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只怪自己嫁错郎?
冷眼望着伏在桌上醉红了粉颊的女子,独孤棠一丝表情也没有。
“老大,被虫子咬到了吗?”央跳进亭子,冲独孤棠抛“媚眼”。
独孤棠抖抖袖子,一条黑红的胖虫掉到地上,已不是活物。
央正要蹲身近瞧,一道黑影从他眼前闪过,虫子让随后而来的邈手拣去了。看邈手当情蛊尸体宝贝似的,还放在玉盒里,不禁咧嘴作恶心状。
“一条撑死的肥虫,你还给它准备棺材啊?”
邈手自顾自收好,“你懂什么?这等宝贝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得到的。丁三跟我抢,结果打不过才让手。”一说完,感到一股恶狠狠的“杀气”,回头正对上丁三的视线,他努努下巴,“瞧见没?还眼红呢。”
独孤棠说道,“不是说用来调制无夏的解药吗?别互相较劲了,救人要紧,你俩自认攻毒高手,不如真心联手,总不能看姬三郎活不过今年。”
邈手和丁三互视一眼,一起走了。
苏徊很快也进亭中,看姬莲睡得死熟,问央,“她最后用蛊了吗?”
央撇嘴冷笑,“这种自私的女人,只知自己好,哪里管他人死活。为了独霸老大的身心,能不用吗?丑奴还说这女人要是真心喜欢老大,绝对下不了手呢。所以,她自己找死,怨不得别人。”
苏徊哼了哼,对独孤棠已正色,“老大,快报。人已经在路上了,百骑快马,都是高手,不铲平这里不会罢休的。”就等他一声令下。
独孤棠沉眸,片刻后冷芒从眼中射出,“一切照原计划进行。”
央用胳膊肘顶苏徊,“你赶紧背美女进屋。”
苏徊不动,“计划是你背。”凭什么他背。
“我的背留给我媳妇的,而且繁花那边换我盯了。”央蹭蹭往外窜,声音飘来,“不信你问老大。”
苏徊好笑,“还真让蘩姐说中了,这小子对自己弟弟的女人有歪心思。完了,完了,他要惨了。”
“你俩难兄难弟,有个伴挺好。”独孤棠看苏徊笑得没心没肺,提醒一句。
苏徊没明白,“呃?老大什么意思?”
“让你赶紧把人弄进屋的意思。”独孤棠也走了。
苏徊翻眼向天,没有听众,只好自言自语,“这女人那么毒,万一背到半路上她给我下蛊怎么办?”
“是让你把人弄进去,又没有一定要你背。”轱辘转动声,一辆板车推了上来。推车那人戴着大斗笠,面貌不清,但身形细巧。
苏徊眼睛一亮,松口气,“还是你聪明。”
一声几不可闻,长长的叹息。
独孤棠走进一间院子,那里布置得跟居澜园的纸坊差不多。
一个穿桃粉新装的女子站在纸槽边上,看背影竟让人以为是姬莲,但等她回头,却是气质清清冷冷,乍眼瞧与采蘩奇异肖似几分,繁花不尽的齐真山姑娘。
央本来在跟繁花说话,见独孤棠来,立刻跳开,闪入某处当隐身人去了。
独孤棠不以为意,但见繁花神情不佳,暗道这小子不懂姑娘家心思,自己心虚就跑,没好好跟人打招呼再走,恐怕这姑娘要自卑了。
“繁姑娘。”她与采蘩姐妹相称,且确有真情实意,独孤棠待之略重。
“我瞧见了。”但繁花没给独孤棠好脸色,替采蘩不平,“你和那位莲姬亲近得很啊。即便做戏,也不用如此,又拉又抱的。”
“繁姑娘一定要把这些话说给采蘩听。”独孤棠微微笑着,“她要因此拈酸吃醋,万般气恼我粘着我,我才有福了。”
繁花不相信自己听到的,“我以为独孤少帅侠骨柔肠,待妹妹必定是疼宠到骨子里去的好丈夫。想不到居然是风流人物,敢对她这么使坏。”
“我不坏,她不理我。我不坏,她坏过我。”这得看老婆是哪一种的。
“那不一定。妹妹不至于要莲姬死,顶多打发出去罢了。”繁花知道计划的所有部分,不是同情姬莲这个人,只是同情同为女子结局坎坷。“其实你可以把那女人送到很远的地方去,让她再不会出现。”
“繁姑娘看我是侠士?”懂他的人,最终只有采蘩,见他阴暗面而不惊。
“刚知道不是。”繁花看着他的笑里有嘲意,耸耸肩,知道自己多管了闲事。
“是纠缠我的女人,为何要采蘩费心思?即便看她因这种事皱皱眉,我都不愿意。”所以,他动手,残忍在他。
不是不宠,而是太宠。繁花方才明白,坦然道,“是我一时心软了。”独孤棠是属于采蘩独一无二的男人,她也会等到这样的人么?心中闪过白衣,却恼。不,她和他不可能啊。
“确实不该心软,繁姑娘还是多为自己想想。你和姬莲处于同样危险的境地,唯一不同的是,采蘩当你姐姐。”他因此尽力护到周全,但有意外,他也不见得内疚。与繁花早就说得很清楚,没有逼她,她既答应,就愿意面对危险,属于自己情愿的。
“好,谢少帅提醒。”除了对采蘩,完全不会怜香惜玉的无情男人,看上去那么风度翩翩,其实跟君子一点不沾边。
一道挺拔身影飞下,即使蒙面,也不减气魄,直面独孤棠,一双眼好不漂亮,“人在半里外。”
独孤棠点头,对繁花道声准备。
夜,将临。
看到四周的火,姬莲起先以为自己又做噩梦了,但闻着焦烟味,感觉那么真实。她咳起来,熏出来的眼泪在眼眶里发热,才惊知不是梦。而更令她着慌的是,她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这不是她的房间,看上去很简陋,有一张很大的长桌,一些奇奇怪怪的工具摆在上面,还铺着乱糟糟的纸。她的床也是硬板床,用的是棉布帐。头发披散了一脸,她以为自己没看真切,于是去拨头发。但那些头发好像突然固执起来,拨不开,还粘在脸上。
姬莲不由怕极了,大喊,“夫君,着火了!救命啊,夫君!”
“害人的时候一点不怕,居然怕区区的火星子吗?”独孤棠沉冷的声音从梁上传来。
姬莲抬头看,连忙高举双手,“夫君救我!”
“救了你,谁救我呢?”那双宝石眼里没有火焰,“你在我身上下蛊那刻,可想过哪日你勾我情欲又不与我,我就会惨死?口口声声喜欢我,只要有我就满足了,莲姬真本事,能让人不寒而栗。”
姬莲浑身一颤,结巴道,“你……你怎么知道……不!不!不是我,是刘婆子提的,我不知道你可能会死。夫君,我怎么会让你死呢?你是我从小喜欢,想要永远跟着的人啊。”
“人连自己的心下一刻想什么都不知道,莲姬到底天真还是自欺欺人。”独孤棠可不想跟她太多废话,“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离开国公府,离开长安,永远都别再出现,你就可以活下去。”
“你对我是有感情的,不然不会这么说。”姬莲妄想,热浪一拨拨更冲昏了头,自己招认,“而且,你中了情蛊,没有我帮你解蛊,你会死。你必须救我!”
“刚才你还说不知道。”根深蒂固的歹毒心肠早就无可挽回,独孤棠上了一层梁。
姬莲狰狞着披头散发的面容,“我死,你也会死的。”
“那我们就在黄泉相会吧。”独孤棠的身影消失在屋顶那个小小天窗。
姬莲已经完全失去理智,疯狂地大喊夫君。等到她终于有点回过神来,转身要冲出火势熊熊的屋子时,似箭的银光没入自己身体。心脏痛到紧缩,一个黑衣人在她瞪大的眼中贴近,她能听到他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的冰寒。
“少夫人,别怪我,怪只怪你嫁错人。”
她不是采蘩!姬莲想喊,发出的,却是断断续续的咳。黑衣人突然看向她身后,又道好极,抽剑就过去了。她不知道好什么,意识尚在沉浮,但顷刻明白自己成了替罪羊。刚要愤怒诅咒,低头见一条红眼的虫爬出自己中剑的胸口,跟梦中一模一样。
那是什么?!倒地,气绝,姬莲都维持着惊恐的表情,没来得及怨恨独孤棠,没来得及诅咒采蘩,对自己的一生连一幅美丽的场景都想不起。那样的,悲哀。
她那个亲姨毕绢,早知道她不是真心亲近,为了方便操控,在她身上下了同生共死蛊。蛊虫一旦成熟,就会激发情动,春梦就是征兆之一。若没有事先服药,男女交欢时,蛊虫的毒会进入另一方,随次数增多毒深不治,两人同死。下蛊的人是毕绢,毕绢一死,姬莲也是必死的。蛊虫过成熟期后,会与宿主同归于尽,但这种死法极其痛苦漫长。
所以,对姬莲而言,唯一可算作幸运的是,死得很痛快。
毕绢本以为可以借姬莲为自己报仇,只要独孤棠碰姬莲,就离死期不远了,因此她死时带了一丝得意。可是她没想到,即便姬莲成了独孤棠的妾,独孤棠也不会碰投怀送抱的美人,让她埋下的杀机彻底落空。
破晓时,独孤棠痛失爱妻的消息悄悄进了有些人的耳朵,令他们心情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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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要过十二点了,亲们明天再看哈。
第390章 马虎的结案
南山上的烟味却没传到关采蘩的笼子里,她这会儿正看一个俊小弟吃点心,不过那么多好吃的到他的肚子,于她却是一点儿没用。<-》
“我请的是你爷爷,你来干什么?”她不能出去,但他人进入这里犹如无人之境,因此想搬能人帮她解密。
“爷爷说他没空。而且,你觉得请得动他吗?”来者小混蛋,人小鬼大之最,与姬钥成莫逆后,有迅速带坏姬钥的可能。“他一个倔老头,完全不通人情世故。”
确实,土地公没那么容易请来,采蘩但道,“你爷爷不来在我料想之中,不过你来却在我料想之外。”
小混蛋嘻嘻一笑,将桌上的点心扫空后,一根根舔手指头。奇怪,这动作一般人做来叫吃相难看,但他做来却好看,因为实在俊美之故。
“多一个人多份力量,小姐姐有难处,我能坐视不理么?爷爷也同意我来瞧瞧。”
“你爷爷是同意还是根本不管?”一天到晚在外面混饭吃的小混蛋,采蘩看来,是土地公踢他出家门的缘故。
“差不多啦。”小混蛋舔完手指才洗净手,“小姐姐管我三顿饭,我就在这儿陪你解闷。”
“陪我的人还真不少,却没有能帮忙的,光浪费粮食了。”琉苏姐妹不在,采蘩抬高了声,也是说给阎罗七听。
“小姐姐别轻瞧了我。我博古通今,书读了不到一万卷,可能也差得不多。你尽管说来,兴许我能帮你。”小混蛋爱动脑不爱动手,将来要当大官的志向。
采蘩笑道,“吹牛,你才多大。一天读一卷书,要近三十年才到万卷。你的年纪读了百卷就是优异了,还说什么差得不多。”
“一日三卷书,早中晚各一卷。十年就读完了,况且我有时一日读五六卷。”小混蛋真计较这事,“别看我整日在外面讨吃的,身上带着书呢。我爷爷帮书铺子造纸不收账。所以我可随便拿。”说罢,从身上的背袋里拿出几本书。
采蘩小时候在爹的迫使下读了不少书,重生那年发觉读书的好处,自觉恢复良好习惯。读书量很大。但小混蛋那几本名,她从未看过听过。看起来,这个少年并未说谎。他读过书比她还多。
“你爷爷欠着酒钱不还肉文之女配人生全文阅读。给人造纸不收钱,好古怪。”她又道。
小混蛋脸上坏笑,“没错,他就是个怪老头。小姐姐,咱不说他,说说你要我帮的忙。”
“找你爷爷自然是造纸那面的事,我虽信你读书多。不过动脑不动手也是你自己说的。完全不懂造纸的人如何帮忙?你要不嫌闷,我也不赶你走。”和这小子说话挺有意思,琉苏她们又喜欢他,比藏在暗处的人实在。
“我还真是对造纸一窍不通。”小混蛋有自觉不自大,“陪小姐姐一日罢,不然书看完就无聊了。今晚回去还能给姬钥送个信,帮你带声好,免得日后他知道我来过却不吭声,说我不讲义气。”
心思缜密,机灵还聪明,这么长下去,没有意外的话,小混蛋会出息。采蘩想着,拿出青纸来看。该干活了,还有一日半。
小混蛋好奇凑过来,安静了好一会儿,突然出声,“光有印章没有字,小姐姐该不会以为字藏在纸里吧?”
横竖没主意,采蘩跟他说一说,“难道不是吗?”
“这纸不油,浸不得水。有烤过就焦的痕迹,肯定热也不显。”没看过猪跑,也吃过猪肉,更何况他爷爷是造纸的,小混蛋懂不一般的常识,“小姐姐有没有想过,与其解密,不如加密。”
采蘩哦问一声,“怎么加密法?”
“往空白处写上你想这纸该显的字呗。只要印章手印是真的,如何赖?”小混蛋凤眼飞俏,“好,对方如果说不对,文书原本完全不是这意思,那就让他们自己证实无辜。”
“但他们不可能无辜,否则不会把字藏了。”采蘩光想着解开这种高超的技术,小混蛋的法子却是聪明绝顶,一劳永逸。
“对啊,他们要么让纸显出字来,要么就承认我们写上去的内容,但怎么都讨不了好吧。话说,空白纸上盖章,这人也有点笨啊。”小混蛋不自大,只时不时不自觉翘尾巴。
“我们这些没想到的人也好像挺笨的。”采蘩挑眉,要笑不笑。
“不是小姐姐笨,是我太聪明了。”尾巴在天上,一时半会儿下不来。
“小子确实聪明。”庄王出现。
小混蛋眨眨眼,其实没那么惊吓,但拍胸脯,“哇,你偷听啊!”看清庄王的脸之后,“是你?御工匠人。”故意把大人说成匠人。
庄王早认出小混蛋来,“尽管你很聪明,不过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小混蛋毫不在意,“那我就不清楚了。小姐姐叫我来,我就来。大门敞着,有人领路,没谁说不能进,到你这会儿再说不该来,好像晚了。而且,人进人出,我看不出有何讲究。”
采蘩看小混蛋和庄王对着干,觉着爽气。庄王对她态度比之前糟糕,可能听他亲爱的王妃说了这层恐怖的母女关系。她能理解庄王的恼,毕竟爱妻出轨是很受打击的事,但她无辜,无需承受他的心头之火。
庄王目中却有激赏,“小子了得,收敛些傲气,将来大有可为。”
“你不说我自己也知道。”小混蛋昂头挺胸。
庄王看着采蘩,“你也知道了吗?”
采蘩知庄王问什么,“知道了又如何?我和王妃的渊源难道还能让王爷对我亲切些不成?”别说亲切,从原本不相干变成眼中钉肉中刺了吧。
“丫头。”从少夫人到丫头,称呼的变化凸显心理的变化,“我不会放人的林小花双修日记。”
这个人当然是指庄王妃。
“我也不会抢人。您一定抓牢,别让她来烦我。”采蘩的心情已从震惊到冷却无感。她已长大成人,突然多个娘一点意思也没有,打算继续顶着孤儿的身份快乐生活。
庄王愣住。他以为采蘩知道自己的娘亲还活着,要么激动,要么气愤,情绪或者两极,绝不会这样若无其事。听她避之不及的话意,他的心态转了向,为妻子愤愤不平起来。
“童姑娘,小心说话,无论如何,没有她便没有你。你要感谢她将你生下来,而不是撇清关系。”他冷然。
“我怎么忘了王爷是十分宠着她的。只是,即便您被她背叛了却还是一点不恼的样子,让我感觉有些心虚理亏。”采蘩借出侧妃娘娘。
庄王每见采蘩一次,都被她顶得噎呛,“你这么不讨人喜欢的性子,改改得好,长辈面前那般无礼,没大没小的。罢,青纸拿来。小子的点子不错,也免得说我害你。”
采蘩递过去一张,“我可否回刑司了?”住笼子的感觉不好,不是鸟,但一直被人观赏。
“你以为自己在刑司当差?”说得跟回家一样,庄王没好气,“安生待着吧,案子很快就结了,你已不用出面。”死人是不能现身的。
这倒是采蘩没想到的,忙问,“我是告状的,既然要结案,为何不用出面?”
“我可以告诉你这案子怎么结。”庄王来此也是通知采蘩,“今日早朝,余相说两案继续闹大,只会使朝廷在百姓心中失颜,不如安静和解。由于关键人证失踪,证物不全,双方各有理,难断陈年真相,因此沈氏无罪开释。”
采蘩哼笑,“果然有个位高权重的义父就是好。”这个结果不太令她意外。
“你当然也有好处。原案撤销,你恢复自由身,再不是沈家奴或官奴,同样无罪。皇上知道这结果你未必满意,特赏你齐地小城一座,以孟姓为你爹刻碑。”人无根,到处遭蔑视。根是地。一旦有大片土地,身价百倍,改变自己和后世子孙的地位,一路往上,至高的权贵也成为可能。
不过,后面这个赏还没公布出来。
“我爹已死,他本姓孟,有碑无碑他不会在意。”采蘩不以为然。
“童姑娘,我知你冠了童姓,又嫁了独孤姓,因此对此赏并不在意。但你可知皇上给你的小城在哪儿?”其实,是庄王向周帝提议的。
采蘩轻声道,“曾经很在意,希望有一天自己有姓氏,也给自己的孩子。”重生后,已不再是执念。“其实人活出自己就好。”
庄王静静看采蘩半晌才道,“童姑娘慧智,但世上大多数人不会像你这样,他们总要背负责任,哪怕这个责任本不属于他们,却从先辈继承下来。孟国辅一家遭难后,齐帝并不解恨,将你爷爷祖家土地全部收回,强迫孟氏改罪姓,下令他们迁到贫寒之地去了。现在,皇上送你的这座城就是你爷爷出生地,也就是从前孟氏本家所在。皇上赐孟城之名,这个消息一出,孟氏后人就能重新找回来。你可知,这对他们意味着什么?”
“重新做人。”跟她一样。
“对,孟氏书香因你重新续起,后代有可能再与祖先同辉。童姑娘还有一个兄长吧?你不稀罕,也许他稀罕。”
采蘩眼睛亮了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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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没赶上十二点,对不住大家。
第391章 余家有婿
沈珍珍销案开释,终于名正言顺回到了家中。<-》
“姐姐受苦了。”余佳儿已在东葛府等沈珍珍,娇惯的小公主能亲手给人递茶,是沈珍珍的能耐。
“叫妹妹担心,我心里过意不去。多亏义父为我据理力争,不然不知会被那个贱婢害成什么模样。”沈珍珍谢过接茶,拉余佳儿坐下。
称谓上的乱套,两人已经习惯。
余佳儿道,“姐姐何必再去想,那个女人不是病死在牢里吗?老天爷给她报应了。”灵域
余求知道,皇帝也知道,但对外只说独孤少夫人在牢里得了急病,一命归西,因此案子才仓促了结。
“话虽如此,但她会以独孤棠之妻下葬,再不能任人随意提起卑微身世。”沈珍珍对采蘩之恨,连看她死后风光都觉碍眼。
余佳儿哼道,“她出身天生低贱,难道圣旨就能堵住悠悠众口?皇上也听不到民间人们怎么说,姐姐这是跟自己较真了。”
沈珍珍心想,不能让余佳儿认为自己过于无情,便叹口气,“妹妹说得对,是我一想到相公可能让那个女人害成这样,就不能平心静气。算了,人都死了,计较什么。”
“姐姐的心情我当然十分明白。姐夫这样似乎已成定局,姐姐别太伤心,我有个主意,只要姐姐莫怪我无状。”余佳儿笑得娇气,“姐姐大好年华,又与姐夫无子,若如此守下去岂不可惜?干脆带姐夫去别处安身,等过段日子人们渐忘了,让爷爷为你讨一封再嫁的圣旨,找个好郎君。”
沈珍珍不由暗道余佳儿天真,且不说东葛青云还活着。即便死了,她还不愿意离开余求呢。想一想,余求夺位在即,一旦他登大宝,她就会入宫为妃。再嫁什么男人能有如此的尊崇?到时,她爹又要巴着求她了。只是想到便一阵得意。
但她嘴上说得好不贤良,“多谢妹妹为我着想,但我并无再嫁之心,这辈子要与相公相依为命。”
余佳儿两眼崇拜,“姐姐这么善良。上天感动,姐夫说不定哪天就突然好了。”
“别说我了,我看妹妹满面桃红。可是有好事?”沈珍珍看余佳儿俏面带羞。
“我爹跟向大人提亲,他答应了。”余佳儿双手捂脸,耳根都红,“他二月十五离开长安,回去秉明父母。若无意外,婚期就定在六月。姐姐,我高兴又难受。”
“傻妹妹,这么大的喜事,难受什么?”沈珍珍不羡慕余佳儿。在她看来,向琚这样的南陈大族子弟不是余佳儿可以掌握的。余佳儿天真。一直有父辈庇护,远嫁未必是好事神职高手最新章节。当然,她了解余佳儿的孩子气。一句坏话不说。
“康都那么远,今后就很难看到姐姐了。我本想说,姐姐跟我一起去南陈,和我作伴。”所以才劝沈珍珍再嫁。
这个念头既然落空,余佳儿又冒出另一个主意。“啊,干脆我让向琚到长安安家好了。反正爷爷和爹也欣赏他。在南陈当官,不如在北周当官。如此一来,我也不用离娘家和姐姐那么远。”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就是我们女人的命。”向琚不会迁就余佳儿,就像东葛青云从不会迁就她一样。沈珍珍但道,“不过妹妹是丞相的掌中宝,或许可能。我也舍不得你远嫁,若向大人体贴,妹妹就有福了。”
“他就是体贴的君子,我才那么喜欢呢。”余佳儿认为自己会心想事成,而且一旦想到,就急着去做,“我这就去跟他说,姐姐今日好好休息,我明日来告诉你好消息。”
沈珍珍看余佳儿风风火火跑了,面上浮出一丝冷笑,“要不是你爷爷是余求,他何必对你体贴?一点分不清好歹,出嫁后有苦头吃呢,找个怂包还好,却是心比天高的人。”
余佳儿根本不知自己交了个什么朋友,兴冲冲来到西园找向琚。
小吏笑着脸送帖进去,却为难着表情出来,对余佳儿道,“余小姐,向大人此时有要事,请您改日再来。”
余佳儿却不是乖乖吃闭门羹的人,推开小吏往里走,“什么事?难道比我还重要?”灵域
小吏苦脸跟在余佳儿后面劝,“小姐,大人真有事。”他是管园子的官儿,芝麻绿豆大,谁也得罪不起。
“我等着,不行吗?”余佳儿自觉已十分耐着性子,回头叉腰瞪眼,“保证不吵不闹他。快说,他在哪儿?”
“……”小吏还犹豫。
“你不想干了?”活到今天,这句话都成口头禅了,余佳儿柳眉竖起,“一顶九品小官帽,戴还是摘,你自己瞧着办。”
小吏当然保官帽子要紧,忙到前头领路,“余小姐,要是向大人问起来——”
“放心吧,你帮了我,我不会恩将仇报的。”余佳儿独揽责任,“是我硬闯,与你无关。”
走了一会儿,小吏指着偏厅,“向大人在里面,小姐能自己进去么?”
“瞧你没出息的样儿。”余佳儿撇撇嘴,不耐烦扇走了小吏,来到门口就往里瞧。
向琚背对余佳儿而立,身前站着一个人。那人身形娇小,个头只到他下巴,脸让他挡去。但,发如云,裙如涛,是个女子。两人几乎贴立,好似女子埋在向琚胸膛一样。而且,那女子一手在卸向琚的袍肩。
余佳儿眼珠子圆睁,边跑过去边怒,“不要脸的小贱人,敢脱我未婚夫的衣服!还不给我放开,我要剁了你的手!”
女子吓一跳,探出头来。
余佳儿见对方是有些姿色的年轻女子,更认定自己心中以为的,伸手就朝那女子的头发抓去,一副要掀了头皮的凶悍。然而,她的手还没碰到,肩上就有一股力将她拉开去。扭头见一只老人手,刚想叫,那手就不见了,眨眼间一个白衣老人站到门边,抱手冲自己嘿嘿笑。
而向琚也回了身,目光有刹那沉狠,面上却温和表情,“兰烨今日不想见客。园官传错话了么,让余小姐误会?”
余佳儿却充耳不闻,指尖对着向琚身后畏缩的女子,“她是谁?”
向琚垂眸,嘴角翘起似乎在笑护花高手在现代。
余佳儿恼火,“你我才订下亲事,你怎能抱别的女人?可曾想过我的感受,又置我何地?”
“余小姐如此生气,倒叫兰烨为难了,看来令尊还没有告诉你。”向琚的语气那么轻飘,其实丝毫不在意余佳儿的怒。
“告诉我什么?”余佳儿听不出来,因为她不是看脸色说话的人。
“兰烨家中已有妾室,因为是皇后和太子赏赐,即便可能成为我正室夫人的余小姐你,恐怕也不好随便对待。”除了他之外。
余佳儿呐呐,“爹没跟我说。”
但爹让她嫁人后要懂事点,不要耍小姐脾气。可是,她是余佳儿啊!她爷爷是北周最厉害的人!能娶到自己的男子,应该对自己一心一意才对。妾,还是不能让她处置的妾,那就会跟她抢他了。怎么行?!
“无妨。余小姐要不喜欢,这桩婚事就当没了吧。”向琚转回身去。除了采蘩,世上还有谁值得他费心?她们个个自以为独特美丽,其实都一样蠢,一点儿勾起他兴趣的地方也无。灵域
余佳儿呆了,刚想要发出来的脾气陡然化作恐慌。不能取消婚事!他是她长这么大最喜欢的男子。
“我……不介意了。”她痴望着向琚,在他温柔的目光中化成了水。
“多谢余小姐厚爱,你我既要成夫妻,有些事互相理解就最好。我说不想见客时,并不是开玩笑的。”温柔更能肆无忌惮伤人。
余佳儿也算勇气可嘉,还是说出了来意,“我只想问问你,你我婚后可否留在长安?”
向琚居然轻笑出声,“兰烨是下任向氏家主,怎能定居长安?小姐不想离娘家太远的心情兰烨却也明白得很。不过,鱼肉熊掌不可兼得,只能由小姐自己掂清份量了。”
“可是,我爷爷能让你当大官,以你的才能,也许还能接替他的位置,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无比崇拜向五郎的天真姑娘。
“兰烨姓向,不姓余。余小姐,我不送了,慢走。”非要说白了啊。
余佳儿委屈站了一会儿,默默走出门去。她既认不清闺蜜,也认不清男人,更不知道自己含金钥匙出生的好命即将用罄。
“大……大人,要不我改日再来?”和向琚“暧昧”的女子怯懦道。
“改日?”向琚自己脱去外袍,“我连一刻都等不了,麻烦姑娘赶紧量了尺寸,明日一早送来。”
“明日一早?这如何来得及?”那女子是裁缝。
“二十两银子一件衣服,相信姑娘一定来得及。”向琚抬手,有小厮捧出银子来。
女裁缝喜声道是,动作利落给向琚量过身,回去赶工了。
白老头长叹一声,“公子何苦?那姑娘到处惹祸,这个结果不出我意料。有句话说得好,聪明反被聪明误。”
向琚坐下来,手指抹过眉心,“不知白老说什么结果?”
白老头怔了,“当然是死——”
挥袖,一只杯子掉在地上,向琚道,“碎碎平安,吉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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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一更。
第392章 吊唁还是砸棺?
定国公府,门上高挂白灯笼,今日有丧。<-》
照理,贵族办丧事,还是独孤氏这样的人家,应该车马如水,来往宾客络绎不绝才是。但到中午了,门口冷清得连只麻雀都不落。风在门外打卷儿,混着不知哪飘来的枯零叶子,大好春日似隆冬。
门房一开始百般精神,却在半日清静中消磨了力气,吃过午饭就打起盹来,以至于完全没有听到外面的动静,当然也没能及时迎客。
“有人吗?”
他这才窜起,拿袖子擦着口水,脑子还梦着呢,呜哩道,“谁呀?”
“南陈两位使节大人前来吊唁,烦请通报。”
门房走到门口往外一看,呀哟妈呀,原本以为少夫人出身不好,全长安有头有脸的人都不会给面子来,这会儿门前街却停了七八辆乌黑素缟大马车。
南陈的旗子飘飘,已下车来的人们以一位十分俊美的年轻公子为首。那公子身穿乌冷素袍,乌色中泛银纹,不知如何染的,是白菊盛放在漆夜中的图案。脚上黑靴绣菊花丝瓣,头戴木冠绕荆刺。来致哀,如此华丽,如此隆重。
门房没见过向琚,却也知道人们对南陈正使大人的盛赞,一下子清醒,上前弯腰作礼,“正使大人,大公子交待,凡有客人无需通报,小的直接领进去就行了。”
“在国公府当差的人都不同寻常大户人家里的,一眼看出我是谁。”向琚嘴角微微展开,今日温和还在。
“小的一双眼还行。”不算自夸,恰如其分的自信,“请各位大人们跟我来。”向琚之外,还有张翼,西骋。云朝云夕兄妹。
他们进了大门后,最后一驾马车的车夫抬眼看看,正是邢老兵。他跳下车,默默无声跟在使团人群后。也走进国公府。
向琚跟着门房,同时问西骋,“采蘩的师兄不来么?”
“于良不信她死了,今日一早就出了门。”西骋想起于良震惊的神色。短叹一声。
“左大匠离世不到半年,如今童姑娘又遭遇不幸,恐怕于小匠心里难以接受。”张翼也叹,“此子虽钝。倒也是稚子纯心,等回到南陈,我调他当个记名弟子。帮左大匠教导。”
“张大人有心。”向琚点了点头。这时眼前一空,来到一处院落。
院落四面空荡,前方红柱黑瓦,高梁一座庄严的大屋,两边白花垂纸联。屋子的门窗大敞,里面十分亮堂,但见白幔之下的棺木。不知风从哪面吹进。白幔起又落,一点没有阴暗伤怀之感。向琚的手在袖里握紧,往屋里走去。
屋里只有独孤棠一人。他穿着灰衣披着生麻,坐在藤团上,面无表情看向琚一行人进来,默不作声,只在他们行过礼后还礼。
张翼走到外面,“想是又伤心又不可置信。瞧他那么铁铮铮的汉子,面容枯槁,双眼浸水泡一般。才成亲一个月就丧妻,真是可怜。童姑娘也不像薄命的,怎么会呢?”
管家上来带他们去丧宴,向琚却道,“张大人,你先领着去吧,我想再多留一会儿。”
张翼想起向琚对采蘩也有过情意,以为他需要跟心上的姑娘好好道别,心中再叹可怜,带所有人走了。
向琚转身回到灵堂上,旁边却多出了一黑一白两道影子。
独孤棠冷冷看着冷冷笑,“五公子,棠某感谢你悼念吾妻之痛,不过一次就可以了,两次会让我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少帅为何不舒服?难道是人还没死,所以可以嫉妒可以吃醋?”向琚脚步没有停,身后黑白老人也没有停。
独孤棠却盘坐着双腿,纹丝不动,“是啊,我但愿采蘩不是躺在这口冰冷的棺材里,而是就站在我俩之间看争风吃醋。”
“但愿能不能成愿,看看就知道了。”伸出手臂,向琚的指尖离棺木不过寸长。
一把看似破锈的宽剑突然挡在向琚面前,独孤棠动若闪电,手扶着棺木,“五公子,你是个好雇主,不要破坏你我过往的情谊。”
“少帅,你我之间既然有情谊,你是不是该跟我说些实话?”缓缓收回手,拢在袖中又握拳,向琚温笑。
“实话?”独孤棠始终冷然,“实话就是,五公子作出如此行为,根本待采蘩毫无尊重之意。你以为她没死?”
“她死了吗?”向琚反问,又道,“我们都知道她不是能得急病就去的娇弱女子,你那套说法一点没有说服力。只要让我看一眼,看到人我自然死心。”
“你想看她,她却未必想看你。我若开棺给你确认,干脆棺材盖就别盖了,想要看她到底死没死绝的人肯定不止你一个。那我这个丈夫是干什么的,连亡妻的尊严都守不住?她已死,请还她清静。”独孤棠不收剑。
“我不信你。”向琚再不摆亲切的脸,到此已没有必要。他和独孤棠是绝不可能成为朋友的敌人,无论情场还是战场。
“信不信,随你。”独孤棠也很清楚彼此立场不同。
向琚突然往后退去,白老头一声不吭就出了手。
独孤棠剑花开在灵堂中,剑气劲扬,守在棺木前,一步不让。
向琚看两人斗得激烈,心却越来越沉重。他本想若他坚持开棺,独孤棠很轻易就让他看的话,自己的怀疑便很可能是对的。采蘩还没死,所以独孤棠不严守俗礼,只要能早点打发他。当然,独孤棠不让他看,他也可以由此想成空棺,却觉以独孤棠的聪明,不会用这么简单拆穿的伎俩。
这时,黑老头对向琚说,“公子,我也上吧,速战速决,免得惊动他人。”
向琚同意了。
独孤棠一人对付黑白两个前辈高手,没有立刻显露败象,却也渐渐力不从心,一不注意,右侧让黑老头偷了空,棺材盖被踢开。
向琚立刻绕过三人,凑到棺材前去看。
独孤棠大喝,“向五郎,采蘩是我独孤棠之妻,别的男人若看到她死后模样,叫她的魂魄不堪。变鬼后难道还要让鬼瞧不起吗?你若对她还有一分真心,就不要看。”
向琚身形一顿,但随即又动了起来,“兰烨不信鬼神。人死如灯灭,采蘩若真死了,我与少帅之间也再无私怨。”双手丝毫不避讳,抓住棺木边缘,倾身要看。
独孤棠眯寒了双眸,竟在黑白二老的攻击下突破出来,游蛟发出啸吟,朝向琚直刺过去。
黑白二老完全没看清独孤棠的动作,已心中大惊,再看到他居然要刺公子,更是大骇,连忙想跟去阻止,却晚了一步,被反制得不能动。
独孤棠双手握剑,剑刃贴着向琚的脖子,“五公子要拿自己的脖子试试我的剑锋?”
向琚被他逼离了棺木,“少帅,我若死在这儿,两国立即就会开战。北周似乎有胜算,但其实战士疲惫,粮草不足,国库里银子也不多了。而我南陈富裕,粮食更是多得放不下粮仓。兵马多不过你们,但个个吃得饱穿得暖,打起来有的是力气。到底谁吃亏,你心里有数。”
“五公子拿国家大事论生死,对我却是没用的。北周南陈打不打与我何干?我只知道,你要敢再踏前一步,辱我妻,我便取你头颅祭她。”独孤棠并不说笑,“我数到三,五公子想清楚要如何做。”
“不必数了,到这个份上,我还不至于为了看你的夫人而赔上自己的性命。”向琚往后退,“兰烨刚才过于冲动,得罪了。我不日就要回南陈,采蘩是随使团一道出来的,如今却不能一道回去,我担着正使,身负重责,难免想要亲眼确认真相。但少帅拼命护棺,尊死者为大,兰烨较之惭愧。”
“好说。”独孤棠答得简短。
向琚拱手告辞。
“公子,这么就走了?”白老头不服气,“那小子运气好才脱身出去的,只要再过十招,保准他趴地求饶。”
“他不是趴地求饶的那种人。”向琚道。
“公子走得这么干脆,可是有所发现?”黑老头看得出来。
“我怕断脖子,一点没敢再往前,所以看不清躺着的是不是采蘩。不过——”向琚皱眉,“有一处我可以肯定,棺材里的人绝对不是病死的。两日前南山着火,你二人去打听一下。”
“那儿跟这儿,有什么关系啊?”白老头问,却被黑老头一手拎走。
他们走后,独孤棠正将棺盖放回原处,从白幔后闪出一人来,抬手帮他。
“你是——”独孤棠不惊慌,那人刚从屋后翻窗进来,他全听在耳里。
“我姓邢。”三十多岁,像大山一样的老兵。
“邢老兵。”独孤棠不陌生。
“想不到女大人还跟你提起过我。”邢老兵笑笑,目不斜视,不往棺材里看一眼,“女大人尚在吧?”
“既然当了这么些年兵,应该知道真相要自己找。”听采蘩说起过的,一个很有意思的人,但独孤棠从不随便给予信任。
邢老兵居然叹息,“女大人那么聪明,很难相信她会葬身于火场。”
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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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二更。;
第393章 捉影了
“以一个老兵的身份而言,知道得还真不少。<-》”南山起火,能往采蘩身上套的,没几个人。刚才走出去的那位,算一个。又多了这位。独孤棠因此问,“你只是一个兵?”
邢老兵道,“就是一个兵,但跟女大人有缘,比一般轻瞧她的人想得多些。”
“即便你想到了,却又如何?病死,烧死,都是死。”不会再有人来吊唁,独孤棠往外走去。
“我能帮女大人什么忙吗?”邢老兵没有跟,从哪儿进来的,从哪儿出去。
他说帮采蘩?独孤棠回头,“如果老兵你不怕麻烦,帮她盯着向大人吧。”
“帮你还是帮她?”邢老兵问。
“帮她。”独孤棠答得快又短,心道此人睿智。
“我只是个赶车的兵,离向大人很远。女大人既然跟少帅提过我,肯定知道我是保自己第一的胆小鬼。”邢老兵面色却正肃,“不过,我若听到看到的话,这回不当聋子瞎子就是。”
独孤棠一笑,“还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我无意让老兵搭命冒险,你如平常度日就好,向大人很快便会离开长安,如果没听到也没看到什么,你我可能不会再见面了。”
“那是最好的结果。”他提出帮忙,对方也派了他事做,但最后没有意外顺利离开长安了,那他和女大人的缘圆满告结。
真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聪明人。独孤棠对邢老兵点了点头,转身走出灵堂。那个人会如他所料因采蘩的“死”而出手吗?
这夜,从高恬的园子里匆匆出来一些人,趁暗各自散去。
一场欢好之后,余求道头痛,枕在沈珍珍腿上。
沈珍珍为余求按着太阳穴,“丞相不必太担心。一切都在您的掌握之中。而且,珍珍以为您才是真命天子,人心归向,所以起事必成。”
余求舒服地闭着眼,“我自十九岁随先帝鞍前马后,尽心辅佐两位皇帝,为北周江山立下血汗之功,本该获得皇上信任和尊重。谁知,皇上年纪大了反而听信奸党谗言,对我日渐猜疑忌惮。如今更是想对付我。我自问无愧于心,而我余氏百余口人亦不能任人宰割,这也是他逼我不义。”
“自古皇帝怕能臣。一句功高盖主不知杀了多少曾经忠心耿耿的人重生逍遥狐仙最新章节。丞相决断不错,难道因为对方是生杀予夺的皇帝,就坐以待毙不成?珍珍不管别人怎么想,会追随丞相,哪怕生命终结。黄泉之下也要陪伴左右。”沈珍珍现在要让自己成为余求心中最特别的女子。
余求听了果然高兴,捉着沈珍珍的手,“珍儿,等我登上帝位,就封你为贵妃,让天下所有女子都羡慕。再没有像童氏那样的丫头敢在你头上撒野。”
沈珍珍心中盼得就是这话,嘴上乖巧不提,“丞相为我铲除童氏。免我自尊受损,我亲爹都不帮我的时候,您却屡次出面,珍珍愿以一生相谢。”
余求抬手抚沈珍珍的面颊,“你知道。童氏本不必死的。独孤氏虽与我对立已久,我却还不至于杀一个女眷出气。多是为了你。”
“方知丞相待我真心。”沈珍珍顺势而娇。“可惜那四张纸毁了,丞相还要重新与人订盟。”
“这次应该会比你相公那时好拿到手,毕竟他已经说服了对方。说起来,未中毒前的东葛青云确有他人不及的长才,假以时日必能成为我离不开的左右手。听你所言,童氏是害他的罪魁祸首,杀了她也算报我痛失爱将之恨。”余求道。
杀采蘩,不是必然的,却是必要的。收人心,泄私愤,她的命不可留。
“只是丞相,有一事珍珍不明。”沈珍珍想多参与到余求的大事之中,增加自己的被需要性,“纸既然被毁,如何断定真假?”
“珍儿不知,此纸大有来历,并非随便能仿造的。过热或过冷,浸水受潮或日晒曝光,它们便会毁损。它们若在你手上还好,却落在皇上手里,我宁可毁了,也不能冒险让他们解开其中秘密。好在皇帝老糊涂了,竟寄希望于一个女匠。现在纸毁人亡,他肯定知道是我找人做的,却又能奈我何?”
“所以丞相才让人放火?”沈珍珍恍然大悟,“这纸如此神奇,珍珍从未听闻。”
“造纸这门技艺其实精深得很,我们行外人只能窥知一二,但有传世大匠,手上真功惊绝,常理想不通。造这纸的匠人虽不闻名,可我亲眼看他用一种黄汁写字,再喷了他自制的药剂后,纸仍洁白,根本看不出写过的痕迹。而这种纸防他人解密,烤不得,冰不得,浸不得,晒不得,唯有用对方法才可。”余求说起来有些得意,“能遇到这等大匠,实在也是我的运气。毁纸仍落灰,我已让那位大匠看过,他说正是他造的纸。”
“那要用什么方法呢?”沈珍珍好奇问道。
余求起身披上锦袍,低头在她小嘴上啄了几口,“猜猜。猜中有奖。我给你三日,或是五日?”
沈珍珍撒娇,“奖什么?”
“奖你个正一品夫人如何?让当今皇上赏。”到如今也无需给皇帝留太多脸面,余求不收着霸横了,“我知你因童氏父女销了奴籍,童氏以独孤棠正妻身份入葬而不开心。不过莫眼红死人,活着总有更大的福气。”
“正一品夫人好啊,哪怕当不了几天,摆摆威风也可。”沈珍珍抱着余求的脖子,“可我要是猜不着呢?”
“猜不着就从一品。”余求哈哈笑道,“横竖都是一品。”
沈珍珍不想显自己小气,笑得千娇百媚,“正一品从一品,猜不猜得着我都有好处,先谢谢丞相大人了。”
胜古纸坊中一片死寂,一道瘦长的身影正取井水,拎桶的手如鬼爪,面色青白。
“乌睿,你怎么每次都是半夜找我,不用睡觉吗?”午朗虽这么说,一点困的样子也没有,双目精神奕奕。
“告诉主子,青纸是假的。”造它们的人是乌睿。
“欸,你为何对余求说是真的?”午朗不惊,只是奇怪强宠,总裁的女人。所有关于纸的事,由乌睿说了算,这是主子一开始就交待下来的。
“我若说是假的,余求就会知道这是对方设下的骗局,势必加快他谋反的脚步。主子不是说了吗?周帝那边还差一点。太子正在赶回来的路上,万一在他到长安之前,余求造反,皇帝殡天,周就成余求的了。”乌睿将井水倒入石锅,点上火,用木勺慢慢搅拌。
“是啊。余求虽野心勃勃,又有好色的毛病,但确实是人中之龙,远见卓识,擅于用人,还能调兵遣将出奇谋。北周若换他做皇帝,天下很快由他一统,是主子的大障碍啊。”午朗明白了,“我这就给主子送信。”
乌睿说完该说的,专心煮料。
“对了,如果这是对方的骗局,那么你那个聪明的小师妹是不是也没死?”午朗想到。
“不知道。”乌睿的动作停了一下。
“乌睿,你偏心她啊?”午朗笑,却无温度,“小心,主子不喜欢我们偏私。”
“虽然我不知道她是否没死,但我知道如果她活着,解开青纸的秘密是早晚的事。”乌睿并不为午朗的提醒而胆怯。
“她有这么厉害吗?”午朗挑挑眉,“如此说来,应该干掉她才是。”
“或者为主子所用。”乌睿道。
午朗沉思,随后点点头,“我会一并跟主子说的。对了,我们很快就会离开长安,你先有个准备。”
“离开长安后去哪儿?”乌睿语气随意。
“回家。”午朗露出真正的开心笑容,“等北周事了,高丽与我们结盟,就是时候回家拿属于我们的东西了。如何,高兴吧?离乡背井这么多年。”
“不如何。”对乌睿来说,只要能造纸就好,在哪儿都一样,“那纸我还没造成功。”
“你这人无趣得很。”午朗要转身。
“如果要离开长安,那个老头得带走,我需要他的制剂。”乌睿为自己的成功着想。
“知道啦。”午朗摆手走人。
这日,采蘩一早让琉苏叫醒,说庄王要见她,还拿了一身侍卫服给她换。简单梳洗后,她冷脸走到花园里,看到庄王在门外背手站着。
“王爷不但关着我,如今连觉都不让人睡了?”大清早扰人清梦。
“跟我走。”庄王却不多说。
“去哪儿?”让她来就来,让她走就走,她是木头人吗?严重怀疑庄王是对出轨之妻的报复。
“葬礼。”庄王眯眼,“要我让人架着你走?”
采蘩恨不得冲他翻白眼,“不劳您大驾,我自己走。不过谁的葬礼还要我这个囚犯出席?难道是皇上他——”春天了。
庄王陡然转过身来,“丫头,你好大胆子,还不住口!”
“王爷,我女儿说什么了,让你凶得要杀人?”庄王妃从林子中走出来。
“鹛儿,我还没想好怎么做,所以你别在府里说女儿这两个字,要是让人听去,不得了。”他的王妃有个女儿,而他不是爹,本来就对鹛儿不满意的父母一定会大做文章。
庄王妃毫不在意,一笑。
第394章 一家四口?
采蘩夹在中间,觉得这对夫妻真够呛,明明都是仗着对方深爱才有什么说什么,其实挺绝配的,而自己则十分多余。<-》
“两位,走还是不走?不走的话,我就回去了。”她还有事要做。
“走。”庄王道。
“不走。”庄王妃道。
采蘩看两人较劲,好气又好笑,“我该听谁的?”
“我是你娘。”当然听她的。
“这是我家。”当然听他的。
采蘩想了想,踏出门去,“两位年纪不小,加起来也要过百了,像些长辈的样子,好不好?”她和独孤棠也会如此么?即便到了四五十岁,还那么在乎对方,还能撒娇任性?这算好事还是坏事,挨不到自己头上真不太好说。
庄王哼,“你也要有点小辈的样子,给我们这两个加起来要过百的人一些尊重,其中一个长辈还是你娘。”
庄王妃也哼,“我这个当娘的做错了,该被她埋怨,不用你替我要尊重,倒像是挑拨离间似的。对了,你当初就是这么说我的,我不过让你儿子别恃宠而骄,你爹你娘,虹妃,再加上你,个个急赤白脸的,好像我要害了他一样。”
庄王有点下不来台,当初是兴头上的护子心切,根本说话不过脑,“为那事,我跟你说过是我错了,这么多年过去,你原来还记得。”
“没办法,我记性好啊。”庄王妃勾红唇,笑得明亮。
又来了。采蘩怀疑这两人怎么过日子的,十句有十一句针锋相对。不过,要说到记性好,她是像紫鹛么?这么想着,却懒得再说话。自己往湖边走去。
果不其然,两人都跟了上来。
坐船快到对岸时,紫鹛突然说声,“挡着。”
采蘩还不及反应,身前就多了四个卫士。她想从缝隙里看,胳膊肘又让庄王往后拉,眼前再多了四个带刀的蓝衣侍卫,让她彻底瞧不见怎么回事了。但她也没迷惑多久,视线被遮住,耳朵还很灵敏。
“王爷三国大特工。姐姐,听说你们一起回府,妾身高兴极了。特来拜见。”是侧妃的声音,“我立刻派人上岛将姐姐的园子整理干净。”
采蘩忍不住冒声,“侧妃娘娘几天前就说要整理了,可灰尘还厚着呢。光说不做,浪费口水。”
紫鹛一声轻笑。是发自内心的舒畅。女儿虽不认她,但还是向着她的。骨肉天性如此可贵,她当年真是糊涂。
采蘩压粗了嗓子,所以侧妃没听出是谁,目光扫来扫去,只看到一个个高头大马的侍卫。又当着王爷的面,没法找人晦气,只得委委屈屈得说。“婆婆这两日身子不太好,我实在走不开,明明交待下去了,却没督促着,照顾不周。”
“谁让你上岛了?”庄王还不知道这事。眸光敛冷,“我不是说过。若没我允许,王妃住所任何人不得擅入?”
侧妃神情露怯,“妾身以为是姐姐回来了,特地前去拜见的,并无别的意思。而且,王爷,关于庭儿的婚事,我也想跟姐姐商量一下。”
“庭儿的婚事?”庄王好似第一次听说,“他要成亲?”
“王爷真是,全家就我和婆婆着急。庭儿八月就满二十,和他同岁的那些朋友要么成亲要么订亲,再拖下去就没几个好姑娘了。”侧妃声音有些娇嗔。
“庭儿也到成亲的年龄了。”时间过得真快,庄王道,“婚事还是让他自己作主得好,你和娘挑的再好,他不喜欢也是枉然,将来两个孩子还可能不开心。”
侧妃收起温柔的笑容,这不是说自己吗?她就是王爷王妃作主进门的大家庶出千金,趁王爷醉得不识人,她才得了儿子。从此,靠儿子将正牌王妃一点点挤出去,以为也会一点点得到丈夫的心。谁知,她低估了两人的感情,最终得到的,只是公婆的喜欢,儿子的支持,和人们的尊重。
对上王妃要笑不笑的神情,侧妃强打精神,“庭儿年轻没有阅历,哪里懂自己挑呢?我想先帮他找几个门当户对的姑娘,由他最后决定就是。只是他一直说没心思,让我很为难。王爷,庭儿对您的话最听得进去,您能不能劝劝他?”
“改日我跟他谈吧。”庄王确实是慈父。
“父亲!”说曹操曹操到,众人纷纷让路,一个气宇轩昂的年轻男子走上前来,身材酷似庄王,但五官与侧妃很像,十分出色。
庄王待他比侧妃明显得好,“庭儿这是要出去?”注意到儿子衣着细节。
“是,约了朋友骑马。”男子看到庄王妃,淡然作礼,“参见母妃。”
庄王妃哦了一声,也很淡。
“孩儿许久不见父亲,父亲一早要去哪儿?”宇文庭道。北周皇室复姓宇文。
“出席葬仪。”庄王很耐心。
“可是四方少帅之妻童氏的葬仪?”宇文庭皱眉,“孩儿听闻童氏出身低微,得皇恩浩荡才能以正妻之礼入葬,所以城中各大家都不会出席,连我那些朋友们也是。父亲出席难道不怕别人指指点点?”
采蘩听到第一句话,一下子呆了。谁死了?四方少帅之妻童氏?她吗?
“庭儿,你交的都是些什么朋友啊?”刚刚还对儿子很慈祥很耐心的庄王声音中不悦。
“王爷,他们年轻人之间说话肆无忌惮的,却是玩笑话居多,您别怪庭儿。”侧妃连忙护犊子。
“玩笑话?我看是一群不学无术,不分黑白的蠢才。”庄王气儿子交了帮坏朋友,“你与那些人今后少来往军婚诱宠。朝廷之中新人倍出,独孤棠,尉迟觉,余央,苏徊等等,即便黄炜李鹤,都是凭真本事得到皇上重用的年轻人,你多向他们学学,别跟那些只知靠家里的平庸无能之辈学来一身少爷习气。”
“父亲,孩儿不能同意您所说。独孤棠他们都是武将,孩儿与他们说不到一起。”他是士者,胸怀治国之理想。“至于我所交往的友人,虽不是都能干,但家世显赫,将来必承继家业的人,与我身份相符,也对我有帮助。”
有些呆怔自己死亡消息的采蘩听到这儿,忍不住笑了出来。笑声清脆,调皮活泼,却令侧妃紧锁烟眉,再次在人群中找她一遍。
庄王没因儿子的傲慢言辞红脸,却因采蘩的笑音羞臊,对儿子难得表现出了失望,“庭儿,你是何身份?”
宇文庭一点没觉得不对,“我是父亲的独子,也是庄王府的世子,要继承王爷之位,自然要与各家嫡长子多来往。”他娘教的,当然都是为他着想。
庄王从前只觉得这孩子聪明,读书好又孝顺,此刻方知不对,神情严肃起来,“我平日多不在家,没有好好教导你,有这种偏颇的想法也怪不得你。从现在起,你跟我住雪园,没经过我允许不得擅自回家看你娘,还有祖父母。”
庄王妃说句实话,“王爷,世子不是孩子了,不久就要成家立室,再过不久就要当爹了。”这时候才想到要隔离,晚了。
庄王知道爱妻说得对,但就这么一个儿子,不能看他蠢下去,“世子若分不清好坏,成亲就暂且放一放吧。”
侧妃张张嘴,想要为儿子说好话,可想到儿子能住到雪园里去,等于多了一双眼睛一双耳朵帮她盯着王妃,就静了声。她养了儿子二十年,对他有信心,不认为他会认那个女人当母亲。
宇文庭却不肯,“父亲,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孩儿无错,亦不想去雪园和陌生人住。”
“陌生人?”庄王越来越诧异乖巧儿子的表现,“我是你爹,这是你母妃,将来你要孝顺她奉养她,怎么会是陌生人?”
宇文庭微低着头,神情并不服帖。
庄王妃紫鹛笑了,对庄王道,“你要走在我之前,我也离开这里了,哪需要他来奉养我?”目光轻柔向后投去,女儿不认她是应该的,但她厚着脸皮也会在女儿附近安家,看着女儿平安过日子而慢慢老去。
采蘩看不到那样的目光,别人也看不见。
宇文庭本不想说话,却在他娘亲咬唇皱脸的暗示中不甘愿地开口,“孩儿自当孝顺母妃,我的意思是雪园那些仆人恐怕用不惯。”
“二十岁,又不是两岁,身边还要用惯的随从?”庄王突然明白光对儿子宠是没用的,“总之我决定了,从现在起你跟着我。”教出了那么多有出息的徒弟,没想到在独子身上教养失败,但这跟他太少回家有关系,见独孤棠的次数都比庭儿多。
“庭儿,王爷能带着你,这是多好的事,还不赶紧回去收拾一下,立刻搬进雪园里。”侧妃这会儿巴不得了,心想不但能盯着王妃,还能和王爷增进父子感情。
“是,母亲。”宇文庭是真的孝子,但只打算孝顺自己的亲妈。
庄王看得出来,却有自己的想法,“东西让仆人去收拾,你跟我参加葬礼。”这孩子本性不差,只是太听他娘的话,反而失去自己的主见,这次就借机让他独立吧。
而且,他也想看看,他的儿子,鹛儿的女儿,一家四口能在一起愉快生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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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们说,能吗?
第395章 在自己的坟头相见
独孤有陵,就在南山另一面,坐西朝东,可看日出,可守日落,挺拔的松柏四周围绕,是能旺后世子孙的风水宝地。<-》
不知道是不是庄王跟儿子啰嗦太久,采蘩到的时候,陵地十分宁静,似乎已经封墓,只有独孤棠,央,苏徊,尉迟,麦子,丑奴他们,全都是蛟盟的人。
采蘩对庄王有意见到极点,平白无故带他儿子来,害得她不能问独孤棠到底是怎么回事。依她看,宇文庭是那种什么事都会禀报他娘亲的乖儿,说得好听叫孝顺,说得难听叫心智不成熟,凡事要请娘作主,幼稚。
“独孤少帅,本王来晚了吗?”面对一群徒弟而面不改色,因为庄王确定独孤棠不是大嘴巴。
独孤棠抱拳,“庄王爷,庄王妃,想不到二位会来,刚才已安静入陵了。”其实什么都没做。姬莲歹毒,他将她放上灵堂是为防人查看,好比向琚那样的,但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她真当采蘩葬在母亲的旁边。
“少帅之爱妻下葬,该风光一些,如此冷清,能慰死者灵魂吗?”宇文庭挑剔毛病。
“她生性清淡,不喜热闹……”独孤棠看到了身穿侍卫服的采蘩,眸中发亮,“这般正好。”
“碑也没有?”看着对面这些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宇文庭心里说不上来得不痛快。
“因为一切仓促进行,碑还没刻好。要等些日子。碑是大事,不可马虎。”独孤棠对宇文庭的不痛快全不在意。
“确实事出突然,但少帅还请节哀。只要你真心一片,你的夫人会知道的。”表达“慰问”之后,庄王妃知道两个孩子肯定想单独说话,又道,“听说国公夫人喜爱书法,你常请人拓下好字作为祭奠之物,如今已树起一片碑林。”
独孤棠点头,“是。”
“不知能否让我和王爷去看看?”拉走可能会碍眼的人。
“这是葬礼。不是游玩。母妃不觉得有失礼仪?”宇文庭对庄王妃是一有机会就对着干。
“无妨,我已说这是静葬,尊重更不在仪式。王爷王妃请随意,母亲也会高兴。有人与她同好。亦能分享美文。”独孤棠敛目答道。心知肚明。他和师父彼此不认,但这个师娘却真好,和天衣教飞雪楼仿佛格格不入的关系。
庄王其实也没那么糟。毕竟本就是他要带采蘩来的,“庭儿,你也与我们一道吧。”
宇文庭只觉葬礼不像葬礼,主家和客人都随意得过份,但父亲发话不得不听,跟着往另一边的主陵走去。无意中瞥一眼身后,却见七八个侍卫排一列。像堵墙似的,他想,却没放在心上。
他们走远了,独孤棠才伸出手。采蘩握住,自然与他并肩走。两人的身边不知不觉没了人。谁也不会那么不识趣,只在四下散着,为这对相爱的人撑开一个守护圈。
“我怎么死了?”采蘩问,语气还是冷清。
“据说这个法子最好。”独孤棠生就一张酷面,唯对着采蘩时,因那份宠溺而柔和了刀刻的五官。
“据说?”情深似海,心里渴望热烈相拥,但奇异的是,这么牵手就很满足,“不是你的主意么?”
独孤棠与她慢慢走着,心中亦满,“采蘩姑娘真让我伤心,我能出这种主意么?没事让自己年纪轻轻成了鳏夫,孤老一生那么凄惨?”
“年纪轻轻还可以再娶的,哪儿那么凄惨?”采蘩笑,“那是谁出的馊主意?我觉着那人跟你我一定有仇。”
“庄王。”这个人是能很容易就出卖的。
“是有仇,见不得你好。”还有报复不了自己老婆,就报复老婆女儿的小气心理。
“据他说,以你死来结案,能让沈氏得到最大满足,而余求在这样的枕头风下必定自信心膨胀到极致,加快动手。一旦他动作明朗化,蛛丝马迹就露出来了,解不出青纸来也无妨。皇上认为是个好主意。你活着,案子难结,拖久了又会令余求谨慎。我在东葛府中留下线索,让他们得知青纸很可能在你我手中。”独孤棠道。
“所以,现在沈珍珍高兴得以为她又弄死了我一次,其实是你们诱杀。听说余求多疑,他这次不疑吗?”采蘩觉得自己挺不好对付的啊。
“沈氏从来小瞧你,帮她的人又是一手遮天的余求,而余求几乎不认识你,看你也不过是个卑微女子,所以得手虽然轻易,也不会引起他们怀疑。”该佩服吗?庄王将两人的心态收在股掌之中。余求撒下了网,但他不知道,是庄王让他撒的。就像余求“杀”采蘩,也是庄王让他“杀”的。
“这个庄王完全当我是好用的卒子,帮他冲锋陷阵,粉身碎骨,死了化成灰还要用个彻底。心里这么火大,有本事找他的王妃发去,却只会对付我。”采蘩决定和庄王“水火不容”。
“这同庄王妃有何关联?”独孤棠好奇了。他本以为采蘩是正好凑到这时候出头,连皇上都觉得她好用,以至于他无论怎么不愿意,都到了今天要给采蘩一个葬礼的地步。
“……不太好启齿。”知道亲娘还在的采蘩,一点快乐的感觉也没有,“庄王妃说,她跟我是母女。”
“呃?”因采蘩的说法很qíguài,独孤棠反应也慢了,“庄王妃很喜欢你?”所以当她女儿看待。
“紫鹛是生我的那个人。”采蘩看独孤棠吃惊的表情显露,忙添一句,“但庄王不是我爹。我爹是孟津。所以,你明白了吧?”
独孤棠挑歪了眉,太惊讶了,“你……庄王妃……”怎么说呢?
“你要悔婚的话可能来不及。”她是私生女,见不得光,永被人唾弃,不如不知道得好。
“采蘩姑娘,我是鳏夫,不用悔。”独孤棠说到这儿,大手放在嘴上,挡住笑。
采蘩斜瞪独孤棠一眼,“你敢抛弃糟糠之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独孤棠惊瞠双目,“好狠,死了还要独占你夫君。罢,我不敢。只是庄王妃是你娘亲,实在令我诧异。不过如此一来,她对你好就有理可循了。”
“我宁可她不认我。我是她女儿,但不是庄王的女儿,独孤棠,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数不尽的麻烦在前方等着她呢。
独孤棠沉吟片刻,“采蘩,你姓童。虽然别人听来牵强附会,但你是童家女儿,不姓孟,不姓宇文。而且,你嫁人了,嫁给了我独孤氏。”什么都不意味,根本没关系。
采蘩笑灿了美眸,“果然知我心意。只是我无所谓,有人有所谓,还当作天大的事。”
独孤棠默然。
“你不同意?”采蘩看出来。
“实话说一句,庄王不至于会在这么大的事上公私不分。”独孤棠也公允,是就是。
“我说说罢了。”采蘩其实也很清楚,就算庄王打心眼里不喜欢她,却不会故意“弄死”她,“他觉得很难受,但最难受的是我。”人不能选择父母。
“我钦佩我妻,仍然从容。”她有一颗强大的心,令他为之倾倒。
“死都经历过了,还有什么让我慌神?”也许还有独孤棠。但采蘩不这么说,转了话题,“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余求不是让庄王效命的人。”
独孤棠停下脚步,已带她绕到新陵的后面。
“庄王忌惮那个人,但他不忌惮余求。你说,那个人到底有什么打算呢?北周也似乎多事,却是皇帝和丞相之争,与那个人似乎毫无关系,可总觉得没那么简”好不容易和独孤棠见面,采蘩有很多话想说。
但,这时,独孤棠轻轻拥住了她,双臂环抱。
采蘩嘎然止声。
“好姑娘,这才对了。”独孤棠沉沉笑着,“天下的阴谋与你我无关,我只知思你太深,抱着你才能踏实。你的伤好了吗?”
“好了。”采蘩眼睛有些酸,“所以才要骂你那个臭师父,怎么看都是故意的,他自己情路坎坷,看徒弟命好就眼红。”
“我命好吗?成亲多久了,连洞房都没有,说出去也不能信。不过我肯定比他强,将来绝不会让小妾弄出个儿子来。”独孤棠磁声显魅藏狠,却对怀中人万般柔情。
就知道他要提洞房这事,采蘩枕着他的肩笑道,“那可说不定,妾在一旁耐心等待,不信你风吹雨打十年不动摇。”
“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不可能了,身边只有你。”一个两个的其他人等,都被他弄没了。
采蘩顿时抬头与他对望,“我既然活得好好的,谁代替我成了鬼?”
“有那么一个人。”独孤棠含糊。
“姬莲。”采蘩见独孤棠沉着的神色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病入膏肓,无药可救,已让天衣教大护法做成了人蛊。和她做夫妻,必定短命。”经邈手和丁三两人确认,她身下压死的那条蛊虫是破体而出。
“好得很,免我伤脑筋。”他狠,她也狠。世人眼中她和他不是好人,那又如何?姬莲也不是好人。
不是好人的人碰到一块儿,还是对头,那么就得拼个输赢,留手的那人是犯傻。(未完待续……)
第396章 有狐,有狐。
姬莲的死,也许会惹出麻烦。她不是孤女,大夫人虽对她冷淡,但姬大老爷还是很疼她的。她无声无息没了性命,总会要个说法。
但此时采蘩不担心,更好奇独孤棠身后的那两块生碑,“那是你跟我的名字么?”生碑是给活人准备的身后事。
“定国公给自己的陵墓是坐西朝东,其他人的墓以他为中心。我不愿意,偏要坐西朝东,死了也不能遂他的心。”独孤棠是叛逆的儿子。
“你是说庄王他们刚才拈香却根本没冲着我的正面吗?”亏,但独孤棠为她留了死后合葬的那一半位置,她很开心。她本无姓,生也无根,死也是孤魂野鬼,如今活得很好,百年后有归依,不求而得。
独孤棠好笑,“你根本就不在里面,还有正背之分?”
“那么是冲着姬莲?”采蘩圆眼。如果姬莲在里面,她死后坚决不葬这里,哪怕那是代替她进去的。
“我不可能将她真葬在你我的陵墓之中,今日是空棺。”独孤棠也有洁癖。
“老大,庄王他们走过来了。”央笑眯眯探出头来,他皮厚,不会像苏徊不好意思,“你和大嫂要做什么,尽快吧。”
采蘩淡淡挑起漂亮的眉,片刻却笑到眼里,勾着独孤棠的手臂,在他脸上吧唧亲一口,对傻眼的白衣央道,“谢谢你通风报信,不然白来一遭。”
央结巴,“你……你还……还真敢!”抱头就躲,啧啧,要洗眼去。
独孤棠却将往前走的采蘩一把拉回来,拥紧了她,“采蘩姑娘的胆子要再大一点才行。”
他才说完,采蘩掂起脚,捉他的衣襟,迫他低头,咬他的下唇,但不一会儿就温柔了。她是天生媚骨的女儿家,对自己的丈夫更不会娇羞保守,情深似水,情烈似火。爱他,就想让他感受到。
独孤棠先享受采蘩的情火,自己心上人的主动令他飘飘然。像羽毛一样轻,像春风一样柔,点在他唇上却能使四肢酥麻,心怦怦加快。抱着她,好像抱着一朵白云,又好像抱着一束阳光,柔软而炽烈。鼻息间是她身上总带着的纸香,厌恶脂粉味儿的他爱极了这样的清雅,而奇异的是,清雅能撩拨蛰伏在心深处的欲望。当他察觉她要结束这一吻时,大掌扣牢她的柳腰,也紧紧攫住红滟诱人的樱唇,狂野挑逗着她。
采蘩觉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了,他倾压过来的力量让她上身向后折得要断,心好象要跳出胸膛,她因此哼了一声,却更像娇吟,在他耳边轻笑。
“有狐哥哥,今日浅尝辄止罢,不然你我不能见人了。”绕出这座陵,一群人会看出两人的名堂,“我倒是没所谓,粉面桃花再红艳,一低头却是假男人。”
这样的话唯采蘩说得出口,妩媚很有理。
那声有狐哥哥喊得独孤棠眼睛一迷,“采蘩姑娘,这时候火上浇油怎么行呢?”字,有狐。狡猾伪面之意。却被她一声,酥了骨。
“那么,螳螂?”采蘩把自己说笑了。
独孤棠抱着她,笑得比她厉害,“对了,这才是泼冷水,一头浇下,再热都凉。有狐哥哥,这个称呼好。今后无论就算你变了模样,一听就知道是你,谁也冒充不了。”独有的。
“那可不一定,难道知道你字有狐的只有我一个吗?”从他怀抱里出来,气息渐静,身体的热转了温,但心跳仍快。如此下去的话,喜欢这个男人的心情会保持长长久久吧。
“还有庄王。他虽跟我断了师徒缘,应该不至于没事拿出来说。”而且也是庄王说的,这个字不要随意告诉人。
已经看到那一排的护卫墙,两人的手这才松开。
“采蘩,很快就会结束了,为我保重。”独孤棠突然说道,同时停下了脚步。
采蘩没有回头,步子向前,“一定,你也是。”
上马奔驰,采蘩往后回望,独孤棠的身影慢慢淡去。她和他的小夫妻日子如果要等这场风暴结束才开始的话,她不会只是等待他去平息,也要尽自己一份力。
然而,庄王并没有再将采蘩禁在小岛,而是住进雪园。看她开了一张长单子让他买,却全是和造纸有关的东西,他皱起眉。
“这些要做什么?”
“王爷是御工大人,当然知道这是要做什么的。”住的地方变了,还是没有自由,因为“死人”不能跑出去吓人。
“你真得很喜欢造纸啊,这种时候还有心思。”孟津喜爱造纸,在北齐传为美谈。果然是他的女儿,所以继承了他的才能。当鹛儿说采蘩是她女儿时,有那么一瞬间庄王以为也是自己的女儿。不过,看来一点都不像自己,还一直顶嘴。
“不是造纸。”采蘩却道,“云纹青纸中到底有没有秘密,我想再试一试。”
“不用了,解不解得开都能定余求的罪。”庄王将单子还给采蘩。
“你们打算用小混蛋的主意,往纸上编余求的罪状吗?”采蘩觉得那主意过于轻率,而且有点当余求傻瓜的感觉。
“这本就是一个还不错的主意。”庄王见采蘩不以为然,便道,“我知道你想什么,不过你却不知道皇上想什么。你以为皇上在意这些证物的真假?判余求谋逆,要的只是一个让天下人信服的理由。”
“既然真假不论,干脆就造伪,立即将余求捉拿入罪。何必苦苦等着,又是抢纸又是让我死呢?”采蘩不太懂周帝的盘算。
“你以为让天下人信服的理由这么好找?伪证又是那么好造?余求野心早就在那儿了,但他小心又小心,也许只想守着丞相位操纵皇帝如傀儡也满足。但他现在按耐不住了,这全是抢纸和让你假死的功劳。他需要一个理由造反,我们给他这个理由,我们也就有了理由。”撇开庄王的性子不说,在政见国事上的智慧确实不同一般。
这时四下无人,采蘩也就直说了,“王爷,那个曾经差使你的人是谁?我真得很好奇。”
庄王面色一凛,“我说过了,你和独孤棠别再插手其中。”
“我们本以为是余求,如今看来却不是。”庄王未必见得怕那个人,但十分忌惮。采蘩觉得,能让庄王忌惮的人绝不可能是余求。
“余求?一个自以为是的老匹夫罢了。”庄王冷笑,“年轻时还不笨,也真有些万夫莫开之勇,年纪大了日渐跋扈嚣张,但凡他的子孙,不顾优劣,一昧信任重用。当年跟在他身边的那些谋臣战友,如今留下没几个,让他以权谋私给踢走了,谁不心灰意冷?你要记住,越是显扬下场越不怎么样。”
“那么,到底是谁?”别的不清楚,余求当不上皇帝,采蘩是知道的。
庄王坐了下来。他原本只是来看看采蘩安顿好了没有,现在却想喝杯茶。虽然这丫头跟他说话很不客气,但不可否认的是,他还是挺喜欢找一个这样的说话伴儿的,思维敏捷,性格不服输,让他也年轻了一辈。
“听说你泡得一手好茶?”他道。
“王爷消息灵通得很。都说您闲散,您是在长安以外的地方忙活了吧?”采蘩虽这么说,但却到屋里拿出一套烹茶的茶具。能坐下来,那就有得聊。烹茶小意思。
茶香浮绿,渐渐溢出来,飘在夕阳瑰色之中。
“用心才引得出茶灵。”庄王看她娴熟的动作下,六杯好茶出炉,一口一杯,赞道。
“王爷都差使我到这个份上了,好歹给些有用的回报。”采蘩和独孤棠的想法一样,他们已经深陷那个人的盘算之中,避不过的。
“你这丫头,赞你也不当好。”在采蘩面前摆长辈的架子,好像从来没有成功过,这让庄王心里又冒烟。
“那您就别夸我了,我也没稀罕。”大概跟庄王说话的好处就是,她不用虚伪应酬一样,什么都敢说,什么都能说。
“我父亲——”茶好,庄王愿开话匣子,“差点成了皇帝,你知道吗?”
“听说过一些,老庄王是先帝长子,也深得先帝的喜爱,因此在立太子时挣扎了一番,但最后还是定了皇后之子,因为——”
“因为他是庶出。”嫡庶之分自天子而下,严格分明,但事实证明嫡庶与优劣无关,庶出受到身份限制而得不到家里的重视,十分不公平。
“是啊。我祖母是普通宫女,其父是八品县官,如何跟皇后的家族相比?然而我父亲根基好,身体强健更是体弱的皇上不能比的,因此先帝对他钟爱,寄予很大的期望,我父亲也很努力。”庄王道。
“不如没有期望,也许老庄王就能心平气和接受最终的结果。”采蘩心中有数。
庄王看着采蘩,心中暗道此女聪慧,嘴里却说,“我父亲接受了,所以当了个一事无成的王爷。”
“但您不能接受。”武功肯定比独孤棠高,能骗到三十九个厉害的弟子为他卖命,可见能力很强,还会机关术。
江湖朝堂,都应该是了不得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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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起恢复更新。
感谢大家理解。
第397章 真话茶
“如果有人天天跟你说你本该是太子,是君临天下的人,你会如何?”父亲表面色上接受了,心里委屈,在儿子身上下了苦功栽培,造就了今日的庄王。<-》
“您别告诉我,老庄王就是那个人。”采蘩觉得不能。
“当然不是,他没有那个魄力,只想让我比他弟弟的儿子有出息罢了。殊不知,人心可以喂大的。我可以是太子,我可以是皇帝。看着比自己差得多的堂弟,心中就想,天下可以交给这样的人,不如交给我。”庄王坦诚自己的过往心境。
“所以培养自己的势力,教同样是庶出的贵族子弟。”采蘩开始这么以为。
“小丫头别自作聪明。我没有想过要培养什么势力,因为我虽觉得命运不公,但造反可不是聪明就足够用的。皇上一直对我父亲心怀芥蒂,稍有出头的态势会引起他的怀疑,而那时我不过二十上下,在朝堂上没有一席之地,更在人前装成没出息的模样。心里难平,待在长安郁闷,我便常出行。在外不用顾忌,张扬之后落入人眼,那个人就主动接近我。”那时是奇遇,后来就是梦魇了。灵域
采蘩端着泥瓷杯,茶沾唇,由热到温,始终没入口,“然后呢?”
“然后,那人擅长攻心,渐渐说动了我,用正合心意的条件交换,我开始与他合作。我年轻气盛下犯糊涂事也不是一两桩,这当属最错的一桩。那人精谋奇算,我以为是合作,其实后来被他控制,只能遵照他的命令行事了。”庄王并不顽固,也并不自大。
“那人想要得天下,而您也是。他给您的条件就是让您当上北周的皇帝吧。”这个不太难猜。采蘩道,“但您竟然信他?”
“又瞎猜。他既然是想得天下的人,要是许我帝位,我能信吗?而且他并不知我的身份。”他看着傻吗?这姑娘这么瞧不上。“我的条件是,不要宇文氏再当皇帝。”
采蘩完全没想到,“你……要把整个皇族拉下来?”是她过于狭隘了重生之悠然幸福最新章节。
“惩罚,或者是为父报仇。”庄王从没对人说过这件事,甚至包括紫鹛。
采蘩眨眨双眼,“王爷,我真佩服您!我爹死得时候。我只想着自己也该死,什么惩罚报仇,想都不敢想。而您二十岁那会儿就能实施这么绝一无二的复仇计划。我自觉惭愧。”
庄王失笑,“惭愧什么?”
“惭愧我不孝,任老爹死得冤枉,结果自己还得装死。”不同人不同命,采蘩感叹。
“哼。你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真正才叫厉害呢。不像我,想得挺好,结果把自己套进去成了十恶不赦。”庄王欸了一声,“你这丫头拐弯讽刺我呢吧?”
采蘩清咳,“我可不敢。那后来呢?”还想接着听故事。
“后来。我帮他拿下了飞雪楼,成了楼主,带着一群杀手替他办事。几年后。你娘——”
采蘩打断他,“王爷说紫鹛即可,这个娘我不会认的。”
庄王切道,“随你认不认,你是她生的。她就是你亲娘。”同样也是根根固执的骨头,“你娘打败我成为飞雪楼主。飞雪楼才不再受那人完全的控制。那人极清高,是在自己失策之下让飞雪楼权力旁落,倒也没有事后清算。再加上飞雪楼忌惮他,对他介绍来的客人多会应付,因此相安无事。”
“王妃的功夫那么高?”采蘩心里在认与不认之间摇晃了那么一下下。
“我的功夫还不错,但他却是故意输给我的。”紫鹛来到。
身边一群来无影去无踪的江湖高手,说话总有人插进来,采蘩已经习惯。用竹勺取净水,以红玉挑绿叶,再煮一壶功夫茶。今日说不定是听故事的好时机,烹茶小事情。
“原来是王爷的计策。”紫鹛接掌飞雪楼还是自己出生之前的事,采蘩却有点摸清了,“那人虽利用了王爷,但王爷应该很快就反应过来,并打算摆脱他,所以才有王妃娘娘与王爷争楼主一事。”
“飞雪楼有一条规矩,胜者为王。紫鹛先为小鬼,小鬼直接挑战楼主,我败了,她上位,即便是开创飞雪楼的人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毕竟他从不露面,楼里小鬼阎罗只知楼主而不知他。”庄王为紫鹛奉茶。灵域
无论如何,两人的感情是真实的。采蘩看在眼里,面色清朗。不知是她经历了生死,还是已经有了自己的方向,她对紫鹛从最初的气愤难受冤枉,到如今已能平心静气。不认紫鹛,并不是心里还怨气冲天,而是真觉得没必要。爹没了,她死过一次了,有娘没娘日子是一样过着。再说,紫鹛虽不是一个尽责的娘亲,但和庄王两人之间到这个年纪仍能情深似海,又把男女公平看得十分重,本就非普通人能想能为。性格如此独特,不能用常理禁锢。
所以,一个不普通的女人,生下一个不普通的女儿。采蘩不似寻常人知道自己娘亲在世,有这般那般长长久久的纠结。震惊到平复,不过几日而已。
“那人难道看不出你生了异心?”采蘩奇怪。
“应该说我说服了他,让他以为我天性不能在一个位置不动,所以他仍可以派我用处。而紫鹛虽不是他招揽的属下,但她的天衣教出身获得他一定的信赖。我的目的是让飞雪楼独立。”这是庄王的谋略成功。
“派您别的用处?”采蘩眼一亮,“蛟盟和秘密兵工场。”
“不,那人不知蛟盟,直到四年前。”兵工场确实是他负责,然而因为他也是庄王世子,所以在齐真山和长安之间走动时,暗中收了以独孤棠为首三十九名天资聪颖根骨好的孩子。
“我为了证明蛟盟是给他培植的力量,命独孤棠他们劫杀南陈官兵,让那人抢了陈帝的赈灾银零级大神最新章节。但那人不知,陈帝还藏了巨额军饷在其中。这批军饷让你发现,如今是你的了。”庄王没想过私吞这笔银子,只是不想交给那个人。
“您错了。”采蘩澄清,“一两银子我都没要,全给独孤棠了。他说见者有份,应该会跟其他三十八人均分。”
“那小子怎么穷得厉害?当年挑人山寨,也不尽是劫富济贫,把银子都花哪儿去了?”庄王很奇怪。
“据说是有多少花多少,而且要给妹妹置办嫁妆。”那盒珍珠多贵,“解散蛟盟后,他又收留了一大堆弟弟妹妹,为了养他们,不得不当了向家掌柜,到处蹭饭吃,闻肉香人话鬼话都能说——”采蘩看着紫鹛微笑的眼,住了口。
“即便他穷成这样,你还是喜欢了他。”每一对缘分都不一样,只有喜欢的感觉相似。
“我有钱就行了。”她遇到好人,当了千金姑娘。
“男人怎能让女人养?”庄王不能苟同。
“我觉得无所谓。”紫鹛唱反调。
采蘩清清嗓子,“两位是不是该回归正题?”对庄王道,“既然您让蛟盟劫杀南陈官兵,帮那人抢了灾银,为何又要诈死?”
“因为那人其实在飞雪楼独立之后就对我始终不再全心信任,而那时他的另一股力量已经成熟,所以他趁我不在齐真山之际,将兵工厂和匠人们秘密移走,杀害其他普通工人,又派他最得力的属下等在山中小屋杀我灭口。”那真是步步为营的时候,双方互相施展奇谋。
“不是飞雪楼主——”采蘩再看定心喝茶的紫鹛一眼,“杀了您吗?”
“是天衣教主,也就是那人培养的另一股力量。那时,他对我下了毒,以为我必死无疑。但他不知道飞雪楼主曾是教他用毒的人。紫鹛为我解毒之后,追踪天衣教主而去。独孤棠看到的就是那一场面,因此以为我被飞雪楼主所杀。不过,多亏他真当我死了,后来天衣教主半途折返才确信得手。”独孤棠真心悲痛,为他挖坟种树,为他的死亡画下完美句点。
“王妃娘娘是教天衣教主用毒的人?”又是一惊人的事实。采蘩这么以为,却被紫鹛接过去的话惊得不知眨眼呼吸。
“我本是天衣教大护法,天衣教主曾是我夫君。”紫鹛不隐瞒自己的女儿。
“……”张开嘴,却吐不出字来。
这就是天衣,飞雪,蛟盟真正的关联。出身于南蛮的一个女子,先后嫁了两个男子,一个利用她获得力量,一个爱上她赋予力量。在那场情感纠葛中,她和她爹却是意外之意外。灵域
“那人到底是谁?”事到如今,对自己的身世一点也没有关心了,采蘩更在意她和独孤棠的未来。
“他是——”紫鹛犹豫着。她想弥补采蘩,但说出来未必是帮。
“鹛儿,不能说。”庄王阻止她。
采蘩冷笑,“为什么不能告诉我?王爷诈死成功,飞雪楼主失踪成功,已经过去四年,那人如果要对付你们,你们早就真死真失踪了。”
“别小看了那人,你以为他没发现我们的计划,对此不闻不问也不动吗?”庄王反回她冷笑。
“一年前,我们收到他的亲笔信。他以保密对方的身份为条件,同意放我们一马。”紫鹛道,“那封信放在我们的床头,我和王爷却毫无所觉。”
四年,那个人的力量已经十分可怕,也到了实现野心的时候。
第398章 装死也要看人的
深夜,采蘩坐在桌前,双手放膝上,姿势十分端正,静盯着青纸。<-》
前几日傍晚时分听到的事,虽是庄王和紫鹛的当年,但并非对自己一所获。有一点可以肯定了,那人不是余求,而且也不是北周人。北齐已灭,只有南陈可选。
不过,南陈四皇子不庸啊。二皇子身后有高人,她能感觉到。然而二皇子后来争位却一落千丈,如今跟活死人一样要囚禁终身”“。如果她想得南陈进而得天下,论如何也应该捧二皇子上位比较好控制吧。
纸边轻轻一扑桌面,采蘩回神。暗道惭愧,自以为融会贯通左伯秘诀,竟在这时候想到别的地方去。
手指触着这张焦了一洞的青色纸面,再怎么看也是寻常。火烤不行,只有涂料。但涂什么料,她转头看看桌边那些小碗,花了大功夫做出来的各种各样汁液,是迄今为止学到的看到的,所有可以显色的辅料了,可是她一点把握也没有。
“你不是人。”卧榻那边姬三说话,要睡不睡的,俊眼半眯不睁。他守着她,是使命。
采蘩听见了,“你才不是人,是鬼,是阎罗。”也许是闷热,也许是风中不安,外乌云密布,要下雨,所以心神不宁。
“我的意思是,你几天几夜不睡觉,怎么连眼圈也不黑呢?”一般人这么熬法,样子肯定不能看了。
“因为我长得过于俗丽,熬着熬着。别人是清减焦黑,我是素美开始脱俗,正是成仙女的好时候。”风大起来,吹进潮湿气,采蘩起身去关,“但我要睡觉了,你回自己屋去睡。”
“那还是别睡,保持仙女模样的好。”姬三躺着不动,一副懒骨头全散在榻上了。
采蘩才想回头笑他,突然天空劈下一道闪电。让她惊瞥去一眼。白光打亮了前的花园。那里有四个人!
“三哥。”她握住了拳,在边僵立,“你要是想活命,最好赶紧走。”
姬三这几日陪她熬夜。思绪有些飘了。以为她在玩笑。“我要想活命就得留在这儿才行。你若有个万一,你相公和你娘亲会拆我骨头的。”
“三哥要是不走,那就帮我来看看外面那四个是人是鬼。”也好。她自私,有姬三在这儿能壮胆。
姬三正色,飞收起懒骨头,动作如闪电来到采蘩身边。目光敛起,一眼就道不好,推着采蘩往后闪,同时发出警声,让院子里的小鬼们出来。
但除了那四道影子,再没有多出一个人。
“别白费力气了,这院子只有我们六个站着的。”双手一拍,突现一个火球,照着说话人笑哈哈的脸。
同时,另一人铁面泛黑,身法诡异,眨眼就穿而入,一掌带呼啸风声朝姬三劈下。姬三闪身也不慢,反身投出银光一束,绕住铁面的手腕,正要切下对方的手。可是一道银光飞来又飞去,姬三手中的银线颓落,竟断了蚕丝。
姬三大惊失色,但见外浑身包裹只露眼睛的家伙手中拿一柄银色鸟状的小刀。
“他的白鸟专克你的蚕,都说别白费力气了。”笑面虎手中火球已不见,人却走到门前廊下,“只要乖乖听话,我们这时也不会要你们的命。童姑娘,开门吧。”
姬三冷道,“别开。”
“你不会以为这扇木头门能挡住我们?”笑面虎抬起脚一揣,门板就往里倒下了。
大风吹得采蘩头发乱飞,屋里火烛一下熄灭,雨被刮了进来。
她火大,“谁说不开了?我总得走过去啊。现在风大雨大一片漆黑,你们想干什么?把门装好,不然我不会听你们的话,死也装聋子。”
笑面虎揉鼻子抓脑袋,“好厉害的姑娘,我给你把门装回去总行了吧。”等人都进了屋,真把门又装好,还重点亮蜡烛。
采蘩不看别人,只看坐在桌前端小碗的乌衣鬼手,“乌睿,我以为你我不会再见面了。”
乌睿凑上碗闻了一下,幽黑的眼珠子波,手一松,任碗掉在地上碎开,“不是柏汁。”
姬三要站到采蘩前面,却被采蘩用力拉住。不知怯懦为何物的姑娘还坐到乌睿对面,端了另一个碗给他,十分虚心,“这个呢?”
“不是。”乌睿看一眼就松手。
碗却让采蘩接住,“不是就不是,别随便把好好的东西摔坏。”
乌睿寒着白多黑少的眸子,“你是纸匠还是账房?心思放得太散,怎能有所成就?”
采蘩觉得比好笑,“你是活人还是死人?既然死了,追求成就岂不是都做了用功?”
乌睿盯了采蘩好一会儿,没再说话,将小碗一个个看过闻过,没有一个多停顿,最后才道,“我对你期望好似太高了,原来你也不过如此。”
全不对么?采蘩却没有半点沮丧,“我不用回应你对我的期望吧?而且我比你好。你为了不用回应师父的期望,宁可假死。”这个人真奇怪,好像当自己是大师兄,期望不期望的。
乌睿目光突然锐利,“师父废了手脚,造诣也停滞不前,身为弟子,有责任为他扬名立业,让左氏技艺成为纸匠们仰望的最高技艺。你也是师父的徒儿,我倒觉得你我有些像。”
“哪里像?”蚕丝断了,牙齿还尖,姬三不饶人。
乌睿看都不看他,只对采蘩道,“你与西骋斗纸,为师父争得身后巨匠之名,却是为何?”
“……因为师父值得。”即便敌对,采蘩却不能说谎。
“不错,因为师父是真正的传世大匠,值得这样的称号。”乌睿难得露出一丝淡笑,“总有一天我会让世人都知道乌睿和左恒,就像他们知道左伯一样。”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自己。”采蘩却有不同看法,“师父是你脚下的踏板,你给他留下遗书的那一刻,就已经放弃了左氏技艺,所以别逢人说自己的师父是谁,让师父蒙羞。”
乌睿青着面,不是恼,而是天生的不近人气,“难道师父不是你的踏板吗?没有师父,你现在不过一个普通的婢女,好不容易认来的千金身份也会被皇帝视。”那枚蚕茧,他能看出其中的匠心独运来,也一定会有其他人看出来。而且,她确实再现了左伯纸,这是可否认的。但看青纸交给她来解密,就足见他人对她的认同。
“如果你这么狡赖的话,我也没什么可说。你来干嘛?”乌睿知道她没死,还知道她藏在雪园,她不太愿意去想他来的目的,尽管呼之欲出。
“帮你啊。”鬼指触到青纸,乌睿道,“师父没教过你吗?验纸要很谨慎,粗手笨脚就会像这样把纸毁了。”
采蘩也懒得解释粗手笨脚的是周帝,“能不能少说废话?帮我?你架势汹汹,倒像来取我性命的。”
乌睿薄唇吐冰,“你运气好,暂且保得住小命。”话锋一转,“你知道吗?这纸是我造的。”
采蘩真惊讶,“你帮余求造纸?为什么?”
“与其问为什么,应该问怎么造才能让字消失掉。”乌睿的手伸进袖管,掏出一卷小轴,铺开后上面贴着青纸,纸上有云纹。
“问了你也不会告诉我,何必多此一举?”采蘩仍想不通乌睿和余求之间为何会有关联。
“是不会告诉你,但我可以告诉你把字显出来的方法。”乌睿抬腕在脉上用手刀比划一下,“放血。”
“欸?”采蘩忍不住惊奇。
“我来。”姬三自告奋勇,把断了的蚕丝绕自己的腕子一圈,打算以血显真迹。
“三哥别傻,人家逗你玩的,你也相信。”采蘩抓下姬三的手,惊奇已变成冷笑。
姬三看看采蘩,看看乌睿,他不笨,但对造纸一窍不通,这时方觉两人是高手过招。
“为什么这么说?我这纸取名血雨,专为余相所造。双方缔结共存契,歃血为盟,想要看到缔约的内容,就要以血呼之。”乌睿冷然挑眉。
采蘩笑出了声,“鬼手造鬼纸,以血呼字,令人觉得神秘又感到恐惧。乌纸匠真能故弄玄虚,不愧是躲在暗处见不得光的人。由此我能确认,师父教给你的东西早就被你丢弃了。”
乌睿终于有了点情绪,“你……”
“纸白如雪,为墨载舟,畅抒胸臆,流传千古。”采蘩反而没有表情,“而你呢,助阴谋者,纸当帮凶,藏头露尾,还要滴血吓人。师父说得一点儿都不错,什么人造什么纸。你的手曾令师父骄傲,故称枯树荣枝。如今,只能说是鬼爪了吧。”
“臭丫头,你还不住口!”笑面比乌睿急面,“纸就是纸,哪来你说的那些名堂。而且你没本事造没本事解,那就没资格说别人。”
采蘩道,“我解出来当如何?”
“现在吗?”乌睿收紧了手,神情冰冷。
“现在。”采蘩点头。
“你解出来的话,我就让你把解法写下来,派人交给你想的那个人。”乌睿允诺。
“不解!”姬三哼,“蘩妹妹,听不出来吗?是要捉你走呢。”
“好。”采蘩却道。她帮不了独孤棠别的,只有在纸上“论高低”。未完待续……
第399章 不带这时候来格杀的
血红一片,如雨而落,青纸遇红而变成了紫色,但shime字也没显。<-》
笑面撇嘴,“不是调个红色的汁,弄得跟下雨yiyàng,就能解出乌大匠神妙之工的。”
采蘩却将帛卷整个拿起,站到椅子上,往火烛上方移去。
姬三zhidào另一张青纸上的焦洞是怎么来的,忙道,“蘩妹妹,烤不得吧?”
笑面嘻哈,“烤吧,再烤一个洞,童姑娘也只好死心塌地跟着大师兄走了”“小说。技不如人就该好好求教,真正出师再下山,免得丢人现眼。”
“你笑得太多,话也太多,闭嘴!”姬三嘴巴硬,心里急死。庄王和王妃去长公主府上赴宴,似乎要晚归。这院子里的小鬼不知是死是活,横竖指望不上。他一个人要对付三个,不怕豁出命,就怕拉不了一个垫背的。
乌睿的眸子却悄悄在敛,看到帛卷和焰尖的距离时,眯起眼来。那正正好好,是产生血温的高度。红雨的料丝毫不错,ruguo她还看出了这yidiǎn,青纸已无秘密。
采蘩弯低了腰,姬三和笑面的话méiyou引起神情的一丝变化,目光盯在帛上青纸方寸不动,直到抿紧的唇线慢慢翘成新月。她跳下椅子,把帛卷平放在桌面。
青纸呈紫,紫中浮淡金,上面有一字,曰尊。
姬三眼中充满惊奇,“真有字?!”
笑面眉心一皱,眸底却藏杀机。冷哼道,“童姑娘撞上大运了,不过别高兴得太早,小心乐极生悲。”
乌睿对笑面的话也置若罔闻,但看采蘩,“怎么想到的?”
“本来是yidiǎn头绪都méiyou。五感再好,这么短短几日也不kěnéngzhidào青纸的成分。不zhidào本料辅料涂料,就无从下手。多亏你来告诉我纸名。”一向敏锐超常的采蘩能感到笑面铁脸的杀气,但她放轻松坐了下来,总算解开了青纸之秘。“血雨。暗指红料,喷剂,还要有恰好的热度,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是血温。青纸不是天然青藤造成。而是用特定染剂染的。我能闻出那个味道,只有用同种染剂制成的红,方能与之融色。纸上用了易燃涂层的加工技术。帛面可挡直燃的热力,而且锦帛浸过草药,与纸面交叠后产生变化,显出藏于青色中的黄字。染剂,热度,双药,缺一不可。要不是外面风雨交加,你三个帮手想杀人,我一定好好赞叹一番。”就造纸而言,乌睿之术值得她学习,可谓惊奇巧。
“我说过,你不会死在今晚。”乌睿淡然瞥过身旁,看回采蘩,“写下来吧。”
“大匠!”笑面道,“如此一来太便宜周帝了。”
“主人说由我作主,你不想听我的,大可要求不跟我。”乌睿不耐得敲敲桌面,催促采蘩快些。
采蘩把解法写下,“我跟你们走可以,这解法要交给我,否则我怎么zhidào你们是不是骗我?”
“我跟你去。”姬三却不要采蘩保他的命。
采蘩不理,“乌睿,我三哥对你没用。我zhidào你在造一种纸,但还没成功,对不对?你想我帮你,就别牵连我家里人。”帝王传世书。
乌睿眯没了眸瞳,站起身道,“好,我答应你,走吧。”
姬三却拉住采蘩,“想抓走我蘩妹妹,踏过我尸身。”他若真是短命,那就为她死了吧,至少不遗憾。家里人啊!手中握紧那纤细的腕子。
然而,令姬三放手的不是乌睿他们,却是采蘩。
“三哥,帮我把它交给棠。”一手被姬三捉到疼,但采蘩眉头不皱,另一只手将写着解法的纸拍在他胸膛,“我zhidào,三哥不会让我失望的。”
让这东西见鬼去!他跟着她下地狱也好!姬三想这么说,却在采蘩带笑的眸子里静静接下她嘱托。一直如此,他的歪心邪念遇到她就全部正经,变成了连ziji都没想到的,如今跟侠士差不多的,他曾经最不屑一顾的,好人姬三郎。
“别死在我前头。”手艰难得放开,不戴面具犹如戴着面具,那张让人看不透的白面大笑嘴。只有姬三zijizhidào,要用多大的力气才能不去把采蘩拉回来。
采蘩桃面艳丽,眼若清泉,“三哥,你看我像短命的样子么?”她死过了,再早死就辜负了老天爷的一番美意。
“不像,像千年妖精的样子。”当初只觉她美得那个俗,多看一眼都花。
采蘩笑道,“那你们就可以放心了,我才活了十九年,离千年还早。”
笑面和铁黑脸上前,一左一右要伸手捉住采蘩的胳膊肘。
采蘩刹那冷颜,“不到飞檐走壁,我ziji实在不能走的shihou,别随便碰到我。乌睿,你该zhidàoshime对纸匠来说最重要。我要是不高兴了,废了它们也无妨。”
手,对纸匠来说最重要。
“让她ziji走。”ruguo对方只是普通女子,乌睿只当空洞的要强,但说这话的是采蘩,他信。她在解开他青纸的秘密时,十指还带着伤肿,提醒他她不久前才遭过刑求。
采蘩不再看姬三,径直走到雨中去。她的脚步很快,倒让来捉她的人好似跟得仓促。
姬三待他们不见踪影,将采蘩交给他的纸往怀里一揣,要去给独孤棠报信。谁知,他出雪园不过半里,倾盆大雨中一道银光直冲面门而来。他才闪开,另一道光又疾劲破风。待他连避三四道杀气腾腾的刀影,看清对面一排鬼。其中一个青面獠牙红眼的家伙,是阎罗五。
偏偏挑了这shihou,姬三咬牙,“我zhidào鬼喜欢在晚上出没,却不知大雨还这般勤快。可我yidiǎn都不喜欢淋着雨动手,老五,挑个好日子,改天再跟你打。”
阎罗五不说话,伸出手摊开掌心,意味东西拿来。
“果然和那群人勾结,飞雪楼成了他们的小狗。想要,ziji来取。”早知如此,也该学些造纸的东西,这样就能记在脑袋里,拿走也不怕。
“凭你一个半死不活,连兵器都méiyou的家伙?”阎罗五开腔,哼声森寒。
姬三却笑,嘻笑间人turán往pángbiān的小巷里窜。娘咧,那一排十来个人呢,他就算身体还行的shihou也难全搞定,更何况内力每况愈下,已损耗了一半。见势不妙就得跑,硬撑是傻子。
他将全部力气都押在轻功上,头也不回往国公府的方向奔去。但,没跑多远,前路被阻。
“小七,越活越没出息了啊。”又一排鬼,带头的是阎四。
“到底谁没出息?”姬三有些喘,“抓我一个要你和老五一齐出马,还带摇旗呐喊的,万一你俩打不过,又能一拥而上的小鬼。”
“谁不zhidào你是楼主亲手教出来的,排名最低,实力未必最低。小五,你说对不对?”阎四的声音在雨里分外清晰。
姬三回望,看到阎五已追了上来,便知恶战难免,“打就打,不过能不能公平yidiǎn,一对一,认输就走人。”
阎四哈笑,“公平?我看你离开楼里太久,忘记规矩了。”
一个了字完句,阎四便对姬三出手。而阎五攻向姬三背心。姬三提气往上一跃,却被阎四看穿,随之封杀他的上方。阎五手上有封喉快刀,落下身上就会有窟窿。姬三只能在空中与阎四对掌,想借力跳出两人的包围。但阎五不弱,见姬三不下来,便也蹿高了,一脚云步踢中姬三的腰。
姬三虽然借到了力,并将阎四打歪了出去,ziji却也被这一脚踢得不轻,摔落在地上,当场咳了两声。阎四则吐了血,从面具边上流出一条红线。
飞雪楼的功夫讲究杀人快狠准,但姬三是紫鹛帮他打得底子,注重内在绵延不息之力,同样快很准的外家招式,威力更大。要不是姬三内力损耗太厉害,他一人战二,也未必会输。
姬三跌得急,站起来却也快,面色不好看,但神情自若,“老四,怪不得你那一殿赚钱最少,一掌就能让你吐血的话,再接我一掌你就见阎王去了。”他ziji却知其中缘由。其一,是阎四不知他根底。其二,他想一式脱身,出了全力。
阎五的声音从面具下传来,“你虽伤了老四,但受我一脚也不轻。把东西交出来,我给你一个痛快。”
阎四让小鬼们扶起,“老五,你跟他啰嗦shime?大阎罗下了格杀令,死在咱俩手里,就是立了大功。”
姬三哈哈一笑,“你俩一起领功?阎大hǎoxiàng不是nàme大方的人。我死在谁手里,谁就是最后领功的那个。”功夫不如从前,脑袋还灵活。
阎四急功近利,当场自悔前言,“小的们,要是能杀了阎七,事后四殿功劳我与你们平分。”话里把阎五甩了。
阎五冷笑,“老四,要不是我出手,你这会儿还能爬起来么?也好意思跟我抢功。”
飞雪楼强者上位,各人顾各人,少有兄弟情谊。姬三掌握着他们这种心态,真就挑起了内讧,让四殿五殿的小鬼们对打起来。
姬三趁乱势又跑,但他今天
跑不掉。(未完待续……
第400章 鬼!蛟!
“今天好日子,可以一口气干掉两个。<-》”阎五的影子在雨地里化为无数。
阎五杀了阎四,算是给他陪伴吗?淋湿了的姬三抹去一脸水,俊美的五官再méiyou半分不正经,“你杀了老四,我杀了你,那我就连跳三级了,是我的好日子才对。”
阎五的笑很怪,就像鸭子嘎嘎的,“你已从楼里除名,大阎罗正要提拔新人接班。不过,看在你我同楼一硍ww.”“小说。?一岣?愀鐾纯臁!?br/>
姬三不再多啰嗦,手拿一根随处捡来的木条,突使剑招。
阎五不屑,刀似闪电霹雳快砍下去,姬三的身影却从眼前消失,肩膀上受到椎心刺痛。他猛然回头,瞪着不知为何到了身后的姬三。
“啧啧,要是手上有把剑,这时就能分出胜负。”姬三叹口气,又看阎五表情呆怔,“瞪我干shime?我本来学得是剑,嫌它寻常,才自创了蚕。”蚕丝好玩,拿出来先炫耀后捉摸不定,像极他的真性情,但遇到厉害的就中看不中用了。
姬三木条也能舞出剑花,手腕一沉再挑,疾风劲气冲击阎五另一肩。
阎五以精铁刀挡木,居然没占到半点便宜,卸姬三七分劲,还有三分过肩,衣服都裂开了,破皮见血。
“你使得shime阴损招式?”双肩各挨一刺,疼痛难当。
“不要因为ziji少见多怪就说别人阴损。”姬三说着话,拿木条的姿势也雅。招式化虚,幻影中再出实实在在七剑,每剑都指阎五要害。
莲雪九式,楼主传授给他的绝杀剑招。不是第一次用,却无人zhidào,因为剑招一出不留活命。
阎五但觉眼花缭乱。分明是木条,却hǎoxiàng让雨水磨成了杀人的剑锋,银芒暴长,开出妖艳的花,又turán散成花瓣。扑向他的周身。带着雪冷。他瞬间迷惘,动作不过迟滞了眨眼的工夫,就见木条扎入ziji的小腹,nàme轻易。他一刀挥下。斩断了木。往后连退三四步。低头惊看伤势,暗道上当。ruguo没受挑拨杀了阎四,两人合力。就不怕隐藏实力的小七。
“你!”他沉喝。
“我喜欢当老小,看你们争得头破血流,那才有意思。”要不是无夏,至少排位楼里前三。阎六那个家伙也没显过真正的力量,姬三很qingchu。
“单打独斗我kěnéng赢不了你,不过飞雪楼一向只求结果。”阎五捂着肚子轻啸,身后就出现了十几道鬼影。
姬三皱起脸,“的确,一个好对付。”这些人能把ziji扎成刺猬,“老五,大阎罗听命于他人,迟早害得全楼覆没,你真要跟他到地狱去吗?”
阎五冷笑,“你又来挑拨离间,刚才就上了你的当,别废话,受死吧。”手一挥,那些小鬼踏溅了水花,冲向姬三。
姬三已无路可退,一手护在胸前,一手杖木,笑得花里胡哨,无人zhidào他咬住了牙。挡开一刀,踹飞一个,以精妙的身法避开三个四个五个鬼。但终究对方人多,眼睁睁被包抄了,架住身前的攻击,身侧身后全漏空,是让人插几把刀的糟糕情形。然而,等他把前面两个小鬼干掉,回头一看便怔住了。
zhouwéi哪里还有站着的鬼呢?
鬼全趴了。让五个蒙着面,手持长剑的人打趴了,无声无息地,毙命。
“蛟盟?”姬三不太确定。但,要说蛟盟,实在不是侠群。以棠为首,该取人性命时毫不手软。他们不伪善,潇洒得很,让他嫉妒恨,又想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五个人不说话,目光一致看向姬三身后。
姬三权当他们默认,顺着目光也看过去,只见一蒙面客正和阎五斗在一处。他捡起地上一把刀上前帮忙,却反被那蒙面客一剑隔了出去。
“小子,用不着。区区一个阎罗,根本不在我眼里。”蒙面客手中剑很奇特,带鳞,有蛇尾哨响,出招犹如毒蛇吐信,狠辣非常。
姬三也是傲骨头,耸耸肩,随手甩了刀,静静旁观。看来这几个是蛟盟的人,因为开口或动作都让他怎么瞧怎么不顺眼!当然,这还是出于嫉妒恨。但他看了一会儿后,不得不承认使蛇剑的家伙十分了得。
在这么了得的家伙之下,阎五的功夫就不够力了。勉强应付过十几招,让蛇剑刺穿了小腹。他那儿本来就有让姬三扎着一个洞,再来洞穿孔,疼得满地打滚。
蒙面人目光冷凝,将阎五按住,对准心脏。蛟盟的侠,是ziji痛快,与人痛快,哪怕那人十恶不赦。
处理完毕,他眯起一只眼打量姬三,“老大说用你,我就不zhidào你哪里有用。”
姬三讥诮,“你哪位啊?”三十九支剑,他没见过几个,但一听这位就是骨干。
“天黑了,又下雨,你有格杀令在身,跑出来就是找死。你连这yidiǎn都分不清,只会给我们找麻烦。要不是我正好晃到这里,你就成刺猬了。”蛇剑回宽鞘。
“小子,你三更半夜在雨里晃,我和你半斤八两。”正好晃到吗?“有说这么多话的工夫,不如赶紧救人去。”死里逃生,姬三觉得浑身疼。
“救人?”眼睛睁明,一对花心目,“大嫂?”
“废话,你以为我会放她一人ziji跑出来吗?当然是要搬救兵。”总算能喘上一口气,姬三问,“独孤棠在国公府吗?”
“不,在肃公府。”蛇剑不再冷嘲热讽。
“蘩妹妹解出了青纸,但被乌睿带走。她嘱咐我将解法交给独孤棠,你赶紧带路。”姬三动一动就流冷汗,雨打在身上好似尖针,这一刻觉得ziji这具毒身躯méiyou半点用处。
“这么晚了,他们不kěnéng出城,我想办法在开城门前找出来。”蛇剑自有决断,招来一人,“你跟他去找老大。”
“你找不到蘩妹妹的。对方三个人就干掉了一个院子的小鬼,他们有备而来,肯定能神不知鬼不觉脱身。而我们不要把人追得太急,反让蘩妹陷入危险之中,还是跟独孤棠商量之后再说。”姬三不想泼冷水,但心中这般预感。
蛇剑骄傲却不自大,将姬三的话听了进去,“我只会暗中打探而已。救人如救火,时机错过就找不到线索。你办你的事,跟老大说,我这边一有消息立刻传回。”
姬三随便他了,但走两步就回头,“老大老大的,把我当成你兄弟了yiyàng。”反复咀嚼,对味得很。
“不是我想的,不过老大这么说,这会儿又正需人手,我倒也不介意。你有异议别跟我抱怨,兄弟也有熟和不熟,所以是给老大面子,你千万不要感激我。”蛇剑带另外四人走了。
姬三哼哼,“蛟盟这么松散,ziji只听ziji的,办不成事。”
“新来的,没学过盟规就别感慨。”负责带路的那条蛟说道。
“你们还有盟规?”以前不zhidào蛟盟那些人的来历,现在楼主表露身份,庄王是谁也清晰了,在他看来听来,就是三十九个庶出的,聪明的,无法无天的人没事要惹事,窜到江湖兴风作浪。因此,压根想不到盟规这些条条框框的东西。
“除了老大,一人有两条。”看出姬三伤得惨,那人单手夹起他的胳膊,“很好记。”
姬三没那人说他新来的,只好奇道,“是shime?”
“老大说的,永远都是对的。”第一。
姬三歪了半张脸。
“后背是留给兄弟的。”第二。
姬三正回了半张脸,“谁订的盟规?”
多聪明。第一条就是绝对领袖权,维持统一的向心力。第二条就是摒弃个人英雄主义的绝对信任,把伙伴的命当成ziji的命。表面上看起来很难听命于谁的这些人,身上具备了相同的特质,同心协力结成了强大的蛟盟。
“。”
果然是庄王。将飞雪楼引到巅峰而一走了之,走南闯北四处教功夫创立了蛟盟。不为太多人zhidào的传言中,蛟盟是飞雪楼的煞星。从前姬三不以为然,可今晚见识到厉害。包括楼主教给ziji的莲雪九式,一和阎五动手就觉得很顺利压制对方。楼主和庄王是夫妻,莲雪九式若说是庄王自创,也并非没kěnéng。庄王创立蛟盟的真正目的是shime?难道真只是利用他们摆脱拿捏他的人?
想得太入神,没发现ziji的胳膊被人夹着,几乎是拽着走的。从来只和公子比俊雅风流的姬家三郎,yijing灰头土脸。他把蛟盟每支剑主想得太好,不zhidào庄王收弟子的标准,一定要跌打滚爬尝过苦才行。他这会儿正在经历。
肃公府,不但独孤棠在,庄王也在。
“庄王爷,您不是去长公主府上了吗?”姬三诧异。
“赴宴而已,这shihou早散席了,受肃公邀请过来坐坐。”庄王说到这儿,瞥看独孤棠,瞧他一脸淡然,心里就憋气,“三公子不是该守着童姑娘寸步不离吗?这一身伤怎么回事?”
姬三推翻之前庄王深沉心计的猜测,“王爷,我蘩妹妹在雪园遭劫了。”
这么明显还问得悠哉哉,因为讨厌是爱妻跟其他男人的女儿吗?(未完待续……
第401章 土地爷爷不显灵
清晨,采蘩雅开窗,见昨夜倾盆转成如油的春雨,淅淅沥沥刷润了冬寂的涸土。<-》而满目翠亮的雨珠沾着墙边绿草,好像织入金银线的锦边,那般耀眼。
眼前的院子并不大,却是她一看就熟悉的布置。除了墙下顽强冒出头来的草,没有树没有花,全地铺着青石,井,石台,两口槽,还有竖墙双竿。井上装摇手,水可流上洁白的大石。那里原来浸着一种油纸,几天几夜都不烂。靠墙有洗砚墨池,因为造纸的老人家很注重墨与纸的契合,出写纸必试到满意为止。
这是土地庙。
昨晚从雪园出来,上了马车就让人点昏,一直到天亮才醒。屋子小却整洁,但看得出不是富裕地方。虽跟土地公学了一段时日的造纸,不是到山中取材,就是在院中反复练习技艺,没有进过每间屋子。然而,她怎么也想不到乌睿居然把自己带到了这里。
难道土地公也是他们的人?为这样的想法吃了一惊,采蘩不抱希望地推了推门。以为肯定会上锁,却一下子就推开了。被人抓,当囚犯,也不止一次,从经验可知,越是自信的人越不会把她拘小了,可以伸个翅膀扑扇两下的那种笼子。
“有人吗?”真是,要她这个被抓的搜抓人的。
吱呀一声,后院的门开了,乌睿走进来。
采蘩看到他的穿着,顿时沉下目光。那一身是纸官署的统制工衣,她曾嫌丑,后来才知方便,紧袖紧腰让动作干脆利落,随时可以调节吊袖高低的扣带,还有替换的外布褂。她开始学造纸后,让裁缝做了好几套,连颜色都不变。
“这套衣服的式样是师父想出来的。”乌睿心思敏捷,看出采蘩留神哪里。
“习惯难改?”采蘩冷然·“不过我看着扎眼。嫌师父不能带给你名利,不惜死别抛弃一切,却为何还穿旧衣?”
“一套衣服罢了,你想得倒多。而且你说得也不对·我没有抛弃一切。左氏造纸术是我打底的基础功,丢了它如同砍了我的手。只不过我追求的境界跟师父不一样,免得他难过失望,日后也当我死了一般,不如在最好的时候分别了好。”乌睿打井水洗净手,“饿了就自己去厨房拿吃的。”
“住在这里的爷孙俩呢?”她的问题很多,哪有心思吃饭?
“我需要老人家调染剂的本事·所以请他和他孙子作客。”乌睿走进厨房,片刻就出来,一手端碗一手拿馍,靠着石台吃饭。
“作客?”采蘩哼道,“你用小混蛋要挟老人家吧?”
“骨肉亲情实在感人。我是孤儿,所以很羡慕。”乌睿不否认。
“本来不用羡慕,师父当你亲生儿,你住过的屋子仍维持原状·不允许任何人进去。他时常怀念你,坐在日渐荒芜的院子石阶上发呆。”是乌睿自己不要这份亲情。
“我说客气话你也当真?”采蘩是面冷心挺温,乌睿则面冷心冷·无情之人。
春日里,采蘩觉得寒起骨髓,不再提师父,“为何把我关在这儿?”
“不想看一代权臣垮台吗?”乌睿三口两口把早饭解决,“那么精彩的戏一生也难逢,更何况里面还有你我的功劳,所以无论如何也要在长安留到那时候。”他不是话多的人,短短几句却包含不少东西。
采蘩听出了这些东西,但最好奇的是,“余求垮台与你何干?”
“让他马上要入罪的青纸是我造的·你们拿假纸骗他·他谨慎来问我,我说是真的,所以他才没有立刻动手,还向那些支持他的人再发盟契。他想要白纸黑字明明白白,有十成十的把握·却不知自己错过了最佳时机,很可能让周帝快一步。”乌睿面皮苍青,没有邀功的表情。
“你为之卖命的那个人似乎乐见余求倒霉。”那个人!那个人!即便像余求这样权倾朝野的丞相,似乎也被他玩弄在股掌之间。“余求若造反,北周必乱,对你的主人不是有利吗?”
乌睿将碗丢在木桶中,抬了一筐褐枣色枝条,“你不饿的话,帮我把它们泡水。”
采蘩遏制了那是什么植物的好奇心,“我饿了,没力气帮你。”拿足了食物出来,吃得慢条斯理。
乌睿也无所谓,“余相若称帝,天下究竟是谁的,那就难说了。”
“我但觉他好色,不觉得他本事。”采蘩撇撇嘴,心想多留一天的长安,就多一分被救的可能。
“自古英雄多风流,曹操与儿子争美人,项羽得虞姬而败给刘邦,好色没什么大不了。”乌睿是纸匠,也是才子,书读万卷。
“余求十八岁封将,平定北界流牧,到北齐之战,人称万胜元帅。国事上,他找人编撰六法全书,鼓励民间学堂,制定了少利国利民策。这些数-尽的绩却被他近年的嚣张踺扈,加之周帝刻意污黑他的声名,让很多人以为他不过如此。”造纸到至高境界,本身一定学识渊博。从蔡伦到左伯,再看张永,都是闻名遐迩的名家。
采蘩起步晚,但凭记忆超群,一点就通,承认乌睿说得对。撇开让她不齿的,余求拈花惹草的喜好,他对北周朝堂的重要性是凭借真材实料的大智慧取得。
“你若见过北周太子,就会明白除掉余求对我们是大有好处的。”乌睿道完。
“对你主子来说,不需要一个平分秋色,能跟他抗衡的对手。”采蘩也明白了,多半北周太子作不了贤明皇帝,但她非常非常不明白的是,“你们捉我做什么?”
乌睿盯看了采蘩半晌,“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真是因为传世帝王书?”采蘩本来就那么一说。
“想不想看?”乌睿死气沉沉的眼眸瞬间亮光,“你虽然才起步学,但纸香却似五六年之功,可见爱纸成痴。都一样,曾经的师父,sb还有你ˉ”
“不一样,师父没有为阴谋效力过一丝一毫,而我也没这样的打算。你自己好好摸索,哪日造出来了,跟你那个阴森森的主子一起欣赏。”躲在暗处见不得光的人,采蘩拿来冷嘲,“现在可不可以放我走?”
乌睿可一点不觉得好笑,“你有两条路可以选,造出帝王书,或者即刻死。”
时常面对死亡之后,会出现疲乏症,采蘩因此无动于衷,“我不明白为什么非我不可。”
“你不是炫耀了吗?”乌睿仔细清洗每一根枝条,和他的死人面貌截然不同,好似双手倾注了全身仅有的那部分热血。
“呃?”采蘩疑惑。
“那枚蚕茧。”即使说着话,乌睿的手指没有漏过一处枝叶,“我让你输,你却输得一点都不干脆,更不甘心。”
采蘩回道,“我输得干不干脆,甘不甘心,影响到你要的结果吗?我在大家眼里输了,你得到主子眼里的好处,皆大欢喜。难道非要看我连带着父一起坠到谷底,同样出自左氏门下的你就有面子了?
“说得是。真要是败品,我也会让人嘲笑。不过,正因为你用这枚蚕茧嘲笑凡俗人的浅陋,却激起我极大的好胜心呢。师妹——”尽管采蘩从不叫他一声大师兄,乌睿却道出第一声师妹,当然喊得近乎不见得真近乎,“我和你,谁的技艺高一些?”
“你觉得呢?”采蘩心想他明知故问,其实就是自傲。但,乌睿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
“不知道,所以把你抓来嘛。我至今都造不出的纸,想看看你有没有本事造成功。如果你造出来,我愿赌服输,会放了你。”
“我要是造不出来?”采蘩不天真,“你先以好处诱之,骗到最后告诉我白费功夫。”
“造不出来,那就一点活望都没有。”被看穿了,乌睿也不恼,“到了这个地步,你已经和我同船,生死在主子手里。也不是我非要你来,听说是你搅了这边不少的事,引得主子十分震怒。
若非我说你还有可用之处,你早就成死人了。”
“原来我还得感谢你。”好笑。
“那倒也不必。我和你之间,只有技艺更高超的那个能活。我是这么报上去的。”乌睿眼中揉不进沙子,认为天下无纸匠能同自己相比,连小混蛋的爷爷也已是手下败将,更别说这个学纸不久的丫头了。尽管看过蚕茧后,她的天赋令他吃惊。
“你不但以纸载污,还以纸杀人?”采蘩喜欢造纸,因为那是一个脱胎换骨千锤百炼成洁净的过程,而且用自己的双手赋予。
“这是身为纸匠的斗魂。没有比较,如何进步?”第一,最高,完美,长此以往追求下去,乌睿造纸的心态已经扭曲。
“你还记得自己当初为什么学造纸么?”采蘩问,有点不信师父看人这般失准。
乌睿出了一会儿神,漠然道,“穷,又想读书写字,所以造纸。再者,不管当初如何,现在更重要。”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不过我不会造帝王书。”但生死存亡的关头,采蘩灵活应变,不主动找死,“实在我学纸不久,想造也没那个本事。”
“别急着说不。”乌睿对采蘩招一下手,“你过来。”
不,她不要过去。
居然国庆了,唉,我没得放假,真是!
第402章 她成了那边的自己人?
乌睿眉一动,也不强迫,径自走进土地公的屋子,拿出一个竹筒。从竹筒中取出金黄的卷轴,铺在井边石台上。
“你要是真得一点不好奇,那我以后都不会再拿出来,你的命到今日午夜终了。”
传世帝王书!听上去无比珍贵的纸,在比井盖大不了多少的小亭下,被草染绿的细雨随时可能扑湿它,却就那么放着。
所以采蘩道,“仿的。”
“真的。”她问得简短,乌睿答得简短。
“看来你完全有信心造出帝王书来。”才这么不当回事。
乌睿没回应,只道,“我造出师父的乌云来时,就知道自己超过了他。那时候我下定决心要成为当世最出色的造纸大匠。”
“造出乌云就是超过了师父?”细雨渐渐湿发,双肩也凉冷下来,采蘩道声可笑,“乌云曾是师父到南陈后的巅峰之作,你又怎知他在你死——后,没有再攀另一个高峰?你的目标令我望尘莫及,但如此之最出色实在也不如何。”
“你该不会因为造出左伯纸而沾沾自喜吧?”乌睿从袖中掏出一物,枯手抛出。
采蘩接住,定睛看去,竟是一枚茧,而且是跟她造得一模一样的蚕茧。
“没有我仿不成的纸。虽不曾造过左伯纸,我当它古董,且师父又是左伯嫡裔,有秘法独技就能轻易造出,因此根本没放在心上。”世间多说左伯造纸已失传,但他不以为是挑战。
师父造不出左伯纸这样的事,采蘩不想告诉乌睿,却道,“师父已死,左伯纸会消失的。”
“你不是会造吗?”师父告诉她秘技了吧?连他都没说过,真有点心里不平。
“当作给师父的陪葬。再不打算造了。”早就决定的事,说出来气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聊了这么多,差不多掌握他的心态,在造纸上绝不肯服了别人。
“不打算再造?还是再也造不出来了?听说你上回也不过造了半张左伯纸而已。”神情总是死沉的乌睿似乎有些浮躁。
“不管能造不能造,世间再没有左伯纸了。”加打一锤子。
“再没有左伯纸?”乌睿笑了,青白的脸笑起来可不好看,“我会造出来的。”
“什么时候?十年?二十年?流传至今的左伯纸都是古字画,比帝王书要陈旧上百年,就算找来参照,也很难看得出本料和制法。”采蘩也笑。得逞的笑。
“你在激我。”乌睿冷然敛笑,“把师父传给你的秘法告诉我的话,便是信手拈来。”
“嗯——没办法。师父只让我在适当的时候传给于良,一个字都未提到你。”假死也不尽是好处的。
乌睿白多黑少的眼珠子盯采蘩半天,“你会告诉我的,死之前。现在我再问你一遍,看不看?”那卷金色的帝王书。
“看。”指望被人救之前。采蘩要最大限度保命,拖一天是一天,“下雨下雪这种天气,死得不舒服。”大雪天重生,那样的记忆深深刻在心里,一辈子都难以忘怀。冻血冻骨,魂魄都**了。醒来那瞬间,身体一动好像就要碎成千片万片。再不想经历。
尽管不情愿,但传世帝王书并没有让她失望。金龙帛卷却被一张纸比了下去。纸底为碎金粉,纸质如绸,纸纹之中显九龙图。九龙九色。这且不说,采蘩弯下腰。经一双练出来的利眼鉴定后心折服。
“双色叠复这种技法我只听师父提过一次。”帝王书正反两面的龙身颜色不同。
“眼力不错。”乌睿将帛卷上的纸取下,对着光再让采蘩看。
采蘩合不上嘴。叹为观止,“这是水印藏珠?”九龙九色,吐出九珠,只不过这九颗珠子要透光才看得出来。
“师父教了你很多。”乌睿点头,“双色叠复,水印藏珠,是宫坊造纸最后几道工序中的大乘技艺。因为太珍贵,宫中一手抓,从不留记载,都是经过非常严格的筛选之后,成为继承者才有资格学习。民间连像样的说法几乎不存,但师父曾是北齐宫中大匠,知道这些。我本以为进了御纸坊就有机会学习最高的技艺,想不到张翼还是偏心自己门下的徒弟,怎么都不愿教我。”
“不是张大人把你从纸官署调过去的吗?”所以不是当事人,很难知道真相。或者说,真相这个东西其实很模糊,没有绝对。不同的人,以为的真相也不同。
“我要是不愿意,谁也勉强不了。”一句道破当年他不委屈。
采蘩的手握成了拳头,发颤,促长呼吸,“乌睿,别再叫我师父师父,你不配。”
乌睿看都不看采蘩,收起金卷,“你要是替师父不值,那就免了。我也许不是个好徒弟,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配不配由不得你决定。看清了吧?到三更前你决定造还是不造,我决定你活还是死。”
“乌大匠,让我来问你要不要瞧热闹去?”笑面从前面穿堂而来,“选了好位置,就在东大街,靠窗的包间,能把余府门前的情形看个**不离十。”
“我不去了,你带童姑娘去。她在午夜前要做重大决定,出去散散心能让她想得明白些。”乌睿不再理会采蘩,走进土地公的屋子,还关上门。
采蘩瞪着门板。真的假的,她还能出门?想到这儿,老大不客气就往前院走。
笑面嘿嘿拦住,“童姑娘要去可以,不过我丑话说前头,得听我们的,不然哪怕多哼一声,就别怪我们对你动手。男人力气大,一掌下去断骨折胳膊腿的,你可要忍着点儿。”
采蘩冷笑,“我看上去傻吗?跟你们出去,我也是笼中鸟,脚上拴链子,另一头让你们攥着呢。”
“童姑娘知道就好。”笑面掏了张人皮面具出来,“以防万一让人认出来,我必须给你戴上这个。”
“贴这东西脸上发汗,很不舒服。换男装戴斗笠不行么?你们都是大老爷们,我跟着你们会引人注目。”采蘩有别的提议。
笑面不置可否,看到铁面就让他准备一套男装外加斗笠,“童姑娘,我满足了你的要求,你也要乖乖的。”
“不乖不行,我怕死。”采蘩拿过衣物钻进马车。
待她下车时,笑面看到采蘩一身云柏袍,压低了斗笠,结紧了带子,十分安静站在他身侧,不由满意,“童——”差点当着小二哥的面喊姑娘,“公子,咱们在楼上,小心门槛。”
怕笑面铁面怀疑,采蘩也不好东张西望,径直走上楼。然而,进门一看,差点夺身而逃。身体已经转向,却被铁面推掌在肩,疼得她闷哼,禁不住倒退入了房间。
包间里有人。
站着那个,从头包到脚,她叫他裹尸。坐着那个,青风衫,玉簪高髻,一不留神当成知书达理的先生。实则跟先生差得很远,是全身养毒的天衣教主,一顶斗笠蒙布纱,见不得人。但她对他熟悉得很,一眼就能确定是谁。
虽早就知道乌睿和天衣教主可能是一伙的,这么撞见采蘩到底还是心慌了。不怕别的,就怕自己被炼成毒人,生不如死。
“童姑娘怕我啊?”声音含笑,很享受采蘩明显的惊惧。
“怕。”真怕。
“放心,今天只看戏。”天衣教主挪出身边一张椅子,示意采蘩来坐,“而且童姑娘已经和我们同船,是自己人了。”
“我尚未决定。”自己的椅子自己挪,采蘩坐在离天衣教主最远的位子。
“你怕我就是怕毒,怕毒就是怕死,会做什么决定显而易见。”天衣教主肩膀一抖,笑采蘩胆怯,“我若真要对你下毒,你现在那个位子是最好,抬袖就中。”
那也比坐在毒物旁边好。采蘩不动声色,摘下斗笠。正要说话,却听外面马蹄纷沓,还有跑步声整齐急进。
笑面同铁面各坐一头窗栏,说道,“教主,童姑娘,快看,皇帝亲卫军也来了。”
采蘩起身过去,眼前却是一暗。
“童姑娘别耍小聪明,盖好你的脸。不要忘了,全城都当独孤少夫人已病故。”天衣教主看穿她的意图,将斗笠重新扣在她头上。
采蘩暗恼,脸上却笑,“我只是觉得屋子里戴斗笠反而怪异,待会儿小二送酒菜来,不知道心里怎么嘀咕。不过,教主说得对,我怕死怕得不得了,你让我一直戴,我就戴。”
天衣教主轻哼一声,转头看向大街。
“教主,我能否问你一件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风眼里坐,反而觉得四周平静。
天衣教主没说话。
采蘩当他默许,一只手悄悄抬到半中,“你始终不以真面目示我,莫不是我认识的人?”能不能揭开这人的假面?
布纱突然鼓起,天衣教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捉住采蘩不老实的手腕,“童姑娘,很快你就会知道我是谁了。”
不知为何,采蘩感觉他话里阴森。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街上有人喊。
顿时,关铺子的,收摊的,跑回家的,乱糟糟一片。
第403章 倾覆
嘶马,锵金,频频喝声。
这条街因余府所在而名满长安,四周坊巷多住城中名望,街上随处走走都是谁谁家的公子哪哪府的小姐。这般金贵的坊市,此时不管谁谁哪哪,人们脸上皆惊慌失措,避之不及。
先有红衣都府兵包围余府,再有蓝衣帝卫军举圣旨捉人,撼动了广深的乌栋栋的华宅美屋。余求盘踞在长安几十年来不可动摇的根基,在很多人想来会继续不可动摇,却在顷刻间岌岌可危了。
采蘩望着那两扇红漆大门,昔日连门房都趾高气昂,这时却在大批官兵面前畏缩恐慌。即便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无论如何也嚣张不起。但说打起来,她正想不知谁夸张,就听笑面一声来了。从余府两旁急奔过来数百甲卫,与包抄余府的都护军和帝卫怒目相视。
“不愧是余求。”天衣教主道,“让皇帝先发制人他还敢还手。”一般重臣的话,也就坐以待毙,等着满门抄斩的份了。
“难道他这时能造反成功?”她夫唱妇随。独孤棠支持肃公,肃公保皇党,自然不看好余求。哪怕对方真有当皇帝的实力,她站在反对面了,必须挺到底。
“离长安最近的守军大将是余求家臣,三日前率两万兵马偷偷朝这里行进,今晚就能到城外。周帝因为童姑娘,运气突然好得很,顺风射箭,比余求快了大半日。本来该两败俱伤,主公可不费吹灰之力伤北周之本。”天衣教主说这话可不是夸采蘩,不过再一次让她明白她又搅了那个人的局而已。
“我要是成了你们的自己人,有一事烦请教主转告那位,一次次坏了他的好事绝非我所愿,是莫名其妙撞上的。”没去烬地,去了南陈。新的路跟那位常常重叠在一起,导致她误打误中,根本不受她的控制。
“你是莫名其妙,主公当你命中克星。不过,主公接受老天爷的安排,欲将克星变福星,你别不识好歹。”
天衣教主虽然戴斗笠,目光仿佛能透出来似的,令采蘩周身冷飕飕,点头道。“这个想法真好,动不动就要人的命是最蠢的方法了,收服人心才显本事。若那位能说服我。我也是可能投诚的。我一个小女子,世道不好的时候,靠强者才能安心过舒服日子。”
斗笠下传出一声笑,却冷,“别口是心非才好。投诚可不是靠一张嘴说的。总要经过考验。像你这样没底子的,得一次次洗白,直到我们能看出真心。”
采蘩是混到哪里是哪里,当下不再说,只看戏。
待到瞧清带领帝卫的那人是黄炜,不禁奇道。“黄炜是余求那边的人吧?他来执行圣旨岂不是会徇私?把余家人全放跑了也没准。”
天衣教主居然回采蘩的自言自语,“黄炜是凭真战功得到余求提拔和周帝封赏的,虽与余氏走得近。入朝堂时日尚短,政见上没有明显倾向余求的行为,私交还好。周帝也很清楚,不可能把余求信任提拔的人一律拔除,只要能及时偏向。仍是可用的。黄炜这时就有机会成为坚定的保皇党。”
黄炜是墙头草?采蘩记得在烟雨阁看到他,铁铮铮的汉子。很难把他和墙头草混为一谈。但要说他是余求党,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因为,不够谄媚,个性十足。
“听说余求刚为他的孙女向黄炜提亲,黄家还没答复。真是时机凑巧,不然和余家联姻,估计周帝会犹豫要不要让黄炜打前锋。”笑面说。这屋子的人对北周朝廷都能说上两句。
“余佳儿不是要嫁向五郎吗?”余求最疼爱的孙女许配了向琚,这不是秘密。
“不是余佳儿,不过她那桩婚事也告吹了。余氏满门即便能保命,却逃不出被贬为奴隶的命数。”天衣教主哼了哼。
“哎呀,五公子要伤心了。”说这话,采蘩可不替向琚遗憾。向家五郎一颗心可纳百川,唯独不容情。
“你这是幸灾乐祸?”如果声音也可以皱起来的话,那肯定就像眉毛一样了。
“怎么会?我替他惋惜而已,向余攀亲本是天大的喜事,娶余佳儿比娶公主还好。”但是嫁给向琚的女子到头来会被眼泪淹没的。
“余佳儿别说是公主,这会儿连街边的小乞丐都比她好命。”天衣教主看采蘩离开窗边,问道,“不看了?”
“我知道这世上爱看人倒霉的永远比爱看人走远的多,但我不喜欢。”余求帮了沈珍珍,就像独孤棠帮了她一样,各人各法,所以余求和她没有太大的怨。这是一场权力斗争,她在边缘,无需瞎凑热闹。
“说得倒是品德高尚,其实骨子里漠不关心罢了。”天衣教主冷笑,“你夫君来了,你还是不看?”
采蘩身形一顿,略偏头,余光看到几骑快马,其中那匹再眼熟不过的千里驹上,不是独孤棠又是谁?另有庄王,定国公,黄炜之父,都是朝廷取足轻重的人。
如果这时候喊独孤棠,不如喊庄王有用。天衣教主不知道庄王的另一个身份,也就不知道紫鹛和庄王是夫妻。要是很没良心地把这事说出来,天衣教主会立刻跳窗找庄王算账,笑面贴面说不定也会卷进混乱,她就能逃跑了。只要豁得出自己的亲娘去。
但最终,采蘩不过长叹一口气。虎毒不食子,反之亦然。她的脚步方向不变,回到桌前自斟自饮。
天衣教主看采蘩半晌,“还算你识好歹。你要是敢喊你相公,张张嘴,我就让你见阎王。”
这位根本搞不清状况,情敌就在眼前,还管她喊不喊救命?采蘩心绪忙碌,语气冷淡,“没有把握的事我是不会做的。”
“你还真想逃?”天衣教主转身看戏,话尾抛到采蘩耳中,“做梦罢。”
做梦?采蘩饮着小酒,含笑。
这么说的话,她一直都在做梦,从重生那日开始。偏偏她的梦一定会成真的。趁三人看戏专心,悄拿了怀中婉蝉,在桌底板刻字。武林高手的耳目之下做小动作,无疑是走独木,好在外面正发生数十载难得的大案,汹涌如海浪一般的嘈杂盖没细微的求救音。
做完这一切,采蘩便听见打斗声。她趴在桌上打盹,迷糊中兵器交接的锵锵没有了。再过不久,耳中传来了隐隐哭声喊声。睁眼发现已经耗过了半日,喊声也近在楼下。
“我爷爷不会谋反的,他忠君为民,是大英雄。一定有人诬陷他,你们怎么不查清楚就乱抓人?我不服,让我见皇上!”
余佳儿。采蘩提起点兴趣,再次站到窗前。只见余佳儿披头散发双手戴木栲,已没有半分公主的模样,从天上落到地上不过一眨眼。
看管她的官兵不耐烦,凶煞煞推她一把,说了什么。
余佳儿怒瞪双目,突然站着不肯走,“你们这些见风转舵的家伙,我余家没受难时,个个摇头摆尾像条狗,现在以为我们倒霉了,竟敢骂我?!你叫什么?我要让人砍了你的脑袋!”
官兵气极,拿刀把子在余佳儿肩膀上顶了顶,大概让她快走的意思。谁料余佳儿身子往旁边歪,一屁股坐着嚎啕大哭。
采蘩望着余佳儿在底下撒泼,暗道这姑娘没眼力架儿。
“余求不在里面。”她从上百个余姓中看过去。
“今早周帝病危的消息传出,他就进宫去了。当然有去无回。”天衣教主道。
“用皇帝病危骗余求入宫,这主意真不错。”采蘩以为这是一场骗局。
“谁说是骗?”天衣教主却道,“周帝的身体早不行了,说是亲征,也不过是幌子。正因为时日不多,才一定要把余家弄垮。他要是比余求走得早,太子就不可能登基,北周天子换成余姓。余求先周帝后,十分不好把握,老天爷还算帮忙。”
采蘩听后心惊,“你们跟周帝的病危有何干系?”
笑面嘻嘻,“事到如今告诉你也无妨。周帝老来信道,想要长生不老,主人投其所好送他灵丹妙药。前些日子,教主被周帝捧成神仙,接入宫中为他炼不死药,却不知是教主送他最后一程。要说这分寸和时候把握得正正好好,只有主人这么大本事。”
手渐冰凉,采蘩对那个人不再好奇,萌生强烈逃意。南陈太子之争,北周皇帝生死,如此精于谋算,天下可得。然而这样一个始终藏在暗处的人,能成为贤明之君吗?
“余小姐当街撒泼就能申冤么?”这场骚乱引来了独孤棠。
采蘩收拢十指,但同时感觉天衣教主如寒冰一样的目光穿过斗笠布纱,只能不动,静望着离自己不过一层楼的独孤棠。照以往常跳的高度,实在不算高。如果能跳下去的话,他一定又能接住自己。
“童姑娘在想什么?”天衣教主似乎很有兴致了解采蘩。
“我在想,我和我夫君之间仅有一层楼,却似生死之隔,若拼尽这条命唤他,值不值得。”采蘩如是想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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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啦,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