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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清枫聆心     纸贵金迷txt下载     纸贵金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49章 三哥其实还不赖

    天有雨,沉云饱肥,封住四方。应该是启明的亮,这时全黑。

    通往澄明园的路上,雪清雨清打伞,桃枝在前方照亮。四周没有人声,只有雨水静落和过夜寂灯无力的光。

    虽然姬钥说好一起到老夫人那儿请安,但采蘩知道他今日不用上学之后,出门便没叫醒他。她得起很早,他也难得可以睡懒觉,不必非凑在一块儿走。

    “三小姐的婆婆前两日来了,又哭又闹又求又跪,软硬兼施,很是折腾了一番,但三小姐心意坚决,说是死都不回南家。昨日大老爷和老夫人同意她和离,南夫人开了狮子口,要一万两赔银,不然也是死都不放人的。”昨夜采蘩回来得晚,雨清这才说给她听。

    “一万两?”采蘩冷笑,“人人当这个府是黄金做的,动不动就想掰一块抱走。”

    “大夫人现在也松口了,但听要赔一万两,就说南家这么对待姬府千金,没告官府就不错了,这银子应该南家赔给姬家才是。”桃枝退回两步说道。她爹是大房的,消息又快又准。“小姐,您没瞧见昨天大房那边的热闹,大夫人和南夫人对着哭,对着榨银子,对着骂无耻。”

    “说得你好像瞧见了似的。”雪清下巴朝前点,“好好打灯照路,别为了他人的事疏忽自己该做的。”

    桃枝努努嘴,却很听话。

    “至少和离的口径对外一致了。”看来姬莲要准备庆贺,采蘩想着又道,“赔不赔银子就要看谁更厉害。”

    姬老太爷爱面子。姬老夫人会打算又会看夫君的面子。大老爷表面很严酷,其实就是宠爱女儿。大夫人不可能为这个女儿倒赔钱。而南家家世远低于姬氏,又养出那样的一个儿子来,在康城姬家的地盘上,灰头土脸滚蛋是很可能的结局,只要姬家那俩可爱的老头老太别以为现在多了十间铺子就能挥金如土。

    “要我说,是三小姐最厉害。她先跑到老夫人那儿说要在跟前尽孝。从莲园搬到澄明园去住。没过多久,就把老夫人哄得好不高兴,人前就赞她孝顺乖巧,心疼她婚后过的日子不好。十分怜惜呢。三小姐看准老夫人才是府里的真正主母,特意对澄明园里讨好。不然大夫人那么坚持不能由着性子和离,到最后怎么还是同意了。全是老夫人的作用。”雪清要么不八卦,要么就是看得很清楚才开口。

    “咱们得准备给三小姐的贺礼了。”采蘩说。

    丫头们忍俊不止。

    这时,走出廊道,前面就是园门,再没有遮雨的。裙边和鞋子立刻浸湿,但心情明快。桃枝更是跑跳着上去拍门。跟着好主子,神清气爽。

    门开了,一个上年纪的婆子探看出来,眯着眼好似目力昏花,“谁啊?”

    “墨月堂蘩小姐来给老夫人请安。”桃枝麻溜喊人,“丁阿婆,是我。桃枝。”

    “桃枝丫头啊。”丁婆子将门开大,又给采蘩行礼,“蘩小姐安。”

    四人进了门廊。

    “丁阿婆。您不是早就不守门值夜了么?”桃枝熟悉她,“身体不好,可别太勉强。”

    丁婆子叹口气,“三小姐说我年纪太大该出府享儿孙福了,我就是不服气,自己揽了这苦差,让她瞧瞧我还没那么老。谁知这门房窗户纸破了,屋顶还漏风漏雨,挡不住潮气,老腿硬生生把我疼醒。”

    桃枝告诉采蘩。“丁婆婆虽然不是老夫人的陪嫁丫头,但在澄明园干几十年的活了,专管花草。”

    “既然这么辛苦,跟老夫人说只管花草便是。你不说,老夫人如何知道你的难处?别在意别人说什么,这园子毕竟是老夫人掌着呢。不会忘了你这几十年的勤谨。”采蘩对雪清点点头。

    雪清拿了二两银子给丁婆子。

    丁婆子连声道谢,“蘩小姐一席话让老婆子想开了。三小姐的婆子在园子里偷种药草,我不过说了句府里不能种这些,隔天三小姐就说让我养老的话,错不在我。我今日就跟老夫人请调回去管花,除非是老夫人亲自开口让我出府。”

    “正是这道理。”采蘩听到那邪恶的婆子种药草,心感不祥,“府里有规矩不能种药,那你可得仔细查看各处,免得出了什么事全变成你的过失。”

    丁婆子不是特别伶俐的人,但让采蘩这么一说,还是挺明白的,“多亏蘩小姐提醒,我定然查看仔细,将杂七杂八不该种的全都拔了。”

    “拔什么?”门外姬乔笑着进来,“今日好,有人先敲开门,你们背地里就说不上我的坏话了。”

    众仆福身,纷喊三公子。

    “我就猜是蘩妹妹。”姬三抬手让人免礼,走到采蘩身边,“听说你昨夜回来晚了,没办法来给老人家请安,我刚看见园门敞着,便想到了你。”

    采蘩不动声色站开一步,“三哥一身酒气,难道是从外头直奔到这儿来的。”

    “还是闻得着吗?”姬三潇洒卷袖,凑上去闻,“我洒了些花露,以为能掩住,是不是洒少了?”

    一招手,他的小厮就掏出一瓶花露来,揭了盖子便往他身上冲。

    采蘩骇笑,再站开两步,以袖掩鼻,“别再洒了,就算把三哥的衣服浸在花露里,只要你开口说话酒味还是会出来的。”香死她!恐怕她的衣服上也沾了,“三哥还不如先回去睡一觉,等酒彻底散了再来,也省得挨老人家们的骂。”

    姬三让小厮收住瓶子,问丁婆子,“老太爷上朝去了?”

    丁婆子忙道是,“老夫人也已经起了,多半在洗漱。”

    姬三神情立刻轻松,“祖母疼我,妹妹不用替我担心。”

    谁替他担心啊?采蘩好笑,“三哥多想了,我赶着要出门,怕你挨骂却耽误到我。”

    姬三拉住她袖子往前走,“蘩妹,我也赶时辰,等会儿祖母要是啰嗦,我俩互相帮忙,如何?”

    采蘩挣脱他的手,“三哥好好说话,不必动手动脚。你我虽兄妹情和,却都大了,别让人以为没规矩。”

    姬三可不乖,但他看到对面来的人,手便十分老实得放到身后,低声道,“蘩妹说得对。澄明园这会儿不澄明,得防着小人暗算。”

    采蘩也看到了,同样低声,“难得我同三哥看法一致。”

    来人是姬莲,身后跟着忠心不二的婢女芬儿。

    “三弟,蘩妹,来给祖母请安的话早了些,可否过一个时辰再来?” 姬莲一身清素莲花裙,但料子是贵重的云雪罗,显然老夫人新赏的,样式流行,芳仪高雅。

    采蘩等姬三反应。这个地方,属于姬姓,而嫡高于庶,不用她一个童家人出头。

    姬三冷哼,“既然是来伺候老人家的,就安安静静做好本分。其他主子来了,就好好接待,少自作主张。澄明园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还不快去通报!”

    “老夫人还没起呢,如何通报?”芬儿在澄明园里嚣张有所抬头。

    “学不乖的蠢丫头,主子说话,居然敢冲撞,自己掌嘴二十。”姬三当然知道上回芬儿挨教训的事。

    芬儿咬唇,看自己的主子,不动手。

    姬三神情突阴,“怎么,我说话不管用?”眼神一拐,犀利盯着姬莲。

    姬莲淡然转头,“芬儿,还不快跟三公子道歉。”

    芬儿屈膝福礼,“三公子,芬儿无意冲撞,只是老夫人这两日睡得不踏实,刚入回笼觉,实在不忍打扰她休息。”

    姬莲一嗅鼻,顿皱眉头,“三弟既然喝了酒,还是等酒味散了再来吧。”

    采蘩心想,这话倒跟自己说得差不多。

    姬三不理姬莲,越过这对主仆就往老夫人的屋子走去,现采蘩没跟上,回头催她,“蘩妹还不走?没听她们说祖母身体不舒服,我们该到床前问候才是。”

    没计较芬儿的无礼,没计较姬莲的傲慢,姬三只是在前面开出了一条路。采蘩本以为他会亲手扇上二十巴掌,然后再把姬莲羞辱一番,结果竟是风度翩翩得无视之。她连忙跟上,也无视姬莲恼怒的神色。

    到了屋子前,姬三自己通报自己,“祖母,三郎和蘩妹要进来了。”

    两人进去,雯婆子说老夫人在里屋躺着,但已经醒了。

    “三郎,你这么早来,一定是又要出远门了?”老夫人坐在床上读经书,手里那串佛珠,见到姬三很高兴。

    “就是来跟祖母辞行的,却听说您身体不适。有没有找大夫来看?”姬三只字不提姬莲的阻挠。

    采蘩对医术一窍不通,看老夫人的脸色似乎还不错。

    “无大碍,上了年纪就容易不舒服,到底什么病,其实大夫也说不出来,不过开些补神养气的药。所以我没让她们找大夫来,吃几贴补药就好了。”老夫人让姬三坐过去,“你这回到哪儿去游山玩水?先说好,北面不许去,都要打起来了。”

    “蘩妹的舅姥爷写了本海南传记,我读过就想往那个方向走两三个月。那是南面,祖母大可放心。身体不适还是要看大夫,不能讳疾忌医。”姬三说道。

    “好,好。”老夫人确实疼爱孙子,“记得一路写信回来,你四叔四婶出事后,我就不喜欢你们往外跑,但也知道没办法。”

    “待在城里也不见得太平,蘩妹不就遇到盗贼?”姬三扯上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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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一跪诺千金

    老夫人哪能不知道自己孙子的心眼,“你别用采蘩来说事。还有,酒少喝点,到我这儿来都没节制,也不怕你爷爷拿出家法。”

    姬三笑着站起来,把采蘩推到老夫人床前,“祖父要是在家,我哪敢来?马车已在大门外,怕车夫淋雨生病,我就走不了了。你们祖孙聊着,三郎先退了。”

    “三哥从南门出,能否顺道带我在内城门?”采蘩暗道,刚才是谁说互相帮忙的?

    姬三没有落井下石,笑道,“我可以等一会儿,不过你得跟祖母长话短说。”

    老夫人不知道两人事先说好的,只皱拢了眉心,“采蘩,你前晚才受了惊吓,这么快又要去纸官署么?我本想叫大夫来给你把把脉,防个事后病倒。”

    姬三插言,“听听,谁在说要找大夫?”

    采蘩趁机说道,“老夫人,您不用大夫,我也不用。我当时虽然吓得不轻,以为自己要死在那儿了,现在心里却还算平静。多亏杏枝那丫头帮我挡刀,不然也回不来了。纸官署那儿请了一日假,不好再请,让人说姬府童府出来的姑娘娇气。”

    “我们府里的姑娘怎能不娇气?”老夫人不以为然,“不过比纸之事已传得满城皆知,我若阻你去,倒成抹黑的那个,你尽力而为就是。”

    就是这样的态度才让左拐光火啊,采蘩心里叹气。嘴上说是。

    “杏枝护主有功,等她养好伤,我自有赏物。至于童颜居,你祖父母既然已经回了杭州,虽说有舅姥爷,还是过于冷清,你难得住也罢了,别像这回住那么久。毕竟你是四房的大主子,还是十郎雅雅的姐姐,所以姬府才是你的家。这家里人多。我们这些长辈也能看护着,有什么事都能照应。”没有了利益冲突,老夫人待她犹如亲孙女。

    采蘩心明眼亮,不会得意忘形,十分得体答道,“采蘩记住了,谢老夫人关怀。”

    “好了。你俩都有事,赶紧去吧。”说到这儿,老夫人又让雯婆子准备了两包点心,“天还黑的,肯定没吃早饭。”

    两人都说谢,走出老夫人的寝屋。

    “妹妹,你看我的脸色怎么样?”一离开长辈的视线。姬三就轻浮起来了。俊脸凑到采蘩面前。

    “白里透青。”采蘩定眼看他,好像很仔细,“老夫人说得对,你少喝点酒得好。”

    “妹妹咒我时,不想想要是没了我这么好的哥哥,谁能帮你打小人。”姬三一边说笑,一边往拐角看了两眼。

    采蘩没上心,只是懒得再听他喊妹妹。快步走到撑伞的丫头们那儿去。

    “妹妹不是说要我送吗?等等我啊。”姬三不依不饶紧跟上。

    待人都走了,姬莲和芬儿从屋角走出来。

    “小姐,三公子也太过分了,竟暗指你不是主子,刻意羞辱,我憋不下这口气!”芬儿气呼呼说道。

    “你也没憋着,不是当面顶撞他了吗?要不是都知道祖母这会儿心疼我,他才不会轻易放过你。”姬莲伸手,在芬儿脸上不轻不重拍了一下,“看来我这步没走错,祖母才是当家人,只要哄住她,我就不用怕秋氏对付。”

    芬儿连连点头,“小姐这回一定能扬眉吐气,作回自己的主。”

    “只要再加把劲,祖母就会把四房的十间铺子交给我打理。到时候,我要看秋氏和童采蘩会是什么沮丧表情。”姬莲想着,美丽的脸就变了丑,“对了,你去看看婆婆回来没有。”不见一整晚,她以为只是一时耽搁。

    芬儿去了。

    姬莲走到屋里,撩帘已是乖巧模样,用娇美的声音说道,“祖母,药快熬好了,要不要先起来用饭?空腹吃药伤身的。”

    老夫人对这个孙女慈爱一笑。她还不知道,如果不是因为采蘩让丁婆子拔去所有的药草,如果不是因为独孤棠解决了毒婆,她的身体会一直不舒服下去,依赖姬莲这份“爱心”的补药,然后不得不对这个好孙女言听计从。

    马车晃悠悠,走得不急,但让采蘩心急。

    她看一眼闭目养神的姬三,催促道,“三哥这是牛车吗?怎么好像在原地踏步似的?能不能让车夫赶快点?”

    “妹妹可听说了四皇子的喜事?”姬三说的话却与她的连串问题风马牛不相及。

    但很成功转移了采蘩的视线,“什么喜事?”

    “西梁后主之女萧静要嫁四皇子为侧妃了。”酒气袭人,香气袭人,美人却距离他遥远,姬三嘴角含笑,双目不开,“那位还算是公主的金枝玉叶本来是要在众位士家子弟中挑选一位的。妹妹以为她挑了谁?”

    “横竖不是三哥。”采蘩一猜就中,“美玉公子吧,要不然你也没这股浓醋酸味。”突然想起内城遇到的那位尊贵不凡的女子,当日隔那么远,都能感觉她对向琚的爱慕之意。难道那就是萧静?

    “要是向琚娶萧静,我可不会嫉妒。”姬三以袖遮哈欠,“西梁只剩下巴掌大一块地,却还惦念昔日辉煌,这个萧静便是让人当成公主教养大的,娶回家里只有麻烦,没有好处。但向琚多狠,自己不要的,肥水也不流外人田,让皇上把人配给自己的妹婿,还是做小。向氏嫡女将西梁公主都压在下面,向家可以更加挺胸昂头。”

    “三哥多变,唯有讨厌向氏不变。而萧静也不算做小,她嫁的是四皇子,贵为侧妃,与普通的姬妾天壤之别。小妾的命运由大妇掌握,但正妃可不能随意对待侧妃。”不过,四皇子今年刚刚十六岁,就要娶第二个了?

    “我不讨厌向氏,觉得他们不够聪明而已。”嘴角笑容加深,“这么快选定四皇子,要是他当不上太子,那可倒霉了。”

    “三哥也会选边站么?”随便聊聊,打时间。

    那双养神的眼睛突然打开,瞬间流光溢彩,又瞬间平淡,令采蘩以为自己眼花了。

    “总之向琚选哪边,我就不选哪边,既生瑜何生亮啊。”摇头叹息。

    采蘩抿紧唇,但最终还是笑出声,“我看你俩绝对不是周瑜诸葛亮。向琚没将三哥你放在眼里,你也一点都不欣赏向琚,但瑜亮二人很是惺惺相惜的。”

    透过窗,看到纸官署门口了,她连忙起身要下车,却忽然回头看姬三一眼,张口要说。

    他也正看她,挑眉笑道,“妹妹可是要道珍重?说实在的,我这个哥哥好吧?”

    采蘩很受不了他,到嘴边的话咽回去,只道没事。等她跨过大门门槛后再次回头,马车在雨帘中隐去大半了。她本来想说——

    “采蘩?”于良从门边跳出来,嘴巴都要咧到耳根,“你回来了?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昨日我等了一天都不见你人,还以为你知难而退,结果心不在焉造纸,让师傅狠狠骂了一顿,把他也气走了。后来丹大人告诉我说童府里来了强盗,我便猜这是你没来的原因。今天一大早,我就等在这儿了,你要是不来,我就去童府找你,拽也得把你拽来。”

    他用回来这个词,采蘩听起来,比老夫人说姬府是她家来得顺耳多了,“我昨天让人给丹大人送了信,要请一日假。他没告诉你们?”

    “没有啊,他只说你家遭盗贼抢,没说你请假。”于良摇完头又笑,“你来了就好,其实师父昨天也等你来着,所以心神不宁,脾气暴躁。”

    “他哪天不暴躁?”采蘩笑,心中涌着暖流,却不明白为什么,“左大人呢?”

    “不知道。等你之前,我去跟师父认错,但他不在屋里。我又找了一大圈,没看到他人。”于良终于能跟同门说出担心,“你回来了,但师父会不会以为比试输定,因此跑了?”

    采蘩念头一转,“乌睿住的小院你找过没有?”

    于良立刻睁圆眼,面壁思过时感觉到的诡异让他头皮麻,“没……有。”

    采蘩撑起伞,“我去那儿找找看。”

    于良前前后后犹豫,看她都要穿过前庭了,连忙冲进雨里,“我……我也去!”

    乌睿的院子,白天看像鬼屋,雨天看像坟地。枯去的树插在土包里,一墙的藤叶让雨水浇黑了,新绿焦老。院子的门开了半扇,铜锁吊在扣环上。

    采蘩推开另半扇门,就看到左拐在乌睿屋前的石阶上坐着,任屋檐上的雨线坠湿了双肩,手里拿了支长长的烟斗。斗中无光,周围无烟,似乎熄了很久。她才现这个人原本是身材高大结实的,只是腿伸不直,手臂抬不起,让他站立的时候就缩水了一般很不起眼。

    左拐听到吱呀声,抬头看了一眼,又飞快垂下眼睑,没有人能捉得住那其中的一线光芒。

    采蘩走到石阶前,将伞往于良手里一塞,双膝跪在雨地中。

    于良吓了一跳,两把伞都从手里滑出去,他也淋着雨了。

    “请左大人收我为徒。”她跪着,上身笔直,眸色那么清澈。

    雨,哗哗下。蘩叶如艾,遇泽而长。

    正是好时节。

    今天第二更。

    连着两天太晚,没办法给评论区的亲们回评,辛苦副斑bob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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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爹要给师父腾地儿

    左拐看着跪在雨中的采蘩,还有傻傻陪站一边的于良,严厉的目光渐渐浮现疑惑。

    天生的巧手,天生的能匠,他二十五岁前的人生可谓顺风顺水,直至北齐将他以谋逆罪论处,失去所有。若不是他挚友相救,这条命也保不住了。来到南陈,却在这个水泽山青的国家找不到归属感。渴望造纸,但残手残脚让辉煌一去不返。

    人不拜他为师,其实是他不收人为徒。左家祖训,徒弟是不能乱收的,因为师徒犹如父子,教造纸也要教做人。然而成千上百人中出了乌睿,不但有天赋,还勤奋诚恳。他破例收为徒弟,本来要将一身本事倾囊相授,怎么也料不到乌睿竟以那样悲绝的方式死了。他那时以为那个年轻人也带走了他一生最后的希望。

    然而,绝望了,却又来了两个。

    于良很勤奋很诚恳,但少了灵性通悟,纸质如人平厚密实,难成金贵。采蘩有灵性能通悟,但不踏实不认真,造纸到她那儿成了玩纸。就好像乌睿身上的优点分到两人身上,其中一个还是女子。

    他对女子并无偏见,她还是他拉进来的,可是多数世人有。纸官署里,她也是第一个正经来学造纸的姑娘家。会造纸的姑娘民间肯定不少,但在南陈朝廷纸坊中她当之无愧第一人。同时,这也是他备受压力的重要缘由之一。纸官署乃至康城。有多少人想等着看他的笑话,他虽然面上毫不在意,心里却很急躁。尤其这十来日的观察下来,他将她“尽力”的态度看了彻底,焦虑更甚。这姑娘满口理论不输任何大匠,但动起手来真是惨不忍睹,偏偏她自己还觉得挺不错,他跟她说技巧,她一副早懂了的模样,全然不重视。真是能把他急死气死!明明知道石头里是稀世之宝。敲不开怎么办?只能骂,只能打,让它自己从里往外裂开!

    然而,把人骂走之后,他又担心,怕她姑娘家脸皮薄,再不来了。虽然平日他也没少说她。可两日前那一顿训完全没留余地。昨日她没来,师傅说她家中遇盗,这当然不可能是借口,但他心里没底了。一晚上睡得不好,尽做旧梦,终于躺不住,走到这个院子里来。

    这地方不仅是乌睿的住处。也曾是他的。师徒俩在小院里谈天说地。造纸的工具原料一应俱全,随时一个想法,便动手开始造,几夜通宵照样精神奕奕。太多愉快的回忆,一旦消失,他仍选择逃开,只是这回逃不远,怎么都在署里。

    他坐在这儿。抽了一袋烟,纷乱的思绪在听到开门声时,霎那平静。那个倔姑娘回来了,并跪请他收她为徒,她终究没让他失望。这一跪,就是她明白了。

    之前,她只叫他左大人。她很聪明,从称呼分轻重。左大人只是拉她来的人,没有约束,反而是她给了他帮助,帮他赢得比试,帮他保住匠位。所以,她说尽力。尽多少力,全在她自己的掌握。造纸,特别要造出最好的纸,尽力是远远不够的。

    她叫他左大人,他就只能当她客人,掌握不了她学纸的步调,十分被动牵强。但她如今跪了,他一应,师徒名分这辈子都不会变。他怎么教,她就得怎么学。千古传下来的尊师重道,她不能再自由散漫,尽力的程度就在他手里调整。而他对尽力的理解,她还远远够不着。

    “师父,雨越来越大,万一采蘩姑娘再生了病——”于良也跪下来,“师父,您就收她为徒吧。她比我聪明,比我懂得多,一学就会,我愿当她师弟的。”

    “有伞不撑,生病也是自找的。赶紧拜,拜完了还有事做,别以为今天好过了。”左拐起身,背手走下石阶,“于良,采蘩比你拜师晚,自然是你师妹。你有点气慨,行不行?”

    他收她了!采蘩忙道,“师父在上,受徒儿三拜,今后谨遵教诲。”啪——啪——啪——水花飞溅,不折不扣头磕地,双臂伏砖,拜师大礼。

    左拐把于良扶起来,却仍让采蘩跪着,要说些重要的话,“采蘩,你既入我门下,从此就得把从你爹那儿听来看来的造纸术放到一边去。每个纸匠的造纸之法不同,我不希望你说着别人的理论,学着我的技巧,这只会让你一样都做不好。造纸基础功极为重要,基础不稳,如沙上砌石屋,再是好料也能轻易摧垮。我当时选藤纸作为你和西骋比试之物,就是因为它要求基本功扎实,没有过多技术和不传密诀。但你不能小看它,今后你想造任何名贵纸张,或者创出绝佳新纸,这些基础将帮你完成最关键的第一步。第一步最难,踏好了,就势如破竹。我知道,你爹很能造纸,要暂时忘掉他教给你的,必定很不容易,可是我也要求你必须做到,直到你出师。”

    “忘掉知道的造纸术,从头学起?”采蘩抬头看左拐。

    “当自己一窍不通,嘴巴闭牢,只听我讲,只看我教,一丝不苟照做。”左拐神情坚毅。

    “是。”就像她不会再说尽力而为一样,只有肯定的回答。

    “起来吧。”左拐说完了。

    于良忙为采蘩撑伞。

    左拐瞥一眼,“在我门下无男女之分,我一视同仁,你俩照入门先后。”

    于良还没弄懂这话的暗示,采蘩已从他手里拿过伞,“师兄去为师父撑伞,我自己来。”一行三人,她排行最末,懂的。

    “师父,丹大人是你师傅,那我们丹门很多匠师吧?”本以为多个师父多麻烦,拜完之后,采蘩觉着心里清冷不下来,有点雀跃。

    左拐眼神却凉,“我虽跟师傅学艺,但出师时得他允准,继承家祖左伯一脉。”

    采蘩了悟,“那就是左门了?左伯传世造纸大匠,门下一定开枝散叶。”

    “左门?”左拐哈笑,“我还旁门左道呢。你别胡思乱想了。左家子孙根不旺,到我就是一脉单传。我迄今为止就收了三个徒弟,而乌睿已死,于良第二,你第三。”因为收了这两个,终于能从心里接受乌睿的死,并亲口说了出来。

    “我爹最尊崇左伯……”察觉左拐盯她,“我没说纸。师父您让我忘了我爹的造纸术,不见得连我爹这两个字都不能说吧?”

    “对,提都别提你爹,不然你也忘不掉。”左拐现在是师父,说一不二,“这个月就当自己是不知父母的孤儿。”

    采蘩怔然,“我爹娘都不在了,您还让我更惨?”

    “提一次打一次。”他的手造纸吃力,教训徒弟还是很简单的。

    “师父,那我是不是也得当自己孤儿?”于良憨厚得可爱,“这个月我不能回家看娘?”他有娘亲,却也没了爹,还是家中长兄,担负着一家人的生活。

    左拐拎他耳朵,“这都是跟采蘩说的,你家里要是也有个造纸能匠,那就跟她一样。”

    于良啊啊叫疼。

    左拐回头对采蘩又道,“造纸没有门派之分,只要你有本事,你可以仿出所有纸种来,别人不会说你偷师。蔡侯纸,左伯纸,张永纸,你能从中明白什么?”

    考她?采蘩思索后答道,“造纸虽然没有门派之分,但真正名匠的名字借纸留存。”

    “没有左门,没有丹门,有一天你能创出让世人惊叹的纸,人们将以采蘩纸来记住你的名字。”拜师第一天,作为师父,要适当鼓励新进弟子。

    采蘩却皱眉,“采蘩纸不好听,我宁可取像月面松纹,凝霜,冰翼这些名字,有诗意又能让人歌颂。”

    “那就随你了。”心还是大啊。让人歌颂?左拐这回却没说她自以为是,“今日你重新从选藤开始,我在一旁指点。”虽然花了十多日才让她明白错在哪儿,但他认为值得。

    “是。”采蘩也明白了他放任她自学,其实是他教她的方式。现在,她不浮夸,踏实了。“不过,师父,后日我能不能记起一下我爹?”

    左拐吹胡子瞪眼,“你目无尊长!”

    “我给爹在寺里立了牌位,清明想去上柱香。”尊长之前,她想先孝顺,“但您放心,今明两天我会当自己孤儿的。”

    左拐让她说笑了,“事多。后日可晚来两个时辰。”

    于良却是笑得最开心的一个。上有厉害的师父,下有聪明的师妹,他一定也能成为出色的纸匠。

    清明这日一早,采蘩帮雅雅打扮。祭祖是大事,穿戴都很讲究,不容一点马虎。而且四房现在没有长辈,府里其他人都看着她会不会打理这些事。

    姬钥进来,忙碌的丫头们眼前一亮。青烟江水色的正袍,白马银鳞靴,腰束半掌宽子侯玉带,无一挂佩饰。头扎高,用同烟色的带绑成回马尾。俊气,贵气,斯文气都有了。

    “哥哥今日好看。”雅雅想过去近瞧,却被正给她梳头的采蘩按住,于是眨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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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清明时节有人跟

    “好看?”在姬钥听来,那可不是什么好话,“姐姐,这套新衣我觉得别扭,还有头。”

    “这套新衣是专为祭祖准备的,庄重些。你觉得别扭没关系,长辈们觉得你懂事就行。你不能戴冠,用簪子你说像道士,除非承认自己还是孩子,那就换个童子头。”采蘩自然有办法对付他的小任性。

    桃枝偷笑,“往年公子都是童子头。”让姬钥瞪了一眼,连忙收住。

    姬钥当然不想扎辫子,清咳一声,“那就这样吧。”

    “哥哥,到你了。”雅雅不能动头,就动脚,腾空荡来荡去。

    “什么到我了?”姬钥常常觉得这个妹妹无比能捉摸,想法完全跟他的不一样,不是思考能找出答案来的。

    “我刚夸你好看,你不夸回我吗?大姐给我换的新裙子。你看,染着春雨,缀着小小的珍珠。大姐还要帮雅雅梳漂亮的辫子。”雅雅突然噘嘴,“二哥!”

    “好看!非常好看!”姬钥本来要说今日是祭祖,穿戴不讲好不好看,而是郑重不郑重,但雅雅的眼泪不会等他这番解释的。

    雅雅立刻笑容甜美。梳完头,还要桃枝带她到外面去给大家看新裙子新式。

    姬钥便说,“姐姐也太惯着小妹了,六岁还不满,就知道穿衣打扮,还要人夸她漂亮。”

    “雅雅是姑娘家,爱美是天性。再说家里不穷,她天生丽质,穿些漂亮衣裙无可厚非。”她三岁就会嫌弃爹挑的裙子不好看,要自己选。

    姬钥叹气,“我也算知道了。我呢,就得在又旧又小的书房里刻苦读书,雅雅呢,得捧在手心里护着宠着。”

    “明白就好。”采蘩明目张胆“偏心”。

    “小姐,时辰差不多了。”雪清提醒。

    采蘩就往外走。

    “这两日看姐姐心情不错。可是造纸有了精进?”姬钥跟上她问。

    “稍稍进步。”昨日新抄了一批纸,要等今日结果,她颇有信心,正期待着。“师父这回教得很仔细。我也很用心。”

    “师父?”不是左大人?

    “我正式拜他为师了。”一开始是为了比试,冲动又不放在心上,而现在是因为自己真想学出个名堂来。

    “不过一个月,要拜师吗?”姬钥很清楚拜师的重要性。

    “我打算比试完之后,继续跟师父学习。”所以,输赢不计变成绝对不能输了。

    “女子也可以当纸匠吗?”姬钥吃惊。

    “我没想过当纸匠,就是学习造纸术而已。”采蘩看姬钥让雷轰的表情。“不过为何女子不能当纸匠?”

    “从没听说过女匠,而且自古记载的巧匠都是男子。”姬钥实事求是。

    “那是因为著书立说的人多是男子,对女工女匠不以为然,没有写下来罢了。”她嗤之以鼻。

    姬钥不能辩驳,开玩笑说,“那好,姐姐要是成了一代名匠,我就为你著书写传。”

    采蘩招手让雅雅过来。上了马车,没在意姬钥的话,更不料有一日这话会成真。

    姬府的祭祖仪式结束后。各人散去,采蘩因为还要去菩心寺上香,让林管事先送两个小的回墨月堂,带了椎子出府。

    约摸过去三刻,她正想快到了的时候,椎子的声音传进来。

    “小姐,转弯时我看到好像有人跟着咱们的车。注意到之后特意多绕了一段路,那车却一直跟着。我还看清了,马车是大老爷的。”他养马,并熟悉府里每一辆马车。因性格慢钝让很多人瞧不起,却在采蘩这里挥了大作用。

    采蘩的马车只有两面窗,坐在车里就看不到后面,但她相信椎子不会看错,“不去菩心寺了,去南城金安寺。”不管那辆马车里坐着谁。菩心寺有爹牌位的事不宜让人知道。

    椎子道,“小姐,我可以甩掉它。”

    采蘩刚才和老夫人大夫人她们说起过要去寺庙还愿,心中沉着,决定便不会有差池,“不,就当不知情,让那车跟着。”

    椎子喏一声,从容转道,往南城赶车。他手上功夫好,马的脾气都顺,又熟悉道路,旁人根本察觉不到这辆车已经换了目的地。

    趁这段时间,采蘩就在想府里谁会跟踪她。她在姬府不过半年,墨月堂又可独门出入,所以和府里常打交道的就那么几个。老太爷和老爷们是不管女儿辈的事的;童芷的嫁妆她碰不到,老夫人和三位夫人没理由防她什么;姬三黏人,却出远门了,连祭祖都缺席。一一排除掉,那就只有姬莲。

    祭祖的祠堂只有男子可以进入,祠堂外磕头的女眷只能是嫡媳嫡女嫡孙女,采蘩是乐得不用给不相干的跪拜,但她看对面的姬莲一点都不高兴。她先前以为是因为磕不到头而怨愤,毕竟那是一位很容易把自己的环境待遇想得非常不公平,然后就一定要算计回去的人。不过,现在再回忆当时,姬莲的表情好似不止不高兴,还有双眸怯懦心神不宁。她注意到了,却当成装的。姬莲在外就是楚楚可怜,谨慎又乖巧的模样。

    如果是姬莲派人跟着她,难道识破了她的计,知道六宝楼寄存的盒子里不是珍珠,所以想查探珍珠的下落?可是六宝楼的库房固若金汤,莫非传言失真?退一万步说话,姬莲身边的婆子很厉害,把盒子偷到了手,那独孤棠又在干什么?不跟她通风报信吗?

    想到最后,采蘩也糊涂不清。

    “小姐,金安寺到了。”椎子打断得正好,“我陪您进去吧。”

    采蘩看到寺外很多马车,香客川流不息,就打定主意一人入寺,说道,“车夫要是也进去上香,就得走着回家了。”清明家家祭祖,阿肆也不例外。

    椎子虽警觉,没把事情想得坏,因马车是府里的,“小姐要是一个时辰没出来,椎子就去找你。”

    到时候就是人比马车值钱,采蘩认为可行,“你也盯着那马车,最好看清谁是车夫,从车上又会下来什么人。”

    椎子应是。

    进金安寺前,采蘩打算上完香就走,给跟踪她的人看。但进了金安寺,她想怪不得椎子说一个时辰。到底是国寺,恢宏气派,从庙门走到大殿有一段上山路,爬石阶就要不少工夫,而且今天这样的日子,寺里简直人山人海,居然还有很多小轿穿行。

    “小姐要不要雇轿?”一个轿夫看到采蘩美貌,又是一人独行,竟伸手来拉她。

    采蘩挥袖,冷冷拒绝,“不用。”

    但那轿夫不死心,“小姐,我算你便宜点,到大殿前十文钱。”

    “我说了不用。”采蘩要往前走,却现他扯住她的袖子,不由沉脸,“放手,不然我喊救命了。”飞雪楼的杀手她都不怕,难道还怕一个贪便宜的家伙。

    “小姐不要这么凶嘛,我兄弟二人抬轿很稳,保证不会颠了你。”轿夫垂诞着脸。他们本是一对泼皮兄弟,平日游手好闲,趁今日热闹,来赚快钱。

    “童姑娘?”一顶四人大轿突然停在采蘩身边,一位中年美妇正看她。

    “民女参见公主。”采蘩连忙深福,想不到巧遇花和尚的娘亲。

    两个轿夫一听是皇亲,吓得哪里还敢放肆,丢下轿子拔腿跑了。

    “这金安寺的主持有些疏慢,怎能放这等市井混混进来讹财?”公主才说完,轿旁就有佩刀的护卫大步去告知主持。

    采蘩低头不语。

    “童姑娘免礼。”公主又问,“怎么身边都没个伺候的人?”

    采蘩答道,“我是去纸官署的路上想来替义父义母求支香,所以只带了一个车夫。第一回来金安寺,不知道竟这么大。”

    “金安寺远近驰名,你以前居然不曾来过?”公主言语间亲切。

    采蘩摇摇头,“其实康城很多地方我都还没去过。”事情太多了,没时间看山赏水。

    “我这轿子坐不了两人,否则倒是可以带你一程。”公主挺欣赏采蘩在斗纸会上的智慧勇气,“但我也不能让你一人上山,万一那两个泼皮再回来。”

    “多谢公主关怀,我会倍加小心的。”采蘩心领。

    公主想了想,突唤,“燕思。”

    一个侍卫上前抱拳,“公主有何吩咐?”

    “你替我护送童姑娘来回,保证她安全抵达纸官署。”公主将自己的侍卫借出来。

    采蘩连忙推辞,“公主,寺中人多,我一人便可行。”

    “你为我儿知己好友,我怎能坐视不理,任你一个姑娘家独自行走在陌生之地?如果我儿知道,一定怪我。”公主不但欣赏采蘩,也疼自家儿子,还会说笑,“燕思是借给你用,又不是送给你,你不必客套了。”

    公主的轿子挤进人群,采蘩看看燕思,“那就有劳燕侍卫。”

    燕思略一点头,“姑娘要上大殿,还是偏殿?偏殿供奉千手观音,人要少一些,而且有高僧解签,但香火钱要二十两以上。”

    “去偏殿吧。”是个好脾气的人,采蘩不排斥了,“请燕侍卫带个路。”

    燕思走到前面。

    上台阶的时候,采蘩悄悄往寺门看了一眼,没见任何熟脸。

    今天第二更。

    睡了,亲们晚安。(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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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原来世上有这样的情

    偏殿果然清静些。香火钱一贵,就将多数香客隔绝在外。但既然花了那么多钱进来,客人们可不急着出去,捻一香就要在蒲团前跪半晌,解签的地方也有不少人在等。

    采蘩等了一会儿就觉无趣。听僧人说殿后有十八罗汉像,还可到隔壁念珠香堂观赏寺中僧侣从各地带回的佛珠,她便待不住。十八罗汉的金身像一略而过,寺中收集的佛珠却让她大开眼界,看得津津有味,上不上香就没那么要紧了。而燕思毕竟是公主的侍卫,知道何时开口何时安静,保持着三步距离,她全神贯注时,感觉不到他在。

    看完了,仍意犹未尽,想再往回走一遍,突见两人从一道门里出来。

    “大师,你真得没办法吗?”那人却是西大公子,他手中紧握着一串红玛瑙佛珠。玛瑙还红,但穗子已褪色。

    “大公子,珠子已碎裂,用金器都未必能补,要恢复原状更不可能。”须白的老和尚看着西骋失望的神情,又道,“万物初生皆有灵,却也有尽的时候。珠子碎了,便是它的尽数,大公子何必苦苦求它复原?”

    “大师这话不对。人并非念珠,怎知它不想复原?还未曾补救,又怎知它的尽数已到?无论如何应该先想办法,真回天乏术,也得全力而为之后。”西骋驳道。

    “大公子执念难放,为难老纳又有何用?恕我直言,你便是找到天下最巧的工匠,能补得了这串珠,可补得了你心中遗憾?唉——红尘多痴人痴念,我跳出来看,不过幻境中自寻烦恼罢了。”老和尚返身回门里。

    西骋一甩袖,玛瑙念珠就被遮去,转身就看到了采蘩,眼神顿时阴鹜。不由冷哼一声。

    采蘩不太在意,对方心情不好,难免给人看脸色,于是盈盈施礼。“西大公子,真巧。”

    “采蘩姑娘实在悠闲得很,不知还记不记得要给我写信认输的事,我这几日天天问门房,却连纸片都没收到。”西骋不还礼,神情冷漠。

    “既然没收到信,比试就还是如期进行。这么简单的道理西大公子若不明白。到时候输了可别说我诈你。”采蘩悠悠抬头望他。

    西骋正要讥嘲回去,有人冲进来大叫他的名字。

    采蘩从声音就认出来人,而身后燕思恭敬的称呼确认她无误。

    “小爵爷。”

    秋路显然心急万分,没时间问燕思怎么会在这儿,看到采蘩虽愣了一下,却也顾不得问候。然而,当他站定到西骋面前,嘴巴开合几次都没出声音来。

    “你这么着急跑来。是要让我看鱼吐泡?”西骋面冷,态度恶劣。

    “寒澈,你听了一定要挺住。”秋路平时听这话可能就会哈哈大笑。但今天他笑不出来。

    西骋面色由冷变冰,“你说。”

    “明姑娘…..没了。”秋路语气沉重悲痛,“今天一早,让人现悬梁——”

    西骋给了他一拳,嘶吼,“你胡说!我昨晚才见得她!”

    秋路往后跌撞几步,采蘩正好扶了他一把。

    燕思挡在秋路身前,他的职责虽然是保护采蘩,但现在少主子挨打,他不能旁观。“西大公子,请冷静。”

    念珠香堂里很清静,却也不是一个人也没有。若刚才采蘩和西骋的对话没人注意,这时西骋突然揍了秋路一拳,很难不吸引好奇揣测的目光,还有几个爱看热闹的。往这边走来。

    “燕思,你退下。”秋路也轻轻推开采蘩,并对她感激一笑,擦掉嘴角的血,立近在西骋身前,“西大公子只管打,我不会还手,直到你明白过来为止。”

    西骋赤红着双眼,“你以为我不敢吗?”一拳又出,“我知道你们这些人在背后如何嘲笑我,喜欢她跟你们到底有什么关系?”

    再一拳,“你敢咒她!”

    采蘩不管打架的男人们,冷眼瞥见好事之徒伸耳朵,“麻烦燕侍卫将那些看热闹的人请出去,就说——”想要找个说法,“就说要看猴戏,得到集市上去。再加一句,想要眼珠的滚,想要舌头的闭嘴。”

    燕思愣了愣,即刻转身去传话,眨眼香堂就只有他们几个了。

    秋路吐口血沫,闪身让过西骋一记狠拳,“西大公子,我付了老鸨五十两银子,让她暂时压下死讯,但事出突然,已有不少人知道。你应该很清楚,官妓身死,就得立刻上报官府,由官差将尸身带走并葬。到时候你连她埋在那儿都不知道。你是想逃避事实接着揍,还是赶去看明姑娘最后一面?你最好想想清楚!”他说不还手,没说不闪身。西骋不会武,他酌情处理。拳头轻,就挨。拳头重,就避。

    西骋呆立,眼底激浪,“你说真的?明儿死了?”

    秋路无比同情地望着他,“你可能不信,但我视明姑娘为友,不敢亵渎她半分。去吧,你还有一个时辰。”

    玛瑙佛珠从袖中掉出,原来线已断,有几颗珠子已碎,晶莹鲜红散落一地,但西骋不再看它们一眼,踉跄跑了出去。

    “……”采蘩轻语,弯身捡起那根褪色的穗,端详了一会儿,掏出帕子将它包起来。

    “蘩妹说什么?”秋路没听清。

    “编得真用心。”她把帕子收进袖子,声音一如既往冷淡,“其实珠子碎了倒没什么,女儿家最着紧自己动手做的东西。”垂眼看那些红玛瑙珠子,它们已经是死物了。

    “你也知道他和明姑娘的事?”秋路看不到她的神情,只叹气,“他比我惨多了。虽然心爱的女子还在世,却只能眼睁睁看她如行尸走肉一般活着,什么都做不了。他不肯放弃,明姑娘就为他坚持,却是痛苦万分。如今她走了,说句不中听的,我倒觉着她能解脱了。”

    “坚持了三年,为什么今天才自尽?”沉沉问道。不是自己痴心妄想,世上有情深意重的男子,只不过她前世碰不上而已。

    “西大人为他大儿子下了聘,不日就将迎娶一位门当户对的大家千金。女方是外郡的,不太知道其中的曲折。而这回,西骋怎么反对都没用了,西家打算没有他都得要儿媳妇。西骋瞒着明姑娘,但明姑娘待得地方又如何瞒得久,不知哪个恬不知耻的混蛋非要糟践她的心,告诉了她。听老鸨说,昨夜两人大吵一架,今早明姑娘就去了。想当年,她是都城中绝代芳华的才女,与寒澈的婚事一定,多少男子心碎。她终于绝望了吧——”这时看到采蘩抬起头来,秋路一惊,好一会儿才递给她帕子。

    “干吗?”采蘩不接。

    “自己哭了都不知道么?”秋路有点无奈,看她眼睛不眨泪水在脸上成溪,“你不是冷性子吗?听我的事时完全置身事外,这会儿哭得跟泪人似的。你跟西骋很熟,还是跟明姑娘是闺中好友?”

    “我自己有帕子。”一抹一手泪,采蘩也没想到,去拿帕子,记起它包着穗子,就用袖子擦,“你说错了。明姑娘不是绝望才自尽的,而是为了成全西大公子。她这三年生不如死,坚持着恐怕也是要他死心。沦落到那个地方,未婚夫还会剩下多少感情?她只是没想到他竟会那么痴心而已吧。到了这时候,她不死,两人就一起在地狱里。她死了,至少有一个能解脱。但解脱的不是她自己,而是西大公子。”

    “说得你好像也有过这样遭遇似的。”收回帕子,秋路见识过她的倔强。

    “我要是有这样的遭遇,只要他守着,我就守着,咬碎了牙也不想留下遗憾自己先去。”可惜,她落难的时候,东葛大少爷连面都没露。但凡他给她一点真情,她便不会觉得自己蠢。所以她哭了,为一对真情真心人。

    “语姑娘知道了吗?”那个被迫卑微的姑娘但提她姐姐时,从来骄傲。她跟自己说过,她姐姐是最坚强的,一直跟她和母亲说,她们都会等到大赦一天。

    如今最坚强的人走了,被她鼓励的人怎么办?

    “我派人去纸官署报信,想来应该在路上了。”秋路考虑得周全。

    “我能跟你一起去看看吗?”绝代芳华的那位女子,她想看一眼。还有那根穗子,不能让西骋丢下。

    秋路不会拒绝她这个请求,“你心里其实不冷,对吧?”

    “不。”采蘩走在前,“冷的。”但还存着希望好好活。

    梦雨轩。

    这个名字采蘩只听过一遍,却还记得。因为梦雨轩里的璇香姑娘是姬三的旧相好,听说她有了新欢,把姬三踹了。

    这日,采蘩和她再次擦肩而过。

    她从明姑娘的院子里出来,正和老鸨说,“妈妈,这回可以把她的院子拨给我住了吧?”

    老鸨在笑,“你不怕晦气,自然归你。”

    “她是自尽,又不是我害的,我怕什么晦气。上次风水大师说了,这院子旺桃花。不然就她要死不活的样子,怎么勾引得了那么多男人?妈妈,我可是梦雨轩的真正花魁。”璇香从采蘩身边飘过。她已经不记得这个人。

    “所以我宝贝你嘛。”老鸨也走过去,“等人抬走,我请个法师驱干净,你就能搬了。”

    丫头们跟走,对璇香连道恭喜。

    有些人的喜,非要建在有些人的悲之上,谁又能奈何?

    亲们,对不起了,今天只有一更,我太累了,头痛得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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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天意还是人意?

    “岂有此理!”秋路耳朵尖,听到了便要去理论。

    采蘩神情不变,挡了他的路,“你要帮死人争地盘吗?”死了,还争什么?

    秋路也明白,“但她们也太嚣张。”

    “因为她们可以这么嚣张。”她被官差捉捕的那日,值钱的饰衣物让那些丫头婆子抢空,就在她眼前,也是在沈珍珍刻意安排下。“人走茶凉,而且这是她们的地方,你不过是一个恩客。”

    秋路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我只是来喝酒。”

    采蘩还是没表情,但目光在说,“你当我傻?”

    秋路皱起脸,“你又不信我!”他真是喝通宵酒,别人就不好说了。

    “不信。”采蘩觉得秋路这个人是很可逗的。

    “姐姐!”语姑娘凄厉的悲喊传出来。

    采蘩的脚步突然犹豫。屋子里是明姑娘的亲人和爱人,她进去,虽然无恶意,却只是因为心底好奇?还不如秋路,他至少和明姑娘认识。

    “我不进去了。”她改了主意,将包穗子的手帕递给秋路,“麻烦你转交给西大公子吧。”

    秋路不勉强,但对她说,“你别急着走,等等语姑娘。我怕她姐姐这么一走,她会受不了,万一也想不开。”

    “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想她不会那么快想回纸官署。”她却只有半日假。

    “她不想也得回去。她是官婢,出来有时限,过时辰会受罚。丹大人虽好,但纸官署还有其他人,并不是每一个都有同情心的。”姐妹俩的命运都不能由她们自己说了算,除了死亡。而官场复杂,人踩人往上爬。

    采蘩懂了。

    “自己吊死的那个官妓在哪儿?”这时,大摇大摆来了几个官差。

    “这么快!”秋路低声道,“到底是哪个多嘴饶舌的?”

    “你是相国之孙,还怕几个官差?”采蘩给他让位。“去报上你的名,保准他们巴结你,明天来都行。”

    “这事我却帮不得,明姑娘的父亲犯得是皇上至今不能原谅的重罪。”所以大赦两次都没轮到这对姐妹,“我出面反而会连累语姑娘和她娘。”皇帝也不接受劝谏。

    秋路虽说着不能帮,但还是往前站了,银子。“人在屋里,几位稍稍通融,能让她家里人给她换身衣服。”

    秋路是有名的贵公子,官差自然认识他,行礼客气道,“小爵爷,您该知道这个官妓和别人不一样。上峰下令我们几个立刻把人埋了。我们也难做。”银子却照收,“顶多两刻时,小爵爷去劝劝吧。”

    秋路看看采蘩,露出无奈的表情,走进屋里去了。

    过了两刻,采蘩只听见哭声,却没有人出来。再过了一刻,官差们就失去耐性。打算到屋里抬人。

    “几位官爷,两刻三刻还是半个时辰,差别并不大,但不会得罪人,只会得好处。”她想做些什么。

    “小姐,不得罪里面的,会得罪上面的。”官差耐性不足,倒也不太蛮横,毕竟两边都是人物,“可毕竟谁直接我们饷银,我们就得听谁的。”

    采蘩知道他们说得不错,“官爷可否再等片刻,我去将她家人带出来。如若不然,你们再进去,我绝不会多说半句。”

    为的官差点点头,“这是最后一次了。”

    采蘩入里屋,见床上直挺挺躺着明姑娘,面上遮白绫,而西骋跪在那儿,双手死死抓着她的裙边。那一身衣裙粉桃色,样式和料子都显得很旧。语姑娘伏在床头,仍抽泣不停。

    秋路见到采蘩,知道不能再拖延了,说道,“寒澈,别让官差强行抬明姑娘走,你松手吧。我们帮不了别的,至少能让官差顺心,不会背着我们泄愤,让明姑娘死后还不能体面。你是为官之人,应该很清楚这些。”

    西骋不动,只觉声音咬牙切齿,“明儿是我妻,我要厚葬她,不容他人污手碰触。”

    “西大公子,你现在说这些话,除了惹麻烦之外还有别的用处吗?明姑娘以官妓之身而亡,又是罪臣之女,必须由官府殓葬,根本不可能让你任意妄为。”秋路刚才不好说重话,如今却顾不得许多,“你越胡闹,明姑娘的下场就越惨,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她已经死了,还能比这个更惨吗?”西骋猛然回过头来,目露凶光。

    采蘩冷冷插言,“自然。你这般不依不饶,将皇命置之不理,明姑娘也许只会被草草裹席曝在乱葬岗,但她的家人可能因此遭到重罚。语姑娘如果步上明姑娘的后尘,她们的娘亲如果要罚去流放千里,罪魁祸就不是别人,而是你了。西大公子造纸,难道抄纸往墙上贴就完事了吗?多为活着的人想,明姑娘地下有知,才会欣慰。”

    语姑娘听到采蘩的声音,转身来看,眨眼就泪成行,“小......小姐。”

    “语姑娘。”采蘩能对西骋说一大番话,但对这位姑娘却不知说什么才好,连节哀这样的话也不能开口。她切身体会至亲离世的痛苦,不是任何安慰能抚平的,只有岁月才可缓解。

    西骋看看已无生命气息的心爱女子,又看看身旁伤心欲绝的语姑娘,终于放开了手,神情颓然对秋路说道,“你我交情虽浅,但请看在明儿的面上,帮我查出官差会把她葬在哪儿。”

    秋路郑重答应,“即便你不说,我也打算这么做。西大公子别忘了,不说明姑娘,令弟也是我至交好友。”

    官差在屋外问是否能进去了。

    秋路说可以。

    采蘩走到床前。扶起语姑娘,默默让出位置来。

    语姑娘看着官差将姐姐抬上竹架,只随意罩上一片麻粗布,顿时悲从心中来。她们出生富贵,从不知饥饿贫苦,以为一生平顺,即便嫁人也会是受人尊敬的少主母。然而一桩劫银案令父亲背上黑锅,全家都成为罪人,兄弟不知流落何方生死不明,姐姐死了却连像样的灵柩都没有。只得破麻粗布。究竟为什么?老天爷对她们要如此残酷。

    “不该这样的……”她站都站不稳,眼前天昏地暗,喃喃道,“不该是这样的……我们没有错……爹也没有错……”

    有个官差突然看过来。

    采蘩心念一动,一边带语姑娘往桌边走,一边声音略扬,“语姑娘别担心。出了这种事,晚回去一会儿也不怕,我会为你求情的。”

    那官差以为自己听错了,便调转视线。

    等官差们出去,采蘩才提醒语姑娘,“有些话不可乱说,会让小人搬弄。我知道你觉得冤枉委屈。但是在你没有力量伸冤之前。千万得忍耐。”

    语姑娘恍惚道,“我不怕死。”

    “我知道。”采蘩懂得,“你不怕,你娘怕。你姐姐走了,你就是她唯一的希望。”

    语姑娘一颤,神志恢复清明,用自己的力量站起来,向秋路福身。“婢子多谢小爵爷帮忙,若不麻烦,请你能为姐姐置一副棺木。”解下腰际的小荷包,“这里是婢子所有的积蓄。”

    西骋没有反应,兀自痛苦万分。

    秋路则道,“语姑娘把银子收起来,我一定想方设法将此事处理圆满。”他说罢,走出去布置了。

    采蘩将荷包塞回语姑娘手里,“相信他的诚意。”

    语姑娘点点头,擦干泪,“小姐,我们回纸官署吧。”同时道声大公子,行完礼就走。

    到门口时,西骋嘶哑的嗓音响起,“语儿,不能叫我一声姐夫吗?”大公子?太刺耳。

    “姐姐舍命其实就是为了成全你。我要是叫你姐夫,那岂不是辜负了姐姐的牺牲?大公子这些年为我姐姐和我们家做得已经太多,但她承受不起,我更承受不起。今后,请你别再来打扰我们。只要你能忘记一切,重新过你的生活,我想姐姐会安息的。”说说又哭,语姑娘转身擦泪,“不要让她的魂魄都不得安宁。”

    西骋双掌扣在眼上,仰天哀泣。

    两人到了院中,秋路告诉她们,已经派燕思暗中跟着官差,一旦知道葬在哪儿,就会通知语姑娘。

    回到纸官署,语姑娘一言不就走了,采蘩将她姐姐的事说给左拐和于良听。

    左拐本来要怪采蘩迟到,现在却只有唏嘘,“这家人到底还要多惨,皇帝才能满意啊?”

    于良心知这话大逆不道,不得不也大逆一回,“皇帝是不是老了,谁都知道语姑娘的父亲是替罪羊,他却不知道。”

    采蘩成了最谨慎的一个,“师父,我昨日抄的纸干了么?”

    还是造纸吧。

    此时,就在城郊一处宅子里,有两人也说着明姑娘的事。

    “死了?”一人正练射靶,“气绝了?”

    “是,绝对死了。”一人帮他递箭。

    “把她住的院子清理干净。”一箭飞出,飘靶。

    “主子放心,昨晚已经清理过,所有的人都当她自尽而死。而且,正好老鸨要找法师驱邪,我怕有遗漏,已经安排下去,会再行确认。”再递一箭。

    “那就好。要不是她追着陈年旧事不放,我还不至于要她的命。”第二箭险险射上靶边,心里烦躁。

    “万一她妹妹也知道——”那人谄媚,“主子休息会儿吧。”

    “一个官妓,一个官婢,都是蝼蚁,捏死太容易。她也不过刚开始怀疑,不会那么快把她妹妹牵扯进来。你先盯着,若没什么动静,就等一段时间。姐妹俩挨个儿死,会引人注目。”顺着话,不射箭了,残酷笑道,“不过,迟早让她们姐妹团聚。”

    亲们,没借口,就是出门了,写不到两章。(最近事情比较多。)

    今天明天一定保持日更,星期一争取继续还债。

    爱你们。你们快乐,我就快乐。(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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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乱葬岗中要婆婆?见鬼!

    从纸官署出来,采蘩看到车夫换了人。

    阿肆跳下来,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又递来一封信。

    “阿肆,我造成功的第一叠藤纸,可以写成字了,等回去送你几张。”早上心情沉重,但不能减弱她此刻的振奋,因此接过信也不急着去看。

    “小姐,我不识字。”阿肆接着说道,“椎子在车里现这封信,要我交给你。”

    采蘩这才打开来,上面只潦潦写了几个字。酉时城西桔子林见。

    “椎子没说是谁送的?”她将那几个字对阿肆说了,又问。

    “他也不知道是谁,清理马车时找到的。不过,如果有人要小姐去那里,最好还是别理会。”阿肆知道地方,“桔子林是乱葬岗,太阳下山后,就没什么人出入了。”

    乱葬岗?难道是秋路?他说过查出明姑娘埋葬之处后会通知她们的,可语姑娘今天不能再出署了,毕竟人多口杂。

    “阿肆,你怕不怕鬼?”采蘩上车去。

    “不怕。”阿肆懂了她的意思,驾车前往桔子林。

    乱葬岗不是一个会令人愉悦的地方,哪怕桔子林听上去挺美。这里到处都是乱石凸包,根本没有像样的路,采蘩和阿肆不得不下车而行。闻到的味道并不好,弃之不埋的草席和麻布下更有让她刻意避开不看的腐尸鲜骨。

    乱葬岗地形下陷,所以走了没多久,两人就站到高点,俯瞰全景。一片毫无希望的死气沉沉,一股扑面而来的凄惨迷离。采蘩想起前世采石场后的坟地。她还记得虽然服役的女人们形形色色,有些暴躁,有些漠淡,有些啰嗦,平日矛盾重重。互相拉帮结派,被孤立的总会受到点小欺负,但如果有人死了而被看守丢到石子场后面,当晚女人们就会通暗信。想尽办法把人埋了。大家似乎有共识,死者入土才能转世为安。所以,那片坟地反有一种生机和期盼。

    阿肆跟蟒花早年走夜路的,一点不受死气的影响,却在找活人,“小姐,下面有人。”

    “看见了。”能不看见吗?腐色之中那么亮丽的一朵莲花。

    采蘩开始往下走。扬声道,“三姐姐跟了我一天,最后想到在这儿见面,我该说你真是多此一举吗?有事三姐姐只管说一声,你要是不想到墨月堂,我可以去你那儿。”

    姬莲冷冷看着她,“这里没别人,你不用跟我假客套。把人还给我。”

    “什么?”采蘩还真不能有假反应,因她不懂姬莲的话,“什么人?”

    “我婆婆。”姬莲咬唇道。

    采蘩失笑。“婆婆?三姐真有意思,你的婆婆怎么会在我这儿?也许她在和大夫人商量你跟三姐夫和离的事,还有,到底谁要出银子补偿谁呢。”

    “童采蘩,别装糊涂,你怕婆婆对你不利,所以先下手为强。”姬莲的目光恨不得将采蘩肢解。

    采蘩明白了,“你说那个会武功的婆婆?她不见了?”有这么好的事?很难不幸灾乐祸,她笑得欢乐,“三姐姐。这样也好,你能试试真心待人,而不是依靠一个武功高强的婆子就以为能得到所有想要的。”

    “童采蘩,我实在没法喜欢你。”姬莲露出厌恶的表情,“天真?还是嚣张?你又真心待人了吗?”

    “三姐姐,我也不喜欢你。”这种感觉是相互的。采蘩不吝说真话,“虽然我喜欢你的诗和画。好了,还是言归正传吧,你那位高手婆婆自打咱俩坠楼那晚我就没见过。”

    “你撒谎!要不是你把珍珠存在六宝楼,婆婆也不会冒险去取。除了你,还有谁能抓了她?”她没她幸运,身边那么多人保护着,她只有婆婆。婆婆已经数日不见,她心里慌得不得了。

    “笑死人了。珍珠是我花银子买的,我想把自己的东西存在哪儿,还需要跟你们事先商量么?而那位婆子不问而取,其实就是偷。你这般理直气壮,简直匪夷所思。不过,我没撒谎,信不信由你。”采蘩神情坦荡,无意再多说,转身要走。

    “童采蘩!”姬莲锐喊,“你若不说出婆婆的下落,我就——”

    阿肆大步上前,以为她要攻击采蘩。

    采蘩一回头,却见姬莲跪下了,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

    “我求你。”上一刻还恨得咬牙,这一刻凄楚苦哀,“珍珠归你,从今以后我都不会想要拿回来。”

    姬莲的真性情是清高的,自信的,采蘩在莲园见她时,她就没遮掩过。这时只有三个人,所以姬莲从刚才起就很真我,但即便她的表情看不出一丝虚伪,采蘩的心防没有松懈。

    她眼神清明,声调冷然,“求我,我也不知道。”

    姬莲缓缓站了起来,“我在这儿等你,给你下跪,只想你能明白我的诚意。婆婆不止是保护我的人,更像我的亲人,如同十郎和雅雅对你的重要。你若不放过她,就是逼我不择手段。”

    采蘩好笑,“三姐姐,你一贯如此么?自己认为的必定就是对的?”

    姬莲不甚在意采蘩的话,“而你认为我又为何选这个地方见面?”

    采蘩双眉挑起。

    “明姑娘的棺木我让人搬到别地去了。”姬莲见采蘩收敛笑意,不由浮出一抹笑,“你不是知道我跟着你?实在不应该如此惊讶才对。将婆婆还给我,我就告诉你她的棺木在哪儿,否则以后每年的清明,你们都不能在她坟前烧纸上香了,跟别说生祭死祭。可怜的明姑娘要做孤魂野鬼。”明姑娘的死,让她想到了这个办法,半当中转跟了官差。

    “你拿死人要挟活人?”采蘩冷声道,“且不说我与明姑娘素昧平生,堂堂姬家三小姐使出这种龌龊手段来,真是令我无话可说。你说明姑娘要成孤魂野鬼,我却觉得她必定转世轮回投胎到好人家,倒是你——也不怕没好报。”

    “好报?就算我娘做错了,我又有什么错?谨小慎微中看人脸色长大,却被配了一个无良之人,一辈子差点毁在秋氏手上。这就是我的好报么?”姬莲的心已经彻底扭曲,“你既然无所谓明姑娘,那就别怪我了。”她手上多了条黄帕子,往空中一扔。

    “小姐,有烟。”阿肆指给采蘩看。

    芬儿突然出现在西边岗上,身后轻烟变浓,滚滚升黑。

    “你再不改变主意,明姑娘便会火焚成灰。肉身不能入土,尸骨将要不存,亲人不能祭奠,她的魂魄不宁,如何转世投胎?你无所谓,也要想想语姑娘。”姬莲要激起采蘩的同情心,但她料错了。

    采蘩只看浓烟一眼,就对阿肆道,“我们走。”

    “你!”姬莲不相信采蘩冷到这样的地步。

    “我第一不信人死之后还会受肉身牵制,其二,虽然我不知道你婆婆究竟在哪里,但有你这么厉害,连死人都要利用的主子,她十之**逃了吧。”采蘩边走边往回扔话,“那个芬儿你可得看紧点,免得过两天也不见。”她虽为明姑娘的遭遇痛心,还不至于承认自己没做过的事。

    采蘩走后,芬儿战战兢兢从坡上下来,有些口吃,“小……小姐,她说出婆婆的下落了吗?”眼睛不敢东张西望,手心冒冷汗,背脊生寒。

    “她说她不知道。”姬莲眯眼思索,“不像撒谎。”

    “那……那我们要怎么办?”上哪儿找人去?

    “还有一个地方可以打听。”六宝楼。独孤棠。

    “早知如此,小姐何必跪那个女人?”芬儿努嘴,十分替主子不值。

    “下跪算什么?”这些年她跪得还少么?“走,去六宝楼。”

    芬儿听到要离开这个鬼地方,连忙快步走在前面,尽量不让手中的灯摇颤得太厉害,“小姐终于要见到棠掌柜了,芬儿替您高兴。”

    “棠掌柜?”姬莲想到独孤棠,心中雀跃,不小心说漏了一点,“你真当你家小姐会喜欢一个小小的掌柜?”

    芬儿诧异,“小姐,棠掌柜难道还有别的身份?”

    “他是——”姬莲收声,再开口是谎话,“我看他气宇轩昂,虽然身份不高,将来却必成大器。”

    “小姐真是好眼光,他现在就是大掌事了呢。”芬儿怕踩到死人骨头,专注看着脚下,自然没听出异样。

    姬莲含糊嗯了一声。

    六宝楼快要打烊了,客人们都在往外走,伙计们开始收拾门面,姬莲主仆却朝里走,就有人来问。

    “这位小姐,我们要打烊了。”他还就是上次接待过采蘩的,对斗纸兴趣很大,又崇拜西大公子的小伙计。

    芬儿把头抬得高高的,递上名帖,“我们不是来买东西的,而是来找棠大掌事的,麻烦你通报一声。”

    小伙计笑着接过帖子,捧上楼去。

    没一会儿下楼来,笑脸却僵,“小姐,棠大掌事不在。”

    “既然不在,你刚才怎么不说?”芬儿有时脑袋瓜挺灵。

    “小的不是棠大掌事手下人,所以不知道他不在。”小伙计更机灵,“还请小姐改日再来。”

    “你可知他去哪儿了?”姬莲不那么容易放弃,拿出一锭小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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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独孤,独孤,你是谁?

    小伙计眼睛奇亮,双手却背在身后,“小的不知。大掌事们常出门,只有直属的掌事伙计才知道,不过小姐来得有点晚了,楼里只剩下关店的人。要不小姐留下帖子,待明日我转交给棠大。”

    姬莲给芬儿一个眼色。

    芬儿忙将帖子从小伙计手里抽出来,“你一个关门开门的,连人在哪儿都不清楚,别再把帖子弄丢了。”

    金子都不要的话,姬莲相信独孤棠确实不在,带着芬儿走了。

    小伙计立在那儿目送,直到其他人叫他,这才乐呵呵装上最后一块门板,然后转身又上了楼,在一间房前敲门。

    “进来。”却是独孤棠的声音。

    “姬三小姐走了。”小伙计进去就说。

    “知道了。”独孤棠正看账本,却听不到小伙计离开的脚步声,抬头便问,“还有事?”

    小伙计踌躇,“她给金子打听棠大你在哪儿,本来我想随便说个地方,把金子拿到手再说。”金子啊。

    独孤棠放下账本,头微侧,刀眉双扬,表示他要听下去。

    “我前几日听到芝婶说该准备玉芝姐姐的嫁妆了,就想能出份力,不能让人觉得姐姐娘家寒碜。”小伙计说着说着,低下头看鞋尖,声音喃喃,“大哥一人养家不容易,我如今能赚钱了,不能光顾自己。”

    “小五。”孤客的声音是特意压低的,但此时独孤棠的语气却与孤客如出一辙,“你为何没拿金子?”

    这两人原来就是一家子,不过小五凭自己的机灵被六宝楼雇用,吃住全包,已经独立了。两人上下隔了好几级,平时说不上几句,因此也没人知道这层关系。

    “大哥说过君子取财有道。”他以前和小六小八是乞儿也是偷儿,被大哥捡回去后就改邪归正了。

    “你手痒?”独孤棠看出来了。

    小五点头。

    “正好。纸官署开始招学匠,我帮你拿了应考的纸单,就在三天后,你准备准备吧。”独孤棠拿出一张青纸。推到桌沿。

    小五立刻将那锭金子抛到脑后,兴奋道,“真的吗?大哥,我能去考吗?可我上回打听到纸官署应试要有七品以上官员的荐信。”

    “我对四公子求了个人情。”独孤棠这话不真。康城七品以上有多少官,他根本不用请向四出面。小五跟他说之前,他并不知情,既然知道了。办起来很容易。

    “谢谢大哥。若能进纸官署,就离御纸坊不远了。”他要拜西大公子为师。

    “过了考试再高兴不迟。至于其他事,你就别多想了。如果对方嫌我们寒碜,那样的人家芝婶不会让玉芝嫁过去的。”瞥到抽屉里的信封,独孤棠目光凛冷,家书声声催,离开康城已迫在眉睫,但这些弟弟妹妹们要怎么办呢?

    小五一想也是。这才松口气走了。

    小五走后不久,独孤棠将信揣在怀里下楼驾车,一坐上车辕。就感觉车里有人。

    “老大,采蘩姑娘今日一早去了金安寺,然后和一个男子去了梦雨轩,里面死了个叫明姑娘的官妓。据说是纸官署一个丫头的姐姐。后来,采蘩姑娘和那丫头又一起回纸官署。这段时间,姬家三小姐一直暗中跟着她。”报流水账的,是苏徊。

    央则说得眉飞色舞,“我从纸官署跟着采蘩姑娘到了阴森恐怖的乱葬岗,你们猜怎么着?姬莲那个女人居然等在那儿,上来就气势汹汹问采蘩毒婆子的下落。采蘩姑娘真是什么都不怕。遍地白骨照样风采绚丽,见姬莲下跪而不乱施同情心,一口一个不知道,说话刺得姬莲毫无招架之力。”

    “她本来就不知道。而且照你这么说,约她在乱葬岗见面的姬三小姐更是勇敢无畏。”苏徊泼冷水。

    浇不熄央的热情,“我还没说完呢。那个姬莲居然用明姑娘的棺木要挟采蘩。如果不说出婆子的下落,就要放火烧了棺木,让人尸骨无存。采蘩不愧无情,转身就走了。”

    “你这是夸她?”苏徊切一声。

    “明姑娘怎么死的?姬莲又真得烧了她的棺木么?”独孤棠沉声问道。他和那姑娘有过数面之缘,才情和坚韧令人钦佩,想不到居然死了。

    “她昨夜自尽而亡,今早让人现。”蛟盟里的人办事都周密细致。

    “自尽?”独孤棠皱眉,“苏徊,你去梦雨轩查清楚这件事,任何疑点都别放过。”明姑娘是劫银案的受害者,她的死是否单纯?

    苏徊领命。

    “那姬三小姐真烧了棺木?”此女心思歹毒,采蘩能否应付得了?

    “烧了。”央的回答也不是随意的,“本来我想确认里面是否是明姑娘,但姬莲的丫头泼了油,火势太猛,根本不能靠近。以那女人下手之狠看来,我认为是真的。她没必要留一手,而且她也信了采蘩不知情,才到六宝楼来找老大你打听的。”

    “我让你跟得是采蘩,你怎么跟了姬莲?”独孤棠回头看一眼,宝石般的,俊美却冷的双眸里没有笑脸掌柜的半分影子。孤客是独孤棠,不如说独孤棠是孤客,

    “我跟到采蘩进家门,返身回来才看到姬莲的马车。老大,咱们得从后门溜,不然就被她堵个正着。”老大惹了一朵什么桃花啊,一点没觉着可炫耀,还毛骨悚然。

    “把那婆子的尸身捞出来,你想办法报官。”独孤棠改主意了,他本想让毒婆子安静消失,姬莲这么一弄,他就让她死了心吧。“城里到了多少人?”

    “至少十二个。老大要见他们么?”央到处留心着蛟盟的暗记。

    为了保护三十八个同门,独孤棠解散蛟盟,独自背负血债追查着真相。然而,随着事件的展开和延续,即便不需要蛟盟,他却需要更多力量。这显然是一个庞大的阴谋,三年前他们成了被利用的剑,三年后他们可以令真相大白吗?他不知道,但他知道欠他们一个解释。

    “明晚九子巷黑酒屋。”所以独孤棠要见他们了。

    央一捏双拳,振气道,“是。”但转语气,面嬉笑,“老大,你什么时候去问采蘩姑娘讨珍珠?”

    独孤棠唇抿开,似笑非笑,“若是这么惦记,你去问吧。”

    央连连摆手,“不去,她定叫我滚。”

    “本来就是你不对。珍珠是她的,你凭什么去讨?”独孤棠没打算拿回珍珠来,毒婆子虽死,还有姬莲。

    “老大,我能问吗?”央突然正经了神色。

    “说。”既然要跟他们将三年前的事和盘托出,独孤棠不会再回避。

    “我不知道别的,但知那盒珍珠是你费尽心思所集,究竟为何到了姬莲手里?”央看似吊儿郎当,却耳聪目明,早留意到当年老大在收集质地上佳的珍珠。

    “珍珠……是我送给妹妹的嫁妆。”独孤棠望着这个生死相随的兄弟,“那年师父给了我们去南陈的任务,正逢她出嫁,我便以送嫁之名离开京城。行至襄阳时,因我要与你们会合,就让她在客栈多住几日。谁知,等我赶回去时,却现整个客栈让人血洗,所有财物一抢而空,没有活口。”

    央半张着嘴,“老大,对不住,我不该问的。”

    “我这次以真面目见你们就不打算再瞒着所有的事,迟早你们都会知道,现在告诉你也无妨。这几年我不但追查飞雪楼,也希望能找出杀害我妹妹的凶手。客栈被洗劫那日,有一队商队曾经经过,我觉得可疑,后来从一个老人那里打听到他们有南方口音,而劫银案又生在南陈,便来到这里。六宝楼汇集天下珍贵宝物,又是消息十分灵通的地方,我因此为向家做事。”他以此为掩护,走了不少地方。

    “毒婆子就是凶手之一,那姬莲也脱不了干系,干脆从她口里套话。她是千金小姐,肯定承不住几下打。”央对姬莲没好感。

    “毒婆子嘴虽硬,但她有句话没说错。三年前,姬莲年龄还小,不可能出现在千里之外的北周。”这是他迟迟还不动手的原因。

    “难道就这么放过她?”央比独孤棠着急。

    “血洗客栈的歹人不少,毒婆子只是其中一个。珍珠那么贵重,却都到了姬莲手里,而毒婆子对姬莲如此忠心,我猜歹徒中一定还有人跟姬莲有关系,甚至可能是为之人。”独孤棠说完,看到央一眼不眨盯着他,“干嘛?”

    “老大,你知不知道我真得很佩服你?”无人可比。“说起来,你该不会是独孤一族嫡裔?”独孤一姓来自鲜卑皇贵。

    独孤棠面露自嘲的表情,“你忘了,蛟盟之中没有嫡裔贵胄。”他也不例外的。

    “据我所知,一品定国公独孤老大人膝下只有一子,虽非嫡出,却——”央眼睛瞪大了起来,“老大,你是——”不是吧?他想不起定国公儿子的名字。

    独孤棠一把将央揪下车,“定国公有两个儿子,你可以滚了。”

    央差点让马蹄踏到,连忙跳开,却见马车已拐出了门,“我长得像蛋还怎么着?一个两个都让我滚着走。”

    定国公有两个儿子吗?他一耸肩,走了。

    今天第一更。

    第二更会晚,九点左右。(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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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麦子,卫士和老婆

    麦子走进墨月堂,看到仆从们忙进忙出的,便问林管事怎么回事。

    “蘩小姐要辟块小工坊,就把北边不用的小院子理出来了。”林管事又请麦子进去,“小姐刚问我麦姑娘住得习惯不习惯。”

    麦子便到采蘩屋里,看她铺了一大桌子的纸,笑道,“大哥说你造出能写字的纸了,这些就是?”

    采蘩招手,“来得正好,帮我试墨,告诉我哪一张纸好写。”

    麦子拿出背褡里的账册,“冯大掌事让我送来的,三月的帐。他还让我提醒你,七日之后同商会你一定要去。”

    “新差事好做吗?”采蘩让麦子帮冯斡做事。

    因为麦子以前是信差,冯斡就让她做老本行,专门负责往外送信收信,带账本回来就成了顺手。

    “没有以前跑得远,不过总比呆在家里好。而且,冯大掌事说今后会有去大漠的机会。”麦子目光晶亮,“你可别跟大哥说。他要是知道,又不定怎么啰嗦我。”

    “你大哥就啰嗦你而已。”阿肆是不多话的人。

    “以前我恨不得他多说两句,可如今他回来安定,天天见面,我觉得他——”麦子往门外看看,“越来越像娘了。前两天还说要给我找婆家。”十分要命。

    麦子一向是个诚实的姑娘,采蘩抿嘴笑,想起两人头回在信局见面的时候,她怕自己托寄贵重物品,明示暗示不安全,还没有补偿。

    “你比我还大一岁,我们这样的年龄再不嫁就成老姑娘了。想想,一般女子十六七就订亲,十**就当娘。”采蘩心想,她好歹还争取过,嫁不出去也不能怪她不努力。

    “我穿男装都瞧不出女儿身来,天生不会妩媚撒娇。谁会想娶我呢?”麦子倒不是不想嫁,却是没自信。

    采蘩脱口而出,“有人一眼就喜欢你,还开口向你大哥求娶你。你大哥看不上他当妹夫。”

    麦子很诧异,“谁?”

    采蘩不说了,“你问你大哥吧,省得他怪我多嘴。我的意思是你有人要,就我看,除了有点性子上的小毛病,还是很不错的人。”

    “你认识的。那我也认识了?”麦子略想就现这很可能,“既然这样,还是不说得好,免得以后见面尴尬。”

    她不让说,采蘩却想说,硬生生憋住,“你不好奇吗?说不定你会喜欢他的。”

    “大哥不喜欢。”麦子理所当然的表情。

    “你可真是听你大哥的话啊。”采蘩想起她对她爹说的话却总表现出相反方向的叛逆乖张,又突然想起左拐的话。赶紧甩头。

    “大哥又当爹又当娘,我也不能为他做什么,让他择个称心的妹夫。这大概还算容易。”麦子没把自己的终身当成大事。

    “我算明白了,阿肆和你不是兄妹关系,而是父女关系。他对你唠叨,你对他孝顺。”阿肆在屋外,采蘩声音却不低,想让他知道有些事不能操心过度。

    麦子笑出腼腆的酒窝,提笔试墨。她的字迹和她的人一样,起划平稳,尾划洒脱,看不出女子气。

    待她三种纸都试过。采蘩眸若星辰,“怎样?”

    麦子挑出最后写的那张,“这个最好,墨迹散得不厉害,下笔也顺。”

    采蘩长吐一口气,“这是我今早造的。师父让我自己品味这三日造出来的纸是否进步。不知怎么,我很难判断。”评别人的纸是一套一套,“听你也这么说,我就确定了。”在进步。

    “听起来,你拉了不少人来写字?”麦子笑起来最迷人。

    采蘩佯装刺眼,抬手遮光芒,“麦子,你一笑谁还管你是男是女。”那个郑色鬼喜好男色,却仍对麦子念念不忘,因此走上了不归路。

    麦子连忙用手夹住脸,将酒涡按扁。

    两人正笑,桃枝跑进来,弯身撑膝喘气,“小姐……大消息。”

    采蘩递茶过去,知道她带来的多是大房那边的事,“三小姐终于和离了?”

    明姑娘棺木被烧,已经无可挽回。采蘩告诉了秋路部分实情,好在秋路不多问。商量之后,秋路派人将灰烬收集起来,重置棺木,选了一处风水好的地方下葬。棺木里只有骨灰的秘密,两人有志一同放在心里,不会对爱明姑娘的人们提起,没有必要再让他们伤得更重。但对姬莲,她可是一点好心思都不存了。

    “算是,也不算是。”桃枝接茶就喝,被后来跟入的雨清拍了一下。

    “怎能让小姐给你倒茶?”雨清嗔桃枝没规矩。

    桃枝吐吐舌头,“我还以为是你给我的茶呢。”调头又继续八卦,“今天下午南夫人和姑爷同意放三小姐自由身,但不是和离,而是休书,并必须包括无子善妒不孝的明文呈述。我敢说,任何人看了那封休书都不会再有娶三小姐的念头。”

    “三小姐怎可能答应?”雨清微微摇头,“拿了休书,错就在她了。”

    “她和三姑爷其实就是半斤八两。”桃枝不同情姬莲,撇嘴道,“她不答应也不行。南夫人说了,如果这样不行,就只能把事情闹大,到时候更丢人的会是姬府。大夫人和老夫人商量的时候,三小姐坚决不同意。但后来大夫人就说了一句话,要么拿休书,要么回南府。老夫人劝三小姐想开些,南家离康城远,只要过段时间,休书还是和离就根本分不清了,她未来的夫家也不会知道这些事。三小姐这才勉强点了头。”

    采蘩轻嘲,“才摆脱一桩,三小姐就在担心她的下一桩婚了,让人佩服得紧。”

    桃枝就像听到了知音,“小姐,我也这么想。”

    “虽说让夫家休了是不太好听,可也算摆脱了。无论如何,这是三小姐的好消息。”但为何她觉得桃枝挺高兴?

    “小姐,我还没说完呢。”桃枝可不是来报姬莲的喜的,“我本来要走了,谁知门房小厮通报有官差来,就在我爹那儿又耗了一会儿。结果,你们猜是为了什么事?”

    “快说快说,别卖关子。”雨清催促。

    “官差说今日一早有人在北城河边上现一具女尸,年岁约摸五十出头,腰带上吊着姬府的出入牌,因此来问咱们府里有没有仆佣失踪。老夫人正想传话下去察看,三小姐却急问长相特征,听官差回答后,大喊一声婆婆,就晕死过去了。原来女尸竟是三小姐身边的一个婆子。三小姐醒后就有点呆滞,官差问她什么,她都浑浑噩噩懵懂的模样。不过精彩才开始,官差说在那婆子身上找到几件饰,拿出来给大家看。老夫人当场就变了脸色,原来那些饰正是前一阵子弄丢的。官差说他们怀疑婆子是家贼,从府里拿了值钱东西去卖。她被乱刀砍死,极可能和买家交易不成而反手被杀。三小姐这时便回过神来,连说不可能,直说婆子待她如何如何好,肯定是遭人陷害而死,求官差们尽快缉拿凶手归案。”

    毒婆子死了!采蘩顿觉大快她心。不知谁帮忙料理了那个狠毒的婆子,真替她出了口恶气。姬莲平日就靠婆子耀武扬威,今后还能嚣张得起来么?不过心里高兴,面色不变,脑海里又翻腾。婆子去六宝楼取珍珠,怎么会死在河里,而且身上还有老夫人的饰?别人或许会相信这是一个仆人监守自盗,但她不得不同意姬莲——毒婆子之死让人动过手脚。她甚至想到了孤客,可是又觉不可能。孤客和毒婆子无仇无怨。因为她?那就变成自作多情了。

    最后的解释:多行不义必自毙。

    “三小姐随官差去认尸。大夫人不高兴极了,说她带回来这么个吃里爬外的东西,死了也活该。老夫人也沉着脸。她那么疼三小姐,这就等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大夫人趁机劝老夫人不要再留三小姐住在澄明园,省得让府里其他的公子小姐觉着祖母偏心。老夫人没说什么,不过多半是听进去了。”桃枝今日瞧足热闹。

    采蘩拿出一锭银子赏桃枝。

    桃枝乐得合不拢嘴,“谢谢小姐。”

    “你今天早点回家去吧,顺便打听一下三小姐何时回来,还有后续如何。”她打算再派桃枝当耳报神。

    桃枝就喜欢打听,接到吩咐就赶紧去了。

    采蘩再和麦子说话,却因为这件事而有些心不在焉。毒婆子死了,她很高兴。但死得这么蹊跷,姬莲会不会又把帐算到她头上来?

    “听大哥说,你想再找几个武功高强的随护?”麦子引采蘩回神。

    采蘩嗯了一声,“不过我还真不知上哪儿找去。”

    麦子笑容又灿烂起来。

    采蘩明白,“你知道地方?”麦子走的地方多,疤眼的铺子就是她带自己去的。

    “有没有听过九子巷?”麦子仿佛知道她没听过,说道,“九子巷,藏于夜。夜越深奇异的人就越多出没。那里有家黑酒屋,给江湖浪客找老婆。”

    采蘩才明白,又糊涂。江湖人找老婆,跟她找卫士,有关系么?

    第二更。

    亲们,感谢。

    眼睛睁不开了,我去睡了。

    晚安,祝亲好梦。(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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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被围观的桌子

    到黑酒屋找老婆的人,不可能是武林世家或名门,也不会很有钱。他们娶妻之后,不论情愿不情愿,都会要安定下来。要养家糊口,就得赚钱。像他们刀口舔血多年,也不知道能做什么,所以护院镖师之类就是选。采蘩只要跟老板事先通气,自然会有人找上门来。这是麦子的说法。

    别说,这么一来,江湖人找老婆跟她就很有关系了。

    采蘩听完麦子的话便笑,“连老婆都要买回家,会不会混得太惨了些?”

    “多数是落魄人,武功平平不能成名,混了半辈子却什么都不是。不过其中有极少人,身怀绝技,但不得已要隐退。江湖人也要吃饭,能找到一个大方的金主,日子就好过些,何乐而不为。”麦子看看车里另一个全神贯注听她说话的人。

    那是神情振奋的姬钥。外面黑灯瞎火,他却时不时往外张望,好似有多美的风景一般。

    “姐姐,看来能不能找到高手,得看我们的运气了。”九子巷。黑酒屋。找老婆的江湖人。他万分好奇,而且期盼。“说不定还可以给我找个师父。”

    采蘩斜他一眼。麦子说九子巷时,这小子正好进屋听见。不像之前她总到事后才告诉他,这回他赶上了,哪能不吵着要跟。她不肯,他就说像他这样的年纪应该多见世面,否则读书也是纸上谈兵,将来如何撑得起家业,更别说照顾姐姐妹妹了。最近她特别忌讳纸上谈兵这四个字,于是同意他跟出来。不过,这会儿她心里开始后悔。不是因为怕他出事,而是嫌他主意大。

    姬钥被采蘩瞪,却是不怕,“姐姐,干脆雇十个二十个,小鬼也好。毒婆也好,都碰不着了。”

    采蘩拍过去,“我竟没现你要成败家子了。”十个二十个?“别忘了,四房现在拿不到铺子的收益。都归公中分配。”

    “姐姐别哭穷,我们虽暂时没了进项,公中不会短了四房的吃用,而且积蓄很不少。”姬钥学会了看账本。

    “积蓄要用在刀口上。将来分家,你娶媳妇,雅雅出嫁,都是大支出。至于那十间铺子。还不是我随口胡说,你就当拿不回来了吧。”童夫人也是那个意思,舍掉小利,让四房在姬府中的作用慢慢弱化,不再被人紧盯眼红。瞧如今大房闹得不可开交,而老夫人还在为让谁接手铺子的事头疼,四房的日子却过得和和美美,自由自在的。

    姬钥不是财迷。又有些“盲目”相信着采蘩,“拿不回来就当我们孝敬了长辈。过几年真要分家出去,宅子也不用大。买个田庄和几间铺面,进项能抵了开支就好,不用过得大富大贵。我要是当不上官,那就当个教书先生。兴起时,关了学馆,咱们三人出去游山玩水。舅姥爷常跟我说,人生比起天地,犹如昙花一现,应该多走多看,才不枉此生。”

    说得那么令人向往。采蘩伸手揉揉他的脑袋。她对姬钥的亲情其实不比雅雅少半分,但因为他是男孩子,她吝啬表达。

    姬钥本以为她又要来拍头,虽然不情愿,但她是姐姐,他不会躲。谁知她居然动作轻柔。好像对雅雅那样的宠溺,他面上有些不自在,心里却暖洋洋的。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像大人,可是没人知道他非常想念那些可以在娘亲身边撒娇的时光。

    “钥弟,我允你今后不时可以任性一下。”采蘩看出来了。

    姬钥内心的软弱不过刹那,嘴犟道,“我才没任性。我自己不用过得大富大贵,不过你把雅雅宠上了天,将来她吵着要这要那,我可不养,直接给她找个暴户嫁掉。”啪——脑袋上结结实实挨了一记,他不能抱怨,“那你就好好教她嘛,像对我这样,不听话,就打!姑娘家被宠坏的样子,你看三姐姐就知道了。”

    采蘩好笑,“你那位三姐哪里是被宠坏的?她觉得自己很悲惨,又嫌爱她的人不够多,这次卷土重来,一定要人见人爱,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所以表里不一机关算尽。”

    马车停了,麦子看车外,“到了。”

    采蘩下车看到黑酒屋上面的联,顿时不知道该进该退。

    姬钥还念出声,“要酒大丈夫,没酒真丈夫,真丈夫请进。这么好玩。”率先跨进门里。

    “采蘩,看那儿。”麦子指门楣下方。

    原来还有四个小字:女子不限。

    “这四字应该写得大一点,否则难免让姑娘们觉得店家有轻视之意。”采蘩才说完,就有人接她的话。

    “说得是,不过左右上面都没地方了,姑娘可有好主意?”门里一个银老爷子,穿着该是掌柜,满脸笑褶子叫人心生好感。

    “竖块门碑,立在阶下。”采蘩说得不假思索。

    “好。”老爷子回得不假思索,伸手请她往里,“姑娘来找买家还是喝茶看新鲜?”

    采蘩跟江湖熟了,开得起玩笑,“老爷子您说呢?”

    “我私心里希望姑娘来找买家,让我大赚一笔佣金。不过,姑娘一看就是贵客,只能来给我送茶水钱。”掌柜哈哈笑着,引她上楼,“无论如何,姑娘来着了,今日是姻缘日,老朽觉得应该能成几对夫妻。姑娘沾了喜气,也旺自己的桃花。”

    采蘩喜欢这位老人家的爽朗,不由也语带玩笑,“那可好,我正想转运。”

    到了楼上,却和采蘩想得有很大出入。她以为中间该有一个圆场,然后几圈桌椅,就跟斗纸一样有场上场下之分,姑娘们站场上,场下有喜欢的便喊价。可这里除了楼中楼的结构,二楼的摆设和楼下没两样。三楼中间挖空了,一围的包厢和顶天花板的雕栏,可见栏后人影绰约。她这么想,就这么问了。

    “姑娘说得是青楼。”掌柜认真着表情摇头道,“黑酒屋不是逼良为娼的地方,孤苦无依的女子们自愿来自愿走,绝不勉强。姑娘看到那些雕花栏了吗?你看不清后面的人,她们却看得清你。第一眼觉得不错,就可下楼自己去跟客人谈,包括价钱和其他待遇。如果只是要为人做事,客人可男可女,找夫君却复杂得多。你身后这位小哥可吸引不少妙龄姑娘,到时候你看了就知道。”

    “她是我妹子。”阿肆来一句。

    掌柜凸了眼珠,看着麦子,“这位是姑娘家?抱歉抱歉,我老眼昏花了。”

    采蘩禁不住笑,“掌柜的,虽然她是姑娘,但她兄长还是单身汉,正差一个媳妇儿。”感觉到阿肆两道“凶光”才纠错,“玩笑。玩笑。我们此来不找丫头仆妇,更不找媳妇,而想找护院保主的卫士。不知掌柜能否帮这个忙?”

    掌柜一听如此,便道,“姑娘算是来对了地方,待我吩咐下去,让伙计们传消息去。不过事成之后,姑娘得给黑酒屋红包。按人头算,一个五两,不必多给,可少给也不行。”

    “合理。”采蘩觉得不贵。

    “我喜欢干脆的客人,送茶一壶。”掌柜将桌上一块写着清客的牌子翻起,“如此别人就不至误会。”

    等掌柜下去后,姬钥拿过桌上合着的牌子来看,“姐姐,果然有意思得很。桃花客大概就是指有意娶妻的。主家客多半要找干活的。不过,这个玲珑客是什么?”

    麦子道,“知音知己觅红颜。”

    “这也能买?”姬钥诧异。

    “说是买,其实不过给人相遇的机会罢了。”采蘩提供正解,“不知这酒家的主人是谁,竟想得到这么做买卖?也算天下独一无二。”

    这时,楼上下来两个年轻姑娘,不见得美,但各有气质,居然也不看别桌,直直走到采蘩这桌来,却在看到清客的牌子时,面上现出失望之色,什么都不说,转身又回三楼去了。

    姬钥越觉得这地方好,“阿肆,干脆给你翻个桃花?”

    阿肆说不必。

    采蘩调侃道,“我看刚才那两位姑娘是冲麦子来的。”

    麦子不好意思了,说要去找掌柜,请他把她是女儿身的事说给那些姑娘们知道,省得她们误会,白白来去。

    看麦子慌不迭逃下去,采蘩笑没了眼,“好了,妹子一走,兄长可以讨得老婆了。”

    姬钥捧场,咧嘴笑,“等梓峰上来,咱们这桌要被人围观。”

    姐弟俩都爱损人,偏被损的人无动于衷。这时,楼梯出很大的声响,就好像有群鹿要跳出来。

    结果,跳出来的是一群彪形大汉,面带煞气,随便找桌就坐,眨眼占了五六桌。手臂一扫,牌子全落了地。

    有一个站着,大红脸,四肢短却粗壮,目光恶狠,对着其他桌的客人大声道,“黑酒屋今晚我们兄弟包下了,赶紧都给我滚。”

    采蘩想动来着,但姬钥去按着她的袖子。

    “姐姐,我们不能作第一个胆小鬼。”他努努下巴,小声道,“没人动呢。”

    二楼客本来不多,只有三四桌坐了人,其中还有位戴纱帽的女子。他们不像互相认识,都是一人一桌悠闲喝茶,但一致地,忽略了那群汉子。

    剑拔弩张,却莫名不需慌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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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三救成姻缘

    “喂,耳朵都聋了?让你们滚,听到没有?想找死啊!”红脸挥拳。

    江湖上,人命不值钱。既然不值钱,就没有人特别在乎找不找死的要挟。因此,众人对那汉子仍一片沉默,已经在采蘩的意料之中。

    “娘的,要老子杀猴儆鸡是不是?”红脸目光扫啊扫,大概觉得女人和孩子好欺负,就指着采蘩那桌,呼喝一声,“兄弟们,把那桌三人给我砍了。”

    阿肆大步挡在桌前,面对涌上来的二十多人,毫无惧色,但对采蘩和姬钥说,“等打起来,你们往那几桌的方向跑,他们应该是会家子。”粗中有细的大个子。

    “往哪儿跑都是死路!”红脸汉狰狞面相,“我瞧你们也不像蛟盟的,只能算你们倒霉,让你们滚蛋却充好汉。”

    众汉包围过来。

    就在这危急关头,采蘩想得却是姬钥刚才说他们这桌要让人围观,还真是歪打正着。

    “烦死了。”在凌乱的脚步声中,突然有个女声清亮响起,让人心里一荡,“到底谁惹来的麻烦,让这开水烫熟的脸在这儿聒噪?坏了我喝茶的好兴致。”

    这里除了采蘩,只有那位戴纱帽的女子,所以红脸汉一下子就找到她,差点没蹦起来,“你说谁的脸被烫熟了?”

    有一个声音沙沙在笑,“不是你又是谁?”

    另有声,气飘半空。道,“先说好,不是我惹来的。蛟盟解散三年有余,我可不会背着老大借名行事。不过,我想知道到底是哪个敢这么干。听说没有?康城郑家庄被一群蒙脸戴斗笠的人抢,还有城里一家富商大户也遭蒙面盗劫财,要不是我对咱们有信心,还以为有人没出息,转行干无本买卖了。”

    “说不定这烫熟脸是我们的旧债。”有人凉道。

    采蘩搞清楚了。四个人,一人一句。而且他们也是蛟盟的。不过这些人里还有女子,她倒是没想到。

    “我们是解散,不是投胎。我从来没见过让开水烫过的猪头脸,怎么可能是旧债?”沙沙声否认。

    姬钥听他说得有趣,噗哧笑出来。

    “这小家伙有点胆色。”气飘的那位声音继续游荡,“嫡子庶子?”

    “一看他无忧无虑的笑模样就知道是嫡子。”凉声沉,“收徒你可别想了。”

    “你……你们原来是蛟盟的。统统闭嘴。听我报上名来!老子是黑鹰山——”被开水烫过还不算,都成猪头了,气得红脸哆嗦。

    “哦,那个猪头寨。”沙沙声音充满疑惑,“我记得一窝猪全端了,怎么还有一个?”

    “……我们是虎头寨……”红脸汉声音都哆嗦了,“我大哥二哥三哥……”

    女声来了。“直接说大猪头。比女人还啰嗦。”

    采蘩也实在憋不住笑了,蛟盟不但武功厉害,这一张张的嘴可以杀人于无形。

    “……”红脸为免自己被气死,长话短说,“我三年苦练,就等今天要为哥哥们报仇!你们……你们中谁跟我决一生死?你们有规矩的,我知道。只要答应我一挑一,其他人就不能帮手。而且如果人死了,也不能给他报仇。”

    “开水煮过的猪头原来会开窍。”气飘声飘,到处飘,“你们谁上?”

    “我的剑不宰猪。”凉声率先表明不干。

    “你这么说,我也不要。”沙沙,沙沙,他背对着猪群,不知道在干啥。

    “我封剑了。”飘而轻忽。

    “封剑你还来干吗?养老之前见老大最后一面?”沙沙哈一声。

    “一个个婆婆妈妈得不像男人,我来!”女子一脚踩凳,一脚踩桌,手中一把长剑,随她的身影化为蓝光。

    红脸汉连忙摆出姿势防守,两把大刀架出。

    “丑奴,你的剑虽快而奇巧,力道不足,这猪头练得是平东双刀门外家硬功,正对你的弱点,你不能战决的。”凉声一眼道破红脸汉的师承。

    激战之中,那女子攻势果然渐渐被挡,还被红脸大力踢了一脚,整个人飞摔向采蘩那桌。

    阿肆张臂将她接住。

    那女子站稳,却对阿肆援手毫不领情,一剑便朝他的肩膀刺,“臭男人,谁让你碰我!”

    阿肆的功夫,说实话,采蘩没见过,只知他神力,又打不过央,所以一直以为他是具有天生优势,但拳脚平平的汉子。然而在那突如其来的剑招下,阿肆反应却出乎人意料得快,大身板仿佛纸片飘起,后空翻,轻落桌面。双臂如大鹏展翅,双腿劈刀钩,迅雷不及掩耳踢了出去。

    采蘩正惊阿肆不像那么暴脾气的人,但见他从女子头上飞过,踢中了已经劈下大刀的红脸汉。

    阿肆救了女子两次。

    女子一回身也明白了,语气虽缓,仍十分倔强,以剑身拍他,“让开,不用你帮。”

    红脸汉大嚷,“说了不能帮手的,蛟盟说话不算话!”

    “他并非我们,兵器都没有,更别说剑了。既然不属蛟盟,就无破坏规矩一说。而且那功夫无门无派,是一架架打出来的,与你倒是硬碰硬,却比你胜出一筹。”凉丝儿那人似乎通晓武功派别路数。

    “这位兄弟别在意。”沙嗓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丑奴讨厌男子近身也有缘故,不是天生蛮横不讲理的姑娘。多谢你相助,不过接下来还请你观战吧,丑奴不弱。”

    “这三年在家绣花了么?”声音飘忽的那人淡讽女子,“一个猪头都能踢飞你。平东双刀硬气功弱点在——”讽刺中自有关切。

    “别说!当我不知道吗?”女子蓝剑再闪光芒。度竟比之前快了三分。

    阿肆回到桌前,不但一点不愉快的表情也无,还道声好辣够劲,双眸里灼灼有光,转身继续观战。

    姬钥看见了,小大人懂得不少,对采蘩悄悄使眼色,又低语,“这地方真会开桃花的。”

    采蘩要笑不笑,眉梢轻扬。“可惜,他挑的这个不会出价给他。”阿肆那眼神,分明是找到好酒了。

    两人当局外人在那儿说了几句玩笑,那女子和红脸汉之间却也分了胜负。只听一声惨叫,红脸汉的胳膊飞上半空,划血线再重落地面,断臂手里还握一把精炼钢刀。而蓝剑。直指红脸汉的咽喉。

    红脸汉闭眼,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但感觉冰凉的剑尖停了下来。

    “你们若再敢回黑鹰山为盗,我必踏平山头,寸草不留!”女子说罢收剑,转身往自己桌走回。

    红脸汉本十分颓丧,却看女子背对自己。全无防备。心中歹念顿起。袖子一抖,手里就拿了一把铁砂。

    采蘩从来不轻信恶人,虽不会武,却觉他突然手握拳目光凶狠,不由呼阿肆,将婉蝉抛出,“他要偷袭。”

    接婉蝉,转身。投出。阿肆一气呵成。

    匕没入红脸脖子。抬起的手臂垂下,手松开,铁砂子噼里啪啦地滚。他翻白眼倒地,再不能动弹。

    那群汉子长得虽然五大三粗,却其实就是乌合之众。见东山再起的头儿断了胳膊,还是败在蛟盟功夫最差的女子手上,已经心惶惶然。再看此时人死翘了,立刻如鸟兽散,片刻走了精光。

    女子回头,冲红脸的尸身呆立半晌,纱帽轻转,对阿肆道出一字,“谢。”

    “你不是给自己立下救三次还一报的规矩吗?”沙哑的声音转过来,一个相貌普通的年轻人,身后的桌上原来放着沙盘。

    “他哪里救了我三次?第一次是他占我便宜,第二次是他自己多管闲事。”女子哼道。

    “几年不见,你变得强词夺理了。”飘忽飘忽的声音属于面色苍白像病人一样的男子。

    “我瞧这兄弟憨硬,是个有心肠的。不看前两次,他救了你一命却是事实。”冠上有宝石,衣着不俗,好像富家子弟,声音凉意。

    三人都不约而同盯着红脸胸膛上的乌黑柄,又看向采蘩。

    女子没注意,只让他们三人说得一跺脚,转到阿肆面前,“说吧,你要银子还是要我做一件事?”

    “我叫麦肆,尚未娶妻。”阿肆生硬说道。

    采蘩两眼睁大,双手捧腮,耳朵竖近,这个阿肆要——

    女子一抽剑,剑芒毕现,“想死?”

    “丑奴,听人把话说完。”突如其来,一个自上而下,沉稳的男声。他的语气并非斥责,但有让人难以抗拒的力量。

    原本坐着的三人立时站起,抱拳齐声道,“老大。”

    这个声音!采蘩刹那仰面,想将雕栏洞穿。

    丑奴没像同伴那般激动,先处理眼前事,对阿肆冷声,“你废话少说,到底想干什么?”

    “姑娘要是未嫁,阿肆斗胆想娶。”佳酿难得,喜欢便求之。

    “好!”姬钥小子也不由染上豪情几丈。

    “哈哈!阿肆兄弟,我以为你只有蛮力气,想不到胆大心细,眼光更是好得很。”雕栏推开窗格,露出央嬉笑的脸,又对僵立的女子说,“丑奴,天下终有一男子不关心你容貌,可许之。”

    采蘩起身,往楼梯口走去,以为没人在留意她,却不知因婉蝉,有些人只当没看到。

    丑奴置若罔闻,“你不会以为我挡去容貌,是因为长得沉鱼落雁?”一抬手,纱帽丢下,笑中有哀有寒有狂,“你看清楚,若还想娶,我就嫁!”

    今天第一更。

    第二更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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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云听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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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对面相见——掉头走

    尽管嗓音好似黄莺出谷,但丑奴是真丑的。一脸紫红的麻子让人触目惊心,说话时半张脸不能动,所以看似歪嘴,另半张脸在抽搐一般。

    姬钥到底沉不住气,啊呀一声。喊完,又觉不好意思,眼睛不敢直视了。

    丑奴歪笑,声音美丽而无奈,“你还想娶我吗?”目光从姬钥调回眼前的高大汉子,不由一怔。

    阿肆看着她,仔仔细细看着她,没有嫌弃,没有厌恶,没有吃惊,说了一句话,“姑娘眼睛真漂亮。我还想娶的。”

    采蘩上了楼梯,听到丑奴有点恼羞成怒的声音。

    “满口谎言!”

    “看姑娘穿戴不俗,剑术造诣惊人,但我只是个莽夫,除了有把力气,身无长物,姑娘若不肯下嫁,我也明白。”阿肆笑了笑。他早已过成亲的年龄,也不是没有媒婆来说亲,但只有这个叫丑奴的女子和她火辣而宽容的性子散醇香,让他记上心。

    采蘩尽量不踩出声音来,不是怕惊动楼上,而是怕打扰这场求亲。身后很安静,空气好像凝固。在她拐上半层的时候,传来哇一大声哭。

    丑奴哭了。

    她哭起来更不好看,但阿肆不觉得,只是拍着袖子想找给她擦眼泪的。

    丑奴朦胧眼里看他笨拙的样子,不由破涕为笑,抓起他的袖子就擦干了脸,“我家住淮州府城,你俯耳过来。”说几句悄悄话,音量恢复如常,却更甜,“不用财礼,你亲自去跟我爹求亲就够了。只要你敢对他开口,我就嫁你。”

    “你是将军之女?!”

    采蘩感觉阿肆的声音都能冒出冷汗来了。将军之女?她为何不惊讶呢?从孤客,央和苏徊,还有刚见到的三个男子。她已经知道这个蛟盟绝不普通。踏上最后一级楼梯,听到姬钥说恭喜阿肆大哥,面前出现央的笑模样。不远处站着些妙龄女子,有拭泪感动的。有遗憾错过的,也有羡慕希冀的。

    “他人呢?”能听到耳鼓中咚咚急跳,采蘩的神情却清冷无比。

    央指指走道那头,“采蘩姑娘今晚能到黑酒屋来,那就是老天爷的意思,不是老大说话不算数。”

    “你们不是要走吗?”采蘩漫不经心一问,然而心里大鼓隆隆不是因为孤客还在。而是那位老大今日的声音让她想起一个人。

    “突然生点事——”央陪着她走。

    “是他吗?”采蘩打断了他,实在太想知道。

    央眨眼,笑脸很无辜,“不是老大还能是谁?”

    采蘩没好气斜白他,“你少装糊涂。”

    央摊开两手耸起肩,“采蘩姑娘,我不是装糊涂,是真糊涂。那天晚上你不是说喜欢我家老大。怎么今天这么冷淡?”

    “他拒绝我了。”她和阿肆真像,都珍惜霎那的心动,但她没他运气好。

    “拒绝你一次。你可以再接再厉啊。”央捏自己的脸,“要皮厚,死缠烂打。”

    采蘩冷笑,“当我没人要么?你别忘了,康城鼎鼎大名的美玉公子已跟我求过亲。”

    央干笑,“你不喜欢他,他就算许你妻位又有何用?”对她很有信心似的。

    “妻位的话——”采蘩眉眼渐渐飞起,笑得明显有算计,“他长得俊美,年轻有为。还是地位高贵的士族子弟,即便我还不喜欢,也可能就答应了。”

    央的表情就像噎到了,直梗脖子翻白眼。

    采蘩勾一抹妖笑,眸中却映入前方那道侧影。即便穿着旧衣衫,哪怕站在向四向五的身后。他的影子总能最先跳进人们的眼帘。如北方峻岭绝峰和蓝天之间翱翔的苍鹰,就算收了翅膀低伏了身,傲气却难以全然遮掩。智慧,决断,装得平实却时而锋芒惊现,不卑不亢是从不能妥协的部分,处在高门贵胄之中那么游刃有余。现在看来,那是因为他本来就是他们中的一份子。

    独孤棠!

    苏徊在右,另一个伟岸的男子在左,他们三个身前身后分站着两列。四个蒙面,五个不蒙面。侠士装,身配长剑,立姿卓然。其中有一个蒙面人身材较为纤细,个头略矮,说不定和丑奴一样是个女子。

    独孤棠就是孤客!孤客就是独孤棠!两人合成一个人,却是那么风调雨也顺。同样挺拔,同样高大,同样坚实的大掌。终于可以解释,那日在明月楼他抱过小十七时,她对那双大手瞬间的熟悉感;也可以解释,她从一开始就对他有的信任感。

    就在独孤棠转头来看她的刹那,采蘩突然收住脚步,急转足尖往回走。心里说不清的感觉,就像海潮汹涌怒号,似乎很生气,似乎很可笑,但无法面对他,也不想面对他。她想要指责他欺骗,但他必定有苦衷,而且他也并非只向她一人隐瞒身份。孤客杀人,棠掌柜不会杀人。单单这一条,已经足够他保持沉默。可是,她血脉急流动,呼吸频快深重,所有错综复杂的感觉归在一处,最好的方法还是离开,让自己冷静。

    央完全呆了,看采蘩简直如同落荒而逃,他立刻去看自家老大。

    独孤棠没有动作,没有表情,连目光都不闪。

    先开口的居然是苏徊,“老大,你是不是要追一追?”

    央呼拉跳过去,一掌把苏徊打退,“这话该由我说。”往独孤棠身边挤,“老大,你得追。”

    独孤棠往前跨出一步,却只是为了避开某人的黏糊。他很清楚采蘩为何走了,这姑娘脾气又冰又火,如今乍见他的真貌,心中必定冷热交战,不知道如何面对。

    所以,他道,“走了——也好。”

    看到采蘩在二楼,独孤棠本来仍想避开,然而他最终没有刻意压沉声音说话,决定了这正是让她重新认识他的时候,因为戴斗笠蒙脸的孤客已经说过不再相见,他不能违背那个诺言,但独孤棠不在承诺里。

    央急道。“什么叫走了也好?”

    “我现在如果去追,她会用婉蝉刺我。”她真敢,他不敢。

    “婉蝉在猪头身——啊,那姑娘拔出来了。”尉迟觉在蛟盟排行第二。跟独孤棠学像八分沉稳,“动作真是干脆,血一滴不溅。她会武吧?”

    “不会。”她是个聪明的学生而已。一丝笑意就像流星,从独孤棠幽冷的眸子里划过。

    此时,采蘩将婉蝉上的血迹擦净,收入匕鞘,正要插回腰际。

    “姑娘。这是我们老大之物。”沙沙声调半高不低。

    “婉蝉升云,短兵器榜上第一,削铁如泥,江湖人士觊觎的颇多。”凉声可以写江湖史。

    采蘩看声音飘的那个,等他说话。他们一人一句,好似事先说好了。

    “……”飘声不至。

    因为,独孤棠的声音先至,“采蘩姑娘是婉蝉新主。你们不用帮我讨还。”

    三人面露讶色,连忙对采蘩抱歉。

    采蘩还不得不客气,“不知者不罪。”转而冲姬钥招手。“今日看来雇不到人了,先回府。”

    姬钥不知蛟盟的事,虽然好奇,但看采蘩脸色不好,只能离开桌子走到她身边。

    阿肆没有因遇到喜欢的姑娘而忘了自己的职责,朝丑奴抱拳,“两个月内我必去府上提亲,请姑娘等我。”

    丑奴点点头,“我信君子之诺。”

    陋颜也能撞上生命之火。只要真心还在,真情就在。

    阿肆大踏步跟上姐弟二人。下楼去了。

    正和梓峰在一起焦急等待,麦子见到他们就迎上来,松口气道,“采蘩,大哥,你们都没事吧?刚才我正要上来。门口就冲进一群人将我推开,几个汉子把楼梯口堵住,不让上楼。”

    姬钥抢先说,“麦姐姐,你大哥给你找了个大嫂。”他就知道,跟着采蘩,能遇到新鲜有趣的人和事。今晚虽有小险,但更多让他开了眼界长了见识。

    麦子怔愣之后问阿肆,“大哥买了一个媳妇?”

    采蘩挽起她臂弯,清淡地帮答,“不是买,而是正经求亲。你未来大嫂好生了得,剑术高明,为人磊落。你大哥喜欢她的辣劲,比任何美酒都让他动心。”

    阿肆坦荡承认,“小姐说得文气,却也没错。”

    “麦姐姐之前在楼上没注意?正是那位身穿蓝裙戴纱帽的女子。”姬钥想到丑奴的面容就叹道,“好好的姑娘怎成了那副相貌?不似天生的。”

    “蛟盟各人身世好像都有故事,丑奴姑娘也一样吧。”谈论姬钥出身嫡庶,而且显然嫡子不能为徒施教。

    “相貌无关善恶,心好,大哥喜欢,就行了。”麦子是个好妹妹。

    几人走到店门口,掌柜来送他们上车上马,对采蘩道,“小姐,今日没能雇上好手,实在遗憾。我瞧你也不太能常来,这样好不好?我帮你留心着,若有不错的,送他们到你那儿,任君挑选。还是这规矩,按人头,黑酒屋收五两一个。”

    采蘩抬头看楼上,那里灯火璀璨,“在九子巷开店,居然让一帮莽汉闯上楼扰客,掌柜故意的啊?”

    老掌柜笑呵呵,“姑娘,有些事不必说破,今晚有高手压阵,小老儿自不必出头。”

    “姜是老的辣。”采蘩上车,掀帘子却回头,“那就有劳掌柜帮忙留心了。”

    车马行远,老掌柜进黑酒屋,让伙计挂出客满的牌子,关大门开小门,只能出不能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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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秘诀和传说

    啪——肩上挨了一记尺子。

    “啊!”采蘩连忙跳开,一手搓肩,一边抱怨,“师父,我又怎么了?”左拐手下不留情,打下来真疼。

    “呆也能做纸药的话,我就不打你。”左拐现在是时时盯着她了,“刨花楠,纸药中的佳选,所用原料为楠木,制作时关键在于一个字。于良!”

    于良大声答道,“刨。”

    采蘩让于良的大嗓门震得耳鼓嗡嗡,“我知道啊。楠木要新鲜,刨成薄片,在冷水中浸泡出细腻清爽的滑液。又称美人泡花。我平时梳头也用,滑而不粘,式蓬松自然——”手臂被打了,她不明所以,嘴还顶,“师父,您老人家打出瘾来可不好。”

    “我说过不要再纸上谈兵,你就关不住这张嘴。学学你师兄,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这姑娘平时待人清冷寡淡,造起纸来跟孩子一样叽呱,小了十岁似的,左拐觉着还真是不打不能成器。

    “可那些是你教的,也是你让我记住的。”她已经不去想过去爹爹怎么造纸了,全照左拐的方法。

    “让你记住,不是让你挂在嘴边。”左拐最烦听她头头是道,偏手上功夫还不到家,这总让他突然烦躁,就恨不能让她实际造纸的本事和她脑袋里的造纸术浑然一体。“你看看你的刨花楠。薄片还是薄板?才安稳没几日,又开始心不在焉了。造纸不难,造好纸难于登天。区别在哪儿?简单工序到精密工序。你不会以为西骋用简单工序造简单藤纸出来吧?你要赢,就得精细,每一道工序,每一个动作都不能出错。”

    事实胜于雄辩。采蘩拿起她刨的楠木片,再不能顶嘴,“师父,我重刨。”都怪独孤棠和他那个蒙脸怪盟,她今天才动不动就走神。

    “想要造好纸。天塌了也不能让自己分心。”左拐说完这句,用铁尺敲石台,“重新来。”

    深吸一口气,试着摒去心中纷乱杂念。采蘩专注在刨花楠上。

    新鲜楠木片手感细滑微油,薄片如丝面,入水生妙液,低温下鲜活,不能久存,否则滑性消失,所以尽量现作现用。另一面来看。正是因为温度上升滑性会减弱甚至消失,让焙干的纸仍保持各种性能。

    她和于良将各自的薄片浸在冷水中。冷水的量也有一定比例规定,不然滑液过稠或过稀,都会对所抄纸絮产生影响。虽然可以进行反复调试,但左拐说西骋不会在调试中浪费时间,有经验的纸匠做纸药可一次成功。既然西骋能达到,他当然也要求采蘩能达到。在做纸药这道工序上,他终于传授了左氏秘诀。因为——

    没纸药,莫造纸。

    接着,左拐又教采蘩如何在抄帘打浪。又如何让杂质从帘边滑走,并给她解说绝佳纸药对这些产生的作用。他手脚不方便,但仍尽量亲自示范给采蘩看,再让她一遍又一遍重复动作,直到他觉得可以为止。

    “语姑娘来送饭了!”这回分心的是于良。他一高兴,忘了正抄纸,端着要过滤的竹帘架就转了身。顿时,湿鞋又湿衣。

    左拐打他可不止一下。

    于良疼放开手,帘架掉地,纸絮成了脏烂泥。边喊师父边闪铁尺。

    采蘩边看热闹边取下活动帘,将已经拍浪去杂的湿纸页翻置旁边的一叠纸上,等待榨水。待做完这一切,转头看到正盯着她呆的语姑娘。

    采蘩将手擦干,笑问,“语姑娘为何呆?”痛失至亲的人脸色很憔悴。瘦了一圈,两眼无神,多安慰只会让语姑娘走不出来,所以她不提明姑娘。

    “采蘩小姐刚才的动作娴熟轻雅,婢子不知抄纸也可令人赏心悦目。而且,您比起刚来那会儿已是天壤之别。”语姑娘将饭菜端到小桌上,退立一旁。

    那边左拐大声对她们说,“于良要受罚,没午饭吃,我那份放着,等我罚完他回来。”一手拎于良耳朵,往后方舂捣场去。

    于良不在意,龇牙咧嘴还想着跟人打招呼,“语姑娘不用急着回去,师父吃饭晚,你不得不等的。”担心她这般悲痛之下还要让人差遣,所以帮着争取轻松。

    “这样你还能说话?”左拐好笑,手上加力,终于听得哇哇叫。

    采蘩看这番热闹,摇摇头,自顾吃饭,“既然要等上一会儿,语姑娘坐吧。”

    “不用了,谢谢小姐。”这个学匠的抄纸场平日里人来人往,若她没规矩,传出去让丹大人难做,“跟小姐说说话,一会儿工夫就过去了。再说,小姐也站一上午了吧。”

    采蘩不勉强,她很清楚单靠同情是帮不了语姑娘的。吃着饭,想着说些什么让两人打时间,倒是语姑娘先开了口。

    “我觉得挺神奇。那一叠湿嗒嗒的纸要一张张分开晾,不会都粘在一起么?”很早就有这样的好奇,但她谨记着自己的身份,从不问纸匠们。采蘩却是女子,而且赢得了她的信任。

    “这里面有个传说的。”采蘩今日正好学到,“当年蔡侯开始造纸,就遇到了湿纸叠难分,容易扯破。有一天,他正跟纸匠们造纸,突然场中闯进来一头母猪和一只公鸡。母猪爱拱,将湿纸叠拱倒,纸边也拱松了。大公鸡对准轻轻一啄,将把纸张分了开来。蔡侯从中受到启,晾纸时对纸边进行充分松动,逐张剥离。现在因为加了纸药,就让剥离更容易完整。我还记得语姑娘上次告诉我如何挫纸,似乎对造纸也有兴趣?”

    “我既没有于小匠的勤奋,也没有采蘩小姐的天分,只是在纸官署待了那么久,渐渐就喜欢看匠师们造纸。耳目渲染罢了。而且除此之外,我也没别的可看可听。”语姑娘从前喜爱读书,希望能像姐姐那样才华出众,如今连笔都摸不到。

    “可别再说我有天分,让师父听到肯定要亮尺。”这些日子下来,采蘩想通一件事。

    她没有天赋,只有记忆。一旦不靠它,她就和普通学匠没两样,造出来的纸没有让人一下子惊艳,还是瑕疵品和粗制品。她评别人的等级时苛刻无比,但给自己的纸分级,手软嘴软心软,想尽借口挖地道,那也是逃不过的下品四级。

    “可于良说你学得很快,让他羡慕呢。”语姑娘不知道该听谁的了。

    “他是老好人,而且顶着师兄的身份就想要宠小师妹,怕我灰心丧气叛离师门,因此拉拢人心。”话说,此门不是左门。尽管如此,采蘩喜欢这门里的人和事,挨打也有理。“语姑娘,我要榨纸,你想不想帮忙?”

    师父师兄都不在,可采蘩十分自觉进入下一工序。

    语姑娘死气沉沉的神情融进一抹亮,“我可以帮忙吗?”大匠们不许丫头们碰造纸的工具,所以即使不是规矩,其他纸匠和工人们也照搬了上面的态度。

    “瞧见西面那叠没?”采蘩眸中有淘气。

    这让看惯采蘩冷淡或妖美的语姑娘愣了愣,“嗯,看到了。”

    “于二师兄的。”采蘩的柳眉跳跳,“榨坏了没关系。”

    语姑娘噗哧一声笑了,“采蘩小姐这是恃宠而骄?”

    “你也一样啊。只要是你,就算要天上的星星,于二师兄也会想办法给你摘下来。”于良之心,路人皆知。不过他在一厢情愿,采蘩知,左拐知,他自己也知。

    语姑娘面上果然不是害羞的神色,有些抱歉,有些无奈,“采蘩小姐,对于小匠,我……”不知如何说才能不造成对别人的伤害。

    “你不喜欢他,他知道。不过,他就是要对你好,你不用管他。等你有一天嫁了人,他自然会死心的。”采蘩帮语姑娘看开了。

    语姑娘苦笑,“嫁人我是不奢望的,只要能在我有生之年当回普通百姓,我就满足了。”不为奴有两个途径。其一,皇帝大赦。其二,沉冤得雪。无论哪个,都很缥缈。

    采蘩不想说空话,只站到榨纸架前。榨纸的工序是比较简单的,因为架子的设计已经十分精妙,人工作用相对少,主要部分是可以调整的滑动压杆和产生下压力的石陀。然而,简单往往也最需要仔细。榨纸过重,纸难以分离,榨纸过轻,无法成型。采蘩和于良的两叠纸数量不多,长宽小,厚度矮,只能用最小的石陀。榨架下是平石板,压出的水分流至石板四边的槽中。左拐教两人这时要紧看出水量,做到心中有杆秤,才能恰到好处。

    采蘩示范给语姑娘看一遍。

    虽然听起来很简单,做起来时,语姑娘却有点手脚不知怎么放好,最后直道不行,请采蘩接手过去。她看着采蘩熟练的动作,沉稳的神情,暗暗叹服。这几年来,她还没看到过新进学匠能有这般快的学习能力。

    “我竟不知纸官署里有女匠。”笑声传来,一个穿蓝金袍,上绣白龙的年轻男子跨进门。

    男子约摸二十出头,五官端正,但皮肤过白,嘴唇色泽暗沉,眼神浮而散。他身后跟着一大群人,有哈腰的随侍,有佩刀的护卫,还有两列窈窕曼丽的女子。

    语姑娘拉了拉采蘩,双膝跪地,“二皇子千岁康安。”

    今天只有一更,明天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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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什么?!让她随军去?!

    这不是小聪明可以躲过的礼,采蘩下跪叩头,“参见殿下。”

    “都抬起头来让我瞧瞧。”二皇子语气中充满兴味。

    心思百转,采蘩慢慢抬头,脸上浮现俗媚的笑,同时眼角看到语姑娘也跪直了上身面无表情。

    二皇子的目光在采蘩脸上停留一瞬便转到语姑娘那儿。

    采蘩心道有用,打算将这个笑容彻头至尾维持下去。只是没想到,前世她那点专门对付假正经男人的本事还能在一个皇子身上派到用场。

    “语儿妹妹出落得更标致了,比起你姐姐也不差啊。”二皇子称呼得十分亲近,“以为你过了数年辛苦样貌会贫老,看来美人就是美人,岁月也格外开恩。赶紧起来,别跪得膝盖疼。”

    刚才不赶紧,现在要赶紧。采蘩听起来,二皇子虚伪。

    两人谢过起身。

    “今日来和丹大人商量要事,听闻明姑娘噩耗,就想起来看看你。毕竟你爹曾教习我武艺,记得小时候我与你姐妹亲厚得很,当自己的姐妹一般。唉——”二皇子叹惜,“世事无常,谁想得到你们会因一人之罪要受到如此悲惨的牵连。只是若法不严明,国将不存。父皇虽有心恕你们,奈何不惩诫就难平上万灾民之愤。”

    二皇子是来落井下石的?经过三年多之后?采蘩垂眸,站姿规矩。

    语姑娘跟采蘩一样。站着却垂,不说一个字。用她们一家平上万人的愤怒?但她们也是无辜的啊。

    “不过本宫一直觉得对你们姐妹终身为奴的惩罚过重了,父皇若再大赦,本宫必定代你和你母亲求情。明姑娘已死,本宫不希望语儿妹妹也香消玉殒。父皇虽对当年之事仍耿耿于怀,但相信他也会因明姑娘之死而动容,到底你们的父亲曾立下不少功劳,忠心可悯。”没现无人捧场,二皇子一个人唱戏愉快。

    皇帝是不会因一个官妓的死而动容的,甚至根本就不会有人告诉他。采蘩听着二皇子满口敷衍。不由耐心渐失。

    “二殿下?”左拐诧异又立即恭谨的声音传来,然后带着于良往二皇子前面一跪,“不知殿下在此,左恒怠慢。”

    二皇子的目光不情愿得从语姑娘身上调开,“左大匠腿脚不便,快快请起。”语气竟体恤起来了,只是少点真心真情。好像生搬硬套的。

    采蘩觉得,原来师父很有用。

    “谢殿下。”左拐在于良的搀扶下起身,“不知殿下今日来有何要事?”

    刚问完,又来了一批人,其中包括丹大人,秋相国,还有一个身穿武官服的削瘦中年人。

    二皇子眼皮笑合。“相国大人来了。还是请他说吧。”

    秋相国一眼见到采蘩,却不像前两次见面时那般亲切,神情一正,手里捧高一明黄绢卷,“纸官署纸官丹阳和大匠左恒接旨。”

    纸官署众人皆跪。

    “北周大军突袭北齐南境,势如破竹之功,淮南虽为我南陈土地,深入二国边界。已受波及。吾皇亲巡淮南,情势颇危。今调江南守军五万,粮草千车,其它供给三百辆,急行前往支援。特命纸官丹阳为监供官,大匠左恒为副监供官,负责三百车重要物资,三日后启程。监国二皇子授命。”秋相国宣读完毕。

    丹大人和左拐叩拜接旨。

    采蘩则和于良面面相觑。两人都想着同一件事,师父去淮南,谁来教他们,而且比试又怎么办?

    这时,二皇子开口道,“父皇巡淮南,一批重臣随行。本宫和秋相商量,本想到丹大人年事已高,但物资中有重要青纸,为下诏之唯一可认纸本,不得失于战火,左大匠一人又担子过重了些,偏偏此时朝廷正是用人之际。”

    于良平时老实,关键时候竟胆子不小,在二皇子面前自告奋勇,“殿下,于良愿随同师父一同前往,不能代替丹大人,却能打理琐事。”

    二皇子露出沉吟之色,问秋相,“国相以为如何?”

    秋国相颔,“于良是左大匠之徒,想来可助一臂之力。”

    片刻后,二皇子说道,“听闻左大匠收得二徒,这样吧,你就带徒弟同行,有两人担左膀右臂,丹大人可留。”

    采蘩怔住,二徒同行,她也要随军送物资去?

    但听左拐道,“殿下,臣下那小徒弟是姑娘家,恐不能担此重任,臣以为和于良足以。”

    “童姑娘。”二皇子点名了。

    “是。”采蘩抬头看二皇子一眼,笑一下又垂。

    “童姑娘要与御纸坊西骋比纸之事已传遍都城,本皇子略有耳闻。原本不以为然,今日在这里见到你,才知是真的。说实话,对姑娘的勇气还是很佩服的。”二皇子皱眉看着采蘩脸上俗气的笑,心道美之无物一蠢女也。

    “殿下如此说,民女惶恐。”采蘩的声音也惶恐。

    “只是童姑娘既有巾帼不让须眉之勇,却在此时躲在师父师兄身后,本宫有些失望啊。想我南陈人才济济,却少木兰之大义女子。”二皇子说到这儿,停了下来。

    采蘩心中冷笑,这个二皇子想让她当花木兰,可惜她就不接茬,看他到底什么打算。

    二皇子等了片刻,见采蘩不言不动,只好自己说下去,“左大匠一走至少两个月,你与西骋的比试却近在眼前,岂非输定了?本宫却很想看到这场比试公平进行。本宫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你随你师父去淮南,本宫做主将比试推迟到你回返。如此一来,你可跟左大匠多学两个月,胜算自然就大得多。”

    采蘩知道这是二皇子最后的施压了,若不答应,从此无安宁之日,“民女愿随师父前往,定不让二殿下失望。”

    “好!果然非凡女子!”二皇子一拍掌,“国相,修改旨意,授左大匠为正监官,于良为副监,童姑娘为女令。”

    “殿下,女子随军,这个——”秋国相不太能认同。

    “女令为官,并非一般的女子。再说,父皇还带了随侍女官。此例既不是先开,秋相就不必反对了。”二皇子挥手表示不耐烦。

    那个一同进来的中年武将道,“我江南守军五万,定将粮草和物资守得固若金汤。监官责任最重,却也不用担险,此去一路平顺,就当游大好山河吧。”

    “正是。大军之中,左大匠尽可放心教童姑娘。本宫可是为你们多争取了不少天,回来就不能输,不然也丢了本宫的面子。”二皇子哈哈大笑。

    “二皇子,请允婢子跟随左大匠师徒行军。童姑娘是女子,在军中可能有所不便。”语姑娘之言出乎众人意料。

    “准了。”不待大家反应过来,二皇子答应得很爽快,“你们若能顺利完成此行,我会在父皇面前为之美言。说不准父皇龙心大悦,各位有什么心愿也能达成。回宫吧。”

    宦官唱起驾,众人跪送。

    二皇子上了车辇,里面居然已坐着一人。

    “殿下,事情可顺利?”那人正是取明姑娘性命的幕后真凶。

    “一切照先生所言,况且我亲自下令,谁敢不从?”二皇子对他竟十分尊重,以我自称,“只是我不懂杀一个女人罢了,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可以找飞雪楼,花点银子就是。”

    “飞雪楼不忠于殿下,可用一二,但不能用三用四。楼主行踪飘忽不定,阎罗当道,各自心思难揣测。虽然他们帮我们找到了名单,却没有杀人灭口,如同留下大患,还得我们自己动手。”那人冷笑一声,目光煞寒。

    “他们说那女人没看到。”二皇子有点小声。

    “殿下,名单是那女人找出来的,不管她看没看到,就一定要死。飞雪楼此次行事犹如心慈手软的妇人,真是不中用。好在这些年我们的势力已成气候,不必再依赖他们。”那人面露得色。

    “对了,明姑娘的妹妹语儿自求随他们去淮南,我准了。”二皇子告诉他。

    “本来我怕姐妹俩挨个死会招惹怀疑,现在她既然自己要去死地,那倒省心了。”那人眯眼勾起嘴角,冷酷之极。

    “可惜了那样一个美人。”二皇子眼中有色意。

    “殿下若登大宝,整个南陈都是您的,何愁没有像那样的美人?我观天象,三颗帝星皆有异色,殿下能否成为太子,就在今年年底,因此我们的计划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池,否则四皇子得天独厚,将会后来居上啊。”那人知道二皇子最不甘心的地方。

    二皇子的眼中就浮现暴躁,“自古长幼有序,我在他之前。要不是母后去得早,哪里轮到那对母子盘算?先生一定要帮我。只要我登上帝位,先生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绝不会忘了先生的辅佐大恩。”

    “殿下别说远话,若非在帝王之家,我便如同是你母舅,不帮自家人,又帮谁?”但是,有谁不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呢?那人目放精光,拈须而笑。

    与此同时,秋相国的马车与二皇子背道而驰。

    今天第一更。

    第二更会很晚,要十点了,亲们要保证睡眠哈,明天可以看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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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你要回乡?等等。

    “怎么回事啊?”左拐不傻,这道旨意一下,立刻感觉不对劲。

    “阿恒,你跟我来。”丹大人转身就走。

    左拐跟上几步,又回头瞪眼,“别偷懒,把刚才的纸晒上。晒完之后,采蘩继续练习抄纸的动作,于良制作纸浆。”

    听到两人说是,左拐才赶到丹大人身旁,进了大屋就问,“师傅,您知道些什么?”

    “五天前起,皇上送来的理国诏书就不是青纸了。”丹大人示意他坐下。

    左拐惊道,“怎么可能呢?皇上出巡,青纸都要带两车,无论如何都是够用的。”

    青纸是南陈皇帝专用,任何诏书,回文和信件都必须用它,尤其是皇帝出巡的时候。除去玉玺之外,专用来书写诏书的青纸中藏有独特暗纹,避免有人暗藏鬼胎,偷天换日。诏书青纸由纸官署直接送入宫廷,交给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其间不能假借他人之手,按张数点清,以确保无人偷取盗用。

    “照皇上亲笔所述,装青纸的车遭流火全部烧毁,因此急命纸官署派人送青纸前去。相国大人因此提名了我,而二皇子提了你。”丹大人看到左拐诧异的神色,接着说道,“我也惊讶。二皇子说你虽手脚不便,有车代步。而你造纸之能仍为皇上看重,且又熟悉北齐贵族语,万一遇到北齐军说不定可派上用场。”

    “就算二皇子突然现我有那么大的用处。为何又把于良和采蘩也算上?特别是采蘩。她是女子。好吧,我对女子没有歧视,但二皇子把采蘩当花木兰,我是不信的。”左拐被阴谋陷害过,所以嗅觉灵敏。

    “二皇子一向认为秋国相是支持四皇子的,皇上以此来限制他监国的权力。我与相国有交情,他多半也将我归到四皇子那边。而阿恒你出了名的孤僻,与我名为师徒,但乌睿之事已足以证明我管不了你。他用采蘩,一个可能就是随心所欲。非要干点与众不同的事,另一个可能便是掩盖他替换掉我的真正目的。”丹大人也不太确定,“还有件事你要知道。凡不是皇上笔迹的文书,二皇子都以非青纸的理由搁置了,并且擅自下旨四皇子为监军,与江南守军同行。”

    “什么?四皇子才多大?监什么军啊?”简直一波接一波的动荡不安,“二皇子如此胡作非为。不怕皇上回来训斥吗?”

    “四皇子十六了,已经成亲,就不再是少年郎。二皇子要监国,不能离都。江南守军大将马杰是皇上信任之人。所以乍看起来,如此安排并无不妥,反而给四皇子建功立业的机会,就连皇后都无法反对一句。”丹大人皱眉深思。“这么一来。即使四皇子路上出了什么事,要担责任的就不是二皇子了。”

    “这跟我们有何关系?”左拐最恨权力之争,他曾是牺牲者,没想躲到这个死角旮旯,还能被人翻出来冲锋陷阵。

    “我不知道。”丹大人叹口气,“我如今去不了,你又带着毫无经验的于良和采蘩,只能万事谨慎小心。走一步看一步。”

    左拐恨不得拔胡子,“难不成他看我残废,看于良老实,看采蘩是姑娘,打算夺青纸让四皇子担了疏忽的罪名,让皇上没办法写诏而雷霆大怒?”

    这时,丹大人的神情严肃起来,“即便青纸全毁了,阿恒,就要靠你。”

    “恐怕二皇子就是以为我造不了吧?”左拐一笑,“他应该不知道我是慢功出细活。”自己距离废物尚远。

    就在丹大人和左拐寻思琢磨且越来越复杂的同时,采蘩的想法跟皇权争斗差很远。简单直接地说,她觉得二皇子不是想让南陈有一个木兰,而是想要她的命!名单上有二皇子,以她所知的范围,他身份最高,当之无愧是劫银案的主谋。虽然二皇子看上去不像那么有沉府,不过她学会的一个道理就是不能以貌取人。

    名单让孤客,不,独孤棠拿到手已经不少日子,会不会他和飞雪楼交易完成,因此二皇子知道她找到名单的事,想杀她灭口?

    “师妹,劝劝语姑娘,让她别跟咱们一起去了。”于良叫她。

    采蘩看着语姑娘,“你何必自讨苦吃?我们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

    于良欸欸惊道,“我只是觉得路上会很辛苦,怎么到你说就成回不来了?北周打北齐,又不是我们南陈打仗,而且有五万大军保护我们哪!”

    天真多好。采蘩拍拍于良的肩,“二师兄,你说得对,江南五万大军就是为保护我们才调来的。”

    于良知道她说得是反话,却仍不信这可能是一趟有去无回的行程,“淮南虽在北周北齐境边,但一路都是南陈国土——”

    “并不全然。”语姑娘告诉他,“淮南一带,北齐仍认为是他们的,兵马肆无忌惮来回,如同匪类。北周与南陈虽有盟约,但这次北周攻打北齐,南陈没有相助,此约就形同作废,边境的北周兵马不能当作友军。而南陈驻军主要在淮南都府。这么一来,路上不会太平的。”

    “语姑娘懂得真多。”于良傻笑。

    语姑娘连忙摇头,“我听大人们平时聊起。”

    一个是七巧玲珑心,一个是天然未雕饰,差距不是一点点。

    “这样的话,语姑娘你就更别去了。”于良还老实说,“我也不想去。我要是死了,我娘怎么办?”

    采蘩凉嗖嗖说,“你若为国捐躯,二皇子会给你家抚恤金的。”对上于良还算明白的眼神,改口道,“即便二皇子不给,丹大人也会帮你想着。”

    “我的话已经说出口,二皇子也答应了,所以不能反悔了。”语姑娘反过来安慰于良,“采蘩小姐跟你开玩笑呢。此行可能凶险,但不管如何,总要五万大军撑不住,我们才会有生命之忧。”

    于良对语姑娘的话捧为圣旨,转而松口气,对采蘩道,“就是说嘛。五万人马要是全没了,那我也认命。”

    采蘩不理他,苦练抄纸去。

    然而,这日从纸官署出来,她立刻让阿肆赶车去六宝楼。面子不如命大,她必须要见独孤棠一面,问他一些事。她保证不会问他到底是什么人。

    进了楼,小伙计上来打招呼,“童小姐,您还记得我吗?”

    “又要让我买纸吗?”采蘩当然记得他。

    “我明天去纸官署考试,如果通过就不来六宝楼了。”小伙计在她面前握拳跳,又紧张又兴奋的样子。

    “我还以为你要去御纸坊呢。”他崇拜西大公子,采蘩记忆犹新。

    “要去御纸坊,得先进纸官署。”一步步来,他的目标已经在前方,大哥说只要对准直直走就行。

    “我找棠大掌事。”这个还没进纸官署,已经跳想御纸坊的家伙,等她从淮南回来慢慢跟他讲什么叫有始有终。

    采蘩这么想的时候,完全没现她自己也是抱着不行就走的轻率走入纸官署大门的,更没现一个月的期限何时从心里消失的。

    “你也找棠大?前几日有个漂亮的姑娘也来找他,还拿一块金子想我说出棠大的下落。”觉着自己明天就不会在六宝楼的小伙计今天敢对客人贼笑,“童姑娘有没有东西给我?”

    “说。”采蘩敲他脑门,眼神冰冷冰冷看着。

    “棠大今早跟四公子说家乡有急事,要离开两个月。”小伙计立刻交待。

    两个月?二皇子也给她两个月可以好好准备和西骋的比试。不过,看起来,此两个月和彼两个月都有无期的意思。

    孤客没有撒谎。他不再见她,因为他要走了。

    “他家乡在哪儿?”不知不觉问出口,却觉得自己好笑。独孤棠就是孤客,她到底有何期盼?

    “我不知道。”小伙计看她嘴角噙冷笑,不由加重语气,“真的,大哥从来没说过他老家在哪儿。”

    采蘩转身就走,又回头问,“你是小四?小五?”

    “小五。”在那两道森寒的目光中,说谎是不太可能的事。

    采蘩很想知道他为何那么笃定,“不怕你大哥不回来了?”

    “不会的。大哥常出门,有时几天,有时几个月,但总会回来的。”小五笑得牙齿又白又亮。

    “如果他这次走了,再不回来了呢?”如果——

    “那就等我学好本事去找他。大哥早就说过,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可是今天的散了,明天还可以再聚,因为是人就得吃饭。”不怕,他已经长大成人,可以帮大哥照顾家里。

    采蘩沉思半晌,再度转身走出了门。然后,她看到了央。他在那儿和阿肆扯皮,这一次,她很高兴他神出鬼没得那么及时。

    “他人呢?”她跳上车。

    “老牛码头。”央也跳上车。

    “阿肆。”她喊上了。

    “驾!”阿肆一抖缰绳。

    “他走了,你们呢?”那一个个骄傲无比的剑客。

    “老大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这回不需要再蒙脸。老大说,以前我们每个人都逃避自己,以为蒙上脸就能成为不一样的人,但现在是该为自己骄傲的时候了。”央道。

    那身白衣今天分外耀眼。

    今天第二更。

    亲们周末愉快!(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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