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女儿女人这种恶心的关系
“不是要害妹妹,而是要害送亲的我。<-》”独孤棠一句话便合情合理了。
“对了,董瑛不知道你拜师学艺,更不知道你当时有任务在身,会离开送嫁队伍。”采蘩想不到竟会是那样,劫杀却是谋杀,意外却是人为,非要让悲局变得更悲。“我真不懂,到底为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可以枉顾无辜人的性命。我爹,姬钥和雅雅的爹娘,还有师父,明姑娘,就为了那些人的私利,白白死去,连声冤枉都不能喊。而我,没出息,躲在童氏之下,只能装作无关之人。”
“这就是人心不足吧。明明已经得到了很多,却还想要更多。董氏对我不好,但对妹妹还算不错,所以妹妹遇害,我也没往她身上想。然而,最终还是她的算计。看来我不死,她是不会死心的。”有些仇恨,无名而起,却永远都化解不了。
“董瑛和天衣教有如此密切的联系,而胡黎却说董瑛不是天衣教徒,董瑛的娘家在长安么?”采蘩觉得其中必有奥妙。
“董家是汉族,董父官职不大不小,六品刑司司典,掌管地方送上都城的大案和犯人。以董家家世来说,与独孤氏不可并肩而论,但定国公一次进山打猎,躲雨巧遇董氏,两人避了一夜雨,回城后董家便派人来说亲,说小姐在家要自尽,觉得没脸见人了,定国公因此答应了亲事。当然,我以为与其说定国公是保人名节。不如说是他看中了对方年轻貌美。”独孤棠对他爹是怎么看都不顺眼的。灵域
采蘩就要客观些,“我倒以为是董瑛有心计,让你爹不得不娶她。用的招数实在不算新鲜,不过想你爹是武将出身,可能不会想那么多吧。再者,就算他心里有数,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姐为了嫁他煞费苦心,至少是真情实意。”
“真情实意?算了吧,还不是看中定国公的一品爵位。倒是董父,如今官升两级。已是四品典正。但他能升官与定国公关系不大,而是余相那派的人提拔的。定国公为此还不太高兴。”独孤棠告诉采蘩。
“你爹为何不高兴?”采蘩qiguai,“岳父升官,又不用靠他打通关系。外人说不了闲话。不是挺好的?”
“独孤氏。罗氏,崔氏,尉迟氏四姓独立。不参与余氏和朝堂别派的党争,所以董父仰仗余相高升,定国公觉得他有投靠余氏之嫌,连累独孤氏一向的清白名声。后来,董瑛力争其父是凭借自己的实力通过考绩升上去的,而余相本是他的上司,并无投靠的意思,定国公才作罢了。确实,董父与余相除了公事上的难得jiechu,私底下完全没有往来。”独孤棠道。
“完全没有往来?”采蘩颇不以为然,“倒有些刻意了。董瑛利用天衣教,如果我们由此往上推,就是董父知其事。董父的上官是余求,而余求又是什么样的人?他权势滔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敢跟皇帝叫板。就算有朝一日想与天齐高,我也不觉得惊讶,毕竟他离那张龙椅只差一步了吧。若说他就是天衣教背后的影子,又能迫使你师父为他效力,十分合情合理。”
独孤棠沉吟片刻,“采蘩,猜测容易,但这么大的罪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定的,需要找出根据来。”虽然说得谨慎,但他和采蘩的想法不谋而合,“余求近来独霸气更盛,皇上面前都有些无所忌惮,皇上并非昏君,不会任他如此嚣张下去。双方要动,恐怕就在春日。”
“原来你们早有准备,是我关公面前耍大刀了。”采蘩面无半点担忧,因她明白这些不是她能插手的事,只推过一张帖子来,“暗地里风起云涌,却还有人闲得没事找事。”
独孤棠看过却笑,“有人要造反,有人要吃饭,各自都忙活,不是挺好吗?你安心造你的纸。说起来我错过了你重现左伯纸的时候,心里一直有些遗憾。这回南陈女匠大放异彩之时,我决不缺席。”
“什么大放异彩啊?”采蘩敲着那张帖子,“根本就是高丽人借着宣扬绵茧纸的机会一争国辉罢了。一张纸雪里白,正照百色人心。高丽人虽爱他们的母国,其他人也未必输给他们这份心。不过我就难办点。生长在北周,如今南陈人,帮哪国都有些牵强。”
“那就帮自己吧。”独孤棠一笑,“让那些对你心怀恶意的人看看,你到底离他们有多远,可望而不可即,惭愧得再不能算计你。”
“他们若知惭愧,就不会纠缠至此。不在意他们怎么贬低我,若还想置我于死地,我却也不会听之任之。”采蘩目光坚定,“我以为逃开就能活下去,却终究避无可避,要懂得活的意义,并且面对过去而无惧,方能真正重生。”
独孤棠不知她所说的重生是真的死里复活,但解其深意,赞叹道,“说得好。避无可避就迎头而上。姬莲如今困在国公府,只要我不回去,她动弹不得,暂对你构不成weixie。倒是沈珍珍颇有手段,如今又成了余求的女人,说不准要想什么阴狠花招。虽然,就我想来,不外是针对你的身世。”
“呃?”采蘩以为自己把女人错听了女儿,心里却别扭无比。
“你没听错。”独孤棠知道她的别扭,“沈珍珍已是余相最新养起的小夫人,说是认女,不过为两人私通找个冠冕堂皇的来往之由罢了。”
“怎么会?”采蘩切实一惊,“东葛青云又没死。即便死了,沈珍珍富庶,不至于和差了两辈的老人私通。是我至今还没看清沈珍珍么?竟为了报复我,不惜出卖自己。”
“倒也不用把沈珍珍看得那么目光短浅。报复你,恐怕只是部分的原因,最重要是她想要当一个风光的上流贵妇,娘家的富有毕竟与已经出嫁的她无关。她料到东葛青云变成这样后,她会失去娘家的支持,所以给自己找了一个可保一世的靠山。余求喜偷吃,尤其是正值芳华的少妇,沈珍珍早合他的心意,苦于东葛青云是个好帮手而不能下嘴,如今终于可以快活。”独孤棠虽和父亲不合,但在对待余求的态度上却一致。
“恶心。”采蘩突道。
“的确不是能让人听了愉快的事,哪怕你不是沈珍珍的朋友。但这种事在高门中屡见不鲜,有不得不屈从的,也有厚颜无耻的,总为了一个目的。我们听过了,庆幸自己还能独善其身,也就罢了。”说自己坏的人,心中反而有一片纯净。
“我好像该谢谢沈珍珍才对。要不是她突然将我送上绝路,我若真和她一起嫁了东葛青云,是不是也会变成像她yiyang厚颜无耻的妇人?”可怕!为了荣华富贵,要做到这个地步。夫还在,就与他人苟且,还是以义父义女之名,真是恶心。灵域
“无论如何,沈珍珍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今后她对付你的手段可能化暗为明。暗为阴计,不与人知,自然也不好闹大,但明来必冲你要害,让你绝对不能反击不能翻身。采蘩,我告诉你沈珍珍的事,是要你心里有个数,也希望你能将和沈珍珍之间的恩怨再跟我细理一遍,包括牵涉的人,物,事,最好无一遗漏。”而他会做余下的。
采蘩明白轻重,叫外面的丫头们拿进烹茶小炉来,上了点心,与知己秉烛夜谈,也是告诉这个将娶自己的男子她过去的故事。她也很想知道他对过去那个虚荣的自己,会否鄙夷,会否失望,会否后悔,然后掉头就走。
夜过了,天方晓,雪清换了两次烛灯,出来遇到换班的雨清。
“还没歇呢?”雨清诧异看着盘中尚冒丝儿烟的短烛。
雪清摇摇头,“说不困,让厨房准备早膳,而且大公子要更衣上朝了。”
“哇,聊什么竟一夜不睡觉?”雨清一边道,一边叫来小丫头吩咐备膳。
“等雨清姐姐你成了亲,就知道小姐和大公子聊什么了。”桃枝弯眼笑成月。
“去你的,别胡说八道,小姐和大公子虽然定了心意,两人可是清清白白的,为什么要成亲才能知道他们说的话?”雨清敲桃枝一记额头,“从前夫人教的规矩,太久不提你忘了,是不是?谨言慎行,无论是在家还是在外头,都yīyàng。”
桃枝摸摸额头,噘着嘴道,“记着呢,就是说着玩儿的。”
“你说着好玩,让存着心思的人听去,又不知道传出什么糟践小姐的话来。”雪清也让桃枝小心。
桃枝再不敢顶嘴,暗自长了记性。
采蘩和独孤棠早早用了饭,一个要上朝,一个找师兄,还能行一路。经过姬三的屋前花园时,看到拢宁端着铜盆走到树后面,还四下张望,很是鬼头鬼脑。
采蘩出声叫他,“拢宁,藏什么宝贝,还怕人看见?”
拢宁呼啦往旁边一跳,看清来人,嘻嘻笑道,“没什么。”
独孤棠抬眉,“没什么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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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0章 三哥,三哥,坚持住。
“是要我让人把你拿下,还是你自己乖乖交出来?”采蘩一抬手,丁小跨前一步。<-》
拢宁仍是嬉皮笑脸,“蘩小姐饶了我,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公子的洗脸水,我懒得多走两步,随手倒了。”
采蘩走近几步,鼻间闻血气,“三哥的伤还没好么?这么浓的血腥味。”
拢宁哇喊一声,“蘩小姐,您狗鼻子啊。”他嗅了又嗅,“我怎么一点味道都闻不出来?只有冷味,冻得我哆嗦。您说这冬天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别扯开话题,拿出来让我瞧,不然就抢了。”采蘩可没那么容易对付。
独孤棠则二话不说,往姬三的屋子走。
拢宁一个人又要藏着盆,又要挡独孤棠,哪里顾得过来,干脆双手举盆,“我投降,我服软,给你们瞧。屋里就别去了吧。公子好面子,不喜欢让人看到他不英俊的模样,二位体谅。”
采蘩拉住独孤棠,对拢宁说道,“举那么高,怎么看得清?你小子要再耍滑,我就让丁小削你了。”
丁小手刀挥下,虽然只是吓吓拢宁,拢宁的动作却出奇得快,铜盆往上一抛,一脚踢开丁小的手,整个人如鬼影一般,平地拔起,旋转三圈,站定。
嘻嘻笑着,拢宁小鬼伸手接住落下的铜盆,单膝跪地,送到采蘩面前,“蘩小姐,小的不敢,您想瞧就只管瞧。”
独孤棠微微眯眼,“小鬼,功夫不错嘛。”
拢宁眼睛睁大,“能得大公子这句话,小的今晚上可睡不着了。”
“马屁精。”采蘩笑骂,看那个铜盆基本上倒干净了,但仍有乌红残渍沿盆走动。不由皱起眉,“是因为无夏么?”
拢宁不作声,笑容浅消,点了点头。
“多久了?不。如今多久吐一次?”采蘩想起天衣教主的话来。
“本来是五日一次,望江南那场战后,已经连吐几日血,数今日最多。以往内功可以压制。不知怎么也不管用了。我一直想跟蘩小姐您说来着,但公子不让,说什么告诉你们也只是让你们看笑话。”拢宁撇撇嘴,显然敢对主子的话不以为然。
“昨晚吃饭时瞧他挺精神。酒没少喝。”独孤棠看看采蘩。
采蘩心领神会,放开了手,任独孤棠往屋门前去。同时张手拎住还想要去挡路的拢宁。“行了,装什么?你这么鬼精的轻功,难道听不出我的脚步声?故意在我们面前鬼鬼祟祟,不就是想让我们出面管你家公子的这桩闲事么?”
拢宁一缩脖,背着屋门对采蘩竖大拇指,嘴里却喊,“蘩小姐。别冤枉我啊,轻功好跟耳力好是两码事,而且我哪知道你们二位这么早要出门。”那么大声,说给暗地里偷听的那一位。
独孤棠一掌推开门,那一位就露出脸来。
明明脸色苍白像死人,姬三还笑得跟没事一样,“早啊,今天应该会是个好天气,就是太冷了。独孤棠,你这少帅当得轻松,上朝都可以随便耽搁。”
独孤棠二话不说,突然捉起姬三的手腕,替他把脉。
“失血过多,当然会觉得冷。三哥,你也别装了,唇青白,脸腊凉,好像刚才棺材里爬出来的,借尸还魂。”采蘩经历过一次,所以信这个。
“呸呸呸,蘩妹妹纵然真关心我,安慰怎么跟咒我死似的?”姬三单手扇晦气。
“脉象紊乱,心跳不齐,这么下去,确实要进棺材了。”独孤棠松手,看一眼天色,却也不急,“即便天衣教主都说无夏无解,却未必无望。你待在园子里,哪儿都别去,我会让邈手来给你把脉。”
采蘩也道,“丁二也在找无夏的解药,他擅长制毒克毒,再加上邈手医术登峰造极,一定会有法子的。三哥从今日起别再藏着掖着,有痛就喊,有苦就怨,说出来轻松些。跟自己人死要面子,那是活受罪。”
姬三盯看了采蘩半晌,感觉眼眶有些**,这才不自在得清清嗓子,“我又不是女人,喊痛怨苦的。”伸个懒腰,转身走向里屋,“可能是吐血多了,突然晕得很,我还是回床上躺着得好。独孤棠,别忘了找你兄弟来把脉,好歹开几副补血养气的方子。”这就算是接受了独孤棠的安排。
姬三和独孤棠都是领头的人,一个掌小鬼,一个带蛟群。要还是从前,谁能听谁的话?谁又能帮着谁?采蘩想着,一面担心,一面又安心。她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姬三非要和蛟盟联手。只要独孤棠肯帮忙,一切就似乎还有希望。
随独孤棠继续走,她说道,“天衣教主说过,一旦吐血间隔少于三日,中无夏的人就只有一年的命了。此毒实在霸道,找不出解药不仅是救不了三哥,对我们也是隐患。天衣教能仗它为所欲为,轻易操纵别人。”
“我记得你说过,无夏并非瞬间取命,而是在数年之内,毒素沿经脉慢慢注入心脏而死,但姬三却因修习飞雪楼主传授的内功,才能活到今日。”独孤棠已有想法,“如果我们的猜测不错,飞雪楼主就是紫鹛,紫鹛出自天衣教。姬三当时的情形救治已经太迟,然而紫鹛能以内功压制无夏,可见她也想找出无夏的解法,更比我们了解这种毒。紫鹛既然在长安,我们若能找到她,姬三说不定还有救。”
“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白灵来。她说无夏时,神情中似乎隐瞒了什么,也许就和紫鹛有关。就像我特别怀念师父,所以仿造乌云纸一样,白灵造的梅香纸是仿紫鹛的,可能两人也有深笃的姐妹情。事到如今,我也觉得也许紫鹛是唯一能给三哥一线生机的人,毕竟连天衣教主都说无解的毒,她却有办法延缓这么多年。”采蘩顺便就问,“城东外都找过了么?可有线索?”
独孤棠摇摇头,“照你描述,一早出门午时才进城,两个时辰车程范围内都打听过了,却没有一家大宅有你所说的特征,也没有兰花香和一位会弹琴会唱歌的美夫人。所以我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城里。”两人异口同声,又相视而笑。
“因为你被蒙着眼,很难分清方向,又是刚来长安,对环境也不熟悉,这种情形下,对方很容易制造假象而不被你识破。再加上我的误导,告诉你我们追到东城外河边,你自然而然就会想成蒙眼入城。”独孤棠到了门前,墨驹突然嘶鸣。
“也是那位夫人的聪明之处。”采蘩面有疑惑,“你的千里驹怎么回事?自烟雨阁起就显得特别精神,好似十分爱现。”
“它喜欢你啊。”独孤棠笑中带了三分邪气,伸手滑过采蘩一缕乌发,“采蘩,你今后出门要不要考虑戴个纱帽?这张……颜,让我跟人争也还罢了,难不成还要跟马吃醋?”他说什么什么颜的时候,故意放轻了声音。
“你说什么颜?”采蘩瞪眼。
“我上朝要迟了。”独孤棠却大步下台阶,利落上马,回头对采蘩望去一眼,眸光如毓琼,“你这般送我出门,我该心疼你睡少才是,但其实心里也是喜欢,今后虽不用保持,偶尔一回,可否到我们白发苍苍?”
采蘩心中悄蜜,嘴上不甜,“都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了,你还要上朝?早些卸甲归田,在自家后院种菜摘瓜,准备给老太婆做早饭吧。”
独孤棠哈哈笑,“采蘩,你可能故意讥我,不过在我听来,当真是从没听过的,如此美妙之甜言蜜语。今日必定是好日子。走了!”
墨马就地踏个圈,这才放开四蹄,往宫门方向奔去。苍冷色的街道如纸,开墨有力,书写好男儿情长。
“丁小,你耳朵好,听到他刚才说什么颜没有?”连口头上都占不了便宜,采蘩有那么点郁闷。
“祸水妖颜。”丁小斩钉截铁回答。
“祸水妖颜?!”采蘩对那道心满意足驰去的影子吼一声,“独孤棠!”
那影子没停,但是北风啸来,隐有笑声,是在他算计之内的得逞开怀。
采蘩自然不是真生气,很容易也笑了,“罢,来日方长。”只有独孤棠,会把她俗艳的容貌说成无敌的优势,而且一点不避讳,常拿出来当宝一样炫耀。
叫了也是一夜未眠的于良出发,在他抱怨肚子饿时,采蘩丢给他一袋子点心,却什么都没问,来到土地庙前。
“才来?”西骋是从师傅那儿直接过来的,已等了好一会儿。
“这事也不是赶早就能记功的。”采蘩偏心于良,做熟了都,“而你来那么早,看来张大人一眼定乾坤,弄明白了吧?”
“师傅说,既然是对方出的题,由他来答就没意思了。所以,什么都没问到。”但师傅没让他闲着,反问了他,结果他辩出两种成分,却不太清楚其用途。同时,他隐隐觉得师傅其实也有疑惑。
“小姐姐早。”小混蛋肩扛一瓦罐,似要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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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1章 喂,这是什么题啊?
“去哪儿?”采蘩问道。<-》
“讨早饭吃,爷爷说,家里又揭不开锅了。”说着别人看来很可怜的事,小混蛋却兴高采烈。哪里像是去乞讨,倒像喝喜酒。
采蘩知道这对爷孙都不在乎穷,无需自己怜悯,因此荷包里随时能拿出不少银子来,却也不动手指头,只道,“问你件事儿。”
小混蛋嗯啊一声,“说吧。”
“我头回来你这儿的时候,有个叫冬瓶儿的小丫头跟你吵架来着,她是哪家的人啊?”采蘩心里终有一点在意。灵域
“那个就想嫁人的凶丫头?”小混蛋眼睛骨碌一转,“你问她做甚?”
“好奇。”在那所精致的宅第里,半晕半醒之间,她听到两个丫头的对话,虽不太确定,却有似曾相识的感觉。长安城里她走动不多,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地方,若论大户人家的婢女,有印象的便是冬瓶儿和春瓶儿了。
“好奇呀”小混蛋拖曳长音,“小姐姐,得让你失望了,我还真不知道。爷爷虽然开纸铺子,客人是什么人,从哪儿来,我们是不问的。”
“你就骗吧。都吵着要嫁给你了,你会不知道对方的来历?而且春瓶儿还送你爷爷酒,你爷爷不收我的,却收她的,显然是知根知底。”想蒙混她,除非老天爷把她的好记性收回去。
小混蛋果然苦脸,但很快贼哈哈笑答,“小姐姐真厉害。骗不过你,那我也说实话吧。我糊里糊涂的,爷爷却是真知道。不过,他肯定不会告诉你,毕竟能找到我们家的,多是熟客。不知道你找人干什么,万一寻仇,那我们不是成了帮凶?”
小子想象力丰富,但说得不错,透露自己客人的消息给外。是需要十分谨慎的。采蘩突然想起同样不肯透露消息的疤眼。却不知他想通了没有,是否决定为麦子搬家北上。依她看,麦子并非对疤眼没有意思,而是被人当成男子久了。没有女儿家的自觉而已。若能锲而不舍。未必抱不得美人归。
“我说你们每回来都唧唧歪歪说那么久废话。我耳朵都出茧子了。到底进不进来啊,你们?老话一句,不进来就滚。别影响我生意。”老头声音从墙内咆哮出来。
小混蛋朝对着墙做个鬼脸,“小姐姐,你们保重,我要饭去了。”
“等等!”老头突然叫住孙子,出现在门前,手里抱着个竹筒,“你带着那个长得细皮白嫩的小子到最热闹的集市去。”
小混蛋指指西骋,“爷爷,你说他呀?”
“啊。”老头点头,“这里除了他,还有哪个男的比他白净?”
于良幸灾乐祸偷笑,采蘩也忍俊不止。
西骋当然来气,“老人家,您这么说不太”
“没什么不太好。我那么大岁数了,跟你们这些小辈说话还拐弯抹角吗?该是什么就是什么。”老头看西骋不服气的表情,不急不缓道,“我问你,你长这么大,有没有上山采过藤?”
“没有采过,但不意味着我不识料。”采原料这种事自然有人去做,他会分辨就好。
“我再问你,你有没有卖过一枚纸?坐在纸铺子里招待客人也算。”老头已经很清楚西骋会如何回答。
“我是造纸的,不是卖纸的。”西骋却看不出两者有何关联。
“你想跟我造纸吗?”两个问题,但老头都没给答案,“想向我请教,那就把竹筒里的纸卖出去,少说一两银子一枚。别想糊弄我,我都点过了的,总共二十枚短寸方纸。”
西骋大有意见,“造纸和卖纸根本两码事,不应混为一谈。我诚心向您请教,但这个要求实在有些荒唐,恕我不能遵从。”自认在富家子弟中算比较不喜欢奢侈的,可是让他沿街卖纸,无论如何拉不下这个面子。灵域
“老人家,这是您给他的过关题?”采蘩通透。
老头哼了一声,“看来这小子不开窍,算了,我不勉强。本来懒得理你们,看在姑娘挺聪明的份上,我也不想当不近人情的老古板,因此给你们各准备了一题。你们仨一起来的,所以过二则通。不卖纸也没关系,只有老实头说得出昨天给他的坛子里装了哪些东西,你们就算搭到好伙伴了。记住,必须分毫不差,少yiyang错yiyang都不行。”于良到了他嘴里,变成了老实头,目光十分锐利。
西骋经采蘩一点,这才明白过来,在心中权衡轻重。采蘩已过了一关,于良过不过几乎可以预料,他总不见得比不过采蘩。而且,轮到自己的这一题大概是三人中最简单的,如果因为自己豁不出脸面而放弃,那比沿街卖纸还要丢人。
于良心里着急,他这题铁定过不了,即便和西骋老是针锋相对,这时也可怜兮兮求他,“西大人,不就是卖纸吗?能有多难啊?”真想跟西骋交换。
采蘩却道,“师兄别这么说,老人家出给西大公子的这道题其实并不容易。短寸方纸用于体面的信纸或承载小画,用途有限,却要一两银子一枚,一般人不但买不起,也不会想要去买。”
她又对西骋道,“大公子不要勉强,这题难通,你不接受也是常理。我们不会事后埋怨你知难而退,懦弱无能的。”
什么不埋怨?明明已经冷嘲热讽了。西骋受不得激,热血冲脑,扬声道,“去就去,不就是赚二十两银子吗?一个时辰足够。”
老头却并无真心刁难之意,十分合情合理,“小子,和他们yīyàng,你有一日工夫,明天此时或交钱或还纸。第一,别想掏自己的腰包来充数,我让小混蛋盯着你,你得当着他的面银货两讫。第二”
老头转向采蘩和于良,“你俩不能找熟人充客人。这个我没法盯,全靠你们自觉。不过有句丑话说在前头,万一哪天让人揭发,我找丹老头算账,弄臭他的名声。”
于良连忙撇清,“老人家放心,我和师妹跟他不熟,不至于踩他,也不至于帮他。”
“不熟,你们仨还齐进齐出的?”老头还真有点没想到。
采蘩这么解释,“临时的。”
西骋瞥过两人,提供最精准的回答,“我原本是御纸坊的,后来进纸官署接替他们师父的官职,所以我们三人都在丹大人管辖之下。”
老头对他挥挥手,“赶紧做买卖去,再耽误也是你自己吃亏。”
西骋要走,小混蛋却不肯了,“爷爷,我要是跟着他一天,岂不是饿死了?如何讨饭吃啊?”
老头抛出一道银线。
小混蛋接住,立刻傻了眼,那是一块少说一两重的碎银子,“您不是说揭不开锅了吗?哪来的银子?”
“废话那么多,不要就还给我。”老头吹胡子。
小混蛋跳脚,“哦爷爷你骗我。明明家里有钱,你还让我去讨饭!”讨了那么多年的饭后,今天醒悟,“你骗过我多少回?”
“我早说过,你造纸我出工钱。你却坚持只动脑不动手,那就得自己养自己。而且你也别一下子以为家里富裕,只不过前几日有客上门,小赚一笔罢了。我还有酒钱要还,当然能省则省。”老头为了逼孙子继承衣钵,可花了不少心思,但软硬兼施都没有用,最终培养出一个厚脸皮的“小叫花”。孙子吃百家饭成了习惯,他每天赶孙子去要饭也成了习惯,一晃小小子如今长得人模人样。
小混蛋鼓着腮,呼呼喷气,哼两声,为西骋带路去了。这个亏,必须闷吃,谁叫那是他亲爷爷呢。
“你们的师父是左恒吧。”老头转而对采蘩和于良道,“可惜了,正是造纸术进入巅峰的年纪。经验也有了,手上功夫也炉火纯青了,又有天赋。多难得的人才啊,分明能成就另一个左氏,偏偏不够长命,只能借老祖宗的光,才能得个名匠之衔。”灵域
“我师父才不是借老祖宗的光出名的。”于良捍卫师父的名声。
“那就是借你师妹的光。”老头看了看采蘩,见她神情不动,暗道稳重,能把握好心态,的确是块好材料。
“你没见过我师父造的乌云,所以才会那么说。我告诉你,就像大家都造不出高丽绵茧yīyàng,也没人造得出我师父的乌云。”采蘩和西骋这两个学习力那么强的人至今还没仿制成功,于良因此敢反驳。
“乌云?”老头眼睛一亮,“我怎么未曾听说过?什么样的纸?拿来让我瞧瞧。”
“乌云共五枚,三枚进了宫,一枚在丹大人手中,还有一枚已下落不明。”其实让她浸到水里,为了抽出里面的秘密,彻底毁了。
“既然你俩是左恒的徒弟,难道他没有教你们造法吗?”老头热衷于造纸,但凡听到新纸名,一定会弄到手来钻研,然后造出更胜于原创者的纸。
“我们随师父学纸的时日很短,只学基础功。”采蘩言简意赅,切入正题,“老人家,是不是该看看我师兄通不通得过了?”
“只学了基础功?”该信吗?一个造出了左伯纸的姑娘。虽然他曾说过造左伯纸并没什么大不了,却有一个技艺精湛的前提。“好,老实头,说吧。”
会不会又让他诧异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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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2章 第一堂课
“……”于良支支吾吾,犹犹豫豫,说了几个谁也听不清楚的字。<-》
老头本来就歪半脸,现在歪了整张脸,“啊?你蚊子叫唤哪?大声点儿。错了有什么关系,自觉尽力了认真了,谁能责备你?一个大男人,要有点气概。”
于良让老头说得精神一振。他其实一直自卑。采蘩出现之前,他就是纸官署没有大匠要的钝学匠。采蘩出现之后,虽然同为左拐的徒弟,采蘩一日千里的进步让他望尘莫及,但有师父和没师父差别很大。师父领着他往前走,他比不上采蘩,可也长进了不少。师父去世之后,他在纸官署又成了独门独户的一个人,自学为主,丹大人偶尔指点,不像其他纸匠由师傅循序渐进的教导。现在好不容易能和师妹一起造纸,还有机会遇见高人,不能扯后腿。
“内施胶剂。”这回吐字清晰。
老头看一眼采蘩,“你没帮他吧?”
“老人家,那坛子里的东西我看都没看过,怎么帮呢?”采蘩很清楚于良的自卑,如果她帮他,那他永远摆脱不了这个缺陷。于良有他出色的地方,想要一展长才,先要克服自卑的心态。
“您的意思是我答对了?”于良高兴地问。
“你答错了,这不是施胶剂。”老头却泼他冷水,“不过,我问的是里面的成份,你还有纠正的机会。”
于良也看采蘩一眼,心里慌着。
然而,采蘩默不作声,甚至连鼓励的表情都不给。这是于良要闯的关。她可以鼓励他一次两次,但今后必定不在他身边的日子更多,他依赖不了。
“老实头,你动不动看你师妹干什么?你师妹即便再聪明,那脑袋在她脖子上,跟你没有半点关系。记住。与其依赖别人,不如自己锋利。你琢磨一天了,总有些想法吧?干脆一点说出来得了,也就是错或对的结果,死不了人。”老头不知道于良婆婆妈妈到底为什么。
于良一想也是,吐口气,大声说道,“黄葵根汁。发酵面糊,没了。”觉着说没了不太妥当,改成,“其他的我分辨不出。”
老头的面色不惊不喜,“也就是说,你对自己说出来的那两样是确定的?”匠者,首要自信。
于良豁出去了,重重点头,“确定。我曾以黄葵根汁制作纸药,对它的黏性气味颜色十分熟悉。至于面糊。实在跟我娘做薄煎饼的面糊一模一样,闻有异酸味。自生气泡,应在发酵中。黄葵根汁和面糊混在一起,虽然从没听师父教过,但一个有黏滑性,一个有粘密性,除了内施胶剂,我想不出还会有什么用途。”
老头耸耸乱眉。“自然有用处,但不是胶剂,而坛里有八种料。”
他还是没本事。于良想到这儿。刚要耷拉脑袋,却听老头说但是,立刻睁大眼。有转机吗?
“但是,你能辨出两种也算不错了。”老头这是赞他,“即便是一般有几年经验的纸匠,只会当成馊水,压根不理会我让他们辨识的要求,还以为我故意作弄。”
“听起来老人家常泼人一身馊水。”采蘩巧言,“怪不得说小庙藏大佛,您这庙门前麻雀很多只啊。我师兄答二对二,老人家,他这题过了吧?”
“你怕马屁也没用。”老头识穿采蘩混水摸鱼的心思,“什么答二对二?八种料里说出了两种而已,一半都不到,当然不过。回去吧,等你们不熟的那个白面书生把纸卖光光,明日再来。我就传些手艺给你们,让你们在纸擂上给丹老头争面子。”
“老人家知道得可真快,昨日我才拿到帖子。依您看,高丽人这回能拿头名么?”采蘩可不想走,借闲聊欲再次浑水摸鱼,去后院一探究竟。
“瞧你这点出息。造纸术始于中原,小小高丽从我华夏学过去的,不过学得一层皮毛,也敢来发源地炫耀。头名?高丽要拿了头名,北周南陈这么多纸匠可以羞愧而死了。你俩若真心喜欢造纸,这回也算来着了,瞪大眼好好瞧。南北各地大匠汇聚一处交流技艺,对你们小辈而言,是十分难得的际遇。”这也叫一致对外。
“老人家,您说的是纸市,不是纸擂。纸擂是高丽,北周,南陈选低于二十五岁的纸匠各四名比造纸技艺的四最。最薄,最白,最密,最美。”虽然如预想的一样没通过,于良却被老头和采蘩说开的事而吸引了心神。正如老头说的,他尽了力,所以无悔。
“放屁,放屁,放屁,放屁。”于良的四最让老头连续四声放屁变得可笑,“尤其是最后一条。什么是最美?谁说是最美?以什么根据来评?这种无聊的自我炫耀,根本不用参加,完全是有人想出名,拿别人当垫脚石。”
“话虽如此,参加不参加不由我们说了算,师妹和西骋已是内定的人选。”另外两个将在这次来周的名匠高徒中挑选。“老实说,我也很想被选中,虽然知道自己差得远了,上去也可能出丑,不过能参加就是一种认可。”
她退出,由他顶上。这样的话虽是采蘩的真心,但陈帝一道旨压着她,说也白说。而且,恐怕说出来也只是让于良觉得尴尬难堪,好像又依赖她一样。
但老头一句话,让两人都轻松,“你师妹那表情一看就知道也不情愿,所以你就别硬赶着上去了。”再一句却遭人怨,“左恒虽然不在了,你俩不用一块儿给他丢脸吧。”
于良道,“我师妹一定会赢的。”
“老人家,能看看您造的,又觉得不是废纸的纸么?”采蘩对输赢早已看淡,不过,如果赢了有好处,当然也不会故意想输。
“问得挺巧,昨晚在后院晒了一枚,这会儿应该差不多了。说不定明天就是你们来我这儿的最后一天,今儿我大方点儿,跟我来吧。”老头往后面走去。
采蘩推发愣的于良一把,“说起来,我们来了这几回,还不知道老人家您高姓大名?”
“看你挺聪明的,怎么又不开窍了呢?我孙子叫小混蛋,我当然叫老混蛋啦。这还用得着问吗?”老头鼻子里哼哼,真觉采蘩不机灵。
“这……这怎么能算名字呢?”叫声老混蛋前辈,这不是自己找骂?于良无论如何不信老头真叫这名。
“老混蛋前辈。”他想什么,让采蘩说出了口,而且不带不好意思的,“我姓童,名采蘩,请您今后多指点。”
老头听出她其中的自信,又欣赏她几分,但觉这姑娘的性子,聪慧和天赋很对自己的脾气,当然嘴上是不可能夸她的,声音硬嘎说道,“我知道你叫什么名儿,童大姑娘在长安城里近来也算名人了。定国公的独子,南战场的大功臣,四方将军的少帅,棠大公子跟你在烟雨阁求亲,传遍了街头巷尾。之前小混蛋说你要嫁人,我虽恭喜过了,可怎么也没想到你会是未来的独孤少夫人。很了不得啊。”
采蘩不在意地笑笑,这时看到了老头所说的那枚纸,眼里便起了与清冷性子截然相反的耀眼光彩,“刚才您说一枚纸,我还奇怪呢,心想是不是听错了,原来竟是长卷。”
院墙边上竖长竿挂长绳,蓝天下,洁白如云,一匹**丈长的纸轻轻飘荡,令人想要碰触那片无暇可爱。
“如同我上回说的,纸好不好,还得试墨。我这儿有六块不同产地的墨石,你们试试,然后告诉我这纸最适合哪块。别随便哪儿都试,小老儿有九成九分的把握是好纸,所以还要卖钱的。”老头说罢,卷起袖子去打井水。
“这不会又是一题吧?”于良悄悄说。
采蘩也卷袖,搬梯子要卸纸,“不会,多半是让咱们帮他肯定最后一分。今天运气真好,能为高人试纸。”
于良看采蘩喜笑颜开的样子,不由也很期待起来,什么都不想,动手帮忙。他现在不仅仅有了造好纸的决心,还有了继续在造纸这行干下去的信心,虽然只是一点点在积累,但日子也是要一天天过的。
真正动手干起活来,才知道院子各部分都是有目的而为。东墙下一块平滑的岗石长地,一尘不染,正好收纸试墨用。采蘩研墨,于纸边跪地写字,又随意涂鸦几笔。于良也忙。别看是很简单的两个步骤,试墨却是眼力和脑力活儿。最后,两人选出来的还不一样。采蘩选了一方圆砚,于良选了一方高砚。
老头来看,半晌没说话,开口偏岔,“老实头,你得练练字。想要当一个好纸匠,得通晓书画。自己未必要成为大家,但好歹过得去。”
于良讪笑,“我不识字。”
老头这回没讽刺,“不识字可以学啊,既然选了纸匠来当。想想你师父的老祖宗左伯,闻名的可不止左伯纸而已。历代历朝的造纸名匠多能写能画,出色之极。你还年轻,来得及学。”
“至于你嘛——”老头突然细细打量起采蘩来。
今天第二更。
求粉红。(太久没求了,突然不好意思。)(未完待续。
第333章 也有赚得不开心的钱
老头的眼神那么古怪,采蘩自觉贬低自己,“老人家,我也识字不多。<-》”
“放屁。”老头的口头禅冒出,“一手这样的好字没有十年功根本做不到,后来大概懒骨头了,有点生疏气。可惜了用心教你的人。这书法,还有这勾画,与北齐前国辅,也是书画家孟润孟大人倒似五六分,教你的人可姓孟?”
再次惊叹老头的本事,采蘩摇头,“是我爹教的,人称广先生。”
记忆中听过孟润。师父说过,那个三骂齐帝,最终被处死的好官,也是他和滕大将军好友曜晨的父亲。
老头沉吟,“那就奇了,孟大人的书画之风也只有其子孟津继承了而已。”
“您说的孟津莫非字曜晨?”采蘩顺口问道。
“你果然知道他。”老头以为找到出处了。
“他是我师父的至交好友,我听师父提起过。不过他和我爹不可能认识,或许是我爹擅长临摹。”说到她爹,她难得露一点炫耀的口风。
于良补充,“而且师妹的爹擅长造纸,师妹评纸才那么厉害,一眼就能断佳劣。”
“师兄,也没那么厉害,老人家的纸就错看了。”差点骄傲时候,发现学习造纸的路还很长,她才站在路口。
老头的目光越来越疑惑,“你爹姓什么?”字像,画像,还有造纸。虽然传闻中孟津死于非命,但也有一种说法是他逃了。
“不知道,他从来不提。”奇怪,近来,这已经是第二个问她爹是谁的人。
老头正想再问问仔细,突然听到有人在前院说话,打断他的思路,一时半会儿是捡不起来了。
“老爷子在家吗?我们来取货的。”
老头掰指一算,自言自语。“这么快又到二十九了。”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对采蘩和于良道,“今日就到这儿,你们走吧。”
采蘩不赖着待,跟着老头往前面走,“老人家,两个问题。”
老头翻白眼,“就知道你事儿多。第一个问题。坛子到底装什么。答案:不告诉你。第二个问题,哪块砚台最适合那枚纸。答案:老实头选的那一个。听了是否失望?你处处比老实头强,我却说老实头对。”
“不会,我师兄自有我不能比拟的强项,但我可否请教我的失误在何处?”采蘩趁空还对于良翘大拇指。
“也不能说失误,却是你的书画风格迥异于常人。落笔似水流,扬于纸间如飞羽。有人如此评价孟氏父子的书画。你选的砚属深墨,适合轻笔。老实头虽不识字,也不会作画,巧在落笔之力与我那个求纸的客人相似。故而他选对了。”老头笑歪嘴,“我说这么多。你应该明白了吧?”
“老人家,我明白了。您让我们试墨,其实不是要看纸不好,而是着墨的效果。恐怕您的那位客人并非书画名家,而且坚持只用某种墨,因此您看人看墨造了这枚纸。”这么做生意,好有意思啊。
老头光笑不说话。已到了前院。
采蘩看到两名身形瘦长身穿灰衣的男子,一个见了老头就笑,一个铁黑一张脸。因为想找冬瓶儿春瓶儿。因此对老头的客人就有些好奇,脚步不由慢了下来。
老头对他们的态度不冷不热,指指角落堆放着的坛子,“一共三坛。”
“说好了六坛的。”铁黑面开口,声音果然和脸一样凶。
“冬日难寻夏料,就这三坛还是我好不容易找的。”老头淡然回道,“也不加你们银两,二十两一坛,付了钱就拿走吧。”
笑脸的表情有些为难,“只有三坛,我们回去不好交待,价钱倒不是问题。要不银子翻番给,您再想想办法?”
“月中再来一趟吧,不过不能保证一定有。”老头丑话说前头。
“有您这句话就行。”笑脸一乐,拿了银票递过来,很快搬起坛子走了。
老头静了一会儿,扭身往里走,却见采蘩他们还在,瞪起眼,语气不佳,“你俩等吃饭啊?还不走?”说罢不再理会,一个人进屋去。
于良缩缩脖子,“这老头翻脸比翻书还快,刚才还好好的,一下子就凶起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来得不是送钱的,而是讨债的。明明六十两进项,应该高兴才对。”
“恐怕这银子虽然在手,却实在不好赚,所以高兴不起来。做买卖就是这样的,未必有钱进来便好,也得看客人是谁,怎么做成的交易,自己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一本账,有加也有减的道理。走吧,别惹嫌。”采蘩往门前走。
到了门外,又看见铁黑面和笑模样,两人还没离开。笑模样捧高了坛子,站在马车窗边。窗里出来一只手,伸入坛中。好似蘸过,手指沾了湿漉漉的东西,又缩回车里。
“行吗?”笑模样问。
“可以。”窗后发出的声音。
两人这才把坛子装上车,喝马走了。
“果然神神秘秘,却不知坛子里是什么,能卖到四十两一坛。若就是拿来泼你们的酒坛,那浇在身上的完全是银水啊,不得了。”采蘩说笑,却没听到于良回应,转头发现他冲着马车发愣,“怎么?难道瞧见车里其实是位绝色美人?把你的魂勾走了?”
“那是男人的手。”发愣,但还有魂,于良拢着眉头。
“还以为你看花眼了,错把男子当红妆。”手掌宽大,指节粗起,指甲平齐干净,一看就是干手工活的,采蘩当然也知道是男人手。
“我并没有错把他当女子,只是——”于良不晓得怎么说,“感觉哪里有些怪。你没觉得吗?”
“我觉得那三个坛子里的东西怪,还有那两个搬坛子的也怪,所以同意师兄你的说法,车里人一定更怪。”以此类推法。
“不是的,就是那个人,啊,那只手——哎呀,我肯定让老混蛋搅浑了脑袋,乱哄哄的。”甩甩头,于良抖抖身子,“撞邪的恶感。”
采蘩失笑。
这晚上西骋没回居澜园,到了第二天一早,小混蛋却来捎口信。
刚和采蘩吃过早饭的雅雅还记得他,小手指着就道,“小混蛋哥哥,你到我家来讨吃的啊?”
小混蛋嘻嘻笑,“小菩萨妹妹好。”嘴巴甜得要命,“不是特地来讨饭,不过要是有多的,能分我两口就谢谢啦。”
雅雅看采蘩,“大姐,这回你同意不同意?”
“他叫我小姐姐,叫你小菩萨妹妹,我怎好不同意?”采蘩眼神示意雪清。
雪清领会,重新摆了一小桌的食物。
小混蛋也不假客气,坐下后却不急着吃,先传话,“那个细皮嫩肉的公子先去我家了,让你们直接过去就行。”
“都卖掉了吗?”采蘩问完,发现小混蛋居然斯文吃饭,“你不会告诉我,对么?”
小混蛋点点头,意思是对。
“让我们直接过去就行。”采蘩自有推敲,“他若是没通过这题,根本就不会叫我们过去看他尴尬,所以肯定完成你爷爷要求的二十两数了。还真有些想不到西大公子能当小贩,就算让我想象,眼前都出不来画面。”
姬钥跑进来,有些喘,看到小混蛋就说,“不是说你什么书都读过吗?走,到我书房去,我考考你。”他虽不把动脑不动手的话放嘴边,和小混蛋却像。
小混蛋立即放下碗筷,“行啊。”
雅雅跳下椅子,“二哥,我也要跟你们一起读书。我如今识好多字了,不信问大姐。”
采蘩怎么都是帮雅雅的,“钥弟,时而也要带带妹妹,将来等她出嫁了,你想宠都宠不到。”
姬钥道声无所谓,“看客人愿意不愿意。”
小混蛋凤眸眯成线,笑得油乖,“客随主便,只要小菩萨妹妹不烦人不吵人。”
雅雅嘟起小嘴,“你这话好没道理,说了客随主便,又加条件,这是——”想了想,用一个十分准确的字眼,“狡猾。”
小混蛋眼睛一亮,“小菩萨妹妹聪明啊,像小姐姐,一对姐妹花。我认错,客随主便,不加条件。”
三个孩子跑了,笑声不断。
采蘩让人去请于良,同时备下马车,在门口等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他揉着眼睛拖着步子走来,一脸累极了的模样。
“师兄通宵造纸了?”独孤棠为她准备的工坊利用最大化,三个纸匠轮流,一天到晚都在开工。
“想来着,但后来趴桌就睡着了。”已经一宿没合眼,所以熬不了第二宿,“醒来腰酸背疼,而且还作了噩梦,吓得我一身冷汗,现在仍有点哆嗦。”
“什么梦吓成这样?难道梦到鬼?”采蘩知道于良最怕的东西。
于良浑身一颤,却道,“我……我不怕鬼,不过是梦而已。”
这时采蘩发现他脸色真得很差,“师兄今日别去了,等会儿有大夫来给三哥看病,顺便让他给你瞧瞧。你说不定昨晚着凉惊风。”
于良一开始不愿意,但站了一下子身体就打起摆来,最后让小厮们扶着走的。
等采蘩到了土地庙门前,就听西骋在说话。
“老前辈,我只卖了十枚纸。”
居然,没过?
今天第一更。(未完待续。
第334章 大年三十热蒸蒸
采蘩推门进去。<-》
“既然只卖掉十枚,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昨天老实头没过,今天你也没过,今后我应该不用见到你们了吧?”老头说完,看向采蘩,“已经少来了一个,挺好。”
“我师兄病了。”造纸学纸也得讲人性,采蘩察言观色,“老人家别忙下定论,我看西大公子还有话要对您说。”
“老前辈,您其实早就料到这个结果了。二十枚纸,有十枚是最普通的麻纸,三四十文钱就能买一刀。您要我以一两银子卖出去,这就是骗人,我做不到。”西骋神情坚定,绝不会妥协的模样。
“做买卖不就得奸猾嘛。好中有次,抬高价。次中有好,压低价。这叫方法。我造的,就算是普通麻纸,也值一两银子。这叫名气。看你也是聪明相,却犯傻里傻气的毛病,脑子不活络。”老头眯歪眼。
“我本以为老前辈您让我去卖纸,是让我明白造纸之前得知道客人们的需要,懂得不要盲目造纸的道理。看来我是高看您了。”西骋从身后腰带上卸下一个鼓鼓的荷包,“这里总共十五两六文钱,您所造的十枚小卷都是名纸品种,一半卖到二两银子。祝老前辈您生意一本万利,我告辞。”
“西骋!”采蘩想要叫住他,但他没理,径自走出了门。
她回身再看老头,果然在笑,不禁叹道,“老人家,他通过了。”
“对,但在我告诉他之前,他就走了。既然求教,太心高气傲却是不行的,人人有个性,未必照你做人的方法去做人。”老头说话,常常有深意。细品之后恍然大悟。
“可我还没走。”采蘩是倔的,前世有棱角,今世又有圆融,知难而上,自尊铺底,“老人家,照您约定,三通二。今后请不吝赐教。”
“先说好,我可以教你们,但你们不可以在人前说起我。而且我不收徒,更不会是师父教徒弟的手把手。有空就来,有问就来。但凡我在,我做什么你们看什么。能回答的,我尽量帮你们解惑。如此的关系而已。”老头其实挺通情达理。
“这就足够了。”他不收徒,她也不拜师,深深一礼却诚心诚意,“多谢您。”
“这会儿我要出门。有空就跟来,没空就下次。”老头拿着西骋给的荷包进屋。又背着竹篓出来,见采蘩仍立在原地,“要上山的,到时候别喊累,拖慢我的行程。”
采蘩淡淡颔首,道声是。
一老一少,一驴一车。就此出城。
傍晚时分,回到园中的独孤棠应众人的请求,到坊院里找采蘩。
一进门。就看到大砖炉下升熊熊大火,那姑娘扎袖扎裙正往里添柴,又拿了木勺绕炉子搅动。额头沁出细细的汗珠,只用袖子擦过,眼睛不离煮着的东西。那副认真的样子美极,他因而不出声,靠墙边的石桌悄坐,静静看她干活。
直到她叉腰吐气,站到一旁,好似忙碌告一段落,他这才开口,“看来今日去土地庙有收获。”
采蘩吓一跳,拍着心口,“独孤棠,你什么时候在那儿的?”
“有一会儿了吧。你干活儿认真,我瞧美人认真,本来都不耽误工夫,看上几日几夜也乐在其中。”在采蘩面前已经十分自然的独孤棠,笑起来带有一丝邪劲,“不过,我肩负一群人托付的重任,特来提醒你一声,今日年三十了。”
“啊?糟了,忘得一干二净。”她忙着攻克那个顽固的老头儿,完全不记得要过年。街上到处是年景,园里也张灯结彩,却一直以为快了快了,却不料到了眼皮底下。
“要我帮忙么?”毕竟是借住,她没有身为半个主人的自觉,但当丫头的时候过年事情最多,除旧岁迎新春,光是打扫就没完没了。虽然迟了,总比不参与好。
“别忘了缺席年夜饭就行。”独孤棠走到她身边,往炉子里看了看,只见一汤看不出原形的浮物,“这是你弟弟的原话。至于其他事,大管事早就安排好了。我让他不要铺张,在正堂里摆七八桌,不分男女主仆,一道混坐。最重要的是,准备好酒好菜,还有爆竹烟花,老少皆能尽兴。”
“这样好,也是在外的好处。去年在姬府过年,虽然因义父母的丧事说是不能大操大办,结果仍搞得很繁琐,分大宴小宴,各房自过等等。听说提前两个月就开始拟菜单,却直到腊月二十才定下来。采买的管事还抱怨十日不够买齐全。我就奇怪了,吃金山银海么?”采蘩当笑话来说。
“国公府也差不多,秋风起就得想过年的事了。国公爷没儿子,除了董瑛外,还有三房妾室,七八位小姐,所以特别多花样,偏偏一顿团圆饭冷清无比。本末倒置,却还怨这个说那个的,听了都闹。后来,我和妹妹就跑到大姐那儿过年了。”对那个华丽的府邸,独孤棠真是一点感情都没有。
“国公爷有你一个儿子。”纠正他的错误,“所以今年你也不回家过年。”这句是多问掉的,采蘩很清楚。她不是贤惠女子,会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让独孤棠和他父亲尽弃前嫌。
“我已成家,这么大的日子以后自然都是跟你一起过了。”独孤棠少说一个字。
“快要——成家了。”采蘩纠正他,“最后成不成还不一定,若你爹不肯点头的话。”
独孤棠刀眉一斩,“定国公虽还没点头,院子里那两个之中倒可以清掉一个。”
“胡黎?”采蘩已知她身份,“与其清掉令天衣教主怀疑,不如留在院里继续宠。胡黎如今向你们投诚,可利用她盯着姬莲。姬莲的靠山虽然让你杀了,但难保她不会另寻途径达到目的。那位姐姐做事的手法酷似她娘亲,哪怕只是为自己争取一条好出路,却轻忽他人性命,动不动就下狠手。我们得十分当心防着她。”
“让胡黎盯着姬莲?胡黎虽然被迫说出了城中的联络点,未必肯再跟我们合作,而且提出愿意自求出府。”独孤棠不轻信他人,宁可敬而远之。
“我说过了,她如果自己想走,只怕天衣教那边打草惊蛇。”然后,采蘩促狭眨眼,“我还以为她对你用情至深,如今又帮到你的忙,正好可以借此留在你身边呢。怎么反倒要跑了呢?说起来,你到底用什么方法让她说出实话,外面竟然到处有你与她恩爱的传闻?”
“拷问不外那几种法子。”独孤棠含糊混过,“真恩爱的话,她不会自己求去。不过你说得也对,暂时不能让她走。她若离开,天衣教主必定察觉不对,也会想到烟雨阁上头去。而且,胡黎也是董瑛买凶杀人的有力人证。”
“事情不平息,她得和我们坐一条船。目前,国公府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因为她本来就那儿。你啊,时不时过去住两日,干脆在人前宠她,让传闻演得更烈。也许能借此找出天衣教主的行踪,或者姬莲也伤心绝望,自求下堂了。”如此一来,清静了。
“胡黎要走,我乐得放人。说实在的,董瑛没料到我会离家那么久,放了她这个探子却没有起到一点作用,现在又让我揭穿了身份,再很难使坏。姬莲却不一样。”独孤棠对两个“妾”打算区别对待。
“姬莲是真喜欢你的人,和胡黎把你当作任务是两码事。”采蘩猜不透独孤棠的心思,因此胡说,“所以你下不了手?”
“真喜欢我?”独孤棠悄悄环臂,将采蘩搂了过来,“她与人没有真心,太过于精明算计,悲喜不由她自己的性子,恐怕都怀有意图。我不以为自己特别到会是例外。”
“可她在你是棠掌柜的时候就跟你表情了,应该真心。”采蘩本想挣脱,但这个怀抱内心向往已久,哪有那么容易推开,又觉他是源源不断的发热体,在隆冬靠着很是舒适,就安然享受了。却忽略,身后有狐。
“少年时期我常住山中别院,可以避开耳目修习武艺。一年冬,练剑时感觉有人偷看,本以为是董瑛派的人,却发现那是一个小姑娘。我仍不放心,假装练完剑走了,其实暗地跟着她。她进了另一大人的别院,打听之下是南陈随父过来会友的小姐,我这才作罢。姬莲对一个掌柜如此执著,再看她骄傲的性子,我始终不相信,就突然想起这件事来。前些日子跟那位大人确认过了,那年来他家的正是姬大老爷和他的长女。”独孤棠终于知道执念从何而来。
采蘩也懂了,“原来姬莲早就见过你,也知道你的身份。”有些叹谓,“不管她用的手段有多自私,我以为能大胆喜欢当掌柜的你,还有那份追求的勇气,这点至少是可赞的。想不到,她的感情还是跳脱不出你的身份。我怎么就看不出来这个大公子的身份对我自己到底有什么好处?相比之下,棠掌柜多讨喜欢,没有双亲,只有一大家子弟妹,这会儿就顺利成亲了。毕竟我要出钱养着的家里人,肯定我说了算。当家作主母,对嫁人的女子而言,没有比这更高兴的事了。”
野心这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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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5章 为你化狐
采蘩正在叙述她的主母梦想时,突然噼啪爆出惊响,吓得她抱住独孤棠的腰,用力将他往后推,直到再也推不动。
“只是鞭炮声而已。”胸膛隆隆起伏,盛满低沉笑声,“采蘩姑娘天不怕地不怕,怎会怕爆竹鞭炮?”
采蘩听一声脆响就颤一颤,“我小时候让鞭炮炸过手,疼得一直哭一直哭。爹找了个盆来接我的眼泪,说要混在纸浆里,取个纸名叫爱哭鬼。”失去了,才知道爹有多疼她,声音哽咽,“他当然是哄我的,哪有用眼泪造纸的呢。可我后来就很怕爆竹鞭炮,不敢拿,更不敢站在附近。”
背靠墙,院门关着,两人的天地,独孤棠轻拍怀中的人儿,嘴角一抹相当有意味的勾笑,“我在呢,别怕。”
身后爆响连连,仿佛鞭炮正在窜过来一般,采蘩闭紧双眼,急乱中聪慧仍多,问道,“哪儿来的鞭炮声?为何这么近?”
独孤棠却没回她。她果然等得不耐烦,抬起头来,双颊便落在他的手掌中。他的头一低,亲了个正好。上回是在无人的巷中,怕随时有人来,不能放任心中情意。这回在自家园子里,天时地利都和应他,他更不是吃素就饱的人,也该他放纵。
她的唇小巧饱满,仿佛藏有花酿,他流连其间轻舔轻咬。但闻一股冷香味,钻进他鼻息间就炽热起来,令他陶醉愉悦又想攫取更多。闭上自己眼睛瞬间,那张娇颜媚相染意乱情迷的红晕,在胸口瞬间点燃一片大火。他开始重吮,时不时以舌抵她的唇,其实待守。又巧妙堵住她的呼吸,在她张口换气时堂而皇之进入,碰触到毫无防备的丁香小舌。
她猛然吸气,身体本能要退,却被他不知何时环成的双臂箍得动弹不得,而且他的大掌将她牢牢吸住,稍微用力,她和他之间就密不透风,根本已是逃无可逃。
“独——”一说话,化为娇吟,声音全被吞去,连舌头都让他缠住。她的心狂跳,她的脸发烫,她脑中不能想。觉得一切混乱又空白的时候,身体战栗却也快活了起来。
因那样的快活,发出一串笑音,她不再躲他。她能说会道,舌头当然灵巧。舌尖探道,遇他而卷了上去。忽而缠绵,忽而撕咬,感觉他呼吸的轻重,渐渐熟能生巧,散发出骨子里的妩媚来,似妖魅惑。本掌握在他手中的主动,她得了一半,就此平分。
然而,相爱的人亲密哪有一方压得过另一方的?唇齿相依到攫取呼吸,心跳也听不见了,天地也无存了,只有对方发热紧绷的身体。原来两情相悦时,不止心悦,还有肌肤相亲的欢悦。不用刻意,柔情蜜意时分,激发火花,一般而言都能水到渠成。除非,其中一方特别能自制。不过独孤棠不想自制,采蘩自制不了,正是意乱情迷。还有一个除非——外来因素。
砰!一声震天响。
采蘩低头,埋进那宽阔结实的胸前,双肩剧烈起伏,呼吸急促,手悄悄伸进他的袖子,“独孤棠,你还真是不死心啊。”全身都在发烫,但理智已经回归,“钥弟告诉你的吧?我怕鞭炮的事。”
手从他的袖子里拿出来,摊开竟是一把红椒鞭炮。
独孤棠一点不觉得做这样的小动作应该惭愧,反而笑抢了过去,“钥弟和雅雅调皮,什么时候放在我袖子里的,我竟全然不知。所以刚才从袖子里不小心抛进炉灶,害你吓了一跳。”见采蘩压根不信他,又道,“采蘩姑娘难得装次糊涂多好,差一点我就成功了。”唉——想当初——不,还是彻底告别当初的好。喜欢这位聪明姑娘,成个亲路遥水远,还得斗智斗勇,都是自己的心甘情愿。
炮仗一声接一声,采蘩却发现没之前那么大声吓人了,“你莫非想趁机洞房?”
原来独孤棠帮她稍稍挡了耳朵两边,一副让她猜到了,但奈他如何的坏神情,“采蘩姑娘不脸红,我还脸红呢。天刚黑,又是大年夜,人人等我们去开席,我就是想和你……总得要吃过饭,应付了大伙,把小家伙们送进被窝,至少要三更天之后。你别急。”三言两语,变成是她急了。
采蘩先不追究这个,“你把囫囵过去的几个字说清楚,你就是想和我怎么样?”最近发现,他有个跳词的坏习惯,而且肯定不是什么正经词。
“翻云覆雨。颠倒鸾凤。春宵一度。鱼水之欢。”独孤棠看着采蘩越瞪越大的眼,“太多,所以囫囵过去了。”
采蘩那双桃花眼瞪到极致却弯笑成月牙,“我不脸红,你脸红,不用囫囵。你不说明白,我怎么知道你想什么?别说我冷情冷性,这会儿身子还烫,希望跟你立刻就进屋里去呢。”墙外有人声,多半是身负重任的人不负责任,来了第二拨,“你想洞房就得趁现在,不然过了这阵冲动,一切还得照旧。”
“妖精。”独孤棠圈紧了她,头抵头,鼻对鼻,缓缓吐出二字,语气霸柔。
采蘩只觉得心持续急跳,身子更软,重量几乎全挂在独孤棠身上。那话似乎调情意味十足,但只有自己知道,若独孤棠豁得出去,她也是豁得出去的。
咚咚咚!门敲响了。
“蘩妹妹在里面么?到点开饭了,十弟和小妹喊饿呢。”来的是姬三,嗓门出奇得大,听起来黑血吐吐更康健。
“嗯——?”一声娇,采蘩的手轻抚独孤棠的脸,媚眼盛焰光,“你要如何决定?”
独孤棠突然再攫她的唇,情深,吻深,却短促,不再拥紧但牵了手,“采蘩,我渴你如斯,若成了亲,此时谁敲门都阻不了。我可被天下人说风流,但却不能任天下人说你的不是。原来,爱深了才怯。你要我高堂在座,我给你就是。”本来只再想一亲芳泽,不料情火烧野,一发不可收拾。但这一刻,心中珍爱远大于欲望。
采蘩反牵他的手,“山有狐,喜猎美食。夏日见水中清绿,捕之,不过蘩草。要弃,却有不舍,带回洞家,以泉水养之。蘩草渐通灵性,心中喜狐,说之。狐不受,遂多日不归,但牵念。一日悄悄回洞,见一女狐,不由大惊。女狐道,我本蘩草,今化狐形,愿为你弃真身本命,求一世欢。”
独孤棠深望着她,眸中沉金,“采蘩。”
这是采蘩的第一次诉情。
“独孤棠,女狐今生愿舍命跟随。你若知其意,便知我心意。”不再是随口一说的冲动,不再只是接受对方的诺言,重生的第二个冬天,采蘩明己心说己情,一诺一生。
独孤棠哈哈大笑,将采蘩抱起,就地转起了圈,“女狐,女狐,原来真心悦我。”
采蘩头晕眼花,连连叫停,“有狐,有狐,本来真心悦你,你不要罢了。”兜兜绕绕,原来还是他,还得是他。
门被推开,姬三站在那儿,一脸促狭笑意,偏爱搅局,“两位狐仙,可否请你们移驾?我这个病人才伤不起。”
独孤棠放下采蘩,给姬三冷眼,“七阎罗平时那么伶俐,这时却很会煞风景。存心不良,小心吐血。”
姬三闲闲道,“总不能像一去不回头的某人,我是不得不硬气心肠。好在你们不是一打就散的小鸳鸯,而是一对千年修行的狐狸。说真的,你俩在这儿耳鬓厮磨,别人都不是人,可我们好似忠狗,主人不到不敢安心吃饭。”
采蘩呸他,“从你嘴巴里说出来,鸳鸯,狐狸,忠狗的,还有人么?好了,忠狗,我和你的主人先走,你把炉火灭了再来,免得烧家里。”
说完,她拉着独孤棠走出院子。
姬三看看拢宁。
“公子,您别看我,狗它不会灭火。”拢宁咧开嘴乐。
“你公子我自比忠狗,可你小子绝对是人。”姬三拎着拢宁的衣领,让他进院子,“一定要弄干净,连一粒火星子都不能留。”
拢宁嘟哝,“您以为是执行任务做买卖哪?跟灭口的语气一模一样。”回头却见姬三已经追上独孤棠和采蘩了,“唉——您也就能干瞧着他们甜腻,还是小的我忠心一片,可怜可怜您,不跟您计较。”
采蘩想起姬莲的事还没说完,“独孤棠,对姬莲到底怎么打算?”
独孤棠道,“姬莲和城里不少夫人套近乎,包括沈氏。看看能否利用她,若确定无用,她不肯自己走——”一抹冷酷的寒笑,余光瞥姬三,“那就暗地弄出国公府,交给你三哥处置。”
姬三也是冷笑,“只要你狠得下心,我乐得接手。不过,她没命的可能性很大。”
“三哥之前是非分明,说是她娘害你,不至于向她寻仇。”采蘩记得。
“她改不了好,我也不必对她客气。再说,我大限将至,心里郁闷得很,想要找人发泄,她自然首当其冲。”他的命说不定就剩一年了。
采蘩张张口,但知空话给空希望,不如静静帮他,所以只道,“好热闹啊。”
大概等得不耐烦了,正堂前已经放起了烟火,缤纷七彩。笑声,拍手声,生机勃勃。她相信,明年一定会更好。
因为,春天已经在等了啊。
(第三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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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一更。
第336章 护短是必须的
大年初一,采蘩带姬钥和雅雅给颜辉拜年,一进院子却见小厮们忙碌在搬箱子,不知道怎么回事,便问颜辉。<-》
颜辉给三人各自一封红包,说了开年大吉的吉利话,这才道,“不是早说了我想到关外草原看看,只是顺道送你们过来吗?如今你们安全抵达,我又想赶春日大会,所以该出发了。至于回程你们不用担心,我已经跟云朝和张大人打过招呼,路上会照看着你们的。”
“不如我们等您从塞外回来再一道回康城,人多对您也安全。”回程啊采蘩没想过。
“不用,感觉有人等我,我就玩得不能尽兴。你们走你们的,我走我的。南荒都闯过来了,不必担心我。”颜辉自由自在惯了,最怕让人牵挂。
见采蘩对回去这件事兴趣缺缺的模样,颜辉顿悟,“对了,独孤棠跟你求了亲。若是顺利的话,似乎你也不用回康城,直接嫁作独孤少夫人了。我想山高水远,来回半年,独孤棠肯定等不了。”
姬钥也是才想到,“这么说来,我们是要留在长安了?”心头滑过一丝不舍,但想到北地新鲜,也有新朋又,充满了探险之趣,便不继续感伤。而且,最亲的人还在身边。
“那要看你姐姐和你未来姐夫的意思。”颜辉冲姬钥眨眼,“我猜十之**,还有一二的变数,毕竟来长安有皇上的主张,不能说不回去就不回去。但因为你姐姐是女子。嫁人是头等大事,皇上也不至于阻碍一桩好姻缘。不过,就怕有人不服气美人旁落,借天子之名强行带走。钥儿,你机灵点,别忘了我们南陈也不是没人能走关系的。”看似闲事不管不论,他却比谁都心知肚明。对姬钥提点,不如说是对采蘩提点。
“多谢舅姥爷为我着想。”采蘩真心谢过。
“钥儿,你带雅雅玩儿去吧。接下来我还有些事交待你姐姐,大人说话你们听着也无趣。”颜辉要支开两个孩子。
姬钥露出小老头的皱脸。“舅姥爷。您可别对姐姐凶,也别教训着说话。”颜辉对采蘩不似家人,他其实看得分明。
“钥弟,你又想太多了。先回院子。让雨清她们准备一下。我带你们去庙里拜佛。”难道这孩子就是天生爱操心的命?采蘩开始担心姬钥会不会早白头。
一听有得玩。雅雅双目生辉,拽着二哥跑出去了。
“舅姥爷,有事尽管说。凶也罢。训也罢,采蘩都会听进耳里。”她神情仍淡,但目光很真。对颜辉,君子之交最适合。
“不凶也不训,只想告诉你,这两个孩子交托给你,你做任何决定之前,别忘了替他们想一想。此其一。”佛笑之下冷心,只待自己想关怀的人好,这点始终不变。
“是。”就这一点,采蘩和颜辉其实是一致的。
“其二,你,独孤棠,姬三郎这些日子忙碌得很,我不问不代表我不知道。你们卷入的麻烦极深,谨慎再谨慎吧。”这话却是把采蘩归在了他关怀的名单里。
“是。”采蘩心领。
“其三,送你一本书看。”颜辉给她一本半寸厚的黄皮书,书面写着飘浮奇异录,“别说你识字少。这本书中记录了我从别人那里听到的奇事怪事,你喜欢夸夸杂谈鬼怪志异,倒是很适合你看。”
采蘩捧在手里,“舅姥爷有这么好的书,为何不像南海游记yiyang发行抄本?”
“我的朋友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这书里很多是他们酒后醉言。你可知何意?”颜辉把一捆捆的书放进箱子,多是一路上收集的。
“清醒时不能说的话,醉后才能说,所以虽是飘浮奇异的事,未必见得是假的,而且很可能牵扯到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过,舅姥爷,您听得这些事跟我如今的处境有关系么?”采蘩想偷懒,所谓有的放矢嘛。
颜辉却偏不让她懒,“我只知道我记了不少这里那里发生的事,和你的事有没有关系,那就不知道了。可是,天下也不是那么大,对不对?”
对,采蘩心道。
“不管怎么说,这本书算是我呕心沥血之作,如此慷慨相赠,我这个舅姥爷待你好吧?”颜辉话锋突转。
采蘩觉得他将要说的话才是真正的目的,但拿人的手短,得帮他接下话茬,“您待我这么好,不知道如何报答您老人家呢?”到底有没有把她当成自己人这样的问题,最好不要想深了,只要想为孝敬长辈就好。
“你这丫头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诚心诚意送你书,难道还要从你那儿得好处么?”颜辉好似大方,再道,“其实我跟你有点像。我是最护短的,但凡有说我颜氏或童氏不好的,立刻翻脸。你也yiyang护短自家人。我说得没错吧?”
“舅姥爷说得是。”想干吗?
“那咱俩也算自家人了吧?虽然我一开始对你抱有警惕,但慢慢也接受你了,你应该瞧得出来。”颜辉佛笑还是真笑,虚虚实实,“所以如果有人说我的不是”
“舅姥爷放心,我绝对站在你这边,绝对护你的短,坚决不帮你承认任何不该承认的事。”比起姬莲那样的“家里人”,颜辉简直就是她真正的亲人。
“有你这句话,舅姥爷没白疼你。”颜辉合上书箱,招来仆人把最后这一箱抬走,“我走了,不用送,也不用写信,我自己都不知道会在哪儿落脚,心血来潮说不定拐去别地看朋友。你也好自为之。女儿家能找个像独孤棠这样好身世的相公不容易,但怎么也不能太委屈了自己,他家里若真反对得厉害,你别死心眼。童氏的长孙女还怕找不到好夫君?只要放出话去,嫁妆两座铁矿山,男子还不前仆后继?”
“舅姥爷,看上女子嫁妆的男子恐怕不是什么好人。”采蘩其实不想他啰嗦。
“我就是打个比方,让你别一门心思看定一个。”颜辉往外走,看采蘩跟在身后,神情有些紧张,“不是说了不用你送。”
“舅姥爷,不是送你,我回自己的院子也是走这条路。”柳眉悄悄抬,这位佛爷是出游还是出逃啊?怎么看怎么怪。
“啊?对啊。哈哈哈哈”颜辉笑声发干。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都没再说话,直到采蘩要转弯了,颜辉不自禁松口气,连忙加快脚步,想着赶紧出发。
“舅姥爷”
颜辉一闭眼,暗地咬牙。这丫头那么聪明,不会瞧出什么来吧?但回头,他笑没了眼。
“丫头还有事?莫非要我带土特产?这不用你多说,我一定会带的。”可以让他走了吧?
“不是,祝您一路顺风而已。看您额头冒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犯了什么事要畏罪潜逃呢。”采蘩心里十分怀疑,但又想不到颜辉能犯什么事,“逃也在情理,但从容些,免得判断错了,让人逮回来。我护短,也得在能力之下。您说是不是?”
“你这话说得好象我是逃犯yīyàng。”他可是一等一的良民,南陈的。
“您”上下打量,采蘩淡淡一笑,“保重。”
佛笑脸既然自私,肯定不会做出格的事,惹麻烦上身对他可没好处。想来想去,采蘩以没什么大不了的小麻烦为结论,将颜辉离开事件放到一边。
然而,才放了五日,要护短的事情来了。
且这日正是余大宰相认义女,采蘩也收到了请帖,还是沈珍珍派人送来的。沈珍珍敢请,她也没什么不敢去,因此管事来报有客时,她已差不多为宴席打扮停当。但看着帖子,半晌没出声。
“小姐,谁来了?”雪清适时出声。
采蘩说道,“庞同。”
“不认识的啊。”雨清没印象。
“你不知道他,可知道长安京兆尹庞大人?”采蘩还没说完,“可知道庞大人的女儿庞心柳?前些日子你们还跟我说,难得见舅姥爷和一个姑娘家说那么久的话,还把人带去自己最宝贝的书房。”
“那个庞小姐?当然记得。”尽管如此,雨清还不能理出头绪。
“庞大人也就庞小姐的父亲,他来见小姐却是为何?”雪清蹙起眉心,“小姐,不知怎的,婢子感觉不好。”
“我也是,而且还感觉跟舅姥爷突然跑了有关。”采蘩传话下去,请客人花厅等候,“但愿不是庞小姐委屈吃亏,让她爹来讨公道来了。”
雨清欸讶,“那……舅姥爷都跑了,不会寻小姐的晦气吧?小姐,我看最好也请大公子一道,好歹同朝为官,有什么事可以商量。”也往最坏处想去。
“独孤棠去了他姐姐姐夫家,说好在望江南碰面。”独孤兰说婚事慢慢来,果然连个响动都没有,原本见儿子就骂的定国公也只是不理会,转成打冷战了,但她定心。“对方毕竟是京兆尹大人,应该可以讲道理的。”
于是,采蘩带了两个大丫头来到花厅,见一位身穿常服的中年人焦急地来回踱步。
今天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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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7章 舅姥爷的遗留问题
“庞兄,坐下吧。<-》”花厅里还有一人,比踱步的那位先看到采蘩,因而示意他。
采蘩一见那身熟眼的青袍,再看脸,咦一声是你。居然是第一次遇到小混蛋的酒楼里,那位想推荐小混蛋去考纸坊的青袍客。
青袍客似乎早就知道是她,但本来就一面之缘,只是点了点头,连自我介绍也没有。
庞同哪里坐得下来,对采蘩略拱手,语气急切,“童小姐,我此来却是找你舅姥爷,但听你家管事说他出城了,因而想请问你他何时回来。”
“舅姥爷往关外去了,我也不知他何时回来,但少说要半载。”采蘩留意到庞同脸色糟糕透了,不知几日没修面,胡髭敷青大半张脸,眼神充满生气担心焦虑混杂的情绪。
“半载?”庞同身体一晃,竟是要倒。
还好青袍客上前扶住,“庞兄,事到如今,你急有何用?坐下再说。”
采蘩也连忙让雪清倒茶递过去,“庞大人,到底令爱出了什么事,您要急找我舅姥爷?”
青袍客看来一眼,那目光好像在说,她怎么知道庞同的女儿出了事。但他一个字都没问,只转头劝了庞同几句,待其情绪稳定些,才坐回原位。
庞同喝口茶,“事关小女清名,我若说了,还请童小姐不要外传。”看了看雪清雨清。
采蘩没打算单独会客,但道,“庞大人放心,这两个是我身边最能干的人,知道什么事不该乱说。”清名?颜辉不会真占了便宜,不负责任落跑吧?可怎么想他都不是那样的人。
“小女——不见了!”庞同用力拍腿,唉声叹气。
采蘩一下子坐直,手端着茶杯,不知该继续喝还是放下来。
庞同见她似乎也吃惊。心就沉了沉,“看来童小姐并不知你舅姥爷所为。”
想起颜辉让她护短,采蘩硬着头皮,“庞大人,您这话不妥。我与庞小姐虽萍水相逢,也知她是个好姑娘。她不见了,我十分惊讶,亦有担心。只不过听您话里的意思。好像我舅姥爷和她的失踪有关联一样。这不单是庞小姐的清名,还有我舅姥爷的名声了,说话是否该慎重些?”
庞同虽为京兆尹,却没有仗着官威压人,“自小女五日前不见,全家都乱成一锅粥了,吃睡不好,我心急如焚,童小姐勿见怪。”
“庞大人如此说,倒让我不好意思。还请问事情的前因后果。”采蘩仍坚持颜辉不是人贩子,但也知庞心柳离家恐怕真和颜辉脱不了关系。
“我派人在城中找了小女几日。凡是她曾去过的地方都找遍了,但不见人。”庞同掏出一封信,“谁知今日一早有人交给门房这个信封,是小女的亲笔,童小姐一看便知我为何来找你舅姥爷了。”
采蘩亲自过去拿了信,越读越暗道要命。
庞心柳在信上说,她志在畅游天下。如今终于找到可以结伴同游的人,如果错过,这辈子就只能等着嫁人当娘。禁锢在一处了。所以,她下定决心要到外面看看去。她也知道父亲母亲兄弟姐妹都会担心,而且这一走,不知道会传出多少不好听的话来,但她一点不在乎,就算被退婚也无妨。这门婚事是父母之命,并非出自她的本意,对未婚夫全然没有感情。而且她对男女之情颇不以为然,比起相公来,一个和她拥有相同志向的伙伴更适合一起走下去。然而,那也不意味着她得嫁给那个伙伴。总之,她现在只想要改变自己枯燥的生活,开阔眼界,感受自由自在的乐趣。最后,她请父母不要找她,因为家永远是家,无论走到多远的地方去,她都会牵念。有时间就会写信,而当家人接受她的生活方式之后,她也会回家小憩。
采蘩暗道完要命,却心生佩服,对庞心柳这个姑娘挺喜欢的。那个可以跟她结伴同游的人肯定是颜辉,不过出乎意料的是,两人并没有像自己想的那么狭隘,尚未牵涉男女之情,是真得志同道合。这也符合颜辉的性子,朋友永远比自己喜欢的女子重要。因为把庞心柳当成了朋友,才能义无反顾帮她离开舒适却无法展翅的家里。如此一来,自己也得实践对颜辉的允诺,护短到底了。
“庞大人,照信上所说,庞小姐是出去游历了,并非遭歹人所害。这一点至少还值得庆幸。”采蘩采取的策略一:说积极面,消减负面影响。
庞同张口结舌。庆幸?虽然不是歹人,但他女儿很明显是让她舅姥爷拐跑了啊。有点常识的人都猜想得到吧?这位小姐是天真不知世事,还是要撇清责任?对方是头回见面的姑娘家,他满腹怨言不好说,憋住气,只说了一句。
“但你舅姥爷——”不,半句。
“庞小姐信上没有说结伴同游者的名字,庞大人凭什么这么肯定就是我舅姥爷呢?”策略二:装糊涂,撇清和自己的关系。
庞同道,“据小女的贴身丫头说,她近日常来贵府作客,不是和小姐往来,而是小姐的舅姥爷。颜先生撰写游记天下闻名,是喜爱游山玩水的人。小女说的同伴不是他,还会是谁?”
“庞大人或许以偏概全了。虽然像我舅姥爷这般能写游记的人确实不多,但喜欢游山玩水的却比比皆是。庞小姐信中没有多说同行者的事,就我而言,很难往舅姥爷身上套。我问庞大人,可有人亲眼看见庞小姐和我舅姥爷一同出城么?”一边否认,一边也得承认,庞心柳这么出走,在世人眼中就无名节可言了,更何况还有未婚夫。策略三:先劝庞家人保密。“庞大人,如你所说,事关庞小姐名节,不好张扬。不妨对外先称小姐抱恙,送到别处静养。拖上一阵,说不定庞小姐吃不了苦,自己又跑回家来。也或者,她会写信给你们报平安。”
“这倒不用童小姐说。”庞同对她伶俐的狡辩有些积怨,但她说得都是理,他一时没辙,只抱了一线希望,“只是若令舅姥爷写信回来——”
又让采蘩截话,“我一定想办法问他是否巧遇了庞小姐。”
庞同叹口气,也不耽搁,拱手告辞。
一直旁观的青袍客却看了采蘩一会儿,说一句话才走,“童小姐要是把能言善辩之能放在造纸上,就不会只是一鸣惊人了。”
“这人好不莫名其妙。”雨清扁扁嘴。
采蘩垂眸喝茶。他只是知道她就是重造左伯纸的人。然而,她虽然处处偏袒自己人,却也是因为相信庞心柳留给家人的话语,还有颜辉真正的为人。两人肯定是清白的,此刻心中已经无疑。今后,也不会管别人怎么说,她恐怕不仅会护颜辉的短,还会护庞心柳的短。
冬日,夜下得快,望江南的园子里却明亮金灿,到处渲流奢华。余求认女儿,当然不会草率马虎。包了整个园子,点了上千盏特地赶制出来的琉璃灯,还有六座白玉大观音,放在筵席会场六角。桌椅全部换成上等红木,杯盏碟碗全新且是顶级瓷,而贵宾席则摆放宝石杯金丝碟,银藤筷,玉壶在光下闪现五色。这一切都是余求交待下精心准备的,堪比皇宫御筵。
姬莲走进沈珍珍休息的厢房,惊叹道,“夫人今夜真是夺目生辉,还有哪家贵夫人能比了你的富贵去。”
沈珍珍头戴红玉金桂冠,珍珠流苏遮面。身穿七层衣,外袍绣凤舞九天火焰边,颈带金底雕宝七串长珠。袍里玉牙带,镶七色宝石,挂观音玉像束。别看一个玉像不如指甲长,共有百个,宫中微雕大匠所制观音百相,价值连城。说是皇帝御赐,其实却是遵照余求之命。
沈珍珍借姬莲的手起身,笑道,“富贵是富贵,却也重得我腰酸背疼。我说从简就好,却全是真金实宝的物件。相士说今日来得贵人太多,而义父又是九霄云上之人,我若不戴足宝物,怕会命薄无福受。我虽不信,不过义父却颇看重那相士,说宁可信其有。”
姬莲在沈珍珍面前光有说是的份,“那都是余相疼惜夫人。”
沈珍珍心里有鬼,听到疼惜二字觉得不舒服,“我是沾了夫君的福,余相想借此代他照顾东葛一家子。”
“余相一向爱才,天下皆知。”姬莲扶沈珍珍走到廊下,“夫人瞧,那楼台像不像仙境?今日您就要飞到九霄之上了。”
沈珍珍却并不得意,神情晦暗莫名,“莲姬,独孤大公子的婚事可有进展?”姬莲比她年长,但以嫁妇而言,她身份比姬莲高出许多,所以称为莲姬。
提到这事,姬莲有些高兴,“没有进展。国公爷和夫人都说绝不同婚事,甚至连肃公夫人也不愿表态,说不定到最后只能不了了之。夫人,你看要不要算了?”她吃过长辈操纵婚事的苦,以为独孤棠最终要听家里。
“那你就小瞧那女人了。若不釜底抽薪,她肯定能嫁成,而且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沈珍珍冷笑。
姬莲一怔,随之眼中现狠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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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一更。(未完待续。
第338章 义父义女的一场戏
看着一片金光灿灿,采蘩实在不想身处其中,宁可让冷风吹,和独孤棠在楼台扶栏边,把庞同来找女儿的事跟他说了。<-》
“佩服。想不到为官本份老实的庞大人竟养出这么一个志向高远的女儿,真是人不可貌相。”独孤棠随姐夫罗扬一起来的,但大姐无意看这个热闹,留在家里。
罗氏与独孤氏yiyang,在政见上保持独立,与余氏不刻意走近。但余氏也不会明着得罪这些古老贵族,仍有一些场面上的来往。尤其是今日,完全找来充贵宾席数。与妻子不同,罗扬擅长这些场面事,甚至不少余求那边的人都和他称兄道弟。
独孤棠像他大姐,不是不会,只是不愿,远远看着姐夫已经跟一帮“余相党”喝上,却一点加入的兴趣都没有。
采蘩笑,“你说庞大人不可貌相,还是庞小姐?”
“我不曾见过庞小姐。”花魁他见多了,长安城里正经的大小姐却没见过几个,“你舅姥爷也够胆大的,就算他不存歪心思,别人看来却是明明白白的私奔了。”
“事到如今,我想管也管不了。”采蘩这时看到罗扬那圈里加入了黄炜,“你的将军虽然和你处不来,却能和你姐夫把酒言欢,人与人相处真有意思。他和叶姬和好了么?因为他的搅局,烟雨楼也不能往深里查。”
独孤棠当然不会说其实她才是搅局最厉害的那个,只淡然道。“与烟花女子有什么和好不和好的,余峰不想输,黄炜帮他赢而已。”余峰才是那晚叶姬的入幕之宾。
采蘩一听就懂,却也不多问,“你坐哪儿?”
独孤棠指了指东面席,反之问她,“你呢?”
“在你正对面。”采蘩指西面,“也许是沈珍珍想让我眼红她风光的模样,特别安排了一个能看得很清楚的位置。”
“只但愿这么简单。”独孤棠才说完,小厮们丫头们上来领客人们入席。
采蘩看独孤棠唇动。是小心二字。她点点头。眸中含笑,分开走了。
众人坐好没多久,二十名金刀卫士开道,余求走了进来。人们纷纷站起。高声道喜。采蘩这边都是女子。她们站。她也只好站,不过恭喜二字实在不屑得说出口。打着认女之名,实则偷情为奸。她无法苟同。哪怕那个大步如流星的老者面红若壮年,气宇轩昂不输于任何伟男子,但终究这把年纪,家中四代同堂。而且,沈珍珍丈夫活得好好的,又不是寡妇。更可笑的是,这金碧辉煌之下的肮脏事知道的人不在少数,竟然办得如此张扬,生怕还有人不知道这位“朝廷功臣”的东葛夫人是余求的女人yiyang。可耻荒唐到这种地步,谓之无可救药。
余求入座,众人才坐,但仍是椅子还没坐热,又得站了。因为,沈珍珍来了。在场身份高过她的人多了去了,一身荣华富贵的极致扮相也不至于抬高多少,但余相起身亲候。如此一来,官阶比余相小的不敢不站,官阶不输余相的要给他面子。
采蘩有点后悔来的时候,与对面一道目光恰巧撞到。向五郎。他和张翼的坐席与独孤棠不过隔开一张,但她竟全然没在意。她正犹豫要不要点个头,他却冷淡瞥开了视线。大概听说她和独孤棠的事,所以死心了?也好。
沈珍珍这一生没有这般得意的时候。那些平时高过她太多的男人女人们现在都为她站了起来,令她心中畅快淋漓,恨不得仰天大笑。然而,当她渐渐走近采蘩时,看到的只有不耐烦和十分无趣的表情,连一丁点羡慕都没有。她心里陡然一沉,刹那感觉到一件事。采蘩知道了!知道了她和余求之间见不得光的关系,知道了这一场认亲只不过为了掩盖那样的关系。双手紧紧捏在袖中,她听到自己磨牙的声音。
忍耐!忍耐!沈珍珍在心里告诉自己,就像当初在沈家yiyang。采蘩这个小贱人敢觊觎她的未婚夫,还恬不知耻要跟她作姐妹,她嘴里大方应了东葛青云,但心里恨得也是咬牙。那会儿小贱人天天笑得没心没肺,可最终还不是让她整惨了。虽然不知道小贱人怎么逃出来的,但有了再弄死小贱人的机会,这可是双重快感。就在今日,就在此时此地,她要让小贱人再尝痛不欲生!
余求认沈珍珍为义女的过程很简单,与采蘩认童度夫妇为祖父母完全不可比。余求上座,沈珍珍向他行大拜礼,然后亲手敬酒。余求接过喝下,道声女儿起身。沈珍珍说声谢义父。既没有信物,更没有余氏长老们出面,认亲仪式就算完了。接下来沈珍珍给各桌敬酒倒成了今晚最重要的部分。
采蘩与旁边某位二品夫人有一搭没一搭说话的时候,要给罗扬和独孤棠去敬酒的沈珍珍突然对她嫣然一笑。她顿时毛骨悚然,仿佛将要大祸临头。因为她记得!在沈府官差押她走时,她不甘,回头瞪沈珍珍,沈珍珍就回了她这样一抹嫣然笑。后来她反复想,认为那是恶毒心思得逞的胜利之喜。只要到了必胜的最后一刻,沈珍珍才会流露出真正的自我得意。
沈珍珍一定会在这里害她!且有十足把握!采蘩抿紧了唇,心中掀大浪,神情渐冷。
“肃公大人,独孤少帅,二位能来,沈氏诚谢,请满饮此杯。”沈珍珍倒了两杯酒。
两人自然喝了,再道恭喜,刚要坐。
“听说前阵子兆尹府捉拿了一批盗贼,涉及到四年前发生在各地的血案。”沈珍珍声音有些高,又是令人感兴趣的话题,周围便静了下来,“当年的案子一直没有追查到凶手,时隔多年,终于能让惨死的人们瞑目,给他们的亲人一个公道,实在大快人心。这批盗贼还是因独孤少帅找到了线索,而且亲手捉拿的吧?”转头看余求一眼。
余求和沈珍珍对视后,径自喝酒,但他身后的金刀卫退了下去。
采蘩敛目,她相信沈珍珍这时候说得每句话做得每个动作都有目的。
“沈氏嘴拙,不会夸人,再献少帅一杯酒,以表心中敬意。”沈珍珍又倒一杯。
罗扬哈哈一笑,“夫人若是说到这件事,我倒要贪功一次,就为多喝一杯余相珍藏的佳酿。捉盗贼那天,我也在场。”
沈珍珍愣了愣,随即恢复笑脸,“是吗?那当然也要敬肃公大人。”
酒,无毒。
采蘩同喝下酒去的罗扬独孤棠yīyàng,心中明了。但是,仍猜不出沈珍珍的意图。
“只是可惜。”余求开口,“还不及审问,那些贼子就全体服毒自尽。qíguài的是,明明捉到他们之后,衙役们搜得十分仔细,连牙缝都检查了。毒药到底从哪里来的呢?”
“这也成谜了。”独孤棠反问,“莫非丞相大人有了线索?”
“这件案子之前虽不归我管,但因太多蹊跷,皇上命我督查真相。女儿既然提到,又正逢朝中大人多在,我们就当个下酒菜闲聊如何?”余求一挥手,歌舞姬们都退了下去。
沈珍珍福身,施施然走回座位,却再没看采蘩一眼。
然而,采蘩觉得那不会是功成身退,不敢放松警惕。
罗扬拉独孤棠也坐下,爽朗说道,“丞相大人,如此喜庆的日子聊血案盗贼这件公事,是不是会冲了喜气啊?”
“欸,无论何时何地我们都得为皇上着想。”余求说得尽忠职守。
这时候突然说这个案子,其实一点都不自然。但余大丞相说要聊,那就得聊,还得抢着聊,趁机好巴结,说不定让余相一高兴,从此飞黄腾达。于是,但凡知道一点的人纷纷说了起来,很快焦点聚在两处。一,有没有内奸。二,为首的盗贼到底是逃了还是抓了。
而听到这里的采蘩心头滑过不安。
“义父。”果然还有沈珍珍的戏份,“女儿之所以提起此事,其实是不久前听见了一些话。本想着是姐妹们闲话家常,不过说些家里琐事,但发觉得兹事体大,不说出来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沈珍珍的良心是黑的。采蘩静待。
“有人说,盗贼被捉拿的那日,定国公府的地牢里多了一名犯人。”沈珍珍这话一出,人们交头接耳。
采蘩刹那领会,沈珍珍这回要对付的不是自己,而是独孤棠。因为她以为独孤棠倒了,自己就失去了一切,重新回到悲惨的境地,便可以任她拿捏。
独孤棠不语,神情不动,似乎国公府跟他毫无关系。
“独孤棠,照你对京兆尹庞大人的说法,你重伤了那名盗贼头子,虽然让他逃走,但肯定活不久。如今,该怎么解释呢?”余求一下子就直呼其名。
连惊讶和怀疑都没有,分明都串通好了。聪明的立刻看出这是余相要铲除异己,毕竟独孤氏为皇帝最信任的倚仗之一,想要更大的权力,就必须解决独孤氏。
采蘩不想那些朝争党争,她只知道这是沈珍珍要自己付出的第一个代价
独孤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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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9章 问罪
不少人开始坐立不安,本以为只是来应酬一番,却不料一场酒宴突然变成余氏和独孤氏的对立了。<-》独孤棠虽然是出名的忤逆子,与定国公的父子关系十分糟糕,但毕竟他是定国公唯一的儿子,嫡庶不论,定国公这个世袭的爵位非他莫属。而余相这时暗指独孤棠窝藏要犯,轻则丢官削爵,重则整个独孤氏都会受到牵连,连根拔去。看来余相是真要动手了。
独孤棠坐得十分安稳,“素闻余相果断英明,今日却是怎么了?单凭您女儿一句有人说,您就要我解释。余相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民间有人说功高盖主,还有人说您的话比皇帝的圣旨还有用,那我请您解释解释,可否?”
余求这是头一回和独孤棠打交道,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他觉得即便是定国公的独子,还有战功,凭他之能怎么都不会太难对付。然而,想不到独孤棠竟敢与他针锋相对,说出功高盖主这样皇上最忌讳的话来,简直胆大包天。本来只是珍儿一个请托,他又一直想找机会铲除四姓,先借这事敲山震虎一番。但此时,他却想杀这小子了。独子是吗?定国公独子死在他手里的话,四姓对皇上的忠心也会有所收敛吧?如果皇上不能再倚仗四姓,他就真正控制了北周皇权,进而天下。
余求看一眼沈珍珍。
沈珍珍领会,“不似独孤少帅信口开河,我这个有人说是有切实人证的。而且还是国公府里的人。”
“看来今日是鸿门宴,早有准备了。”独孤棠的神情仍冷静,“想来人证已经在一旁候着,东葛夫人不用多费唇舌,直接叫上来问就是。”
沈珍珍面色一沉,扬声道,“带上来。”有余求撑腰,就算她摆鸿门宴也不怕人说。
金刀卫推搡着两个人进来。一男一女。男的约摸五六十岁,女的十八九。
采蘩认出其中一个,立刻目光冷凝。姬莲居然和沈珍珍联手。而且这回下了血本。只不过独孤棠若落入对方的陷阱被害。姬莲有什么好处?那女人不会让嫉妒冲昏了头,打算来个鱼死网破吧?
两人战战兢兢不敢抬头,跪在地上喊声余大丞相。
余求接手道来,“你们抬起头来。让大家知道你们的身份。大声说。”
男的先开口。面色蜡黄,声调无波,就好像在背话yiyang。“小的彭北,是国公府的大管事,已经在府里三十余年了。”
女的抬头,眼睛拐了一圈,不知道是不是没找到主子,有些慌张,“奴婢……芬儿,是……是大公子贵妾莲姬的丫头。”
余求问,“你二人那晚在国公府地牢前看到了什么吧?彭北,你先说。”
彭北的目光从独孤棠面上缓缓滑过,声音里终于有了一点情绪,能让人听出沮丧绝望,“那晚我正准备上床歇息,突然有小厮来报,说大公子带一个人进了地牢,又说那人好像伤得不轻。我怕大公子惹了什么麻烦,又招国公爷生气,就去地牢那边看看究竟。谁知,大公子从里面出来,怒气冲冲的,身上还有血渍。我赶忙问大公子是否受伤了,但大公子没有理睬,只让我把地牢里的人处理干净就走了。我进去才发现一个身穿夜行衣的女子倒在地上,已经气绝身亡。”
“那女子怎么死的?你又是如何处理的?”余求再问,并manyi看到人们的诧异表情。
“当胸一剑,穿心而死。”彭北低头垂眸瞪着地板,“大公子吩咐我不敢不从,差不多开城门的时候,叫两个仆人把尸体运到城外荒地里埋了。”
“这件事国公爷知不知道?”最好儿子老子一起拉下马,余求这么期望。
“大公子严嘱过不能告诉任何人,所以我连国公爷也没说,至于报信的小厮和运尸的仆人,我给了一笔银子,叫他们走得越远越好。”彭北声音飘忽,“我却没想到还是漏了一个。”
“你说的那一个就是你家大公子妾室的婢女吧?”余求看向芬儿。
芬儿一颤,心里怕得要死,再想到小姐说过不会有事,便鼓足勇气开口,“那晚小姐听说大公子回府了,十分高兴”
“照彭北所说,大公子是悄悄带人去地牢,你小姐怎会知道?”罗扬提出疑点。形势走向显然对独孤棠不利,但他也是气定神闲。
“小姐虽然进国公府已不少日子,但大公子一直在外面打仗,好不容易听到他回城,他却又住在别园。怕错过大公子回家的时候,小姐因此打点了专巡的小厮,让他们一见大公子就禀报她知道。”芬儿才是真在背词。
芬儿的解释合情合理,罗扬不再追问。
“所以大公子回府那晚,小姐就让我去请他。经过有地牢的那个园子前,我突然听到有怪声,就好奇进去看,结果见到见到大公子杀人,吓得我赶紧跑了。”芬儿禁不住浑身抖栗,让人更相信是确有其事,“然后我告诉了小姐,小姐嘱咐我千万别说出去。”
“可你还是说出去了。”席间有人道。
余求看去,却不知是谁。
“我……我……心里一直很害怕,然后有一日跟小姐去东葛夫人家做客,一群丫头打牌罚酒,我就喝多了,不小心说了出来。”芬儿往独孤棠那儿跪拖了两步,砰砰磕头,“大公子,这事跟小姐没有一点关系,您千万别怪她。都是我多嘴,小姐小姐求东葛夫人帮忙保密的,把膝盖都跪肿了。”
芬儿又怒望沈珍珍,“东葛夫人,您明明答应过我家小姐,怎能说话不算数?”
演到这个份上,采蘩不得不佩服,但也无法沉寂下去,“拙劣的谎话。”如愿以偿,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到自己身上来,包括沈珍珍的。
沈珍珍冷笑,“听说童姑娘与独孤少帅私订终身,你自然帮他说话。”
“我照老祖宗的规矩掠婚,当时在烟雨阁的几位今日也在,他们都可以为我作证。东葛夫人是汉家女子,我自然不会指责她无知。说我和童姑娘私订终身的,还有谁?只管站起来说话。”独孤棠言辞凿凿。
没人站,包括余求的小儿子余峰。掠婚习俗由来已久,当日两人约婚是可以被承认的。这让沈珍珍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但她不轻易认输,转而再问采蘩,“童姑娘说这个丫头说谎,有何凭据?”
“芬儿说她奉小姐之命请独孤棠,但就我所知,那时独孤棠还根本不知道他父亲为他娶了一房小妾。若论礼法,尽管是长辈做主娶的妻妾,丈夫与之初见时,仍需有长辈在场,哪有妾一听说未曾见过面的丈夫回家来,立刻找丫头去请的,而且还是大晚上。就算要请,也该是去请长辈吧。”采蘩道。
芬儿之前都是按照事先准备的说,这时不能伶牙俐齿,结巴道,“我……小姐……心急啊。”
不少人皱起眉来,尤其是那些夫人。在她们看来,此说法粗鄙不堪,
采蘩又道,“再论你去地牢看到独孤棠杀人这话,也是荒谬之极。看不出你这么大胆子啊,经过一个黑漆漆的园子,听到动静不但不跑,还去一探究竟。好吧,就算你的胆子和你外表不相称,独孤棠一个堂堂少元帅,统领四方将和二十万兵马,一个不会半点武艺的丫头在他身后跑进跑出,居然完全没有察觉?或者,国公府的地牢很大吗?”
罗扬对采蘩露出赞许的笑容,“不大,而且进门是木阶,一踏就嘎吱嘎吱响。但如果不下去,根本看不到地牢里的情形。”
采蘩回罗扬一笑,再看沈珍珍,“东葛夫人的有人说虽然真是大活人,但单凭两张嘴就能作证,那么谁不能作证呢?”
沈珍珍咬唇,“一个是在国公府多年的老管事,一个是大公子如夫人的贴心小婢,都不是能得罪大公子的人,何必说谎?不过,沈氏也不是听风是雨的无知妇人。”
再轮到余求,“人证有假,物证却假不了。”手往后一摊,金刀卫放上一张纸,他打开看过,确认无误,才道,“这是当日独孤棠向庞同提走一名人犯的记录,由书记官写下。庞同原是定国公的属官,你是他原上司的儿子,他当然帮你。你杀了人犯之后,庞同心知不妙,让书记官销毁记录。书记官怕事,骗庞同烧了,却实际留在手里,今日我差人询问,他以为出了事,所以立刻交了出来。庞同已经关入大牢,只要开始审讯,很快就会承认一切。”
议论声高起。
“独孤棠,你还有话要说?”余求冷哼一声。
“想问余相,究竟要定我什么罪?”到此时,罗扬帮了,席中不知面貌的人帮了,还有采蘩也帮了,但独孤棠自始自终对杀人之事不辩一字,唯独沈珍珍说采蘩和他私订终身时,出口驳斥。现在,居然只问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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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0章 求罪
采蘩蹙眉,她这会儿看不懂他。<-》
“私提人犯,滥用私刑,甚至杀人取命,有灭口之嫌,主谋之嫌,抢盗之嫌,欺君之嫌,一桩桩有得数。到底什么罪,要请皇上定夺。”余求喝道,“来人!将独孤棠拿下,送交刑司大牢,严密看管,任何人不得探视!”
“等一下!”罗扬站了起来,当然不能眼睁睁看舅子被问罪,“记录也可以是伪造的,可有我大弟手觲。俊?br/>
“律法规定,只要有两名以上的人证,就可当即拿人。独孤少帅为我周立下汉马功劳,我当然不希望他真犯了这几条大罪,然而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可视法为无物,必须将人暂时关押。若是清白,自然很快就会释放。肃公,与其让人以为你徇私枉法,不如尽快找证据证明他的清白为好。”余求挥手,金刀卫立刻将独孤棠那桌包围。
“不必兴师动众,我自己会走。”独孤棠拔身直立,神情冷傲之极,但目光落在采蘩面上时,竟淡淡含笑。
他在安慰自己。采蘩咬着牙,却一点不想领他的情,拍桌而起。
“哟,我知道童姑娘担心自己的心上人,不过可别掀了桌子,狼狈了地,也狼狈了你,叫人看笑话。”沈珍珍讥讽,终于可以看采蘩挫败。
采蘩不理,只走到两面贵宾席的中间,朝对余求,“方才余相说,只要有两名以上的人证,就可当即拿人。确否?”
余求道不错。
“那好。趁今日这么多大人在场。我也要说一案,请大家作主。”这一世她不会让沈珍珍得逞。沈珍珍想让她入地狱,她一定也会拉沈珍珍一起。
“采蘩!”一直冷静的独孤棠神情终于破冰。
采蘩望着他,也回他淡淡一笑。他,天之骄子,因她,被无耻小人陷害,身怀绝技,却让普通刀卫困在其中,如蛟龙搁浅滩。
她眼睛微湿。那么多人中。只看得到他而已,“独孤棠,只要我一天不做回自己,就一天不能堂堂正正与小人恶人较量。你明白吧?”
“要是现在吗?”独孤棠呼吸绵长而深。
“大概。”采蘩含泪而淡笑。“不然。我实在没办法。看你在大牢里而有人洋洋得意。我想,如此做的话,至少我陪你。她陪我,谁也不会寂寞。”
独孤棠扶额,呵呵笑道,“采蘩,我头疼,但又实在不得不愉快。也好,一次全说清,省得这回过了,再来折腾一回。”
采蘩切一声,“也许说清楚了,你我的缘分也尽了。但是,独孤棠”一吸气,想收眼泪,却从眼角划落一滴,她笑着擦过,“今生能与你相知,幸也。”
“别自说自话,今生还长着呢,可不止到相知为止,还有相守。老了,想听你唠叨。你性子冷淡,不知道变成了老太婆,会不会古道热肠,比我能多管闲事?”独孤棠的眼里也没有其他人。那顽固的姑娘,他拿她没辙,唯有爱她宠她。“说吧,你爹你师父看着呢,我寸步不离。”
沈珍珍瞪着眼,仿佛知道采蘩要做什么,觉得这是自取灭亡,又觉得心里无比惶恐不安,不禁喊道,“不,你不敢!”
“东葛夫人,你说我不敢什么?”采蘩侧过脸去看沈珍珍。独孤棠已从眼里消失,但她知道他在,永远都会在。“不敢说出我曾是你的婢女?还是不敢说出我其实是逃奴?”
哗然声大噪,众人惊呆了。他们的认知里,童采蘩是南陈童氏千金,随使团而来,家中富裕,造得一手好纸。但婢女?逃奴?到底怎么回事呢?
而在这些人里,向琚的目光却迷惘。只要采蘩一天不认,她的过去就越会纠缠她不放。而她以童大小姐结交的人越多,有朝一日,她身份曝露,这些人就会成为她最大的反对者。他笃定,她会走投无路,孤立无援,而独孤棠自身的麻烦事就不少,余氏与独孤氏的矛盾日益加深,余求出手铲除是迟早的事。因此,最后能救她的,只有自己。他从来盘盘算得精准,却不料她竟然承认了一切。冲动?还是预谋?一如她常带给他的惊艳一般,他着迷,但也看不透猜不着。
沈珍珍死死瞪着采蘩,然后哈一声,笑面竟有些狂,“小贱人,你终于承认了!哈哈!哈哈哈!我以为还要花不少工夫才能逼得你走投无路!”高看她了!
转头就对余求道,“义父,这位童大小姐其实是我沈家奴婢,因和她爹偷盗我家财物,被押送官府,判了流放烬地,谁知在流放途中逃走。我夫君因为认出她来,也曾几次三番求证,皆被她编造谎言而否认”
“余相,我要告沈氏!”采蘩坚定的声音却盖过了沈珍珍。
沈珍珍僵住。她不能相信,自己居然被反告。
“我告她栽赃诬陷,买通官府,杀人灭口。我爹和我从未偷过沈家财物,但沈氏因东葛青云要娶我为妾而心生嫉妒,嫁祸我父女二人。缺乏证据之下,以重金买通主审官员,将我们判放流刑。半途我爹被官差打杀,我亲耳听到官差说沈氏给了他们银子,要他们杀我父女灭口。冤屈深似海,我不得不逃离北周,却一直在等待申冤的机会。请余相将沈氏关押,查个水落石出。”一天到晚只想把别人弄进牢里的沈珍珍,风水轮流,也得让其尝尝大牢的滋味。前世之怨,今世之冤,终于到了结之时。
余求没想到事情会急转直下,但他也是老奸巨猾,徇私都理直气壮,“独孤棠是官员,犯了公法,我是丞相,抓他不用状纸。但你要告我女儿,一要状纸,二要两名人证。我看你第一条就符合不了,要么你当场找人写或自己写都行。”
沈珍珍回过神来,一想自己有余求撑腰就安了心,假笑道,“义父难为童姑娘了,她斗大的字识一箩筐而已,如何写得了状纸?就看哪个大人愿意相信她的无稽之谈帮她写了。”
谁敢?
“虽然只认得一箩筐,应该足够了,请备笔墨纸砚。”身后多数是余求党或两面倒的墙头草,独孤棠让金刀卫围了,贵宾们则冷眼旁观得多。然而独自面对着北周官场最有权势的人,采蘩的冷和静如一枝傲雪寒梅,芳香沁人。
就连余求都不能拒绝她的要求,令人拿来文房四宝。
两个婢女张纸,采蘩蘸墨提笔,毫不犹豫,停顿都无,再押上自己的手印。多年了,她从恨毒沈珍珍到自省己身,将案子想了无数遍,早已凿刻在心。
余求接过一看,想不到此女不但会写字,还写了一手好字。再读状纸,行文流畅,不显啰嗦又处处提点到位,让人感觉冤情重大,不能无视。他瞥了沈珍珍一眼,心里却不由信了采蘩所言。但他不会帮采蘩,不为别的,就为面子。
冷冷道声状纸可收,他问,“两名人证,本相知你定会算自己一个,那还有一个呢?”
“我。”
采蘩望向独孤棠。事发突然,并未和他通过气,但他虽身陷桩桩大罪的控诉中,毫不在意自身,却密切注意她的事,仍能默契如此,令她感动不已。
“你?”余求不知两人渊源始末,只当他滥竽充数,“独孤棠,她虽与你约婚,但并不是这样就能当人证的。我知你有救人之心,但你自身难保,不要多出一桩伪证的罪了吧。”
“官差商量杀人灭口之时,我正在场。”独孤棠沉稳说道,“他们身上携带一个信封,是东葛夫人亲笔书信和贿赂银票,也在我手里。”
沈珍珍已经不知道这是今日第几回惊了,脸色煞白,“你……你胡说!我根本没有给那两个官差写过信!”写了,但传信的心腹丫头亲眼看官差烧了那封信的。
采蘩也是头回听说信的事,但她历经大起大落,可以做到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容,更何况这是有利于自己的证言。
“东葛夫人,你怎么知道是两名官差?我和童姑娘自始自终没有提过。”浅滩的蛟龙对付小人仍游刃有余。
沈珍珍觉得头顶压山,全身挂了铁yīyàng,都快被压垮了,“我……她被流放之后,我打听到的,这有什么不对?”
到这儿没必要再多说,独孤棠一笑了之。
“独孤棠,你既然说有信在手,拿出来让本相看看。”余求却追之不放。
“余相真会说笑,如此重要之物我怎能随身带着?自然是放在十分安全之处,由我最信任的人保管。”独孤棠觉得余求多问了,“余相还是先关押重要人犯,等开堂审案时,证物也会呈上。”
“义父,采蘩已亲口承认她是我的婢女,又是官府逃奴,她这样的身份如何能指我有罪?应该将她立刻捉拿才是。”此时沈珍珍的伪面摇摇欲坠,人人听得出她的阴狠。
“采蘩姑娘若是被你冤枉入罪,之前所有的罪状就要重理,即便她是奴婢,也能求个公道。一旦查出她所说的均属实,东葛夫人只要担心自己就行了。”虽然一片混乱,罗扬已见其中契机。(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341章 刀林中的喜堂
罗扬见余求犹豫,心计上来就拱手告辞,“余相,今日是您认义女的好日子,但两案涉到朝廷重臣和您的义女,我觉得还是尽快上报皇上为好。<-》身为朝中监察长官,我责无旁贷,这就进宫与皇上商议该由谁来负责此案审理。”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
余求本想拖延一时,至少他可帮沈氏打点一下,所以罗扬这么说让他心里很不痛快。但若流露出不满,之前的大义凛然就可笑了。他很清楚沈珍珍可能真陷害了这个叫采蘩的女子,但说实话,大户之家这种主杀仆的事太多了,是可以问罪,可也没几个能上公堂的,多私底下给钱了事。然而沈珍珍可能会比较麻烦,因为现在被人闹出来了,而对方曾为奴,但这会儿有南陈童氏罩着,要无声无息地处置掉很棘手。
罗扬看了看独孤棠,给他一个安心的表情,“余相,虽然有些委屈了东葛夫人,但童姑娘有状纸有人证,按例要先拘押。如您所说,只要查明无辜,很快就会无罪开释。”加在他大弟身上的耻辱,如今还给那个自以为是的老者,真是爽气。
他一副在等的模样,余求唯有一法,“即便是我亲女儿,我也不会徇私枉法。不过,童姑娘自认是逃奴,案情明朗之前,她又未必是冤枉的,因此我提议也将她一并关押。肃公,你说呢?”
罗扬还未说话,采蘩的声音响起。
“刑司大牢。我愿陪东葛夫人坐一遭。”她知道余求不会让自己独善其身,“我爹已惨遭沈氏毒手,即便受点委屈,也要讨回天理公道。
今日本是沈珍珍认为最该高兴的一天。攀上朝廷最贵的人物,又能借他的力量问难独孤棠,将采蘩小贱人重新踩到脚底。然而,她却怎么也料不到这会儿自己居然要进大牢了。
从天上落地,撞得她哪里还能摆假脸,完全掉了贵夫人的虚荣,神情真慌。“义父。贱人冤枉我,明明是她和她爹偷我家的钱,此案由浙州府尹大人亲理,她和她爹都画了押认了供。如何冤枉得了?我多的是人证还有物证可证明她有罪。怎能因她信口开河而关押我?我不去大牢。那种地方我一刻都待不了的。义父!”她这辈子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东葛傻了,也顶多觉得不能炫耀自己是官夫人了而已。
余求皱眉。何尝不知大牢之脏秽,但采蘩清冽如雪,那般坚韧无畏,反衬得沈珍珍心虚怯懦,便有些不悦。他以前看她挺能干又不失温婉,是个有脑子的美妇人,故而想法设法弄到手,却不料这时候和别的无知妇人没两样,一点傲性都无,当众让他帮她,真是不知所谓。
于是,他沉了脸,“沈氏。”不叫女儿了,“你既坚定自己无错,不必担心旁的,委屈也只是暂时。”
沈珍珍让那声沈氏唤得心中一凛,如从头被浇了一盆冰水,顿时清醒。她真是急昏了头,这时无论如何不能让余求没面子,必须忍耐,再暗地动作。
她咬咬牙,硬生生转了脸色,“谢义父教诲,女儿自小娇生惯养,因而有些慌张。女儿问心无愧,不怕恶人诬陷,愿与之对薄公堂。”
余求点了点头,对沈珍珍能及时转过弯来而肃面缓和,“我认你为女儿,皆因你坚强柔婉。只要你是无辜的,没人敢问你的罪。”到底还是霸横了一句。
余求招手,上来一名属官,吩咐道,“将三人送至刑司大牢,因尚未定案,不可随意对待,更不得擅自刑求。
属官道记住了。
众人皆知这声嘱咐主要是怕沈氏受刑。采蘩和独孤棠对换一眼,心意相通,都觉搭福。
独孤棠往前一踏步,众刀卫齐刷刷拔出刀来,没见过也听过他率一支先锋军万夫难挡的事迹,这个少帅的名头真是浴血奋战挣来的。所以他一动,气势迫人,让他们不自禁亮兵器。
罗扬好笑,“这时候反抗岂非告诉别人心虚?你们不用那么紧张,我愿为大弟作保,他绝对会乖乖让你们押入大牢的。”
而独孤棠对那些亮刃视若无睹,似乎信步,却坚定不移,走向了同样让刀卫包围的采蘩。
采蘩双眸晶亮,对独孤棠伸出手来。
刀如林,气煞森森,在两人面前变成了衬托的春林月华,纷纷为之让开路。于是,手手相握,并肩而立,一切从容。
“独孤棠。”采蘩心思敏跃,“我今日来此,特意打扮了一番,还喜气吧?”
独孤棠打量。霞粉云锦流风袖,绣一幅红鹿踏雪。云髻垂柳一双蝴蝶簪,振翅欲展。比起在座挂金戴玉的夫人小姐,她的装扮轻巧灵秀,且恰到好处。
“确实美矣。”他笑。
“进了大牢要换囚衣,这么好看的袍子可惜了。你若愿意,再用它一用,如何?趁着满堂宾客,其中有你的姐夫,也有你不少部属同僚。”她笑。
“哦?怎么个用法?”独孤棠抬眉。便是他,也未必跟得上这姑娘的心思。
“拜高堂,拜天地,夫妻对拜,成亲用。”采蘩紧紧握拢独孤棠的手,眸晶亮。
独孤棠目放异彩,“借假喜成真喜?不用定国公坐高堂?”
“你别光顾着高兴,想清楚了便知道这全是我自己的私心。万一我”看他目光灼灼,采蘩决定虚晃过去,“你再娶,那也是续弦。我以独孤棠之妻入土,黄泉地府必定太平等投胎,不再生事。”她曾想自己死而复生,是不是在阎罗殿里大闹了一场的关系。
独孤棠高兴地笑出声来,神情飞扬得意,仿佛能逼退刀光,什么也不多说,转头就对罗扬说道,“姐夫,请为我和采蘩主婚,再当高堂受拜。”
在场的多看过别人拜堂成亲,但如此突如其来,而且马上就要被押进大牢,生死难料的两人,搅了余相认女的局,却还要借现成的酒宴宾客来成亲,简直闻所未闻。然而,本来坐立难安想走的这些人,就此又不想走了。
沈珍珍眼睛都瞪红了。她本意是想棒打鸳鸯,毁掉采蘩,现在不但看不到对方凄惨,居然还让她羡慕得要死。明明都要坐大牢了,明明都会受刑受审磨难开始,为何还能展露欢颜?
她不知道,眼红是因为她从没有遇到过真正想要去爱,或者真正爱她的人。她的婚姻,她的人生,都是算计过来的。看似光鲜无比,却只是水中影雾中花罢了。
“又主婚又当高堂,于礼不合。”罗扬非常喜欢这一对,因此也想让这场成亲合了礼法,“可否请余相或在场的客人出来一位,为两人主婚?”
余求当然不肯出面,像他这样只贪年轻貌美刺激的男人也完全体会不出其中的情深,“荒谬!此女即便无罪,也是奴婢出身,怎能为贵族妻室?”
但独孤棠天地不怕,“奴婢可赎身,且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再者,此刻我与采蘩皆要入囚,身份等同。要娶她的是我,我愿便可。”意思是别人就不要挑三拣四了,一点关系没有。
余求冷哼一声,“你自贬身价,别人却是奈何不得。但看有没有人同你一般,不在意门当户对,只凭一股年少无知的冲动。”
客人们多看余求脸色,他黑了面放了话,他们只有安静。
这让沈珍珍心里刚略微好过了些,却见一人从贵宾席间站起,正是南陈副使大人张翼。
“我愿为大公子和童姑娘主婚,不知是否合乎礼法?”他一摸银胡,眸中沉笑。
罗扬爽朗笑道,“说起来童姑娘是南陈人,大弟是北周人,两国联姻,你主婚我高堂,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采蘩没料到张翼在这节骨眼上再帮自己,不禁感激,屈膝行礼,“谢张大人。”
张翼点头,“我是看在你师父的面上,自认算得上你同行的长辈。”
造纸显人心,他从采蘩的造艺中看到与艳丽容貌不相符的高洁品性,不信她是小偷。至于身份,他也不在乎,名匠中有多少出自寒门,但他们制作的却是无价宝,连带自己也价值斐然。采蘩是一块宝石,只要细心雕琢,假以时日,必能绽放光华。
“这个……排场是有了,情势不容悠哉着来,我就直接进入正题了。”张翼朗声道,“良辰吉时,新人进喜堂,八方来祝。一拜天地”
独孤棠悄言,“真是很直接,合我心意。”
采蘩抿唇掩笑,但拽他转身朝向楼台的星月之空,跪地长拜。
“二拜高堂”
金刀卫早就不自觉让开了路,使两人可以面对笑眯眯端坐席间的罗扬,拜过了他。
“夫妻交拜”
没有双喜字,没有红烛灯,没有锣鼓震天和喜气洋洋的人群。相反,刀气煞人,心鬼如魅,杀机,危机,重重裹来。但两人的心从未如此坚定且欢快过,仿佛让明光照得亮堂堂。一旦成为夫妻,就是yītǐ了,再苦再难两人一道承受,生死之间必将对方考虑在内。而如果没了另一半,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他罪,己罪也。己罪,他罪也。但无罪,便两人无罪。
拜过天地,采蘩和独孤棠再复牵手,十指交缠,并肩往楼外走去。身后金刀卫反而显得诚惶诚恐,亦步亦趋,不敢搅浑了那片无言的激荡。
祝亲们七夕美好。(未完待续……)
第342章 一起坐牢欢乐多
大牢在内城刑司衙门里面,刑司典正早得了消息赶来等候,因此采蘩就见到了这位国公夫人的爹。<-》其貌不扬,身材较高大,双眼不小,但感觉睁不开yiyang,是擅藏心思之人。
而董典正说的一些话可听出董氏待独孤棠的态度是一致的,“大公子从听不进家里人的良谏,总以为是要害你,殊不知管教严厉也全都为了你好。如今身为臣子,居然藐视王法,犯下杀人这等重罪,让国公府上下如何抬得起头来?”
“还没开堂,典正大人这话说得好似已经定案了yiyang。”独孤棠冷冷一笑,“素闻您刚正不阿,糊涂案子不多,原来闻名不如见面。或者您对我积怨太深,如今终于找到机会,就有些藏不住了?不过,您高兴过早,此案未必由刑司官员审理,暂借你的牢房罢了。”
独孤棠一向是女儿的心头刺,突然要被问罪,董典正确实暗中称快。女儿虽不能再生,但只要独孤棠死了,她还可以过继,控制起来比独孤棠容易。然而,这样的情绪一下子被独孤棠拆穿,还是当着下属们的面,老脸便觉挂不住。
他讪笑道,“大公子误会了,我担心你而已。毕竟此案与当年多桩血案牵扯在一起,关系重大,而受害者非富即贵,恐怕不会轻易放过真凶的。”
独孤棠扶采蘩下车,“真凶?典正大人又糊涂了。若有凭据,怕就怕找不到我头上。反而是您要为人担心了。您别忘了,受害者之中还有我的亲妹妹。还好现在被捉拿的盗贼死得一个不剩,不然不知道会交待出多少见不得光的人和事。我认为,您该真心站在我这边才对。”
董典正听出独孤棠话里有话,神色一沉,“大公子,我自当真心站在公道这一边,无谓于对方是谁。”
他目光冷扫独孤棠和采蘩牵着的手,暗暗不屑,挥手招上几十名衙役接替金刀卫。“男囚左女囚右。即刻押入,快!”
火光中,衙役们为采蘩的妖媚之相所引,色心顿生。想借推搡先占美人便宜。
“谁敢碰我独孤棠之妻。我必夺其命。”无情的杀气让这些手立刻缩了回去。
定国公大公子的妻子!如此身份。在没定罪之前,谁敢再有半分歪心思。
董典正不知此事,皱眉道。“我怎不知你成亲有妻室?”
“就在刚才,南陈副使张大人主婚,拜肃公为高堂,余相和众宾客见证,我与童姑娘拜了天地,已是正经夫妻。典正大人明白的吧?我官阶未除,仍是三品武官,我妻亦为将军夫人,只要皇上没有下旨削官,我们就不是谁都可以草率对待的人。您最好关照下去,免得有点什么事也让您这个上官不好交代。”成亲的好处立竿见影,独孤棠能名正言顺护着采蘩。
董典正觉得如此成亲不可思议,但和独孤棠也懒得说什么,只对各衙役道,“余相亦有话,未开审之前不得动用私刑,要好生对待,听到没有?”
众衙役答听到了,心想这是什么案子,抓了定国公的独子,还有余相亲口下令善待。两个女子,一个是大公子之妻,一个看着富贵无比,却又是谁?而且大公子夫妇的手紧紧牵着,若上去强行分离,大公子日后报复怎生是好?一时之间,又无比畏手畏脚起来。
董典正也看在眼里,便道,“话虽如此,这里毕竟是刑司衙门,可不是有些人的新婚喜房,该论的规矩还是要的。你们别磨蹭了,赶紧把人各自带到牢房去,不能用手,还有刀把,只要不留伤痕。”
“采蘩,毕竟是要入牢,有些委屈必须受。”将她的手捉了放,放了捉,很是不能放心。
“夫君,我知。”最后下定决心的是采蘩,把手抽了出来收进袖里,转身要走。
独孤棠让她一声夫君唤到眸底泛蜜,却叹,“悔矣悔矣,不该今日拜堂的。”
“怎么,后悔娶我了?”采蘩回头笑望,眉梢高飞,全然无视衙役们用刀把顶她的肩。
“如此大喜之日不能喜庆到底,天下还有我这么无奈的新郎么?应该等事情了结再成亲,那就是喜上加喜了。”如今是喜到极致却也愁。
“等事情了结,便得按之前说好的,要你父亲大人出面。所以你就别后悔了,我怎么想都觉得你这回是相当好运呢。”瞪一眼特别用力推她的衙役,肩上疼痛顿减去大半,“常道苦尽甘来,为了这后面的喜,你好好撑住了。”
独孤棠也瞪那个衙役,吓得他退到后面去了,才对采蘩道,“你也别忘了大雪封天的那个小小客栈,心里谁也击不败的活念。”
采蘩点头,步步往后退去。随着两人的距离越远,那些衙役的脸越凶恶。但她经历过最糟的,知道他们虚张声势是为了遮掩他们自己的怯懦罢了。
“将身上衣服脱了,只能剩里衣,从头到脚的首饰一件都不能漏,老实交上来。”女牢头们从里锁上大门,将采蘩和沈珍珍带到铁栅栏前,一人面前丢了一个木盆。里面有一套旧棉衣,还算干净。
采蘩没多话,开始脱外袍。这么乖巧,让将要搜身她的女牢头面色好看了些。
沈珍珍却不动,“我是被这个女人陷害进来的,根本无罪,为何要换囚衣?”
“夫人,这里有不少像你这样硬说自己是被陷害的人,但到了最后,越是喊冤的判得越重。这也不是囚衣,是普通的棉衣,但凡关进来的,有罪没罪都得换。为什么?怕你身上带着不该带的东西。”盯着沈珍珍的牢头两眼发光,心道这女的穿金戴银,可得好好敲她一笔。“你不用着急,待我们检查过了,理干净,上堂的时候还给你穿原来的衣服。”
沈珍珍仍不肯,“我身上没带什么不该带的,这些珠宝都是我义父余大丞相送我的,你们要是觉得不该带进来,就去问我义父好了。”不到三言两语,已把靠山搬出来。
“哎哟,我真是怕啊”那女牢头对同伴眨眼,两人肆无忌惮笑开了,“行,你不换就不换。不过,你得保证绝不向你义父告状,说我俩不照章办事。”
沈珍珍还以为对方听到余相就怕了,自己不用换衣服,却看采蘩只穿单薄里衣被另一个女牢头粗鲁搜身,心中略微解气。
于是,她回自己面前的牢头道,“我答应你。”见那牢头搓着三个手指头,明白是要好处的意思。本不想给,但这方面她一向通透,到底从发间摘了一枚金夹,抛给牢头。
出乎意料,那牢头竟不接,任金夹掉在地上,“夫人误会了,我并不要你好处。我说过了,一切不过照章办事。”
这时,采蘩已换好了衣物。那牢头看见伙伴拿来的木盆中,除了那支蝴蝶兰瓷儿簪,还有一柄乌沉匕首,目光顿时不敢小觑了,向伙伴使了个眼色。
伙伴有数,去取了两圈钥匙来。
女牢头面上堆笑,“两位夫人,请跟我的手下去吧。都快三更天了,想你们也疲倦。大牢里的草垛子肯定比不上你们自家的床,但典正大人已经关照要善待,所以两间牢房都叫人换了新草襦子,还各加一床棉被,新晒新洗的,是我们能做到得最好了。”
采蘩微弯膝,“多谢。”
女牢头眼睛又亮了亮,对采蘩的笑容就有些善意。
沈珍珍则轻哼了一声,看都不看,甩头就要走,却见领路的牢头不动,不耐烦催她赶紧。
牢头将两人领到相邻的两间铁牢前。墙上的火盆让铁窗外吹来的风弄得忽明忽暗,看什么都不太清楚。沈珍珍进了左边一间,采蘩在右边。
“确定换了草吗?怎么闻着又臭又湿?”沈珍珍哪里遭过这种罪,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扇着风,就快被熏晕过去。
“这两间换过,别间没换,自然还是会有味道的。夫人小声点说话,不要吵醒了别的犯人。”领路的这位牢头主动问采蘩,“你还需要些什么?等我出去就下铁闸了,要到天亮才会进来送饭。”
采蘩看一圈,比当年自己待过的府牢要好太多,不但干净,有被子,还有装水的瓦罐和碗,心道打过招呼还真不yīyàng,淡淡说道,“不需要了,请歇息去吧。辛苦。”她深谙阎王好过小鬼难缠的道理,此时就得低头客气做人。
倒是沈珍珍的表现,让采蘩刚开始时有些不解。她以为沈珍珍很能做人,如今怎么变成了骄横无礼的模样。但再一想就懂了。沈珍珍作为大小姐很会做人,作为东葛夫人也很会做人,成了阶下囚这种想都不想到的境地,恐怕是用了自以为正确的做人方式搬余求。沈珍珍的手段在于借势,聪明地借势。借父亲的势找到了好夫婿。借东葛的势得到了娘家的宠爱。所以到了这里也是理所当然借余求的势,而且一上来就借,是因为对大牢真心恐惧。
终于,也会有这一天。(未完待续……)
第343章 被打劫的东葛夫人
<-》
还有就是男女双修,进行男女双修的修炼人,必须最低修炼到初果罗汉的境界以上,色心和欲望已去;还要一定是上界生命转生来的;而且此二人必须生日时辰相生,方可由师父传密法修炼
日觉在19岁前曾出家修行,与一老僧曾在山洞中苦修,94年有幸参加师尊在北方举办的传法***
年轻圣徒的心里,深知外出传道,既艰苦又危险,甚至他的内心世界还是胆胆突突的,外面的世界对他来说,真的是一无所知,因为他从来没有离开过出生之地
在世间转生到唐代时,日觉在藏密红教中完成了上一世修炼过程,修出的功被封存(为成为正法弟子时积累威德)后来,他就转生到西藏的一个商人家中,长到三岁时,红教中几个大喇嘛找到了日觉,其中有一位是他生前的师兄
今生今世,是他整个生命经历中的一个最重要的片段,通过多次轮回,这位当年耶稣的圣徒,第一次世界大战中英勇捐躯的法国士兵,在这一次轮回中,成了正法弟子
日觉被带回到布达拉宫,在自己生前生活过的宫室内,他坐在床上,师兄拿来他生前用过的物品及别人的衣物
当到七八岁时,日觉除了每天学习佛经外,还由专门指定的喇嘛,教授学习格斗,摔跤,刀术和马术等每天学习和修炼的内容,总是排得满满的,不仅如此,日觉还要经常到其它寺院中,参加各种宗教仪式
记忆中经历了许多修炼过程,师尊曾经说过:“结缘只是一个表面的目地,结缘后**与我一起还得承负创造人类文明与大法所需要的文化”
由护法喇嘛用神通功能,直接消灭发动战争的另外空间的邪灵,惩治恶人,并将预测到敌军的战略意图,出兵时间和行军路线,都交与了地方官,然他们做好充分的准备,御敌于藏区之外
而那个英俊的小伙子,其血肉之驱伴随着责任的履行,成为战争的炮灰,这一小段的经历,在他真正生命的历史长河中,只是一个小小的片段他在多次轮回中,经历了死亡,恐惧,幸福,荣耀……
虽然,姑娘没有再等到她心爱的人回来,短暂的初恋,既给了她幸福甜迷的回忆,又给了她悲伤的经历,那种钻到内心深处的思恋和痛苦悲哀的经历,让她过早的成熟了
一次,红教寺院中的一位大喇嘛即将圆寂,几乎所有红教喇嘛都来参加了他这生最后的法会白天,这位大喇嘛与来自各地的高僧大德们,切磋佛法修练体会;入夜,当他对弟子及信徒们做完最后一次讲法,就面带微笑,结跏趺坐,圆寂了
物品一件一件的给,是日觉曾经用过的,他就抱在怀中,最后确定下来,自己的确是活佛的转世灵童
接着连续举行了许多天的宗教仪式,盛大仪式结束后,日觉就开始了正常的修炼生活刚开始是师兄由识字开始教,学的都是藏密佛教经典,晚上都要打坐到子时,早上五点起来继续颂经
士兵是多么消留在姑娘的身边,有他们自己的儿女,生活在宁静,幸福的美好家园中但是现实是残酷的,他焦急无奈,看着太阳最后往西边落了下去,这时,他必须与他心爱的姑娘告别了
有一天,一个年轻的门徒,即将离开双亲和长老们,踏着前人走过的路,冒着生命的危险,外出传道年轻的圣徒穿着用白色的布包裹着的衣服,跟一个长老紧紧拥抱,向长老及家里人告别,倾听着长老的祝福和叮咛
,就说到人间界伟大王者——成吉思汗的故事,敬请期待!
能够成为正法弟子,是一种无比大的佛法机缘,每个正法弟子在历史上都有过非常巨大的付出,如果现在不珍惜这转瞬即逝的机缘,真的是对不起自己啊
士兵去了战超战争是残酷的,生命是渺小的,但又是伟大的,血肉之躯的生命成了战争的炮灰,但真正的生命继续延续
接着下来,再说一下这个曾经西藏密宗活佛的修炼故事,就当做是前面那个故事的补充吧!
一会,从大喇嘛身体中放出强烈的白光和红光,瞬间,整个身体化做一道红光飞到空中,留下的只有指甲与衣服
日觉在蒙古的成吉思汗时代,法国,及烽火连天的第2次世界大战时期的欧洲,都曾经转生过,其实二战中许多著名人物都是现在的正法弟子
第二年,敌人果然如期出兵,但行军到一半,即遭遇天灾洪水冲击,而后又受藏军伏击,损失惨重,大败而归
他变的可以勇敢,自然,包容的面对一切,投入到讲真象及反迫害的洪流中来,在这伟大的历史时刻,成就了他生命本性永恒的觉醒
在修炼前,要进行七天至二十一天不等的宗教仪式,进一步净化身心,吃特殊的食物与药物,在藏区历法中只有特定的时辰,才能进行男女双修
在师尊八天的讲法***上,日觉明白了以往修炼中的所有疑惑,对师尊与师尊所讲的宇宙根本的大法,产生了无比崇敬与坚定的信念,出现了渐悟状态,回忆起了过去世转生的一些事
所以,在这部正法弟子为宇宙根本大法洪传奠定文化基础的历史中,有你,有我,也有他留下的事迹
有时,听到那首《青藏高原》的歌曲时,日觉就会想起自己曾经修练生活过的雪域高原,那片无比圣洁神秘的土地……
他们一次次的拥抱,一次次的相吻,士兵对姑娘做着承诺:“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美丽的姑娘,我的爱人,你一定要等着我!”
士兵的心里非常的焦急,过不多久,他就要离开他心爱的姑娘,他多么消时间能够停止,太阳不要落山,他愿意永远守护在心爱的姑娘身边,诉说内心世界的万千思绪,一起憧憬着未来的美好
由于身份特殊,每个月,日觉都会用更多的时间,去接触刚出家的小喇嘛,还有与佛法有缘的善男子和善女子给他们讲授修练心法,当然都是初级修炼方法和对佛法法理的认识,日觉也经常听取有大成就的喇嘛们,讲对佛法的认识和修炼体会
为了在宇宙正法中,众神所各自代表的每个庞大天体中无量众生得到救度,众神经过了从自己生命产生的境界,不断往下走,层层转生往下走在最苦最迷的三界中,反复转生了近两亿年,遭受了无尽苦难,才有资格成为正法弟子
后一些年中,由于精进不惮日觉已修炼到红教法门的最高处了一次在打坐中,有上师点悟,得佛法天书,依天书中所讲法理修炼,直至圆寂
但是在年轻圣徒的内心深处,要传播真理的呼唤及使命,让他越来越坚定了自己的信心,那种不安和胆怯,慢慢的被信心和正气所抑制
当他明白到,自己在不同阶段的生命历程中,曾是奋不顾身的耶稣圣徒,曾是在战争中英勇上前线的法国壮士曾是……的时候,那构成他真正生命的伟大本性的觉悟,使他觉得天高地阔,如意超然
如今,这位曾经的红教大喇嘛也转生到了这一世,也是一名正法弟子,是日觉现在所熟悉的一位阿姨,她对自己要求很严格,还时常督促日觉要精进修炼
在法国郊外一个绿油油的山坡上,一个士兵和他的恋人,在分享大战之前最后的一刻温馨士兵的恋人,是一位美丽的法国少女,身着长裙,一块布包着头,他俩坐在山坡的草地上,望着渐渐西沉的太阳
在宇宙根本大法遭到诽谤污蔑的时候,他是早期走出去讲清真象的弟子之一,开始时,他也有犹豫及害怕,但是在一个偶然的场合,他看到了自己当年的一幕,让他触目惊心
在18岁时,大喇嘛们对日觉以往学习内容的各个方面,进行了仔细而认真的测试,做出了综合的评估,纠正了一些修炼中的不足最后日觉就进入了崭新的下一阶段的修练历程,就是弘扬佛法,广结善缘
年轻圣徒义无反顾的告别了家乡的亲人,父老及家中的弟妹,迎着日落的余晖,踏着坚定的步伐,向约旦河旁边,那蜿蜒和崎岖的小路上走去前方是一望无际的沙漠,天空一片金黄,他沐浴着满天的金色,消失在地平线上
就这样,日觉经历了那一生的修炼,圆满完成了那一生的修炼目地其实还是属于副元神修炼成功了,主元神还是按照师尊的安排,又进入了下一次转生
藏传佛教法门中有许多密修方法,只能是师父带弟子单修密修例如:在开天目时,在密室中除了上师用功能加持外,还要把接受密法修炼人那挡在天目通道前的额骨取掉,伤愈后,修炼人的前额会留下一元硬币大小的红疤
没有痛苦也就没有幸福,提早成熟使姑娘提早认识到生命的真谛,后者成了她一生的精神财富
每个得到真传的喇嘛,都有很强的佛法神通功能,佛法慈悲众生,但威严同在每到秋季,红教都要举行一年一度的大法会,许多大喇嘛都将来法会之前所预测到的新一年中的大事,讲出来交流,以便于日觉做出相应的决策
接着说另外的一个故事,那是发生在古罗马时期,那些传播耶稣真理的门徒们,被古罗马帝国的坏人如尼碌等,残酷迫害了三百多年,这个家庭也是千千万万受迫害的家庭之一
一千多年以后,第一次世界大战在欧洲大地爆发了,烽火连天,德,意,法,俄都被卷入到这场战争中人们失去了往日的宁静,幸福和平安,生灵遭到了涂炭
有一年,许多大喇嘛都预测到一件事,就是将有邪教异族入侵藏区,经过讨论交流后,为了维护红教法统传承,为了维护藏区佛法昌盛,日觉做出决定:
西藏曾经是一个很特殊的地方,那里有许多藏传佛教的法门
布达拉宫下面有许多密室与暗道,暗室中存放着历代修炼喇嘛的肉体,珍贵的历史文物和历史文献,那里尘封着世人永远也不可能知道的诸多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