十岁,差了六十年,你打算背弃我六十年,自己快活去吗?我不许,我不让,你也别想了。哪怕那六十年你气若游丝痛不欲生,也得给我撑着。除非我死在你前头,到时候你可以随意。”说罢,再转了身过去,弯腰捡起没摔坏的那些碗啊盆,继续往前走。

    采蘩看着他的背影,抽了抽鼻子,明明心里甜得要死,为什么想哭呢?

    她调整了呼吸,跑得有些快,追上他,语气清淡,“那——我活到五十岁?”

    “不够。”独孤棠把桶子扔上车,跳上车夫位子,拽起缰绳,没什么表情地望着采蘩。

    采蘩坐到独孤棠身边,眨着“妖目”,“六十岁?”

    “不够。”独孤棠的下巴朝车里努了努,“进去睡觉,晚上好有力气喂我。”

    真是忘不了这茬——采蘩撇撇嘴,心不甘情不愿,但不得不进去,眼睛的确酸了,却肯定是他这只狐妖让她体力透支。

    “独孤棠,你改成每个月喂你一次,我可能活到七十岁的。信不信?”门帘放下,声音传出。

    独孤棠笑,手中挥了下马鞭,“都说采阳补阴,你每日喂我,时不时勾我一下,你能活到百岁。相信我。”

    呸呸呸!相信他个鬼!采蘩倒入棉被中,闭上眼继续数岁数,“那我尽量到八十?”

    “不够。”

    独孤棠的声音悄远,但引了采蘩满面笑容,“八十一?”

    “……不够。”原来她喜欢他说不够这两个字,独孤棠喝一声,马儿跑快起来。

    “八十二?”呵欠连连,这么容易困。

    “不够。”

    声音有点不清楚了,好在短,听不错。

    马车很快出了山谷,回音却一直再荡,不够不够不够……比任何一生一世的诺言都实在。

    大半个月后。长安。刑司大牢。

    哗——一桶冰冷的水,自央头上浇下。白衣已经破得不像样,让血染红了,几乎没有一片本白。他双手被吊着,双脚铐链,脸上小裂缝无数,一只眼肿成了桃子。但他嘻嘻笑容仍在,固执坚决。

    “说!余峰在哪儿?”上座下令拷打的,居然是定国公夫人董瑛之父董刑司。

    董瑛和她爹赶上好时候,和余求结党的事没得到查证,太子登基,竟重新启用董父为刑司司长,而董瑛谋害继女的事也不了了之。原来,董父虽暗中与余求有勾结,但也一直是太子派系的人,遮掩了太子不少荒唐事。太子成为北周新帝,首要就是将他的心腹提拔上来,打压先帝重用的庄王肃公等人。董父掌管刑司只是第一步。董瑛也是得了势就窜,不但对外控诉定国公待她不好,还反而告御状,求了一道圣旨,结束她和定国公的夫妻关系。不是定国公赶她走,而是她不要定国公,表明这样的高姿态,转身当了辅佐太子的太子傅,也是新任左丞相的继室,在一群贵妇人中得意非凡。

    新帝要换血,回归的董父出谋划策,建议从四方军中的央着手,以他为余求孙子的出身为借口,先请他到刑司问话,后变相软禁,要他交代余求最小儿子余峰的下落,其实是将央置于死地的意图。四方军的帅是独孤棠。从央着手,将尉迟,肃公,庄王,定国公等等地位高或把握军权的这些人连根拔起。

    他至少要捞个中书令当当。董刑司想到这儿,一拍桌,“你和独孤棠他们私自调动四方军三千人,又干什么去了?是不是想造反?你别嘴硬,只要等西北大营那边传消息来,坐实了你们谋逆,你立刻就是死罪。现在老实交代的话,我还能跟皇上求情,留你小命。”

    央呸出一口血,笑咧着嘴,“我是四方将之一,回自己的军营是由李相盖印的,当时皇上在悼念先帝,全权委托李相理国。手续上你根本找不出错,看我是余求的孙子才跟我起急吧。但众所周知,我跟那家子不熟,宗谱上你找到我名字了吗?急个鸟。”

    董刑司怒道,“谁不知道你娘是余府家养的歌伎,爬过余正的床,生了你以为能攀荣附贵,结果却被正室夫人赶出去住。要说你也算本事,凭军功当了个小将军。可惜,皇上注重血统,像你这样的杂种是不能再重用的。抬出李相也没用,他是被你们骗了,为此跟皇上请罪,如今在家闭门思过呢。”

    “那说明这样的皇上也不值得我给卖命。”央冷笑。

    董刑司哈一声,“让我抓到了,你想造反!”

    央翻白眼,“这就算罪状的话,董刑司你对先帝想造反的次数肯定不少。”

    董刑司气结,立即下令再上大刑。

    “董大人。”牢里却来了一人,眉宇轻浮,桃花飞眼,站着飘,四方将之南将——李鹤。

    “贤侄怎么来了?”董刑司有一个小女儿,看上了李鹤,而李相是皇上信任的人,所以他想着要攀亲,态度好得不得了。

    李鹤瞥一眼满是血污的央,对董刑司淡然道,“皇上看董大人这几日没拿出什么成果来,就吩咐我来接管审讯。这是圣旨,您与我父亲同辈,这里也没外人,您就别跪着接了,读过确认就行。”

    董刑司对李鹤越发有好感,接过看后,就让人把央放下来,交给李鹤的兵,“贤侄,我先跟你提个醒,这小子嘴硬,用刑不能轻。你看,腿都快让我夹断了,还没一句像样的话。”

    李鹤说声知道,带央出了刑司,同坐马车。

    央用袖子擦过嘴角,刚想张口说话,嘴里就多了一颗丸子,咬破后药香四溢,他嚼巴嚼巴吞了,不痛不痒道,“姓董的就是个蠢蛋,我吐点血破点皮就把他乐得没边了。”

    李鹤看过去一眼。

    央哎呀喊,“别拿你的桃花眼看我,行不?让我觉得自己像娘们。”

    李鹤冷哼,“你屁话那么多,所以才第一个被楸出来挨揍的。既然落到我手上了,你也别耍宝,招了吧,招出你小叔叔藏在董府。剩下的,我来办。”

    四方将,没有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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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1章 对男人来说最重要的事

    “当然是你来。你小子藏得多深啊,我,苏徊和尉迟觉跟着老大冲锋陷阵的时候,你们在后面乘荫纳凉,还专给我们挑刺找茬。现在我们都快阵亡了,你们不来,等着收尸吧。”央吞了药,说得很不客气。不客气,却也没有恶意,都是兄弟。

    李鹤风凉瞧央一眼,“自己爱出风头,把好事占尽,还是老大身边左右手,知足得好。你要是不满,下回我冲锋,你纳凉。”他纳什么凉了?老大一句话,他在齐北战场杀得眼红,也没少受伤。回到长安,还得应酬余氏,硬着头皮装坏人。现在,大嫂先入为主,把央当亲叔伯,他这个雨夜救姬三的却领不到功。

    “这也不能怪我,谁让我们仨先找到老大呢。而且我一脸正人君子的好相貌,比你一双花心眼带得出--”央没说完,迎面袭来一条湿巾子。

    “把你脸擦干净再啰嗦。”李鹤受不了,翻着白眼,“嘴里冒血泡子,看得我恶心。”

    央嘻嘻一笑,擦完后,看都不看满是血渍的布巾,丢回给李鹤。但没再说话,闭眼打坐,运功调息。

    李鹤钻出车去,跳上了马,加快行入他的少将军府,然后下令严防,立刻就有十队巡逻兵在府外府里穿梭,连老鼠的影子都不放过。

    央随李鹤走进府邸深处一个小院子,耳朵听着就笑,“就算有飞天遁地的本事也难进得来,你哪儿找来的这么多暗桩?”

    “师父--”李鹤顿了顿,因为老大只喊庄王,让他纠结,“庄王--送来的,好像这几年他也没闲着,又养出一批好手。”

    “他的人你还敢用?”既然能让他发现,好手离高手还远,但央不挑剔他们。而是挑剔庄王。

    “不用他的,还能用谁的?”院中走出几个人,黄炜当先。

    论武功实力,黄炜能排尉迟觉之上,仅次于独孤棠。不过,他性格孤僻,长着正直的将军脸,却不爱出门。要踹一踹才动一动的人。不出门的时候,在家磨针。长安最出名的针绣坊,他开的。央认为那叫龟毛,令人抓狂的龟毛,去他家,他不干别的,一根手指粗的铁棒子,他在那儿专心致志磨着,对客人爱理不理的。

    央觉得,蛟盟在外个个都顶天立地。关上宅门个个都有怪癖。当然,老大和他很正常很优秀。

    “老大说过。他不在长安,以庄王的建议为主要考量。要不是庄王,你可能成了废人才能出来。”对师父利用他们肯定心存芥蒂,然而这种时候应该团结一心对付新帝迫害。

    “老大有消息来么?”好男儿当如央,全身没一处不疼,但还迎风而立。

    “没有。”没让人上去扶,黄炜只是来看兄弟还喘气。“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如今城中风声鹤唳,别让人掌握了老大的行踪才好。对了,要商量今后的事。你长话短说,快点进来。”他说罢,对李鹤做了个进屋的手势,转身就走。

    央奇道,“你们都进去了,我跟谁长话短--”兄弟们让开来,原本被他们身高挡住的人便现了出来。

    一个女子,即便面上有缺,却美若明月,气质清濯,目光倔强高傲,是盛开在夏日的繁花。

    央有些诧异,张张嘴,那么能说会道,却一个字都发不出声。他跟繁花表白了,也被拒绝了。他懂她曾经受到的伤害,还有那重重像高山一样挡在两人前面的顾虑,所以他不逼她。没有放弃,只是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准备,没想到她竟来到这儿。

    繁花站在那儿,一步不往前,只是定定看了央一会儿,眼睛就此眨落了泪。

    央低头瞧瞧自己满身血污,不禁暗恼,对繁花发不出声,对兄弟们熊吼,“谁把她带来的?娘的,想跟我打一架还怎么着?”他风度翩翩白衣佳公子的形象全毁了,“我打光棍你们负责啊!”

    李鹤边走边抬手拍起,“果真有了媳妇忘了娘,你敢骂娘,真他娘得替你高兴。”

    噼里啪啦,一群好兄弟捧场。

    央正要接着开骂,却看繁花眼泪掉不停,忙走上去想拿袖子给她擦,但袖子都成布条了,还脏到看不出白底,只好怏怏停手,干巴巴得说,“瞧我这样子吓人,其实一点儿事没有,要不要我飞上屋顶给你看看?你别哭。你一哭,我……我就……结巴了。”这就是命里劫数,遇到了便彻底变傻。

    繁花却拉过央的袖子来,毫不在意脏破,擦泪,“结巴好,我就嫌你啰嗦,叽里呱啦什么话都让你一个人说完,我嘴笨的只好心里觉得窝囊。”

    “当……结……结巴……还……还不……不容易--”央故意磕巴,趁机捉了繁花的手,还想继续装。

    繁花破涕为笑,“别装了,我要说的是,这几天没你啰嗦,我还不习惯。今后,我不嫌了。要出面去跟人烦的,都你上,我在家做饭洗衣服。 ”

    央眨两下眼,没说话。

    “繁花姑娘,这小子只有嘴会说,脑袋其实挺笨的,你让他缓缓。”说要进去屋里的黄炜李鹤等人,是进屋了,但靠在门边,听得一清二楚,因此帮兄弟拉一把终身大事。

    央对他们瞪眼。

    李鹤嗤笑,“兄弟们帮你不打光棍,前提是你自己得稍微有点出息。人家姑娘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不开窍,我只能说该你一辈子娶不到老婆。”

    央跳了起来,落地哇地叫声痛,双臂一张把繁花抱起来转圈,“你答应嫁我了吧?不嫌弃我啰嗦?”

    繁花的眼泪在空中飞转,这回喜泣。她一直觉得这男人看起来像个大孩子,虽然功夫高强,但似乎什么事都不在意,大大咧咧嘻嘻哈哈得没个定性。但又善良得让人心疼,被亲娘打折了手也不顶嘴。对她好,她以为他是内疚,问他,他就大方说喜欢她,惊吓之后却不由自主将目光放在他身上了。但他是余砻的兄长,她曾是余砻的妾室,凭这一点,她就配不上他。拒绝了他,他那双孩子般的眼睛里流露出失望难过,令她整夜整夜失眠。却因为他再一句会等她,让她暗自欣悦非常。

    早点认识他就好了。不止一次,繁花这么想。然而独孤棠不惜被皇上问罪,执意带着采蘩走天涯找无解的解药,还有央被刑司带走,她才顿悟。与其一直纠结于过去,盼望不可能重来的人生,不如把握现在。现在,他喜欢她,她也喜欢他,那就得抓紧一切时间在一起,哪怕短到只有一瞬,至少就有了回忆,不会再后悔当初为何退缩。

    央听不到繁花的回答,将她放下,认真看进她眼中,“你答应嫁我了?”

    繁花重重点头,又知他想听到,“我嫁给你。要是你不信,当着你这些兄弟的面,咱俩立刻拜天地。”

    李鹤对黄炜道,“这是跟老大和大嫂有样学样么?只要想到了,随时随地拜堂成亲。”

    这些津津有味的看客中,黄炜的表情比较严肃,“我觉得挺好,两情相悦就赶紧洞房,省得夜长梦多。学谁也别学老大,成亲那么久才吃到口里,一般人都要当爹了。”话却风流。

    李鹤笑,“敢情当蛟盟的规矩定下好了,有兄弟证婚,拜过天地就成夫妻。夜长倒不怕,三十九把剑什么梦都扫没了,省功夫省银子,连喜酒都不用摆。”

    “我们也得遇到这样的女人才行。”黄炜说罢,不看了,“证婚别找我。”

    李鹤瞧着黄炜有些孤冷的背影,喊道,“肯定遇得到。”转头撺掇央和繁花就地成亲。

    黄炜走入里屋,看着上座的四位,“得等一会儿了,央要成亲。”

    座上,庄王,定国公,肃公,还有李鹤的父亲李段。

    “什么时候了,还来这一套。”定国公在屋里听着呢,想起自己儿子开得先例,有些懊恼。

    “什么时候对男人来说成家都是大事。”黄炜冷冷一句,坐下喝茶。

    “邈手呢?让他给央看看伤。”说得决绝,庄王对这些孩子却也付出了很大的心血,有慈父一般的爱惜。

    “昨夜走了。”开口的是尉迟觉,“老大虽让他回来研究缓毒剂,但邈手和丁二觉得去天衣教也许有更大的收获。这样也好,天衣教虽然重心转移到了中原,却也难以预料总教会不会有难对付的人物,不但邈手去了,还有沙鬼等共十二人赶赴。”

    “但愿大弟能为弟妹找到解药,否则真怕大弟从此一蹶不振。”肃公道。

    定国公哼了哼,但最终没说话。事以至此,他知道儿子的婚事不是自己能干涉插手的了,而且大女儿还乐见其成,劝他也要为老了之后打算,如果太坚决反对采蘩这样聪明的儿媳妇,可能未必能享清福。

    “皇上如今一意孤行,不知听信了谁的小人言,认为先帝重用之人不够忠心,非要将之一个个铲除。现在还有李相和黄天监主持大局,只怕不久后小人当道,连他们也要遭殃了。”定国公还是说回国事。

    “绝不能让小人得逞,尤其这小人是想我北周灭亡。哪怕效法挟天子以令诸侯,我们也要保住世代建立起来的根基,不能让南人有机可趁。”不知向老爷子已死,庄王仍重诺守信,只字不提向姓。

    肃公,定国公,李相三人神情表明着同心协力。

    长安的天,压沉了,赶走了春日,夏雷来奔。(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462章 老婆怕老公的这天

    六月。南海郡。望海酒楼。

    “小二,还有桌子么?”

    正是用饭的时辰,客人一批批接着来,小二忙得转不过,却听这女声舒心,打着笑脸回头说楼上请。看一眼,那女子戴着竹篾斗笠,笠沿垂黑纱,青水丝袖结襟绸衣,白蒿蘩草漾波裙,柳腰纤细。除了发间一根古木簪,腕上一对白玉镯,没有别的饰物,但觉千金贵气。他只惋惜看不到真容,把脑袋晃得又左又右, 想着能否钻个空子瞧清楚。

    “看什么,还不带路?”

    身后突然一道沉声,好像头顶打雷闪电,吓得小二扭过头。就见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子,身穿中原样式的布袍,旧得褪了本色,脚上一双步云靴翻了毛边。他翻个眼,刚想说凶啥,那男子却走到女子身边,正让他瞧见背上一柄掌宽的大剑,也是破旧得可以。但他想起老板交代,人不可貌相,中原江湖离他们南海很近的。于是他噤声,打着笑脸领人往上走。

    小二闭了嘴,心里活泛着,想那女子应该是千金大小姐,保不准身份尊贵,那男的就是个保镖,打杂的。

    “这些日子紧赶路,既然到了,进山前休息几日吧。南海郡呢,舅姥爷书里写了好些有趣的景致,我想看。”女子道,语调说不出来的动人妩媚。

    “先进山。”男子的声音却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等你的--病治好了,再看景不迟。”

    “小气。”女子的语气冷淡了些。

    是小气。小二想,要是有这样的声音对自己说看风景,他肯定二话不说,辞工不干都要带女子去。身后静默着,他以为女子生气时,听她再开口。

    “小二,你们这里望得到海么?”

    这问题问那汉子干什么。应该问他呀。小二沉浸在美妙的音色中而浮想联翩。

    “问你呢。”一道雷劈下。

    小二觉得腿软,却也回了神,“姑娘问我?”

    笑声如一串铃兰花随风动,“不问你,难道问我男人么?我们头一回到南海郡,东南西北还没搞清呢。”

    小二听到那男子哼了哼,但这回不是落雷,是满意满足心情乍好。这是一对夫妻啊!可惜。男的配不上,一身穷酸,脾气还不好,有这么温柔的大美人陪着,却一点不照顾。没看到那女子的面容,他想当然肯定是美人。

    “回夫人的话,望海楼看不到海,但离海很近。您坐马车出了城往东,约摸三十里地,有个望海镇。那里就能坐船出海。我们老板是望海镇的人,所以才取名望海楼。”

    “这样啊。”女子的声音里有些惋惜。“这么近却看不到——”

    “我说了,等你病好了再来。”男子的语气还是强硬,“你就惦记着,每天跟我念叨一遍,我不嫌烦。”

    小二心想,不知这美人得了什么病。他是个良善的年轻人,脱口便多嘴了。

    “外来人都说南山里面奇药异草多。但还有奇奇怪怪的毒物呢。我们城里人一般都不往山里走,也不敢。二位要进山,最好找个引路人。我给你们推荐一位。他正住在望海镇,来往山中十多年,没人再比他更熟悉山路了。”

    女子很感兴趣,才要问详细情形,就被男子截了话。

    “三菜一汤,荤素搭配好,快些上。”冷沉得,击人心鼓。

    小二不好再逗留,应了是就下楼。

    女子摘下斗笠,明艳照人的容颜,不是采蘩又是谁?

    她无视对面斗笠下射出的不赞同目光,望出窗外,“一路不是在车里吃饭,就是戴帽子吃饭,我长成这样又不是我的错,干吗要我遮遮掩掩?赶路也就算了,现在就快进山,让我透口气。如果这时要找我麻烦,肯定也不是好东西,拿来喂游蛟升云。”

    独孤棠也拿下斗笠。没办法,采蘩一露脸,这桌立刻成了聚光热处,楼上吃饭的人眼睛都不看着碗了。他状似不经意,目光慢慢横扫一圈,顿时冷下不少。

    “就是快进山了,才更要小心,也不知道城里有没有天衣教的人。”在采蘩身上的蛊毒解去之前,他不想浪费半点工夫。

    “不是说在深山里吗?一般人根本找不到的神秘地方。”采蘩想看海,“我们去望海镇跟小二说的那位聊聊,也许他真能帮得上忙。”

    “我有地图。”就在数日前,他收到庄王妃手绘的地图。

    “她离开那么多年,未必记得清楚,而且又是毒沼,又是迷阵,有地图也无用。三十里地也就半天来回,去一趟吧。”是因为中毒的关系吗?想她近来听话得很,独孤棠的气焰反而越高,因此加重语气,“我一定要去。”

    “庄王妃在山里出生长大,怎么可能记不清楚?”不需要什么引路人,他会带她进入被南山人敬若神明的天衣教,然后治好她。

    采蘩的蛊毒很奇怪。本来应该中蛊后就要发作,七天内该服第一瓶解药,却在两个月后才疼痛难当。服下第一瓶药剂后,到现在都没有犯疼痛,已经又超过了一个月。邈手和丁二联合得出的结论是,这条虫本身生了病,因此毒性弱,攻脑也慢于预想。但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为采蘩和他争取了更多宝贵的时间。

    不过,独孤棠不敢随意挥霍。

    “你知道我运气一向不错,说不定去望海镇有出乎意料的收获。再说,就算没有,一生能看一次海,也——”好字还没说出来,桌子突然塌了。

    独孤棠硬生生捏碎了桌腿,脸上却在笑,“夫人是好记性,却怎么老犯糊涂,总说为夫最忌讳的事。既然如此,我们干脆在城里住几晚吧,看海就看海。你想干什么,我都不阻拦你。可我对你想干什么,你也别叫苦连天。”

    采蘩咬唇,眼波若泓,当然听懂独孤棠的意思,那三日三夜的意思,“我不过要半日,你却花几日,十分不公平。”

    “等你身子好透了,我给你公平。”吓她而已,哪里真住得下来,他受得煎熬别人根本看不到,开始做噩梦了,都。

    “好,好,好,都听你的,行了吧。”她欠他的,大概。

    小二端着菜吆喝菜名上楼,先看到桌子塌了,再看到采蘩的容貌,当场怔傻在那儿。

    独孤棠虽然有点不爽,却因采蘩收了玩的心思,也不再随便吃干醋,拉着爱妻换了桌坐。

    吃罢饭,一点都不耽搁,直往深山里行去。那时两人都没想到,小二口里的那个采参人会成为他们旅途中的不速之客。

    刚开始几天,还能看到村落人家,然后随着林子越来越密,再难见人烟。这日,告别了一个很小很小村庄。那里的人说车马都不能再前行,因为里面是山神居住的圣殿,还有通往天门的天梯所在,独孤棠和采蘩便知道离天衣教不远了。弃了车马,背着简单必要的行李,两人在村人敬畏的眼神中步行进入原始森林。

    要感谢紫鹛,避过不少致命地带,在日光稀疏的茂密林中艰难走了数日,终于来到一片较为平坦的山地。有碧绿的草地,干净的溪河,阳光明媚灿烂。

    独孤棠决定扎个帐篷休息一日。风餐露宿的行进法,就算是他都觉得累,更别说采蘩了。但他的妻入山以来竟然一个怨字也无,让他心疼,钦佩,更爱极了她。男人像他这般幸运,能有一个相伴走天涯的妻子,少之又少。

    采蘩当然没意见。她不怨,不代表不累。事实是,她的脚起泡,四肢泛酸,累得骨头嘎吱嘎吱响。而且,后来独孤棠背她越来越频繁,她觉得这么下去,还没到天衣教总坛,两人就会一起累死。

    独孤棠搭帐篷的时候,采蘩躺在草坪上晒太阳。晒着晒着,有点半梦半醒的感觉,想到一个奇怪的地方。

    于是问独孤棠,“天衣教人人会使毒,又不是人人武功轻功高强。这么难走的山路,你身强力壮都走得气喘吁吁的,对他们来说肯定也不易。就算其中多数人很少出去,可能一辈子也就下山一次,但有一个人不是来回得挺容易的吗?”

    “望山?”独孤棠动作很麻利。这趟远路,他在采蘩面前显示了无所不能,从搭伙做饭到宿夜安眠,还有充沛的体力“爱”她,完全符合千年狐妖的称号。

    “对。”采蘩舒服得打个呵欠,翻身过来看他干活,“你说,会不会有另一条路通往天衣教?”

    “有的话,庄王妃为何不在地图上指明?”独孤棠认为可能性不大。

    “我说了,那位王妃娘娘的话不可尽信。”亲娘怎么了?这位亲娘丢弃她近二十年。“也许她和庄王一样。庄王守着和向老爷子的承诺,一个字都不透露。天衣教神秘如山人心中的神庙,她从小在里面长大,哪怕离开了,哪怕天衣教落在望山手里,仍不得不守护着。”

    “也许——”独孤棠突然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采蘩立即默然。

    前方不远的灌木丛中一阵耸动,刷刷有声,很快冒出一个人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463章 追人参娃的怪老头

    那人是个莽胡子,而且是满脸白莽胡。一头白发,乱七八糟扎了个髻。穿着布衣,绑着裤腿,脚上一双草鞋。

    采蘩看他的白头发白胡子,至少过了六十岁。

    老头似乎没注意到这里还有别人,转身从灌木丛里拽起老大一个包袱。大概很重,放在地上后,他低着脑袋蹲下,呼哧呼哧喘气。

    独孤棠的手已经搭在肩后的剑柄上,并没有因为对方年纪大而掉以轻心,但打消了把剑架人脖子上的念头,咳了一声,同时走到采蘩身前。

    老头抬起头来,眼睛骨碌丢溜乱转,然后露出一脸褶子的笑,“吓我一跳。”

    采蘩刚才就从独孤棠身后探出头来看了,笑着回应,“看不出老人家吓一跳的样子。”

    “这么大岁数了,也不是白活的。心肝哪怕在颤,面上还得装着不怕,因为欺软怕硬的人多,有些凶猛的野兽也一样。”老头站起来,看看独孤棠搭起的帐包,赞道,“这是牧民的扎帐法吧,看着就舒服。年轻人进到这么深的山里来,还准备得百般齐全,要去找天门梯?”

    天门梯是天衣教掩藏教坛的编法之一,但采蘩不顺阶下,“不是,我们来找药的。”

    独孤棠看采蘩一眼,对上她的微笑。想想也没什么可隐瞒,如果这老头是天衣教众,打就是了。

    “找药?”老头的目光从独孤棠身上再移到采蘩身上,“姑娘哪里不舒服?”

    居然看出来是她不好,采蘩再度老实回答,“我中了一种毒,叫彼岸两生。”见老头脸色变了,心想他很可能跟天衣教密切相关,不然不会知道彼岸两生。三大奇毒的名称在外是很少被提及的,除了施毒者和中毒者。

    “老人家似乎很熟悉这片山,应该知道圣教吧。”她却不急着指出来。

    老头眼珠子又转。答道,“不太清楚,只听过一些传说,却是毫无依据。我常年入山采参,从来没遇到什么山神啊圣使啊这些。”

    “是么?”采参人。采蘩和独孤棠对换一眼。

    老头看见了,“你俩不信?难道我这把年纪的糟老头还能骗人?又没好处。”

    “老人家误会。”独孤棠应付自如,“进山前在望海楼里吃饭,听一个小二提起望海镇有位采参人熟悉山里。小二还让我们找他领路,我和我夫人就想着是不是您而已。”

    老头哼了哼,“原来是那小子多嘴。没错,就是我。也没他说得那么熟,瞎摸,一半靠经验,一半靠运气。撞上你们是意外。”

    “我一直以为秋冬之交是采参季。”独孤棠四年独行,也加入过山客。

    “没那么多讲究,尤其是百年以上的,快成精的那种参娃子。反而喜欢夏天跑出来乱窜,容易显露行迹。”老头说得玄虚莫名。

    隔行如隔山。独孤棠和采蘩心里不信这种神乎其神的说法,但也不反驳。只说山里日头沉得快,如果老头不嫌弃,可以和他们待在一起歇过这晚,也可以吃他们的食物。

    老头挺爽快,点头答应了,也撑起一个很小的三角帐。三人天南地北聊着。谁也没再提天衣教和彼岸两生,倒很愉快。夜深后,各自回帐睡觉。

    夏风在山里很清畅。树叶沙沙好不悦耳。水流潺潺,编织着一首宁静安眠曲。过了很久,火堆都烧熄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簌簌的轻动,有道黑影悄悄从三角帐里出来,身上驮着一个小山样的包裹,蹑手蹑脚走过草地,沿着溪流正要往上。

    “老人家大晚上的不睡觉,抓参娃娃去吗?”独孤棠的声音响起。

    老头差点向后仰倒,回头看看,却只见一片漆黑。

    “我在这儿。”哧啦一声,火光出现,又抛起,落在草地的另一堆木柴上,渐渐烧旺了,照出溪边大石上侧卧的独孤棠。

    老头还装糊涂,“成精的参娃子夜里发光,我本就打算半夜出发,刚才忘了告诉,又不想这会儿吵醒你们。话说回来,你怎么在石头上睡觉?山里夜凉,小心风寒。你夫人身体不好,你要是病了,谁照顾她?”

    独孤棠坐起来,“多谢老人家关心。不过,我们夫妻两个一向浅眠,老人家走归走,动静稍稍大了点,因此起来送行。是不是,采蘩?”

    采蘩从帐中走出,浅笑盈盈,“可不是。离天亮还早,走夜路很辛苦,老人家要不要喝碗汤再去抓参娃?”

    老头干笑,“不用不用,参娃鼻子很灵,闻到汤味还不躲得远远的。你们这对小夫妻真是热心肠,可惜老头子急着要挖参,不然今年冬天难过,否则一定与你们多处几日。这样吧,等你们找到了药治好了病,到望海镇看我去,我再好好招待。告辞了!”

    独孤棠跳下大石,正落在老头面前。

    老头有些沉面,“年轻人,这是什么意思?”

    “老人家,没别的意思,想跟您多聊聊而已。”独孤棠作了个请势,“刚才听了您不少趣事,可还有一件事我们想听的,您却没说。”

    老头不耐,“我今年六十快七十的人了,经历的奇事怪事一大把,真要说出来,几天几夜都讲不完。你们为这个不让我走,岂不是笑话?”

    “您说得对,但我们问的这件事应该不至于耽误几日工夫。”采蘩和独孤棠夫唱妇随,“我们就想知道,老人家和圣教什么关系。”

    “没关系。”老头吹胡子。

    “您答得真快,就好像知道我们要这么问似的。”采蘩做到火堆旁。

    独孤棠也不怕老头跑,走过去真开始烧水做汤。

    老头撇撇嘴,“翻来覆去都你们说的,没关系就是没关系。这大山里每年有多少游商山客进来,你们知道吗?难道个个都和天衣教扯得上关系?”

    “我从头至尾没说过天衣教这三个字,老人家原来也不是一无所知。”采蘩从行李中拿出肉干之类的,交给独孤棠。两人默契十足,实心实意要炖锅好汤。

    老头一怔,犟嘴道,“圣教就是天衣教,人人知道。”

    “不见得吧。”独孤棠开口,“天衣教是中原的说法,在南海郡知道圣教的人都不多,更别说天衣教了。天衣教借山神和天门梯的传说隐藏在深山中,是连游商山客都去不了的地方。老人家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并无恶意,只想多打听清楚,免得误走了岔路。”

    老头背着包袱不放,“打听再多也没用,在我看来,你俩是有去无回必死的人了。”不装了!对方眼利,再装没意义。

    采蘩笑道,“我是去不去都会死——”不看独孤棠都能感觉他的目光凶恶,当即改口,“可能会有生命危险的。”

    老头可不管独孤棠凶煞,“的确。年纪轻轻中了彼岸,你也够倒霉的。劝你们现在往回走还来得及,彼岸有一种脑香草能延长一年半载,脑香草在望海镇的药铺子里有卖,一般人不知道它这种功效,以为是补脑缓神的,所以不贵。”

    “老人家知道得真不少,是天衣教的人吗?”独孤棠显然不在心情,采蘩接着问。

    “不是。”仍否认得快,但这次令人相信。

    “那就是有渊源。”采蘩有耐心。她常能解开一些奇妙的难题,不光凭借奇妙的天赋,还有造纸养成的观察力,接触感,尖嗅觉,敏锐度。“老人家的包袱里放了不少东西,好像是各种草香和泥香,也有虫子。”

    还是活虫子。这一点是独孤棠听出来的。

    “那又怎么样?”老头心里惊诧,嘴上不以为然。

    “老人家恐怕不是山中的领路人,而是天衣教的领路人吧。”采蘩道。

    老头顿时鼓起眼,“你——”不可能会知道的!

    “南海郡深山有山神和天门梯的传说,凡人不得进入那片神圣的领域,但有一法。”采蘩娓娓道来,“每三年会有引路圣者在城镇出现,若能遇之,便能成就圣缘。”

    独孤棠搅拌汤罐的动作慢下,连他也不曾听闻。

    老头却好似松口气,“这不过是传说。”

    “但我发现,很多传说都是有依有据的。”采蘩不受打击,继续说,“其实把神圣的领域换成天衣教,把引路圣者换成天衣教中的人,每三年下山收一些孤儿,才能解释教众是怎么来的。”

    老头居然点了点头,“你挺聪明的。对,天衣教每三年会到外面收弟子,不止是孤儿,也有穷人家养不活,但资质不错的孩子。那几个下山选徒的人叫导使,只是这些跟我却毫无相通之处。我说了,我不是天衣教的人。这话不虚。”

    “是么?”采蘩幽幽一叹,“原来那本书终究记载不了所有的传奇。”

    老头却道,“你能知道这些,也算不错了。我进进出出这么多年,你俩是第一个能找到这儿。”放下包袱,往火堆旁一坐,“这汤闻着太香,给我来一碗,我就告诉你们我的故事。”(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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