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在地牢里还很忙
宋定是齐帝最信任的宠臣。北齐贵族生活奢糜**,他也好色得很。北周大军两路已攻入齐帝,身为元帅,他非但一点焦虑也没有,行军路上还带了妓子玩乐。他是这个德性,下面的人就照着来,见色而起邪心歪念。看着语姑娘而流口水的那几个士兵就是宋定带来的,只顾眼前美色,不顾国破家亡,宋定带来的五万人马,作战力由此可见。
“我已没有统帅之权,霍城兵马现在由宋定调派。你不必怀疑我有什么恶意,无非告诫你罢了。”滕大将军见左拐眯眼疑心的表情,“如果你态度和软,我便能向宋定请准,关押在将府之内。”
“说了半天,到底要我干什么?”左拐嘴上虽硬,但带着采蘩和语姑娘,心中不得不忧。
“造南陈帝用诏纸。”滕大将军说了出来。
“诏纸?”左拐哈笑一声,“难道你们还想假传陈帝圣旨啊?”
滕大将军面上一丝不苟,完全没有笑容,“做什么用,你就别管了。”
左拐却知道自己说对了,再哼,“就算你们有诏纸,也不是往上面写几个字就能让人供奉在脑袋顶上的,有玉玺盖印才最重要。”
“我说了,你别管。”滕大将军单挑一眉,“现在答应造纸,我就让你们四个不必见宋定。”
这时有人跑进来,“大将军,宋帅在门前下马了。”
“远山老弟。赶紧了。”滕大将军的语气仿佛随左拐的意,但眼睛里一闪焦急。
“师父腿脚已残。”采蘩跨前一步,“我和师兄来造。”左拐过毒誓,虽然她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毒誓,但她能想到的两全其美的方法,只有这一个。
“胡闹!”左拐斥声。
采蘩这么说,滕大将军却就当左拐答应了,“阿慕,把左恒师徒关入地牢。”指了指语姑娘,“将她带到后宅去。”
“姓滕的。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为何要将语姑娘带到后宅?”左拐气急。
滕大将军眉跳眼眯,“为什么?难道因为我自己看上这位美姑娘,留着自己用?说不定。”
左拐立骂,“你这个老不修,要真这么做,和禽兽有何不同?”
滕大将军不再理会,吩咐阿慕快些把人带走。大步出去了。
阿慕一招手,上来两个婢女。她们夹着语姑娘就走,无论语姑娘怎么挣扎,居然钳得丝毫不松脱。
于良急着要追过去,却被采蘩拽住。
“语姑娘不能和我们关在一起,宋定看到她,她的清白不保。”她明白滕大将军的用意。
左拐怔了。“也是。姓滕的从来不喜欢女人,我们还以为他好男风。”
阿慕顿时感觉六道目光在他脸上烧,不由恼火,“看我干什么?大将军一心扑在军营,不好女色也不好男风。”手握腰间的刀,咔啦啦作响,用恨不得踹人的眼神催道,“走了!”
将军府的地牢大概是目前为止采蘩到过的。最干净的牢房。她一人一间,通气口吹来的凉风让她不由想起巨阙号的船舱,连地上铺着的干草都很像。左拐和于良跟她隔开一面墙,看不见却听得清。
地牢没关其他人,守卫是阿慕。他干得活挺杂,从校尉到车夫,车夫到护卫,护卫再到牢头,但做一样像一样。
“采蘩,你怎么知道姓滕的是帮语姑娘?”隔着墙,左拐问。
“师父您不是说他治军严明?”听他说的。
“我还说他无耻卑鄙呢,你怎么没听进去?”左拐抓着铁栏杆,挤着脸斜眼想看,却看不见坐在草垛子上的采蘩,“还有,你会造诏纸吗?居然大言不惭。”
“师父了毒誓不帮北齐,我们则想活命,所以师父教我们造诏纸,就两不耽误。”连日的颠簸,采蘩心想她这会儿能睡得着了。
“两不耽误个鬼!诏书纸有明暗双纹,明纹繁复难仿,暗纹密艺深藏,没有十年以上功力的匠师,根本不能造成,更别说你们两个还没出师的。你答应得倒容易,也未免把造纸看得太简单了。纸上谈兵的毛病你改了,但还有一个毛病你到现在自己都没察觉。”左拐到哪儿都能教徒弟。他虽然希望可以不受外事干扰让两个徒儿专心学,可乱世不允。然而,相较于于良的难以专注,他现采蘩在这段时间的进步令人想不到得快。这姑娘真是与众不同。别人无法专心的兵荒马乱,教学和练习随时被打断,她的造纸术却不间断得前行。
“什么毛病?”采蘩要歪下去的身体忙坐直。
听出她语调中的好奇,左拐心想,能在牢房里还孜孜不倦的,也就她了。正因为她这样,让他再入牢房的心情远不似当年压抑痛苦。
“纸有多重?”他反问。
“那得看哪种纸。于师兄的油纸很重,师父的侧理纸很轻。”采蘩自以为回答得适宜。
“你爹怎么说的?”采蘩眼高手低的缺点改了,她爹留给她的记忆由他引导,可帮她融会贯通,成为她自己的东西。
“我爹?”采蘩一怔,想了之后答道,“不知道。”
“他没问过你?”左拐以为采蘩的爹应该是不出世的造纸能士。
匠为工。士农工商,工位三。然而,纸匠略有不同。蔡伦,张永,还有先祖左伯都是高官名士。因为纸是士者必备,士者对纸墨讲究,干脆自己动手造就名纸,再加上皇帝们对纸匠的礼遇,所以造纸名匠往往身份地位也高,多出于士。
“……问过。”采蘩却在摇头,“可我忘了他怎么说的,那时光顾着玩了。”
左拐语结,“你这丫头,我看出来了,小时候一定特别不听话。”
“师父,您直接告诉我做得哪儿不好,我改了就是。”她小时候不乖,现在却是个听话的徒儿。
“等你记起你爹怎么说的,我再告诉你。”得来容易,弃之也易。
“那得到什么时候?”她不放弃捷径,“师父,我如果不知道自己的缺点,就造不出诏纸。我造不出,师兄一个人就更不可能了,咱们四个人的命便在旦夕之间。”
左拐不为所动,“就算我手把手,你们也造不像,这不是旦夕之间能成的事。”
于良开口,“那我们怎么办?”
地牢大门被人拍响,“元帅在此,开门!”
阿慕上梯去开门时,左拐对采蘩和于良道,“唯今之计只能拖,你俩造不像也得装像。北周就快打过来了,到时可能会有转机。”
采蘩不再说话,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藏入草垛。那是早先她开锁点纸时偷拿的诏纸,本来只想长见识,谁知还没来得及还回去就出了事。其实,对滕大将军说她和师兄来造的时候,也是拖延时间。她从来不自大,尤其看过诏纸之后。左拐说得是事实,她和于良造不像。
土梯上走下来四个人。阿慕在最前,勒将军低头哈腰,滕大将军走最后。脸虚胖,人虚肥,凸肚挺腰的官腔走路,应该就是宋定。
“大帅,就是他们。”勒将军笑嘿嘿,眼睛一拐又道,“少了一个婢女。”
“那婢女颇有姿色,我自己留着了。”滕大将军不以为然的口气,“大帅,可以吗?”
宋定刚来没几天,霍州兵马尚不服他,自然不能过于压制滕大将军,“一个婢女罢了,有何不可?不过,滕大将军至今没有妻小,能让你看上眼,想来不止颇有姿色。你若腻了,就转送给本帅,让本帅过过眼。”
勒将军虽然见过语姑娘,但权衡下来,两边都不能得罪,所以选择闭嘴。
“这还不好说?自然。”滕大将军笑道,“我看大帅身边不少天姿国色,不差一个小婢。不然,我还是送给大帅吧。”他可不是脑袋简单的武将。
不出他所料,宋定推辞,“君子不夺人所好。滕大将军为边关戎马一生,一个女人难道本帅还要跟你抢吗?之前不过是戏言,切莫放在心上。大敌当前,战事要紧。”
采蘩心想,还是有点明白的嘛。
“左恒左大匠。”宋定啧啧有声,靠近铁栏,“你虽是我北齐的罪人,不过你的造纸术实在高明,至今你所创之秋华纸仍为我国人喜爱,可惜你人在南陈,我们也只能用仿秋华了。”
左拐面色嘲冷,“我既使在北齐,已经断手残腿,造不了秋华。仿的纸也好,适合虚伪之人来用,写得面上堂皇,内里败作。”
“你!”宋定听出他骂自己虚伪,勃然大怒,“你既然已是废人,留你何用?”
他又回头对滕大将军道,“你与此贼有旧,莫非顾念往日的交情?若你不忍处置,就有本帅代劳了吧。来人!”要喊手下将左拐拉出去砍了。
“大帅不要被他激将。并非我顾念旧情,而是他还有一手一脚和两个徒弟。他已答应造纸,如果这时斩了他,就等于毁了大帅亲订的计策。如大帅所说,战事要紧。”滕大将军不慌不忙。
无论这位左拐的昔友今敌有何打算,采蘩庆幸暂时是落在他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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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一个给人了!一个成魔了?
宋定哼了一声,不甘让左拐羞辱,更不甘让滕大将军压过他一头,但为了能立大功,只得暂时忍耐,“我可以不杀他,只要在三日之内造出纸来。”
“三日?”左拐也冲他哼哼,“你不懂造纸就不要信口开河,普通书写纸都需要七八日的工夫,更何况精工细作,还得防人仿制的御用诏纸。十五日,如果所有的本料配料和工具都齐备的话。”
“十五天,北周早打过来了,还要你干什么用?”宋定神色奸诈,“不要以为我看不出你在拖延时间。就八天,一天都不能再多。”
“十日。”左拐却不理会宋定的蛮横,“一天都不能再少,除非你想让人一看就知道那纸是仿制。你若带了纸匠来,大可问问他们是否是我夸大其词。”
为了以防万一,宋定还真带了纸匠。左拐提醒下,他打算问过以后再决定到底给多长的期限。刚要转身走,却想起左拐还有个女徒弟。滕大将军选女婢而任这个女徒弟关着,应该不会是美人。再说,女工匠能有多少风情,成天干粗活,手脚必定长得笨不过。
宋定心中没抱很大期望,好奇看一眼,见里面坐着个脏兮兮的人,披头散,脸隆起,眼如水泡,分不清男女。他立刻厌恶得一哆嗦,好似那丑陋要扑上来,甩袖就掉头。
“大帅,此女得罪过末将,可否将她交与末将处置?”勒将军突然张口要采蘩。他看出宋定误以为不是美人。趁机觊觎。
宋定未疑心,“这么丑的女人你也要,可见她把你得罪不轻。人是你抓的,要点赏赐也应该,她归你了。”
勒将军不敢将狂喜露在面上,“末将不过是要折磨这女人罢了,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
采蘩之美,妖媚入骨,艳丽非常,撩心得很。真恨不能现在就带回自己的营帐中去**一番。他这么想着,手就动了,在铁锁上一拽。
采蘩看在眼里,了然于心,青丝覆面之下的嘴角勾起。有人要找死,她可无所谓。不知道是不是死过一次的缘故,她惜命。却又豁得出去。能逃就逃,逃不了也不会独自赴死。姓勒的自己撞上来,省得她费脑子,就以这等人渣的血喂婉蝉最后一顿吧。
“不论你想对这名女匠师做什么,也得等造完纸再说。”滕大将军也看得真切。
在采蘩看来,不是给她解围,而是延缓了色鬼的死刑。不过称她女匠师。听在耳里新鲜。
“是啊。勒将军不必心急,吃也好,抽也好,过几天都是你的。哈哈哈——”宋定大笑而走。
勒将军有些讪讪然,一个两个都比他大,也只能狠狠瞪向牢中的女子。然而,那女子低垂眸,表情都看不清。心里骂粗。又不敢过于急切而让宋定瞧出不妥,连忙跟上去了。
待两人消失在土梯口,滕大将军这才慢悠悠跨上阶,扔给左拐一句话,“没事收什么女徒弟?”
左拐本来就脾气不好,遇到这位更是积了十来年的怨恨直往上冒泡,“在羊圈外,却怪羊为何面前打转。怎么不说自己似豺狼虎豹,一肚子坏水?姓滕的,你们要敢碰这两个姑娘,我跟你们同归于尽。”
滕大将军往上走,“远山老弟,你同归于尽得了吗?空口说白话,这么多年还是头脑简单。不但自己笨,还要教笨别人。”
左拐简直气炸,“姓滕的,有种的再说一遍。”
滕大将军却走上去了。
“王八蛋,骗子,叛徒,不讲义气的无耻之辈。脑袋倒是比我好使,混到如今还不是要听一个酒囊饭袋的调遣,还好意思说别人笨。你就是没种,缩头乌龟千年王八,活再久也得背个遮羞的壳。”左拐单脚跳着大骂,又冲于良和采蘩吼,“你俩谁要是帮他说话,我就断绝师徒名分,尤其是采蘩你!”
于良苦着张憨实的脸,“师父,我没帮着他说话啊。”
但采蘩那边悄静无声。
左拐又吼,“童采蘩,你听到没有?”
很静。很——静。
“她睡觉了。”阿慕坐那儿擦刀,头也不抬。
“什么?!”左拐不敢相信,嗓门大到于良悄悄站远堵耳朵,“什么时候了,她还睡得着?没心没肺的。”
擦刀的,继续擦刀。睡觉的,自管睡觉。
于良面对墙壁,想撞昏自己,免得师父过来吼聋他的耳朵。他等了一会儿,却没有再听到吼声。回头偷瞧,现师父居然往草垛子上一躺,也要睡觉的样子。片刻后,他躺在一片宁静中,感觉焦虑烧着自己不聪明的脑袋,全身没力气却怎么都睡不着,但耳旁的呼噜声提醒他,没心没肺的人又多了一个。
陔州罗扬大营。
已经入夜,独孤棠走进自己帐中。刚从姐夫那儿得知,皇上这回要亲征。为了配合皇上的三路军,上两路在所占的北齐境内进行短暂休整,而陔州这一路的出击要再等上几日。
帐中明火亮如白昼,本该是他的椅子上坐了一个翘脚的人。那人,白面具血红口,正是阎罗的脸。
“不好意思,占了你的将座。”虽然这么说,阎罗却纹丝不动。
独孤棠进来就看到了他,却是毫不诧异,往旁边椅子一坐,动作那么自然,没有丝毫勉强或不悦,“坐着吧,我其实不喜欢坐它,感觉会短命。”
阎罗顿感针扎,“独孤棠,你知不知道你用这张寒冰脸说笑话,一点不让人觉得有趣。”
独孤棠突然一甩手。白光一道插入主座前的桌沿。升云森冷。只要再多一寸就会没进阎罗的大腿。
“这样会不会有趣一点?”他左手把玩着刀靶,眼睛随之而转,脸上挂丝笑意,竟充满兴味,“怕你不适应我的笑话,稍微装冷了一下。你要是还不满意,我可再试一次。”
还试?阎罗尽量镇定着收回两腿,嘴上逞强,“你这什么古怪性子?说你冷,你就笑得让人想在你面前自裁。说你无趣,你就一副杀人很有趣的森寒。”横竖都是对方大限将至。
“没听说过吗?”独孤棠褐眸如漆,“定国公的儿子甚少露面,因为有头痛症,自小的顽疾。不过还有一种传言。”
“什么传言?”好奇,好奇。
“恶魔上身,克父母姐妹,行为奇异乖张,性子变化极端。”独孤棠伸手一拽,升云就飞起来了,直入刀鞘,“你信哪种?”
阎罗立刻站了起来,管他像什么魔,“你何时偷学了我的蚕丝?”
独孤棠手指上赫然绕一段金线,“哪里用得着偷,看你使一遍我就会了。”猛一弹指,“还给你,这东西难成气候,趁早改件武器。”
阎罗双指去夹,哪知那团线忽然飞出一道弧线,擦过他的手臂,划破了衣服。他先被独孤棠不同以往的多变性子弄糊涂,又在功夫上受到对方的牵制,不由狼狈恼怒。
“独孤棠,我可不是来找你较量的。”他声音阴冷了。
“我跟你较量了吗?现在站起来吼的人是你,我却坐着。”气势不在于一张椅子的位置,这个大帐,独孤棠坐在哪里,哪里就是主位,“我以为阁下骗了名单之后,应该再不会在我面前出现才是。”
阎罗打哈哈,“怎么说我骗呢?你手里虽然是抄的一份,但名单最重要的不就是上头的名字嘛。只要我捅给南陈的二皇子知道,他一定会找飞雪楼杀你。以你的武功,楼主出面的可能性很大,到时候自然就找到人了。”
“可是,别说你家楼主,连小鬼我都没见一只。”独孤棠却并不愠怒,阎罗也许耍诡计骗取名单,他则也是将计就计,因此查清了一件大事,“你不妨直说你们楼主已经有很长时间不曾露面,由大阎罗传话和分配任务。”
阎罗大惊,但想就找出原因,“你故意相信我的话,其实暗地跟踪我。”他怎么毫不察觉?“那……那你知道我是谁了?”
“你喜欢带着面具,我无所谓。”独孤棠却不想再躲在斗笠之后,“你是谁,以及为何隐瞒大阎罗我手上另一份名单的事,我不关心,因为你对我没有用了。”
阎罗不语,半晌后拍手笑,“好一个恶魔的回答,看来我今日没来错。蛟盟未散的时候,我听说你们那些事,只觉得蠢人行正义,自以为是。但如今再看你,身上竟透着股邪劲,正对我胃口,实在好极。”
“抱歉,你不对我胃口。”这面具男歪歪邪邪爱吹阴风,他没法跟他成一个路子。要坏,就正着坏。
“独孤棠,我虽不知飞雪楼楼主的下落,可是飞雪楼所接的生意都是记录在册的,只要找到记录你师父那单的册子,你就能知道凶手。”瞧,他不是骗了人就撒手不管的人。
独孤棠忍不住笑了,眼底浮着明火的金黄,深藏在他骨子里的桀骜不驯乍然惊现,“好你一个骗子,脑袋还真得挺灵!不知道我砍它下来之后,是不是还那么能掰?你们的楼主要么就是太自信,要么就是太白痴,才会将生意记录在册!”
有那种东西,飞雪楼会被无数人追杀到垮。
今天第一更。(因为还在写,所以第二更,第三更时间不定哈。对不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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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有人太贵,有人太穷
“真的。”阎罗不怒也笑,“楼主应该是太白痴。不过,册子的存在即使对楼里的人来说,也是极其秘密的。”
阎罗笑,独孤棠反而不笑,“江湖事见多了,知道我最怕什么?”
“愿闻其详。”难道说他能掌握独孤棠的弱点?
“我最怕有人说要改邪归正。”独孤棠开始揉脖子揉肩,“而且会有要说到天亮去的废话,还自以为听得人能多感动。我睏了,你哪儿进来的,哪儿出去。”
“独孤棠!”阎罗很少怒,即使有气,也是阴阳怪气,但他现在火大,“你可以不听我的废话——”
“你杀了多少人?”独孤棠突然打断。
“……”阎罗瞪着独孤棠。这个人太让他琢磨不透了,还曾以为就是个冷傲孤僻又充满正义感的剑客。
“你以为一句改邪归正就能从此抹得干干净净,重新做人?”长舒一口气,独孤棠望着阎罗,那目光充满同情,“没用的。”
“谁说我要改邪归正了?”终于想起最恰当的反驳,阎罗只恨否认得太晚,“你到底想不想知道是谁杀了你师父?”
“想,但不想通过你。不是因为你没有信用,而是没这个需要。”独孤棠不求人,“南陈二皇子在名单上的地位最高。他虽是庸才,却难脱借谋士策划的主谋之嫌。我只要盯着他,就能当年劫案的真相。真相一出,害我师父的人自然也会现形。飞雪楼已是外强中干,二皇子不会突然没命,所以我不急,仗打完了,慢慢算账。”
到此,阎罗知道自己没有了优势,“好吧,你要这么想的话。我也无所谓。哪天你如果现我又有用了,咱们再谈。”
独孤棠这三年的掌柜不是白当的,话不会说绝,“你不介意被用。我不介意用。”
阎罗听出字里行间的圆滑,“也别把我当傻瓜。我被你用,你被我用,这种事总要互利互惠的。”
“你不是真打算说到天亮去吧?”没完没了,还。
“我不想空手而回啊。”阎罗腔势一变,不正经起来,“要不。我卖个消息给你?”
“说吧,我看值不值得买。”拨算盘珠子的,却是独孤棠。
“采——蘩——姑——娘。”四个字,阎罗紧紧盯着独孤棠,要根据对方的表情决定什么价钱才合适。
然而,独孤棠没表情,说了两个字,“不送。”
阎罗暗道。上回独孤棠扔下采蘩就走了,这回又无动于衷,难道是他估计错了。这两人之间并无暧昧?
他决定再加重份量,“二皇子封童采蘩为女令官,随军运送纸车前往南淮。五万江南守军,大将军四皇子,军师向五公子,他们都是一道的。”
独孤棠的神情终于出现波动。他一点都不知道采蘩随军这件事!以为那姑娘应该在康都过太平日子,所以阎罗说到她的时候,他才那般笃定。
阎罗看在眼里,觉着掌握了主动权,“心里既然挺在意。就别装着若无其事。现在,你以为值不值得买?”
独孤棠面上浮现笑意,“我和采蘩姑娘是朋友,只要到六宝楼一打听,不少人都知道。我离开康都匆忙,你说的事我还真不清楚。她一个姑娘家居然担了女官随军。难免吃惊。”以棠大掌柜的身份来说事,挖对面阎罗的底。
阎罗上当,还啧啧有声,“独孤大侠何必想撇干净?采蘩姑娘显然与你是旧识,要不然你怎能三更半夜进了她的书房,两人还一起跳了窗——”刹然住嘴,目光一冷,“你套我话?”
“采蘩身边有你的人。”独孤棠笑意加深,“下回见到她,我会记得告诉她。多谢你坦言。”
在独孤棠面前,阎罗觉得自己像小鬼,被他压着无法作乱,只能随便回击,“还说你俩没关系?”
“飞雪楼若都跟你一样,干脆也解散了。脑袋笨,耳朵还不好,我刚说我和采蘩姑娘是朋友了吧?”谁?谁是阎罗的内鬼?“至于我跟她的渊源,要不要我让人泡壶茶来?”不打算走了?
又赶人!阎罗奇怪,他以为能开个好价钱,“你跟她既然是朋友,不想知道她生什么事了吗?”
“四皇子和梁公主双双被齐人劫持入我周境,陈皇帝,梁后主分别派人向陔州府求助。五万江南守军因此兵分两路,一路追齐人,另一路赴南淮,而粮草和物资随南淮一路。这是我刚得的消息。如果你说得真话,采蘩姑娘此时应该到了南淮府。”独孤棠镇定自若。
“她也让齐人捉了。”阎罗看不惯他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另一支齐军藏在与南陈交界的山中突袭了运送纸车的骑兵队,将她和她的师父师兄捉走——独孤棠!你——”又耍诈啊。
“什么价?”独孤棠却突然同意交易了。
“……一个人情。”阎罗怕他反悔,赶紧说道。
“不行!”拒绝且毫无商量的余地,“不清不楚,人情可小可大,大到天去,也是一个。”
“你都没有糊涂的时候吗?”反而是他被这人搞糊涂了,阎罗从来没这么累心过。
“还是我来说吧。”褐眸深沉如暗空,里面点点芒光,“将来如果有人要杀你,我可救你一次。一诺千金,不会反悔。”
“你说得也不清不楚的。救了,要是没救出来,岂不也算?”当他听不出来?
“我可不是你,既然答应,势必尽最大努力。若这样都救不了,那就是你的命了。你就当血债太多,天要收你。”独孤棠起身走到大地图前,“你该知道,其实我大可不必理会你,因为套你刚才所说的话,找出采蘩姑娘被抓到哪儿,对我已是轻而易举。”
“哦?我不信。”阎罗不以为然。
独孤棠一笑,大掌往地图上拍,正是南陈北齐交界的山脉,“齐军往年常偷袭西南山脉,神出鬼没,不难排除有山洞密道的可能性。山脉那端最近的防城以衡州和霍州为重,衡州已让我周军攻过一次,损失惨重,这两日有退守的迹象。所以显而易见,采蘩姑娘多半在霍州。我说得对不对?”
阎罗说不出话来。难怪独孤棠会成为蛟盟的老大,这样的反应力,还有这样的见识度,不可谓不神。北周人才济济,有扬名于天下的国柱之臣余求,还有老族新贵罗扬,以及主张鲜卑汉化的三大强姓,独孤氏,崔氏,尉迟氏,齐灭定了。接下来,肯定就是南陈。
“要我收回?”独孤棠虽然看不见阎罗的表情,但从他的沉默就知自己是对的。
“好,就以此诺交换。”阎罗怎么可能让独孤棠收回去。今夜来,他本意想与之合作,成为日后的一大助力,谁想独孤棠软硬不吃。如今能得一救命的承诺,总比两手空空的好。“若你想救采蘩姑娘,我可帮你。”
“不必。你太贵,我请不起。”独孤棠是定国公之子,大将军之子,听上去威风又尊贵。
然而,闯荡江湖前住在国公府里的他,没从后娘那儿拿到过一分银子,他小院里的吃穿用度全靠大姐常送钱来。至于他爹,那是从不管后宅事的人。他十五岁离家后才开始有自己的积蓄,因为钱来得容易,花起来也狠,一大半都给妹妹准备那盒珍珠嫁妆了。蛟盟解散后,他甚至穷困潦倒了好一阵,即使有了份掌柜掌事的差事,因为那些孤儿,不得不当了吝啬鬼。如今披着将军袍,但兜里还是没有银子,要等着军饷。
定国公的儿子很穷。
说出去,大概没人信,且有他满不在乎金钱的关系,却是无可奈何的事实。他打算若姐姐真给他说亲,就用哭穷这招让人打退堂鼓。哪家的千金小姐愿用自己的嫁妆倒贴夫君?
当然,阎罗也不知道独孤棠是真穷,以为他不信自己,“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辞了。”转身走到营帐侧边,手一推,居然出现一洞。
“等等,有五两银子么?”独孤棠叫住人。
阎罗不明所以,还真掏出一锭银子,“做什么?”
“割破了我营帐,不用赔吗?”独孤棠撇嘴,手一招,“拿来。”
阎罗差点没扑地,“你说真的?”开玩笑的话,他可以捧个场。
“别废话,不然我大声一喊,你出不了这个军营,全身都得扒一遍,多少银子银票都得掏出来。”也就是说,五两银子是便宜价。
阎罗接下来的动作全都不由自主,手臂抬,银子抛出,眼睁睁看它落入独孤棠手中。
“走好。”独孤棠到里帐中睡觉去了。
因为这样的事,阎罗走出去的脚步有点不稳,直到步出军营之外,才回望独孤棠那顶营帐,喃喃自语,“这家伙耍我的吧?”却不知独孤棠再真心不过。
再说独孤棠进里帐,才躺下就叹气,“滚出来,一个两个都嫌我日子过得舒服,就不让我睡觉,是吗?”
“老大,阎罗到底为什么来的,咱可以不管。可是,采蘩姑娘让人抓了,你睡得着吗?”这么说话的,只有央。
第二更。
么么。
第三更会很晚了,请亲们明天再看。(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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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他就是狂,怎么着?
央一身军官服,别人穿起来掉渣,他照样神气活现。
“我不管你怎么把军服弄白的,明天就染回去。”独孤棠转身,这样就眼不见为净了。
“我没弄,就是照样式重新做了一套。又黑又灰的,怎么穿得出去?老大,你也觉得我这身神气了吧?”本白的,就不用染回去了,央这么决定。
“神气得想让人揍你。”再进来的是苏徊。他任独孤棠帐下文书,专门动笔写字的。
“书呆子,你现在好好拿笔就行了,揍人的事由我出手。”央嘻嘻笑道,突然又想起正事,“老大,你不去救采蘩姑娘吗?”
“我们在兵营,又是兵将,没有上方调令,怎能擅离职守?”苏徊痛恨书呆子的称谓,但当文书,却也是他自己的选择。他需用保持痛恶感,打起仗来才能将剑术挥极致。
“出去一趟这么麻烦的话,我偷偷走。”央没有当兵的觉悟。
“你是副将,跑了,老大要受军法处置。”苏徊扔过来一本册子,“军纪。好好看看吧,别给我们惹麻烦。”
“可是——”央跟过采蘩,感情颇深,所以切实为她担心,“早知道,我就不当这个副将了。以前虽然什么都不是,好歹自由自在。还是蛟盟好。”
“跟老大这么久,一点眼力都没有。这件事,老大不会放着不管的,但心慌办不了。走吧,吵死人了你。”苏徊拉央出去。
营帐里终于安静了,独孤棠翻过身,仰面朝上。
苏徊用起剑来比谁都快狠,说话也一语中的。若他是一个人,自然什么都不必顾虑,立刻出去救人,但如今已入兵营,就必须服从军纪。不单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六千个跟着他的士兵。他年轻又没什么名气,初来乍到就成了小将,不服的人很多。经过这些日子的明暗较量,好不容易建立起一点威信。若任性妄为,让他们的信任白付,还会被其他几路的士兵耻笑。还有姐夫。已跟定国公拍胸脯保证,他独孤棠只会立军功,不会拖后腿。
说实在话,他其实想听央的,抽身走人。自由自在。然,大丈夫立于天地,有所为,有所不为。北齐百姓水深火热,齐帝无法无天的暴政让人愤慨。他最痛恨那样的极权,此其一。而他姐夫要上战场,姐姐信中担心,他不能无视。此其二。蛟盟在江湖上腾江倒海,但卸下伪装,各自都因庶出二字而受各种屈辱艰辛。他想带他们在这乱世之中成就自身,此其三。
所以,今晚注定他不能动。
可是,他记得,采蘩说他是朋友时内心那一分陌生的愉悦。作为独孤棠,他没有朋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也能有朋友。所以,当接过请柬时,他也接受了人生中第一个朋友。他更记得自己说过只要她需要,他一定尽力帮她。这样的承诺。因为朋友二字,要延续一辈子。
“这姑娘真是到哪儿都能引火上身。”一手搁在额头,他居然重重叹了口气。他拒绝了她两次,作为男人对女人。然而,他绝对不能袖手旁观,作为一个朋友。
“借口吗。独孤棠?”他问着自己,闭眼入睡。
第二天一早,独孤棠走出营帐。
蹭了好一会儿泥的央迎上来,“老大,无论我怎么想,看着不管绝不是事儿。我看了一晚上的军纪,找出一处漏洞。”
独孤棠看看他,“一晚上的工夫找到一处,还想我夸你?”
“欸?有好几处吗?”央愣。
“哪一处?”到大帐还有一段路,他要给小弟鼓励。
“副将出营要有上官的允准。我的上官就是你啦。至于不能过三日的限制,我们不是刚来嘛,面还生,没人会留心我不见的。”央接受鼓励。
“谁会不留心你?”独孤棠斜睨着央,“你是咱们这片营里唯一穿白衣的副将,连外号都给取了,叫冼白。”
“……”央睁圆眼。
“知道我为什么总让你换别的颜色穿了?尤其是大晚上你白晃着,我能感觉升云在鞘里跳。”整一个招人的靶子。
“可是,人生要潇洒,唯白衣翩翩。”央不知悔改,永不妥协。
“你要翩翩,就出不得营。”得出结论,独孤棠另行拍肩安慰,“你找的这处也不是漏洞,而是实心的墙,就算撞破了头,顶多一凹印。”
大帐就在眼前,独孤棠眯眼而立。
“老大,你有主意了?”央这才反应过来,“一大早要见你姐夫,是为了采蘩姑娘?”
独孤棠侧过头盯着央,俊面要笑不笑,“你觉得我是那种因私忘公的人吗?”
这个问题,央不知道该说是,还是不是。犹豫间,听到独孤棠一句话,顿时垮脸,这叫自大?自狂?太自傲了吧!他穿白衣,只是表面显摆。老大穿旧衫,内里却比谁都狂。
独孤棠说,“我是公私不分的人。因为不分,所以都要尽善尽美。”
也就是,人要救,仗要打。别人可能做不到,他独孤棠可以。再抬步,如他的游蛟宽剑一般,山能劈断,海能斩开,确实很狂。狂得天地都要折服脚下,才肯罢休。
一进帐,开门见山就对罗扬如此说道,“我刚得消息,齐军劫持了纸官署的匠人。我离开康都那日听闻南淮装有青纸和诏纸遭流火,皇帝重要谕旨因为没能用诏纸而让监国二皇子扣而不。而南陈调动边防守兵有两样必须符合的东西。玉玺大印和诏纸。两样缺一,将军不可受旨。”
罗扬道,“你认为齐军想要伪造陈帝圣旨,所以才劫人。可是,玉玺从何而得?”
“可仿,可调包,可有内应。”独孤棠并不觉得不可能,“陈帝若在宫内,层层守卫森严,但如今他在边城,鱼龙混杂,要对玉玺做手脚,还是有机会的。”
罗扬开始正视了,“南陈纸官被关在何地?”
“霍州。”独孤棠接着说道,“霍州离南陈的北江布防线不过三日快马。因我们与齐闹僵,年前陈帝调南疆十五万大军守北江州,没再动过。我以为齐人在打这十五万人的主意。”
“看来咱们把齐人逼急了。一面劫持南陈四皇子要挟陈帝,一面想要伪造调兵圣旨,他们这么做,不怕陈帝反过来帮我们吗?”罗扬哈哈一笑。
“齐弱周强,齐料定陈帝不会帮我们,所以不择手段要拉他入局,但怕一个四皇子起不到作用,故而想到调兵之计。已经全然豁出去,不计后果了。”独孤棠良计在心,“姐夫,虽说皇上要我们这路大军稍待,可既然知道了对方的阴谋,怎能坐视不管?十五万援兵更是不容小觑。我以为,可派先遣军将霍州到北江州的道路截断,这样既不算违背皇上的旨意,也能防止齐人实施诡计。退一步说,即便我们猜错,却可为攻打霍州的前锋。”
“消息可靠吗?”罗扬觉得独孤棠提议不错。
“事关重大,可不可靠都得相信一次。我愿为先遣,替姐夫把这锅粥先搅搅乱。”霍州是一定要打的,采蘩也是一定要救的。
“你去?”罗扬到这儿又犹豫。他早前就说过,不会让独孤棠当先锋,怕没了舅子。
但独孤棠是不会给罗扬反对的机会的,“姐夫,若真能截获假圣旨,够你在皇上面前为我请上一功了吧?”罗扬关心的,就是要提携他成为左膀右臂。
所以,公私一块儿来,面面俱到。
而在霍州滕府后院,同样想要面面俱到的,还有一人。
宋定最终给了十日期限之后,滕大将军就将左拐师徒三人从地牢挪到后院。这么一来,尽管左拐不断重申滕大将军的卑鄙无耻,于良和语姑娘还是心存了感激。采蘩则认为师父不肯说出前因后果,自然无法引起大家跟他一起愤恨。
这天,已到第六日的清晨,采蘩和于良各自的纸浆终于完成了。
于良才出欢呼,就被左拐揪耳朵,“你小子傻了吧?这地方虽然像花园,其实却是牢笼。就算造纸,也是助纣为虐,你那么高兴干什么?”又拿旁边看热闹的举例,“你还真要学学采蘩,便是心里乐,也不挂在脸上。”
考虑到铁尺,采蘩刻板张脸,“师父,您这话怎么听着不像夸我。说真的,我心里一点都没乐,想挂也没得挂。”
“确实也没什么好高兴的。先不管姓滕的守不守信用,造完纸会否留你我的性命,单说这纸。一般而言,普通纸到纸浆完成就基本上完成一半了,然而对诏纸来说,纸浆才是第一步。我之前教采蘩你的是一抄,于良学过两抄法,但诏纸是三抄。暗纹必须在抄纸中完成,十分讲究手的巧快准。南陈诏纸的暗纹由龙鳞组成,明纹为云涛,从数量到位置都有严格的规定,一处小错就视为废纸。”左拐教起造纸来就是倾囊相授了。
采蘩在这样的讲解中,顿时觉着造成诏纸的希望无比渺茫起来。
然而,她还不知道的是,过了今天,纸也不用造了。
今天第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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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定国公的嫡子出世?
“什么,弟弟只带了六千人就敢到霍州去?”独孤兰为罗扬更衣的手就此停下,“夫君,请派人把他追回来。”
罗扬知道妻子一向心疼这个弟弟,倒也料不到她这么说,“兰,他拿了军令的,我再让人追回来,他今后还能有出息吗?你放心,衡州有你大舅崔段的人马,而齐军大部回撤入霍州府城,外围只有些数百上千的散兵。以独孤棠的本事,那是不堪一击的小鱼小蟹。再者,圣旨就快到了,我大军出便在这几日,很快能和他会合。”
“你就哄我吧。”独孤兰却不是无知妇孺,“娘的死,父亲怪弟弟克母。本是一时气话,却被董瑛变本加厉利用,连外祖父和舅舅他们也对弟弟心生嫌隙,导致和弟弟十分疏远。弟弟此去经过衡州,大舅不为难他就已经很好了,还想大舅帮他?”
“要说大弟还真是身世可怜。他生母是你娘的婢女,也颇得你爹怜惜,本来挺好的命,谁知居然难产而死。你爹从此就不喜欢大弟了。还好有你娘,将他待若亲子。然而好光景不过数年,你娘又去。再加上三妹。他送的喜嫁,却带回了她的棺木。也怪不得说他——”罗扬突然感到寒气,一看老婆大人面色难看,连忙讪笑,“我是不信的,就是觉着大弟——”
“我弟弟怎么了?”独孤兰最听不得克命之说,冷冷打断他,“不说他的生母,我娘身体一直不好。至于妹妹的事,你也知道,我对他很是了一顿脾气,怨他没保护好。但他比谁都自责,一声不吭离家三年多,就为追查凶手。要不是为了我,他都不会回来。我给他整理行李。一堆旧衣物。他说他自己补得不好的时候,我眼泪立刻就下来了。堂堂定国公的独子,居然过得比平民百姓还不如。所以,够了。他够苦了,从出生到现在,背影永远是寂寞的一个人。”
“兰,你不是一直在他身边吗?再没有比你更好的姐姐了。”罗扬紧搂独孤兰的肩,“兄弟姐妹之间哪有不吵架的,大弟明白你对他是真好,所以才回来了嘛。”
“你不懂。娘去世之后,我也讨厌了他很长时间,直到他出事。”独孤兰说着,眼角就有了泪。
“什么事?”罗扬从未听她提起过。
“弟弟五岁那年,也是董瑛怀上第一胎的时候。董瑛摔了一跤,说是弟弟推的。爹大怒,将他揍了一顿,又把他关进了柴房。吩咐谁都不能给他送吃的。我听说之后,犹豫下最终决定不出面。那时,爹虽疼我和妹妹。但董瑛不喜欢我们,我为了保护自己和三妹,不想得罪那个女人。但是,爹不知怎么忘了弟弟被关的事。待我觉得不对,忍不住问爹,那时已经三天过去了。”那是一场她不愿去想的噩梦。
罗扬心惊,但仍安慰妻子,“你常说你弟弟像极了你爹,你爹体质强于普通人,你弟弟也是。”肯定没饿死。不然现在哪来那么俊冷的独孤棠
“对,我弟弟小时候很顽皮,活泼又机灵,从不听爹的话。所以,等我们赶到柴房时,只看到砸坏的窗户。没有人了。”独孤兰笑容泛苦。
“这就是了,不愧是大弟。”罗扬却见独孤兰面色凄清,“难道还有事?”
“整个府里都找不到弟弟,当我以为他离家出走了,三妹拉我到了厨房后面的油沟地。我看到弟弟被挂在竿子上,周围油腻**,而他在日头下奄奄一息。”眼泪流到面颊上,冷了,“厨娘是董瑛新找的,她辩口说以为是外面的乞儿进来偷吃,才惩罚他的。那时,弟弟不但让她打折了胳膊,还被挂了整整一日。”
“是董瑛想要大弟的命。”罗扬震惊到无以复加,“她借定国公对大弟的疏远,设下如此毒计,只要推说大弟调皮,厨娘不识人,她可一点错都没有。”
“你一下子就想明白了,我却没那么聪明。我只知道因为自己的冷淡,差点害死了弟弟。”独孤兰抹泪。
“你那时也还是孩子吧。”独孤兰和独孤棠差六岁。
独孤兰摇头,“经过那次,弟弟养了半年身体才恢复如常。但他性格变了,到底那时遭遇了什么,只字不提,对我仍好却再不撒娇依赖。后来,他要求独住府中最北的小院,除了我和妹妹之外,几乎不与其他人往来。派去的仆人换了一批又一批,都说他脾气无常,很难伺候,还有头痛症,犯起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甚至还会用利器伤人。我也亲眼见过好几次他桀骜难驯的冷狠样子。过了两年,我就嫁你搬出了家里。他难得来,每次都跟三妹一起。而且,我离开后,就只有他保护着妹妹不受董瑛的暗害。妹妹常说他的事给我听,兄妹感情倒是真令我羡慕得好。如今想来,妹妹被害之后我对他大脾气,其实是希望他能跟小时候一样同我顶嘴,冲我任性火,骂我一声坏姐姐。”
“事情既然过去了,你也别再放在心里。我看大弟如今没什么不妥,男人嘛,强势的个性才好。”男子汉该如此,罗扬可想不了独孤棠撒娇的画面。
“夫人,夫人。”独孤兰的贴身大丫头跑进来,“国公夫人开始阵痛了。”
罗扬知道独孤兰对这件事上心,暗想正好能转移她的担忧,“兰儿,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了。我保证大弟安然无恙,不过他回来之后会不会真成了一无所有的定国公庶子,还得看你的本事。”这时候,就不说以战功换地位身份之类的话了,免得她没了斗志。
独孤兰果然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一边送罗扬出门,一边说道,“她这胎生得真够迟的,居然晚了足有半月。这么推算下来,正是父亲离开都城的时候,前还是后,很难说啊。”
罗扬点点她的额角,语气极宠,“那女人心思虽坏,也不至于给岳父大人戴绿帽。你想太多了,还不赶紧去帮忙?”
“可不是我一个人这么想,父亲也一样。不然怎么能跟他的小妻子吵红了脸,这几日都在军营里不回家?”独孤兰笑如明花,“你别管我,赶紧带你的兵去。女人的事,女人料理。”
罗扬走后,独孤兰立刻吩咐几道令,便到了童瑛住的院子。
院门紧闭,墙外站着一圈腰佩大刀的黑衣卫士,其中挡在门前的领队不让独孤兰进去。
“国公吩咐,任何不能在夫人生产时进去打扰,否则斩立决!”
独孤兰好笑,“是国公的吩咐,还是国公夫人的吩咐?我可是肃公夫人,谁敢斩我!”说完踏进一步。
领队亮刀,“肃公夫人与国公夫人品级虽同,但在国公府,您是夫人的女儿,若冒犯长辈,当属不孝。请您退后!”
听到董瑛一声尖叫,独孤兰再不给好脸,高喊,“来人!把这些以下犯上的人统统给我围起来,怀疑他们要对国公夫人不利,竟不让我这个女儿探视。谁敢动,就要谁的命,不必问我!”
哗啦啦跑进一大群铁甲兵和弓箭手,将黑衣卫团团包围。独孤兰自有支持她的力量,连罗扬都不敢小觑。
就这样,独孤兰畅通无阻走到里屋,看到不但有产婆,还有胡黎,笑道,“听说爹给弟弟找的侍妾与夫人关系极好,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床上有一女人正疼得满头大汗,气喘连连,听到独孤兰的声音,强撑起身,“你……”怎么进来的?但再一想,不能撕破脸,“兰儿,这里帮忙的人够了,你贵重之身,我属相又冲着你,还是回去等消息,千万别让血气污到你的命数。”
“夫人这是什么话?子女尽孝是应当的。我已为人母,知这生孩子对女人而言如过鬼门关,怎能不在您身边看顾?御医就在外面,我也找了城中最好的接生婆,以备不时之需。您放心得生,我就坐在这儿陪您,一步也不会走开的。”生吧,生男生女,她都要当好姐姐。
董瑛心里也清楚独孤兰的意图,一时忍着,使劲力气尖叫吼叫,恨不得吵人耳聋,然后才以可怜的哀求语气道,“兰儿,你在这儿,我实在担心冲煞你。而且这屋里人太多,我觉得都喘不过气来了。”
胡黎接到眼色,顺着话说道,“大小姐,夫人分心,用不上力气。您看,你们是不是能到外屋等?”
独孤兰故作为难,叹口气,“看来我是帮了倒忙,好吧,我在外屋等着,若需要我做什么,只管开口。”她带产婆和丫头们走了出去,
董瑛咬牙切齿,“小贱人,等我生了儿子,我再慢慢跟你算帐。”
她又问胡黎,“奇哈子呢?怎么还没来?”
这时,屋顶的瓦片揭开一个方口,奇哈子翻身下来,“好险,差点就进不来了,只比独孤兰快了半步。夫人放心,一切都已备妥,无论您生男生女,抱出去的一定是儿子。”
“那女人什么时候生的?可别过早了。”董瑛问。
“巧得很,我去她刚生完,就在片刻之前。”奇哈子指指大梁,“孩子正睡。”
董瑛开始催劲,“行了,赶紧离开,免得独孤兰闯进来撞见。”
奇哈子再上屋顶。
一个时辰后,孩子呱呱啼哭声传出。
“恭喜贺喜,国公夫人生了小公子!”产婆在屋里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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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命命命
“瑛儿,是儿子吗?我终于有嫡子了吗?”定国公大笑着走进来,接过产婆手中的孩子来看。他身后跟着看似同样非常喜悦的独孤兰。
董瑛面色焦黄,一丝怨缀闪过,但马上就转成娇柔的神情,正要说恭喜夫君,却看到定国公的脸色突然乌沉。
“岂有此理瞎了眼的老婆子,居然敢戏弄我”将孩子往后一抛,定国公抽出腰间长剑,刺穿产婆的心脏。
独孤兰忙不迭接住孩子,掀开襁褓一看,半张着嘴合不上。
董瑛尖利叫道,“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孩子让我看看孩子”
独孤兰却不走过,只是将孩子交给胡黎。
还不等胡黎弯身放孩子,董瑛一把抢抱过,往襁褓里看,然后整个人都傻了眼,目光涣散,声音促息,“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明明是男孩儿的,明明是儿子的啊——啊——”尖叫出来。
孩子被推到床边,包布已松开,是个女娃娃。
定国公冷哼一声,摔帘出了。
独孤兰挑起秀美的双眉,微微笑,“恭喜夫人又获一千金。其实女儿挺好的,跟娘贴心。”
董瑛死盯着她,“是你是你搞得鬼”
独孤兰表情十分无辜困惑,“夫人这话真是冤枉。我本来想陪着你,是你让我外屋等的,连一根手指头都沾不到你。再说,生男生女是天定,我如何搞鬼呢?也不能凭空把男娃变成了女娃吧?我看你盼儿太深,误把千金当命根。其实我也明白的,毕竟独孤家就一根独苗,你急着想给家里添丁。不过,有些事不能强求。你好好养身子吧,母女平安最重要。”她也走了。
胡黎吓傻了,“夫人。这是怎么回事啊?奇哈子抱孩子的时候难道没看男女吗?”她真看不出独孤兰在这件事上伸了手。
早在怀孕时,董瑛就布置下了这个计划,找几个和她差不多时候怀上的孕妇,万一她又生女儿。就调包成儿子。就在刚才,她生了女儿,便立刻和梁上的婴孩调换了个儿。因为哭声已出,而且根本就没想到奇哈子抱来的是女婴,她自己来不及看,就让产婆赶紧报喜,谁知居然成了女孩调女孩的荒唐事。
忽然。她想起自己的女儿让奇哈子抱走了,毕竟是母女连心,事到如今都已定局,她一点都不想养别人的贱种,忙对胡黎说,“快追奇哈子,把我女儿抱回来”
胡黎急忙奔出。
到了晚上,胡黎沮丧回转。告诉董瑛奇哈子已经将孩子溺毙,而奇哈子听说完整件事,怕董瑛怪他的错漏。居然立刻就跑了。
董瑛当场昏过。再醒转后,精神不时恍惚,当定国公的面就要掐死女婴。
定国公虽然失望透顶,但以为那到底是自己的女儿,便听从大女儿的劝,将女婴交给一个无子女的妾室抚养。
原来独孤兰早已经知道董瑛和奇哈子的暗中谋划,于是她在董瑛院前大动干戈,趁奇哈子匆忙中的一时疏忽,令人将男婴换成了女婴。她本意是想董瑛现不能调包时,只能认了。没想到人心不足。为了自己的地位稳固,董瑛已经全然不顾,导致亲生女儿一出世就夭折。
权势让很多人不择手段,因为权势在手,命就尊贵。只是那些人忘了,再尊贵的命。也有走到尽头的时候。死亡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哪怕生前拥有无数,它只带走一样——灵魂。
而此时,远在霍州的采蘩,因为一条尊贵的性命,将要遭受前所未有的一场大难。
这条性命属于四皇子。
向琚在汉水陈境内没有救出四皇子,因而向北周求助,被允带千名精锐入周。周军不但增援,还派急令命各地寻找四皇子的下落。终于,在周齐边境,向距追上了劫持四皇子的齐人。然而就在激战中,四皇子被齐人的箭射伤要害,虽然被救了下来,但生命危在旦夕。
这个消息已经传到了霍州,并引宋定等人的恐慌。
这种恐慌,很快因看守士兵的窃窃私语让采蘩看了出来。她在采石场看得太多,能分辨好坏,所以担了心事,又不像地牢那会儿累极了,到半夜还没睡不着。就在这时,她看到守卫那两道映在门纸上的黑影倒了下,同时升上一道黑影无声推开了门。
不知道生了什么事,她大气不敢出,手握婉蝉。
“喂,醒醒”黑影却开口道。
采蘩骨碌一下爬起来,推醒旁边的语姑娘,对黑影道,“怎么是你?”阿慕。
“别出声,赶紧穿好衣服到外面来。”阿慕说完,往床上扔了两套衣服,出了。
从阿慕急促的语气中感觉到事情不妙,再看衣物居然是兵服,采蘩和语姑娘不敢迟延,连忙穿好跑到外面。
廊下歪斜着躺了四个兵。左拐和于良也站在房门外,同样穿着兵服,却一脸糊涂。
“远山,我已安排后门备了马,你们趁夜快走吧。”滕大将军赫然立于廊前。
“你又想耍什么阴谋诡计?”左拐冷然问道。
“南陈四皇子中箭受伤,可能保不住命。陈帝大怒,将此事归咎在我齐人头上,已通令整条北江洲防线准备随时助周攻齐。”滕大将军长话短说。
“什么叫归咎在齐人头上?本来就是你们先不择手段。”左拐对眼前这位憎恶不分时候,“再说,四皇子受伤,你就放我们走,两者有何关联?”
“师父,北齐因四皇子触怒了陈帝,如今陈要加入战局,宋定假诏调兵的计划已经无用。既然不用再造诏纸,宋定就可以不顾我们了。或杀,或辱。”采蘩看清了。
“说你脑子不好使,真得还不如你徒弟。宋定是过河拆桥的小人,我肯定明天一早他就会派人来提你们四个。他这几日积极动作,不仅独揽大权,借圣旨和帅荧我手中的兵力几乎削没了。又暗中还集结一帮人要对付我。这回我自身难保,更别说保住你们了。你和于良多半就是砍脑袋,但这两位姑娘恐怕逃不出凌辱。所以,我只能做到这个地步。”滕大将军将一个包袱塞进左拐手里。“里头是干粮和地图,阿慕会送你们出城。我知道我说的话你不会听,但我还是建议你们往衡州。那一路只有小股散兵,易躲藏。运气好,说不定半路就能遇到周军。”
“你……”左拐一竖眉,“这是假惺惺?”
“我承认当初对你和曜晨做错了事,居然不相信朋友。而相信了通缉令。可是我也不是那么丧心病狂的。曜晨自己跳下的山崖,我没推他。我可以追到你,但我也没追。唉——,都什么时候了,我不想在这里跟你争那新年旧事。你爱走不走,随便”滕大将军让左拐的犟脾气激得上火。
“师父。”采蘩轻喊一声,“我相信滕大将军。”
左拐看采蘩一眼,“要你多话。谁说我不走了?有人一时脑热犯浑。我乐都来不及呢。”包袱往肩上甩,转身要走。
“等等。”滕大将军突然捉住左拐的肩,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左拐盯看阿慕。却又猛回头,“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为何——”
“因为这里是我的家。”滕大将军笑了笑,“走吧,赶紧。”
“将军。”阿慕突感不安。
“阿慕,跟着我多少年了,我教你婆婆妈妈的吗?你带他们出城之后就返回,咱爷凉能见不着面?”滕大将军踏大步往前头了。
阿慕望着滕大将军的背影,再转身神情已沉,一言不就走。不管身后四人有没有跟上。
后门树下拴着五匹马,就采蘩上马的动作最僵硬,但好歹随军出前,跟椎子现学了两招,能派上用场就好。
“采蘩秀。”语姑娘有点担心地望着她坐不太稳的礀势。
“没用的女人。”阿慕撇头催马而走。
采蘩最受不得说女人没用的男人,身体不由产生力量。坐得笔直,双脚踩马镫,往马肚上一刺,竟第一个跟上了阿慕。
然而他们走了之后,门后溜出一小兵,跑军营报信了。他报信的人,是勒将军。
“我就知道滕百这个老家伙不服元帅,一定会唱反调。”别人可以跑,但那个妖媚的女令他绝对不能放过,勒将军想着就立刻冲到帅营告密。
宋定听后大雷霆,派出兵将捉舀滕百,又让勒将军带人追赶阿慕左拐五人。倒不是他们五人有多大的用处,而是借此机会可以彻底铲除滕百的力量,将霍州兵马全数掌握在自己手中。
勒将军乐得从命,选百骑精兵和弓箭手,快马出营。
而此刻,本来要抓紧逃跑的左拐一行,却停在了城外的林子里。
“你说什么?”阿慕冷冷问。
“不是我说的。”左拐没好气,“是你的滕大将军说的。他让你再也别回了。你是官奴,他是大将军,冲着带大你的情份也不能对你不好,不过影响他的官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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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你以为我会相信这邪?”阿慕转身要上马。
然后,采蘩眼睁睁看着左拐抡起一根树枝,把人敲昏了过。而且,第一下看人还抬头,又给了第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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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富安家】:现代女作家,重生古代农家女,她只求家人安康,岁月静好,老天却不让她如意。
今天只能双更了,实在完不成第三更,以现在的困状,熬到凌晨三四点大概能写完,但那就不能保证质量了。
对不起大家,明天会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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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烤包子等于烤鸡
“师父,您这么重的手,万一把人打死了怎么办?”采蘩脚尖踢踢地上的人,不动了。
“我那点力气,打得死这么又高又壮的小子?”左拐招于良过来,一起将阿慕抬上马。
“滕大将军不是怕他连累自己,而是怕自己连累他吧。”采蘩稍微操纵缰绳灵活点了,马开始小跑,“宋定要对付他,他放我们走,同时也为了能把阿慕哄出城。师父,您相信他吧。无论怎么看,他都不像会出卖朋友的人。”
左拐撇嘴,喝一声驾,“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当年的事你又不曾经历过,别说得那么轻松。就算他没有出卖我们,但他帮朝廷卖命,却不信任兄弟,并非一点过失都没有。要不是他逼得紧,曜晨不会跳崖,这小子至少还有爹。”
采蘩看着马背上颠着的后脑勺,“冲着我一口一个师父的叫着,您能不能把过的事跟我讲讲?不要一次只说一点点,让人摸着边又全然糊涂了。”阿慕是师父挚友的儿子?
“有什么好说的,跟你毫无没有关系的事。”说脉来是因为再遇了滕百,不过想不到曜晨的长子还活着,左拐低头看阿慕,心中感慨万千。
采蘩撅嘴,逆风而扬声,“师父,我是您的得意弟子,这么说也太见外了吧。”
“你现在话好多。”左拐投来一枚白眼。
于良回头望,身后烟尘滚滚,就像巨大的怪物要吞噬过来,但再看身边,师父,还有采蘩,让他感觉即使逃跑都十分心安。
凭借语姑娘对地图的熟悉,一行人避开官道,走荒无人烟的山丘陵地。虽然绕了远路。却可以避开可能追上来的齐人。
跑了一天后,入夜时分他们躲进一个山洞休息。从霍州到衡州不眠不休骑马要三日,连于良这个青壮都吃不消,更何况采蘩和语姑娘是女子。因此左拐才决定过一晚再走。只不过,即便他们已经筋疲力尽,另一个家伙却因为“睡”了半天而精力十足。
“臭老头,放开我”被捆绑撰手双脚的阿慕怒喊。
左拐懒得理他,将包袱打开,除了干粮之外,还找出一小瓶酒。闻酒香,不由笑道,“那老小子记性还真是不错,风谷的梅酒仍和当年一模一样的味道。”
“放开我我要回霍——”吼大的嘴巴突然被白胖包子堵住,成了呜呜之声。
“吵死了。”采蘩将水囊挂在阿慕的脖子里,“这么大声,如果有追兵,就会被引来。到时候。别说回霍州,命都保不住。”
阿慕却把包子吐出来,狠狠瞪着采蘩。“怕引来追兵,就放我走你们已经出了城,又有熟悉地形的人,根本不需要我带路。”
“没听师父说吗?是滕大将军不想你回的。师父不过看在老朋友的面上,答应帮忙而已。”于良升起一堆火,山洞的潮湿阴暗顿时改善。
左拐用酒瓶底敲于良的头,“谁是我老朋友,谁又答应帮忙了?要不是这小子是曜晨的儿子,我才不管呢。”
阿慕一怔,“你说我爹是谁?你认识他?”
“喝水吧。”语姑娘可不像采蘩那么冷漠。将水囊口送到阿慕面前。
“滚开”阿慕却不领情,双目凶光瞪开语姑娘,只望左拐,等他告诉自己身世。
于良连忙将语姑娘拉到对面坐下,安慰道,“不必理这种人。好坏都分不清。
“也是可怜人。”语姑娘却喃喃。
“天下也不止他一个可怜的人。”冷包子吃着不舒服,采蘩想起以前采石场大家用细棍串包子当烤鸡来吃,今晚的氛围正合适。
于良看她串了包子放火上烤,不明所以,“包子能这么吃?”
“像不像烤鸡?”采蘩眼睛亮亮,煞有其事转树枝。
语姑娘噗嗤笑出来,“我以为秀性子冷,但随军以来觉着秀可爱得紧,居然还跟左大人撒娇呢。”心情突然好了。
“我可不想跟师兄一般傻,讨好了少挨打。”采蘩见包子皮有点金黄,笑眯眯递给左拐,“师父,热包子好吃。”
左拐舀了就咬,哇呀喊烫,“丫头,你故意整我?”手里的树枝向采蘩横扫过。
采蘩躲开,跑回于良和语姑娘身边,“师父心急想吃烤鸡,烫了舌头,却还怪我。真是好心没好报。”笑弯了腰。
阿慕觉着分外刺眼,吼道,“我在问重要的事,你们却说笑话。”烤包子像烤鸡?好笑个鬼啊这几个人到底还记不记得这是在逃命,不是踏青。
“你的身世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采蘩对上不熟的人,面色就冷。
但左拐神情严肃起来,认真瞧着阿慕,“你父亲孟津,是你爷爷孟润最小的儿子。你爷爷曾贵为国辅,敢于三骂齐帝,因此遭齐帝痛恨,在十七年前浏王爷造反案中被诬陷同谋,满门抄斩,株连九族。你父亲才华盖世,胸襟广阔,双手巧若天工,与我和滕百结拜为兄弟。”
采蘩暗道,她问了几次师父都不肯说,这个阿慕一问,师父就一古脑儿倒出来了。
左拐继续说道,“孟家受难时,我和你父亲同被关押受刑,要我们认罪指证你爷爷。你父亲力争我无辜,再加上我已废了一手一脚,主审官才将我轻判,但对你父亲和一双子女判了官奴流放。我出后想办法救出你们,逃往南陈时,在霍州遇到当时升为校尉的滕百。滕百知道我们被通缉,竟相信我们叛国,要将我们捉舀回。你父亲知道带着你们逃不远,又不忍丢下你们,于是和我分道走,其实已经打定主意要让我逃出。我想到你父亲的意图后,就跑回找你们,却见滕百和你父亲在山崖上,下一刻你父亲便摔下了。当时没看到你,我以为你们一起让滕百推下的——”
“将军不是那种人。”阿慕虽然还未决定要不要相信左拐的话,但他仍坚决捍卫养大他的滕百,“如果你说得都是真的,他根本不会对我好。”
“对,当他告诉我你是孟津的儿子时,我稍微信了他一点点。”左拐终究不是糊涂人,“可你脸上为何会刺字?我记得那年你三岁,尚未黥面。”
“我既是奴隶,怎能不刺面?不过这件事与将军无关。我从有记忆开始就在奴营,十岁时将军把我调到身边。有一回他喝多了酒跟我说,如果早点找到我就好了,那时我才知道自己被奴隶贩子捡了转卖到奴营的。”阿慕听出左拐声音中的疑惑,不想他再当滕大将军是恶人,便告诉了他这些事。
采蘩插嘴,“可能滕大将军现你的时候,你已经是奴隶了。他也不能随便帮一个小孩子,只能等你长大。”
左拐仍有意见,“反正这人总是先顾着自己,做错事还找借口。”
“师父,不能这么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滕大将军先顾了自己,才能帮到阿慕啊。要不然被人怀疑他和一个孩子的关系,进而查出孩子的身世,两人就可能都活不了了。”采蘩自认自私,不以为有什么错。
“对了,你说父亲带了一双儿女,我还有姐姐或妹妹吗?”三岁时生的事,阿慕完全没有一点印象。
“应该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当时尚是婴儿。”左拐看着火焰跳动,有婿神。关于曜晨和那个女婴,老实说,他都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应该?”阿慕和采蘩齐齐问。
“哦,你父亲只有一妻,也就是你的生母。孟家出事,你母亲在牢里生了重病,判刑前就过世了。这对她来说,也许也算幸运,至少不用再受那么多苦。女婴是在出事前半年被你父亲抱回来的,他说是他的女儿。因为十分突然,让你母亲还伤心很长时间。可我问他那孩子的生母是谁,他却怎么都不说,只道是自己的错,要承担后果。”左拐其实有点不能相信挚友会做出这种糊涂事来,所以用了应该一词,“唉——不提过伤心,事隔这么多年,还能看到曜晨的儿子又高又俊站在我面前,我就知道老天爷有眼。”
到这时,阿慕已经不怀疑左拐的话,“左叔,你放开我吧,我不会跑了。”
左拐给他松绑,说道,“我知道滕百对你有养育之恩,你心里放不下,但他却是为了你着想。跟我走吧,南陈如今还算安定,只要你能平安活着,延续孟家血脉,我们到了九泉之下也能跟你父亲交待。”
阿慕低低嗯了一声,安静地烤火吃干粮。
夜深了,大家围着火堆躺下睡觉。
“师父。”采蘩盯着左拐的背影瞧。
“干吗?”左拐的声音似乎没好气。
“你别对那小子太好,我看他不会领情。”那小子正躺在不远处,也许听得见,但采蘩不管,“可不像我跟师兄,把您的话当圣旨,您让我们朝东,我们不会朝西。您高兴了,夸两句;不高兴了,打两下。我们绝不敢埋怨。”
不知从哪儿跑出来的家伙,肯定养不熟。
今天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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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师父。师父。
左拐背影都能笑,“想不到我一个残废还挺有份量。”
“师父不是觉着我话多嘛?”采蘩到这儿有点犹豫。说不说呢?按自己的性子,说出来心里犯别扭得很。不好意思。
“把话好好说完。”等不到下句,左拐催。
“我觉得……我能不能…...”怎么说才能显得自然?
“师父,我给您养老吧!”这么说好!
左拐突然不出声。
“您看,您挺大年纪了也没家小,而二师兄家里人口多,还有娘亲要他奉养。我就只需照顾一对弟妹,童家又不缺钱。等您不在纸官署当大匠了,就住童颜居,我全都给您安排妥当,您想游山玩水走亲访友,还是继续造纸玩儿,什么都行。”对那道默然的背影眨着眼睛,采蘩吐出一口长气。
话说得很随意,心里却十分真。在左拐面前,她话多,调皮捣蛋,就像个孩子一样。不用别人说,她自己也感觉得到这种变化。不知何时起,她将左拐当成了如同父亲一般的存在,想要弥补前世未能对亲爹尽孝的缺憾。
本来逃亡途中,没想会这时候说出来,不过阿慕身世的揭秘,让她怕左拐偏心,从此只把挚友之子当至亲,不给她尽孝的机会。
火,劈劈啪啪得烧。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左拐开了口,呵然,“采蘩——”
“是。”采蘩坐了起来。
“那就靠你给我养老送终了。”对着采蘩的。始终是背影,但谁都听得出他的欣慰。
“师父,我一定将您养得又白又胖……”原来这就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使命感啊。
“去!你养猪啊!”他一时的激动会不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左拐突然想到采蘩的冷面毒舌和死倔的脾气。哎呀呀,他可以后悔吗?让她养老,短寿十年怎么办?这不,已经要被当成猪了。
但他听到她的笑,心中就有些暖。这孩子挺好的,有天赋和决心,也有智慧和领悟,不知不觉让他想起很久以前的好时光。还有。居然说出要给他养老的话来,是个敢说敢为的好丫头啊。想着这些,睡意袭来,今晚要做好梦。
地面一震,梦虽好,可是却因此被打断。左拐突然睁开眼,起身环顾四周。现少了一个人。一个个怎么都是倔到底的脾气呢?他叹气。
“师父?”采蘩这晚小心浅眠,立刻醒过来,“我好像听到马蹄声。”
“阿慕不见了,我得去追他回来。”滕百要他带阿慕走,因为霍州已经是随时会丢掉性命的地方。如同滕百对阿慕的保全,他也要为保护曜晨的这条血脉全力以赴。
“师父,他敬滕大将军如父亲。如果一定要回去。我们就别管了。如果我是他,知道养育自己的人可能有性命之忧,我也会回去。”采蘩能明白阿慕的想法。
“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看他回去送死。”左拐却主意已定,去牵马,“你和于良语姑娘仍照原定的路线去衡州,我找到他之后就会追上来。”
采蘩扯住缰绳不松手,“师父。他不会听您的话。而且您往回骑,万一有追兵,岂不是遇上了吗?太危险了,您不能去!”
“阿慕刚离开,这段山路难骑快,我很快就可以追上他。我们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这样的局势之中,霍州哪有余力派人来追。而且即使有追兵,也未必能想到我们走这条路。”左拐的决心丝毫不动摇。
于良和语姑娘听到动静跑出来,惊讶地看着马背上的左拐,忙问怎么了。
“师父,你一定要去追阿慕的话,就带师兄一起去,两人有照应。”采蘩退一步,“我和语姑娘哪儿不去,就在这个山洞里等。你们不回来,我们也不走。”于良跟着,带回阿慕的可能性大一些。同时,身边有徒弟,又有她和语姑娘在等,左拐就不会一意孤行。
左拐心急,没想那么多,只知道他不答应就没法动身,点点头又连忙叫于良上马。
语姑娘看着马儿跑远了,神色显得忧心忡忡,“大人和于小匠,还有阿慕,他们不会出事吧?我怎么觉着心好慌啊。”
“好不容易跑出来,却又要往回走,自然心慌。不过那个别扭的阿慕就不必我们担心了,都是他才让师父师兄置于险境。如果平安回来最好,否则我饶不了他。”采蘩捏起拳头,冷哼着转身进洞。
语姑娘跟在身后,“阿慕这么做,也有情可原,我看他和滕大将军如父子一般。滕大将军私自放我们走,一定会有人追究。明知恩人要遭难,阿慕无法袖手旁观吧。”
采蘩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不过知道归知道,自私归自私。阿慕回去跟滕大将军一起倒霉,甚至送死,她都无所谓,但连累师父连累自己是绝对不行的。
“如同小姐不肯让大人去,也是因为像父女似的情分啊。”语姑娘自己担心,还想劝采蘩宽心。
采蘩脚下一顿,她不怕阿慕听,却以为于良和语姑娘已经睡着才说的,“你不会是听见了吧?”养老送终那事。
“听小姐和大人说完话,心里好不感动。”语姑娘承认,“想起小姐刚来纸官署头一天,左大人就罚您没饭吃,我还担心今后会怎么样,谁知却成了亲如父女的师徒。真好。”
“别告诉于良,免得他以为师父偏心我,造纸没了干劲。”采蘩眨眨眼,“不是我跟他抢,实在他一家子人太多了,还都指望他。”
语姑娘掩嘴笑,“小姐,您就别找借口了,不是抢,又是什么?”
“语姑娘也会开玩笑。”采蘩跟着笑了起来。
这么轻松说着话,心情渐缓,转眼天就亮了。阳光照下的影子在洞口悄悄移动,外面始终安静,令人再度心慌。
采蘩觉着胡思乱想不如做事,于是提议去溪边装水。等她们装了满满几袋水囊回来,看到两匹马成了四匹马。
“少了一匹,阿慕果然不肯听劝吗?”语姑娘以为。
“不,那是阿慕和师父的马。”能断纸的好坏,采蘩的眼睛极利,尤其是她上心的事物。
“于小匠的马呢?”语姑娘不敢往洞里走,反而左右张望。虽然不能回应于良的心意,但她真心将他视为好友,一点都不希望他出事。
采蘩的心也吊了起来,可是她没有停下,反而快步冲进洞中。
洞里有三个人。左拐背她坐着。于良和阿慕面朝她,一蹲,一站。都回来了。
她舒出一口气,“没看见师兄的马,还以为你们路上出了事。”转头对洞外喊,“语姑娘,进来吧,师兄没事。”
语姑娘小跑进来,“于小匠也回来了吗?太好了。”拍着心口,因为跳得太快而肩膀都跟着呼吸起伏,“看到马肚子上有血迹,吓得我要命,想着一定遇上了追兵。”
“血迹?”采蘩怔了怔,往三人走去,“没人受伤吧?我看你们都好好的样子。”
目光扫过于良。他有些灰头土脸,髻歪了,但衣服没破,五官都在。没事。顺便分给那个阿慕一眼,站得笔直如竿,也没事。
转身,她想问左拐血迹是怎么回事,“师父——”眼里的微笑还没成形,就让雾气蒙罩了一层,“师父?”
语姑娘听到采蘩的声音颤,连忙走到左拐跟前,一看之下,立刻双手捂嘴,眼泪跌出了眼眶,惊喘,“大……大人……怎么会?”
左拐的右胸前插了一支长箭。他面呈灰白,双眼紧闭,咬着牙。一头汗不停冒,浸得大胡子在火光下亮。
于良蹲着,原来要找干净的衣物,将之扯成宽布条。阿慕站着,垂在两旁的双手,一手匕,一手酒瓶。
“到底怎么回事?”采蘩吼了。
于良瞪阿慕一眼,“还不是因为他死活要回霍州,跟师父大喊大嚷的,结果引来了追兵。”
“我可没让你们跟过来。”阿慕扶左拐躺下,将匕用酒浸了,又放到火上烤过,“而且,他中箭是为了救你。要不是你动作慢让人射了马,他也不用回头去接你。”
“够了!吵什么吵!我还没死呢!”左拐也吼,但显然中气不足,“阿慕,赶紧帮我拔箭。”
“不行,不能拔。”惊呆的语姑娘回神阻止,“我们没有伤药,箭头若深,拔出来会大出血。不能止血,大人会——”没法说那个字。
“不拔也会血流不止,而且伤口不能愈合。”阿慕在军营里长大,也懂一点医术,“我们虽然甩掉了追兵,但他们仍在山道上搜索,至少两日内还不能离开山洞,要等他们撤走。”
“拔也不是,不拔也不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采蘩冷冷看向阿慕,尽管没有像于良那样直接怪他,目光却在苛责。
阿慕目光也冷。
“我已经决定了。”左拐侧头看着他们四个,“拔出来,然后各按天命。阿慕是我自己要去追回来的,阿良也是我自己去救的,你们谁都别怪谁。”
等待在前方的天命,究竟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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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又提美人计?
“下山的路让我们全堵了,他们肯定还在山上,给我仔细地搜,沿水源蹲点,一个山洞都别拉下。”勒将军凶恶的声音直传入林子深处。
阿慕身上挂着几个水囊,放下手里的一堆枯树枝,脸上全无表情,冷眸凝寒光,身形一纵,跳过小小溪涧,飞快地跑了约莫三刻时,看到正在约定处来回踱步的于良。
“怎么这么久?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不是让你找干树枝吗?今晚取暖不够用的。”于良看阿慕不顺眼,如同阿慕也看不上他一样。不过采蘩说了,此时多一个力气大的家伙就多一份逃跑的顺利。
“姓勒的已带人搜上来,离我们不过五里左右,不能再待着不动。”阿慕脚步不停,从于良身边走过去。
“欸?师父的伤势那么重,血还没止住,这时如何能移动?”于良掂着脚尖往山下望,触目所及全是密林,看不到齐兵。
“不走就死。”阿慕只管往前,但度跟刚才已不能比,只是在走而已。
于良却不习惯山路,跟得气喘吁吁,“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可以去引开他们,你们趁机离开这片山地。”突觉这个方法好,转身就要付诸于行动。
一柄新月刀挡在于良面前,那是阿慕的武器。
他嘲道,“你去引开人?别可笑了,连东南西北都搞不清,跑起来跟龟爬有一拼,你能引开谁?一旦他们现,几步就可以追上砍死你,还是有点自知之明得好。”
“你有本事那你去!”于良火大。
阿慕不再理他,七拐八弯来到洞口。
于良一把拉住阿慕,“怎么了?你不敢啊?这些人是你招来的,你跑得比兔子还快,走山路如履平地,那你就去把他们引开!你不要以为你爹跟我师父是结拜兄弟。你就能对我师父大呼小叫。什么啊你!师父让你别回去,全都是为了你好!你不领情也就罢了,害得我们困在这里,还一副自以为是的臭脾气。给谁看?!”
采蘩和语姑娘听到于良的声音。连忙走出来,却见他面红耳赤。
“于小匠很少那么凶的。”语姑娘记得只有那次帮她出头的时候,于良怒过。然而,这次却不太一样。
“如果将所有的错都推到别人身上,你就会感觉好过一点,我无所谓。”阿慕拆穿了于良愤怒之下的懊恼自责。
于良浑身一震,扑过去就往阿慕脸上揍出一拳。“明明是你的错,你这个混蛋!”
阿慕可不等着挨打,伸手包住于良的拳头,用力拉弯他的身体,抬膝就往他腹部冲,“你没资格来跟我清算,管好你自己吧,别再拖后腿。”
于良不是打架的料。更何况他心里其实难受得要命,无意再找阿慕麻烦,抱着肚子倒在地上紧缩了身体。阿慕说得不错。是他拖了师父后腿,害师父受了重伤。他比不过采蘩的聪明,也比不过阿慕的身手,他一直是个累赘,对师父和采蘩都是。
“小匠!”语姑娘跑过去看他有没有事。
采蘩冷冷盯着阿慕,阿慕也冷冷盯着采蘩,彼此毫不避让。
“恃强凌弱,这就是你在奴营里学的吗?拳头硬,当真是了不起,怪不得一心想要回霍州。只有在那儿。你才能一展长才。”采蘩撇嘴,毒锋劲利。
阿慕却不示弱,“我只会恃强凌弱,却比你妖颜惑人得好,至少坦荡荡,不会招惹色鬼恶徒。跟在媚俗身骨之后纠缠不休。”
采蘩顿敛目,“你什么意思?”
阿慕斜睨她,以眼角将那张艳丽的容貌挤扁,“意思就是,要不是你让姓勒的动了歪念,他也不会不顾大敌当前,对几个逃跑的纸匠穷追不舍。刚才你师兄说要去引开追兵,以我看,最好的人选却是你。只要你往姓勒的面前一站,我保证他会立刻神魂颠倒,哪里还会管其他人。怎么样,你那么担心你师父,干脆牺牲一下美色吧。这个方法比什么都管用。”
采蘩死死捏紧了拳头,胸臆间气得要炸,然而就在要爆出的那瞬间,烟消云散。这个混蛋虽然说得尖刻,但如果姓勒的真因为她而纠缠,她也许就成了师父他们唯一的生机。美人计啊。想当初她反对魏吴姬用,理由是不能在走投无路时施展这招,因为太急切反而只会吃亏。现在,她自己却动摇了。如果——
阿慕一直盯着她,等她怒,却现她的拳头松开,不由拢眉。他说那些话是气极而,却过重了。他虽然跟这些人没什么关系,但不至于真要她去施展美人计。他张合了几次嘴,但不知道怎么挽回自己的过失。
“你们这些人眼里还有没有长辈!”左拐撑着一根粗枝颤巍巍走出来,“我还没死呢,不用争谁害了我,谁能救我。这么有力气,留着赶路用。嘴巴那么毒,留着骂对手。只会窝里斗,算什么本事!”
“师父,您的伤口还没完全止血,别乱走动。”采蘩赶紧过去扶他。
“还不是因为你们不让人省心。”左拐一大声,就开始咳嗽。
阿慕送上水囊。
左拐喝口水,深吸几口气,语调缓和不少,也是没气力,“引开追兵这个法子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用的,谁都别想。我只要现少一个人,立刻自己去给姓勒的送上门,让你们悔死。”
“师父。”于良已经站了起来,逃亡早就让一身狼狈,也不在乎多一层泥。
“不长记性的臭小子,是要挨两下才能清醒。”左拐明晃晃“偏心”阿慕,“我说过什么,你还找别人和自己的晦气。再让我听到一回,我就不认你这个徒弟了。清楚没有?”
“……是,师父。”看着师父凶煞人的脸色,于良哪里还敢。
阿慕考虑再三,终于将自己的意见说了出来,“追兵离我们很近了。他们数百人在搜山,迟早会现这个山洞,我们不能再待在这儿。”
语姑娘咬唇,“可是大人的伤很重,怎能跋山涉水?”
“我相信阿慕的判断,而且拖得越久就越容易被抓回去。我这把骨头还没那么老,能走。”左拐叫于良去拿地图来。
阿慕看着地图,再看看这四人,知道自己得先把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不然回去也无法面对滕大将军,于是开始出决断性的谋计,“这片山不大,山道就一条,姓勒的已经封锁了北面的出口,显然知道我们要去衡州。所以,我们只有翻过山顶从南面下山。追兵不过数百,定然顾不到那一面。我曾到过山顶,现过一条陡峭的小径,虽然不好走,但也不是完全过不去。”
“都是我不好,如果不走这条路就好了。”语姑娘也自责起来。
“你们都怪自己,其实都是我的错才对。”是他一意要追阿慕回来,导致原定的计划乱了套,“但我不后悔。行了,就照阿慕的话,我们翻过山去。”
“为了不引起追兵的注意,我们得走林子,不能骑马了。赶紧收拾一下,扔掉不必要的行李,轻装出,争取天黑之前翻过去。”阿慕俨然成了领队的。
但没有人去为此争论,很快收拾完毕。
“师父,我背您。”于良蹲下身。
阿慕却将他撞开,背起左拐就往林子里走,“等我没力气你再替我,现在照顾你师妹她们。路不好走,但也不能慢,你别让她们掉队。”
语姑娘在采蘩身边低语,“他其实也是个好人。”
采蘩却道,“不过是在同一条船上,一时妥协罢了。”
五人就此出,不能走山道而就密林小径,不但处处藏陡坡,还极耗力气。采蘩还能坚持,但语姑娘筋疲力尽,没到山顶就已经完全走不动了,由于良背着。这么一来,行进就不如阿慕所想的那样,直到天全黑下,才到过山小径前。
“要等天亮了。”阿慕将左拐放下,“这路很陡,又不能点火照亮,我们就在树下休息。但愿姓勒的没那么勤力。”
采蘩很累,可是睡不着。想起重生那晚的客栈,她当时也是累极了,却不敢合眼。不知怎么,这一刻心里隐有同样的恐惧。
“采蘩,睡不着的话,帮我一把,扶我坐起来。”左拐也没睡。
采蘩忙过去扶他靠坐着树干,“师父,您觉得好些了吗?”
“还死不了。”左拐轻咳两声,“这个时候,也在树下,我想念你的好茶。”
采蘩笑道,“等我们到了衡州,我给您做功夫茶,那才叫顶级呢。”她的茶艺是她前世很能拿得出手的。
“好。”左拐望着夜空,“今晚乌云遮月,连星星都看不见一颗,真是寂寞哪。”
“师父,说起乌云遮月,我却想起您造的乌云了。”采蘩不由精神起来,“好了不起,竟能将金丝片藏在其中,从外面完全看不出来,简直巧夺天工。”
“哦?让你现了。”左拐一怔之后很高兴,“我还以为这个秘密要带到棺材里去,不愧是我徒弟。采蘩,想不想知道左氏造纸术的不传之秘?”
虽然这丫头还有很多要学,但他怕现在不说就来不及了。
今天就一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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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匠魂
采蘩跪坐着,黑暗中一切都模糊,可是左拐的轮廓却清晰起来。他在笑,目光慈蔼。
在纸官署时,她常问左拐秘诀窍门,但他突然说什么左氏造纸术的不传之秘,让她的心陡然沉了下去。师父不是这样的。他应该会说像她这种初学者,根本没有什么密技,只有踏踏实实打牢基础一条路走到底。
所以,她说,“不想知道。”
左拐继续笑,“真不想知道?”
“等我们回到康都,您再告诉我。”其实,想。“但不能是现在。师父您弄得好像临终遗言一样,我没法听。”
“呵呵。”一片漆黑里,左拐仍准确得打了采蘩的头一下,“谁要死了?你少咒我。不就是中了支箭吗?当年——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要听秘密,也只有这个时候,趁我体力不支心肠最软。”
采蘩摸摸头,一点都不疼。心里琢磨,以左拐的性子,说不定真只有意志薄弱时,才肯说出左氏造纸之秘。要是现在错过的话,等他又能吼又能蹦,她就别想再问出什么来了。
“师父,您说吧。”她听!
左拐好笑,“这就对了。既然想知道,就别装腔作势。这秘密本来只传给左家长子,我没儿子,这会儿昏头昏脑,传给你这个刚入门的小丫头,得是你修了几世的好命。附耳过来,趁我没后悔。”
采蘩凑过去。
左拐悄声说了。
“就这样?”一问。
“什么叫就这样?”一答。
“不是啊,师父,我爹说今人再不能造左伯纸,因它其中之秘不能为外人所解。您刚才说的那个哪能算秘密?哪个字能算秘技?”采蘩嘟囔着嘴,但心情莫名好转起来。左拐还有耍她的心思,应该身体还撑得住。
“你爹知道得可真多。”有时很好奇她爹的事,左拐今夜想到就问了,“你爹叫什么名字?说不定是遁世的高人,我可能耳闻过。”
“那不可能。我爹——”忽然记起她那没落家族的身世说法,“我爹放弃了姓,因为他能读书识字,大家就叫他广先生。见多识广的意思。”其实是沈老爷取的名。
“那就没听过了。不过,我刚才说的,并非玩笑,你一定要好好记住,左伯纸的诀窍就在其中。等你领悟,就是左伯纸再现之时。”左拐说着,闷咳几声。
“师父。您还是躺下休息一会儿吧。”采蘩回头看看坐在高石上的阿慕,“有人愿意把风,您只管睡个安稳觉。”
胸口好像破了个洞,吸入多少空气,都漏了出去。全身如同着火一般在灼烧。左拐藏起那种痛苦,双手紧紧缩在袖中,咬牙忍耐。他不能让采蘩知道,否则她一定会做傻事的。他活得够久了。孑然一身心千孔,到这时却有采蘩愿意养他到老,还有于良在跟前让他揪耳朵。甚至见到了曜晨的儿子,他不能拖累这些年轻人。
“其实,我娶过妻,有过一个两岁的女儿。”多么久远的事,他以为自己都忘了,“不过当年被抓,她们被关进女牢之后,我就再没见过她们。据说受不了刑求,我妻子带着女儿撞墙了。我出去以后在乱葬岗找了三天三夜,才找到她的尸体。还有我给我女儿的长命玉锁。只剩下半块。”
采蘩咦了一声,“师父,会不会您女儿还活着?”
“我也抱着这样的希望,但当时要救曜晨,没时间去查。后来到了南陈,安身立命都艰难。更别提再回去。耽搁几年工夫,想那孩子即便还活着,肯定已不记得父母。若死了,一了百了。若活着,不想让她还受我的牵连。如此便死了心,再不想了。”又咳两声,感觉手心黏湿,他眉头不皱,缩回袖中,“采蘩,我这辈子有两个遗憾。”
采蘩敏感这句话,“师父,您这辈子还长着呢。要是再这么说话,我可睡觉去了。”
“闲聊嘛,什么话想到就说,哪里像你那么挑剔。”左拐却是非说不可的,“一个就是不知我女儿的生死。另一个,告诉你,你可不准以后拿来笑我。”
有以后就好,采蘩端正坐姿,竖直耳朵。还能有笑话师父的机会?那肯定不容错过。
“我——造不出左伯纸来。”他牢记左家世代流传下来的心诀,但他不能再现老祖宗的光辉。
“怎么会?”采蘩大吃一惊。
“事实上,左伯过世之后,左氏子孙再没人能造出左伯纸。”左拐长叹一口气,“耻辱,是不是?身为直系,有秘诀,有祖传的手艺,甚至造纸术已远胜过以前的任何朝代,但我造不出左伯纸。”所以,左伯纸已成为传奇。
“师父,要我说,会不会是秘诀的问题?”如果那也叫秘诀,是要失传的,“可能是左伯爷爷传下来的时候就不全,也可能是在一代传一代的时候丢失了。”脑袋立刻被拍了一下。
“你的意思,我们左家从老祖宗开始脑袋就不好使?”左拐好气又好笑,“这么重要的话还能说错传错,弄得一帮子孙后代像傻子一样,穷极一生追求左伯纸的境界?”
“可是您也说了,如今的造纸术已远胜历朝历代。左伯纸可能在当时研妙辉光,令世人称奇,但现在已经出现了那么多名纸,技术工具配料全都在精进。作为纸匠,应该不断向前看,怎么反而追求一张上百年的古纸?”她看过左伯纸,可以用完美来形容的传奇历经岁月的流淌,呈现无奈的枯色,“师父,左伯造的纸当然叫左伯纸。别人又不叫左伯,造不出左伯纸,没什么奇怪。其实,您的乌云比左伯纸更出色,我相信左伯未必造得出来。”
左拐怔住了。在过去数十年中,他花费了大量精力和心血,想要让左伯纸再现。左家也因为造不出左伯纸,从信心十足到放弃造纸的人越来越多,导致人才凋零,就剩了他这一独枝。但采蘩的话,如同天灵盖上霹雷,让他顿然醒悟。
他开始笑,笑到后来掩面,双肩颤抖。正好起风,树叶唰唰响,却仿佛连树都给他笑震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终于明白了左伯传承给子孙的秘诀到底是什么意思。胸口一热,血气从喉咙涌上来。滚烫感突然如潮水褪去,涌上来的是冰冷。
时候快到了。
“师父,您笑什么?”采蘩不明所以。
“我……我笑我自己傻,我们左家都傻。”要不要告诉她,他已经参透了秘诀?透过黑暗凝视那道纤弱的影子,却看到了耀眼的光芒。
不用了。好像有人在他身边耳语。
的确不用了。若不是这孩子,他恐怕到死还抱着秘诀造左伯纸。她的灵性太惊人了,或许正是因为她就像刚成形的白纸,还有无限的可能性,所以比他看得更远更清晰。
“师父,天快亮了,您赶紧眯一会儿吧。”断定这是极度疲累引起的胡话,采蘩要扶左拐躺下。
“躺下去胸口就不舒服,让我这么靠着树吧。”左拐闭上了眼睛,“你也别瞎担心了,抓紧睡会儿,等翻过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采蘩欸应了,走到对面的树下,也靠树睡。
“采蘩啊。”左拐还有一句话。
“什么事,师父?”采蘩立刻睁开眼,即便看不清。
“你师兄……”好累,好困,喉咙好像要哑了,左拐费了很大力气,才再次听到自己的声音,“你师兄秉性纯良,勤奋好学,如果他将来……决定一辈子造纸,你可将左氏密技传给他。还有,你啊,别欺负老实人,有事多帮着他一点。虽说造纸不分门别派,好歹你俩都叫我师父,而我可是不随便收徒弟的,出去别给我左氏……丢脸。”
“师父,您好啰嗦。直说我比于良聪明,平时多让让他,就行了。我也没欺负他,他是师兄哪。我出去肯定不能给您丢人,不过二师兄就不一定了。上面有天才的大师兄,下面有天赋的小师妹,还真是挺惨的。”采蘩没察觉自己更啰嗦。
左拐却没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采蘩慢慢爬起身,走到左拐身前,伸出手探他鼻息,压抑许久的眼泪刹那落下。
在左拐说他这辈子两大遗憾的时候,她的心便一沉到底了。但他想让她笑着听,她就笑着。
泪水汩汩不绝,却是无声。跪地磕了三个响头。撕心裂肺的痛楚,并不因为经历过而减弱半分,咬牙才能强忍呼天嚎地的哀恸。
天不公!怎能夺走了她爹之后,再夺走对她如同爹亲一样的师父?她才开始构想将来的好生活,要以这么残酷决绝的方式粉碎吗?如果不给,直接告诉她不要空想就好。她可以离开纸官署,断绝师徒关系,却怎么可以让她看起来这么可笑!
阿慕见她这般,不由诧异,跳下山石,才看到那张失去血色憔悴的脸已无生气。这位倔强得令自己一度生气愤怒的大胡子,内心却渴望能亲近。想请他告诉更多父亲的事,母亲的事,还有那个虽然没有记忆,却能让自己心暖的家。然而,太迟了。
风吹乌云,月光千丝万缕,照亮黑暗的山谷,来给洁净的灵魂引路。作为传世大纸匠,左伯的血脉,在这一夜停止了流动。
左恒,字远山,至顶峰而安息。
太伤心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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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美人勾魂!必杀!
天亮了。
于良揉着眼睛坐起来,抱双臂哆嗦一下,看见采蘩和阿慕在师父两边跪着,心想这两人什么时候能面对面这么平和。
“山上可真冷,我连梦里都在找棉袄穿。”他搓着手,又脱下身上的外衣,朝师父走去,“师父能睡着就好,不过要小心着凉。”
语姑娘也醒了,却冲着左拐僵冷的面色呆,然后再看采蘩死灰般白的脸和红肿的双眼,立刻全身一颤,捂住嘴开始抽泣。
于良蹲下去给左拐盖外衣,好似全然未觉异样。
“师兄,不用了。”采蘩声音有些哑,“给师父磕头吧。”
于良动作一滞,衣服掉落在左拐腿上。
他马上拾起,仍继续盖衣,“师妹,你这就不对了。师父虽然平时对我们严厉,也都是为了我们好,你怎能记仇呢?”
“于小匠……”语姑娘哭成了泪人。
采蘩一把抓下于良的手,“你是男子汉,别做婆妈的事。师父已经走了,再不会疼,也不会冷。你既然看出来,就不要逃避。”
于良却挣开她,“师妹,这种话不可以胡说的。师父只是睡沉了而已。他以前就这样,睡个午觉就到第二天天光了。你跟他的时候短,不知道他睡觉是打雷都不醒的。师父的身子骨很硬朗,这点伤根本算不了什么……”随着眼泪掉出来,他出了呜呜声。“师父……师父一定会好的,你别咒他!”
他又捉住左拐的双肩摇动,“师父,你醒醒,天亮了,我们还要翻山呢。今天换我背您。您昨天不是笑我没力气嘛,您看着,我能像那个阿慕背您一天。”
左拐的身体倒了下去。
于良呆瞪着眼片刻,不由倒退两步,神情从无法相信到绝望哀痛。喃喃道,“是我。是我害死师父的。”
他双腿一软,跪着爬到左拐身前,一边痛哭,一边脑袋拼命磕地,“师父,我对不起您。您慢点走。等我一会儿,我这就下去接着伺候您。”说罢,他起身,红着眼看看四周,突然朝一片石壁冲了过去。
于良一个人自言自语,自己都没缓过来的采蘩也听不清,因此眼睁睁看于良去撞石。大惊失色却反应不及。
语姑娘尖叫出声。“于小匠,不要!”
然而,于良这时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耳畔风声。他虽然嘴里怪阿慕,甚至为此动上了拳头,但心里很清楚那是在给自己找借口,其实想逃避师父为救他而受伤的事实。像他这样懦弱无能的人,活着还有什么用。石壁近在眼前,他心一横。闭眼顶头撞了上去。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一股大力将他拦腰往回拽,还有怒喝声。
“要死就找个没人的地方死,不用别人给你收尸。你当我们的面自尽,想着横竖有人救吧?”阿慕抓住于良后,往地上一扔,面色铁青。
于良赤火双目,爬起来挥拳打去,“谁要你救?”
阿慕眸子眯紧,但这次却没躲,结结实实挨了于良一拳之后,才挥出自己的拳头。
两人你一拳我一拳,不像打架,倒像特意求揍,一定会等对方打到身上,再打回去。因为他俩都痛苦难当,需要嘶吼才能呼吸。
“别……别打了。”语姑娘想上前去劝。
“让他们打,以为身上疼了心里就不疼的傻瓜……”采蘩将歪倒的左拐放平,用于良的衣服盖住那张平静的胡子脸,眼中雾气却不能由此散去。
语姑娘跪下来,磕了头,低低啜泣,“为什么好人不能长命呢?我爹,我姐姐,现在连左大人也走了。这究竟是怎样的世道?想看那么一点太平的希望都不能。”
身旁忽起了风,语姑娘抬头,见采蘩缓缓站了起来,神情如冷霜冰寒,目视前方,捏起的双拳正在颤抖,周身仿佛燃起火焰,散无边的恨。她顺着采蘩的目光看去,眼瞳张扩,惊怕到咬唇抽气,然而再看一眼静静沉睡的左大人,很快便镇定了。她想向身旁这个无所畏惧的女子看齐,即使大难临头,也能气势如虹。
“哈哈哈!我没看错吧?运气这么好。本来还以为你们已经翻过山了,可是不亲自上来搜一搜,我心中难平。毕竟花了几日的工夫,要是空手回去,都不好意思跟大帅交待。”大摇大摆出现,勒将军贼眼溜溜,停在采蘩身上,笑面立刻出现饿色。
乱石野树之后,齐兵纷纷亮出来。
这才意识到被人追上了,于良和阿慕的拳头即刻一致对外摆开。可是,他们的两双拳头,怎么对付得了上百双拳头?
“嘿嘿,劝你们省省力气,这山头上全都是我的兵,除非变成鸟飞出去。”勒将军直盯着采蘩。
只在眨眼间,那妖美艳丽的容颜冰雪消融,春风化雨,绽放出酥媚入骨的笑。风流漾在桃花眸中,樱唇微微启开,漂亮的白牙嗔咬那抹诱魂的红。
众所周知,采蘩之美,比不得沉鱼落雁,更不是倾国倾城。在君子和贵族眼里,她的美过于媚俗,看上去很容易得手,让人不屑施怜。但对于好色之徒,好比勒将军此类,这种天生的妩媚正中下怀,恨不得立刻**噬骨。更不说,采蘩若用后养之勾魂功力,上不怕天公,下不怕地母,君子贵族照样有把握擒在手心里。
所以,这一笑让勒将军流了口水。哪怕她穿着脏兮兮的士兵服,哪怕她如丝绸般亮滑的乌现在东一撮西一缕的打结,他只看到了她的笑颜,感觉连骨头都要化去成水。
“美人,你可是大帅许给我的。我还未尝好滋味,你怎能一走了之?不用怕,只要你顺从,我一定好好疼宠你。说不准还能赏你个妾位,你就跟着我享福吧。”一来让她勾去了魂,二来仗着人多势众,勒将军朝采蘩走去。
“勒将军此话当真?”采蘩双眸光芒四射。她施展媚的时候,从不羞涩,从不退缩,反而尽显了大气,令人挪不开眼。
“当真,当然当真。”勒将军本来就是个没脑子的武夫,全靠阿慕在后面出谋划策,才能将左拐师徒擒获,这时候满眼开花,热血流,脑浆不流,以为美人动摇了。
“你不打我,也不会杀我?”身姿如蔓,好似寻求大树缠绕,采蘩也向勒将军走去。
“采蘩小姐?”语姑娘拉住她的衣袖,然后一怔。
采蘩侧身,半面的不耐冷然,用力推开语姑娘,“放手!我可不想和你们一起死。”右手紧紧捉着袖子,背在身后。
语姑娘摔倒了,抬脸仍是怔愣的神色。
于良连忙跑过来,问语姑娘有没有事,又对采蘩皱眉说道,“师妹,你干什么?从师父走了你就一副冷漠无情的样子,难道你为了活命,真打算跟那个色鬼走?”
阿慕站在原地,好像跟他们三人毫无干系一般,目光清冷。
采蘩哼一声,甩左袖,继续走向勒将军,“你们不怕死么?”
“不怕!”于良全身如一张紧弓,只差一支箭便能直取对方性命,“那个混蛋!就是他射中了师父!你要是向他屈服,等于背叛师门!师妹,你给我站住!”
不怕死?那就好!采蘩头也不回。她看着越来越近的那张脸,笑颜也越来越媚,双臂一张,几乎跑起来了。
“飞蛾扑火。”语姑娘望着采蘩的身影,无声唇动。但这世上,还有比她更美的飞蛾吗?
世间最美的飞蛾,扑进火中,勾住火焰,翅膀从火尖往火心移。
“勒将军。”声音亦能勾魂。
勒将军目光痴迷,一手搂着她的水蛇腰,一手捉住她往心口移的袖,“美人——”突然触感不对,不经意便问,“你袖子里藏了什——”
飞蛾受惊振翅,原本笃定的婉蝉错过了心脏,也错过了致命点。但婉蝉毕竟是婉蝉,锋利无比。采蘩更不是弱质女流,手起刀落。
勒将军胸前顿时染红一片,愤怒大叫,“贱女人,你敢害我!”眼晕目眩之际,抬脚奋力踹出。
采蘩本可以闪开,可她不能让婉蝉留在那种恶心色鬼的身上,忍着痛咬牙拔出才摔到地上。髻散,乱披了一头乌。
于良自叹笨拙,“我该知道师妹不是无情无义的人。”
勒将军挨了这一下子,竟还能站得笔直,并抽出腰间大刀,“你要找死,我就送你去见阎王!”
劈下!
采蘩圆睁双眼,即便在生死关头,她仍冷静。手臂一抬,婉蝉一横,就算死,也不能坐以待毙,哪怕那一刀是对方的全力出击。
于良冲了过来,阿慕比他快了两丈,但心里都清楚——来不及了!
语姑娘闭上眼,不敢看。传进耳朵的,却不像心中所想的可怕之声。睁眼来看,只见挥舞大刀的勒将军整个人都不动了,翻着白眼,张大了嘴。可是,他什么话也说不了。他粗大憋红的脖颈上,多了一支箭。
箭头黑红滴血,箭羽似鸦。
齐兵看将让人射没了命,立刻拔刀张弓。
一道冷沉的声音,带着死亡的杀气,又有骤雨将临的怒,“谁动谁死。”
风吹过,惊现无数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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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兜兜不回家
书名:重生在南唐
简介:助李煜,抗北宋,美男环绕,良人是谁?(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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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生生世世都给我小心点!
低云。闪电勹闷雷。
乌幽幽的黑鸦羽箭张着取命的寒嘴。
谁能动?谁敢动?
采蘩能。采蘩敢。
就在一滴雨触凉火灼的面颊,就在勒将军仰面倒地的瞬间,双臂高举婉蝉,对准他的心脏。闪电落,婉蝉落。都迅雷不及掩耳,万夫莫当。
勒将军将死之前,再经历一次穿心之痛。十指呈爪,抬在半空,眼珠子凸出,血丝含毒。
“想带我下地狱?”采蘩再笑,却已无半点妩媚妖艳,森森幽暗。
拔婉蝉,一道血箭喷出,溅上妖娆桃hua面,她却眼睛不眨,也不急着擦去“最好还是别想了。你听好,如果有转世投胎的好运,祈祷千万别再遇到我。否则,无论哪生哪世,我见你一次杀你一次。”婉蝉第二次扎入那颗已经不跳的心,她的声音冷若寒冰“下去后,见到我师父,给我绕着走。”再拔出乌沉的匕,血不再溅,人终于死翘了。
雨哗哗成一片水帘,婉蝉由此洁净。
“采蘩。”
这个声音,曾经她只要听到,就如同雨落湖心,涟漪重重。但此刻,没有。她全无心思,只有至哀的痛。走回左拐身边,跪下,双手伏地,长身匍拜,泪如雨,雨如泪。
“师父,您走好。”
于良这回与采蘩同蹲“师父,师妹为您报仇了!”
不料采蘩听了这话,浑身颤似乎是山雨凉寒,似乎又不是“不…不是我”颓然歪坐在泥水中,神情凄楚。
于良不解,但见她脸色惨白双目呆滞连忙伸手去扶。可是,不待他的手碰到面前突然出现一道高大的影子,将采蘩的身形从他视线中隔离。影子蹲下,显得那般小心翼翼,给采蘩披上一件风衣。他听见采蘩叫那人棠掌柜,觉得有些耳熟却看不到正面。
“采蘩姑娘,我在。”独孤棠看着她。上回她哭得稀里哗啦,是畏。这回却似浴血中绽放的寒梅,宁可折骨断魂,也不向恐惧低头。
哭,是真伤了心。
采蘩好像盲了眼,双手摸索攀上他宽阔的肩“师父”哽咽不成声”“是我害”话没说完,一只温热的大手覆在她的眼睛上。好黑好安心。
“睡一会儿吧,什么话都等你醒了再说。”她已经撑到极限,再下去会崩溃,独孤棠心里十分清楚。
额头顶到他的胸膛,身体不由倾过去,是久违的春息。意识漂浮起来,采蘩闭上眼,在那副能撑开天地的怀中沉睡。
独孤棠抱起她来,视线落在平躺着的左拐身上,叹息低语“对不起,我来晚了。”
“你”尽管师妹认识对方,于良却不知如何是好。
“你是北周将领?”阿慕的目光从昏睡的采蘩再到独孤棠。
独孤棠冷扫阿慕一眼,点头,一个字都不多“你们跟我走。”阿慕却不理这话,转而对于良道“既然你们互相认识,就不必我再护送了。”说罢自顾自要下山。
“拦住他。”独孤棠才说完,阿慕面前就出现一把剑。剑身长而细,雪hua白。
白衣央嘻嘻笑“你还不能走。采蘩姑娘醒了问起怎么少了一个人,叫我们如何回答?”
“我管你们怎么说!我同这四个”陡然想起左拐已逝阿慕改。”“我同这三个本就不是同路人。大将军让我送他们出城,如今城也出了,又有你们接手,还想怎样?,…
“不怎样。要走可以,得等她醒了,你自己跟她说。”央一指采蘩。他笑,不见得他高兴。恰恰相反,他这时的心情很糟糕,这小
子最好不要让他动剑。
“你不能走!”阻止阿慕的,还有另一个于良“想想我师父,还有滕大将军。他们不让你回霍州,是为了保住他们兄弟的儿子,那条唯一的血脉。”
纵然如此,他也不能留将军在虎狼之中。这山高海深的恩情,就算豁出自己的命,都一定要报。阿慕坚定踏出下一步。
“老矢,这小子不听话。”央的剑移了一步,手腕兴奋抖抖。可以教训了吧?他手痒。
“随意,活人回营即可。”独孤棠走了。
央眼睛光,嘿应着“放心,保证留口气。”
阿慕气笑“保证有气?你保证你自己吧!”弯月刀,突然对准央的腰腹一剪。
央身形如蛇,哧溜游开“哦?还有点真功夫。也好,省得说娄欺负弱小。”剑如白蛇,带白鞘,回身反刺。
另有一黑衣人,正是手最快的尉迟觉,轻巧落在于良和语姑娘身边,说了话才让两人现“你们是乖乖跟我走,还是要像那两个,打一架再走?”于良搀扶语姑娘起来,忙道“我师妹去哪儿,我们也去哪儿,不用打架。”也打不过“不过,我师父一”“不会落下他的。”那女子刺杀敌将的一幕恐怕要在记忆中一直存留,所以便是老大不吩咐,也知道这位亡故之人的意义。只有至亲,方能豁命而拚。
苏徊走到独孤棠面前“这些齐兵如何处置?”
“我们到过这儿的消息不能传出去,也没多余的军粮养着。”独孤棠脚步不停。
这是战场,不是他收留孤儿的家。这些齐兵也许家有老小,但一入军营,就不再是单个个体。他们对他而言,只有一个称呼。敌人!
苏徊明白了,定立拱手“得令!、,
语姑娘走出包围圈,忽听身后惨呼连连,禁不住回头去看。只见那些齐人张惶逃命,却又被不断斩杀。大雨飘泼,将喷溅的血雾压了下去,埋进土里。
“他们不是投降了吗?”她有些于心不忍。杀了左大人的,只是勒将军,不必取每一条性命吧?
“姑娘能保住自己的命就好。”尉迟觉目不斜视,对语姑娘从头到脚湿得狼狈也不在意。果然,大多数女人还是很无趣的。刚才还是要杀她的敌人,这会儿又同情起来了,实在差那个叫采蘩的姑娘远矣。
语姑娘听出尉迟觉嘲讽的语气,脸色更白。也对,她凭什么去同情那些人?他们之中又有多少跟着勒将军,在文北村杀了五百南陈骑兵?
为自己的冒失,她垂头不语。
于良还以为她难过,不由顶撞尉迟觉“善良有什么错?”尉迟觉斜睨过来“善良没错。善良到蠢,就有错。你俩看似很没用,跟着那位采蘩姑娘,还有拿弯月刀的家伙,岂非拖累他们?若是还乱施同情心,简直害死他们都未可知。别人也就算了,偏偏是我老大的女人。”
尉迟觉是神偷,只小心轻拿轻放,可不在乎口下留德。
“我师妹是你老大的女人?”于良张大嘴,其他的话没听进耳里。
“就算以前不是,现在也得是了。你没瞧见?整个人依偎在我老大怀里,众目睽睽之下就抱走了。俗话说,男女授受不亲。”一直都听央一个人喊,这时尉迟觉亲眼见证,觉得没错了。
一日夜后,独孤棠去看仍未醒转的采蘩。
“老大,她怎么那么能睡啊?你确定她不是昏死过去,而是在睡觉?”央紧跟着他。
“她脉象已经逐渐平稳,应该是疲累所致。”飘忽飘忽的气声,曾在九子巷黑酒屋和丑奴等人坐二楼。封剑了,但医术了得,因此来当军医。蛟盟第五,人称邈手。
“不是我不信你,你这几年的脸色还是病怏怏的,让人心里如何有底?”央是活泼捣蛋的鬼。
“我体质是天生瘦,皮肤是天生青,你有意见啊?”邈手冷哼一声,一张膏药往央的脖子上一贴“我看你最近上火,脾胃肯定不顺,给你下火。”没一会儿,央感觉脖子上凉,风吹过,肚子就开始隐隐作痛,大叫一声跑掉了。
独孤棠看着央的背影,对邈手说道“这种东西你随身带?”“上火的人多啊。”邈手不以为意“老大觉得我的医术如何?”哼哼。
“华佗让位,扁鸠要哭。”独孤棠自认绝对不用他下火,听语调多平心静气“不过,她要是今天还不醒,你得想办法弄醒过来,这么睡下去可不行。”
“这个好办。不用药。老大你就捏住她鼻子,嘴对嘴给她渡气”邈手声音飘呀飘,飘到半空,让独孤棠的声音拽下来。
“原来你以前这么给姑娘家看病的,改日我问问你夫人感觉如何。”真是想得出来啊。
“老大,玩笑,玩笑。”告诉他家那位,还不闹翻天?
两人说话间就来到采蘩的营帐前,却差点让匆匆跑出来的语姑娘撞上。
“独孤将军,邈大夫,采蘩小姐不见了!”她呼吸急促“我奔烧水,离开也不过片刻,回来见床空了,就和于小匠出去找,结果附近都没看到她。我怕她回营帐,所以再来看一下,可还是没人。”
独孤棠心想,营棚出口都有守兵,采蘩出不去。一个闪念划过,他猜到她可能想去哪儿了,但六千人的军营,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倔强到让他没办法的姑娘!
亲们,只有一更。
很忙很忙,也正好可以整理一下以后的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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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舞鼓歌
独孤棠道,“可能不在附近了,要往前面找。没事只要不出营,她就是安全的。语姑娘你就守在这儿,免得她回来又错过。”对自己带的兵有信心,“我找。”
虽然他让人放心,独孤棠自己的心还是吊起了,只怕她晕倒在没人的地方。一路大步往前,却很快现不对劲。怎么前头士兵们的脚步跟他一样匆忙呢?过了练兵的点,竟还纷纷往小校场的方向。
小校场左拐的棺木停放在那儿采蘩
独孤棠不知不觉跑了起来。他若大步,别人已跟不上,更何况跑动,带着风一般卷过。°
士兵们一看将军都往校场,就有些犹豫该不该继续前进。
“怎么回事?平时只嫌将军练你们练得太狠,今天居然加练?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苏徊捧着一叠文书。这是装样子。让人记牢他是个握笔的,不是舀剑的,顶多指挥他们杀人。要说他们先锋军还真没多少文绉绉的活儿可以做,尤其离开大部队,在这片安静的山里扎营之
“苏大人,将军都听说了,您没听说?”一个百夫长跟他还算熟脸。
苏徊不耐烦,“到底什么事?”
“小校场出现一位大美人,白衣飘飘,犹如天上仙女。”百夫长有点不好意思,挠头,压低了声,“所以众兄弟们想开开眼。不过,将军刚过了,我们就犹豫。”
苏徊不怎么爱凑热闹·除了事关自家老大的热闹之外,“啊。干嘛不?仙女是能天天看到的吗?走,跟我一块儿。”什么仙女啊多半就是那个睡了一天一夜的采蘩姑娘。不过,她居然能找到校场,还真是神。
于是乎,前往校场的人又增了一个。
再说独孤棠到了那儿,只看到面前黑压压的士兵,他竟还挤不进
拍拍一小兵的肩,他道·“兄弟让让。”
小兵也不往后看,向后挥苍蝇似的,“你以为你谁啊?我也好不容易靠了那么一点点前而已,你就在后头好好待着吧。”
“你已经站在最外一圈了。”好不容易靠了点前?独孤棠刚现他的兵还挺积极乐观。“你让开的话,我给你一两银子。”告诉自己不能摆将军的谱,他使小恩小惠。
“一两银子?真的假—”小兵一回头,差点抽筋,不由大喊一声,“将军”
众人听了,连忙回头瞧·个个的脸僵直了,齐吼,“将军”
独孤棠一挑断刀乌眉,“各位兄弟让条道,行不行?”没有将军的架子吧?
这还能有不行的嘛?众人立刻往两边挤,让出一条可供独孤棠横着走的路来。当然,就冲他是将军。
不过,某将军只当不知道,掏出一两银子让进小兵手里,花最少的钱办最好的事·乃是商者之胜券。
独孤棠走进里圈,现原来大家都只是围着,校场里倒是无人涉足。但·采蘩呢?
“将军,仙女在那儿。”身边兵士积极给他指出方向。
独孤棠顺着兵士的手一看,呆住了。校场数人高的大鼓架顶上站着一个女子,身礀真似临仙一般。营边大河生大风,好像随时将那道纤细曼妙-的丽影要吹回天上。
采蘩穿着独孤棠的冷青云纹袍,大袖鼓鼓囊囊装满了风。乌如丝线,或随风起舞,或眷恋偎依在她的面颊。赤着莲足·相互交踏。足上沾了青草和露珠·尘土都成了装点天然的美丽。她手中高举一件旧袍衫,仰面闭眼向着朝阳向着风·唇一闭一合——归兮归兮。
怪不得引这么多士兵涌来这儿,怪不得又让他们驻足不敢上前。谁能抗拒这样的身影?谁又能亵渎送魂这般神圣的仪式?她不在跳舞·只是踏足挥衣旋身的动作,时而轻快,时而有力,刚柔并济,却比任何舞礀都令人目眩神迷。
独孤棠眯紧双眸。送魂,可不是普通人会的。他第一次见她,她是流放的女囚。据她说,她只是大户人家的丫头。他相信她没有说谎,但之后每再看到她一回,她的大家气质就更胜一分。他以为因为成为童家秀,又住在姬府的缘故。不过,如今看来并非如此。南方没有送魂之仪,北人中也只鲜卑贵族才有。而北周汉化之后,传承下来的家族已经不多。母亲走时,大姐送魂的那次,是他唯一见过的。
然而,送魂不止如此而已。
独孤棠大步流星,往鼓架走。
一片鸦雀无声。
谁也不知道独孤棠要干什么。是把仙女抓下来?还是跟仙女一起飞天?前者太粗鲁,后者很不妥。众人浮想翩翩之时,却见独孤棠卸下右臂的将袍大袖,手撑木架,飞落大红鼓前。那动作,一气呵成,潇洒之极。
咚——咚咚——
众人连呼吸都忘了,看独孤棠突然击鼓。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声声鼓,忽慢忽快,竟与上方踏足旋身的仙女合上了拍子,震动在场每个士兵的心。
“那两个不是凡?”一个小兵目呆呆地说。
顿时一片让他闭嘴安静的嘘声。怎能有别的声音破坏那幅绝美的画面
苏徊也静静看着。送魂。有舞,有乐。还少最后一样。只不知道那个采蘩姑娘会不会呢?
采蘩看到了击鼓的独孤棠,但鼓声没有惊动她动作的连贯性,反而如生双翼,每一踏,每一旋,更充满灵性,注入用心的灵魂。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独孤棠击得越来越急,采蘩旋得越来越快。一高大威猛·一柔美娇艳,两人动作挥到淋漓尽致,真是阳刚阴柔的完美契合。
咚
独孤棠停。采蘩停。如同早就排演过的一样,天衣无缝。
当众人以为就此结束时。
独孤棠手上的两根鼓槌一改刚才的力量,那么强韧的臂膀敲出低嗡隆声,恍若急雨落地,让听者从心重震到心微颤。节奏仍那么独特美妙。
而接下来的,又是另一道令士兵们心跳的声音。那不是普通的声音,却是无比悦耳动人的歌声。
苏徊终于面露惊讶·想不到她竟能唱魂。
独孤棠却是心潮起伏。魂舞有传承,魂乐有人担,然而魂歌是即兴的。要舞者的才情从内心的悲情中随魂乐挥出来。这也是汉化后,鲜卑送魂之仪渐渐消失的重要原因。他的鼓声,她能像她的舞步一样,和应到无可挑剔吗?
采蘩迎朝阳站定在高处,随着独孤棠的鼓声,云云唱道——
冷河长洲兮风也不相安
青月瑟瑟兮云黯黯
刀锋闪兮
剑气寒
昨夜春兮
花冷雨清
魂飞兮
笑啖今生难栖息
魂归兮
击鼓当歌送千里
魂兮魂兮
归兮归兮
来生别后聚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独孤棠急雨般的闷鼓点突然变单槌轮番重击,落鼓后又在他手里转成了风盘,每一槌就喝一声·听鼓声而强弱。接着,节奏又变。这回,动人心魄。渀佛敲打生命之火的热烈狂放,又渀佛苍鹰的双翅,在寒冰冷峭的顶峰之上,为足踏流水的仙子劈开疾风。
歌声起,鼓声闷。歌声停,鼓声起。三唱三击,每一唱都美到窒息,每一击都傲然山河。最后·足落,旋静,鼓息。悲不绝·血热了,生命之流源源。
谁也不敢眨眼,谁也不敢出声,那样的激荡了灵魂,今生说不定只此一回,再无缘得见。
然后,那位绝美的仙子双手捉着飘扬的长衣,赤足点木·长妖娆·轻灵一跃而下。在众人要惊危险的刹那,击鼓的男儿伸展鹏翅·稳稳接?,再从鼓架上飞身落地。
皆是翩然的身礀·当风的骄傲,渀佛千百只蝴蝶的化身,双影交叠,聚成天地一缕气魄。
独孤棠站稳后却即刻放手。
采蘩静默垂,捧衣高举过头,记住牛屁屁书院最快最新文字版更新走到那副崭新的棺木前,将长衣覆于棺上。跪。叩。再跪。再叩。三跪,三叩。起身,回转,对独孤棠深深一福。
“谢鼓声。”清扬之音,仍回荡片丝唱魂的天籁。
独孤棠长揖而躬,目送采蘩穿过校场,从让开道的人群中婷婷而出,才大步跟了。
送魂,毕。
留下一干看呆了的将士,片刻方爆出惊叹的哗声。
“采蘩能唱魂歌,老大能击魂乐,还配合得如此默契,简直大开眼界。”央不知何时挤到苏徊身边的,也是两眼直愣愣。
“还有魂舞,不知是哪一大族的,那么干净古朴。”苏徊却返身,从那些对送魂一无所知,却也感受到撼魂的士兵们中挤出。
送死魂,励生魂,悲壮而心不死。鲜卑这一将要流失的传统,真正的意义所在,在今天展现得淋漓尽致。
“魂舞?采蘩姑娘跳的吗?”央勾渍徊,借力使。
“不是她跳的,难道还是老大跳的。”苏徊肩膀一抖,“重死了。”
央黏功很强,“啊呀呀,都是邈手这个家伙,害得我错过。你说,我要是让采蘩姑娘再跳一次,她会不会肯?”
苏徊不由斜白央一眼,“你家魂舞可以随时随地看?哪天?一定要叫上我。”
“第一,老头那儿没有女儿能如此才情。第二,真有能跳的,也不会叫我。”看不到了啊?央叹气。
“要不,你死的时候,让老大和采蘩姑娘再来配合一次?”蛟盟特色:毒嘴。
“呸呸,要死也是你死,我才能看得到。”央也毒。
魂,这时,难以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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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重生修三代
书号:
背靠大乘期祖父母,修三代的欢脱修真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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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一方旧帕,换你莫伤心
大河流,生生不息,静中也有奔腾的礀态,大风之下简直鲤翻龙门,层出不穷的鳞浪。
采蘩坐在河边,看浪奔远,驰出山谷两边陡直的峡壁,追往太阳的东方。身后传来石子碎磨的脆声,她没有回头,猜这时也不会有别人跟来。
“我鲜卑世代流传之送魂若做得圆满,鬼神也敬,往生路必福运满满。左大匠下一世的轮回定然富贵平安。”独孤棠坐在离她不远,目光淡淡移过她的玉足,看她的面色却娇艳的粉桃红,应该是送魂之后的健康血色,因此便没劝她回营帐。
“这叫送魂吗?”采蘩的眼中盛着浪花金,“梦里爹教我的。他说要是今后失很重要的人,我难受到想哭的话,就可以跳这舞。他也唱了歌,但我醒来就不记得了。不过,那也算不上舞,对吧?爹摇着银色的铃铛,动作很笨,一板一眼的。我看他实在跳得没法看,就跟着学了一遍。一遍就会。我跳完爹就夸我,说我聪明。爹吹箫,箫声和你的鼓声一样,合我的步子。”
梦?或者是童年的记忆?独孤棠只是听着。
山中晚来春,河对岸一片花林,落花似雪,纷纷。
采蘩望着,“师父曾问我纸有多重。巧得很,爹也问过。我那时答师父想不起来了,却在这个梦里想起来了。那是冬天,下好大的雪。爹在烧纸,我吹穴。我说雪好像羽毛一样轻·爹就说起纸。我当时玩得开心,才不理会。然后,爹摇起铃来,我学了那段舞。你知道我和爹在哪儿吗?”
“坟地。”烧纸,一般也就是烧纸钱。
“梦里看清了。百家坟地。过大年节,到处是祭祖的火香味儿,爹在一座长满青草的土冢前手舞足蹈。醒来后,我拼命想,可就是想不起有没有碑·是不是坟。”但她记起了舞和歌,“你说的送魂有这么多好处,让我现在后悔一件事。葬爹的时候,连像样的棺材板都没有,只挖了一个浅坑,别说送魂了。”爹死,她幡然悔悟。想给师父养老,师父也死了。不孝之罪,老天爷难道要让她背足两世吗?
独孤棠便忆及福来客栈那晚,“你那时候孤身一人·杀官差,逃命,还能回头再找你爹,将他埋葬,已是尽了最大的力。我相信你爹在天有灵也会欣慰。若你责怪自己,我岂非也要自责当初没帮你到底?都有缘由,又事过境迁,无须为过再后悔。就像你对你师父,至孝之情令人感动。名为师徒,实像父女。”
采蘩突然双手掩面·深吸一口气,“独孤棠,你错了。”
独孤棠静待她说下。
“我师兄于良认为师父是为了救他受重伤不治而亡·所以差点撞山自尽。那个阿慕嘴上说师父追他跟他没关系,但师父死时,他让于良尽打,也是内疚的。甚至连你都跟我说对不住来晚了。可你知道吗?师父的死若追其根究——”终于把心中最深处的隐秘说了出来,采蘩肩膀轻颤,“是我害的。”
“采蘩——”独孤棠伸过手,想放上她抖得厉害的双肩,但就在几乎要碰到的刹那·叹口气·收了回,“你已经为你师父做得极好了。”
“不·你不懂。”声音那么沮丧又难受,“二皇子到纸官署让师父随军监资·突然将我和于良也点进,封我女令。当时,我就想是不是因为二皇子知道我看过名单,想要杀人灭口。你舀到了名单,应该知道那上面第一个就是二皇子。”
独孤棠一怔,即而苦笑,“你对我们都撒了谎?我真以为你什么都没看到,放心不少。”
“阎罗信了我,但二皇子不信,所以那么突兀让一个女子随军。为了证实二皇子知道名单的事,我还特地六宝楼找你,又找到船上,结果—”又被拒绝一次,哪里还有心思记得问那事。
“阎罗和我之后见了一次,我将金丝片给他,他让我复抄了一份,并答应帮我找飞雪楼主。
他说话其实半虚半实,我不信,暗自跟着他这条线查出了二皇子。只是我没想到二皇子竟对你有杀意。早知如此,我应该告诉你的。”阎罗将二皇子的注意力引到采蘩身上?独孤棠目光顿敛,寒星点点。
“我也只是猜测。”面微微离开手心,仍垂低了头,采蘩把行军一路上生的大事告诉他,直到她在文北村遇劫,“你大概觉着我自私没救了吧?当时和邢老兵都快跑到村口,完全不顾师父师兄和语姑娘。心中有怀疑,但始终没有对师父说出二皇子可能要害我的话。如果,如果我能够多一点信任——”猛然抽
一方灰白的帕子递过来。
采蘩侧过脸看独孤棠一眼,默默接过。
独孤棠便道,“采蘩姑娘应该很清楚,我也是极自私的人。自私只是因为我们珍惜自己的命,没什么不对。先,你和老兵逃跑,囡为其他人中了迷药。而你放火烧车,就是顾到了他们,结果自己也没跑成。其次,你也说了只是怀疑。依我看,整件事是以争夺太子位展开,你不过是微不足道的部分罢了。名单事关重大,牵涉广深,本就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没对你师父说,保护自己也是保护别人,于情于理都没错。倒是北齐想要制造假诏书,二皇子正好又派了你师父,未免巧合。我看,左大匠是比你更重要的牺牲品。”
“?怎么会?”采蘩从来没想那么远。
“二皇子让女子随军,恐怕大多数人都会跟你一样奇怪他这么做的原因,并将注意力集中在你身上,反而显得左大匠担任监资合情合理了。可二皇子的动机却很可能恰恰相反。”独孤听了采蘩的详述,再纵观全局,“有无可能二皇子与北齐勾结,帮助齐人制造假诏?这个南陈的二殿下,从三年前的劫银案开始,就精心布置了不少局,似乎背后有高人指点。”
他为向四向五做事的一大好处,就是对南陈皇族贵族和朝廷党争了若指掌。二皇子才能平庸是不争的事实,而名单浮出水面,获得最大利益的人却是他。还有这几年,向五帮四皇子筹谋太子位却总受阻,或许不单是运气差的关系。
“随军事件也是。四皇子被劫,你不觉得蹊跷?二皇子派四皇子担大将军,如果四皇子出事,他岂不是给自己招惹事非?”独孤棠认为能策划劫银案而让人三年无处可查的二皇子不会那么傻。或者,他身后的高人不会傻。
“你该不会想说四皇子被劫与二皇子无关,但文北村我们遇劫却是二皇子与北齐达成的某种协议?”采蘩这下十分吃惊。
“你想想,就算四皇子没被劫,只要借那个传令将的口,你们和纸车仍可被隔离在大军之外,一点都不影响齐军文北村的行动。两件事可以毫无关联。恕我直言,假诏之事,二皇子的动作小,皇帝眼里顶多死几个纸官,事成之后二皇子能轻易推得一干二净,齐人得了好处,当然也不会供他出来。不过四皇子被劫还受重伤,却让二皇子处于不利。南陈皇帝会立刻怀疑他,再稍加时日,怀疑就会确定。”
“可是霍州宋定也以为四皇子是他们的人劫的,害得假诏计划不成,气得大雷霆。不过——”采蘩想起来,“滕大将军倒说过一句话。他说陈帝将四皇子受伤归咎到齐人身上。”
“宋定的反应不正说明他不知四皇子被劫?”他本想齐人劫四皇子,再造假诏,就是双重的保障。如今再想,劫四皇子,简直就是直接割皇帝的心头肉。要么成功,要么撕破脸,还造什么假诏呢?这不是自相矛盾?
“劫持四皇子的,令有其人?”采蘩不知不觉抬起了头,眸中实在藏不住得好奇。
“很有可能。”说一大堆劝慰的空话是不能让她复原的,只有让她知道这迟难远比她想象的复杂,她才会停止自责。
采蘩站了起来。尽管独孤棠所说的一切都还只是他自己的认为,然而不可否认,这次随军路上生了这么大的事,若真是二皇子的谋划,那二皇子可确实是豁出了,弑弟还被所有人知道。
“独孤棠,我没办法了。”她容颜明亮,眸中还有悲,但心已不再动摇,“就像我报父仇只敢找官差,报师父的仇恐怕也只能以姓勒的来祭,那惺子贵族实在不是我能对抗的。”自私就自私吧,她这条命还想要活久一点。
“暂时不能而已。”
记住牛屁屁书院最快最新文字版更新独孤棠知道她心结已解,“北齐之后,必是南陈。在我瞧来,南陈的两位皇子为太子位争得头破血流,实在可笑。国将不存,君王何在?”
“嗯。”她其实知道将会多混乱,只不过因为不能回北周,就想寻短暂安宁。
“你······”犹豫间,要说的话让疾步而来的苏徊打断。
“老大,衡州来急令,要我们准备两日后与大军会合,攻打霍州。”
大战来临
出门了,刚回家,所以更晚了,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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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采蘩姑娘的“奇谋”
纸贵金迷vip第193章采蘩姑娘的“奇谋”两日后,罗扬带着他的主力军来与独孤棠会合。因为独孤棠扎营的地点好,就在霍州府城外五十里的山地中,又近于攻击,又能让敌军难以勘查兵力,所以罗扬决定将大军也扎在这儿。
然而,罗扬一见独孤棠,心情流于面色,显然有怨火,“气死我了,余求以陛下亲征为由,将岳父大军调支持他的中路军。我的六万人,再加上你大舅崔段很快要赶来的两万衡州守军,也不过八万。霍州腾大将军经营这么些年,十万精兵可抵二十万,我们八万如何能打得下来?”
“余求必定想亲自攻破齐都,在皇上面前再立头功。”独孤棠也是一眼看穿。
罗扬切一声,“谁不知道他那点心思。想他从前气度非凡,心胸宽广豁达,我十分敬他君子儒将之风。如今却被一己私利蒙蔽双眼,只贪一人独大,实不是当年我所钦佩的大都督。”
“比起他来,我更佩服姐夫。身居高位仍念旧,今日肃公与当日罗大哥,最大的不同就是多了一位贤妻,成了个好丈夫。”独孤棠哈哈笑道,“我以为,姐夫是真豁达,帐下才有那么多谋臣良将对你忠心耿耿。听说余大都督专横独行,虽说确实能文能武,谋略惊世,但一人之力再强,不如众志成城。霍州若在滕大将军管辖之下或许难攻,然而新来的大帅宋定却是无能之辈,姐夫且宽心。”
“怕只怕宋定太无能·干脆放手不管,实权仍在滕大将军手中。你也知道,齐帝虽然失德失心,他的臣下却仍有不少真才实干的。余求就在上一战中吃了亏,差点被人活捉,损失了三分之二的兵力,所以才急调岳父过。要说这滕大将军,算是新贵,兵法有术·为人刚直不阿,也是极其能干。如果兵力相当,我有把握与他一战,可现在我攻他守,兵力还逊数——”罗扬压低了声,“我的谋士们都束手无策了。”
“只能出奇谋。”独孤棠微拢双眉。
“对,奇谋。可是,什么奇谋才能对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将有用?”罗扬一拍独孤棠的阔肩,“老弟,早知如此·我不该拉你进来。”
“姐夫别说泄气话,这仗还没开始打呢。”然而齐军很快就会知道他们在这里扎营的消息,在那之前,得有对策,否则情势不乐观。
罗扬咧嘴,“也就跟你说说,对别人死都得撑着。”突然视线盯着不远处的两道丽影,浓眉一挑,语气揶揄,“那就是你救下的南陈姑娘?我说你这么好心·原来是美人。什么身份来历?若与你相当,倒不用你姐姐操心了。”
独孤棠神情不动,“姐夫莫非忘了我来此的目的?假诏未截到·却撞上逃出霍州的南陈纸匠,也算幸不辱命。”
“是啊,南陈四皇子这么一伤,陈和齐直接撕破脸,假诏造出来也无用了,真是天佑我周。可惜,这几人虽从霍州逃出,却多半对军事一无所知·否则或许还能帮咱们一把。”罗扬不再看采蘩她们·进独孤棠的营帐了。
独孤棠却因此沉吟半晌。他记得,那位舀弯月刀的北齐男子是滕大将军的手下·不知是否熟悉布防。不过就算知道,恐怕也不会说给他们听。要不是阿慕救了采蘩·他可以用对待俘虏的方法。
老天爷好似知道他的想法一般,不出半个时辰,采蘩就带着阿慕来见他。
采蘩一副冷脸,“这人死活要走,你能放他出营么?我们不胜其扰,师父也不在了,没任何理由留下他。”
阿慕不看采蘩,直盯着独孤棠,肃面沉沉。
独孤棠心念之间生出一计,对阿慕道,“你若与采蘩姑娘他们毫无干系,我只能当你是霍州守将的亲信。既然如此,你我便是敌非友,你在我营中就是俘虏,你说我能不能放你?”
阿慕瞥采蘩一眼,“早就说过他不会放人。”转身要走。
独孤棠刚要说——
“等等。”采蘩却抢了这两个字。
她继而对独孤棠说道,“阿慕说,如果你们不放他走,以现在的兵力肯定打不下霍州。”
阿慕回头瞪眼,“我何时说过这话?”他只说眼下这么些人难以和滕大将军的兵马匹敌。
采蘩不理他,“独孤棠,我们离开霍州时,滕大将军说过宋定几乎削没了他的兵权,保不住师父和我们的命,只能偷偷放我们离开。滕大将军和我师父曾经结拜,后来闹翻了。是不是误会别管,但他看在过的情分上救了我们却是事实。
同时,他也请我师父带阿慕离开。所以,我相信他说真话。若是如此,何不放阿慕回霍州,说服滕大将军策”
阿慕张口结舌,“不可能将军对皇上……”想说忠心不二,可到嘴边却犹豫。
“滕大将军镇守霍州多年,战功赫赫,劳苦功高,齐帝却派来宋定,一颗帅印就轻易压过他苦心建立的一切。连你都不服气,更何况是他?”这回开口的是独孤棠,“我姐夫罗扬是极爱才之人,只要滕大将军愿意同我们里应外合,决不会被亏待。”
“你若空口说白话,我们又能如何?”阿慕不为所动。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世后,对齐连最后一点感情都没有了,但看滕大将军怎么决定。
“我愿亲笔书信一封,许滕大将军以重诺,事成之后,待之以诚。
若毁诺,可昭告天下我罗扬是背佰弃义的小人。”罗扬从里帐走出来,他连日赶路,实在累不住想俸息,谁知居然听到这么一条策反计,就躺不住了。
阿慕谨慎,“到这时候,进出霍州防城必定难上加难。我乔装打扮也可能混不过,更何况一封策反的书信?如果事情败露,我死无所谓,却害了将军。”
“这个嘛——写密信的方法多得是。”罗扬不以为有多难。
“为了造假诏,宋定这次带了齐都的御纸匠。你写密信的方法能比他们鉴纸的方法还多?宋定可能不懂打仗,但在追查周人细作上很下了一番工夫。迄今为止,你们不知城中情形如何正是他严查的结果。城门口专有搜物之人,但凡纸张文书,一定要传给纸匠看,有一丝一毫的怀疑都不会放过。”阿慕则不认为密信能有多密。
独孤棠看向采蘩。
采蘩留意到他的视线,先是垂眸,片刻又抬眼,“肃公,小女子愿意一试。”
因不清楚采蘩的身份,罗扬不解其意。
独孤棠解释道,“我向你提过这回惨遭不测的是左伯传人左恒。而采蘩姑娘师从左大匠,也会造纸。”
罗扬哦了一声,“采蘩姑娘可是能造出隐藏密信的纸来?”虽然对方是女子的事实令他半信半疑,不过左伯之名足以让他抱有期望。
阿慕却立刻泼来一盆冷水,“她只是学匠,尚未出师。”
“请肃公写个信例交给我,容我想想,明日一早与您答复。若是不行,小女子不敢逞强。”采蘩不被冷水浇灭决心。
“你说话真挺实在,我中意听。好,就等你明日答复。行不行,你都是勇敢的姑娘,我记住你了。”罗扬说着这话,却冲着独孤棠笑
独孤棠只当没看见。
这时小兵进来报主帐搭好了,请罗扬移地方。
罗扬走后,阿慕扔下一句看她有多大的本事,也走了。
“你刚才瞧我一眼做什么呢?要不是你,我也不至于没事找事。”采蘩叹口气。
“采蘩姑娘,策反的事是你先说的,如何赖我了?”独孤棠面上不笑眼里笑,“了不起,你也不曾打过仗,竟能想到此计。”
“说实话吧,我就不想阿慕黑着脸老在自己眼前晃荡,又怕你放不了人,才绞尽脑汁。不过我怎么觉着是正中了你的下怀?”她说策反,他就一番话接得那么理所当然。
“采蘩姑娘太谦虚了。我因你一句话,茅塞顿开,要多谢你才对。”独孤棠拎了茶壶来给她倒茶。
采蘩手一挡,“免了,独孤将军居然喝隔夜茶,你不挑剔,我挑剔。”
“我穷惯了,你是知道的。”独孤棠不以为意,给自己倒了一杯,“本想送你们回南陈,如今不得不耽搁一阵,要等霍州这场仗打完才行。”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采蘩起身上前,将他那日给她擦泪的帕子放在桌上,“已经洗干净了。”
独孤棠不自觉拢眉,“旧帕子罢了,你不必费心洗净还我。”
“帕子是不能乱收的。”采蘩退开两步,盈盈一福。那是要走的意思。
“采蘩姑娘——”独孤棠想继续将两日前要说的话说完。
“老大”央跑了进来,看见采蘩就挤眉弄眼。
采蘩抿唇淡笑,转身走出营帐外。
还帕子是真心的,没有欲擒故纵的手段。从孤客到棠掌柜,从棠掌柜到独孤将军,原来她根本就还没看清这个人。孤客冷狠,棠掌柜油滑,独孤将军么——
灵光一现,怎么带进密信,她突然好像有点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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