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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清枫聆心     纸贵金迷txt下载     纸贵金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34章 虎

    “你刚才说投诚?”目光与目光的对视,他没能占半点优,向老爷子垂下眼,暗叹这姑娘了不得。

    “老人家没听错。”她想活,他想她死,谈的基础已是不容调和,而向老爷子这样的人一旦下了决心,靠空口劝是无用的。她得让步,必须让步。而要让到他能重新考虑的地步,不会是小恩小惠。

    向老爷子接着旁边笑面的轻笑声,“丫头当我是大善人吗?听你说两句好听的,就放过你?”

    “老人家想杀我之心我已十分明了,您把我说成实现您大业的威胁,我不以为然,也有点受宠若惊,但无论我委屈还是不委屈,您是不会改变想法的。”采蘩见向老爷子一副你知道就好的神色,微微一笑,“所以我才说投诚。老人家刚才还劝我加入您呢,怎么我自己提了倒反而那般诧异的样子?”

    “因为我劝你拒是我意料之中,但现在你提却是我意料之外。这种情形多有诡诈,而对方是你,我更不敢掉以轻心。”向老爷子作实回答,接着道,“丫头不如开诚布公得好,我想知道为了活命,你能做出什么惊人之举。这么明显撒谎,耍心眼痕迹也清晰,辜负我对你很高的期望。”

    “老人家真是,一定要我从头说服么?我本想赶紧跟您说完了,回去还能跟夫君一道用晚膳。”非要面面俱到?

    “生死攸关的大事,你还惦记着吃?”向老爷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坐着,“说服我吧,无论是要挟我还是投诚我,我不会让你容易得逞。”

    “老人家要动手杀人也不那么容易的。”已经得逞了啊,说得久活得久,她一直在从对方那儿赚好处,“您让西穆王对付外面那支人马,西穆王答应得爽快。却到这会儿还没动手,理由您心知肚明。”

    哦?消息这么灵通,不像势单力孤。向老爷子面上不动。

    “那支人马虽然不过上千,但敢向西穆王叫板,也不是光来找死的,必定精挑细选,不能以一当十,总能当二。当三,当四。西穆王本有五万骑兵,三万是一直驻扎在边关的,这里只有两万,而且其中一万还是您为五公子养的私兵。这次来就是让大将认脸,有交接之意。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真正要派用场的时候还没到,您当然舍不得在这里损伤,如此一来。西穆王能调用的只有自己的兵。不过,西穆王也不傻。对方的实力还没摸清。贸然出击,折损他一半,甚至大半人和马,他凭什么?”

    孟津不走仕途,不是因为他没有能力,而是他以独到的目光看穿了朝堂上的人和事。这样的独到通过教采蘩读书送进她的头脑之中。兵法,治国策。史书,加上之他的循循教导,虽然一开始是被强加给她的。随着采蘩的成长和经历融入她的智慧。这也正是采蘩光芒难掩的原因。连她自己都未察觉,她是注定不会平凡的。即便她能嫁成东葛青云,她的命运不是以一名小妾而告终,而是满足第一个愿之后,自信发光的而已。

    “丫头你分析得精彩,但我来告诉你西穆王凭什么,就凭他的命在我手里,就凭我才是西穆真正的主人。一万?”向老爷子自从被采蘩识穿,就有问必答。独孤棠来不来都一样,他没有放采蘩自由的打算。“西穆五万人骑兵是靠我给的银子喂壮的,西穆王是王,我是王上王,我们不是合作关系,是从属关系。”

    采蘩准备好随机应变,然而听到这样的事实仍忍不住惊讶,“如果您是王上王,为何还要五公子娶西穆王的公主?”那不是想要笼络西穆王的联姻么?

    “就像皇帝要娶权臣的女儿一样,那叫控制。毕竟我不是牧人,烨儿不是牧人,需要西穆王为我们露面安这些草原住民的心。当然,等三公主为烨儿诞下子嗣,就用不着现任这位王了。西穆将由我向家统治,就算最后大业不成,向家子孙也能在这里修养生息,重新积蓄力量。”向老爷子对采蘩笑道,“聪明丫头知道了吧?”

    “西穆是您的退路。”知道了。

    向老爷子欸叹,“你这么一说就中的,我就更不能放人了。”

    “听了这么多还说不对,那是傻瓜。”采蘩眼睛淡然眯敛,“在我看来,老人家是无论如何在找不放过我的理由。说服了自己,还想说服我,您是不是贪心了些?不过既然西穆王是您掌中的傀儡,为何他现在还持兵不发?”

    “因为傀儡没有自觉是傀儡,我一年不来,他就以为自己真是说一不二的主人。”向老爷子嘴角撇出冷笑。

    “山中无虎,猴子称王。老人家打算怎么教训他呢?”采蘩道。

    “我又不是凶老头,猴子不听话,先喂香蕉。过了今晚,猴子不去抓跳蚤,明天西穆要出个女王了。”向老爷子给西穆王一晚的机会想通,“这个女王跟丫头你却还是不能比的。你身后没有比你更强大的影子,这是我佩服你的原因之一。”

    希望西穆王想不通,为尉迟觉的兵马拖一晚安然。

    采蘩垂眸沉吟,又抬眼,说出第二个制衡的理由,“西穆王是您计算中出现的异数,也许明天一早就能解决掉。不过,老人家似乎忘了我相公是谁。他带了几百人闯进来,悄声无息占据五公子的营帐,就好像打了你们一个恶狠狠的巴掌,但同时又是冲动无脑的举动,陷自己于进退两难的困境。只是,老人家真认为那是冲动么?”

    向老爷子摇头,“聪明女人配上聪明男人,其实是最惹人讨厌的夫妻样,别人不喜欢打交道。好在世上聪明人很少,好色的男人很多,所以漂亮女人比聪明女人受欢迎。聪明男人娶了漂亮女人,就少了助力,但也少了麻烦,更容易被同类男人接受。你们这一对,实在很让我烦心,不知道谁主内谁主外,一起出击就是双份强力。”

    “那您还反对五公子--”住了嘴,说过不提的。

    “你要是喜欢烨儿像对独孤棠一样,我才不反对呢。”这样的姑娘由助力变成反力是可怕的,向老爷子看得太清楚了,“独孤棠只是打前阵的,你以为我想不到么?”

    “老人家既然知道,我们就应该好好商量一下,怎么才能对双方都好。”可不用走她投诚那一步?看似她提得又早又没诚意,但却是最后一招。

    “你又想钻空子了。”向老爷子目光闪烁寒光,“哪怕你心里一点底都没有。独孤棠这个前锋虽如刀尖,一插便对准了心口,只是没有后力的话,划破皮流点血死不了人的。这个后力本来早该来的吧?在他占了烨儿的营地救了你,那时是里应外合最佳的时机。然而,一边来了装不了多久假的,他在这次带来的全部人马,另一边却毫无动静,导致陷入如今的困境。”

    采蘩睁大了眼。

    “你还不知道?独孤棠也算一番良苦用心,因为你知道的话就会明白,你们前后都没有路,成了必死的危局。我帮你们算了算,现在能做的,一曰等,二曰诈。按兵不动,做最坏的打算,同时诈诈看,能不能交好运。”

    在几乎成了人精的向老爷子面前,采蘩有点招架不住,却硬咬牙端坐着,“老人家果然连北周太子都掌控着吗?料定他不会下旨发兵。”

    “他是周帝了。”向老爷子笑着,“乱世之下要造反有什么难呢?有昏君,老帝,贪臣,最易颠覆的民心。我扶他上位当然要拿好处,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的话,留他何用。所以,丫头,你没有筹码了。”

    采蘩叹息道,“老人家,我迄今尊您是长辈,您也老是夸我聪明,但心肠怎么都软不了吗?”

    “至少你说得这些制不住。我强你弱,哀哀鸣叫更可悲,别让我觉得是高看了你。”这样的话,他连一点想改主意的心思都没有了。

    采蘩突然呵呵笑了起来,抚额道,“我傻了,同您论用兵论制衡,怎么可能说得赢呢?人哪,还得专注在自己的本份,好比我这茶能让您一气喝了三杯,好比老人家劝我留下也是冲了我另一样本事。”

    造纸。

    只能是造纸。

    向老爷子瞥一眼乌睿,神情有些期待,“丫头终于抓到自己最大的筹码,但是怎么用也很重要。你虽在造纸上很能耐,可乌大匠也不比你差。少你一个,不少。”

    “乌睿造纸多少年了,我造纸多久,能够让老人家相提并论,我更胜一筹。”采蘩最自信的时候最让人感觉到力量。不可忽视的力量。

    一直看采蘩耍聪明,沉稳如山的向老爷子,这时面上正色。

    “乌睿造不出帝王书,只有我。”采蘩笑。

    “主子,别听她的,我已经掌握了帝王书的秘诀,造出不难。”说到纸,乌睿不能沉默。(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435章 死门,生门

    “就像老爷子给西穆王一晚上,给你一晚上,你能造出帝王书的话,我死而无怨。”采蘩冷眼看着乌睿。

    向老爷子不帮采蘩,“我手上已有一张,还是你造的。帝王书虽有用,但贵在稀有才能产生巨大的作用,所以一张足矣。”

    “还是没筹码呀。”笑面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好在这几个人都习惯了。

    “老人家做事应该很谨慎,原来也有疏忽。”采蘩却一点不沮丧,神情自若,“那张帝王书您今天瞧见过了没有?像这么稀有的宝贝要天天看上一眼才该安心的。”

    乌睿动作最快,几步走到一只箱子那儿,取出包着锦帛长袋缀金流苏的一卷物什,小心翼翼将纸抽出,在桌面上摊开。但他立刻皱了眉,眼中懊恼,随即恶狠狠盯着采蘩瞧。

    采蘩好心,帮向老爷子问,“乌大匠为何瞪我?”

    “说我心黑纸也毒,你这是五十步笑一百步。”乌睿动作再不轻缓,将那卷纸猛地抄起来拿在胸前。

    笑面惊道,“怎么变色了?”原本雪色碎金,九龙晕色,现在蜡黄一片,看上去什么图案也没有了,就是普通的染黄纸。

    “乌大匠别这么说。你是野心勃勃,将阴谋玩弄于你的造纸术之中,而我是为自己留条--后路。”采蘩眼波流转,笑得自信满溢。

    “老人家,你想我再造帝王书,就得答应放人。不知道这个筹码值不值得你改变心意?”但当她的目光与向老爷子相对时,笑容便敛了起来。

    “你这么肯定我在乎这纸吗?能跟我说说么?”这夜要等些变动,有时间。

    “帝王书记载南陈最重要的治国之策,不但群臣恪守,连帝王都不能随心篡改变动。要想否决一份先帝的帝王书,就需要另一份帝王书来覆盖。怕后世子孙忘本忘祖,将帝王书当成儿戏,因此造艺才故意失传了。慎用。少用,甚至不用,是南元帝的本意。我问过张大人,当今陈帝只用过一张帝王书,绘制南陈的国境地图。”采蘩对帝王书的好奇就像所有纸匠一样,是对从未达到过的境界向往,所以打听得仔细。

    “知道帝王书的意义,老人家的意图不就很明晰了吗?西穆是您为向家子孙留的后路。南陈会是您起事的首发战场。扶持耳根子软却平庸的四皇子,向家是第一忠臣,保皇党,会深受皇帝的信任和大臣们的拥戴,好不知情的百姓们更会歌颂你们的功德。不过,造反则是全然不同的情形了。如果这么走,今日之余求,明日之向琚。所以,要名正言顺拿下南陈,最能节省人力物力的方法就是修改帝纲国策。虽然以我的脑袋怎么都想不出老人家的打算。不过大概和顺利得到帝位有关,最好就是皇帝贤明。向氏临危受命,万众归一的大赢局面。您还省心,兵不血刃。”

    啪啪啪--

    向老爷子拍手,“好丫头,你若真心投诚,我也会真心高兴。可惜,你口中只有这四个字。我是怎么都不能相信的。你的决心下在烨儿跟你的婚事上。但凡有一点投靠的真意,你也不会拒得那么狠。你说不提,是你的坚决。 ”

    “好。我不跟您说投诚,就说造纸。”采蘩灵活变动,“没有帝王书,统一天下的路得多崎岖艰难,您很清楚。而我是造帝王书的不二人选,您不愿意却也没有选择。您当威胁也好,当是双双得利也好,我的要求不难做到。我造纸,您放了独孤棠和他带来的所有人。”

    “不包括你。”向老爷子略一沉吟,加了苛刻的条件,“只要这里的事传出去一点半点,你永远也见不到独孤棠。”

    采蘩嘴角悄悄翘了,不是自信,但苦涩,目光却清冷无比,“我知道老爷子刚才的话都是敷衍我的,你留下我为你卖命,但一定也会杀了独孤棠他们每个人,因为只有死人的嘴巴闭得最紧。我和独孤棠,还有蛟盟,看得够多听得够多。您还活着,与西穆勾结,暗中交易粮铁,屯兵养军,但凡一条传出去,您这些年的精心策划都将化为泡影。在您的立场,我们不死是不可能的。或者,就像您留下我一样,严密监视直到您成功为止。”

    向老爷子冷笑,“骗不了你啊。但不骗,你也不会乖乖造纸。”

    “……我做不到。”采蘩不接受这个条件,“我必须和独孤棠一起离开……但我可以答应您别的条件。”

    向老爷子耸高白眉,“别的什么条件?”

    “我承诺独孤棠他们所有人会保密。以诺换诺。”采蘩道。

    “你当我三岁娃子么,你承诺别人的承诺,这是我听过最差劲的谎言。”向老爷子哼道,“不用说了,你信不信都好,我说你留下,其他人我放走。”

    “天衣教有三大奇毒,老人家应该听望山先生说过吧。”采蘩的目光越发幽暗。

    向老爷子突然睁目,“原来这才是你的最后一招。”

    “老人家,如此以诺换诺,在五公子成为南陈皇帝之前,我们一字不会外传。就像您曾放走过的那个人一样,我会帮您守住所有的秘密。”采蘩再度保证。

    “采蘩。”向老爷子以名称之,“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采蘩笑了笑,无关愉快,“老爷子只给我准备了两条路,我总要选一条走。”一条,她可以活,但将生不如死,因为她所爱的人会无存于世间。另一条,她死,其他人代替她好好活着。

    “怎么这么说呢?”向老爷子想喝茶,却发现杯子空了 。

    “”绝地逢生是您最大的本事。来西穆的路上没有人担心后面,但是只要您稍做查探就会知道有人在追赶,其实您是知道却没有理会,反而不动声色故意引他们到这儿。西穆偏远,西穆王唯您是从,来个瓮中捉鳖再容易不过。所以您几乎什么都没做,唯有一样。”想通了,死心了,她的命早在被乌睿囚在土地庙时就已经决定了。

    “哪一样?”直到这时,这姑娘才真正成了他的对手。

    “您给北周太子送了信,让他阻止任何援助,所以您才这么定心来宣布我们的死刑。”怎么能斗得过这只老狐狸呢?是她和独孤棠天真了。“连庄王都已经在您的算计之内了。”

    向老爷子抬眉,点点头,“能想到这个的话,我不得不赞你实在聪慧过人。”

    “所以,没有援军了。”等,到最后是希望的落空。

    “没有了,只有庄王自以为能对付我的三十九支剑,他的杀手锏。”向老爷子哼笑,“但他从没去想过,我既然能放他走,当然是因为他对我构不成威胁的缘故。”

    “这场较量,您根本没把独孤棠放在眼里,虽然看着自己的孙儿气得差点吐血。”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较量。

    “烨儿自小平顺,我就是觉得他经历太少,才离开让他能够独立。所以,气吐血也是好事,我看他好像终于知道什么更重要了。至于独孤棠,我确实还不在眼里。他假扮阿布,却没有阿布沉得住气,为了你瞬间出手教训车夫的时候,在我面前就无所遁形了。不过,他能想出声东击西的拖延战术,还有鸠占鹊巢,我倒是没料到。”

    事后这一桩桩细数出来,令采蘩身上发寒。这样的局,这样的谋,这样的沉,她能化解这位老爷子的杀心吗?她选的路,能满足他的必胜心吗?

    “采蘩,我再问你一次,以诺换诺的决心变不变?”向老爷子问。

    采蘩眼睛一亮,“不变。”

    “八卦奇阵中有一种摆法,死门即生门。你选了死门,是以为也有生门的可能么?”向老爷子一笑,觉得她傻,“但我不会给你这种可能,你应该很清楚。”

    “是。”采蘩清楚。

    “不过你的提议很让我满意。若是为了你,独孤棠拼命也会保守秘密吧,而且你俩在一起,我也满足了你的要求。”同小辈们太计较的话,有损他这个长辈的面子。

    “是。”采蘩知道最后一招见效了。

    向老爷子让笑面去叫望山来,但笑着笑着,神情有些惋惜,“我虽然赢了你和独孤棠,却并不开心。你俩应该是很自私的人,但在关键时刻想得都不是自己,挺有意思的。”是他能欣赏的人。

    “您错了,我想得只有自己,才挑了那条路呢。有时候,活路比死路难走。”采蘩眸灿如明珠。

    “你若说服不了独孤棠--”这条路还有变数。

    “老人家以为我会跟他说实话么?”胜利都有代价,但对面那位老人似乎还未觉察。

    “无妨。即便我的事坏在独孤棠手里,你就是祭品。而你一定要记住,并转告独孤棠这句话,我会绝地逢生。”向老爷子眼中深不可测。

    望山走进来,看到采蘩便是一怔,“老爷子,您跟一个要死的人啰嗦什么?”

    向老爷子笑,“她成了我的对手,所以我打算给她一个机会了。”

    就像当年,又不像当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436章 以诺换诺

    夜深了,风有些暖,空气却往骨子里沁凉。

    独孤棠大步走到帐外,眉头微拢望向对面西穆大营。采蘩还没有回来,已经去了两个时辰,在这个节骨眼儿不得不往坏里想。然而他正打算过去讨人,就见一道纤细的身影出现在前方不远。

    他快步迎上前去,“你是蹭了对方什么好吃的,这么晚才回--”话音断落,看到他的妻苍白到青的面色,目光顿时一凛,“怎么回事?”

    采蘩笑了笑,身上疼得令她几乎站不住,“我……和老人家谈好了,我帮他造纸,他放我们走。”

    独孤棠却一丝松口气的表情也无,双手捉着采蘩的手肘,感觉她全身的重量压下,“我是问你怎么了?去的时候桃花粉颊,回来却面无血色。”

    “饿了吧。”采蘩顺势靠上独孤棠的肩膀,“老人家顽固,不守信,还小气,说得我嘴巴都干了,连晚饭都不留就赶人出来。独孤棠,给我饭吧。”

    独孤棠半信半疑,却知她吃饭最大,将她一把横抱进了帐中。

    外帐里有四人,沙军师摆沙盘,央擦剑,麦子和丑奴下棋。见到小两口这样,瞬间以为是卿卿我我,个个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立刻起身要走。

    采蘩忙道,“把事情听我说完再走,省得一个传一个,话都传歪了。”

    “饿得都站不动了,填饱肚子再说,他们会在这儿等着的。”独孤棠继续往里帐走,一边请丑奴和麦子去拿些吃食来。

    采蘩不肯到里面去,“那就边吃边说。”

    独孤棠拗不过,只好将采蘩放下。

    她才坐定,央就诧异跳起来,“怎么回事,你让人打了一顿,还是受了暗伤?脸色白里透青的像个鬼。”

    “你老大已经说了。饿的。”采蘩淡然回应。

    “看来不是我一人这么想。”她越是轻描淡写,独孤棠越觉不安,“央,去把邈手叫来。”

    “邈手在这儿?”采蘩有些惊,不知道自己现在这个状况会不会让邈手诊出。

    独孤棠观察细微,尤其还是他在意十分的人,“你怕什么?”

    采蘩笑容大大,“我怕看大夫。还怕吃药。好好的,请邈手来作甚?他一出手,没病也当大病来紧张了。”

    “谁都没紧张,倒是你最紧张。邈手又不是江湖郎中,让他把个脉,没事最好。”独孤棠却给央一个眼色,让他找人去。

    “央,回来。”采蘩撅嘴,转头对独孤棠道,“瞎紧张。吃饱就精神抖擞了。这么点事找神医,你好意思我还不好意思呢。吃完饭要是还像鬼脸。你把扁鹊华佗请来我都乖乖听话。”

    央站在门口,抱臂笑,“老大,她这话的意思是绝对不会乖乖听话的,谁能请得来扁鹊华佗啊。”

    采蘩斜央一眼,正好麦子丑奴端了吃的进来,就又对独孤棠摆甜笑。“先让我安安心心吃个饭吧。”

    “你这是撒娇么?”独孤棠刀眉挑疑峰,“采蘩,你越如此越古怪。而且你刚说那边肯放我们走了?”

    央坐了回去。他赌老大妥协。

    “撒娇是古怪?”采蘩拉盟友,“丑奴,你说呢?”都是成了亲的女人。

    “因为你平时不撒娇,临阵磨枪当然让人以为有大战在前。”丑奴却一向公允,谁也不偏帮。

    倒是麦子好,“先吃饭吧,饿肚子的时候看着就好像要大病一场,饱了便痊愈了。”

    独孤棠看采蘩迫不及待端了碗,仰面抬眼瞧着他,等他点头才能开吃一样,不禁好笑,“像一顿没吃萝卜的兔子,快吃吧。”

    采蘩吃得很快,心慌的感觉和疼痛的感觉渐渐远离了,不知道是不是独孤棠坐在身边,还觉得身上温暖了起来。温暖了,但眼睛也烫了,一眨便落一层白雾。不怕,不怕,她心中说。至少他会在她身边,一直到最后。

    “向琚会放我们吗?”央看采蘩吃得差不多了,便问。

    “是向老爷子。”独孤棠道。

    采蘩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又恢复明眸善睐,“今晚你们就拔营,和尉迟觉他们会合,然后等我把帝王书造给向老爷子。约摸五日便能离开。”

    “五日?”沙军师有些不解,“我们的救兵怎么都能到了吧?向老爷子难道完全没看出是缓兵之计?”

    “不管怎么说,对我们有利就好。”丑奴道。

    “不会有救兵的。”采蘩轻叹,但凡有一点希望,她也不必选这么受罪的路走。

    “你从向老爷子那儿听了什么?”独孤棠盯望着采蘩,虽然她的脸色仍差,但双颊确实有了些暖红。该放心,可是心放不下来。

    “向老爷子早知你们跟着,装作不动声色请君入瓮,是要将你们灭在这片草原上的。他已经向你们新帝送了信,新帝不会听从庄王或肃公发兵。所以,不会有救兵了。”北周会是什么样的乱局,采蘩压根不愿意去想,现在能救多少是多少。

    沙军师摆沙盘是将援军算进去的阵法,现在成了一盘平,他喃喃道,“怎么会呢?即便冲着西穆王的背叛也该派兵施加颜色啊。西穆一直臣属我北周,他这样放肆,我们若不吭声,等于默许其他属地藐视,北周边境将陷入危险。新皇帝怎么不想想后果呢?”

    独孤棠似乎自嘲,嘴角撇冷笑,“这么看来,不如支持余相称帝,他是无论如何不会在领土上妥协的人。朝中那些忠心耿耿的大臣大概也在后悔,为先帝尽心尽力铲除余求,到头来扶了这么一个庸碌的太子上位,帮谋逆之人出卖自己的将士。殊不知,他此时报恩根本不在那些人眼中,他们要的是他屁股下还没坐热的龙椅。”

    采蘩骇笑,“说的你自己好像不是忠心皇上的,你可是为先帝也出了不少力。”

    “忠心皇上?”独孤棠哼一声,“先帝不庸不昏,姐夫需要帮忙,而我正想得到权力,所以才参与了而已。不过一朝天子一朝臣,我如今也没什么求着皇帝的,如果这次能平安,就打算辞官了。”

    “我才知道你这么打算的。”所以才跟老兵说要离开长安吗?

    “我也是才决定这么做的。”并非保密,独孤棠又道,“所以,四年前庄王送我们上了罪路,这次他却是送我们上了绝路吗?”

    采蘩有一句说一句,“也不能这么说。如果连你们的皇帝都想你们死,庄王能如何呢?他自己说不定还是新帝的眼中钉。总之,北周现在的局势也难断是乱还是稳,我们别指望谁了。”

    “以为太子庸碌,当了皇帝肯定会依赖原本的忠皇党,却不料--”可笑了,独孤棠但叹,“采蘩,对方既然做到这个地步,难道只因为你帮他造纸就能放过我们的吗?”

    沙军师也同问,“不错,我们可是知道了他们不少事,放我们就是放虎归山,他们不怕这些年的筹谋变成一场空么?”

    “所以你们必须严守秘密也是其中的一个条件。”离自己撒谎的地方渐近,采蘩却淡定下来,“我已经帮你们答应了,千万要遵守。”

    央切道,“那位向家老爷子也挺天真的,听答应就当真啊?只要我们将他的事捅出去,北周戒备自然不说,南陈肯定会血洗向府,揪出所有与向家有牵连的人,他和向五这辈子都别想踏入南陈土地一步。老爷子可能到处培植着力量,不过没有南陈那位四皇子给他们让出皇位,他们的天下梦就是异想天开。”

    “当然不是听我答应就当真,而是我以诺换诺,让他相信我们绝对会帮他保守秘密。”采蘩道。

    “以你的诺换我们的诺,他信你,你许他什么诺?”独孤棠绷紧了面部表情。

    “我让望山在身上下了一种毒。”谎言有真有假才令人少疑,“你们要是大嘴巴,我就死定了。”

    “什么?!”独孤棠瞳孔敛冷。

    采蘩却撇头去看央,“这样你还会说出去么?”

    央哑然半晌,叹口气,“你--!死老头真太狠了!”哪里是以诺换诺,明明是以命换命。

    “央去喊邈手来,其他人出去。”独孤棠的目光几乎要瞪穿了采蘩。

    帐中再没第三人,采蘩伸手抚独孤棠有些阴冷的面颊,“我只是中了毒,不会消失的,别那么瞪我,吓得我心里发毛。我知道你想什么。”

    “知道但还是坚持己见了。”如果要以她的命来封口的话,这毒不会不霸道,“采蘩,你至少该跟我商量一下。你以为你不这么做,我们就一定没办法了吗?你明知我不会坐以待毙,就算杀开一条血路--”

    “然后你得死多少兄弟?”采蘩摇着头,“独孤棠,我要一个都不落下,一起来一起走。我没跟你商量,也根本不可能跟你商量,因为你肯定不同意。我不良善,但护短。你是蛟盟的老大,我被他们叫着大嫂,他们就是我的兄弟姐妹。这辈子我没有父辈的缘份,我不想我们的孩子跟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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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7章 把相公逼出走的老婆

    “怎么样?”邈手帮采蘩把完脉,独孤棠就急问。这脉把得有点久了。

    邈手沉吟片刻,不回独孤棠的话,却看采蘩,“大嫂,你真不知道天衣教主下的什么毒?”

    采蘩含笑,“不知道,只知是可以解的毒,但解药现在不会给我,只会给我缓毒剂,每月一小瓶。”从袖中拿出一个蓝色,拇指大小的瓷瓶,“这就是。等我把帝王书交给老爷子,他们会给我六瓶,也就是半年份。”

    “半年后呢?”独孤棠心情很糟糕。

    “半年后,老爷子会派人再送六瓶来。”采蘩却有心情安慰独孤棠,“而且他不会不送的,他的那点事都在我们眼里呢。只要我有什么万一,你们也不会让他好过,老爷子清楚得很。”

    “等他得了南陈呢?等他得了天下呢?”突然看不到的将来,勒住了独孤棠的脖子,硬是深呼吸的话,就好像会撕心裂肺。

    “那当然会把解药给我了。”采蘩眼中清澈。

    那么清澈,让独孤棠想去相信,但心里隐隐的不安令他坚持,“到时候天下已定,他纵然不送解药,我们又能如何?”

    “正如你所说,天下都定了,我死了对他也没好处,更何况我这双手还是挺了不起的,留着才有点用处。”让她混过去吧。

    “如果他们永远实现不了野心,你一辈子要靠他们送药活着?为了拿这些药,我们只能在一处住着,出个远门都得提心吊胆。万一摔了一瓶,丢了一瓶,又怎么办?”简直就成了他们手里的风筝,看似能飞,其实哪儿都去不了,“采蘩,你喜欢的自在没有了也不要紧吗?”

    “至少还活着。能跟你在一起。”采蘩笑着。

    “别笑了。”独孤棠猛地站了起来,“你也许觉得这是一笔好交易,但我从没这么挫败过。”居然不等邈手说诊脉结果,他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采蘩看门幔掀了又合,怔着,“他竟对我生气了。第一次。”

    “我都来气,更别说老大了。”邈手拿起瓷瓶,闻着看着。“这种时候笑得出来,好像你是从容赴死了,却只让看着的人绝望而已。”

    采蘩蹙起眉,“什么从容赴死啊?至少能活半年。半年,又不是半天,六个月的工夫可以研制解药,哪怕能制出这个缓解剂也好,我怎么看都是生望。”

    邈手审视着采蘩,“你真这么想?”

    “不这么想,难道我还希望自己赶紧丢命么?”大实话。选了死门。可她不会真当成死局来看待。向老爷子说过,死门亦能变成生门。但他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然而,六个月之后,说不定她自己就能创造出机会,不需要他给。

    “我佩服你的无畏,不过大嫂,有时候你也靠靠老大,行不行?男人有自尊的。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要不是亲眼所见,真不知道老大也有说挫败的时候。

    “真因为他保护了我,我才能保护他。夫妻要相互守护着。日子才能长久。我要是那么娇弱的女子,他也不会喜欢上我的了。”采蘩神情淡淡却清浅,“邈手,你把这瓶药拿去吧。”

    “可是,这东西拿一瓶少一瓶。”邈手倒是真想拿,但又犹豫。

    “所以,别想研制无夏那样拖拖拉拉的,这回拿出点真本事,尽快出个结果。”采蘩起身,却往内帐走。

    “我没拖拖拉拉--”邈手的话还没说完,已经看不见采蘩了,长长叹口气,自言自语,“把人气走了,好歹也追一追。”

    但他刚走出帐,就被一只手臂拦住,看清之后再叹口气,“老大,你把离家出走执行到底,才能让兄弟我撑一撑你。”这自尊便宜啊。

    独孤棠冷冷看邈手一眼,“我没有离家出走,出来透口气罢了。说吧,你诊出什么来?”

    邈手不能对要透口气的人讨论自尊问题,只道,“脉象还算沉稳,但时而跳虚了。可能刚中毒,暂时还看不出太多异常。不过,大嫂把缓解剂给我了,我会尽快找出其中的成份。”

    “她把缓解剂现在就给你了?”独孤棠皱深眉川。

    “我也说不用急,少一瓶就是少一个月的命,不过看大嫂真是果敢,比多数男人都强。老大,我该说你幸运还是--”邈手眼睁睁看手里的瓷瓶让独孤棠收走,“老大!”

    “等拿到另外六瓶再说。你通知下去,一个时辰后全体拔营。”独孤棠头一低,进去了。

    “不离家出走,在外头晃一下也好,进进出出眨眼的工夫,谁还怕你以后生气啊?”再次,邈手只能自言自语,晃着脑袋无奈走了。

    独孤棠走进内帐,见采蘩躺在那张铺着羊皮的卧榻上,便过去坐在她旁边。她的肤色本白中透粉,是剔透的润泽,现在却有憔悴。她的唇昨晚还饱满似鲜摘的樱桃,这时却干裂有纹。他的手抚上她的黑发,上身慢慢倾下,叹息,然后唇触唇,感受温暖仍存。

    他在发颤。采蘩闭着眼,他的叹息,他的唇落,无一不显--害怕?

    “我还活着。”待他的温柔从她的唇上散成了冷,她睁开眼,看着那个曾冷若寒冰,不知惧为何物的男人,“别怕。”

    “采蘩,那年冬天我第一次看到你,你神情无惧,却眼底沉着死气。现在的你,和当时一样,你叫我怎能不怕?”独孤棠的指尖沿着采蘩的鬓边滑至下颚,拇指在她唇下轻柔细摩,“告诉我,你隐瞒着什么?”

    “是我笨拙,还是你眼尖?”采蘩的眼含着悄然笑意,“此生得你一知己,便是牛头马面就在身边,我也要耍尽赖皮不走的。一直感觉好像认识你一辈子了,但其实才两年不到,所以不过过看一辈子不能甘心啊。”

    独孤棠心里才为她真得隐瞒而跳痛了,却又因为她后面的话泛了甜,结果酸甜带涩又苦的,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能应和她的悄然笑意,嘴角也弯了起来,“把你的秘密说来听听,我保证保密。”

    “独孤棠,你说现在的我和那年冬天一样,错了。怎能一样呢?那年我怕得要死,这年我死也不怕。向老爷子他们轻贱我的命,视我的处境是落入沼泽,却不知我当我命如最珍宝,即便满身泥泞,但谁真能欺我呢?”她曾比任何人都轻贱自己,跌入悬崖,摔成粉身碎骨。现在, 再不会遇到比那时更糟糕的情形。

    “秘密。”独孤棠握紧采蘩的手。他知道她无惧,但他也有自己的坚持。

    “本来应该对向老爷子守诺的,不过他对我已经失信,我也不必太死心眼。独孤棠,天衣教有三大奇毒,你知道吗?”采蘩其实从来不太死心眼。

    “我只知无夏折磨人,阎罗难敌。”恐怖的一种毒。

    “还有你师娘。”这件事没来得及告诉独孤棠。

    独孤棠睁圆双目,“你娘也——”

    采蘩不纠正,也纠正不了。她自己可以嘴上不认,但生了自己的人好像除了娘亲之外,也没别的称呼可取代。

    “你不会也——”独孤棠捉了采蘩的双肩,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情绪再度紧绷。

    采蘩无视肩膀上的压力,摇了摇头,“中过无夏的人会对那虫子免疫,我体内的无夏当天中当天解,再来一次就不怕了。天衣教第二种奇毒叫不能钟情。望山给我瞧过一次。中蛊的人须与人交欢,但绝对不能和喜欢的人做那种事。我对那些所谓的春药情蛊无比蔑视,好像坏了贞节就成了死人一样。有什么呢,不过也是身体苦痛,心不变就好。”

    独孤棠竟也松口气,“若只是这种蛊,还好。”

    但采蘩的话还没说完,“当然,中了不能钟情的蛊,最后还是逃不了一死。一天到晚发情的虫子,会累死宿主的。”

    独孤棠面色铁青,“你——”

    采蘩的手放在独孤棠唇上,“考虑到我俩新婚燕尔,向老爷子坚决反对了望山的提议。当然,也是因为这种蛊会影响我造纸的能力。体力不够了。”

    她还有心思逗他乐吗?独孤棠张口一咬,半截细白落入牙齿之间,不磨不成器。

    采蘩哎哟一声,眯了眼更媚,“第三种,叫彼岸两生。黄泉彼岸,服孟婆汤忘却前世种种,重新转世投胎。中此毒,纵使过目不忘,也阻挡不了记忆的日渐衰退,因为有一条噬脑的虫子,终将吞没所有的回忆,包括脑袋,生生疼死。”

    独孤棠望进采蘩眼里,口里有了血味而不自知。

    采蘩抿嘴一笑,暗暗咬牙,“你猜得不错,我中了彼岸两生。就像无夏和不能钟情,无解。老爷子答应给我十二瓶药,能让虫子闻不到脑滋味。然而,我最在乎的是,我还能记得——你。独孤棠,我生得津香可口,色中饿鬼无一不想吞我入腹。莫非你不是狐狸,而跟他们是同类?不过,让你吃了倒也不悔,但用吞的比较好,我怕疼。”

    独孤棠瞪着她,她怕疼,难道他不怕吗?

    心都裂成片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438章 各有打算的夫妻

    以独孤棠为首的数百道身影驰进黑暗,那还不是自由的方向,而是另一个包围圈,但至少,是采蘩用她的承诺为他们换来的,离出口很近的包围圈。

    采蘩回身,正对上望山阴森得意的目光。是了,到现在,她在这个人的眼里已经是死人了吧。她也不跟他啰嗦,甚至谁都不能让她多看一眼,随在乌睿身后走进他的营帐去了。

    “老爷子,您真打算放独孤棠那些人走吗?童采蘩说以诺换诺,但她有那么重的分量?独孤棠也许在乎他妻子,可其他人呢?”采蘩再不是威胁,让望山可以对别人下狠手。

    向老爷子望望两头,摸着胡须,呵笑,“望山,你心里至今还没忘记你那位夫人吧?”

    望山一怔,“多少年前的事了,您怎么突然提起她?何况她身中无夏,多半已经不在人世。”

    “只是好奇,好奇她在你心里有多重的分量。”向老爷子白眉挑高,“望山,你已经够冷情的了,但心里还装着她,仍有但愿她还活着的愿望。连你都这样的话,那两只小的一定会很听话。”

    “老爷子,我没有惦记那个女人。”望山眯眸。

    “是吗?既然如此,我不告诉那女人现在在哪儿,你也不会怪我吧?”向老爷子一双老眼中有精光闪过。

    望山那张刻板的脸顿时变得生动起来,居然还有急切和怀念的情绪惊现,“老爷子!”

    “瞧,人有心就可操控,丫头和独孤棠只要对彼此有一丝牵念,就注定斗不过我。你心里想的那个人,还活着。”向老爷子转身走了。

    暗中,一双眼敛去冷光。

    尉迟觉得报,说有数百人靠近,本以为是西穆人马。谁知再报却是独孤棠率众前来,连忙出去迎,但诧异得很。

    “四周包得密不透风,老大你们怎么进来的?”

    独孤棠还没说话,央抢言,“别提了,一肚子窝囊气。西穆王明明心生叛意,可以就地正法。我们却偏偏没有援军,被人凉在这儿等着削脑袋。”

    尉迟觉道,“我也奇怪为何我们的人没动静,庄王肃公他们应该跟我们前后脚才对。”

    “没有救兵了。太子靠这些人顺利登基,打算牺牲我们当谢礼,估摸庄王和我姐夫还在长安城里干着急。”独孤棠走进尉迟觉的将帐,集中了身边所有蛟盟的人,把向老爷子设下的陷阱告诉了他们。

    尉迟觉的第一反应是,“对大嫂下毒控制,到时候真能给解药?这些人野心勃勃。不会讲什么信义承诺,就怕利用完大嫂仍是一个不留。”

    独孤棠隐瞒了采蘩身中无解之毒的真相。“现在由不得我们选。尉迟你继续守在这儿,其余人听他指挥,我带个人走。这个包围圈就算密不透风,我也要给它钻风眼出来。”

    大伙儿一愣,外面两三万的人和马,密密麻麻,别说风眼。连苍蝇缝都没有。

    尉迟觉最清楚被困的形势,且他并非没有做过找出路的努力,“老大。对手狡猾,连皇帝都被他们算计到了,怎可能不防备我们闯出去?再说,就算真能成功,又能往哪里求助?西大营离此四百里,五日能来回一趟,但守将关河是余求的老部下,别说帮忙,不横插一刀就不错了。”

    “我知道。”但采蘩以性命争取到的五日,独孤棠无论如何不会坐享,“可是余求已死,对死人效忠是愚蠢的,而且我们别无选择。谁跟我去?我不能保证活着回来。”

    “让央留下,他有喜欢的女人了。我孤家寡人,我去。”别看尉迟觉是在脂粉堆里长大的,涂白了脸,身材也有那么点妖娆,但他内心再爷们不过,甚至比独孤棠还多些大男子主义。

    “谁--谁有喜欢的女人?”央几乎窜起来,“论剑我未必输给你,论轻功我比你高得多。你不是爱老大不在充老大吗?机会来了。”

    “老大,我跟你去。”央将尉迟觉挤开。

    独孤棠谁也没看,游蛟在背,他的拇指摩挲着刀鞘。他垂着眸,面部每一条线都硬都冷,神情仿佛刀刻。没有人知道此时的他心里想杀人,之所以还忍着,因为现在仍未放弃生路。

    “小妖。”他点了名。

    “是。”麦子从来笑容明亮,现在眼睛也亮。

    “尉迟,央,如果五日后我和小妖没回来,就带着兄弟们突围,能活一个是一个。不用--”独孤棠吐口气,“管采蘩。”敌众我寡,没有战术,没有兵法,活着就是胜利。

    “老大,你开玩笑呢吧。你为我们讨救兵,大嫂我们却不救,这是要我们活着却被人刮脸皮羞死。”央还有意见,“为什么带小妖?她的功夫是我们当中最差的。”

    “但她最能走远路,夜识星日识树,与生俱来的适应力强过每个人。我们是去讨救兵,不是去找架打。轻功好,能在草原上乱窜,可五天不够用。”该嘱咐的嘱咐完,独孤棠起身,对麦子点头示意 。

    两人往外走得很快,没有人再说一句话去挽留劝阻。因为,走的人未必能生,留的人未必能活,他们这些人没有支持,已被背叛,是随时埋在这片荒原都不会让人惦记的活死人。但要他们等死,是怎么都不可能的。恰恰好的是,连采蘩在内,所有人最相似处就是根根傲骨。

    “尉迟,老大说不用管采蘩,你真听吗?”别的没所谓,打从跟师父学功夫开始,央就不在乎自己的命。自闯江湖以来,蛟盟没输过,得意那么久,总要踢到铁板,这回显然是大劫数。

    “你听吗?”尉迟觉反问央,“老大的话要绝对服从,可是师父收咱们的时候就说清楚的。”

    “去,师父都没当像,还把他的话当圣旨?老大娶妻了,大嫂的话也要绝对服从。她的命比我们的命值钱。”央不打算听。

    “行,真到那时候,这个重要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尉迟觉拍拍央的肩,“至于我,守,死守,我就不信天地不应,生得窝囊,死还窝囊。”

    央笑得很痞,“老大不在,大嫂在。说服了她,老大还能跟咱们急眼?”

    这两人其实都爱自作主张,在无伤大雅,非原则性问题上。

    且不管独孤棠和麦子怎么混出去搬救兵,也不说央和尉迟觉如何准备生死一搏,此时的采蘩在乌睿的营帐里却很自在。她这是惯性了,在造纸的地方不自觉得自在,哪怕火烧眉毛。

    “乌大匠,你输给我很不甘心吧?”她拿了桌案上的青藤纸,正反两面得看。

    “我说过,你跟我之间最后输的那个会死,一年后死的人难道是我?”乌睿白多黑少的眼珠子定在采蘩的手上,嘴角一撇,似乎冷笑,“去造你的帝王书吧,你只有五天,而主公不喜欢败品。”

    采蘩垂眼,在乌睿以为她想心思的时候,抬头却显出不以为然的表情,“乌大匠这儿有令我心安的纸香,而且五日后我走了,你们再想找人造纸怎么办?不如你看我造,学会好了。 ”

    “你有工夫羞辱我,不如想想身后事。”乌睿表情死青。

    “你不想同我比高下了?”一个以天下第一为目标的人,突然意兴阑珊,是何道理?采蘩之前就有的异样感觉,这时更强烈起来。

    “还比什么?最多只能活一年的人。”乌睿叫来笑面,让他带采蘩离开。

    采蘩竟有些厚颜,“乌大匠,不管今后,这五日你我都是为老人家效力,你这儿东西全,我借用一半地方,不行吗?”

    “不行。”乌睿走进里帐去了。

    笑面看采蘩面冲里一动不动,就催她快走,“一个阶下囚要求那么多,而且折腾了一天你不累,还造纸哪?快走,主公吩咐,请你早些休息。”

    采蘩见乌睿仍那么警觉,不好过度纠缠,免得他心中怀疑,便静静跟笑面走了。

    笑面将她带到一顶小灰包前,“少帅夫人睡个好觉,明天才有力气干活。”

    采蘩看两边有彪形大汉守着,一笑,“我夫君的命在那位老人家手里,还怕我跑?”

    “而且你是想立刻死,还是再活一阵,也在他手里捏着。”笑面接采蘩的话,“所以,他们不是看守你的。”

    采蘩看笑面走了,在那两名大汉的无视中进了小包。她真是活死人了吗?心中冷笑。即便是只有一年命的活死人,她也一定会带他们一起下地狱的。

    小包,顾名思义很小。因为不是为她准备的,而是像小混蛋这样的。然而,她看到小混蛋的样子时,觉得还是应该换顶西穆王帐大小的才行。能砸的都被砸了,没有一件完整物什。

    “你不但人小想老,力气也惊人啊。总说不动手只动脑,其实想掩盖自己力大无穷的粗相?”采蘩掂着脚尖,小心翼翼避过满地碎片,清理出一块能坐能靠的地儿。

    小混蛋眨眼间冲到采蘩面前,大叫一声小姐姐。

    差点,把采蘩的耳朵震聋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439章 谁是真心帮忙来的?

    “小姐姐!”小混蛋凤目火光簇簇,“你是哪边的?”

    采蘩闻言好笑,“哪边是哪边啊?”她见过很多人选边站,她和独孤棠大概一致,选自己这边。

    “我爷爷——不是,那个老头,还是北周?”这么个两边。

    “你全知道了?”采蘩以为向老爷子会瞒小混蛋一阵的。

    “那天你和他说话,我就在里面。他故意让我听见的。 ”如果可能,他宁可不知道。他不是普通的孤儿,是北齐疯狂皇族高姓的后裔,这件事让他第一次觉得读书不好。北周人新编的齐史,他读得可不是一点点。

    “不管他是谁,他把你带大,总会有感情。”老爷子说将小混蛋当成了亲孙子,她觉得未必,但似乎也不能用纯粹处于利用来定论。

    “怪不得叫我小混蛋呢,我对他的事都是从别人那里听说,他对我的感情是对狗的感情吧。”小混蛋眼睛让火气蒸红了。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你跟着老爷子会有飞黄腾达的一天,说不定你的美玉兄长会给你封个王爷。”到那时候,北齐,北周,南陈都没了,“你不是想当官吗?王爷比官大多了。”

    “我死也不当官了。”小混蛋的目光突然沉静,看得出不是随口说,“高氏天生狂躁,我要是当官,会变成大奸臣大坏蛋的。这辈子我再不想出人头地,别成疯子就好。”知道了身世,反而看不到光。

    “也不是都狂都坏,你有个叔叔就还不错。”可惜死得太早。

    “那是因为他死得早。”小混蛋什么都懂,“小姐姐,五天后你能带我一起走吗?但你放心,在变成坏蛋之前,我会自己离开的。百家饭容易吃,但我也想吃吃自家的饭。吃得一日是一日。”

    真不知道向老爷子会带孩子还是不会带?她喜欢这种小老头,容易沟通,但如果小混蛋的娘还在,会很心疼的吧。该是无忧无虑撒娇任性的年纪,却已经在考虑那么遥远的将来,还知道不给人添麻烦。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采蘩只能说实话,“我想,但老爷子不会同意的。”小混蛋是积聚北齐亡贵的好棋。这时用不上,但那位老人家的绝地逢生不是练嘴皮子用的。

    小混蛋盯采蘩看了好一会儿,“小姐姐,如果我是姬钥呢?”

    这小子有让她语结的本事。采蘩与他对视,叹道,“我会拼命。”

    小混蛋笑了,那么涩,“早点认识小姐姐就好了。”

    采蘩在今晚发现自己严重心软,不过听了这句竟想哭,深吸口气。忍住,“你小子别博取同情。我知你才不可怜自己。”是像杂草一样长大的孩子。

    小混蛋吐舌头,涩意敛去,“小姐姐不带着我,我想办法抓着你不放也是一样。”

    瞧瞧,多厉害。她若晚生几年,肯定连招架之力都没有。这小子果然姓高,不见得狂躁。却十分妖孽。

    采蘩想着,躺下睡觉。感觉背后悉悉簌簌,回头看到小混蛋背对着自己也躺了。表面那么坏坏的。骄傲的,其实也是个暖心的。她转过眼,闭起。意识朦胧间,听到外面风吹了草动了,却可能太累,连竖耳朵都没力气,一直睡到风吹进来的时候。

    上眼皮打下眼皮,视线模糊中,她看到一个人蹲在面前。刚要睁眼,却被什么东西罩黑一片。

    “你不是很自私的人吗?关键时候让人措手不及,你倒是大义了,料定你自私的我却判断失误。”声音有些阴凉,是个男子,“三大奇毒你中了两种。逃脱了无夏,所以觉得自己天生体质异于常人,敢于尝试第二种?那我恭喜你,你会英年早逝了。”

    “有什么法子能让我活又让独孤棠活?”不让她看,她就不看,反正是解了她无夏之毒的人,长什么样子都没关系。

    “没有。”向老爷子决不是慈善的爷爷,代价是必须的。

    采蘩觉得袖子在动,然后一只手搭在她脉上,良久不移。

    “你吃了缓毒剂没有?”那人问。

    采蘩摇头,“说是中毒后七日内服用第一瓶,第二瓶是在服用第一瓶后的整三十日再服,以此类推。我想,当然越晚服第一瓶越好。”

    “可不是这么算的。”那人的手指轻重探采蘩的脉象,“缓毒剂一服,对蛊虫来说就是瘾药。一旦血中有它,蛊虫会弃脑寻香瘾,产生混淆记忆的毒量也会减到最低。缓毒剂又名髓香,这种蛊虫天性爱食髓香,脑髓的吸引力反而没它大,但蛊虫一年后必须出来产卵,所以最佳顶破的地方当然就是脑袋了,因此缓解剂失效。”

    “别说了好不好?我会恶心。”不想去想。

    “恶心什么?都已经在你身体里爬了。”那人说得更恶心,“你今日服蛊,应该疼得死去活来,除非服用髓香,或者特别能忍疼,忍到第七日的最后期限。不愧是苦出身,真是出乎我意料得能忍。”

    这绝对是个跟她有仇的家伙,采蘩完全清醒了,“麻烦你说重点。”不废话了,本想废话的。

    “重点是,你暂时别用髓香,运气好的话,碰上教主养出一条跟你一样的异类。反正,我这回是没办法救你了。”那人哼哼。

    “你是天衣教主的徒弟?”采蘩听他说毒如数家珍。

    “他没资格教我。”那人否认,但语气略顿。

    “那你是紫鹛的徒弟。”有天衣教的本事,又不服教主,跟紫鹛有关。

    “……”那人这次安静得稍久,“就算师父在,也没办法。”

    “三哥跟我说起过,阎罗殿中他和老六是紫鹛教出来的,你是六殿阎罗。”能混在向老爷子和望山等人眼皮底下,采蘩还是真心佩服的。

    “我要是暴露,都是因为楼主为了你这个女儿的缘故。”平静蛰伏了多久,但近来他开始不安了。

    耳中清静片刻,采蘩拿开头上的布,眼前已经没有那人的影子。

    一声嘻笑从她身后传来,“小姐姐,我听到了你的秘密,这下可甩不掉我了呢。”

    笑面走进来,时间上和阎罗六前后脚,让采蘩很不情愿,但不得不怀疑是同一个人。

    “起来干活了,少帅夫人。”声音和调调却相差千里。

    采蘩起身,“昨晚睡得迷糊时,外面好像很热闹,发生什么好事吗?”

    “对我们不是好事,对少帅夫人是好事。有人混在我们其中,你早就知道,连你身上的无夏都让他解了。今天凌晨,那人放火烧我们的粮草,损失不小,又没抓到人。五公子大发雷霆,誓将此人碎尸万段。”笑面说话时,眼珠子盯着采蘩上下滚。

    “不拷问我?”到底是老兵,没有钻不成的空子。

    “已经知道是帮厨了,给你送饭的那个。怕厨子也是你相公派来的细作,五公子下令把他们全体砍了脑袋。这两天饭会难吃,可别抱怨。”

    “没事,心情好,吃什么都香。”对她的确是好事。

    笑面的脸黑了黑,“别太得意,免得连一年的命都没有。”说着,扔出一条铁链,“铐上脚。”

    小混蛋见采蘩脚上链子拖着地要走,忙道,“我帮小姐姐打个下手。”

    “哟,小公子,你怎么能干粗活呢?”这话还真不是讽刺,“你想清楚了,知道老爷子对你的好了,你就是这里仅次五公子的小主子,别跟要死的人混在一起。”

    “说把我当主子,实则当我囚犯吧,连这点自由都没有,谁信!”小混蛋拉着采蘩的衣片不放手。

    笑面没法子,出去一会儿又回来,“主子点头了,不过我提醒你俩,别耍花招,不然倒霉的是自己。”

    小混蛋的重要性比自己大,采蘩深刻意识到这点时,让自己下定了决心,这孩子必须带走。哪怕只是让老爷子少一个绝处逢生的手段,也是值当得很。

    采蘩这里很“安心”造纸,独孤棠和麦子因邢老兵引起的混乱顺利混了出去。怕引起西穆骑兵留心,连马都没动一匹,是打算出包围圈后跟牧民买马的。这样急行约摸数里,两人同时看到了灯光。再近一点,发现是一个帐篷,帐外有马车,看不到人影。

    “太好了,还以为要走到天亮才能看到人家。”麦子心里牵挂,挺静的性子竟也急。

    “小妖,等--”独孤棠还没说完,见麦子突然陷了下去。

    陷阱?!

    独孤棠刚要伸手,麦子就蹿了起来,手中长剑如虹,是借力而上。

    躲过一个,又来第二个。这次是网,网上挂小银钩,钩到必定皮开肉绽。

    麦子轻喝,“大兄让开,不过是无耻肖小,我来。”

    独孤棠也觉得陷阱虽然突然,但对他和小妖构不成威胁,于是跃到一旁抱臂静观。

    麦子使一手灵巧快剑,眨眼就将网解决了,同时又喊话,“躲在里面的人请出来,我们想买马。”

    “小妖,不该客气时千万别客气。”花招一套套,不会是纯善人,独孤棠料定。

    “哥,别躲了,你变成缩头乌龟,哪个姑娘能看得上你?”帐包里跳出一个小姑娘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440章 推一把,作一把

    麦子一看,这个小姑娘她认识,是五味铺老板疤眼的得力助帮手,于是道声是你。

    巴歌小姑娘看清来人,“唉呀妈呀。”哧溜又钻回帐中去了。

    独孤棠瞧着好笑,问麦子,“认识的?”

    麦子腼腆笑点了头。

    “独眼龙,你别出去了,缩头好,免得变成没头。”巴歌的声音传了出来,让人有好玩之感。

    “我真不知道带你来干什么?耳朵受罪不说,还给我惹麻烦。让开,不然耗那么多力气挖土设网,猎物跑了,喊得最响的又是你。”一个男声,很无奈,有精明。

    门幔掀,这回出来的,最好记的特征是面上戴一只黑眼罩,但独孤棠其它的还没看清,那男孑竟也是看麦子一眼就缩回帐里去了。

    “什么意思?”他再看麦子,“你仇人?”

    麦子有些苦笑,“不是……”要跟大兄说吗?怪不好意思的。

    但不待她解释,疤眼又急跑了出来,在那儿扶帽拍衣,嘴角扯着大大的笑,“麦姑娘,真巧,在这儿都能遇上。”

    “你这话实在说得假,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巧。”巴歌一有机会便和自己大哥对着干。

    疤眼怎能不恶狠狠瞪?对妹妹恶脸,回过头來面对麦子却笑得如沐春风,“麦姑娘别听这丫头胡说,春日大会有不少好货,我每两三年定要来一次的,压根没想到会碰到你。”

    “这倒是,我哥哥赚钱第一,喜欢的姑娘第二。不过,在春日大会上看到你,把他给乐得没边了。”巴歌可爱机灵,到底还是帮哥哥的,“麦姑娘怎么突然不见了?还以为你走了,我们追了半天。又走回头路,却发现进不去了。”

    是喜欢小妖的男人。独孤棠就不说话了,只看那几匹骏马,想着应该不用费银子。

    麦子不多想,“疤老板最好还是离这儿远一些,说不定有一场恶战。”不知道疤眼跟她求过亲的时候,这个人没在她心里待过,但如今不知不觉将他列入了关心。

    疤眼是听一个字就能断深浅的商人。自然听出麦子的关心意,那只好眼异常明亮,“正好,我们一道走吧。”在大会中看到麦子身边一群年轻男子,他心里很是不好受了一阵,但终是放不下,才在这草原上来来回回折腾。这时,她旁边只有一个男的,所以他勇气又生。

    “疤老板的好意我心领,可我还不能走。我最重要的人在里--”麦子自然而然地说。

    独孤棠看疤眼立时沮丧的脸,开口道。“没那么重要,勉强能算兄弟姐妹。”采蘩说过,麦子长相中性,性子慢热,没有姑娘家的自觉,在旁边的话要时不时推一把。他这把不知道推得对不对?

    疤眼看独孤棠的眼神中就有了感激,“我看你们像要赶路。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

    疤眼是半个江湖人,麦子提着剑,四周散着碎网。便知道自己这才开始了解真正的麦家姑娘。但他的心不变,反而更多了希望。麦子不是简单的信差,他也不是普通的商人,挺合适的。

    “能。”

    “不能。”

    独孤棠说在前,麦子说在后。

    疤眼这时也看出来了,独孤棠是老大,所以转而问他,“说吧,但凡能做到,有求必应。”

    “借你两匹最快的马。”不用给钱了。

    “可以。”眼睛都不眨就能答应的事,因此多搭一个问题,“你们要去哪儿?”

    “北周西大营。”独孤棠回答得利落,“我们急赶路,你要么走自己的,要么在这附近等。”马来。

    “原来是西大营,还好不是往北。”独孤棠给的两个要么,疤眼都不太满意。

    “北面又怎么?”视线从马匹上调回,独孤棠问。

    疤眼答道,“往北百里不到,有北牧一支骑兵,约五千。”来回不是白折腾,“是北牧王弟弟的鹰王将旗。”

    “消息是否确凿?”独孤棠眯起眼。

    “我亲眼所见。”绝对准确。

    独孤棠沉吟片刻,对麦子道,“计划有变,你继续前往西大营,我往北找鹰王。”这是命运吗?

    麦子说出心中犹豫,“大兄,我嘴笨,怕说不动关河,耽误救人大事。”

    “我与鹰王有旧可叙,另一方面也是防关河那边说不成。然而,却不是因为你嘴笨,而是担心关河固执己见。”独孤棠顿了顿,“小妖,我带着你去见关河还有一个原因。关河是你外公,我们这些人多半跟家里不融洽,所以他可能不会认你,但也可能有一分惦记。”麦子比其他人胜任这个任务。

    麦子一怔,从没人跟她提过这样的事,“我以为跟爹娘那边的亲戚关系很远。”

    “隔开一代,是很远,但能用的时候,还是这句话——别跟人客气。”独孤棠就此瞥了疤眼一眼。

    疤眼一个激灵,“麦姑娘如果不介意,我陪你去。”

    独孤棠比麦子答应得快,“那就这么说定。”

    疤眼的耳里还特别多钻一句,“如果讨不到兵,讨兵服也行。要是连衣片关河都不肯给,你和她不用再过来,先回中原等消息。”

    麦子听不到这句,只想多一个人多份力,而且疤眼的口才是自己望尘莫及的,因此一点都不扭捏,点头道谢。

    于是,兵分两路,把死路走活了。

    且说独孤棠这路,策马飞奔,百里的路缩成了蹄下地寸短少,第二日午时不到,就望见了一片密密麻麻的营地。他跳下来,拍几乎快累死的马去休息,自己压低了腰,贴草而行,很快来到营地外围,伏着。闭上眼,草叶风声,马儿嘶声,脚步声,兵器声,各种各样传入,但人声特別不清晰。营地搭了好几座瞭望楼,几乎没有死角,

    他知道白天是不能混进去了,但也并不就此睡大觉,一边观察换岗的规律和其它细微之处,一边调内息来休息,准备万一混不了就硬闯的打算。

    那个鹰王可不是他朋友。

    他孤僻,除了不得不帶着的蛟盟,没什么人缘。这么想的话,师父还挺不错。他当然心里也急,但不是急就能办成的事,他必须相信无论是采蘩还是他那些兄弟都能坚持到他回去。

    然而,等夜降临原来真是太漫长了。

    独孤棠在数草捱时辰,采蘩在“作”。

    “这水是湖水吗?浑成这样,让我怎么浸料?”

    好,换。笑面忍。乌睿也是一个德性,有各种苛刻的条件,虽然在他看来很不必要。搞不懂浸这些木啊藤啊,还要新鲜水伺候。

    采蘩用这一式就测出笑面是一窍不通的门外汉,变本加利“作”,“什么工具都不全,你叫老爷子来,我没法弄。故意看我出笑话吧?”

    笑面心想他话多才摊上这个主,以后要戒啰嗦,“你到底想怎么样?主公这时哪儿有空管这点事?”

    这点事吗?采蘩记牢这句便道,“乌睿那边东西全,让我去一趟。”

    “麻烦死了。”笑面看看外头的太阳。正午。乌睿应该还在睡。“走吧,童大匠。还真以为自己了不起,切。”

    “你叫阿笑?”采蘩听老爷子说过一次。

    “哦。”这里的人多只有外号。

    “笑脸哭起来会是什么样子?”采蘩道。

    听得笑面莫名其妙,“你中毒中傻了?”还跟他闲聊?

    采蘩却不说了,对小混蛋眨个眼。小混蛋收到,哇呀大叫一声,拔腿就跑。

    笑面虽然笃定这两人谁都跑不了,但小家伙给他一个措手不及,竟撒欢得溜。营里有的是人,只要他吹个呼哨,拦住小子不费事。只不过采蘩和小混蛋现在归他管,本来还嫌这任务太轻,要是叫人帮忙,那就成了往自己脸上招呼巴掌。他抬脚追,也不是没想到留采蘩一人不妥,回头看却发现她已经进工坊去了。

    他立刻招来几个人,吩咐道,“给我盯着,我抓了那小子就来。”一静一动,当然先对付动的那个,而且采蘩脚上还有铁链。

    铁链的铛啷声可以很小的,采蘩轻吐气,走得很慢。她不是特别在意脚下,声音大小也无关。她打听过了,这个装满造纸工具,原料,辅料的帐篷只有乌睿进出。乌睿要到午后才醒,多在晚上开工,要来只能这时候,所以她才故意整这么一出。

    有件事,必须弄明白。

    时间不多,不知道小混蛋能拖笑面多久,但有些事是急不来的。心无旁骛,只要身处在纸香纸料纸具中就能很轻松做到。铁链在脚上不是无声,但她听不见。手在袖中,手指触到那张纸,摩挲声却清晰无比。帐篷很大,东西放得满当当,但她的目光只搜寻她想寻的。呼吸间是很多种味道,她能分辨其中的不同,却还没找出那一种玄妙。师父曾在去世前说了实话,她有造纸的天赋,还不是一点点。可是这一回,她的天赋也迷惑了。因为遇到的,是与她拥有同样罕见天赋的人。

    乌睿啊,她和他的胜负,根本才开始。而她差一点,不,已经犯了自大的错误。完全,被宠坏了哪。

    要认真起来才行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441章 抢女人时认识的男人

    星斗挣出与黑夜纠缠的苍穹,绿原伏上漆冷风纱,幽暗深遥。

    一双眼睁开,眸子比夜还沉,却瞬间敛目,不让流出一丝光来。蛰了半日的身体和四肢没有迟滞,随草而动,快如风,还无声息。

    独孤棠左手掷出一块石子,打在离守卫不远处。

    两个守卫同时侧脸看动静,不知有人就趁这眨眼的工夫,从他们视线死角蹿出,贴在围木下,又如一片腾云,轻巧翻过去了。

    一个守卫警觉些,“我刚才脑袋后面有风吹,寒毛直竖,会不会有人混进去了?”

    另一守卫却不以为然,“就算那人会飞,咱们没注意,难道上面的也眼瞎?”

    觉着不对的那守卫抬头瞧瞧,瞭望楼上的也正往下看,还问他看什么。他便想自己是疑神疑鬼了。营地很大,他看守大门,两边有塔楼,那么多只眼睛盯着,就算有心闯,也不至于这么嚣张。但他没想到的是,塔兵刚刚完成交接轮替,而对方的行动也是配合这个点。

    所以,独孤棠不是嚣张的人,是胆大心细的人。观察半日之下,发现除了大门,其他地方真不能有把握。再高的木墙挡不住他的功夫,但不知道墙后的情形。他几乎可以肯定会有巡逻的兵士来回,然而外部观察受限,不可能掌握规律。万一跳下去正落人脑袋上,那可好笑了。正门的防卫都在明面上,一目了然,开关之间他已经做到心里有数。

    双脚落地,以塔楼掩藏身形,独孤棠听着脚步从楼梯上下来,突然伸手勒住交班下来的塔兵的脖子,将他拎到眼前,反手有升云,冷冷盯着那张惊吓的脸。

    “想活命就要听我的话。”

    塔兵连忙点头。

    鹰王是北牧王同父异母的兄弟。即使在草原上也讲究嫡庶之分,他母妃的身份虽尊贵,终究比不过生母是王后的兄长,因此长年被放逐在外,没有北牧王令,不得回王营。他被规定不能有固定的栖息地,身边一对文武参是王兄安排的,定时上报他的作为。严防他有异心。他能收兵养兵,但上限五千,且王兄有随时抽调的绝对权力。尽管如此,他仍是草原上赫赫有名的骁将。看似为他人做嫁衣裳,却有他的打算。

    不过,每每看到调兵的王令,心情不会太好就是。好比现在。

    “殿下,王令如山,明日就请发四千兵回王营吧。”文参皱着眉,三日前就该出发的。鹰王这回拖了又拖,让他心里忐忑。

    “没听到西穆有异动的消息吗?再等等吧。天上掉馅饼的事可不常有。而且也是为了王兄接饼。”鹰王二十出头,正是大好之年,出生时巫师为他看面,赐号为鹰,也使得他王兄对他防备最厉害,哪怕他做得再乖不过。

    “西穆与我北牧以前一直有冲突,但王上想要休养生息。这两年除了避免不必要的争端之外,也有和西穆交好之意。殿下还是不要率性下定论,先遵王嘱调兵回去。再等王上的意思。”文参对北牧王忠心十足。他不怕鹰王铲除他,因为他死不要紧,王只要得不到他的传讯,就会知道鹰王叛变。

    “西穆是北周的狗,我北牧是自己的主人,两者如何能交好?”鹰王哼一声,“难道因为王兄娶了西穆公主,北牧人都得给西穆低声下气当听话女婿不成?”

    文参沉了脸,“殿下——”

    “好了,王兄不把我当亲兄弟,我却记得父王遗训。兄弟团结才能让北牧强大。明日再看一天,后日执行王令。你下去吧,我累了,要睡觉。”挥赶的动作漫不经心,但语气中有威势。

    一直不出声的武参拉文参出去后,道,“你还不知道殿下的脾气吗?越跟他对着干,他越来劲。可是到最后都是听话的,王帐下五万骑,他就是有这五千也没用。惹恼了他,白白丢命。”

    “亏你还是武士,怂得孬包样。”文参不屑瞥去一眼,又沉下脸来,“我觉得鹰王肯定会反的,可惜没有证据。”

    “废话,王上那几个兄弟谁服气,只要没有真动手,王就不能动——”武参突然往回看。

    “怎么了?”文参奇怪他的举动。

    “……没什么。”好像脖子来风,“要说鹰王胆大,帐前连个守兵也没有,要是有刺客——”

    “那就省王上的心思了,我哥俩也不用再跟着到处飘。”文参巴不得鹰王一个不小心。

    所谓空穴不来风。这风不但吹人脖子,还吹进鹰王帐里。外帐没人,就往里帐,势必吹到有人终于留心到为止。而且不是什么人都行,必须是鹰王。

    但鹰王让风吹得一点不凌乱,回头看,知道这风叫独孤棠的家伙,不惊不诧,转回身继续脱他的外袍。

    独孤棠隽冷的面上有了笑,和平时都不太一样,嘲讽中妙藏感慨,“这就是一回生两回熟吗?你比我们第一次见面时老练多了。不过,也真是啊,怎么我见你一次,你就脱衣服一次呢?”然后,他面前——

    一支箭,一张弓,一双铁臂,蓄势待发。

    鹰王的酷脸贴着弦,“照你们中原人的说法,我跟你大概是前世的夫妻,两看生厌,今世要么你死在我手里,要么我死在你手里。”

    “你肯定是那个老婆,看到我习惯性就会脱衣服。”独孤棠损人,少见。

    鹰王眯眼,手要放弓。

    “射不中我却惊动了人,我是无所谓,但你没好处了。”独孤棠一笑,邪劲得很,“鹰弟弟,我俩虽然算不上朋友,也不是仇人。比起那两个仗你王兄横走的家伙,我不更亲切?”

    “谁是你弟弟?我比你大!”不是仇人,却是混蛋,鹰王一看见独孤棠那张脸就讨厌到家,弓在手,越拉越紧,“我说过吧,你我再见之时,就是真正决一胜负的时候。你那支破铜烂铁呢?拿出来!否则别说我欺负手无寸铁之人。”

    “你什么时候这么光明磊落了?”独孤棠拍拍左臂,“当初你偷袭我留下的疤痕,要不要看?”

    鹰王哼道,“你是女人我就看。”

    独孤棠要笑不笑,“知道你一直希望我是女人。”

    “放屁!”不骂不能泄愤,“你要是女人,唯一的好处就是不会跟我抢女人了。”

    两人的渊源起于年少轻狂时。鹰王到中原去溜达,独孤棠跟师父去溜达,结果进了一个门。什么门,大家心知肚明就行了。反正门里美女如云,最美的那个当时是第一美人。争她不是好色,是虚荣,是面子。

    “我没跟你抢。”独孤棠也哼,“是那美人非要跟我,不愿跟你。你要勉强她,我只好出头。不过,那么久以前的事还翻出来,何必呢?我不信鹰王现在身边还缺漂亮姑娘。满草原养羊的养牛的,随便你挑。”

    铮——箭出。

    但“箭靶”已经不见了。

    箭刺破皮帐,穿出去 ,瞬时引起骚乱。有人喊谁射箭,有人问怎么回事,脚步匆匆集在鹰王帐周围。

    鹰王低咒,深呼吸后朗声道,“验弓失手,无大事,都给我散了。”

    很快就静。

    独孤棠坐在鹰王身旁的桌台上,“我说什么来着?”

    “这些年不见,你比女人还磨磨唧唧。说,来干什么?”打量着独孤棠那身装束,鹰王嫌弃道,“好歹你爹是定国公,不用装这么穷。”

    两人当年,第一面在青楼,互看不能对眼。第二面在长安,互知身份之后,更加不对眼,没有庶子对庶子的惺惺相惜。然而都是男子汉,曾经发生的事不在长辈前告状。

    “帮我打一场仗。”不是磨唧,是叙旧。

    “不帮。”凭什么?“我跟你是朋友吗?”

    “不是。”独孤棠完全明白,“但我们可以是盟友。那种今日好明日散,互相得利,又能毫不犹豫翻脸的盟友。”

    鹰王撇嘴,“你有这样的资格吗?互相得利?穿着就快打补丁衣服的家伙,我在你那儿能拿什么好处?”

    “你想挑战你王兄,我给你这个机会。”独孤棠挑眉看鹰王,“你甘心吗?刚刚打下来的胜利果实就要拿去献给别人。听说这几年你一直在为北牧拓展地界,像耕牛一样勤恳。”从塔兵嘴里问出来的。

    “你想挑拨离间?少来。”不是朋友,当然鹰王也不会掏心窝。

    “你心里清楚就行了。”独孤棠不管鹰王承不承认,刚才文武参官的话他一字不漏听进耳里,“我大概知道你那么勤恳是为什么。自己打服了兵,攻心为主,再送进你王兄那里,将来内外夹击。不过,有些天真。”

    竟被看穿了。鹰王抿紧嘴,很不愉快,但想听下去。

    “你王兄也不傻,哪能不防着你的这种想法?还可以反其人之道。有句话叫远水救不了近火。你就是远水。你王兄是近水,时间一长,人心就靠着他了。”里外夹击,等着吧。

    “你的办法比我的好吗?”鹰王突然不想在独孤棠面前装了。两人不是朋友,却是少年时的棋逢对手。

    这样的交情,在成年之后,可能互相扶助,也说不定。(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442章 谁让公主挨了一刀

    夜星铺出一条漂亮的天河。有萤火虫在草叶上扇翅,浮浮沉沉,高高低低,就此将天河的水引下,流进了湖中,星星点点,再不暗沉。

    铛啷——铛啷——采蘩脚上铐链,出来放风。身后一条小尾巴,比笑面还紧张得亦步亦趋,就怕跟不上她的下一步。

    笑面边走边嘟囔,“臭小子,你要再故意捣蛋,我就把你吊在旗杆上。”

    小混蛋嗤笑,“不是说我是小公子吗?表里不一,怎么相信?除非你把我五哥先吊上,那我绝无二话,随便你处置。”

    笑面语结。老爷子吩咐过要待小混蛋好,但他既知这小子跟老爷子没有血缘关系,就很难给予尊重。一个亡了国的小王子,只是逐鹿天下的棋子,还不一定派得上用场。就算有用,也不能真当主子,应该随时监视,以免二心。所以,无论如何不是太好的命了。

    听到小混蛋叫向琚五哥,采蘩有些笑不动,“小混蛋,你和五公子还真有点兄弟相,都长得漂亮。”

    “这么夸法还是免了。”小混蛋翻白眼。

    免了就免了,本来就是出来透气,不是憋气,采蘩沿湖安静走着。没一会儿却突然止步,看向湖中的某个点,目光不移。湖中有一艘船,星光沉在湖面反映出它的轮廓,要不是船动了起来,她还留意不到。

    小混蛋顺着采蘩的视线看过去,“虽然春天了,游水是不是太早点儿?”

    船动,是因为有人从水里趴住船橼。

    采蘩见那人往船上扔了什么之后又扎进湖里去,面上不动声色,“倒是勤奋人,别人要睡觉了,他开始打鱼。”眼角拐向笑面。

    笑面也在看,“不像打鱼的。这么晚在湖里荡,却很可疑。”正要招个人过来问,咦了一声,“乌大匠。”

    采蘩侧眼瞧过去,乌睿就在不远处,身穿造纸工装,脸色似白昼,也盯紧湖上。她心念一转。铛啷铛啷拖着链子走向他。

    乌睿冷冷看采蘩一眼,又落在她的脚链上,什么也没说,目光再投往湖面。

    他没话,采蘩有话,“乌大匠,我们正奇怪那船大晚上在湖中干什么,你也好奇?”

    “你昨天进了我的地方?”本不想提,她非要开口,那他就跟她算算。

    “是。”不是想瞒就能瞒住的事。采蘩坦言,“我那儿什么都不全。”

    “以后别进去。缺了就列张单子,我会让人拿给你。”乌睿道。

    “说得好像那里有宝贝一样,乌大匠怕我偷去?”采蘩轻笑,不以为然。

    乌睿回头看着采蘩,“一张造成的纸在外行人眼里看起来再简单容易不过,但你我清楚,从本料到纸浆是一个怎样精工出细活的过程。而生纸到熟纸又是一道道如何繁复的工艺。你是举一反三,一通百通的聪明人,而我是不会将自己的心血轻易交出来的人 。怎能不防?”除了她,他不怕别人。

    “才知道乌大匠这么看重我。”采蘩垂眸淡言,“让人受宠若惊。”

    “我可不是夸你。”乌睿懊恼,“总之今后别自说自话进我的地方,为你好,省得少了东西就找你。”

    “我昨天从你那儿拿的一些用料工具,笑面一一看过,也写下来了。你没重新点验?”湖水哗啦啦,那人第四次入水了。如果不是捉鱼,那是为何?采蘩心思百转。

    “这次不少,并不是下次也不少。”他不止点验了一遍,其它的东西似乎都在,但隐隐感觉不太好。

    “其实你不说我都不会再去了。乌大匠以为我很闲么?你是以后下次的来警告,可我就剩下三日。这一整天都在舂纸浆调糊糊,现在才能出来歇口气。正如你所说,外行看来无趣,我们却得拼死拼活,不知要花多少心血。”采蘩却笃定他察觉不到。

    乌睿的眼闷沉沉,调头要走。笑面却跟了几步,与他低声说话。

    正好。采蘩将袖子稍用力一甩,一团东西立刻被抛进水里,发出咚得一声。

    乌睿和笑面同时回头 ,只见小混蛋嘻嘻笑,手里抛上抛下一颗拳头大的石头,突然抬臂把它扔进湖中,咚声更大。

    笑面撇撇嘴,没好气,“你是想砸死鱼啊。”又催着采蘩回去,“透气吹风也够久的,不如早睡早起。请少帅夫人回吧。”

    “你们真得很怕小姐姐啊。”乖乖往回走,嘴巴却没那么乖,小混蛋专负责气人。

    “怕她干吗?”笑面嗤道,“别说我没提醒你小子,她是短命鬼。”

    采蘩补充,“一年的命。”

    笑面觉得她是个怪胎,“你真不怕,还是装的?”

    “哟,这是谁啊?”大晚上不睡觉的,除了像采蘩这样的忙人,还有像三公主这样的美人。

    比起面对三公主,采蘩宁可回小小的帐包里待着,所以她脚步不停。然而,若有人故意找麻烦,一方的美好意愿得不到实现。三公主说声不能走,她就只能站住。

    笑面名为看守,却不是为采蘩出头的人,拎着要冲上去的小混蛋,退到一边看戏。女人吵架打架,比大老爷们有意思。

    采蘩不说话。为了自己的命,不得不与向琚和老爷子费尽唇舌,哪怕不是自己想要啰嗦。但三公主不是拿捏她性命的人,她不用想法设法斗智斗勇。争风吃醋这种事,委实是贬低她的能力。

    三公主却以为采蘩的沉默是惧怕,不禁更加得意,用脚尖踢踢铁链子,笑道,“啧啧,天堂地狱朝夕间,你要我怎么说呢?命格差吧。”

    采蘩静默,但挑了眉。

    这足以鼓励三公主继续挑衅,“可能你也听说了,我和五郎两晚前当了实在夫妻,他喜欢我喜欢得紧,夜夜要我陪伴。本以为他对你用情颇深,我还担心自己会受冷遇。原来,不过如此。”

    采蘩眼睛看着地,清清冷冷的面容,心里背书。什么书?小时候她最爱看的,奇侠传。

    再迟钝,三公主也发现采蘩故意不理她,伸手推去,“你还敢在我面前得意?跪下!”

    小混蛋虽然让笑面抓着,却将那些话听得清楚,“好歹我小姐姐跟我五哥拜了堂,你一个没拜堂先洞房的说什么陪伴,笑死人。青楼里的姑娘陪人过夜,那才叫陪伴呢。”年纪小,混道不浅。

    三公主哪里受过这种侮辱,俏目圆睁,也不顾采蘩了,拎起裙子,抬脚就朝小混蛋踹去。

    小混蛋要躲。但笑面另有主张,想这小子太嚣张,吃点苦头也好,因此帮三公主捉紧了他。

    眼看三公主的脚就要踹到小混蛋的身上,小混蛋闭眼,笑面歪嘴乐。

    “啊--”一声尖叫响彻夜空。

    小混蛋睁眼,看到三公主跪伏在地上,而采蘩的脚踩着三公主的背,神情冷若寒冰,但眨眼就扑到她身上去了。

    笑面也傻了,完全不明白怎么回事。

    “疼啊!好疼啊!”三公主让采蘩扑着,动弹不得,只能叫唤救命。

    笑面这才看到三公主的肩上一片血渍,目光诧异得转向采蘩,“你用什么伤了三公主?”她身上不可能有武器,已经一搜再搜了。

    采蘩听着四面八方来的脚步,从容不迫起身,“说什么呢?我怎么能伤三公主?就凭我的细胳膊细腿,只能砸碎豆腐。”开口为自己证无辜是必要的,“但我看到一道光直打向三公主,不等我反应过来,三公主就倒在地上了。我就想有刺客,所以才扑在公主身上。”

    三公主听见刺客二字,又改大喊,“有刺客!有刺客!”

    笑面鄙夷看了看在地上乱拍的三公主,说实话,这女人比童采蘩差远了。可是,面对采蘩,他也不能给好脸,因为她胡说八道。暗器,刺客,都有可能。但她扑在三公主身上?当他无知吗?她对三公主会有那么好心,他就立刻撞墙。

    “怎么回事?”

    向琚在前,老爷子在后。前者不看采蘩,后者单看采蘩。

    采蘩谁都不看,只看三公主被人扶起,不小心瞧见自己的血后晕了过去,然后又被抬下去。以为草原上的姑娘能忍疼,结果哪儿的公主都一样娇滴滴。她勾起嘴角,好笑。

    向琚不是真没看采蘩,只是一看她心里就冒大火,“你笑什么?”听笑面说了事情经过,关于刺客暗器这些,他压根不信。

    “不愧是千娇万宠养出来的姑娘,真是神气活现 。”采蘩如实答,还问,“你们不找刺客么?”

    “烨儿,你去看看三公主。”向老爷子却道。他还不老眼昏花,这一边自己的孙儿显然难忘采蘩,而另一边西穆王肯定会立即得到女儿受伤的消息,权衡之下,让西穆王看到孙儿的体贴更重要。

    “祖父,比起看望三公主而无所作用,不如捉住凶手才能跟西穆王交待。”向琚不听。

    向老爷子沉默了。孙子长大成人,他管太多会引起叛逆之心。而且,他那么算计这个江山,都是为了孙子,适当放手也必要。

    “交出来。”向琚双目闪冷芒,对采蘩说道。(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443章 烧不尽春色,魂归我

    大风来,吹得风袖转如灯。风中有美,那般妖娆,看得人呆慢。

    美人双手收在袖中已久,妩媚的眸子灵动,星光碎如金沉底,贵傲无比,慢慢吐字,“交什么?”

    “你拿什么刺伤了三公主,就交什么出来。”向琚望着采蘩如此的意气风发,心中更痛。为何?她已经是别人的女人 但他仍想得到她的心。

    “三公子耳背吗?”妖娆美人的清冷,是采蘩最特别之处。

    “别人不知你的本事,我却知道。你手中一把好刃,能随时取任何人性命,只要你离他们够近。毕竟谁会想到呢?”从头看到脚,铁链落在眼中,向琚微眯,但语气一丝感情也无,“像你这样一位美人,身揣见血封喉的利器。那把好刃还有个比你柔顺的名字,叫婉蝉。”

    “如今看来,越面上柔顺越内里坚韧。五公子吃过苦头,就该提醒别人才是。”采蘩的眼捎悄飞,无所谓,才能笑。

    她的态度让向琚心狠,“与其提醒别人,不如解决根本。别再让我说第三遍,你乖乖交出婉蝉,西穆王若追究,我会替你求个情。你以为这么伤了他的掌上明珠,自己能够安然无事?”

    “五公子口口声声说我伤了三公主,却不去追拿真正的凶手,这是携私报复我么?”笑意不冷,采蘩很安然,“我却也不再说第三遍,我什么都交不出来。婉蝉早就让笑面收去,你可以问他。”

    笑面不问自交待,“在长安时就收走了,老铁拿着呢。”

    铁面也跟来了,当即承上婉蝉。

    向琚一怔,神情却更冷,“原来你还有杀手锏是我没见识过的。你固执不交,我也是固执要你交,怎么办才好?说起来。你双手收袖很久了,冷吗?”

    采蘩笑声轻音俏脆,“冷。让人逼供,非要交自己根本不知道的凶器,承认自己不曾犯过的错,怎能不冷?五公子,你说我和你都固执,问我怎么办才好。这会儿看来。只有一个办法--搜身。”

    向琚面色一凛,这话该是他说的,但听采蘩抢了先,万般不是滋味,出口却不让半寸,“这可是你说的。”

    “请五公子派侍女来搜就是。”采蘩转身往自己的帐包走。三公主拦截她的地方,离它很近,不过三四丈。

    “你一旦进帐,谁还能搜得出东西来?而且,我这里哪来的侍女?”向琚觉得肯定是采蘩。她够狠。也够胆大,别说伤人。杀人或者都不眨眼。

    采蘩在帐前站定,转过身来,即便旁边的大火盆都不能阻止神情间起寒意,“五公子什么意思?”

    “本来我可以问西穆王借人,但你刚把整个西穆王帐得罪了。就是没有侍女会来搜身的意思。”向琚这时忍不住有点心态扭曲。童采蘩聪明, 童采蘩手巧,童采蘩能说会道。童采蘩遇到任何难事都会逢凶化吉。这次,也行么?明明是她刺伤三公主,明明凶器藏在袖中。他倒要看看,她如何耍诡计让她自己脱身。

    将唇咬白也不过一瞬,采蘩呵然,“五公子打算亲自上阵,还是让笑面铁面?或者你身后那些护卫中挑几个出来?”敢情一年的短命也不能让向琚心满意足,想要彻底在人前羞辱与她。

    向琚把心一横,笑中只有冷酷,“我对嫁了的妇人没兴趣,笑面铁面跟你久了,怕他们不好意思,就让我的护卫们入帐搜身,仔仔细细,一处都不能漏。”

    采蘩看向沉着脸的向老爷子,“老人家,您的好孙子真是君子雅量,风度翩翩。我却越来越替自己庆幸,没让美玉公子的风度吸引过去,选独孤棠嫁了实在明智。”

    向老爷子觉得孙儿有些过了, 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要是训斥,会让人心动摇,“丫头,让你拿出来,你拿出来就是。你不拿,却成了自讨苦吃,怨不得别人不君子。你伤得是金枝玉叶,抱着能混过去的侥幸可不行。这会儿还只是我们查真相,等会儿你会被西穆王逼供,难道就有好果子吃?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老人家,以为你重诺公允,是我天真。”什么是与虎谋皮?经历了这些,采蘩知道世道是不会给她公平的,只有自己争取。“三公主欺人太甚,我没招惹她,她却刁难我,还想踢小混蛋。我若带着婉蝉,真会给她一刀,让她尝尝疼痛的滋味。不过,老天开眼,有人暗中替我出气。”

    “丫头,小混蛋是我孙儿,如果三公主真踢了他,我自然会出面。”向老爷子看看小混蛋,却发现小混蛋不理睬自己,不禁叹气,接着道,“可如今的结果却是,小混蛋无事,三公主有事。”

    “可我也说了,不是我动的手。”采蘩道。

    “只有搜身了,不是吗?”向琚随意点了几个随护,“你们进去。”

    小混蛋瞪竖了一双凤目,挡在那几个随护面前,“谁敢上来,我就跟他拼命!”

    但随护将小混蛋轻轻一提,就拎到旁边去,由笑面捉牢。他们走到采蘩身边,正要强行推她入帐。

    采蘩喝声,“且慢!”

    向琚等得就是这一声。他不相信,采蘩宁可被几个男人脱衣,也不肯交出凶器来。他要她在他面前低三下四求他。所以随护们看他的眼色时,他轻轻颔首。但采蘩接下来的话让他怒意陡生,恨得咬牙切齿。

    “让男子搜身也没什么大不了,关在帐里反而惹闲话。我就在这儿,自己来。”采蘩甩开随护们的手,竟开始脱外面那件春衣。

    向琚面色铁青。他的话有很大的羞辱意,可他心里也很清楚,到了最后,他不会让人真占她便宜。要么她妥协,要么--他笃定不会有第二种可能。一般女子早就吓得腿软了,采蘩可能坚持得久一些,却也会服软。然而,到了这个地步,她没有服软,反而给了他当头一击。众目睽睽之下,她自己脱衣服。他死死握拳,才能忍住上前的冲动。不,他不信,她还能真脱个精光?!

    春袍一件。一路以来都是被囚被禁,独孤棠来救,却也没能带两件好看的衣服来。所以,春袍很旧,造纸又给弄脏了,绿柳青褪成苍绿,连绣花也没有一朵,现在--烧了,不可惜。

    采蘩将袍子往火盆里扔,火舌肆舔,吃得津津有味。

    春袍之内是云白绸裙,丝袖上装。采蘩低头解腰带,绸裙落地,是雪里裙。她捡起来,照样喂火。但丝衣翻下肩,刺痛向琚的双眼,能看到凝雪的肌肤和藕臂。肚兜是湖蓝锦,绣藤蔓绕枝,无花新叶,发芽可爱。那双手却没有遮挡的意图,毫不犹豫把丝衣扔进火去。

    素手解衣。

    若是他和她的新房之内,他该多享受这份华丽的风情。但这时,他不用看就能知道,在场的多数汉子正以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在期待接下来能看到的春景。这让他如芒在背,咬牙都快撑不住了。

    他茫然望着她。她居然还在微笑,像纯雪一般,无垢洁白。他突然懂了,她真心不在乎。不在乎他,不在乎每一个眼神如狼的其他人。她的心只属于一个男子,一个叫独孤棠的男子。那男子给于她的自信和信任,让她像开在雪中的红梅,傲然芬芳。即便人人能看,即便随人采摘,谁也触不到她的梅魂。

    美玉公子突然惭愧。

    “住手。”他道。

    她的手停住。如果非要倔到底,那就是傻瓜。她本有目的,本就在赌,当然见好就收。

    “进去。”向琚又道。

    采蘩没有半点迟疑,转身入帐。

    白老头在向琚旁边问,“怎么跟西穆王交待?”

    “有什么不好交待?你们都亲眼瞧见的,她身上哪里还能藏凶器?”向琚面色好看不起来,“还不去搜刺客?!前两天让人烧了粮,今天又让人伤了公主,几万人都吃白饭的。”说罢,大步而去。

    大家忙找刺客,向老爷子却若有所思。他和烨儿一样,听完笑面的描述,肯定就是采蘩伤了三公主。但凶器呢?采蘩脱到那样,大风显尽纤腰细腿,除非她藏得是针。可是,三公主的伤有匕首大小,贴身藏不住。他走到火盆那儿,几件衣服裙子烧得灰飞烟起,眯眸冷望,抬手叫人把火盆子翻地,却没有发现任何金属器类。

    这么大年纪,自认为什么鬼把戏都瞒不过双眼,向老爷子却难得疑惑万分。而且,他还惊讶采蘩的冷静。一般人若知道自己只剩一年的命,恐怕慌张得不行了吧。

    小混蛋钻进营帐,看见采蘩已经披好一件旧衣且挽起袖子,担心变成了好奇,“小姐姐要干嘛?”

    采蘩把头发扎成一束,“干活。”

    “这时候还想着造纸?”小混蛋对采蘩已不仅仅是佩服了,崇拜得不行,“小姐姐到底怎么做到的?”

    “做到什么?”生火,倒料,搅动,渐渐专注。

    “怎么教训那个笨蛋公主的啊?”太好奇,太好奇。

    “还是我弟弟呢,跟别人一样,往我身上泼脏水。”采蘩抬头,笑得妖里胡哨,“要说我是凶手,也行。拿出凶器来。”

    要不然,就都是见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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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4章 薄冰之上的悄伏

    西穆王帐,大夫们跪着,脑门见汗了。

    “你们的意思,公主不但让刺客伤了,伤口还有奇毒。这毒你们束手无策,不知道是什么,更不可能开药。”西穆王语气糟糕透顶,失去耐心的前兆。

    大夫们伏低在地,连道自己无能。

    “你们承认自己无能有个屁用!本王的女儿就因为你们的无能要赔上性命!”西穆王骂道。

    外头侍卫进来报,说向老爷子求见。

    西穆王听了心情反而更差,“不见!不见!要不是他孙子没用,我女儿何至于昏迷不醒?”

    但老爷子进来了,无视西穆王瞪起的眼珠子,“你好像有点忘了,迄今为止,用着谁的银子,还有使着谁的兵。什么时候我出入这里还需要你的允许?”

    西穆王望着向老爷子一会儿,态度软下,“老爷子别怪,我是急糊涂了。您也知道三公主是我最疼爱的女儿,她昏迷整整一日未醒,我真怕她有个三长两短。”

    “不过就是中了毒,你如果还听我的话,我早就让人帮她解了。现在嘛--我得仔细想想。我自认待你不薄,连你女儿都让我孙儿娶了,是真心想成为一家人的,可你暗中使了那么多让我烦的小动作。”向老爷子冷笑,“这是翅膀长硬了,想要高飞?”

    西穆王知道对方看穿了自己,暗暗咬牙,却道,“老爷子,这肯定是误会。我西穆这些年兵强马壮,要没有您的支持,根本不可能。我对您忠心不二,只要您一句话,西穆全族上下为您可以拼尽最后一个人最后一滴血。”

    向老爷子神情缓转,“你记得就好。我会让人去给三公主解毒的,她也是要成为我孙媳妇的人,伤得这么厉害。我不比你少着急。”

    西穆王松口气,“有您老出马,我就放心了。不过,我也请您老人家为我女儿做主,将那个贱女人杀了。”不想承认也得承认,这老人身边有一群厉害的帮手,自己暂时听话,才能保正在王位上长久。

    向老爷子抬眉。“你说童采蘩?”

    西穆王眼神立刻阴狠,“难道还有别人吗?她敢伤我西穆公主,我若不吭声,族人会以为王族羸弱。”

    “不是她。”是她,但没证据。“你王帐下不少人也看到了,她根本没带任何武器,怎能伤到公主。”

    “可她说有刺客却也是满口胡言。根本找不到什么刺客,不是吗?令孙本来要娶她为妻,连我西穆公主也得屈居于她之下,只能是侧夫人。正因如此。她才敢对我女儿动手。除了她,谁还敢呢?”西穆王愤恨难平。

    “那丫头是独孤棠之妻。对烨儿娶的女子没有嫉妒,何必出手伤人?再说你王帐之下让人逃脱也不是第一次,说不定还是几日前烧粮仓的那个人。与其追究不相干者,不如多花点工夫,查清你自认固若金汤的防卫中是否有疏漏。”向老爷子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缠不休。充其量就是两个女人打架,而现下控制西穆和增强兵力才是迫在眉睫,“还有一事。北牧那边可有回音?”

    西穆王摇头,“不过,您也不用急。信送出才几日。来回至少要半个月。我相信北牧王也不傻,他和北周从来不睦,现在我们跟他联手,他不可能不愿意。打从他娶我大女儿起,我就知道这小子比他顽固的父亲灵活。”

    “那最好。”向老爷子回头吩咐望山,“你去看看三公主到底中了什么毒。”

    望山应了。

    西穆王这才吃了定心丸,去安慰王后。

    向老爷子走出王帐,直到离得够远,对望山道,“想办法给西穆王喂点好药吧。他总算为我办成过一些事,让他走得没有痛苦,算是我的心意。”

    “您想留他多久的命?”望山很清楚原因。老爷子是不会对生有异心的人手下留情的。

    “等北牧与我们订了盟,他就没用了。让三公主当西穆女主,她很蠢,更好控制。”向老爷子安排下去。

    “老爷子明见。如果兰烨能像您这么上心,江山指日可待。”望山叹了口气,“虽然我知老爷子欣赏童采蘩,但我始终觉得留着她,兰烨的心会一直动摇。不如杀了她,纵使伤心难过,反而会清醒过来。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啊,老爷子。”

    “我何尝不知。”向老爷子望着营地深处,“只是,那丫头不到死的时候,还有更大的用处。无论如何,她也活不久的。”

    “什么用处?”望山不懂。即使跟了向老爷子那么多年,他看得清老爷子将要走的两三步棋,却看不清三步之后。

    “牵制。”向老爷子说出两个字。

    “就凭她能牵制什么?独孤棠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吗?”望山不以为意。

    “望山啊,你记住我这句话。有一天,因为这丫头,会有人将北周双手捧到我们面前。”向老爷子笑道,“你别惊讶。”

    “老爷子--”望山怎能不惊讶?

    “去吧,把三公主治好,我还等着抱个白白胖胖的曾孙子。”向老爷子却不多解释,“越想那丫头越了不起,不但能让凶器消失于无形,还能随身藏毒。我从没那么好奇过,怎么消失怎么藏的。”

    “真有刺客吧。”还能如何解释?望山不坚定了。

    向老爷子不语。

    而采蘩听笑面说三公主中毒,惊讶道,“中什么毒?”

    笑面坐在桌板上啃肉骨头,听她这么问,斜着眼道,“那你得问刺客了。”

    采蘩回道,“我上哪儿去问?”

    笑面当时在场的,压根不相信她无辜的说辞,“你跟刺客交情那么好,怎么反问我啊?”他不是瞎子,不是聋子,是武林高手。奶奶的,有刺客他不知道?有暗器他不知道?刺客就是童采蘩。童采蘩就是刺客。

    “我跟刺客交情是好,但你们抓不住他,我上哪儿问去?”反反问,采蘩嘲笑意浓,“说实在的,这西穆大营有人能来无影去无踪,真是让我心里痛快。”

    “你!”别等一年了,笑面现在就想来个手起刀落。

    “出去待着。”采蘩却正色,“我要画九龙吐珠,不容分心。”

    上头吩咐,要让她觉得造帝王书最大。笑面到嘴边的话硬吞回去,哼一声就到外面去了。

    小混蛋凑上来,小声道,“姐姐不是都造好纸了吗?多造岂非便宜他们?”

    “这不是帝王书。”采蘩拿了刻笔。

    “那是什么?”小混蛋问。

    “九条蚯蚓挖大洞。”采蘩眨眼睛,“你说我这么滥竽充数,他们看得出来么?”

    小混蛋张着嘴,看采蘩真在画蚯蚓,还是很难看的蚯蚓,就觉得人之将死啥事都敢干的感慨充满了心。

    采蘩手上胡来,心却密细。一天一天的,在敌人的地盘上行走,才将一些事想得有点透了。她没那么聪明,也没那么能干,自信自负之间,容易被对方利用。向老爷子是真正的人精,她认为会赢会讨到便宜的时候,大概就是入他圈套的时候。帝王书。多大的一套道理,她说出来那么自鸣得意,看老爷子好像满腹心事被看穿的无奈,简直快以为自己天下第一了。然而,那可能是圈套吧。她中他的圈套不是第一次,不是第二次,不是说不会犯同样的错误就能对付得了的对手。

    可能。大概。也许。她不敢肯定,却也不敢再当作一回事。天下之争,取决于一张纸?她当时头脑发热,觉得没什么不可能,但静下心来就发现这样孤注一掷的计策绝非良策。

    向老爷子是出手很稳的人。一个花二十年去培养势力,着眼于天下,却并非为了自己的人,一个能做到绝处逢生的人,会期望一道改写的圣喻瞬间赋予他半壁江山?不会的。

    从乌睿对帝王书的冷淡,从笑面论帝王书的自在,重新来到敌营的这几日,采蘩无时无刻不在想。她看似胡来,不是胡来。蚯蚓混在真龙之中,试探她的想法是否正确。而且,她突然意识到,轻率说决一胜负是可笑的,当对手强大到如同一个国家。

    “小姐姐,我错了。”小混蛋的声音打断采蘩的思路。

    “怎么?”心思不在纸,才能造怪。

    “真有刺客,我却以为小姐姐藏得绝妙。”太奇的谜,小混蛋也绞尽脑汁想了,“如果真是姐姐,不可能在武器上抹毒。”

    “别说我善良之类的。我承认,毒不是我下的。虽然不喜欢那位娇蛮的三公主,看她找你出气,让我一时没忍住,倒不至要置她于死地。”谁下毒?谁会毒?谁能毒?采蘩一目了然。托那人的福,她的嫌疑被大部分人很不情愿洗清了。

    “小姐姐嘴硬心软--欸?刺伤三公主的,还是小姐姐吗?”怎么可能?!

    “显而易见。”采蘩笑。

    “……你用了什么样的兵器?”无影无形的。

    采蘩食指竖在嘴上,“保密。”

    她还打算再派一次用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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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5章 死神的陷阱

    “殿下请立即回转。”监视鹰王的文参已经怒不可遏,“您悄入西穆领地已破坏两族去年订立的契盟,怎能全副武装靠近他们春日大会所在?”

    鹰王没表情,看羊皮地图,“文参,我打西穆边界的时候,我收数千骑兵的时候,你的气概跑哪儿去了?高兴得一直让我把人往王兄那儿送。敢情拿好处不手软,碰到硬头就当龟。”

    “这怎能同?”文参反驳,“殿下收服的不是西穆族人,是服从西穆的他族。西穆北牧都是草原王者,边界一向有能者统之的默契。您打西穆边界,西穆王没有发兵来救,可视为放弃,事后不影响两族盟约。然而,你深入西穆腹地,不但悄潜,而且还要攻打西穆王主力,简直是送死。”

    “我要死了倒还好,文参是担心自己的命吧?”鹰王看完地图,终于对上文参的目光,却是一丝玩味,“我要是坚决不回转,你打算如何?”

    “殿下若不听我良谏,我只好将此事立刻禀报王上。至于王上是否会因此断定殿下有反他的意思,那就由不得殿下了。”文参道。他本想早些传消息出去的,无奈因为鹰王不肯调兵回王营,他就派了最后几个手下通报王上,谁知派出当天鹰王突然拔营出发。

    “据我所知,你的那队骑兵都已派出。要禀报我王兄,你得亲自去了吧。”鹰王耸眉。

    “就算我亲自跑一趟,也要将殿下所作所为告知王上。且不说西穆王帐下三万人马根本不是殿下的几千骑兵能敌对,若侥幸胜了,王上也不会给你好果子吃。”文参不怕得罪鹰王,横竖他以这个监参的身份在这儿,干得就是得罪人的事。

    “其实你真是误会。如你所说,西穆王三万兵,我只有数千,哪里是要去跟他对着干呢?王兄娶了西穆大公主。我看王嫂貌美贤淑,想西穆王教女有方,又听说他还有两位公主,就想求娶一位罢了。”鹰王慢悠悠说道。

    文参却转身就走,“既然如此,我也要禀报王上知道,看王上怎么想。”

    武参跟着文参,默默不言。

    文参哼哼。“这个鹰王终于露出牙齿爪子来了。就算他不骗我们,王上娶西穆公主,他也想娶,就是反叛之兆。我看咱们一起走,免得死在他手里。”

    武参道,“你真要去给王上报信吗?如果殿下只是想娶人公主,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北牧王子们多娶一家姐妹,毕竟身份尊贵的公主不是满草原都有。你总带着殿下要谋反的心思,一有风吹草动就去报信,让王心生疑窦。兄弟不能和睦,这样会真逼人造反的。”

    文参立刻看向武参。“你什么意思?我瞧你平常就对鹰王唯唯诺诺,凡事都是我出头。该不会让人收买了吧?”

    武参来气,难得多说几句心里话, 被当成驴肝肺,“要去你自己去。”调头走了。

    文参急着要离开,懒得理这位同僚,回去收拾细软。上马就奔出刚扎下的大营。

    这夜无星,似要来雨,乌云沉漫一片天空。草原广垠。方位难断,但鹰王一向将营口朝北,以示对北牧王忠心。然而文参从不信任鹰王,自然就多长一个心眼。他记得鹰王下令停止前进时瞧见过两棵很不起眼的小树,应该在他位置的正前方。找了一下,却发现小树到了右手边,不禁暗地冷笑。

    想算计他?他可不是武参那个光会动手不动脑的家伙。吹马哨,缰绳一拉,再不犹豫奔了出去。

    大约跑了半个时辰,突见两面矮坳,中间黑幽幽缺了一块。文参不禁奇怪,可以确定之前没有经过这里,难道是他走岔了路?正想着要不要往回走,却看到坳中隐隐有光,且朝他这边来。

    牧民?还是游商?文参一手握住腰间刀把,他官职为文,却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来者何人?没接到王令吗?春日大会已经结束了。”说着话,七八道影子显清晰,穿西穆骑兵服。

    文参一看,不明白自己怎么跑到西穆春日大会来了。北牧王虽然致力于友好,但两大族下的人碰面仍有世居的敌意和摩擦,一不小心就会出人命。他眼珠子一转,决定隐瞒身份,装西穆平民。

    “啊?结束了吗?我不知道啊。都是迷路害的,好不容易采到点山货,这下糟蹋了。”说着,调马头要撤。

    “等会儿。”自己的后方天天闹刺客,骑兵队长又接到密报说有细作可能要混进来,对眼前这位异常小心,“什么好东西?让我们瞧瞧。大老远来一趟都不容易,要是真好,我就代收了。”

    文参瞎编的,哪来什么山货,一时僵住,半晌才道,“几位兵大哥,我当宝的东西,你们都是见过世面的,哪里看得上眼。不敢扰你们巡视,我这就走。”

    “站住!”果然可疑!队长一手举起,身后兵士集体拉弓,“你鬼鬼祟祟看着心虚。要么让我们查,要么让我们杀,自己选。”

    文参冷汗直下,情急之后拔了刀。却与此同时,听到对面人喊小心暗招。他想自己没动,哪来暗招,眼前就疾来一支箭,射穿了胸膛。

    从文参踏出鹰王大营的第一步,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没有生还故里的希望了。他以为鹰王不敢杀他,因为他的死会传递一条导致鹰王也死的讯息。可是,他没算到自己居然死在西穆人手中。那样的话,鹰王安然无恙。

    “娘的,谁射的箭?我还没问清楚呢!”队长有点火大。

    “是我。我看他先动了手,就--”一骑兵小心回答。

    另一骑兵捂着肩,“队长,我让他飞刀射中了肩。”

    “原来他自己找死。”队长努下巴,“你们把人给我抬回去,好好搜,看他什么人。”

    这队人把文参的尸身和他的座骑带走后,从草地中突然直起两道暗影,冲着山坳反方向跑了一段路,然后牵出藏妥的马来,一路竟奔回鹰王大营。

    鹰王瞥了一眼,问他最好的飞刀手,“办妥了?”

    飞刀手点头。

    “下去吧。”鹰王满意。

    一个下去了,一个还在。从鹰王面前拿酒壶过去,一口喝干了。正是独孤棠。树是他让放的,细作的消息也是他煽的,不为别的,就为两件事。一,帮鹰王解决麻烦。二,为鹰王制造借口。

    “真不知道为什么听你的?对方是我六倍的兵力,如果西穆不买账,我全军覆没之外,加项上这颗人头。”说是这么说,鹰王老神在在。

    “因为你胃口大,当了王爷还想当王,不以少搏多就只能做梦,而我的主意正中你下怀。”独孤棠借到了这支人马,但并非就吞了定心丸,得时时提着如履薄冰的气。

    以少胜多从不是神话和奇迹,只要运用得当。采蘩的意思是向老爷子把西穆王当作随时可替换的傀儡,但他看来西穆王没有那样的自觉。关键时候两人如果心思不一,那就是他扳转局势的契机。

    “你说对方答应放你们走,等到那时候再决定是否出击更好。”老神在在,不代表听话,鹰王当然有自己的小算盘。

    “换了是你,那么听话吗?人说放你走,你就高枕无忧掰手指数日子。偏我再了解你不过。”不说是自己的傲,独孤棠把鹰王往高处抬,“不会等对方给你命活,哪怕死,也要咬着一起下地狱的。而且——”

    鹰王感同身受,但好奇独孤棠后面的支吾,“而且什么?你不说清楚,我没准会改主意的。说到底,你得的好处很明显,我的还在天上飘。”

    “你的王妃如果什么事都自己拿主意,有夫君就好像没夫君一样,你什么感受?”被采蘩说了多少次的武功不济,独孤棠却一次都反驳不了,很挫败。

    说实话,独孤棠那些冠冕堂皇的道理不如得知他那位新婚妻子这般有趣来得吸引。两人当初抢过女人,眼光应该差不多,但听起来最终能待定在独孤棠身边的女人不是他的嗜好。他喜欢绝色美人温柔似水,所以好奇得要命。

    看看沙漏,时辰差不多了,鹰王开始行动。

    采蘩睁眼,帐中浮白,是早天色。小混蛋还在睡,连着浅眠几日,这天终于不为链子所醒,她独自走出。

    左右守卫看看采蘩。笑面吩咐,只要不离开营地,不乱闯重地,这女子可以走动。而且,她力证自己清白的气势给他们难以磨灭的记忆,还真不敢怠慢她。于是,什么话也不说,其中一个默默跟在她身后。

    这是第四日了。采蘩停在湖边,船只已经不见,让整个湖面看起来犹如玛瑙石一般光滑。

    “公主怎么样了?可查出中得什么毒?”她问身后守卫。

    守卫想了想,只答一半,“毒已经解了。”

    听出守卫谨慎,采蘩又道,“听说这湖有一个传说?”

    能叫龙女湖,当然不是无缘无故。她想知道这个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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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6章 终于当一回女奴

    西穆人人知道这个传说。

    东海龙王的小公主喜欢了草原上的一个勇士,瞒着父亲化为牧族的女子与他结为夫妻。龙王大怒,劝说不回后,将小公主镇在这湖底下,用三千块刀石禁锢她的真龙之身,只要动一动,就会受到刮鳞之痛。勇士深爱小公主,服侍鹰神十年才求得一柄开山斧,还只能用三次。勇士用它砍去三块刀石,小公主每往外钻一点就被刮鳞。但她一心想与相爱的丈夫在一起,最后刮去一身龙鳞才逃了出来。然而她才知道龙王放了湖怪,已将她的丈夫吞进肚子,两人生死分离。小公主大怒,杀了湖怪之后,潜入湖底成了怪物,专吞相爱之人,直到老死前才悔悟,将鳞片变成了夜光石。取到夜光石的人,只要真心,就能从中取出夜明珠,得到小公主的祝福。用它去求亲的话,会和自己心爱的人永不分离。

    “所以湖底半夜会放光?”一段无稽之谈从夜光石开始有意思,采蘩问守卫。

    “听说以前是这样,现在一块夜光石也没有了。”那么久的传说,如果是真的,肯定已经被人拿光了。

    西穆族不会有很多夜明珠,不然就不用点火把照明。可是,大片夜光石沉在湖底的可能性有多高?采蘩很难断言。那晚在湖中央反复打捞的船只一直让她很在意。黑灯瞎火捞鱼?难!天气太热游水玩?撑得!天黑,湖底更黑,除非另有光源。再说,乌睿也在盯看。

    唯一能解开她疑惑的,只有一个方法。下水一探?

    采蘩正想着,睡梦中的营地就好像惊醒了,突然忙碌起来。匆忙的脚步声,冲向王帐的急报声,起伏着。波浪纹往外摇撼。不知道是守卫自己想看个究竟,还是他不认为她能趁乱作反,任她站在原地,距离王帐不远,又仿佛置身事外,能静观那片激荡起来的水花。

    向老爷子和向琚走进了王帐。不一会儿西穆王走出了王帐,骑马而去。再过没多久,他就回来了。但除了之前跟他去的侍卫外,还多了一队人。

    守卫道声鹰王。他没见过鹰王,但他绝对认得出鹰王旗。鹰王骁勇的事迹,草原遍布,就如同他好色之名一样。

    采蘩逮到机会就要套消息,“鹰王是什么人?”

    “鹰王是北牧王的弟弟。”守卫只说一句就又谨慎起来,“你出来够久,该回营帐了。”

    和她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采蘩低头想自己的事,一边往回走。

    她不上心,有人对她上心。

    鹰王眼神特别好。四周看一圈,就定在采蘩身上。也不怕引西穆王怀疑,让西穆王连请两次入帐却不怎么搭理,还吹一声响亮的呼哨。

    采蘩本要拐过去了,听到这声很不正经的哨响,便抬起头来瞧。

    两人正处在直线距离最短的点上,互相看得还算清楚。但采蘩对这个编辫子的鹰王无感,脚步一转。让一顶顶帐包挡去了身影。

    “那可是西穆王的掌上明珠?”妖丽的,但清冷的,美人?独孤棠的口味变了啊。

    西穆王素闻鹰王好色。看见年轻女人就走不动道,看来不是夸大。因此,对他这般轻佻反而卸了三分疑虑,更没有感觉到他对采蘩是特别关心。

    “一个干活的女奴而已,鹰王花眼了,看不到她脚上栓链子吗?是个很不听话的,不栓着不行。”连个女奴都看得目不转睛,怪不得讨不到一个像样的王妃,西穆王暗自鄙夷。

    “一个女奴就有如此姿色,公主岂非绝色天香?西穆王,可否让我见见您的另两位女儿?”这话可谓放肆,即便是草原上,公主和王妃之类的女子也非外族人想见就见的。

    西穆王只觉得鹰王轻浮惹嫌,对他的女儿们一点都不尊重,故意忽略其话中另一层深意,“鹰王来得正巧,明日是我小女儿的大喜之日,一定要留下来喝杯喜酒。”

    鹰王扬眉,“是吗?您小女儿都嫁了?看来我来晚了。”

    西穆王仍装听不懂,哈哈笑着,带鹰王往里走,“不晚不晚,正好赶上。”

    鹰王在后面冷笑,但西穆王回头时就成了玩世不恭,“西穆王明明懂我的意思,却装糊涂。罢了,我知道自己还不够格当您的女婿,也就那么一说,试试运气。”

    西穆王干笑,“鹰王哪儿的话,你是草原上最出色的勇士,哪个姑娘不想成为你的王妃。只是我的傻女儿们除了老大,也就是你嫂子,都没当王妃的福气。”

    鹰王不过是转移西穆王的视线,如今达到目的,当然不会再多啰嗦,“西穆王,我和您言归正传,突然冒昧前来,要寻我帐下文参官。”

    西穆王一怔,反应过来后脸色稍沉,“你的文参官不见了,为何到我这儿来寻?你北牧距我这里十天半个月的路呢。”

    鹰王笑了笑,“西穆王别误会,我并非兴师问罪。其实说起来不好意思,我确实有向您求娶公主之意,因此趁春日大会西穆邀请各族参加之际来到附近。昨日派了文参官来送求亲书,谁知一直等不到他回来,便有些着急了,才不得不亲自来这儿一趟。”

    西穆王又是一怔,从刚开始鹰王的话就一直围着他的公主们打转,看似是真有求亲的意图,于是收敛了不悦的神情,“自数月前接待过你王兄派来的使者,便不曾再来过北牧官员,更未接到过求亲书。”

    鹰王皱眉,“这就奇了,我扎营离您王帐不远,北面一路通到底,一天一夜怎么磨蹭都该到了。”

    对方不像找茬,西穆王也重视起来,“这么吧,我立刻派人去问各个锋营,看看有没有见过这位文参。”

    “有劳西穆王。这位文参是我王兄特别器重信任的人,也是我一天看不到就念得慌的左右手,丢了谁也不能丢了他。”不怕别人知道他被王兄监视着,且西穆王更不会不知道。

    西穆王当然打哈哈,“北牧王几个兄弟一向同心协力。羡煞本王。”

    老家伙巴不得他们兄弟自相残杀。还同心协力?真要同心协力,老家伙会第一个跳出来。鹰王嘴上却客气得很,学一招礼多人不怪,反正他的谢字特别便宜。

    西穆王真让人去问了,又说得等等,特意腾了一个空帐出来招待鹰王。要防着,要哄着,那顶大帐结果离采蘩挺近。

    鹰王从帐隙中看了好一会儿。对他的亲卫道,“说什么不听话,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殿下真要和那人联手?”亲卫忠诚,但鹰王跑到中原混天胡地的那会儿,他没见识到,因此对独孤棠抱有怀疑的态度。

    “无论是不是联手,这事对我好处多多。其一,王兄对内防着我,对外用着我,西穆王要是聪明。就不会动我,我怎么都能全身而退。其二。西穆王背后的势力,也就是王兄想要巴结上的势力,正好可以就地观察,一旦形势不妙,便与独孤棠分道扬镳。其三,如果独孤棠的计划成功了--”鹰王笑了两声,“那就是我的出头之日。到这时为止。我还是希望他赢。”不是朋友,是两座山头的老虎,一头到另一头的地方作客。

    鹰王说完。抬了门幔要出去。

    亲卫问声去哪儿。

    鹰王竟答,“调戏美人。”美人,当然是采蘩。

    看守采蘩的还是那两守卫,呆怔看着说要见女奴的鹰王,不知如何反应。

    “怎么?她是十分重要的女奴?”多少双眼睛在看他,消息又会传得多快,鹰王一点都不在乎。全草原的贵女听到他的名字都会觉得污耳,胆子小的会尖叫,要是看到美女却简单放过,他的好色之名岂非不实?

    说重要也确实重要,但里头那位不是女奴,连西穆王都不能过问,直接由主公和少主管着的,因此两名守卫没法让开路。

    “刚才远瞧着挺漂亮,琢磨怎么都要再见上一面,不然心里难受。真的,就见面,不干别的。”鹰王说着,双臂一字开,把守卫们轻松推开了,“那姑娘要是喊一声救命,你们大可进来。”

    不干别的,却喊救命?这是只见面吗?两守卫面面相觑。

    但鹰王已经进去了。

    守卫们连忙想跟入,这顶帐门前却立时散开十来名鹰王的亲卫,手持双刀,将他们隔到一点听不见里面声响的距离,还大有谁闯谁死的峭冷气势。两人同时想,绝对不是纯见面,那姑娘将惨落入色魔手中。

    外面人想得天地变色鬼哭狼嚎,里面人相见无波无浪哭笑不得。

    “你谁啊?”

    “新来的看守?”

    “今天早饭怎么还没送来?饿死了啊。”

    连连发问,没有一点美人腔调,鹰王瞪着这个漂亮不像话,但身材干瘪,明显还没成年的少年郎,半晌说出一句全不正经,“远看近看差那么多,凹凸有致的美人变成板车小姑娘。”

    小混蛋也瞪,长年养着的儒气刹那破功,“放你的狗臭屁!你才像女人呢!”

    鹰王再仔细看了看四周,“这是关女奴的地方,只有你一人在,你不是女的,谁是?”

    “谁说只有一个?鹰王殿下,我难道不是人么?”声音清脆,美人仿佛凭空出现,笑得很欢。

    得逞的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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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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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7章 调——戏

    “你从哪儿出来的?”不是开玩笑,鹰王回头认真看着采蘩。

    “我一直在这儿,殿下顾前不顾后,所以才没瞧见。”采蘩转过身去,拾掇起一卷比肩还宽的纸,卷好放在木架子上,“我这个小弟长得好看,但脾气也是一等一的,不太好招惹。我与鹰王殿下素昧平生,不知你来有何事?”

    “全草原的人都知我爱收集美人,刚刚惊鸿一瞥,特来再验个仔细。本来是想娶西穆王的公主回家,现在公主名花有主,总不能让我空手而归。”鹰王走近采蘩,似乎好奇,整张脸往她面前凑,啧啧有声,“你这女奴远看俗媚,近看却剔透,有点意思。”

    小混蛋跑过来,挤到两人中间,用力推开鹰王,“小姐姐不是女奴,哪里是你能染指的?”

    说不出鹰王五官俊不俊,放荡不羁的魔魅太显太霸,盖没了属于他的真正颜色。采蘩被近观,却也在近观。西穆骑兵圈着北周四方军,西穆大营困着自己,春日大会悄声无息结束,明日就要分出生死之局。而这时候突然出现来求亲的鹰王,真得只是巧合撞上来?

    虽然对眼前这个人一无所知,怎么看都似浮夸,但从他健康的面相看不出过于沉溺女色。当然,也许他体力过人精力旺盛,又很年轻,还不会出现老色鬼的衰竭之气。

    “我长得俊吧?”看采蘩目不转睛,鹰王笑道,“你要是有郎君,肯定比不过我,至少我不会让自己的女人戴着脚铐低人一等。我喜欢着的时候,她就是要天上的月亮,我也给她摘下来。”

    采蘩听到这儿,瞟了鹰王一眼,“殿下知道我夫君?”

    鹰王摇一下头。“我说的是如果。”这姑娘真是敏锐的心思。

    采蘩笑笑,“我不要月亮,只要我夫君一直喜欢着我,而且还只喜欢我。殿下显然是做不到的。”喜欢着的时候?鹰王很会糊弄人。

    “说得好听谁都会,多数人其实承诺不了那么远的事。我一辈子说谎太多,不用这种小事上还顾东忌西的了。”鹰王自有不同处。

    外面打起来了,噼里啪啦好不热闹。

    “殿下,有话直说得好。你带的那些人打不过囚我的那些人。”至今还不知向老爷子身边有没有高手,几乎可以肯定是有的。

    但鹰王一点不着急的模样,“姑娘既然不肯跟我走,那就只能等了。我看这里乌云盖顶,是要刮大风下大雨的前兆。草原什么都好,唯独居所不如你们汉人的屋子牢固,最怕恶劣天气。到时候恐怕人人忙着防吹放淹,忘了你这个小小女奴。”

    采蘩眼睛越来越亮,“依殿下的意思,我该如何做?”

    “当然捡你最拿手的做。听说你喜欢从高往低处跳着玩——”鹰王嘎然而止。竟双臂一拢,将采蘩搂进怀里。

    与此同时。笑面闯了进来,见鹰王占采蘩便宜,立刻哇呀叫一声,倒退飞出门去。

    鹰王邪笑着,这才放开采蘩,“原来不是来为你解围的,我做的坏事传不到你郎君耳里了。白白让你享受我的怀抱。”

    小混蛋拉采蘩一个劲后退,“占了我小姐姐的便宜还说成你吃亏,你的皮比我还厚。”

    采蘩不计较这些。“这里哪来高低处?”

    “眼睛看不出来,脑袋想得出来的地方。”鹰王眨眼又靠近了采蘩,好似说亲热话,“考考你。”

    笑面又跳了进来,咳嗽咳嗽,“鹰王殿下,我家公子有请。”

    鹰王却深嗅着,“姑娘身上好闻,不似脂粉花香腻人,若隐若现,清爽得很。抹了什么?”

    “没抹什么,倒是几日不曾沐浴更衣。”采蘩刹人风景。

    鹰王哈哈笑出了声,一直调油的眼神凝出真心欢快,“不行,不行,还是得向西穆王厚颜一讨,你这小女奴有趣之极。”

    笑面歪歪嘴,“鹰王殿下——”

    鹰王猛然盯着笑面,“我想见的人,不用请自己会上门。不想见的人,刀架我脖子也请不动。你家公子我不认识,不见!”大步而出。

    笑面张嘴结舌,片刻才骂,“什么东西!不过北牧王的开荒牛。”一语冲动说出,才发现采蘩似笑非笑看着自己,“少帅夫人别那么气定神闲的。你又是脱衣服,又跟草原色狼上演这么一出,小心离开这里就得一封休书。”坏事传千里,这女子以后都要背负恶名。

    采蘩轻吐一字,“滚。”

    笑面钢牙咬紧,但让采蘩清寒的目光看得硬生生憋了气,转身也出去了。

    小混蛋深呼吸好几口气,“小姐姐,一个个如狼似虎,会轻易放你走吗?”

    “不会轻易放我们走。”采蘩在我们二字上加重语气。

    小混蛋虽能说会道,感激却反而无言,“那怎么办?”

    “有人比我们更着急。”鹰王带来的暗示如此告诉她,“我本来只是以防万一,但今晚恐怕就会有变数。好在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刚才鹰王就没发现我。”

    说起这个,小混蛋便佩服得五体投地,“小姐姐跟我说的时候,我还笑过不可能,等姐姐真摆出来才知道神奇。别说鹰王,即便我知道你就在那儿,可无论怎么看都毫无破绽,渐渐以为自己眼花。”

    “要论造不是用来写字的纸,我师兄比我强。”想到老实的于良,她才有了这么大胆的念头,“这里所用的工具都记录在册,但原料和辅料是尽用的。乌睿不管事,笑面不懂纸,肯定看不出名堂来。你记住,一旦我让人提走,你就藏好,天黑前我会来找你。不过如果让鹰王说准了,今晚就要出乱子的话,你就得放聪明机灵些,不用等我,只管趁乱跑。回到长安,找童氏的任何一家铺子,跟他们说要见三大掌事,他们会收留你的。”

    采蘩拔下蘩草簪,“拿着它当作信物。”象征当家的宝石花和婉蝉一起被收走了,还好她曾想过这种情形发生,因此给冯斡他们看过随身不离的簪子,不见得能挥动银子,托付还是可以的。

    “我一定等小姐姐来。”小混蛋不愿接过去,抱定主意与采蘩同行。

    “小子,你还真当我亲姐姐啊!看我像是女菩萨吗?叫声姐姐,我就对你掏心挖肺,答应了你一件事,一定做得到?”采蘩拎一把小混蛋的耳朵,“你要饭吃长大的,该知道最终还得靠你自己。这么一来,对世道人情少点抱怨,脚印一步步踩结实。想想看你那位爷爷。”

    “不要说了!”别看小混蛋面上不在乎,对于身世的水落石出,还有向老爷子对他好很可能带有别样意图,在他心里翻江倒海,短短这些日子里根本无法平复。

    采蘩知道,小混蛋在躲,躲这些事实真相,躲向老爷子。以前总觉得自己惨,原来世上比她惨的人多着呢。

    “你自己机灵点儿。这毕竟只是一时的障眼法,无论是向老爷子,还是你向五哥,瞒不了他们太——”采蘩的身体突然摇晃起来,要不是小混蛋连忙扶住,就摔了。

    “怎么了?”小混蛋急问。采蘩说的道理他都懂,但一个人的路很艰难,她不是女菩萨,但她温暖。哪怕清清冷冷的模样,他还是觉得靠近她就暖了。

    “没什么。”采蘩倒抽一口气,却又扯出笑容,“没吃早饭,肚子疼。”

    确实肚子疼,却大概和饿没关系,和那条喜欢钻脑袋的虫子有关系。不痛不痒这几日,她几乎忘了自己身中蛊毒。不过,不是从脑袋疼起,就不到要吃药的地步吧。这虫子终于缓过神来了?

    小混蛋知道她中毒的事,不被她随意打发过去,“小姐姐,那毒真得解不了吗?”

    采蘩不想让一个孩子为她担心,“你看我的样子短命?”

    小混蛋当然摇头。

    “所以肯定能解的。”三哥中了无夏,一直说要死要死的,结果还活着。而且,有邈手丁三,甚至天衣教前任大护法在这事上也能算她这边的,她虽然用这条命换独孤棠他们的命,私心里可不是简单放弃了自己。

    “别说了,帮忙吧。今晚大风大雨之前,我还有不少活要做。”采蘩道。

    小混蛋看着采蘩忙起来且毫不迟滞的身影,顿时勇气倍增。从她身上学到了一个可能会指点他一生的道理:活下去,不仅仅是听天命尽人事,而是一种阎罗小鬼都不敢抓的全神贯注和努力。

    小姐姐绝对会没事的!小混蛋这么想着,跑上去一起干活。为了活命,没有只动脑不动手的假清高。

    鹰王托自己花名在外的福,回帐篷睡了大半日,西穆王也没找任何麻烦,直到傍晚才派人请他去王帐。

    “可是有了我文参官的下落?”鹰王进去就问,却发现西穆王面上一丝窘迫闪过,他暗自冷笑一声。

    “恐怕会让你失望,帐下各营不曾见过奉鹰王之命来的北牧官员。”说法上很有讲究,西穆王还拉不相干的人下水,“不过,大漠那边不太平,你也知道的。”

    “你说苍狼?”真是能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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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8章 杀刀

    苍狼是大漠上的盗贼头子,手下一支三四百人的队伍,神出鬼没,专打劫西域各国和牧族中的有钱人,又救济穷困中的牧民贫民,因此还得到了侠盗之称。

    鹰王笑道,“苍狼最滑头,怎么可能跑到西穆王帐扎营的地方来活动?您三万铁骑可不是摆好看的。”

    西穆王心虚,就被这么堵住了口。

    “西穆王有所不知,我那个文参官有时候想得特别多,做件事瞻前顾后,常常耍些花招让人丈二摸不着头脑。说不定你的人见过他,却被他搞糊涂,把他当成苍狼那伙人倒有可能。这么一来,我想他会因此丢了命——”鹰王的语气随西穆王的面色一转,“也说不定。”

    西穆王想,那文参官确实有毛病,来求亲就求吧,装牧民还不好好回答问话,居然先出手伤人,真是死不足惜。不过,听鹰王的意思不像要追究,便以为承认也无妨。

    “鹰王既然坦言,我也不好再隐瞒。你文参官的确来了,正如你所说,他行为古怪,没报身份,隐瞒来意,还出手伤我骑卫,已被我射手还击毙命。”

    向老爷子专扶没用的人在前面开道,看中西穆为自己练兵,当然不会是因为西穆王出色有能力。西穆王居然不能判断,像射杀使臣这种事,就算是误会,咬碎了牙那也不能承认的。

    鹰王挑眉,“友好”的笑被沉冷的表情代替,“西穆王杀了我北牧文参?”

    西穆王还是个刚愎自用的人,对方落脸,他会比对方更光火,“是你的文参官先动的手,难道我的人就得等死?”

    鹰王一声不吭,转身就走了出去。

    西穆王不知鹰王这举动什么意思,大步追上,在王帐外喝道。“站住!”

    鹰王已经站住了,回头冷望。

    王帐四周升着熊熊火盆,天色全暗,弥漫肉香,正是大家围坐要吃饭的时候。他们见王上和北牧鹰王之间似乎起了争执,纷纷看过来。鹰王那队亲卫则将鹰王守护在圈中,警惕着所有危险的信号。

    鹰王道,“西穆王。你杀了我北牧使臣,视为毁弃盟约,我要立即回去禀报我王兄。”

    西穆王叫,“什么使臣?不过是个连来历都不敢说明的胆小鬼!我给北牧王面子,称你一声鹰王,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我翻过那死人的行李,根本没有狗屁婚书。你满口谎言,想要浑水摸鱼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你王兄不和,文参官恐怕是监视你的。你想铲除异己,又不好自己动手。所以借刀杀人。”应该听向家爷孙俩的,直接把人挡在外面。因为来得就不是省油的灯。

    “我和王兄之间和与不和,是自家关上门来论的事,由不得你外人插嘴。我倒是听到不少关于西穆王的趣事。”互相揭丑揭短,他可是有备而来,“西穆这十年兵强马壮,连北牧的界地也抢了不少,本以为是西穆王突然英明起来了。但领兵的大部分将领说流利的汉话,而且多数兵并非从你的牧民招募。养兵很贵,可我看西穆王营摆的排场真够大。你王帐之中全是金器银具,还似乎出自汉人所造的模子。”

    西穆王眯起水泡眼,“那有怎么样?”

    “不怎么样,就是让我这么想——西穆是不是已经暗地换了人当王?你这个王其实却变成了狗,一条忠心耿耿的奴才狗。”鹰王倨傲地蔑笑。

    虽然三万骑兵中西穆王能随意调遣的还真不多,但近身差使的,在向老爷子默许下,王帐周围不知情而偏向他的亲卫占多数。他们听到这话,一方面是怒,另一方面却也是疑。如果以前只是谣传,或不以为然,把那些对王不太尊重的将领们当作桀骜不驯,还以为他们的王肚大心宽,现在由鹰王把话挑明了,又在这些天里,或多或少见王对来自南方汉土的向琚和一个汉人老头子过于殷勤的讨好状,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西穆王再迟钝也能感觉到人心像火一样在摇晃,对鹰王随即起了杀意,“先派人偷探虚实,再找借口进来找茬,本王现在怀疑你意图侵占王帐大营。”

    “来人!把鹰王和他一干骑卫拿下,生死不论!”他暴喝着下达杀人的命令。

    鹰王眼睛都不眨,眸中异亮,“西穆王,在你王营外有我万人骑兵阵,纵然胜不了你的三万骑,也肯定能把消息送出去。你敢杀我,北牧将与你不共戴天。”对内是兄弟斗,对外必须团结,这是北牧老祖宗严训。

    西穆王这时头昏昏,就想挽回自己的威名,哪里听得进这些话,“是你先挑衅,别怪我无情。你搞搞清楚,如今是北牧王想和我西穆套近乎。我帮他除了他最头疼的麻烦,他感谢我还来不及。”手一举,说声杀!

    鹰王随西穆王进营时,长弓都卸下了,只带着腰刀。他擅长马背上冲锋陷阵,这时少了代步的,心里其实没底。

    “住手!”有人喊道。

    还好,让独孤棠那家伙料中了。西穆王就是个傀儡,说什么都像放屁,最终还得看某些人的脸色。鹰王暗自吁口气,抬眼朝声音出来的方向看去。一行人走入剑拔弩张的重重圈中,为首一位翩翩佳公子,应该就是南陈向琚。五官出色,身材单薄了些。南方男子崇文不崇武,像女人一样养得水灵娇嫩,他最看不上这点。

    正在鹰王从别人眼中完美的美玉公子身上随处挑毛病时,美玉开口,“鹰王殿下,西穆王,我虽是草原的客人,可否听我几句劝?”

    西穆王看到向琚,就好像淋了一身冷雨,冲上脑门的火立刻熄灭。自向氏爷孙来后,他心中不满与日俱增。以前还只是差不动兵马,他们到这儿,连族里日常事务都不归他管了,当然有怨言。但不满归不满,怨归怨,他很明白自己能过如此奢侈体面的生活全仰仗向氏的支撑。以前西穆只是小族,他家历代是首领,却和牧场主的地位差不多,日晒雨淋,也要亲自放马牧羊。

    鹰王将西穆王瘪气的模样看在眼里,不由鄙夷更甚。到底是依靠别人暴发的,关键时候就得低头当奴才。他虽为庶子,可能再看不到母妃,回不去自己出生地,然而能凭本事争一方生存,不用看谁脸色。突然理解了独孤棠说的,心里要很平衡。

    “只要西穆王听劝,我也是客,当然客随主便。”他接受休战,其实巴不得别打。不用打,西穆王那些弓箭手会把他射成一只英俊的刺猬,他这个神射手从此英名尽毁。

    “那就好。”西穆王答不答应,向琚压根没去担心,带头走进王帐去了。

    众勇看西穆王,多数抱着他们的王能发威一下的期望,但只得到他泄气而去的背影。等鹰王也入王帐后,他们重新围坐着吃饭,却有点心不在焉。有胆大的,抱怨一句王怎么什么都听客人的。然后这话就像明亮的火种,散播到本就动摇了的人心各处。

    采蘩听到嘈杂不清的吆喝声时,就将自己的活统统收了尾,并对小混蛋进行最后嘱托。

    “给你。”

    一把卷密了的,头磨尖的,完全由纸做成的匕首状物。

    小混蛋目不转睛盯着手里,刹那明白这就是那把伤了三公主的凶器,“小姐姐——”

    “别问。”解释起来可以写本技术典籍,采蘩不满足小混蛋的好奇心,“还是那句话,纸不止写字用途。只要运用得当,可是成为各种器,包括杀器。我受够被人小看,以为我们纸匠又薄又弱,任人宰割,干不了伤筋动骨的事。”

    环境逼采蘩将造纸术暴走了。纸薄,如刀,可见血。纸硬,如棍,可揍晕。千层纸卷密,可挡千斤力。硬纸块削尖,瞬间仿婉蝉。纸坊,成兵工场。将她的造艺上升到另一种全新境界。

    她用这把刀,教训了该教训的,然后上演一场愤然脱衣,将其付之一炬。是谋,是勇,是天赋的淋漓尽现,却还只是牛刀小试。

    如果不是小混蛋见过纸匕首的威力,他可能根本不当回事。不过,采蘩紧接着给他一筒纸箭时,他忍不住怀疑了。

    “弓是旧一点,被人弃了,尺寸小,我当时想着适合你用,便把它混在原料里带进来的。弓箭不可能随便捡,而且也没机会捡,我照匕首的原理造了纸箭。没试过,你将就。听钥弟说,你唯一爱动动手的就是射箭。”她记性好。

    “是。”从三岁玩弹弓开始的,衍生至此,“可这能射伤人吗?”

    “我已经帮你试了刀,这弓箭好不好用就轮到你告诉我了。”采蘩基本上属于说话不负责任那种,“藏好它们,比空手夺白刃强。”

    小混蛋一想也是,而且对采蘩的手艺还是比较有信心,把箭和刀都藏了。他刚藏完,就进来两个身穿西穆侍卫服的汉子。

    两人二话不说,架起采蘩就往外走。

    “你们干什么?”小混蛋冲过去。

    其中一个汉子对准小混蛋的脖子就一个手刀砍下去。

    小混蛋立刻晕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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