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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彩田     嫡女华第txt下载     嫡女华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7章 皇子大婚

    沈沅钰连忙让到一旁:“殿下言重了。我虽有此策,却苦于无法传递消息,只是不知三皇子可养有信鸽?”

    三皇子得此良谋心情大好,笑道:“我虽然没有信鸽,但是却和安仁合养了一只海东青,用来相互传递消息。”那海东青乃是白鸟之王,用来传递消息自然比信鸽好上百倍。沈沅钰恍然大悟,难怪他对当阳城的情形了如指掌。

    三皇子就站了起来,“我要赶快把这个法子送到安仁手上。”说毕就提出告辞。沈沅钰自然不会阻拦,将他送出门去。

    庾璟年靠在箭楼上刚眯了一会儿,就被一阵震翅的声音惊醒了过来。昨天段光的主力大军到达,只不过休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就开始摆开阵势攻城,还真是急不可耐。

    在段光看来,庾璟年不过是个无名小卒,能坐上这个兖州都督,一方面因为他出身宗室,是含着金钥匙出身的皇二代。另一方面是因为兖州都督柴荣战死,无人可用,他适逢其会这才坐上了正三品高位。

    段光打了一辈子仗,自然不会把庾璟年放在心上,稍作休整,就立刻兵分三路,对着东、西、北三座城门展开攻击,东南两门的攻击只不过是佯攻,真正的主力布置在西门。

    没想到庾璟年很快就识破了他的意图,组织残兵败将硬是将他攻击的部队给击退了。庾璟年虽然是初次带兵,但对于战争的感觉十分敏感,总能在瞬息万变的战局中抓住稍纵即逝的战机,决策又十分果断,在他的带领下,当阳城上下一心,士卒用命,士气比他预想的要高昂的多。段光本来以为当阳不过小城,自己大军一到,自然手到擒来,没想到打了整整一天,北魏军丢下上千具尸体,逼不得已还是只得退兵。

    庾璟年睁开眼睛,一只神骏的海东青落在他的肩膀上,用长长的喙啄了啄他的手心,庾璟年从海东青的脚上取下一个小小的竹筒,里面装着三皇子给他的信。庾璟年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信,眼中登时一亮。

    他抬头看了看天,此刻天空乌沉沉的无星无月,虽然雪已经停了,但是天气却更冷了。庾璟年开心地笑了起来,心想沈沅钰还真是聪明,不费一兵一卒,一个晚上就能把当阳变成一座冰城,明天早上段光醒来的时候,看见当阳城的样子,表情一定会十分精彩。想到这里,庾璟年就觉得心情格外的舒畅,连胳膊上的箭伤也没有那么疼了。

    没想到沈沅钰一个小小的弱女子,竟有这样的智慧。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呢?这兵凶战危之地,他竟然有点点想见沈沅钰。可那毕竟是好兄弟未过门的妻子,想到这里庾璟年又有一点泄气。

    他大声招呼自己的亲兵:“起来起来!都给本将军起来,立即通知所有校尉以上的军官到我的将军府中开会,本将军有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们去做!”

    庾璟年连夜带人在城墙四壁上浇水,果然到了第二天,整个当阳城四面城墙上都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晶,段光见了之后差点儿气的吐血。攻城就必须得在城墙上搭架云梯,这个样子云梯还怎么个搭法,这滑不留手的,单靠人力又怎么能爬得进去?这城又怎么攻?谁能想到庾璟年竟然想出这么一个歪门邪道的主意!

    黑骑军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一时间士气十分低落,反观大晋的军队,本来就击退了黑骑军的一次攻击,现在主将又这般英明神武,一时之间人人心里都升起了希望,守住当阳城,看来不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城中的士气又再高昂了几分。

    段光召集军中将领召开紧急会议,只有一个问题,这当阳城,还该不该打!

    黑骑军的主要对手是旻文太子,可不是这个籍籍无名的庾璟年,可商量来商量去,绕过当阳城,前面可就是旻文太子的大军,到时候万一庾璟年胆大包天从后面抄了北魏的后路,到时候可就是前有堵截,后有追兵,那时候黑骑军可就腹背受敌,情形十分不妙了。

    而看庾璟年的行事做派,是个极为胆大包天的人物,若是段光真的绕过当阳城,庾璟年肯定会出兵攻击他的后军,就算他不攻击后军,只需断了黑骑军的粮道,黑骑军也是承受不起。

    自后段光不得不做出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啃下当阳城这块硬骨头。

    一时间大晋、北魏、北燕三国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当阳城。

    这一场攻防战十分精彩。段光先是改变策略,在当阳城南挖掘10条地道,庾璟年则命人挖掘长沟,切断北魏军的地道,又派兵驻守,待北魏军挖至深沟时,立即将其擒杀。

    庾璟年又在沟外堆积木柴,一旦发现北魏军在地道中潜伏,便将木柴塞进地道,投火燃烧,并借助牛皮囊鼓风,烈火浓烟,吹入地道,地道中的北魏士卒被烧得哭爹喊娘。

    段光只得再次改变策略,制造“攻城车”撞击城墙,庾璟年则征集城中布匹,用布匹做成帐幔,随其所向张开,攻车撞之,布受冲击立即悬空,城墙则不受损坏……

    此后十余日,北魏军尽用攻城之术,但皆被庾璟年所破,而且还守城有余。此时一方面大晋的援军越来越近,另一方面旻文太子自雍州出发,一路攻无不克,很快就攻取了司州的四个郡。段光攻城10天,士卒死亡近万人。

    段光打了一辈子的仗,从来没有这么窝囊过,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得派人去劝降庾璟年。庾璟年是个什么人物,他本就是宗室中人,又岂能受人招安,当即将段光派来的人杀了,将其首级挂在城门之上示众。

    段光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看见城门上悬挂出来的人头,一时急怒攻心,竟当场昏死了过去,整个人从马上摔了下来。北魏一时之间军心浮动。

    庾璟年听了探子的回报又生一计,让人用大火炙烤巨石,趁夜命人带着投石机潜入高山,将烤黑了的巨石投入北魏军中,只说是陨石坠入军营。

    要知道那时候的人都是十分迷信的。陨石入营是十分不祥的预兆。庾璟年命人在北魏军中四处散播谣言,一时魏军之中谣言四起,段光又旧病难愈,一时之间无力弹压,段光只得解除对当阳城的包围,将大军撤退至平阳郡,打算取道平阳郡救援晋州。

    晋州是北魏都城邺城的屏障,与司州的地位截然不同,司州可以丢,晋州却绝不能丢。

    段光这一走,当阳之围自解,段光的失败,也恰恰见证了一颗将星的冉冉升起,庾璟年自此战开始威名远播。

    当阳城中,庾璟年和沈昀都是松了一口气。这近十天不眠不休的攻防战,黑骑军死了近万人,大晋这一边也是损失惨重,庾璟年收拢的近万士卒折损了八成,好几次庾璟年都觉得自己守不住城池了,最后还是坚持过来了。

    捷报传回建康,皇帝大为高兴,谁能想到庾璟年不需要援兵相助,仅靠一万士卒就击退了段光的十万大军,这比他能够想象到的最好的结果还要好。皇帝龙颜大悦,连连道:“真是英雄出少年呢!朕要重重地赏他!”

    沈沅钰接到消息之后也是大大松了一口气,如今旻文太子在司州,旻文太子的哥哥庐陵王慕容齐在晋州,北魏方面承受着巨大的军事压力,司州恐怕是不得不放弃了。

    仗打到现在应该差不多了,接下来就要看北燕和大晋如何瓜分司州这块肥肉了。

    三皇子很快再次到沈府拜访,这次他送给了沈沅钰大批的金银珠宝、玉器古玩。与之同来的,还有庾之瑶。

    沈沅钰在花厅接待了三皇子和庾之瑶。

    庾之瑶脸上焕发着动心心魄的光芒,“钰姐姐,段光退兵了,二哥没事了。”她是发自真心地高兴。这十天来庾璟年在当阳浴血奋战,庾之瑶每天在家里担心的什么似的,每天晚上都睡不好觉。

    沈沅钰刚刚接到父亲寄来的书信,和庾之瑶一样的高兴。客套了几句,沈沅钰问三皇子道:“现在情形如何了?”

    三皇子道:“徐州和荆州驰援的兵马如今已经到了当阳城,安仁正在抓紧时间整编兵马,司州十二郡如今咱们占着的只有四个,旻文太子占去了六个,剩下的两个咱们可不能再让给北燕了。”

    沈沅钰道:“那北魏的高俊呢?”

    三皇子道:“高俊的人马早就被旻文太子肢解了,如今司州可说是一块不设防的肥肉,就看谁的动作快一点儿了。”

    庾之瑶听到这儿就有些担心:“咱们和北燕旻文太子抢底盘,不会又打起来吧?”

    沈沅钰和三皇子对望了一眼,都笑了起来。沈沅钰就给她解释:“旻文太子这次进攻司州带的都是私兵,真正的北燕主力在晋州,北燕如今和北魏在晋州打得如火如荼,无论如何不敢再树一敌,重新开辟一条战线,所以咱们和北燕是不会开打的!”

    庾之瑶听得似懂非懂,这些国家大事她本来就不关心,不过她对沈沅钰一向信服,沈沅钰这样说她很自然就相信了。“那就好,那就好!可不要再打仗了!”

    沈沅钰就伸手宠溺地摸摸她的脑袋。

    三皇子的目光在屋里侍奉的丫鬟婆子们身上扫过,沈沅钰早就猜到他这次来是有事情找自己商量的,就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

    众人答应一声,退出了花厅。三皇子才有些难以启齿地开口道:“我这次前来,是有事要求三小姐的!”

    沈沅钰道:“有什么事情,殿下但说无妨!”她和三皇子接触了这么久,对三皇子还是很有好感的。

    三皇子挠了挠头,道:“说起来,这件事实在有些难以启齿。”

    沈沅钰笑吟吟地看着他,目光清澈。

    三皇子还是说了,“这次安仁在当阳立下不世的战功,三小姐的计谋在其中起了非常关键的作用。本该为三小姐在父皇面前请赏,不过……”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现在我们需要把安仁树立成一个英雄,所以对外一直宣称,这一切都是安仁的谋略和功劳,还请三小姐见谅!另外,也希望三小姐不要揭穿此事!”

    庾之瑶听得愣了起来:“殿下,这怎么行?二哥为人最是骄傲,他知道了,也不会答应的!”这是要把沈沅钰的功劳全都安放在庾璟年的脑袋上啊。

    沈沅钰略一思索也就明白了。三皇子和太子、大皇子争夺大位,如今他缺的就是威望和战功,此次庾璟年如同彗星一般崛起,不但夺取了司州四郡,还打败了北魏赫赫有名的老将段光,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一切的背后策划和推动者,就是三皇子,三皇子阵营因此声威大震。

    若是揭破当阳之战最重要的一条谋略是出自沈沅钰,那么三皇子和庾璟年如日中天的声望就会受到一定程度的打击。这对三皇子争夺帝位是十分不利的。

    沈沅钰想了想也就明白了,“我对皇上的封赏,还有这些虚名并不在意,只要家父和庾将军能够平安归来,我别无他求。”

    三皇子本来以为自己要费一番口舌才能让沈沅钰答应,没想到她答应的这么痛快,不由大喜。“三小姐这下是帮了我们的大忙了,你深明大义,邵渊在此谢过了。”起身就给沈沅钰打了一躬。

    沈沅钰连忙侧身让开。“殿下太客气了。”以三皇子的地位,他有很多种办法可以先斩后奏,不过他还是开诚布公地找沈沅钰来谈判,沈沅钰对他的这种行事做派非常欣赏。

    三皇子到底给沈沅钰行了一礼,这才坐下,又转头嘱咐庾之瑶道:“六妹妹,你也不可以到外面乱说,知道了没有!”

    庾之瑶对这些本来就不感兴趣。“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

    三皇子就从袖子中拿出一沓子银票和房契地契出来,“三小姐立了这样大功,却不能得到朝廷的任何封赏,我实在深为惭愧,何况上次三小姐救我一命,我至今尚未有任何报答。”他就将那一叠银票和房契地契全都推了过来。

    “这些银票共有两万两……这些房契地契,有一千亩的水田,有的是绸缎铺子,有的是米粮店,还有一个古玩店,算是我给你的一点补偿,还请三小姐千万笑纳!”沈沅钰吃了一惊,两万两是一笔巨款了,至于那些地契房契,都是位于建康最繁华的地段,很多沈沅钰都是久仰大名的,这份礼物,似乎有点……太贵重了一点儿!

    就算她立了大功,也不用把这么多白花花的银子送给她吧。

    “殿下!这……太贵重了!”

    三皇子微笑道:“这都是你应得的,你尽管收下就是了。”

    沈沅钰自然不肯轻易收下这么一大笔银钱。两人推让了半天,实在推脱不过,最后只得收下了一万两的银票和一个温泉庄子。沈沅钰道:“这些我已经是受之有愧了!”

    三皇子见她终于收了,显得十分高兴。这才笑眯眯地将最重要的一句话说了出来:“日后遇见了难以解决的问题,还请三小姐不吝赐教才是!”

    沈沅钰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庾邵渊是把她当成谋士再用了。还真是瞧得起她!

    三皇子又道:“三月初九是我大婚的日子,到时候请三小姐一定光临!”

    沈沅钰想了想,接连遭到刺杀,她还真有点儿不敢出门了,不过既然庾邵渊这样的盛情邀请,她也不好意思拒绝,到时候只能多带些护卫了。

    沈沅钰便道:“到时候我一定去!”

    到了三月初九的那一天,沈沅钰一大早就起来梳妆打扮,和沈沅舒拜别了周氏之后到顾氏的韶和院聚齐。三皇子大婚不是小事,沈家的女眷除了卧病在床的,全都要去东海王府喝喜酒。

    沈沅钰姐妹给顾氏见过礼,不一会儿沈沅璧也来了,之后小谢氏带着沈沅依和沈沅芷也来了。一大家子高高兴兴的,唯独缺了小二房的人,顾氏心里就有点儿不痛快。

    今天是三皇子的大日子,顾氏的目光就在众姐妹的身上转了一圈,见她们的打扮没有不合适的,这才满意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出发吧,去晚了要失礼的!”

    众人就坐了小油车,先到二门和谢氏领着的二房的一大家子汇合,又到大门和老太爷、二老太爷带领的爷们儿汇合,这才坐车的坐车,骑马的骑马,浩浩荡荡到了三皇子府。

    三皇子原本一直住在皇宫里的,这次既然大婚了,皇上就在城南的绿柳胡同赐了一座大宅子给他。早在成婚之前,内侍省就将这处宅邸修缮得极为完备了。三皇子听说沈家众人来了,亲自到大门前迎接。

    三皇子穿着大红色的喜服,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原因,今天的三皇子显得格外英姿飒爽、神彩照人!

    三皇子将众人迎入府内,沈沅钰浏目四顾,见这座东海王府占地面积极广,前面是富丽堂皇的府邸,后面则是幽深秀丽的古典园林,整个府邸的建筑庄重肃穆,气宇轩昂,显而易见,内侍省是下了大功夫的。

    皇帝给了三皇子这么气派的一座府邸,可见皇帝对他的宠爱。

    天气还冷,酒席不能摆在花园子了,就安排在和花园子邻近的庆宜堂。庆宜堂极轩敞的一处大堂,沈家女眷来得不算最早的,进门的时候已经莺莺燕燕一屋子了,沈沅钰刚一进门,就看见不少熟人。

    沈沅钰跟着顾氏,一路给各位贵妇人见礼,庾之瑶快步走了过来,“钰姐姐你来了!”高高兴兴地上前抓住了沈沅钰的手,然后趴在她的耳边说道:“你再不来,我都快叫她们烦死了!”

    庾璟年在外头立了大功,连带着庾之瑶的地位都跟着水涨船高起来,沈沅钰来之前,她正被一群贵女围着巴结奉承,庾之瑶最怕的就是这个,赶紧趁机脱身。

    沈沅钰正和庾之瑶说这话,就听见外头有人传报:“新安公主来了!”就见新安公主带着几个宗室贵女步入场中。看见沈沅钰新安公主整张脸都沉了下来,那目光锋利得如同锥子一般。

    沈沅钰倒是处变不惊,还遥遥冲着新安公主行了一礼。新安公主的脸变得更黑了。她接连运气,压下心中的愤怒,若不是来之前太子百般告诫,让她千万不能再惹事,更不能再和沈沅钰打擂台,她绝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沈沅钰。

    沈沅钰就趴在庾之瑶的耳边问:“新安公主什么时候被放出来的并恢复爵位的?”她不是被押在宗人府里的吗?

    庾之瑶也压低了声音:“是太子和三殿下一起去求的皇上,皇上看在他们两个的面子上这才答应放了新安公主,并且恢复她的爵位。”

    沈沅钰一愣。

    太子去求皇帝显而易见是因为受了皇后之托,那么三皇子又是为了什么?他和太子可不是一路人,按说这件事就是求到他的头上他也应该找借口推脱过去才是!转念又一想他便明白了,新安公主是什么人啊?她是属螃蟹的,喜欢横着走路,到处得罪人。这么一个随时都能惹祸的定时炸弹,关在监狱里岂不是太埋没了?

    想来太子也必定十分无奈,不想让她出来给自己树敌,可是却不过皇后娘娘的旨意。

    三皇子这是在利用新安公主打击太子呵!成为了这样一个角色,新安公主偏偏自己不知道,还像是往日一般的趾高气昂。沈沅钰想到这里差点儿笑出声来。

    两人便不去理会新安公主,只是坐在一旁说话。

    庾之瑶道;“昨天太原王氏和河东裴氏往着东海王府里送嫁妆,钰姐姐去看了没有?”三皇子这次娶亲,娶得可不止是王菁一个人。三皇子年纪轻轻就封为东海王,按照皇室的规矩,王爷之尊,应该有一位正妃,两位侧妃,若干侍妾。

    所以今日和三皇子成婚除了太原王氏的王菁,还有一个河东裴氏的裴染。河东裴氏也是江左豪门,根基深厚,比之四大门阀不过略差了一筹而已。三皇子娶的虽然是一个庶女,却可以收拢河东裴氏为己用,果然是一本万利。

    昨天是王菁和裴染送嫁妆的日子。太原王氏和河东裴氏比赛似的将一抬抬嫁妆抬进王府。按道理说,裴染只是一个侧妃,说到底也就是一个妾室,不过是一乘粉轿抬入王府,裴家给她一点儿嫁妆意思意思也就是了。哪知道裴家像是嫁正经王妃一样,为她置办了一百二十八抬嫁妆,昨天太原王氏和河东裴氏通过嫁妆打擂台,最后竟是个不分胜负的结果。

    这一正一侧两位王妃还没有进府呢,就斗得这样不可开交,也真是旷古奇闻了。沈沅钰想起裴染那副风流浪荡的样子,就不由摇了摇头。

    沈沅钰昨日自然不会亲自去看,可是这样的盛事,她还是派了宝珠过去,时时向自己回报,对这些事情也是了如指掌。

    沈沅钰就道:“我并没有去,不过丫头们去了几个,回来和我说了。”

    庾之瑶道:“三殿下……为什么要娶那个裴染!我觉得她,性子太过跳脱……殿下一向克己自持,这次怎么……”她压低了声音。沈沅钰自然明白庾之瑶的意思,当初上元节的时候,她们都看见裴染的放浪形骸,哪里又是大家闺秀的做派。庾之瑶家教极好,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足见她对裴染的不屑。

    沈沅钰道;“三殿下想必也有他的考量吧!”庾邵渊也并不傻,若不是为了收拢河东裴氏的力量,他又怎么会收用裴染这等货色。

    庾之瑶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更低了:“我总觉得三殿下最近几年,也有些变了……”

    沈沅钰听了她的话却有些微微地震动。权力是个好东西,可是在这个权力场中浸淫多年,再心地纯良,也难免会变得厚黑,三皇子大概就是这样一类人?

    沈沅钰正想着心事,就听见外头鞭炮噼里啪啦响了起来,就有小丫鬟飞快地跑来回报道:“新娘子的花轿到了大门口了!”

    庆宜堂一阵骚动,贵妇和贵女们纷纷起身,到前面观礼。沈沅钰微微有些奇怪,三皇子成婚的时刻都是钦天监算好了的,本来应该是辰正二刻,这时间可有点儿早了。

    她就看了看滴漏,果然才刚刚辰正初刻。

    庾之瑶已经拉着她的手臂起身了,“咱们也去看看新娘子吧!”庾之瑶毕竟年轻,声音里充满了兴奋的意味。

    沈沅钰就带着庾之瑶和沈沅舒来到王府的大门口。这里已经聚集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人。不过王府门前的情形却是有点儿出人意料。三皇子并不在当场,只有王府长史身穿大红色的吉服,却带着几个家丁拦着花轿不许进门。

    那乘花轿,看起来和新娘子大红的花轿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细看却并不完全相同。沈沅钰嘴角微翘,心道果然如此。

    就有送轿的人上前理论:“今天是咱们小姐的好日子,你这个人好没道理,咱们把花轿抬过来了,你怎么不肯叫咱们进门!”

    长史大人满脸堆笑:“各位都是明白人,裴小姐是侧妃,咱们王爷正妃的轿子都还没有到呢,怎么能叫侧妃先进门呢?岂不是显得咱们王府里没有了规矩!”

    果然,那轿子里抬着的不是王菁,而是裴染。想必裴染是算好了王菁进门的时间,故意提前抬过来,打算在王菁之前先进门。若是三皇子真的让裴染先进门了,那么王菁这个正妃以后休想能在裴染面前抬起头来。

    就听见那长史道:“况且裴小姐虽然是侧妃,却也走不得正门,就是要抬进王府,也要从侧门进入。”

    送轿的人勃然大怒:“你这是什么意思?咱们裴家也是极尊贵的女孩儿,嫁给王爷是做侧妃的,可不是那没有身份地位的侍妾,那是要上皇家玉碟的,凭什么咱们就走不得大门?”

    庾之瑶已经听得一阵无语。她道:“河东裴氏也是源远流长的世家大族,怎地连这种道理都不懂?这王府里能称为正妻的只有一个王妃,侧妃再怎么尊贵也是个妾,还想走正门?这裴家也真是不知所谓!”

    沈沅钰心知肚明,裴家这样做当然有些出格,裴氏也并不是不懂规矩礼仪,之所以这样做,这是在试探三皇子的底线。

    三皇子若是完全放任不管,可以想见以后裴染还会蹬鼻子上脸,王菁的日子必定十分不好过。

    不过看三皇子的意思,似乎并不打算宠妾灭妻。

    那河东裴氏的人聒噪道:“我不跟你说,去请你们王爷过来!只要他发了话,叫咱们在这等着,咱们就在这等着;叫咱们走侧门,咱们就走侧门。”

    长史态度十分谦和,却丝毫不肯让步:“王爷现在正在里头招待贵客,您有什么事儿,同下官讲也是一样的。”

    笑话,王爷真出来了可就要上你们的大当了,旁人指定以为王爷这是来接裴侧妃的轿子的。

    河东裴氏的人面上勃然变色:“长史大人,您这是欺人太甚,您这是瞧不起咱们河东裴氏,若是再见不到王爷的面,咱们可就要将花轿抬回去了!”

    长史只是微笑不语。唬谁呢?真要抬回去,三皇子不过少娶一位侧妃,那裴染以后可就休想再嫁人了!

    两边正在僵持不下,就听见远处又有吹吹打打的声音传了过来,一个青衣小帽的小厮飞跑着过来报信,“王妃的花轿过来了!”

    长史大人听了,便丢下裴家的人不管,对身边的小厮一叠声吩咐:“快去请王爷出来!”

    那小厮进去了不大一会,三皇子便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满面笑容地出了的大门。皇子成亲是不需要到岳丈家里亲迎的,不过接到大门口还是必要的礼节。

    这时王菁的花轿也到了,接下来就是一连串复杂繁琐的程序,看得沈沅钰眼花缭乱,有人扶着盖了大红盖头的新娘子下了花轿,庾邵渊上前牵着她的手迈入大门。

    三皇子这一通忙碌,却像是没有看见另一乘粉轿一般。庾之瑶和沈沅舒难免看得心中快慰,裴家之人则是进退不得。

    这时长史大人又在上前交涉:“若是轿子再不进门,可就要耽误和王爷拜堂了。”侧妃和王妃同时进门,是可以跟随在王妃后面同王爷一起拜堂的。

    裴家的人看了看洞开的大门,真是进退两难。

    这时候站在花轿旁边的丫鬟走了过来,“五公子,小姐请您过去一下!”

    裴五公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那名丫鬟到了裴染的轿旁。两个人隔着轿子说了几句话,沈沅钰听见轿子里隐隐有啜泣的声音,那裴五公子一咬牙:“咱们走侧门,进王府。”

    沈沅钰暗暗点头,三皇子摆明了态度,不让裴染压过正妃王菁。其实也完全可以理解,从家族势力来看,河东裴氏左迁江南时日尚短,太原王氏却已经是准一流门阀。论身份地位,王菁是太原王氏嫡女,又是正妃,裴染只是一个庶女,又是侧妃,三皇子除非脑袋被门夹了,又怎么会让裴染骑到王菁头上去。

    不过那裴染能在短短的时间说服裴五公子,可见也是有心计有手段的,那裴五公子刚才说要把裴染抬回去,说的可不像是笑话,他们也在赌,赌三皇子不愿意失去裴家这个臂助。

    只不过事情不管怎么发展,对裴染总是有害无利。

    裴染的轿子从侧门进了王府,就有喜婆上前来扶着她下了轿子。扶着她跟在三皇子和王菁的身后,走入大堂拜堂。

    三皇子回头看了裴染一眼,眼中有淡淡的光芒一闪而过,总算还不是个太蠢的!

    这边就有礼赞官喊了一声吉时已到,三个人开始拜堂。那喜娘一直扶着裴染,退后一步,亦步亦趋地跟着王菁同三皇子拜堂。

    沈沅钰心中十分不是滋味,三皇子是踌躇满志,可这大喜的日子里,大概王菁和裴染没有一个是真心高兴的吧。

    正到了关键时刻,忽听得外头一阵喧哗,有人喊道:“不好了,有刺客!花园里死了人了!”

    三皇子面色一震,这堂可就拜不下去了。

    正在这个时候,就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抱着一个弱质纤纤的女子,一步一步走了进来,“三弟,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不过你这王府,可不怎么安全啊!”

第108章 洞房争宠

    三皇子已经听得傻眼了。

    “妙!妙!妙!”三皇子一连说了三个妙字,他忽然起身对沈沅钰行了一礼:“三小姐此计,可当十万雄兵。我代表当阳城一万士兵和二十万百姓,谢过三小姐。”

    沈沅钰连忙让到一旁:“殿下言重了。我虽有此策,却苦于无法传递消息,只不知殿下可养有信鸽?”

    三皇子得此良谋心情大好,笑道:“我虽然没有信鸽,但是却和安仁合养了一只海东青,用来相互传递消息是再好没有的。”那海东青乃是白鸟之王,用来传递消息自然比信鸽好上百倍。沈沅钰恍然大悟,难怪他对当阳城的情形了如指掌。

    三皇子就站了起来,“我要赶快把这个法子送到安仁手上。”说毕就提出告辞。沈沅钰自然不会阻拦,亲自将他送出门去。

    庾璟年靠在箭楼上刚眯了一会儿,就被一阵震翅的声音惊醒了过来。昨天段光的主力大军到达,只不过休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就开始摆开阵势攻城,还真是急不可耐。

    在段光看来,庾璟年不过是个无名小卒,能坐上这个兖州都督,一方面因为他出身宗室,是含着金钥匙出身的皇二代。另一方面是因为兖州都督柴荣战死,无人可用,他适逢其会这才坐上了正三品高位。

    段光打了一辈子仗,自然不会把庾璟年放在心上,但也绝不会大意轻敌,攻城之前也是做了完全的准备的。休整完毕后,就立刻兵分三路,对着东、西、北三座城门展开攻击,东南两门的攻击只不过是佯攻,真正的主力布置在西门。

    没想到庾璟年很快就识破了他的意图,组织残兵败将硬是将他攻击的部队给击退了。庾璟年虽然是初次带兵,但对于战争的整体感觉十分敏锐,总能在瞬息万变的战局中抓住稍纵即逝的战机,决策又十分果断,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在他的带领下,当阳城上下一心,士卒用命,士气比段光预想的要高昂的多。段光本来以为当阳不过小城,自己大军一到,自然手到擒来,没想到打了整整一天,北魏军丢下上千具尸体,竟然不得破门而入,逼不得已还是只得退兵。

    庾璟年睁开眼睛,一只神骏的海东青落在他的肩膀上,用长长的喙啄了啄他的手心,庾璟年从海东青的脚上取下一个小小的竹筒,里面装着的便三皇子给他的密信。庾璟年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信,眼中登时一亮。

    他抬头看了看天,此刻天空乌沉沉的无星无月,虽然雪已经停了,但是天气却更冷了。庾璟年开心地笑了起来,心想那个女子还真是聪慧,不费一兵一卒,一个晚上就能把当阳变成一座冰城,明天早上段光醒来的时候,看见当阳城的样子,表情一定会十分精彩。想到这里,庾璟年就觉得心情格外的舒畅,连胳膊上的箭伤也没有那么疼了。

    没想到她一个小小的弱女子,竟有这样的智慧,可把自己一个大男人都比下去了。这个法子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呢?这兵凶战危之地,他竟然有点点想见沈沅钰。可那毕竟是好兄弟未过门的妻子,想到这里庾璟年又有一点泄气。

    他大声招呼自己的亲兵:“起来起来!都给本将军起来,立即通知所有校尉以上的军官到我的大帐中开会,本将军有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们去做!”

    庾璟年连夜带人在城墙四壁上浇水,果然到了第二天,整个当阳城四面城墙上都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晶,段光见了之后差点儿气的吐血。攻城就必须得在城墙上搭架云梯,这个样子云梯还怎么个搭法,这滑不留手的,单靠人力又怎么能爬得进去?这城又怎么攻?

    谁能想到庾璟年竟然想出这么一个歪门邪道的主意!

    黑骑军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一时间士气十分低落,反观大晋的军队,本来就击退了黑骑军的一次攻击,现在主将又这般英明神武,一时之间人人心里都升起了希望,守住当阳城,看来不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城中的士气又再高昂了几分。

    段光召集军中将领召开紧急会议,只有一个问题,这当阳城,还该不该打?

    黑骑军的主要对手是旻文太子,可不是这个籍籍无名的庾璟年,可商量来商量去,绕过当阳城,前面可就是旻文太子的大军,到时候万一庾璟年胆大包天从后面抄了北魏的后路,到时候可就是前有堵截,后有追兵,那时候黑骑军可就腹背受敌,情形十分不妙了。

    而看庾璟年的行事做派,就是这么个极为难缠的邪性人物,若是段光真的绕过当阳城,庾璟年肯定会出兵攻击他的后军,就算他不攻击后军,只需断了黑骑军的粮道,黑骑军也是承受不起。

    最后段光不得不做出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啃下当阳城这块硬骨头。

    一时间大晋、北魏、北燕三国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当阳城。

    这一场攻防战十分精彩。段光先是改变策略,在当阳城南挖掘10条地道,庾璟年则命人挖掘长沟,切断北魏军的地道,又派兵驻守,待北魏军挖至深沟时,立即将其擒杀。

    庾璟年又在沟外堆积木柴,一旦发现北魏军在地道中潜伏,便将木柴塞进地道,投火燃烧,并借助牛皮囊鼓风,烈火浓烟,吹入地道,地道中的北魏士卒被烧得哭爹喊娘。

    段光只得再次改变策略,制造“攻城车”撞击城墙,庾璟年则征集城中布匹,用布匹做成帐幔,随其所向张开,攻车撞在上面,那布匹受到冲击立即悬空,城墙则不受损坏……

    此后十余日,北魏军尽用攻城之术,但皆被庾璟年所破,而且还守城有余。此时一方面大晋的援军越来越近,另一方面旻文太子自雍州出发,一路攻无不克,很快就攻取了司州的四个郡。段光攻城10天,士卒死亡近万人。

    段光打了一辈子的仗,从来没有这么窝囊过,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得派人去劝降庾璟年。庾璟年是个什么人物,他本就是宗室中人,又岂能受人招安,当即将段光派来的人杀了,将其首级挂在城门之上示众。

    段光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看见城门上悬挂出来的人头,一时急怒攻心,竟当场昏死了过去,整个人从马上摔了下来。北魏一时之间军心浮动。

    庾璟年听了探子的回报又生一计,让人用大火炙烤巨石,趁夜命人带着投石机潜入高山,将烤黑了的巨石投入北魏军中,只说是陨石坠入军营。

    要知道那时候的人都是十分迷信的。陨石入营是十分不祥的预兆。庾璟年命人在北魏军中四处散播谣言,魏军之中谣言四起,段光又旧病难愈,一时之间无力弹压,段光只得解除对当阳城的包围,将大军撤退至平阳郡,打算取道平阳郡救援晋州。

    晋州是北魏都城邺城的屏障,与司州的地位截然不同,司州可以丢,晋州却绝不能丢。

    段光这一走,当阳之围自解,段光的失败,也恰恰见证了一颗将星的冉冉升起,庾璟年自此战开始威名远播。

    当阳城中,庾璟年和沈昀都是松了一口气。这近十天不眠不休的攻防战,黑骑军死了近万人,大晋这一边也是损失惨重,庾璟年收拢的近万士卒折损了八成,好几次庾璟年都觉得自己守不住城池了,最后还是坚持过来了。

    捷报传回建康,皇帝大为高兴,谁能想到庾璟年不需要援兵相助,仅靠一万士卒就击退了段光的十万大军,这比他能够想象到的最好的结果还要好。皇帝龙颜大悦,连连道:“真是英雄出少年呢!朕要重重地赏他!”

    沈沅钰接到消息之后也是大大松了一口气,如今旻文太子在司州,旻文太子的哥哥庐陵王慕容齐在晋州,北魏方面承受着巨大的军事压力,司州恐怕是不得不放弃了。

    仗打到现在应该差不多了,接下来就要看北燕和大晋如何瓜分司州这块肥肉了。

    三皇子很快再次到沈府拜访,这次他送给了沈沅钰大批的金银珠宝、玉器古玩。与之同来的,还有庾之瑶。

    沈沅钰在花厅接待了三皇子和庾之瑶。

    庾之瑶脸上焕发着动心心魄的光芒,“钰姐姐,段光退兵了,二哥没事了。”她是发自真心地高兴。这十天来庾璟年在当阳浴血奋战,庾之瑶每天在家里担心的要死要活,每天晚上都睡不安寝。

    沈沅钰刚刚接到父亲寄来的书信,和庾之瑶一样的高兴。客套了几句,沈沅钰问三皇子道:“当阳城现在情形如何了?”

    三皇子道:“徐州和荆州驰援的兵马如今已经到了当阳城,安仁正在抓紧时间整编兵力,司州十二郡如今咱们占着的只有四个,旻文太子占去了六个,剩下的两个咱们可不能再让给北燕了。”

    沈沅钰道:“那北魏的高俊呢?”

    三皇子道:“高俊的人马早就被旻文太子肢解了,如今司州可说是一块不设防的肥肉,就看谁的动作快一点儿了。”

    庾之瑶听到这儿就有些担心:“咱们和北燕旻文太子抢地盘,不会又打起来吧?”

    沈沅钰和三皇子对望了一眼,都笑了起来。沈沅钰就给她解释:“旻文太子这次进攻司州带的都是私兵,真正的北燕主力在晋州,北燕如今和北魏在晋州打得如火如荼,无论如何不敢再树一敌,重新开辟一条战线,所以咱们和北燕是不会开打的!”

    庾之瑶听得似懂非懂,这些国家大事她本来就不关心,不过她对沈沅钰一向信服,沈沅钰这样说她很自然就相信了。“那就好,那就好!可不要再打仗了!”

    沈沅钰就伸手宠溺地摸摸她的脑袋。

    三皇子的目光在屋里侍奉的丫鬟婆子们身上扫过,沈沅钰早就猜到他这次来是有事情找自己商量的,就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

    众人答应一声,退出了花厅。三皇子才有些难以启齿地开口道:“我这次前来,是有事要求三小姐的!”

    沈沅钰道:“有什么事情,殿下但说无妨!”她和三皇子接触了这么久,对三皇子还是很有好感的。

    三皇子挠了挠头,道:“说起来,这件事实在有些不大好说,总之是有些对不住你的……”

    沈沅钰笑吟吟地看着他,目光清澈。

    三皇子一咬牙,还是说了,“这次安仁在当阳立下不世的战功,三小姐的计谋在其中起了非常关键的作用。本该为三小姐在父皇面前请赏,不过……”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现在我们需要把安仁树立成一个英雄,所以对外一直宣称,这一切都是安仁的谋略和功劳,还请三小姐见谅!另外,也希望三小姐不要揭穿此事!”

    庾之瑶听得愣了起来:“殿下,这怎么行?二哥为人最是骄傲,他知道了,也不会答应的!”这是要把沈沅钰的功劳全都安放在庾璟年的脑袋上啊。

    沈沅钰略一思索也就明白了。三皇子和太子、大皇子争夺大位,如今他缺的就是威望和战功,此次庾璟年如同彗星一般崛起,不但夺取了司州四郡,还打败了北魏赫赫有名的老将段光,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一切的背后策划和推动者,就是三皇子,三皇子阵营因此声威大震。

    若是揭破当阳之战最重要的一条谋略是出自沈沅钰,那么三皇子和庾璟年如日中天的声望就会受到一定程度的打击。这对三皇子争夺帝位是十分不利的。况且受到妇人的指点才得以退兵,这件事传出去难免让人觉得有些不伦不类。众人恐怕要对三皇子和庾璟年低看一眼了。

    沈沅钰很快也就想明白了,笑道:“我对皇上的封赏,还有这些虚名并不在意,只要家父和庾将军能够平安归来,我别无他求。”

    三皇子本来以为自己要费一番口舌才能让沈沅钰答应,没想到她答应的这么痛快。要知道这件事一传出去,沈沅钰立刻就会名声大震,这个时代名士盛行,大家最看重的就是名声,没想到对这些东西,沈沅钰却是毫不在意。

    他不由大喜。“三小姐这下是帮了我们的大忙了,你深明大义,邵渊在此谢过了。”起身就给沈沅钰深深行了一礼。

    沈沅钰连忙侧身让开。“殿下太客气了。”以三皇子的地位,他有很多种办法可以先斩后奏,不过他还是开诚布公地找沈沅钰来谈判,沈沅钰对他的这种行事做派非常欣赏。

    三皇子到底给沈沅钰行完了礼,这才复又坐下,又转头嘱咐庾之瑶道:“六妹妹,你也不可以到外面乱说,知道了没有!”

    庾之瑶对这些本来就不感兴趣。“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

    三皇子就从袖子中拿出一沓子银票和房契地契出来,“三小姐立了这样大功,却不能得到朝廷的任何封赏,我实在深为惭愧,何况上次三小姐救我一命,我至今尚未有任何报答。”他就将那一叠银票和房契地契全都推了过来。

    “这些银票共有两万两……这些房契地契,有一千亩的水田,有的是绸缎铺子,有的是米粮店,还有一个古玩店,算是我给你的一点补偿,还请三小姐千万笑纳!”沈沅钰吃了一惊,两万两是一笔巨款了,至于那些地契房契,都是位于建康最繁华的地段,很多沈沅钰都是久仰大名的,这份礼物,似乎有点……太贵重了一点儿!

    就算她立了大功,也不用把这么多白花花的银子送给她吧。

    “殿下!这……太贵重了!”

    三皇子微笑道:“这都是你应得的,你尽管收下就是了。”

    沈沅钰自然不肯轻易收下这么一大笔银钱。两人推让了半天,实在推脱不过,最后只得收下了一万两的银票和一个温泉庄子。沈沅钰道:“这些我已经是受之有愧了!”

    三皇子见她终于收了,显得十分高兴。这才笑眯眯地将最重要的一句话说了出来:“日后遇见了难以解决的问题,还请三小姐不吝赐教才是!”

    沈沅钰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庾邵渊是把她当成谋士再用了。还真是瞧得起她!

    三皇子又道:“三月初九是我大婚的日子,到时候请三小姐一定光临!”

    沈沅钰想了想,接连遭到刺杀,她还真有点儿不敢出门了,不过既然庾邵渊这样的盛情邀请,她也不好意思拒绝,到时候只能多带些护卫了。

    沈沅钰便道:“到时候我一定去!”

    到了三月初九的那一天,沈沅钰一大早就起来梳妆打扮,和沈沅舒拜别了周氏之后到顾氏的韶和院聚齐。三皇子大婚不是小事,沈家的女眷除了卧病在床的,全都要去东海王府喝喜酒。

    沈沅钰姐妹给顾氏见过礼,不一会儿沈沅璧也来了,之后小谢氏带着沈沅依和沈沅芷也来了。一大家子高高兴兴的,唯独缺了小二房的人,顾氏心里就有点儿不痛快。

    今天是三皇子的大日子,顾氏的目光就在众姐妹的身上转了一圈,见她们的打扮没有不合适的,这才满意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出发吧,去晚了要失礼的!”

    众人就坐了小油车,先到二门和谢氏领着的二房的一大家子汇合,又到大门和老太爷、二老太爷带领的爷们儿汇合,这才坐车的坐车,骑马的骑马,浩浩荡荡到了三皇子府。

    三皇子原本一直住在皇宫里的,这次既然大婚了,皇上就在城南的绿柳胡同赐了一座大宅子给他。早在成婚之前,内侍省就将这处宅邸修缮得极为完备了。三皇子听说沈家众人来了,亲自到大门前迎接。

    三皇子穿着大红色的喜服,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原因,今天的三皇子显得格外英姿飒爽、神彩照人!

    三皇子将众人迎入府内,沈沅钰浏目四顾,见这座东海王府占地面积极广,前面是富丽堂皇的府邸,后面则是幽深秀丽的古典园林,整个府邸的建筑庄重肃穆,气宇轩昂,显而易见,内侍省是下了大功夫的。

    皇帝给了三皇子这么气派的一座府邸,可见皇帝对他的宠爱。

    天气还冷,酒席不能摆在花园子了,就安排在和花园子邻近的庆宜堂。庆宜堂极轩敞的一处大堂,沈家女眷来得不算最早的,进门的时候已经莺莺燕燕一屋子了,沈沅钰刚一进门,就看见不少熟人。

    沈沅钰跟着顾氏,一路给各位贵妇人见礼,庾之瑶快步走了过来,“钰姐姐你来了!”高高兴兴地上前抓住了沈沅钰的手,然后趴在她的耳边说道:“你再不来,我都快叫她们烦死了!”

    庾璟年在外头立了大功,连带着庾之瑶的地位都跟着水涨船高起来,沈沅钰来之前,她正被一群贵女围着巴结奉承,庾之瑶最怕的就是这个,赶紧趁机脱身。

    沈沅钰正和庾之瑶说这话,就听见外头有人传报:“新安公主来了!”就见新安公主带着几个宗室贵女步入场中。看见沈沅钰新安公主整张脸都沉了下来,那目光锋利得如同锥子一般。

    沈沅钰倒是处变不惊,还遥遥冲着新安公主行了一礼。新安公主的脸变得更黑了。她接连运气,压下心中的愤怒,若不是来之前太子百般告诫,让她千万不能再惹事,更不能再和沈沅钰打擂台,她绝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沈沅钰。

    沈沅钰就趴在庾之瑶的耳边问:“新安公主什么时候被放出来的并恢复爵位的?”她不是被押在宗人府里的吗?

    庾之瑶也压低了声音:“是太子和三殿下一起去求的皇上,皇上看在他们两个的面子上这才答应放了新安公主,并且恢复她的爵位。”

    沈沅钰一愣。

    太子去求皇帝显而易见是因为受了皇后之托,那么三皇子又是为了什么?他和太子可不是一路人,按说这件事就是求到他的头上他也应该找借口推脱过去才是!转念又一想他便明白了,新安公主是什么人啊?她是属螃蟹的,喜欢横着走路,到处得罪人。这么一个随时都能惹祸的定时炸弹,关在监狱里岂不是太埋没了?

    想来太子也必定十分无奈,不想让她出来给自己树敌,可是却不过皇后娘娘的旨意。

    三皇子这是在利用新安公主打击太子呵!成为了这样一个角色,新安公主偏偏自己不知道,还像是往日一般的趾高气昂。沈沅钰想到这里差点儿笑出声来。

    两人便不去理会新安公主,只是坐在一旁说话。

    庾之瑶道;“昨天太原王氏和河东裴氏往着东海王府里送嫁妆,钰姐姐去看了没有?”三皇子这次娶亲,娶得可不止是王菁一个人。三皇子年纪轻轻就封为东海王,按照皇室的规矩,王爷之尊,应该有一位正妃,两位侧妃,若干侍妾。

    所以今日和三皇子成婚除了太原王氏的王菁,还有一个河东裴氏的裴染。河东裴氏也是江左豪门,根基深厚,比之四大门阀不过略差了一筹而已。三皇子娶的虽然是一个庶女,却可以收拢河东裴氏为己用,果然是一本万利。

    昨天是王菁和裴染送嫁妆的日子。太原王氏和河东裴氏比赛似的将一抬抬嫁妆抬进王府。按道理说,裴染只是一个侧妃,说到底也就是一个妾室,不过是一乘粉轿抬入王府,裴家给她一点儿嫁妆意思意思也就是了。哪知道裴家像是嫁正经王妃一样,为她置办了一百二十八抬嫁妆,昨天太原王氏和河东裴氏通过嫁妆打擂台,最后竟是个不分胜负的结果。

    这一正一侧两位王妃还没有进府呢,就斗得这样不可开交,也真是旷古奇闻了。沈沅钰想起裴染那副风流浪荡的样子,就不由摇了摇头。

    沈沅钰昨日自然不会亲自去看,可是这样的盛事,她还是派了宝珠过去,时时向自己回报,对这些事情也是了如指掌。

    沈沅钰就道:“我并没有去,不过丫头们去了几个,回来和我说了。”

    庾之瑶道:“三殿下……为什么要娶那个裴染!我觉得她,性子太过跳脱……殿下一向克己自持,这次怎么……”她压低了声音。沈沅钰自然明白庾之瑶的意思,当初上元节的时候,她们都看见裴染的放浪形骸,哪里又是大家闺秀的做派。庾之瑶家教极好,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足见她对裴染的不屑。

    沈沅钰道;“三殿下想必也有他的考量吧!”庾邵渊也并不傻,若不是为了收拢河东裴氏的力量,他又怎么会收用裴染这等货色。

    庾之瑶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更低了:“我总觉得三殿下最近几年,也有些变了……”

    沈沅钰听了她的话却有些微微地震动。权力是个好东西,可是在这个权力场中浸淫多年,再心地纯良,也难免会变得厚黑,三皇子大概就是这样一类人?

    沈沅钰正想着心事,就听见外头鞭炮噼里啪啦响了起来,就有小丫鬟飞快地跑来回报道:“新娘子的花轿到了大门口了!”

    庆宜堂一阵骚动,贵妇和贵女们纷纷起身,到前面观礼。沈沅钰微微有些奇怪,三皇子成婚的时刻都是钦天监算好了的,本来应该是辰正二刻,这时间可有点儿早了。

    她就看了看滴漏,果然才刚刚辰正初刻。

    庾之瑶已经拉着她的手臂起身了,“咱们也去看看新娘子吧!”庾之瑶毕竟年轻,声音里充满了兴奋的意味。

    沈沅钰就带着庾之瑶和沈沅舒来到王府的大门口。这里已经聚集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人。不过王府门前的情形却是有点儿出人意料。三皇子并不在当场,只有王府长史身穿大红色的吉服,却带着几个家丁拦着花轿不许进门。

    那乘花轿,看起来和新娘子大红的花轿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细看却并不完全相同。沈沅钰嘴角微翘,心道果然如此。

    就有送轿的人上前理论:“今天是咱们小姐的好日子,你这个人好没道理,咱们把花轿抬过来了,你怎么不肯叫咱们进门!”

    长史大人满脸堆笑:“各位都是明白人,裴小姐是侧妃,咱们王爷正妃的轿子都还没有到呢,怎么能叫侧妃先进门呢?岂不是显得咱们王府里没有了规矩!”

    果然,那轿子里抬着的不是王菁,而是裴染。想必裴染是算好了王菁进门的时间,故意提前抬过来,打算在王菁之前先进门。若是三皇子真的让裴染先进门了,那么王菁这个正妃以后休想能在裴染面前抬起头来。

    就听见那长史道:“况且裴小姐虽然是侧妃,却也走不得正门,就是要抬进王府,也要从侧门进入。”

    送轿的人勃然大怒:“你这是什么意思?咱们裴家也是极尊贵的女孩儿,嫁给王爷是做侧妃的,可不是那没有身份地位的侍妾,那是要上皇家玉碟的,凭什么咱们就走不得大门?”

    庾之瑶已经听得一阵无语。她道:“河东裴氏也是源远流长的世家大族,怎地连这种道理都不懂?这王府里能称为正妻的只有一个王妃,侧妃再怎么尊贵也是个妾,还想走正门?这裴家也真是不知所谓!”

    沈沅钰心知肚明,裴家这样做当然有些出格,裴氏也并不是不懂规矩礼仪,之所以这样做,这是在试探三皇子的底线。

    三皇子若是完全放任不管,可以想见以后裴染还会蹬鼻子上脸,王菁的日子必定十分不好过。

    不过看三皇子的意思,似乎并不打算宠妾灭妻。

    那河东裴氏的人聒噪道:“我不跟你说,去请你们王爷过来!只要他发了话,叫咱们在这等着,咱们就在这等着;叫咱们走侧门,咱们就走侧门。”

    长史态度十分谦和,却丝毫不肯让步:“王爷现在正在里头招待贵客,您有什么事儿,同下官讲也是一样的。”

    笑话,王爷真出来了可就要上你们的大当了,旁人指定以为王爷这是来接裴侧妃的轿子的。

    河东裴氏的人面上勃然变色:“长史大人,您这是欺人太甚,您这是瞧不起咱们河东裴氏,若是再见不到王爷的面,咱们可就要将花轿抬回去了!”

    长史只是微笑不语。唬谁呢?真要抬回去,三皇子不过少娶一位侧妃,那裴染以后可就休想再嫁人了!

    两边正在僵持不下,就听见远处又有吹吹打打的声音传了过来,一个青衣小帽的小厮飞跑着过来报信,“王妃的花轿过来了!”

    长史大人听了,便丢下裴家的人不管,对身边的小厮一叠声吩咐:“快去请王爷出来!”

    那小厮进去了不大一会,三皇子便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满面笑容地出了的大门。皇子成亲是不需要到岳丈家里亲迎的,不过接到大门口还是必要的礼节。

    这时王菁的花轿也到了,接下来就是一连串复杂繁琐的程序,看得沈沅钰眼花缭乱,有人扶着盖了大红盖头的新娘子下了花轿,庾邵渊上前牵着她的手迈入大门。

    三皇子这一通忙碌,却像是没有看见另一乘粉轿一般。庾之瑶和沈沅舒难免看得心中快慰,裴家之人则是进退不得。

    这时长史大人又在上前交涉:“若是轿子再不进门,可就要耽误和王爷拜堂了。”侧妃和王妃同时进门,是可以跟随在王妃后面同王爷一起拜堂的。

    裴家的人看了看洞开的大门,真是进退两难。

    这时候站在花轿旁边的丫鬟走了过来,“五公子,小姐请您过去一下!”

    裴五公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那名丫鬟到了裴染的轿旁。两个人隔着轿子说了几句话,沈沅钰听见轿子里隐隐有啜泣的声音,那裴五公子一咬牙:“咱们走侧门,进王府。”

    沈沅钰暗暗点头,三皇子摆明了态度,不让裴染压过正妃王菁。其实也完全可以理解,从家族势力来看,河东裴氏左迁江南时日尚短,太原王氏却已经是准一流门阀。论身份地位,王菁是太原王氏嫡女,又是正妃,裴染只是一个庶女,又是侧妃,三皇子除非脑袋被门夹了,又怎么会让裴染骑到王菁头上去。

    不过那裴染能在短短的时间说服裴五公子,可见也是有心计有手段的,那裴五公子刚才说要把裴染抬回去,说的可不像是笑话,他们也在赌,赌三皇子不愿意失去裴家这个臂助。

    只不过事情不管怎么发展,对裴染总是有害无利。

    裴染的轿子从侧门进了王府,就有喜婆上前来扶着她下了轿子。扶着她跟在三皇子和王菁的身后,走入大堂拜堂。

    三皇子回头看了裴染一眼,眼中有淡淡的光芒一闪而过,总算还不是个太蠢的!

    这边就有礼赞官喊了一声吉时已到,三个人开始拜堂。那喜娘一直扶着裴染,退后一步,亦步亦趋地跟着王菁同三皇子拜堂。

    沈沅钰心中十分不是滋味,三皇子是踌躇满志,可这大喜的日子里,大概王菁和裴染没有一个是真心高兴的吧。

    正到了关键时刻,忽听得外头一阵喧哗,有人喊道:“不好了,有刺客!花园里死了人了!”

    三皇子面色一震,这堂可就拜不下去了。

    正在这个时候,就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抱着一个弱质纤纤的女子,一步一步走了进来,“三弟,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不过你这王府,可不怎么安全啊!”

第109章 三哥外室

    沈沅钰回到沈府,交代了沈沅舒和金灵,不要把今天看到的事情说出去。梳洗过后,一整晚辗转反侧,一直在想沈沐和十七郎到底是什么关系。

    第二天一早,沈沅钰就带着金灵去了西府,沈沐正要出去跑马,被沈沅钰堵在了门口。沈沅钰道:“三哥你别走,我有话要问你!”

    沈沐对沈沅钰一向优容,十分听话地将马儿交给小厮,跟着沈沅钰回了屋子:“三妹妹你想问什么?”

    沈沅钰乌黑的眸子静静地看着沈沐,直看得他头皮发麻,脸上的笑容都有些挂不住了。沈沅钰才道:“三哥,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坦白了吧,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瞒着三婶婶?”

    沈沐勉强一笑,伸手摸了摸鼻子:“我的事儿你哪一件不知道,我能有什么事情瞒着你?”

    沈沅钰冷笑一声:“三哥啊三哥,人的习惯是很难改变的!你每次说谎都要用右手摸一下鼻子,你还敢说你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沈沐恨不得把自己的手给剁了,在沈沅钰那一双清亮眸子的注视下,好像所有的秘密都无所遁形了一般,他知道妹妹的性子,没有一定的把握她是不会当面来质问自己的。不知道妹妹知道了多少,他要坦白多少?

    沈沐陪笑道:“三妹妹,我没有骗你,真的没有!”

    沈沅钰懒得和他拐弯抹角:“我给你一个提示。十七郎!”

    沈沐全身巨震:“你,你怎么知道我和十七郎……”

    沈沅钰淡淡一笑:“说吧,你和十七郎到底是什么关系?”

    沈沐一张大脸憋得通红,他嗫嚅了半天,实在不知道怎么和妹妹说,忽然之间一拍桌子,怒喝道:“沈沅钰,你以为你是我的什么人,是我娘吗?你凭什么管我的事儿!”

    沈沅钰没想到他竟然耍起了无赖,而且他这话实在太过伤人。她气得一跺脚:“好,好,沈沐!从今以后,我再不踏足你的房间一步,你的事,我再也不管了!”转身掀帘子就出了房门。

    金灵见自家小姐生气了,感同身受:“三少爷,您可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一跺脚追了出去。

    沈沐站在那里,心中一片茫然,想起沈沅钰对他,比亲兄妹还要亲上几分,也觉得自己的话说得重了,心中颇为后悔,急忙追了出去。他人高马大,几步跨出房门,挡在沈沅钰的身前,涎着脸作揖打躬:“妹妹,我的好妹妹!哥哥就是个浑人,你还不知道吗!你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你就不要和我一个浑人一般见识了,成吗?”

    沈沅钰哼了一声道:“要不是咱们从小投缘,你又帮我不少,我才懒得理你!”

    “是是是!是是是!”沈沐连连赔罪,哄着沈沅钰又回到屋里坐下。

    沈沅钰道:“这下你总该说实话了吧?”

    沈沐捧着脑袋,显得十分纠结,好半天才期期艾艾地道:“十七郎,是,是我的小相公!”

    “哈哈哈!”沈沅钰爆笑出声。

    沈沐都被她笑糊涂了,“三妹妹,你笑什么?”

    笑了好半天,沈沅钰终于止住了笑声。“三哥,你根本就不喜男风,你还在骗我!”跟沈沐接触了这么久,要是连他喜欢男人女人都不知道,那沈沅钰干脆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沈沐宁肯被沈沅钰误认为自己是个断袖,也不愿意说出真相,这让沈沅钰更加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沈沅钰正色道:“三哥,你就长点心吧。你知不知道现在的局势有多么紧张?如今的兰陵沈氏正是如履薄冰,容他不得半点差错。那王越就要断气了,而接替他大司空之职,呼声最高的便是叔祖父。这种家族间权力争夺的残酷和惨烈绝不是咱们能够想象的,多少人虎视眈眈盯着咱们,想要抓住咱们的把柄!这个时候,你但凡出了一点差错,叔祖父非得要了你的小命不可!”

    沈沐脸色都变了,沈重的确是严厉警告过他,让他最近千万莫要惹事生非,只是沈重并没有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他没想到现在事情变得这么敏感。

    “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有骗你的必要吗?”

    沈沐想起这件事,脸上就冒出了冷汗,他一把抓住沈沅钰的手:“三妹妹,你救救我!一定要救救我!”

    沈沅钰脸色陡然一变:“三哥,你到底干什么了?”

    沈沐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不敢再隐瞒,对着沈沅钰打开了话匣子。沈沅钰听着听着,脸色彻底黑了下来,“你是说,你在外面有个相好的,是个戏子,来往已经有五年,她还给你生了一个女儿?”

    置外室,还是一个戏子,而且生了一个私生女!这是这个浑浑噩噩的三哥干出来的吗?沈沅钰简直觉得自己的三观都碎裂了。

    “三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怎么这么糊涂,你还没有成亲呢!叔祖父和三叔要是知道了,你还能有活路吗?”

    沈沐抱着脑袋,神色一片茫然:“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阿蛮,阿蛮她就是十七郎的妹妹,其实我今天出门,就是想去见见十七郎,和他商议如何安置阿蛮她们母女的事!”

    沈沐今年已经二十一岁,五年之前,他才十六岁,瞒了家里整整五年,沈沅钰一想起来就觉得无力!

    伴随着沈沐断断续续的描述,一段曲折、凄美、离奇的感情逐渐在沈沅钰的面前展开。沈沅钰双拳紧握,正是因为这个故事太过曲折离奇,狗血的有点儿像是前世八点档泡沫剧的剧情,沈沅钰才越发觉得这件事处处透着蹊跷。

    六年前,沈沐正值纨绔的当打之年,有一次跟着城中的几个士族子弟到三义班听戏,看得便是十七郎的表演。当时有个轻狂子弟说瞧着十七郎并不是男人。沈沐看戏之前喝了不少酒,酒气上涌,就提出与他打赌,于是众人决定到后台去找到十七郎,扒下他的裤子验证一番……

    就那么阴差阳错,他们在戏院后台看见一个长相秀美的女孩儿,因为和十七郎长得很像,被大伙当成了十七郎!在纨绔们的怂恿下,沈沐冲上去扒下了阿蛮的外裳!阿蛮抵死不从,甩了沈沐两巴掌,还在他的手上咬了一口,差点儿咬下一块皮肉来……

    紧接着十七郎出场,要与沈沐拼命,十七郎被一群纨绔打翻在地。

    一对男女主角就这么狗血地相见了,接下来,像是所有狗血剧所演绎的一样,男女主角总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阿蛮找上门去,说是沈沐打得她大哥受伤吐血,因为她大哥不能登台,不能再为戏班子赚钱,狠心的班主就将他们赶了出来,他们无家可归,身上又没有钱,十七郎无人医治,眼看就要死了……

    沈沅钰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再接下来,是不是就顺理成章地,为了救治十三郎,你们接触日多,然后日久生情,因为种种原因,莫名其妙就走在了一起?”

    沈沐有些吃惊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沈沅钰无语,这样的剧情,在电视上早都看了一百遍了好伐!伴随着莫名喜感的同时,是一种深深的危机感。

    “后来呢?”

    沈沐道:“……本来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有一天十七郎却找到我,对我说我当日在那么多人的面前对阿蛮又搂又抱,又是撕扯她的衣服,阿蛮根本就不可能再嫁得出去,他要我娶了阿蛮为妻!”

    沈沅钰冷哼道:“过了这么久,他才想起你毁了阿蛮姑娘的名节,我看他不是看中了咱们兰陵沈氏的家世,被富贵迷了眼,就是别有图谋!”

    沈沐一哽:“那个时候我已经喜欢上了阿蛮,我就对他说阿蛮若是愿意,我愿意娶她为妻!”

    沈沅钰差点跳了起来:“你疯了!你是什么身份,阿蛮又是什么身份?她只是一个贱籍的女子,就是身居高位的寒门女子,都不可能嫁给你,何况是她?”就连路萧然那样的想娶沈沅思为妻,也是根本就不可能的,何况是沈沐和阿蛮这种情况。

    沈沐摇了摇头:“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宁愿不要这个兰陵沈氏嫡子的身份,我也要娶到阿蛮。因为我……我是真的爱上了阿蛮!她待人真诚,爱憎分明,活得虽然卑微,却那样鲜活。而我所见过的那些高门大阀的女子,虚伪、自私、斤斤计较,根本不配和我的阿蛮相提并论。”

    沈沐语气真挚,神态虔诚。沈沅钰听到这里,禁不住心头巨震,也许,沈沐真的找到了自己的真爱。

    “再后来呢?”

    “后来我找到了阿蛮,对阿蛮说我愿意娶她为妻,只是暂时不能把她带回家去,让我没想到的是,阿蛮竟然痛痛快快地答应了下来。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真是变成了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

    沈沅钰道:“你就没有想过要告诉过三婶婶?”

    沈沐苦笑道:“我不是没有做过尝试,想让母亲接受阿蛮,可是哪怕只是我隐晦地一提,母亲都会坚决反对,她说不要说是贱籍之人,就是平民,家财万贯的庶族之女,也休想嫁给到兰陵沈氏,作她正正经经的儿媳妇。那时候我才体会到士族和庶族之间的距离,真是天渊之隔。”

    “……我根本不敢多说,生怕母亲起了疑心,一旦知道我在外面有了阿蛮这样的女人,阿蛮一定会活不成的。我本来是要向母亲摊牌的,后来就再不敢了!”

    沈沅钰道:“你既然那么爱她,就没想过要和她私奔吗?你可是说过,为了她你愿意放弃兰陵沈氏嫡子之位的。”

    沈沐委屈道:“怎么没有?你以为我去义襄郡真的是为了建功立业?我堂堂兰陵沈氏的嫡孙,又何须通过这种方式上位?”

    沈沅钰吃惊地站了起来:“你在边关一住就是数年,原来你是为了阿蛮?”随即她又想到了另一个可能,“这么多年你一直不肯成亲,也是为了阿蛮?”

    沈沐点了点头。“真是呢。若不是因为阿蛮,我又岂会为了一个正妻左挑右拣的浪费了这么多年的时间。”

    沈沅钰看了他半天,又摇了摇头:“难怪这么多年来,你的房里连一个通房丫鬟都没有。”没想到看起来像个粗坯的三哥,竟是个痴情的男人。

    沈沐不知道她的心里转过了这么多的念头,自顾自说道:“我当时也问过阿蛮,如果我没有了兰陵沈氏嫡子的身份,她还愿意不愿意跟着我?阿蛮啐了我一脸,她说她愿意跟着我,不是为了我的身份,而是为了我这个人。我当时欢喜的快要疯了,觉得为了阿蛮我愿意做任何事情。”

    “后来我用尽各种方法,终于说服了父亲和母亲,去了义襄郡。本来以为可以找个机会和阿蛮私奔,可是阿蛮……怀孕了。”

    沈沅钰一阵头痛!

    这一切,可真是巧合的令人发指。

    “十个月后,阿蛮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月儿。有了孩子之后,我们的想法就变了,我和阿蛮这样偷偷摸摸地往来没有什么,可是我不能叫月儿也这样不清不楚的,连个户籍身份都没有,后来我们一商量,就决定回到建康。哪怕是做妾,也先叫阿蛮进门,大不了我娶一个正妻,供在府里就是了。”

    “就这样,我们又回到了建康。还没等我想到法子把阿蛮和月儿弄进府里,十七郎就找到了我们。他一见到我,就骂我忘恩负义,说我当初答应了娶阿蛮为妻,可是到现在五年过去了,月儿都已经三岁了,可我还是没有实现诺言。”

    “我怎么解释他都不听,他说我再不答应,他就要闹到咱们府上来,连阿蛮劝他,他都不肯听。我本来一直躲着他的,上一次三皇子大婚,在皇子府遇见了他,他约我在后花园见面,谁知道恰好被你们看见了。”

    沈沅钰却是冷笑:“三哥啊三哥,你可真是一个大傻子,难道你从始至终,你就没有怀疑过这对兄妹的真正意图吗?”

    沈沐一听沈沅钰这话,就有点不高兴了:“三妹妹你在说什么?阿蛮和我过了这么些年,孩子都这么大了,又怎么可能对我不是真心?”

    沈沅钰看着这个三哥,只是连连摇头:“我怀疑这件事,根本就是有人专门做局害你!”

    沈沐连连摇头:“这不可能?阿蛮,她她绝不会骗我!更何况我文不成武不就,又不是兰陵沈氏的什么重量级人物,他们做局来害我,又是图个什么?”沈沐不敢相信更不愿相信。

    沈沅钰站起来在地上走来走去,冷笑道:“只要你是兰陵沈氏的嫡子,就有布局害你的价值,因为你代表的不是你自己,而是整个家族,一旦你出事儿了,到时候丢脸的不是你自己,而是整个兰陵沈氏。”

    沈沅钰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对阴谋的嗅觉已经十分敏感,这件事,在她看来简直是处处漏洞,哪儿哪儿都不对劲儿!

    沈沐却听傻了,他从来没有想这么多这么深,可是若说阿蛮是骗他的,他说什么都不相信。“不,这不可能!”

    沈沅钰淡淡道:“我先说两件事,看我说的对不对。第一,你和阿蛮在这个时间返回建康,是她先提出来的,对不对?第二,这么多年来,我不相信你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和阿蛮私奔,她是不是劝过你,叫你以父母为重,她不想你为了她而放弃整个家族做个不孝之人之类的话,致使你错失了好多机会!”

    沈沐的脸色已是一片灰白,“你,你怎么都知道!”

    沈沅钰慨叹了一声:“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你也不想想,当初众人怂恿你剥掉阿蛮的衣裳,你喝醉了,醉眼朦胧,看不清她是男是女,那么多纨绔子弟,竟然没有一个人清楚的?若我所料不错,你的这些狐朋狗友之中,必定有人受人指使,专门旁敲侧击,煽风点火,就是为了让你和阿蛮通过这样的方式相识!三哥啊三哥,你有没有想过,你回建康的时间怎么那么凑巧,恰巧就是王越病重,快要死了,是我兰陵沈氏夺取相权最关键的时刻。那是布局之人觉得阿蛮这颗棋子到了有用的时候了。”

    沈沐已经完全傻掉了。沈沅钰给他解释道:“王越一死,叔祖父就是升任大司空最有力的竞争者,可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曝出他老人家的亲孙子在外面置了外室,又养了私生女,到时候不但兰陵沈氏丢人现眼,他老人家免不了一个教孙不严的罪名,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他连自己的亲孙子都教不好,又有什么资格作手掌乾坤的大晋宰辅?”

    沈沐从来没想到这件事公布开来,竟有这么严重。声音嘶哑地道:“他们为什么会选上了我?”

    因为别人都无懈可击,因为别人都没有你这么笨!这话沈沅钰到底没有说出来。沈沅钰想了想又道:“若我所料不差,布局之人既然花了这么长时间,必定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然会有雷霆万钧之势!到时候不知道会弄出什么事儿来?”

    “不可能,这不可能!”沈沐到现在仍然不愿意相信。

    沈沅钰站起身来道:“不行,这件事牵涉到整个家族的生死存亡,要立刻告诉祖父!”

    “不!”沈沐一下子拉住沈沅钰的手,“你不能这么做!这件事一旦叫家里人知道,以母亲的性子,我担心她会派人处死阿蛮!”

    “到现在你还在帮着那个女人,她是骗你的,一直在骗你的啊!”沈沅钰恨铁不成钢地对他吼道。“你好好想想,这个女人一开始说只是看上了你的人,为什么生了月儿之后,就非要你回到建康?她说过的那些话中,有多少是前后矛盾的,你好好想一想,肯定会有很多。不行,这件事非同小可,必须要马上禀明祖父和叔祖父定夺!”

    沈沐脑子里早已乱成了一团浆糊,他忽然跪在地上,哀求道:“三妹妹,算是作哥哥的求你,你就给阿蛮留一条生路吧!”说着竟向沈沅钰磕起头来。

    沈沅钰气得直跺脚:“你,你这个蠢货!”到底看不得三哥这样求她,道:“好好好,我先不去祖父那里,咱们要想个法子,先把阿蛮和十七郎这些人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免得被别人利用。”

    沈沐这才从地上爬起来,被沈沅钰这一通分析,他也是心中惴惴难安,“我这就带人去把阿蛮母女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沈沅钰想了想道:“现在哪里还有安全的地方?先把她们送到我外祖家中吧。我会叫他们守口如瓶的。”

    两个人正商量着,外头有丫鬟禀报进来道:“三少爷,三小姐,蕊心姐姐来了!”

    两人对望了一眼,沈沅钰道:“叫她进来吧。”

    蕊心就匆匆忙忙地进来,来不及行礼就开口道:“三小姐,您怎么在这里,可叫我好找!”

    沈沅钰见她神色惊慌,预感到有大事发生,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蕊心道:“琅琊王氏的宗主,王越病逝了!”

    王越自从年前卧病在床,一直牵动着大晋乃至整个天下的目光,王氏宗族费尽心力,四处延请名医,终究敌不过生老病死的自然之力,到头来王越还是死了。大晋衣冠南渡后,琅琊王氏始终居机枢之地,到了今日终于后继无人,再无资历威望足可任大司空的人选,琅琊王氏百年的风流,虽然不会因为王越之死就此画上了句号,却也终究会因为王越的死而被其他的家族取代江左第一世家的名头。

    沈沐和沈沅钰对望了一眼,都是惊骇不已。

    沈沅钰当机立断:“趁着王家的讣告还没有送过来,我和三哥一块儿动身,这就去把阿蛮和月儿送到我的外祖家里。”王越这一死,王谢沈桓四大家族之间围绕相权的斗争立刻就尖锐起来。若不立刻安置好阿蛮和月儿母女两个,留着这两个炸药包,还不定会出什么事呢?

    沈沐已经完全没了主意。“我,我听三妹妹的。”

    蕊心疑惑道:“阿蛮,月儿,她们是谁?”

    沈沅钰道:“这件事说来话长,日后我再慢慢告诉你。你赶快去安排马车,再把金灵叫上,多带些侍卫。”因为她被皇后和太子惦记上了,本来沈沅钰是不想出门的,可是现在情况万分紧张,让三哥这个不靠谱的自己处理这件事,她总有些不放心,只好多带侍卫,冒些险也在所不惜了。

    蕊心就下去准备,沈沅钰见沈沐一片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也有些不忍。沈沐看见沈沅钰看过来,忍不住喃喃道:“小妹,阿蛮,她,她真的是另有目的的接近我,故意骗我的吗?”

    沈沅钰现在已经肯定了七成。被一个深爱数年的枕边人欺骗,沈沅钰完全可以理解沈沐现在的心情,她也只好安慰他道:“希望这一切,都是我的疑心太重了吧。”

    是与不是,总要见了面再做判断了!

    不一会儿,蕊心就进来禀报说马车已经准备妥当了。

    两个人上了马车,沈沐一路指引着,兄妹俩来到狮子胡同的一处小小的三进的宅子,青砖灰瓦,十分的不起眼,正适合金屋藏娇。

    蕊心和金灵扶着沈沅钰下了马车,就看见沈沐正对着虚掩的大门呆呆地发愣。沈沅钰走上前去,立刻预感到不好。“三哥,是这里吗?”

    沈沐点了点头。

    沈沅钰道:“进去看看再说!”

    金灵一马当先地推开大门走了进去,只见院子里一片狼藉,几间屋子的房门洞开,里面却没有一个人影。沈沅钰大震,吩咐跟随前来的侍卫道:“搜,给我好好的搜。”其实就这么大点儿的地方,一目了然,根本连搜都不用搜,众人分散开来,去了厢房和后罩房查看。

    他的牙齿已经在格格打战,“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阿蛮,月儿,我回来了,你们在哪里?快出来见我!”沈沐大声呼唤着,却哪里有人回答他?

    他一直觉得这院子虽小,却十分温馨宁静,那是因为有了阿蛮和月儿这两个他最亲近的人住在这里。可是现在,一切都完了,当现实的真相残酷地暴露在他的眼前的时候,沈沐简直无法面对。

    不大一会儿,众人便搜索完毕,蕊心上前来汇报:“所有的屋子都检查了一遍,一个人都没有。看得出来,住在这里的人走得很匆忙,上房的屋子里十分凌乱,只带走了金银细软,连衣服都没有来得及带走……”

    “屋子里有没有打斗的痕迹?”

    “完全没有!”

    沈沅钰看了沈沐一眼:“三哥,看样子,阿蛮并不是被人挟持的!”沈沐答不上话来。

    沈沅钰抚着额头,没想到最坏的情况还是出现了。

    蕊心道:“现在怎么办?”

    “留下两个人监视这里,咱们回去等三义班的消息!”沈沅钰来狮子胡同之前,已经派了一个管事,拿着大老爷的帖子去三义班去请十七郎。若是还能找到十七郎,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兄妹两人重新登上马车,才走到一半就遇见了派出去的管事一行人。沈沅钰将管事招到马车跟前来,开门见山问道:“人找到没有?”

    那管事回道:“启禀三小姐,咱们按照您的吩咐去请三义班的十七郎,没想咱们到了那儿,班主却说十七郎已经两天没见人影了,他们也不知道十七郎去了哪里!”

    沈沅钰早有所料,却还是禁不住大为失望。

    沈沐听到这个消息却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刚才从狮子胡同里转出来,他就有些神情呆滞,显然受到的打击不轻,这番话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沈沐一下子从车厢里跳了下来,疯了一样地大叫道:“不行,我要去找他们!我要去找阿蛮,我要去找十七郎,天涯海角,我也一定要把他们找回来!”

    他像是疯了一样,几个侍卫拉都拉不住他。

    沈沅钰跳下马车来,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三哥,你闹够了没有?”

    沈沐被她一下子打楞了。

    “你要去找阿蛮和十七郎,可你知不知道,光是一个建康,人口就有不下一百万人,你去哪里找他们?现在他们是有预谋地想要避开你,你就是想找,你又能找得着吗?”

    “阿蛮,月儿!”沈沐不是不明白这些道理,他是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实事。“你们到底去了哪里?阿蛮,你为什么要骗我?”那么粗豪的一个男人,却哭得像是一个孩子。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沈沅钰也是心中一片酸涩难当,她轻轻拍抚着沈沐的后背,劝解道:“三哥,你是一个男人,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是兰陵沈氏的子孙,不论遇到了什么样的困难,你都应该挺直了肩膀。”

    背后做局之人这样玩弄沈沐的感情,实在太过阴险可恨!

    沈沐哭了一阵儿,声音渐小,沈沅钰轻声安慰,他也渐渐收慑了心神:“咱们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沈沅钰叹道:“只能先回沈府,再从长计议。赶快禀明了祖父和叔祖父,再派人四处查探阿蛮和月儿的落脚之地。”

    沈沐点了点头:“也只好如此了。”

    两人刚刚回到沈府,沈沅钰就拉着三哥去向沈弘坦白。沈沅钰估摸着,这或许是某个家族或者是其他的强大势力对沈家的谋算陷害,单凭沈沐和长乐堂的力量,恐怕无法和对方抗衡。

    可是来到老太爷的北望斋,守门的小厮却道:“刚刚收到讣告,说是琅琊王氏的宗主王越去世了,老太爷和二老太爷一块儿赶去琅琊王氏吊唁王越去了!”

    老太爷不在,沈沐倒是松了一口气。两人离了北望斋往回走,在岔路口分了手,沈沅钰累了一天,便回了长乐堂休息。

    沈沐又走了一段,就看见一个管事急匆匆地走了过来:“三少爷,可找着您了。”

    沈沐皱眉问道:“出了什么事儿了?”

    那管事有些吞吞吐吐地说道:“外面来了一个戏子,带了一个年轻的女人,还有一个几岁的孩子。那戏子说,说那孩子是三少爷您在外头的私生女!”

    沈沐心头巨震,他们竟然找到沈家来了?

    “阿蛮,月儿!”他听到这个消息,却拔腿就向外跑去。

    沈沐到的时候,沈府的门口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大群人,就看见沈府石狮子底下站着三个人,当先一个人穿着石青色的袍子,正是十七郎。紧随其后是一个年轻的女人。

    那女人看起来十分年轻,绝不会超过二十岁。穿着淡紫色缎子的灰鼠长袄,下是月白色挑线裙子。乌黑的头发规规矩矩地梳成了一个螺磐,一张白皙的瓜子脸,大眼睛水波盈盈。

    她的手里还牵着个一身浅粉色衣裙的小女孩,小女孩看样子也就三四岁大,长得明眸皓齿,十分可爱,与女人有七八分相像。

    这就是阿蛮和月儿了,单从长相上看,阿蛮倒不像是那种心机深沉的女人。

    这时就见十七郎团团作了一个罗圈揖,朗声说道:“各位父老乡亲,在下是三义班的十七郎。”

    人群中有看过十七郎唱戏的就传来一阵窃窃私语:“果然是十七郎!”“是三义班的台柱子!”“十七郎怎么闹到兰陵沈氏的家门口了?”“那个女人和孩子又是谁?”

    十七郎便又一指阿蛮道:“这位是我的嫡亲妹妹,名叫阿蛮!这个小女孩,就是我妹妹的女儿,小名叫作月儿!”他微微一哂道:“我这小外甥女今年已经四岁了,可是到现在却还跟着我妹妹的姓,姓方!众位可知这是什么原因?因为我的妹妹到现在还没有嫁人!”

    人群中轰地一声炸开了,就是放到现代,未婚先孕都要遭受到来自社会的强大压力,何况是在民风保守的古代,“未婚先孕”、“私生女”等等言语便铺天盖地而来。

    十七郎一脸地悲愤,一把拉着阿蛮的手道:“我们兄妹虽然是出身贱籍,可也是爹生娘养,也懂得礼义廉耻,难道咱们就不想干干净净地做人,非要珠胎暗结,生下这私生女,作出这等败坏门风的事情吗?”他伸手一指沈家的大门,怒喝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兰陵沈氏,仗势欺人,他们家的三少爷沈沐五年前□□了我的妹妹,之后一直霸占着她,而且长达五年之久,我这小外甥女,就是他们兰陵沈氏的种!”

    这句话一出口,简直是点燃火药桶一样,整个人群都沸腾了。

    “这是真的吗?兰陵沈氏门风严谨,难道也有这样仗势欺人的公子?”

    “这话可难说哦,你没听说过肉食者鄙这句话吗,人家既然敢找到沈氏的门口,自然有确凿的证据,要不然凭他一个戏子,怎么敢和兰陵沈氏的叫板?”

    十七郎大声道:“咱们只是唱戏的,没权没势,自不敢和兰陵沈氏的人相抗,这五年多来,我们兄妹打落了牙齿和血吞,咱们大人就是吃再多的苦也认了,可是孩子呢?我这小外甥女这般玉雪可爱,竟也被沈沐所遗弃。兰陵沈氏门第高贵,咱们高攀不起,可是这孩子毕竟是沈沐的种,我们只求他把孩子接回家里,他不但不同意,还要将孩子卖给人贩子。大家给评评理,有这样狼心狗肺的爹吗?”

    十七郎不愧是专业的演员,这一番话说的义正言辞,声泪俱下,立刻就将自己兄妹摆到了道德的制高点上,无数的妇人已经哀叹连连,有那心软的已经开始用袖子抹着眼角了。“眼看着孩子也要保不住了,我们豁出去了,这才要到他兰陵沈氏的门口闹上一闹,倒要看看,这朗朗乾坤,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了!”

    沈沐从府内奔出来,正好听见这一番诬陷之词,只气得浑身发抖,“十七郎,你一派胡言!我什么时候要卖月儿了?你这样满口胡言,到底要意欲何为?”

    沈沐一步步走向阿蛮,双目之中射出深刻的痛苦:“阿蛮!你告诉他们,你告诉他们,十七郎说的这些,都不是真的!你说啊!”

    阿蛮看见沈沐终于出来,那一瞬间,脸上闪过一丝夹杂着痛苦和不忍的复杂表情,可是很快她就恢复了平静,她蹲身给沈沐行了一礼:“三少爷,我哥哥并没有撒谎,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五年前,是你霸占了我整整五年之久,如今又要卖掉你的亲生女儿月儿!”

第110章

    “你胡说,阿蛮!你说过你这一辈子都要对我好。你说过那些人瞧不起我,鄙视我,是因为他们有眼无珠,看不到我的好,你说过要和我一辈子,快快活活地把月儿养大,这一切你都是骗我的吗?”沈沐大声喊叫着,眼角划过热泪,“阿蛮,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受了谁的胁迫指使,只要你告诉我,我一定为你做主,我是兰陵沈氏的嫡子,你不用害怕任何人!”

    阿蛮似乎被他的真情感动了,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十七郎走上来,一把将沈沐推到一边:“你这个畜生!在众目睽睽之下又这样惺惺作态,我看你们兰陵沈氏一门都是这样的虚伪狡诈的伪君子,你若是真像你说的那样喜欢我的妹妹,你就娶我妹妹为妻,将孩子写进你们兰陵沈氏的族谱!”

    沈沐大声道:“好,我这便禀明家族,娶阿蛮为妻,将月儿写进族谱。”

    正在这时,传来一阵呵斥之声:“胡说,婚姻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我的同意,谁能进得了我沈家的大门。”

    就听见有人喊道:“三太太,是三太太来了!”

    三太太带着一群丫鬟婆子疾步走了过来。她本来正要带着女眷去琅琊王氏府里拜祭,听见丫鬟婆子报进来说外头一个戏子带着妹妹找上门来,说三少爷在外头置了外室,连女儿都生了下来,三太太只觉得五雷轰顶,这才急急忙忙带人出来。还没走到大门口就听见沈沐说那一番话,别的且不说,沈沐这个孽障却是等于变相承认了他和那个女子之间的关系,也承认了月儿是他的私生女,三太太心里这一急,立刻喝止了沈沐。

    “你这个畜生,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她先是对着沈沐怒斥了一声,又冷冷地看着阿蛮,她厉声道:“你这个贱人,不知羞耻,我好好一个孩儿都被你带坏了,我没拿你是问,你倒敢闹到沈府门口来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我劝你趁早死了心,该回哪就回哪去。不然,就把你送到京兆府吃牢饭去!”

    沈沅钰若是在场,一定会阻止三太太这么说。三太太一时着急,竟然口不择言,当众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什么“送到顺天府里吃牢饭”,这不是仗势欺人吗?把柄直接送给别人抓吗?

    沈沐正要说什么,阿蛮忽然抬头看着三太太道:“您就是三太太?”

    “我便是!”

    阿蛮忽然一下子跪在了地上,伸手就抱住了三太太的腿:“三太太,我是什么身份我知道,我不敢奢求作您的儿媳妇,我只求您让我进府里,伺候三少爷,为奴为婢我都甘愿。”说着便咚咚咚地磕起头来。不一会儿额头便青了一片。

    三太太却没有丝毫动容,本来沈沐婚姻上就十分困难,如今闹出这样一档子事,然后儿子恐怕更难娶亲了,她简直恨死了这个女子,又怎么可能听她说这样的话。就伸脚将阿蛮踢开了,“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地位?就是我家的三等丫鬟,也比你高贵百倍,兰陵沈氏的嫡子也是你一个微贱之人能够肖想的?就是作沐儿的侍妾你也休想!”

    阿蛮又道:“您就是不认我,月儿是您的亲孙女,身上流着兰陵沈氏的血脉,这个亲孙女,请您一定要认下来啊!”说着便拉过月儿来,“快,快叫祖母!”

    月儿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三太太,那白白的皮肤,狭长的凤眼,很典型的沈家的长相,三太太其实看了一眼就有点确定,月儿确实是沈沐的种,可是想到沈沐若是再带上这么一个拖油瓶,更不知何时才能娶回合意的儿媳妇,她就狠狠心,决定连月儿也暂时不认了。

    三太太道:“你这话真是可笑,未婚先孕,你自己是什么三贞九烈的人了?谁知道你这是哪里来的野种,就敢往我们沈家身上攀扯?真真是可笑!”

    三太太声色俱厉,月儿吓得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你吓唬人!你不是好人!”躲到了阿蛮的身后。

    阿蛮的眼中有一丝倔强一闪而逝:“三太太,您骂我可以,可是您不能诬蔑您的亲孙女是野种,月儿到底是不是沈家的骨肉,您问问三少爷便知道了。”

    沈沐这时已经豁出去了,道:“娘,月儿确实……”

    “你给我闭嘴!”三太太及时截断了儿子的话,“本来你们到兰陵沈氏的门口这样混闹,我是绝不会放过你们的,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今天便放你们一马,等会你们到账房去支一百两银子,该去哪去哪!今天的事就当结个善缘,我也不与你们计较,若是你们的心太大,咱们兰陵沈氏也不是让人混赖的,家里养了那么多护院,一顿棍棒将你们打出去!”

    十七郎冷哼了一声,大声道:“堂堂兰陵沈氏,位列四大门阀,难道就是这样以权势压人,欺压咱们小民百姓的吗?今天若不肯给我妹妹和外甥女一个名分,就是血溅三尺,咱们也绝不后退一步!”

    阿蛮道:“不错,大不了,我就碰死在这里!”

    三太太冷笑连连:“一哭二闹三上吊,你们这些贱人也就只有这样的本事了。我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若是一炷香的时间内你们再不离开,我就要叫护卫了!”她才不信阿蛮真的敢碰死在这里。

    阿蛮目光之中闪过一丝决绝,“三太太,你不要逼人太甚!”

    三太太冷冷而笑:“你不必用这种伎俩逼我就范,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要多,你这种人,我早就见得多了。我奉劝你,还是拿了银子赶紧走的好!”

    阿蛮猛地松开了月儿的手,“三太太,我再问你一句,你到底肯不肯认月儿,肯不肯让我进你们沈家的门!”

    三太太道:“你就是再问一百遍,我还是一句话:不可能!”

    阿蛮的眼睛中射出两道骇人的光芒:“三太太,这是你逼我的!”她回头凄然地看了沈沐一眼,幕后主使之人权势熏天,到了今天,她对沈沐已经有了真感情,早已不想再害沈沐,可是她一家子的性命捏在别人手里,她只能非死不可。

    她这一生,虽然卑微,却活得恣意,唯一对不起的,就唯有沈沐了。“三太太,你如此逼我,我已经没有活路了,今天我便死给你看!”说着猛地朝着沈府门前的石狮子上撞去。

    沈沐刚才和阿蛮对视了一眼,他毕竟和阿蛮相处了这么久,对她的性子也算有所了解,就知道不好。立刻大叫了一声:“阿蛮,不要!”想要伸手拉住她,可哪里还来得及。

    沈沅钰回到长乐堂东厢,忙了一天,把她累坏了,她刚卸掉钗环,准备在榻上小憩一阵子,就有丫鬟进来汇报门口的事情。

    沈沅钰听完了二话没说,匆匆拿了一支钗子固定住头发就带着丫鬟向大门口走去,刚走到大门口,就看见一个身穿淡紫色袄子的少妇一头撞在了石狮子上面,那不是说着玩玩的,她是真的用尽了全力碰了上去。

    这一下子,只撞得脑浆迸裂,整个人就委顿了下来。

    轰!人群一下子全乱了!

    “不好了!死人了!”

    “沈家逼死了一条人命啊!”

    沈沅钰到底晚来了一步,眼睁睁看着阿蛮撞死在当场。她一把拉住三太太的手,颤声道:“三婶婶,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三太太也傻眼了,“我,我并没有说什么,是她自己想不开……”看着一个大活人就死在眼前,三太太可没有沈沅钰那样冷静的性子,立刻就慌得不知道怎么好了。

    阿蛮倒在地上,沈沐是第一个扑上去的人,把阿蛮紧紧地抱在怀里,大声悲呼:“阿蛮,阿蛮,你怎么这样傻啊!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啊!你死了,我可怎么办呢?”

    月儿看见母亲满脸的血水,父亲扑在地上哭得像是一个泪人,也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娘!娘……”

    这时的阿蛮还没有彻底咽气,她留恋地看了沈沐一眼,用低低的声音说道:“沐哥哥,我对不起你……我真的不想害你,可是我,我不得不这么做!我就要死了,临死之前,我只有一个请求,求你善待咱们的孩子……”

    “快别说这些了!你忍忍,我已经叫人去请大夫了!你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他慌乱无措地用手去擦着她脸上的鲜血,可是那血却越擦越多。

    阿蛮很想伸出手去,抚摸一下沈沐的脸,可是她连这点儿力气都没有了。“沐哥哥,我这一辈子,最悲哀的事情就是认识了你;最幸运的事情,也是,也是认识了你!我,我终究……不悔……”

    说完这句话,她的手就软软地垂了下去。

    沈沐疯了一样地喊道:“阿蛮!阿蛮……”那声音凄厉无比,像是受伤的野兽一样。

    十七郎像是直到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猛地扑上来,对着沈沐拳打脚踢,“你们害死了我妹妹!兰陵沈氏逼死了人命啦!你这个畜生,你放开我妹妹!你放开我妹妹!”

    那些拳脚打在沈沐的身上,他像是不知道疼似的,只是死死抱住阿蛮的身体,完全不知道反抗。

    三太太这时也乱了方寸,不知道如何是好。沈沅钰吩咐了一旁的家丁护院,众人这才上前将十七郎拉开。

    十七郎兀自喊道:“你们害死了我妹妹!你们赔我妹妹的命来,我的妹妹也是良民身份,我不会和你们兰陵沈氏善罢甘休的!”

    正自乱作一团,外头忽然一阵骚乱,有人喊道:“官老爷来了!”“是北部尉江大人!”

    北部尉是正六品上的官员,负责京师一部的治安,相当于现代的公安分局局长。

    沈沅钰心中一凛。阿蛮刚死,他们就来了,来得还真够及时的!而且阿蛮死的时间又是这么的恰如其分,刚好是老太爷和二老太爷全都不在府里,沈家群龙无首的时候,若说这其中没有人布局作梗,沈沅钰是无论如何不能相信的。

    就看见人群左右一分,一个身穿六品武官服色,满脸络腮胡子,十分粗豪的大汉带着几个官差衙役走了过来,“本官听说这里发生了人命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十七郎看见了这位江大人,连滚带爬地扑到他的跟前,一把保住了他那粗壮的大腿哭道,“大人,兰陵沈氏仗势欺人、欺男霸女,不但霸占了我妹妹整整五年,如今更是生生逼死了她,我妹妹死得好惨,您要给小人做主啊!”

    那江大人也看见了倒在血泊中的阿蛮,大吃了一惊的样子,怒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竟然发生了这种事情?来人——先把这具尸体给我收拾了,他、他,给我一并锁拿回衙,本官要详加审问!”他指着沈沐和十七郎,要把两个人全都带走。

    “遵命!”衙役们答应一声,一条锁链就往沈沐的脖子上套去。

    “且慢!”三太太又怎么会让一个小小的北部尉在自己家门口把儿子带走。“你是什么人,你可知道他是什么人,我们又是什么人,你就敢把他带走?”

    北部尉只是一个正六品上的官员,三太太又怎么会看在眼里。

    那人却道:“本官乃是朝廷任命的北部尉江庭,这地方正是我的管区,发生了人命官司,本官自然有权将人带回去查问!”

    三太太道:“你想清楚了,如今站在你面前的是兰陵沈氏的三太太,你要捉拿的是沈府的三少爷,你不问青红皂白就拿沈府的人,你这是在向我兰陵沈氏挑衅,你头上的乌纱帽还想不想要了?”

    江庭冷笑道:“按照咱们大晋的律令,你便是士族,打死了良民也是要赔命的!本官不管你们是谁,也不管你们的后台有多硬,今天这个嫌犯,本官一定要带走!”转身对着几个衙役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嫌犯抓起来带走!”

    三太太怒道:“我看谁敢!”这时在三太太的授意下,沈家几个武功高强的家丁已将沈沐团团围住,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之意。沈沐却仍然抱着阿蛮的尸首,像是痴了一样。

    现场态势一触即发。

    “江大人不畏权贵,是咱们的青天大老爷啊!”人群中就有人趁乱起哄道。升斗小民最是无知,也易于受人哄骗,被人利用。

    “不能放过凶手,要还给咱们小民百姓一个公道啊!”

    “从前瞧着沈家仁厚,修桥铺路,也做了一些善事,原来那都是装出来骗人的!他们的心真毒啊!”

    ……

    不知道谁先跪下的,呼啦一下子所有的人全都跪下了:“请大老爷给他们兄妹主持公道啊!”

    一时之间群情汹涌,十分可怕。三太太也吓了一跳,她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要是今天不让江庭把沈沐带走,沈家百年来的清名恐怕就要毁在她的手里了。她一时间就有些犹豫。

    江庭得意地笑笑:“民意如此,三太太你还有什么话说?你若是再不让家丁护院们让开,本官可就不客气了!”

    三太太正在犹豫不定,沈沅钰已经走上前来,在她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三太太吃了一惊,她看了沈沅钰一眼,沈沅钰冲她点了点头。

    三太太一咬牙,吩咐护院们退回来。

    江庭哈哈大笑:“兰陵沈氏,也不过如此,咱们走!”带上沈沐和十七郎,抬着阿蛮的尸体大步走了。

    沈沅钰推了沈沐的小厮一把:“去跟着你们少爷!记住,要时刻呆在他的身边,一步也不许离开!更不能让他们用刑!”

    “三丫头!”三太太神情恍惚地看着沈沅钰,语气中有几分不确定。

    沈沅钰低声道:“三婶婶,咱们今天已经叫人拿住不少把柄了,若是再与官差械斗,阻挠北部尉执行公务,到时候就更难说得清楚了!”

    三太太道:“可是沐儿,沐儿他怎么办?”

    沈沅钰道:“我已经派了两拨人出去,一拨去请老太爷和二老太爷回来,一拨拿了我父亲的帖子去请京兆尹薛进薛大人,把情况向他说明。那薛大人乃是咱们家的姻亲,又是北部尉的上司,必定会想办法照拂三哥,不让他吃亏的。”

    三太太没想到她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已经安排的这样周详,略略放心了下来。“哎,这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早知如此,我便让那个女人进门又何妨呢?”三太太真是悔恨万分!

    沈沅钰安慰三太太道;“三婶婶,你也别想太多了,便是你允她进门,她也会找别的理由步步紧逼,最后依然还是会碰死在咱们沈家门前的!”

    三太太吃了一惊:“你的意思是……”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从头到尾,根本就是一个局,目的也不是为了对付三哥,而是为了对付咱们整个沈家!三哥的为人,哎,太过宽厚了……”

    “啊?!”三太太一时间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沈沅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进府再说!想来老太爷和二老太爷很快就会回来了,到时候他们两位老人家自有决断!”

    三太太点了点头,扶着青桔的手往回走去。正好看到小小的月儿缩在石狮子的后面,刚才发生的一切太快太突然,她年纪还太小,根本就弄不明白到底怎么了?父亲母亲全都被人带走了,舅舅也被人带走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这儿,她害怕极了,连哭都不敢哭了。

    三太太眼中厌恶之色一闪而过,像是没看见她一样,快步走了过去。沈沅钰在一旁看得明白,大人作孽,最后受伤的永远是孩子。

    阿蛮把沈家害成这样,三太太早已恨毒了她,日后月儿该如何在沈家立足呢?

    沈沅钰在月儿跟前蹲了下来,伸手抓住了她的小手:“你叫月儿对不对?”

    月儿扑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沈沅钰。她有些害怕,小身子向石狮子后面躲去,手却被沈沅钰抓住。她把手向外抽了抽,沈沅钰却不肯放手,反而把她抱了起来,“你该管我叫姑姑!三姑姑!”

    月儿在沈沅钰的怀里扑腾了几下,慢慢地感受到沈沅钰没有恶意,就安静了下来。

    “娘,我要娘!”月儿抽抽搭搭的,想哭又有点不敢哭。她年纪太小,根本不知道死亡的真正意义。

    沈沅钰觉得心里微酸:“你娘去了很远的地方,月儿要乖乖的,娘才会回来看你!”

    月儿似懂非懂地看着沈沅钰,“月儿乖乖的!娘就会很快回来了吗?”

    沈沅钰就在月儿的脸上亲了一口;“是的,只要月儿乖乖听姑姑的话,娘就会很快回来。”

    沈沅钰抱了月儿进府,宝珠跟在她的后面,看见她往长乐堂的方向走去,低声提醒着她:“小姐,是不是该把姐儿送回西府去?”月儿是西府的子孙,抱到东府又算个怎么回事?

    沈沅钰不是不知道这么做不妥当,甚至有可能得罪小三房,可若把月儿送给三太太照顾,她也不知道三太太会怎么处置她。三哥被抓紧了北部尉衙门,月儿的母亲又碰死在沈府门前,这样一个孤零零的孩子,她实在不忍心让她在因为大人们的恩怨而受到伤害。

    “我瞧着这孩子是有些饿了,咱们先回长乐堂找些吃的给她,再找个合适的机会送回西府去。”

    宝珠提醒的义务已经尽到了,就不再多言。

    沈沅钰抱着月儿回到东厢房,吩咐宝珠道:“你去丫鬟里头问问,有没有家里有兄弟姐妹比较多的,有带孩子的经验的,找一个来暂且照顾姐儿。”

    宝珠道:“小姐,奴婢家里有五个弟弟妹妹,奴婢从小就跟着奴婢的娘照顾孩子,如果小姐信得过奴婢,就让奴婢来照看姐儿吧。”

    “你?”沈沅钰犹豫了一下,想起遇到刺客的时候,宝珠奋不顾身地保护自己,便道:“也好,你一定要尽心尽力,不要让月儿受到丁点儿委屈。”

    “小姐,您尽管放心,姐儿受一点儿委屈,您就尽管拿奴婢是问。”

    沈沅钰点了点头,月儿许是刚才哭累了,沈沅钰抱着她走了一半路程,她就在沈沅钰的怀里睡着了。宝珠就上前将月儿小心地抱在怀里。

    沈沅钰道:“你让她暂且睡我屋里的碧纱橱。我先去暖阁里换件衣服。”刚才出去的急,她几乎是素面朝天的,这样子见客其实是十分失礼的。

    等沈沅钰换了一件见客的大衣裳,重新梳洗打扮一番,从暖阁里出来,就有小丫鬟进来禀报,“老太爷差人请三小姐去立即去北望斋!”

    沈沅钰心道,这才多点儿时间啊,老太爷回来的倒快。叮嘱了宝珠好好照看月儿,便带着金灵和彩凤去了北望斋。

    老太爷宽大的书房已经坐了一圈人了,除了老太爷、二老太爷也回来了,三老爷、四老爷、五老爷,甚至被老太爷禁足的二老爷都被放了出来。众人全都面色凝重地看着站在下首的三太太,三太太则抹着眼泪:“我也不知道,那女子会这般刚烈……可怜了我的沐儿……”

    三太太平日里管着西府,也是一个刚强人,只是这样的事情毕竟超出了普通女子的承受范畴。三老爷忍不住捶胸顿足:“你这个蠢妇,你这是害了整个沈家啊!”

    三太太吓了一跳,她和三老爷成婚这么久,虽然做不到心心相印,却也是相敬如宾,三老爷对她十分尊重,甚至不曾与她红过脸,这一次竟被他当众骂作蠢妇,三太太一方面觉得委屈,另一方面也知道自己是真的闯了大祸了,慌乱之下就跪在了地上:“都怪媳妇一时糊涂……”

    沈沅钰正好走了进来,便道:“这件事不怪三婶婶!要怪,就怪那幕后主使之人心肠太黑,用心太毒!”

    众人的目光就全都落到了她的身上。沈沅钰神色自若地一一见过了各位长辈,小丫鬟搬来椅子让她坐下,沈弘问道:“你刚才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沈沅钰就从自己参加三皇子的婚礼,看见沈沐和十七郎相会,发觉不妥开始说起,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最后道:“我们发现不妥,本想立刻报告祖父和叔祖父知晓,谁知回到家中得知两位老人家已经去了琅琊王氏的府邸吊唁,换件衣服的功夫,他们就找上门来了……”

    这番话一出口,也不用她多作解释,在座都是明白人,沈重就慨叹了一声:“难怪我觉得这一次推举我坐上大司空的位置这么容易,阻力这么小,原来是有这件事在等着咱们呢!”

    沈沐在外边置个外室的确是有损沈家的门风,不过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可如今逼死了为他生儿育女的阿蛮,事情的性质就变得极为恶劣了起来。沈弘也是一阵苦笑,“恐怕明天一早,弹劾咱们沈家的折子就能压垮皇帝的御书案了!”四大门阀之间的势力此消彼长,相互竞争,另外三家谁都不愿意让沈家这么轻易上位。

    沈沅钰判断得极为精准,对方布置了这么久,在沈沐身边安插了阿蛮这颗棋子,要用就要用在刀刃上,只有阿蛮死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沈家的打击才能达到最大化,所以就算是三太太将十七郎和阿蛮当作祖宗供着,这两人也能找点儿事出来,最后一头碰死!

    结果都是注定了的!

    沈重惭愧地道:“大哥,都怪我治家不严,纵得沐儿这样不识大体,拖累了整个沈家。”沈家这一次问鼎最高权力的机会十分的好,再过几年十几年,可未必就能碰见这样的好机会了。

    而这一次出了这样的事,也就给了皇帝和各大家族攻击沈重的借口,沈家被扣上一个仗势欺人,欺男霸女的帽子,尤其是沈沐又是沈重的亲孙子,这对沈重的官声十分不利,可以说直接就决定了他不再可能顺利晋升为大司空。

    在座的众人都有几分惋惜。

    “谁家没有几个不肖子孙,这件事怎么能怪二弟!”沈弘淡淡开口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如今琅琊王氏因为王越的死,开始走下坡路已成定局,就算咱们不能掌握中枢,家族势力再进一步也是必然的。你们又何必这样垂头丧气的!”

    简单几句话就鼓舞起了众人的士气,不愧是沈家的掌舵人。沈重也点了点头:“不错,大哥说得有理。何况这次的相位之争,没到最后一刻,我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沈弘看了眼二弟,赞许地点了点头。“当务之急,咱们要好好商议商议,如何拉拢其他的士族助咱们一臂之力才是!不能叫别人觉得咱们已经陷入了众叛亲离的境地才是。”

    沈弘就看了三太太和沈沅钰一眼:“这里没有你们的事儿了,你们退下吧!”

    沈弘和沈重真是老油条,这件事对沈家的打击不可谓不大,可是他们脸上根本就没有露出丝毫生气的样子,而是立刻分析利弊,找出力挽狂澜的法子来。

    沈沅钰心中佩服之余,却不想这样就出去了。而是走到中间跪了下来:“祖父,叔祖父,三哥还在北部尉的班房里,请两位老人家先想法子把他捞出来吧!”

    沈重怒道:“这畜生闯下如此滔天大祸,死不足惜,救他做什么?”

    三老爷面上闪过一丝不忍,沈沐毕竟是他的儿子,可是事到如今,沈沐的昏招拖累了整个家族,他哪里还有脸给儿子求情。三太太却是心疼儿子的:“再怎么说沐儿也是沈家的子孙,他虽然做错了事,也是因为年纪轻中了别人的圈套,还请两位老太爷开恩呢!”

    沈弘也是恨透了沈沐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侄孙,可他知道沈重实际上是十分溺爱儿孙的,他刚才那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其实都是说给他听的。他和弟弟感情尚好,维系家族的团结也离不开弟弟的全力支持,这个时候就只能卖给弟弟一个面子,便开口道:“老三媳妇说得是,沐儿总是沈家的嫡系子孙,叫他呆在北部尉的班房里,丢得也是咱们沈家的脸面。老三,他是你的儿子,你去处理这件事,想办法把沐儿捞出来!”

    直接命令三老爷处理这件事。

    三老爷起身恭敬道:“是!”

    沈沅钰和三太太对视了一眼,面上都露出了喜色。三老爷儿子不多,沈沐虽然不成器,但他还是心疼的,得了老太爷的命令就立刻向两位老太爷告辞,出门去救人去了。

    沈沅钰扶着三太太的手从北望斋出来,见三太太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沈沅钰安慰她道:“三婶婶你就放心吧,我已经请了薛进薛大人弹压那江庭,三哥一定会没事的,如今有三叔出面,事情更是万无一失。”

    三太太连连合十念佛,“但愿如此吧!”又满脸怨恨地道:“阿蛮那个女人怎地如此狠毒,竟不惜一死来陷害咱们沈家,沐儿找什么样的女人不好,非得要找这样一个!”

    沈沅钰却想,阿蛮一定是叫人拿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把柄,这世上就没有不惜命的,要不然她又何必抛下月儿这样可爱的女儿。只是可怜了月儿,母亲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接近父亲,后来有了她,又为了陷害父亲一头碰死在父亲的家门前,日后她长大了,要如何面对沈沐,如何面对沈家。想到这里,沈沅钰就觉得头痛,对于月儿也就越发觉得怜惜。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就在北望斋门前分手,沈沅钰心中暗叹,三太太光顾着惦记儿子,说了半天,竟然压根就没有提到月儿这个小孙女……

    看来自己还是暂时不能把月儿送到西府来。

    沈沅钰回到长乐堂东厢,先去碧纱橱看了看月儿。月儿可能是累坏了,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沈沅钰见宝珠守在月儿的床前,便放心地退出了碧纱橱。来到厅堂里坐了,叫人喊了蕊心过来。

    蕊心不一会儿就到了,“小姐有何事吩咐?”

    蕊心一直跟着沈沅钰对整件事情已经知道了个大概,沈沅钰又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和她说了一遍,最后道:“你去帮我查一查,那个建康北部尉江庭到底是那股势力的人?”

    蕊心奇怪地道;“小姐知道这些,你这是想给三少爷报仇吗?”这种家族之间的博弈斗争,内宅女子一般是不会参与进去的。这是沈弘和沈重他们的本职工作。

    “报仇?”沈沅钰自嘲地一笑:“也许有一天,当我有了足够的力量,我会考虑这一点,现在嘛,我只想知道,是谁那么恨我们沈家,竟然在五年前就在三哥的身边开始布局!”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或许这个时代的女子习惯了躲在男人的羽翼之下,可她却更喜欢将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

    蕊心答应一声去了。

第111章 殉情未果

    就有一个小丫鬟进来禀报:“姐儿醒了!”

    沈沅钰起身去了碧纱橱。就看见月儿坐在矮榻上,两只白生生的小手捂着眼睛,哭得一抽一抽的。

    宝珠坐在床边,很有耐心地劝着她,可是也不知道是因为换了地方害怕不适应,还是什么别的原因,这孩子一醒来就哭个不停,宝珠怎么劝都没有用。

    宝珠看见沈沅钰进来,就站了起来:“都是奴婢没用,奴婢没哄好月姐儿!”

    沈沅钰摆了摆手,在她的位子上坐下,柔声道:“月儿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别看她平时足智多谋的,可是碰见小孩子却是一筹莫展,她哄了半天,月儿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沈沅钰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可怎么办?孩子老是这么哭也不是个办法啊。万一哭坏了可怎么好!”

    几个人正在商议,忽然身后有人叫了一声“姐姐”,沈沅钰回过头看,看见沈沅舒带着玉簪来了。两姐妹一住西厢一住东厢,走动得自然很勤。

    沈沅钰拉着她走到一旁道:“你怎么来了?”

    沈沅舒却看着月儿,好奇地道:“她她是谁谁呀?”

    沈沅钰叹了一口气道:“这是月儿,西府三哥的女儿。”

    “她就是三三哥的女女儿?”三哥在外面置了外室,阿蛮一头碰死在沈府门前的事,府里早就传遍了,沈沅舒自然也知道了。

    沈沅钰沉重地点了点头。

    “她怎怎么哭个个不停?”沈沅舒道:“我能能不能哄哄她?”

    沈沅钰一摊手道;“你想试就试试吧。我们这么多人都搞不定她!”

    沈沅舒就兴兴头头地走上前来,伸手把月儿抱在怀里。月儿哭得声音都有些嘶哑了,“娘,我要娘!”

    “别别哭!你乖乖的,娘很很快就来看你了!”沈沅舒十多岁的一个小姑娘,平时甚至从来都没有接触过孩子,可她把月儿抱在怀里,却有模有样的,轻声细语地跟月儿说着话,似乎连结巴的毛病都好了不少。

    宝珠和沈沅钰看着,一开始并没有报什么希望,过了一会儿,月儿的哭声越来越小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透过手指缝偷偷看着沈沅舒。

    宝珠喜道:“有门!”

    沈沅钰“嘘”了一声,不让宝珠吓着了月儿。沈沅钰还真是奇怪了,沈沅舒哄孩子的方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说的也都是些车轱辘话,甚至不如她和宝珠说得流利,可是宝珠和她怎么说,对月儿都没有用,换沈沅舒一说,她就不哭了。

    难道沈沅舒的气场格外的与众不同?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她还真没看出来,原来妹妹这么受小孩子的欢迎!沈沅钰就指了指一边桌子上放着的鸡丝银耳粥,这是沈沅钰吩咐小厨房做给月儿的,只是月儿一直哭一直哭,根本就不肯吃。

    这时候沈沅舒已经把月儿哄得彻底不哭了,两个人拿着一个拨浪鼓玩得不亦乐乎,月儿小脸上还带着晶莹的泪珠,脸上却露出甜甜的笑容。

    沈沅钰就指了指那碗粥,做了一个吃的动作。沈沅舒就拿起碗来,道:“月儿乖,咱咱们吃饭饭了!”

    月儿抬头看着她,甜甜地道:“姑姑,姑姑吃!”

    沈沅钰心中不由得大为妒忌,她冒着得罪小三房的危险把这孩子带回来,到现在月儿没叫她一句“姑姑”,沈沅舒跟她才玩了一会儿,月儿就管她叫“姑姑”了。

    沈沅舒就用勺子舀了一勺鸡丝银耳粥放进口中,道:“姑姑姑吃一口,你你也吃吃一口。”

    月儿大概觉得这样好玩儿,就高兴地点了点头。

    沈沅舒就舀了一勺粥送到月儿嘴边,月儿果然吃了。

    沈沅钰看得放下心来,就退出了碧纱橱,回转了内室,宝珠使了一个眼色,除了两个必要的丫鬟留在房中,其余的丫鬟都跟着宝珠退了出去。免得惊吓了月儿。

    沈沅钰在榻上坐下,宝珠给她换了一盏茶,道:“没想到八小姐这么会哄孩子!”

    “也许她和月儿有缘吧!”这世界上确实有那种人,你见了他会觉得和他特别投缘,愿意和他接近,愿意听他的话。说这是缘分一点儿都不为过。

    沈沅钰喝了一道茶,沈沅舒才从碧纱橱里走了出来。

    “月儿怎样了?”沈沅钰问道。

    “嘘!”沈沅舒竖起一根手指头放在唇边,“月儿哭哭累了,吃吃了饭,我就就哄她睡睡觉了。”

    沈沅钰看她脸上放射出一种动人的光芒,笑着拉她在榻上坐下,“放心吧,碧纱橱的隔音效果好得很呢,咱们就是说话的声音再大也不会把月儿惊醒。”

    沈沅舒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我我不是担担心月儿吗?”

    沈沅钰笑着伸手点着她的额头:“你呀,将来嫁了人生了孩子,一定是个贤妻良母!”

    “姐姐!哪哪有你这这样取笑妹妹的!”沈沅舒羞得满脸通红。

    沈沅钰调笑她两句。沈沅舒就和沈沅舒商量道:“姐姐,我好好喜欢月月儿,要不然,我把月月儿抱回西西厢房养着吧!”

    “胡闹!”沈沅钰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你自己还是个孩子,怎么能让你再养着孩子!况且,这孩子也不是咱们东府的,等三哥回来了,咱们就得把月儿送回小三房去!”

    “哦!”沈沅舒失望地叹了口气,“我我真舍舍不得月儿。”

    沈沅钰道:“这才接触了一天,你就舍不得了?”

    “一一天也舍舍不得!”沈沅舒其实心里是有点儿不服气的,姐姐说自己是孩子,不让自己养着月儿,她还不是也还没有及笄呢,也是个孩子,怎么她就可以养,自己就不能呢!“要不我我每天都来,帮帮着姐姐哄月儿吧!”

    沈沅钰想了想,这个法子倒是不错,就点头同意:“月儿的情绪波动剧烈,现在看来也就听你的话了,以后你就按时过来帮我看着她吧!”

    沈沅舒听见姐姐这样说,激动得小脸都放光了。她终于能够帮姐姐一次,不再是个没用的人了。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人生标的一般,沈沅舒觉得自己的腰都直了不少。

    沈沅钰在一旁看得清楚,不由哑然失笑,人啊,总是希望得到旁人的肯定。尤其是沈沅舒这样的。

    沈家在朝中的实力是毋庸置疑的,也不知道是走得谁的路子,第二天沈沅钰睡了午觉起来,蕊心就进来回报道:“三少爷被三老爷接回来了!”

    沈沅钰那丝残存的睡意立刻就没了,“他现在人在哪里?”

    蕊心道:“已经回到三房了。”

    沈沅钰赶忙叫人来侍候自己梳洗,一边派了小丫头去西府打探消息:“问问二老太爷在不在?”

    沈沅钰穿好了衣裳匆匆带着丫鬟往西府赶去,走到一半正好碰见打探消息的小丫鬟回来。“二老太爷正好在家,亲自操着板子,要打死三少爷呢!西府现在已经乱套了!”

    她想了想,对蕊心道:“走,去寿鹤堂!”

    蕊心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为今之计只有请了老太君王氏出面,才能救沈沐的一条小命了。

    此时的西府的确如同小丫鬟所说的那样,已经彻底乱套了。

    沈沐批头散发趴在凳子上,二老太爷亲自提着板子一下一下重重打在沈沐的身上。

    “老太爷,老太爷别打了,再打就打出人命了。”三太太跪在地上,哭嚎着哀求。

    四周的丫鬟婆子们也齐声哀求。

    沈重已经气红了眼睛,今天的早朝上,各大士族纷纷授命手中的御史弹劾沈家治家不严,逼死人命。皇上虽然没有针对沈重,但是话里话外的意思,显然对此事也十分不满。

    如今沈家遭到各大世家所忌,又被皇上抓住了把柄,沈重名声上有了瑕疵,这个大司空恐怕是当不成了。为了执掌中枢,沈重和沈弘已经谋划了十年,眼看着就要摘果子了,却被这个不争气的孙子破坏了,沈重能不生气吗?

    “我便打死了他,也不能让这个猪油蒙了心的东西坏了沈家的名声和基业!”

    沈沐的袍子上早已经被血染湿,可是他闭着眼睛,一声不吭,好像挨打的人不是自己一样。三老爷刚才悄悄对妻子说,沈沐从北部尉的大牢里出来就一直这个样子。

    三太太吓坏了,可是无论怎么哭求,二老太爷也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

    三老爷也吓得跪了下来,“父亲您息怒啊!儿子不是心疼这个逆子,儿子是担心您老人家的身体,为了这个小畜生气坏了您的身体不值当的啊!”

    三太太一愣,心想还是丈夫这个法子好,明面上是心疼老爹,其实根本目的还是想救下儿子。也跟着大声道:“老爷说的是,老太爷身子要紧,千万莫要气坏了身子骨!”

    二老太爷也是打累了,停下来略歇了歇,又对着儿子和媳妇发起火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想的是什么?你们是舍不得这个小畜生!我问你们,你们作为小畜生的父母,他在外面有了外室,而且偷偷摸摸过了五年之久,你们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

    三太太哭着道:“咱们要是早知道了,早就把这个恶毒的女人处置了,又怎么会留到现在,闯出这样的大祸来!”

    二老太爷想想也是,却毕竟是心气不顺:“都是你们教子无方,纵得他如此,你们若是早些对他严格要求,现在也不会闹出这种事来!”

    二老太爷一向温文尔雅,哪怕是生气也从来没有这样暴怒的,三老爷连连磕头:“都是儿子的错,父亲您要是想出气尽管处置儿子,千万保重身子才是啊!”

    二老太爷冷笑连连:“你就是说得再好听,今天我还是要打死这个畜生!”

    提起板子正要继续动手,就听见外头有人禀报了进来:“老祖宗来了!”

    沈重吃了一惊,就看见老太君王氏穿一身大红色福寿双全的灰鼠皮长袄,在沈沅钰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

    沈重急忙上前迎接:“母亲,您老人家怎么来了?这几天天气转凉,您老人家就这样出门,万一感染了风寒可怎么好?”

    老太君的龙头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我要是再不来,你就要把我老太婆的重孙打杀了!”

    三太太看见老太君来了,心中大喜,急忙叫人搬了椅子过来,沈沅钰扶着老太君在椅子上坐了,看见沈沐趴在春凳上,袍子都被鲜血染红了,不由得心中一阵刺痛。

    等老太君坐下了,二老太爷分辨道:“母亲,儿子也是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这个小畜生任意妄为,害得咱们兰陵沈氏十年的部署毁于一旦,儿子要是不打杀了他,怎么向家族中人交代?”

    老太君冷笑了一声:“老二,难道沐儿不是你的孙儿?子不教父之过,如今他犯了错误,你作为他的祖父,就没有一丁点的责任?你把所有的责任推到沐儿的身上,你就是这么做沈家当家人的?”

    老太君人老心不老,这番话说出来字字铿锵,说的沈重没了脾气。别人就是知道这个理儿,除了老太君这个辈分,谁敢对沈重说出这样的话?

    沈重苦笑:“母亲教训的是!不过儿子作为沈家的当家人之一,若是因为他是我的孙儿就轻易饶了他,这样有功不赏有错不罚,如何能让族人心悦诚服?”

    老太君就缓和了语气:“你们都是做大事的人,外头的事我不管,也管不了!可这个重孙我今天是保定了。这个孩子我知道,他除了心眼实诚些,还能有什么大错?你打他几板子,让他长点儿教训也就是了。万不可伤了他的性命!”

    沈重争辩道:“母亲……”

    老太君龙头拐杖又在地上重重一顿:“好好好!我也不拦着你,你这就打杀了沐儿,我在这里亲眼看着,你是怎么亲手打死你的亲孙儿的!让我这白发人送黑发人,也是你这当儿子的孝心!”

    一顶孝顺的大帽子压下了,沈重也担待不起,连忙道:“母亲息怒,儿子绝无此意啊!”

    “那你就给我这老太婆一个面子,放过沐儿这一次,好不好?”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沈重还能说什么,只得点头答应。老太君吩咐道:“还等什么,还不把沐儿抬进屋去,赶紧去请个太医来瞧瞧!”

    三太太对沈沅钰自是千恩万谢,两人进了沈沐的屋子。屋里弥漫着一股血腥气,丫鬟们早已给沈沐换下了血衣,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沈沐不敢躺着,而是趴在榻上,二老太爷下手很重,沈沐虽然被老太君救了下来,却已经昏迷不醒。

    三太太看见儿子这个样子,就掏出帕子来抹眼泪。等了一会儿,太医院的太医便来了,来的是精通外科伤患的高太医。

    高太医时常出走于高门显宦之家,沈沐的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见到过,因此也不多问,先检查他的伤口,接着给他把脉。

    沈沅钰就避到了隔间去,三太太在一旁焦急地道:“高太医,沐儿的伤怎么样了?”

    高太医叹了一口气道:“三太太,令公子伤得很重,已经伤了筋络,就怕日后治好了,也落下腿脚不灵的毛病。”

    三太太吃了一惊,眼泪就又下来了,“这可怎么是好!这可怎么是好!”

    高太医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对三太太道:“这是太医院精心配制的金疮药,其中加入了几味非常珍贵的药材,对外伤的效果十分灵验,以后每日三次为公子涂抹在伤处。我再给公子开个治疗外伤的方子,内服外敷,若是调养得宜,至少三公子这条性命是保得下来的。”

    送走了高太医,沈沅钰也趁机告辞。本想和三太太说说月儿的事儿,却一直没有找到时间。

    回到长乐堂,沈沅钰不过休息了片刻,小三房那边又派了人来请她。来的人正是三太太的身边的贴身大丫鬟青桔。

    沈沅钰叫人把青桔带到跟前,奇怪地问道:“青桔姐姐怎么来了?你到这里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吗?”

    青桔道:“回禀三小姐,三少爷醒了。”

    沈沅钰大喜,“那可真是一件好事啊!”

    青桔道:“好事是好事,可是三少爷不知道为了什么,死活不肯吃药!我们太太一连煎了三碗药,都被他给打翻了!太太实在没有了法子,想到平日里三少爷最听您的话,这才叫奴婢来一趟,请三小姐过去劝劝我们少爷!”

    “竟有此事!”明明知道阿蛮接近他是别有目的,沈沐还这样要死要活的,沈沅钰真不知道是该为了他的痴情给他点个赞,还是骂他一句白痴蠢猪了。

    “咱们这就去看看!”

    就带着彩鸾和彩凤出了东厢房,想了想又停住了脚步,“青桔姐姐且等我一等,我去把月儿抱来!”

    青桔微微一愣,月儿的存在,整个小三房全都知道了,可是三太太不提,就没人敢提这个茬,如今沈沐因为阿蛮的事,差点儿被二老太爷打死,这个时候带着月儿去认下三太太这个祖母,恐怕对月儿也是十分不利的。

    青桔是个好的,对月儿的身世也是十分同情,就委婉提醒道:“三小姐,如今太太忙乱,又因为三少爷的事心慌慌的,恐怕没有时间好好照顾月姐儿!”

    沈沅钰苦笑一声:“我是害怕我自己去劝服不了三哥那头倔驴,带着月儿过去,也许能好一些。”

    青桔这才没有再说什么,沈沅钰就回转了房中,出来的时候后面就跟了一个小尾巴,却是沈沅舒抱着月儿,跟在后面。

    青桔见月儿穿着簇新的淡黄色灰鼠皮袄,小小的马面裙,是沈沅钰刚刚叫针线上的人为月儿做好的,像是洋娃娃一般美丽可爱,小脸上红扑扑的,一看就知道被沈沅钰姐妹照顾的很好。连忙上前见礼道:“八小姐!”

    沈沅舒点了点头。对青桔道:“免免礼吧!”又指着怀中的月儿道:“这这是你们的小小姐!”

    意思是提醒青桔该向月儿行礼。青桔吃了一惊,沈沅舒性子谦退忍让,从来没有这样主动出击的时候,她却不知道通过这几天的接触,沈沅舒已将月儿疼到了骨子里,自然会处处替她着想。

    要知道三太太并未发话接纳月儿,按说青桔是不能随便认下这个小小姐的。

    她便回头去看沈沅钰,却见沈沅钰目光柔柔地看着月儿,像是不知道这码事儿似的。青桔十分聪明,当下就明白了沈沅钰和沈沅舒的态度是一致的。

    青桔想了一下,就蹲身给月儿也行了一礼:“见过小小姐!”

    月儿现在除了沈沅舒谁都不找。别看她年纪小,可是却十分聪明机灵。看见青桔给自己行礼,就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回头去看沈沅舒。

    沈沅舒笑着教她:“你要说青青桔姐姐免免礼。”

    月儿就依样画葫芦地说道:“青桔姐姐免礼!”那声音奶声奶气的,听得人心都要化了。

    青桔这才直起身。

    沈沅舒高兴坏了,用手指刮了刮月儿的小脸道:“咱们月儿最聪明了!”

    月儿就格格笑了起来,她不找妈妈的时候,是个十分活泼的小姑娘。

    沈沅钰见状道:“咱们快走吧!”

    走了一会儿,月儿在沈沅舒的怀里撒娇道:“姑姑,月儿要自己走!”

    沈沅舒对她十分溺爱就依言把她放到了地上,“你你慢慢的,牵着姑姑姑的手!”

    月儿就迈着小短腿,跟着沈沅舒一块儿走,模样十分可爱。沈沅钰苦笑,只得放慢了步伐。

    三太太已经等得着急了,听见下人禀报说沈沅钰终于来了,三太太亲自接到了门口。

    沈沅钰姐妹正要给三太太见礼,三太太就一把扶住了她们:“快别讲究这些个虚礼了!进去帮我劝劝你三哥吧!”

    沈沅钰点了点头,却先把月儿拉了出来:“月儿,快来见过祖母!”

    沈沅舒也急道:“快快叫祖祖母!”

    月儿却是记得那一天三太太逼死了阿蛮的事情,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坏人!她是坏人!她不是我的祖母……”说着躲到了沈沅舒的背后。

    三太太的脸色变得犹如锅底一般黑。她恨毒了阿蛮,对于她和沈沐的私生子也就没有什么好感,若月儿是个男孩,她还能网开一面,可她偏偏还是个女孩,三太太就更加不喜。

    三太太冷哼了一声,一甩袖子道:“走吧!”头也不回地进了屋子。显然根本就不想认下这个孩子。

    沈沅钰长叹了一声,跟着三太太进了沈沐的屋子。沈沅舒想了想,也拉着月儿的小手进了屋子。

    屋子里几个侍奉沈沐的丫鬟婆子跪在地上,床榻前有打翻药碗了的碎瓷,到处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三老爷沈冕站在沈沐的榻前破口大骂,“谁也不要管他!这个小畜生不想活了,就叫他去死好了,他死了就只当我没有生过这个孽子!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以为他对家族做了多大的贡献还是怎么的?”

    沈沅钰见三哥眼角发青,眼眶深陷,脸色苍白的可怕,尤其是那目光浑浊无神,像是没了魂儿一样。不管三老爷怎么发怒,怎么生气,他的目光都没有哪怕是一丝一毫的波动。

    显然三老爷骂了什么他压根就是充耳不闻。沈沅钰脑袋里蹦出一个词:哀默大于心死!

    三太太拿出帕子来拭泪:“老爷,您就别骂了!骂他他也听不见!”

    三老爷顿足:“这个畜生,真是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三太太看了沈沅钰一眼,眼中冒出希望的光:“三丫头,这回全指望你了。他一向最听你的话,也许你和他好好说说,他能把药吃了。”

    沈沅钰点了点头,坐到沈沐的床榻前,抓住沈沐的手说:“三哥,我是钰儿。你还认得我吗?”

    沈沐的眼珠子就动了动,沈沅钰松了一口气,看来三哥神智还是正常的,这就好这就好!

    有些话是不方便当着三老爷和三太太的面说的,沈沅钰就回头看了三老爷和三太太一眼。三太太就拉着三老爷出去,道:“让他们兄妹俩说几句体己话,咱们先出去!”把一屋子的丫鬟婆子也全都叫了出去。

    沈沅舒也想跟着出去,沈沅钰对着她打了一个眼色,沈沅舒犹豫了一下也就留下了。

    丫鬟们出去之后,关上了格栅的门,沈沅钰看着沈沐的眼睛道:“三哥,你还在想着阿蛮对不对?”

    听见“阿蛮”两个字,沈沐的目光终于跳动了一下。

    沈沅钰冷笑了一下:“你不能接受阿蛮的死,你不肯喝药,是因为你想追随她而去,做一个痴情种子,我说的没错吧!”

    沈沐的目中渐渐有了聚焦,却还是不肯说话。

    “这样的想法,你以为自己就是个情圣了吗?在我看来,你只是一个懦夫!”沈沅钰说到这里已是声色俱厉。

    沈沅钰道:“你死了倒是干净,可是三叔和三婶呢,他们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你犯了这么大的错,他们顶着巨大的压力四处奔走,把你从二叔祖父手里救下来,你倒好,只知道惹祸,捅出一个天大的篓子,然后年纪轻轻就两腿一蹬地死了?没尽过一天孝心,你对得起他们二老吗?你对得起兰陵沈氏这个家族吗?”

    沈沐还是不说话。

    沈沅钰大声道:“我告诉你,那个阿蛮根本没安好心,她接近你的唯一目的就是要害你,你为了这样一个女人要死要活的,你还是一个男人吗?你这个蠢猪!”

    沈沅舒吓了一跳,她没想到姐姐对三哥说起话来这样不留余地,而月儿早就吓得掩起了耳朵。

    “你胡说,你胡说!”听到这样诛心的话,沈沐终于不挺尸了。“阿蛮临死的时候对我说,她说她自己‘无悔’,阿蛮是爱我的!”

    沈沅钰松了一口气,她知道和三哥说话就不能用正常的手段,最好的办法就是骂醒他。只要三哥肯开口说话,接下来就好办多了。

    “终于肯说话了?”沈沅钰冷冷地看着他。

    沈沐转过头去,不去看沈沅钰,“你不用劝我了!我知道你做这些是为了我好,可是阿蛮死了,我在这个世界上活着已经再没有意义了,你让我安安心心地去地下找她吧!”

    “好好好!我也不拦着你!”沈沅钰似乎是气坏了,她转身对着沈沅舒道:“八妹妹,把月儿带过来,给三哥再看上一眼,咱们就送他上路。”

    沈沐看见月儿就是一愣,见女儿的眉目之间依稀有几分阿蛮的影子,更是心中大痛。

    “月儿,月儿,我可怜的月儿!”沈沐的眼泪就刷地一下子流了下来。

    月儿上前拉着沈沐的大手,大声哭了起来:“爹爹,我要娘,我要我娘!”

    沈沐的眼泪更是汹涌流下。

    沈沅钰道:“三哥,你想过没有!阿蛮死了,月儿已经成了一个没娘的孩子。你再陪着阿蛮一块儿去死,月儿就会彻彻底底成为一个没人疼没人养的孤儿。你知不知道,这些天,小三房根本就不肯认她这个小小姐,月儿是一直住在长乐堂,跟着我和八妹妹一起过的!你想死就尽管去死好了,只要你能狠的下心去让月儿一个人孤苦伶仃在这世上受苦!”

    说着她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冷笑道:“三哥,我早知道你打得是什么主意,你不想喝药,想着伤势不见好,就这么慢慢死去,我和你毕竟是多年的兄妹,我也不想看你受苦。”她指着那个小小的瓷瓶:“这里头是我花重金买来的鹤顶红,只要你把这一小瓶药喝下去,很快就能一了百了!你要是还想到地下去陪着阿蛮,你要是个男人,就把这瓶药喝了吧!”说着便拧开了那个瓶盖。

    沈沐在北部尉的大牢里早就想好了,要陪着阿蛮同赴黄泉,刚才沈沅钰说起月儿的那一番话已经让他有了些许的动摇,听见沈沅钰这样激他,他冲动之下,一把抢了那个小瓶过来,将瓶里的药水全都倒进了自己的嘴里。

    他只觉得一道火线沿着喉咙一直进入到肠胃中,紧接着就是腹痛如绞,心里暗暗想到,三妹妹搞来的看来效果还真不错。马上就可以去见阿蛮了,他觉得心里放松了下来。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沈沅舒甚至都没来及阻止。她吓坏了,连滚带爬地扑到沈沐的床前:“三哥,你怎么样了?你不要死啊?你死了月儿可怎么办呢?”

    月儿本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也大声哭了起来:“爹爹,爹爹不要死!爹爹不要死!”

    沈沅钰淡淡道:“三哥,你就去吧!月儿的死活你也不用管了,一切自有三婶婶为她做主,至于三婶婶会不会善待她,便让她自求多福好了!”

    “三妹妹,我求你!帮我照顾月儿!”沈沐觉得身子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

    沈沅钰淡淡一笑:“我帮你照顾,我能照顾她几天?我也要出嫁的!”

    沈沐只觉得脑际轰然一震,猛地晕了过去。经历了一次死亡的过程,看见哭得小泪人一样的月儿,沈沐忽然就觉得后悔了。

    屋子里哭成一团,三老爷和三太太都等在外面,急急忙忙地打开格栅的大门冲了进来。

    “三丫头,这是怎么回事?”

    “爹爹你不要死,爹爹你不要死!”月儿还在那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沈沅舒已经吓坏了,“三姐姐给给三哥喝喝了鹤顶红,快去叫叫大夫来施救!”

    “啊?!”一屋子人全都吓傻了。

    三太太抖着手,指着沈沅钰道:“我叫你来劝劝沐儿,你怎么可以……你你……”沈冕也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沈沅钰。

    沈沅钰神色平静地站起身来,笑着道:“三叔三婶,你们稍安勿躁。我给三哥喝的只是提纯了的烈酒,不是什么鹤顶红,三哥一心求死,若不让他死过这一回,难免他还有别的想头,我这也是没有法子中的法子。”

    “不是鹤顶红!只是烈酒?”三太太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

    “自然!”沈沅钰就叫了一个丫鬟拿了用凉水浸湿了的帕子,在沈沐的脸上来回擦了几次,果然沈沐吐出一口酒气,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爹爹!爹爹你醒了!”月儿大喜过望,满是泪珠的脸上绽开了甜甜的笑容。“爹爹再也不要死了!”

    沈沐有些奇怪地看着围在床前的众人,“我不是喝了鹤顶红了吗?怎么怎么……”沈沅钰给他喝得酒度数极高,沈沐腹痛如搅,还以为真的喝了鹤顶红。

    沈沅钰冷声道:“是我一时疏忽,拿错了药瓶,将装着烈酒的小瓶误作了鹤顶红,三哥若是觉得还没闹够,还想死一死,我这就叫人去把真正的鹤顶红拿过来!”

    沈沐经历了这样的大生大死大起大落,心态已经有了极大的变化,最主要的还是他舍不得月儿,他苦笑了一声道:“小妹,算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刚才死过了一回,我再也不想死了。我会好好活着,把月儿养大成人。”

    沈沅钰哼了一声,意思是算你识相。

    三太太大喜,不管沈沅钰用了什么手段,只要能把沈沐劝服了,只要达成了这个目的,别的她都可以不在乎。

    沈沅钰趁热打铁,“既然如此,三哥要说话算话,以后好好配合治疗,要早点好起来才是!”

    沈沐摸着月儿的头发,苦涩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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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横生枝节

    沈沐又抬头看着三太太:“娘,阿蛮的事情我瞒了您五年,都是我的错。不过月儿确实是我的骨肉,这一点绝不会错,请您就认下这个孙女,让她认主归宗吧!”

    三太太本来是一百个不愿意,可是儿子在这样的情况下求她,她又不忍心拒绝儿子。

    正在犹豫的当口,沈沅舒也帮着求情道:“三婶婶,你你就答应吧,月月儿好可可怜的!”

    沈沅钰也道:“三婶婶,月儿的确是咱们沈家的孩子,您瞧瞧她那双丹凤眼高鼻梁,咱们沈家的女人都长成这个样子。”

    沈冕其实也看见了,这个孩子继承了沈家人的遗传特点,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野种,他叹了一口气,对三太太道:“总是咱们的孙女,你就先安排几个奶娘和丫鬟照料着她,等父亲的气消了,我再禀明父亲,开了祠堂把她写入族谱中。”

    沈沐、沈沅钰和沈沅舒三人大喜过望。

    沈沅钰一拉月儿的小手,对她道:“快跪下,给你祖父和祖母磕头。”

    月儿其实极为聪明伶俐,刚才那么一折腾,她也像是明白了一些事情,乖乖地跪在地上,给沈冕和三太太一人磕了一个头,叫道:“祖父、祖母!”

    说起来,月儿是小三房第一个孩子。沈冕和三太太也是第一次有人叫他们祖父祖母,心都有些软了下来。

    三太太就叫青桔扶着月儿起来,道:“罢了,总是咱们沈家的骨肉,我便先安置她住下吧。”吩咐青桔道:“把上房旁边的绿柳阁收拾出来,选两个老成的嬷嬷过去照顾着,再拨八个小丫鬟伺候着,老爷看这样可好?”最后一句话却是对沈冕说的。

    沈冕摆摆手道:“这些你安排就是了。”

    “那奴婢就先把小小姐抱下去歇着了。”青桔就抱着月儿下去。月儿却在青桔的怀里扎煞着小手,冲沈沅舒叫道:“姑,姑姑!”

    沈沅舒的眼泪一下子涌到了眼眶,想要说点儿什么,却被沈沅钰用眼神止住了。月儿是小三房的孩子,早晚要养在小三房,她们已经插手太深了,这样对月儿也不是好事。

    安置了月儿,三太太就派人下去煎药。

    沈沅钰就带着沈沅舒辞了三老爷和三太太,向东府走去。沈沅舒离开了小三房,还一步一回头,十分舍不得月儿的样子。

    沈沅钰就笑着打趣她道:“那么喜欢小孩子,将来就自己多生几个!”

    “姐姐!”沈沅舒羞的都快抬不起头来了。“我是担担心月儿不不喜欢小三房!也不不知道月月儿在小三房能能不能过得好?”

    沈沅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可怜的孩子。三婶婶对月儿还是有些芥蒂!”

    沈沅舒奇怪道:“三婶婶不不是答应,要认认下月儿的吗?”

    沈沅钰解释道:“三婶婶要是真心疼爱这个孙女儿,她住的上房东西厢房可还都空着,为什么不把月儿养在眼皮子底下?又只是叫青桔挑选两个嬷嬷并八个丫鬟服侍她,并没有派青桔这样的心腹大丫鬟贴身照顾月儿!这些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沈沅舒把月儿和自己姐妹一对比,立刻就明白了过来。周氏疼爱她们姐妹,哪怕长乐堂住的并不宽绰,还是把她们都安置在了东西厢房。

    沈沅舒急道:“那那怎么办?咱咱们再去把把月儿接回长乐堂吧!”

    沈沅钰摇了摇头,出言否定道:“这样做并不现实。我会找人时时打探绿柳阁的情况的,若有什么问题咱们再想法子解决吧。”

    小三房那边,三太太亲自喂沈沐服了药,看着他睡下,这才松了一口气回到厅堂。三老爷正坐在厅堂里喝茶,看见三太太回来,放下茶杯,关切地问:“沐儿怎么样了?”

    三太太没好气地说:“我还以为你这个当爹的根本就不关心儿子呢!沐儿被公爹责罚,还要三丫头去寿鹤堂请了老太君来,你这个当爹的难道就没有这份心?我们可就沐儿这一个儿子,要是真打死了他,你叫我可怎么活!”说着就拿起帕子拭泪。

    “你怎么就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窍!”三老爷放低了声音道:“动手教训沐儿的是我的父亲,我这个作儿子亲自请了祖母来打父亲的脸?以后传出去,我又是个什么名声,只要儿子,不顾父亲?这好听吗?”三太太听了就是一阵语塞。

    三老爷继续道:“你以为我不心疼沐儿?他也是我沈冕的儿子,小时候我也抱过他亲过他。要是我不心疼他,我就不会叫你差人去请三丫头了。”

    三太太这才想起来,当时二老太爷要惩罚沈沐的时候,她就慌了,还是三老爷提醒她去找沈沅钰帮忙求情。沈沅钰果然不负所托,连小三房都没来,直接就搬了老太君来救场。

    “三丫头毕竟是隔房,府里的人都知道她和沐儿交好,她去请了老祖宗过来,没有人会说她个不字,可是我去,就不合适!”

    三太太虽然对丈夫还是有些怨怼,可是他的话毕竟句句在理,这才闭口不言语了。沈冕又叹了口气道:“沐儿是咱们唯一的儿子,可他偏偏这么不争气。日后这西府的基业,我怎么能放心交给他来执掌?”

    沈冕是二老太爷的长子,将来沈家西府不出意外就是沈冕接掌的,而沈沐又是沈冕唯一的儿子,以后接替沈冕也只能是沈沐了。

    三太太也是忧心忡忡,“希望这孩子经过这次的波折,能多长些记性,磨一磨他的心性,变得成熟一些。”

    三老爷道:“他整日和三丫头在一起,怎么就没能学学三丫头的聪慧劲!”

    三太太道:“你还说,三丫头刚才给沐儿喝了那烈酒,可把我给吓死了!这丫头行事实在是太过大胆了!”

    三老爷道:“你懂什么?要是沐儿不假死这一回,他能那么容易想通?三丫头年纪轻轻就能懂得这个道理,真是了不起,她虽然做事有些出人意表,但每每一击中的,若她是个男孩,小二房哪里还有资格和他们争这个宗子之位?”

    回到长乐堂,沈沅舒到姐姐那里坐了片刻,姐妹两个说了几句话,都有些意兴阑珊,就回了自己的西厢房。

    就有小丫鬟进来禀报:“蕊心姐姐来了。”

    沈沅钰叫人把蕊心叫了进来,蕊心一进来就道:“三小姐,江庭的底细已经查出来了!”

    “哦?”沈沅钰精神一震。“你都打听到了什么,说出来听听。”

    “这个江庭,祖籍鄱阳郡枭阳县,家中门户不显,不过就是个三等门户罢了。表面上看起来和各大士族并没有什么瓜葛,在建康并没有什么后台,官做得也并不大,到现在四十多岁了也只是一个正六品上的武官,不过往上查了他三代的履历,发现江庭的祖上曾经做过江东王正妃裴妃宫中的黄门侍郎。”

    “裴妃?是河东裴氏吗?”

    “奴婢猜测,江家有可能是裴家的世代家奴!一直听从裴家的调遣!”

    “你是说阿蛮这件事是裴家在背后捣的鬼?”

    蕊心道:“很有可能!”

    裴家是新渡江的门户,曾经在江北也是望族,西晋初年门户鼎盛之时,曾与琅琊王氏齐名,当时有“八裴”堪比“八王”的说法,足见裴家人才之鼎盛。不过后来王谢沈桓随同昭帝南渡,裴家却并未跟随过江,后来裴氏家族在北方的发展受到北魏和北燕的压制,不得已这才过江,而此时王谢沈桓经过一个世纪的发展,已经成了超级门户,裴家只能沦为次一等的门户,成了士族政治的陪衬。

    裴家曾经有过这样的辉煌,想要算计沈家,将沈家挤出超级门阀的行列,自己取而代之也就可以说的通了。只是为什么裴家选择是沈家而不是王、谢、桓中的任意一家?

    沈沅钰就问:“裴家可是和咱们家有仇?”

    五年之前,裴家就在沈沐的身边布下了阿蛮这个棋子,可那个时候他们不可能算到今天的这种形势吧,裴家这么针对沈家,所以沈沅钰就猜测裴家和沈家有自己所不了解的深仇大恨。

    蕊心对沈沅钰的聪慧早就有了免疫力,笑道:“小姐猜得再对也没有了。河东裴氏和咱们兰陵沈氏是有世仇的。这还要从西晋的八王之乱那会儿开始说起。”

    “八王之乱到了最后,只剩下长沙王和河间王两股势力。咱们沈家跟着长沙王,而裴家则跟着河间王。”长沙王和河间王的争夺,最后胜出的是长沙王庾颖。只不过庾颖没有当几天皇帝,就被匈奴的刘义荣攻破了都城长安,庾颖及其世子以及宗亲数百人尽数被匈奴人所杀。

    大晋开国皇帝晋昭帝,其实原本只是庾颖的马仔小弟,领受了庾颖的命令坐镇建康,等长沙王一脉全都死光光了,这才趁势而起,在建康称帝,建立了现在的大晋。

    蕊心道:“当时的河间王王妃就是河东裴氏的嫡女。当时咱们兰陵沈氏和河东裴氏在淮河流域围绕着历城展开攻防,对峙时间长达十五年,和裴家结下了极为深重的仇恨。最后咱们沈家的老祖宗攻破历城,杀光了裴氏一族的嫡系族人,现在的河东裴氏只是当时的河东裴家的支脉而已。”

    难怪啊难怪!这可真是一本糊涂账。想来大晋在江南建立政权也有一个多世纪了,河东裴氏和掌权的宗室之间的恩怨早就淡漠了下来,皇家这才允许河东裴氏渡江,位列朝臣,只不过当年鼎盛的河东裴氏如今也只能沦落为二等士族罢了。

    蕊心说完了前因后果,就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沈沅钰:“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沈沅钰嗔道:“你真以为就凭咱们小大房这点子力量就能动摇河东裴氏的根基?”

    蕊心哦了一声,吐吐舌头道:“我还以为小姐要出手给三少爷报仇呢!”

    沈沅钰道:“我倒是想,只可惜我没有那份能耐。不过连咱们都能查到江庭的底细,想来老太爷和二老太爷他们更是早就知道这厮的来历,他们自然是不会放过裴家的。”隔了这么多年裴家仍然不愿意放弃仇恨,既然他们动手在先,用的又是这么见不得光的手段,那沈家想来也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

    虽然她恨透了裴氏下作的手段,可这些大事,自然有老太爷和二老太爷决断,沈沅钰只要买好了瓜子薯片在一边看戏就够了。

    接下来的几天,朝堂上风起云涌,各方势力围绕着相权博弈的越发激烈,沈家内宅却安静了下来。

    这一日沈沅钰正在屋子里练习刺绣,就看见金灵满脸喜色地跑了进来。

    沈沅钰问道:“有什么好事发生了?把你高兴成这样?”

    金灵道:“小姐,张宏哥回来了!”

    沈沅钰一下子站了起来;“真的?”他把张宏派到了当阳城保护沈昀,没想到庾璟年仅靠着残兵败将就打败了段光,沈昀自然是丝毫无损。沈沅钰不放心父亲,沈昀也不放心女儿,就又把张宏给打发回来了。

    这事沈昀在书信中跟她说起过,只是她算着时间还有几日张宏才能到的,没想到张宏回来得这么快。

    沈沅钰就叫丫鬟给她拿见客的大衣裳,看着还站在那里傻笑的金灵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叫张宏到花厅见我。”

    沈沅钰在花厅里见到了风尘仆仆的张宏。张宏上前给沈沅钰行礼,“张宏拜见小姐!”

    “快起来快起来!”沈沅钰让金灵上前把张宏给扶起来,又让丫鬟搬了椅子来给张宏坐,张宏百般推脱,最后还是斜签着身子坐了。

    沈沅钰道;“你一路上辛苦了。”

    张宏道:“小的一家子都是兰陵沈氏的世仆,为老爷和小姐办事是小的的本分,不辛苦!”

    沈沅钰就笑着点了点头,张宏若不是这样忠心耿耿,沈昀也不会把他留给自己使唤了。

    沈沅钰道:“父亲一切都好吧?”

    “老爷如今已经返回了义襄郡,身体也很好。这一次老爷深入敌前,指挥若定,为大军筹集了百万石粮草,并且保护了当阳城沈氏族人未受战争波及,家族上下人等无不膺服,真是可喜可贺。”沈昀这一次的确是冒了大险,不过也在家族中树立了巨大的威望,为他日后登上宗子之位奠定了基础。

    正是富贵险中求!

    不过这种事情,沈沅钰绝不希望沈昀再经历一次了。

    沈沅钰热切地道:“那父亲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义襄郡中还有一些事物要处理,老爷暂时还走不开,老爷让我传话给小姐,让小姐不必担心他的安危,等那边的事情了了,他自会回来。”

    总算离开了战争一线,沈沅钰也就放心了不少。

    沈沅钰就问起了当阳城的情况,张宏道:“当日大军围城的时候情势的确十分危急,庾将军命令凡十二岁以上的男子全都要到城墙上参与守城,咱们兄弟也上了城墙。咱们虽然也练过武艺,还是第一次经历这样大的战事,

    “不瞒小姐说,小的也算是见过一些世面的人,可千军万马一同冲锋时的那种冲天的气势,没有现场经历过的人是绝对无法体会的,小的站在城楼上,觉得腿脚都是软的。好在有庾将军百计破敌,否则当阳城是无论如何守不住的。”

    沈沅钰听出了他语气中对庾璟年的尊崇,笑道:“庾璟年这一战倒是打响了名头。”

    张宏道:“庾将军不但指挥若定,更和战士们同吃同住,敌人来了,第一个抄家伙冲上前去。他一个宗室亲王之子,又是皇上最宠爱的侄子,能做到这一点,谁不为他卖命!当时黑骑军扬言屠城,庾将军打退了黑骑军等于是救了当阳城全城人的性命,现在全城人都将他奉为神明,家家为他立生祠呢!”

    沈沅钰囧了一下,心想若是当阳城的百姓知道了所谓黑骑军扬言屠城一事,是庾璟年一手炮制出来的,不知道百姓们还会作何感想。

    不过那时候士庶之间相隔都犹如天际,更何况“兵籍”犹如贱奴,庾璟年能放下架子和士兵们同吃同住,难怪包括张宏在内人人对他奉若神明,肯甘心为他卖命。

    沈沅钰道:“我听说庾将军和旻文太子也打了一仗,不知最后这胜负如何?”

    旻文太子出兵司州,很快就夺下了司州十二郡中的六郡,庾璟年彼时正以残兵败将击退了段光,意气风发。就剩下的两个郡应该如何分配,大晋和北燕都有些想法,按照原来旻文太子和庾邵渊的约定,本该是大晋和北燕各得六郡,然而司州剩下的两郡都是粮食主产区,旻文太子策动司州的攻势,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为了获取粮食,他自然是不肯放弃。

    庾璟年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旻文太子好大的名头,不过他那时得了荆州和徐州来援的两路兵马,已是兵强马壮,根本就不怕和旻文太子开战,只不过当时的情形,大晋内部不稳,北燕正和北魏打得如火如荼,谁都不愿意再和另一个大国开战,所以两个国家的皇帝一封接一封的圣旨送到司州的前线,语气都是一模一样的,让旻文太子和庾璟年保持克制,万不可轻启边衅。

    两个人只好坐在谈判桌前谈判。都是胆大包天之辈,便在两军对峙的边境上的一个小镇上见了面,旻文太子和庾璟年各带了一百名亲卫,这也是庾璟年第一次和名闻天下的旻文太子见面。

    他当时并不知道,日后他和这个男人会注定成为彼此一生中最顽强的敌人。

    谈判之中,庾璟年自是咄咄逼人,旻文太子也是辩才不碍,两个人谁都不肯放弃即将到手的地盘。最后两人商议,还是以武力决胜负,不过不是大规模的军事会战,而是各自带领最精锐的五百骑兵,打上一场,谁赢了,那两个郡就归谁。

    此事沈沅钰有所耳闻,她实在想不明白,这么严肃的国家大事,让旻文太子和庾璟年搞得怎么像是儿戏似的,奇怪就奇怪在,两个国家的皇帝居然全都同意了。

    沈沅钰道:“旻文太子和庾将军的骑兵对战,你当时在场吗?”

    张宏道:“只可惜我不是庾将军的亲卫,不能参与这一次的对战。”

    那场战斗的结果,沈沅钰早就听说了。还是旻文太子胜了,北燕最终如愿以偿地拿走了司州剩余的两个郡。

    张宏道:“旻文太子的确是百年一遇的天才,可是咱们这一次败了,却并不是庾将军指挥失当,而是旻文太子的重甲骑兵太过厉害。那重甲骑兵每一个人全身都裹在厚厚的装甲之中,就连坐骑也都是身披重甲,冲击力实在太过可怕,换做任何一个人,同等的兵力,都不可能打得过旻文太子。”

    重甲骑兵?这个旻文太子,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重甲骑兵是冷兵器时代的移动堡垒,在中世纪欧洲的战场上,重甲骑兵被誉为一个国家的战略力量,装备一个重装骑兵的资金可以装备一小队的轻步兵,没想到旻文太子提前这么年把重甲骑兵给苏出来了。

    难怪庾璟年要吃个大亏了。

    旻文太子必是看准了庾璟年骄傲自大和不肯服输的性格,故意挖了一个大坑,结果庾璟年还真就跳了下去。

    这么看,庾璟年和旻文太子比起来,还是嫩了一点儿。

    张宏道:“庾将军在这次对战中受了伤。不过旻文太子对庾璟年指挥技艺却是赞不绝口。”这个沈沅钰知道,庾璟年虽然败了,可是他败给了旻文太子,他的威望不但没有下降,反而还在迅速上升。

    这真是一件十分奇葩的事情,也足可见旻文太子在大晋人心目中的地位。

    大部分情况沈沅钰早就从蕊心那里知道了,让张宏再说一遍,不过是为了两相印证,又问了一些其他方面的事情,沈沅钰吩咐他下去休息。

    张宏走后,沈沅钰一直在想一件事,司州的事情也算差不多了。庾璟年虽然只夺回了司州四个郡,可是也算立了天大的功劳,现在他又在和旻文太子的骑兵对战中受了伤,按说也应该回来了,怎么直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呢?

    沈沅钰小小地为这位冉冉升起的帝国将星担心了一下,就把这个念头抛到了九霄云外。

    数日后,长乐堂。

    “小姐,不好了!”宝珠匆匆忙忙从外面跑了进来,宝珠是个稳妥的,自从沈沅钰把她提拔成一等大丫鬟,让她跟在自己的身边,从来就没见过她这么失态的。

    沈沅钰就有些吃惊地问道:“出了什么事儿了,慌成这样?”

    宝珠道:“长沙王爷来了,正在北望斋和老太爷谈事情。”

    “长沙王?”沈沅钰眉头微蹙,那是湖阳郡主的父亲,她把湖阳郡主一家子都给赶出了沈府,长沙王必定是对她恨之入骨的,不过她又不能到内宅里找她一个女儿家算账,来就来吧,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这几天沈府处在风口浪尖上,到沈府来拜访老太爷的王侯公卿又不在少数。

    沈沅钰便道:“长沙王和老太爷毕竟是亲家,这个时候来看看老太爷也在情理之中。”

    宝珠急道:“他还带了一个人回来。”

    沈沅钰问:“是谁?”

    “湖阳郡主!”

    沈沅钰一下子站了起来。湖阳郡主?长沙王这是什么意思?要把湖阳郡主送回来?他凭什么插手沈家的内部事务?

    沈沅钰不由得有些头痛起来。

    北望斋内,气氛十分紧张,所有侍候的下人全都退了出去,站得远远的。

    沈弘看着站在长沙王身边的湖阳郡主,目光阴冷,面沉似水:“王爷,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沈家内部的事务,你虽然贵为王爷,恐怕也还轮不到你插手吧?”湖阳郡主是他沈家的人,是他亲自下令送到庄子上去的,没有他的命令,就是庾伦也没有这个权力把湖阳郡主给送回来。

    长沙王五十多岁年纪,比沈弘还要年轻几岁,可是比起沈弘的相貌风度可就差多了,长时间的殚精竭虑,使他的头发都已经白了大半,只不过他的一双眼睛仍然是寒光闪闪,显示出他不是易与之辈。

    庾伦哈哈笑道:“亲家你稍安勿躁。湖阳的确是有错,这次我把湖阳送回来却是有充分的理由的,我一旦说出来,想来亲家必然不会再怪我自作主张!”

    沈弘冷笑一声,淡淡道:“什么理由?”显然不相信长沙王能说出什么过硬的理由出来。

    长沙王目注湖阳郡主道:“湖阳你自己来说!”

    湖阳郡主走上前来,小心翼翼抚着自己的小腹道:“公爹,儿媳妇有了!”

    沈弘一愣:“有了什么?”

    庾伦哈哈大笑道:“亲家你糊涂啊,湖阳自然是有了你们沈家的骨肉了!”语气中一派高兴。

    “什么?”沈弘彻底愣了:“这件事可当真?”

    湖阳郡主道:“不敢拿这种事欺瞒公爹,已经找最好的大夫看过了,孩子有两个月了。”

    沈弘神情微动,前段日子沈晖去了一趟幽禁湖阳郡主的庄子,算起来就是两个月前的事,沈晖在庄子上住了七八天,没想到,湖阳郡主就再怀上了。湖阳郡主已经生了大少爷和四少爷两个嫡子,沈弘孙子辈的孩子也有几个了,所以这个孩子,沈弘并没有多么看中,若怀孕的是还未生下嫡子的周氏,沈弘还能高兴高兴。

    而湖阳郡主的这种告知方式也让沈弘分外的不爽。

    长沙王庾伦是察言观色的高手,自然也看出来了,便打蛇随棍上道:“湖阳是被我从小宠坏了,有些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亲家给我几分薄面,就原谅了她罢。”又转头对湖阳郡主道:“湖阳,还不上前给你公爹赔个不是。”姿态放得很低。

    湖阳郡主上前福了一福,“从前儿媳年轻气盛,鲁莽妄为,做错了许多事情,还请公爹原谅。”

    沈弘心里很不爽,可是那个年代子嗣为大,湖阳郡主怀了身孕,再将她扔到庄子上去就显得太过薄情了。沈弘是个能屈能伸的人,作为兰陵沈氏的一家之主,他是绝对不会意气用事的,便抬手制止了湖阳郡主,“你是有身子的人,便不用如此多礼了。保胎要紧,这便回谦退堂休息去吧。”

    湖阳郡主大喜:“多谢公爹!”沈弘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肯让她从庄子上回到沈家了。湖阳郡主又给沈弘行了一礼,这才扶着丫鬟的手回到谦退堂。

    等湖阳郡主出了门,虞伦笑着道:“亲家果然是明礼通达之人。既然湖阳已经回来了,那我那外孙和外孙女是不是也该回来瞧一瞧他们的母亲?母亲牵挂子女在外的安全,又岂能安心养胎,为你们沈家添丁加口呢!”

    沈弘听到这里,觉得虞伦真是太过得寸进尺。他淡淡地道:“他们两个都是犯了大过错的人,若是就这样轻轻放过,叫他们回来,我如何向族人交待?此事,王爷再也休提!”沈弘口口声声叫他王爷而不肯像是虞伦一样叫一句亲家,正是一种疏离的表现。

    都是老狐狸了,虞伦也不生气。呵呵笑道:“我这次肯厚着脸皮来求亲家,自然有我的考量。”

    沈弘眉毛一挑,静待下文。

    虞伦也并不着急,端起面前的茶盏慢慢饮着,片刻后才道:“若是我肯发动朝中人马全力支持沈重大人荣登大司空之位呢?”

    沈弘面色微微一变:“当真?”自从阿蛮事件之后,如今沈家在朝堂上可以说是孤立无援,四面楚歌,依附与沈家的都是一些小家族,而王谢桓三大家族谁也不愿意让沈家拿到中枢权力,皇帝也是一样的心思。而长沙王手握兵权,在宗室之中极有威望,只要他肯出来表态支持沈重,沈家在朝堂之上的局势就可以有所缓解。

    只不过这样,庾伦身为皇室亲王,就要与皇帝站在对立面了。

    虞伦笑道:“咱们是亲家的关系,我不帮你,又能帮谁呢?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若是沈重大人能够荣登相位,请亲家大人立我女婿沈晖为宗子,继承兰陵沈氏的基业!”

    沈弘就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不由冷笑道:“宗子之位,牵涉到我沈氏一族的生死存亡,岂能拿来交易?沈晖能不能当上宗子,要看他有没有那个能力统领全族,能不能得到族老们的信任和支持。二弟能不能当上大司空,不过是沈氏一时的得失,可若是选错了当家人,却会在几十年内带累沈氏的发展,孰轻孰重王爷怕是比我更清楚。王爷若是再说这些不着三四的,我便只好叫人送客了。”

    虞伦一阵苦笑,沈弘这老狐狸还真是不好相与,看来那件大事也只能从长计议了。他一咬牙道:“也罢,就算亲家不肯立我的女婿为宗子,沈家如今形势危急,本王也绝不会袖手旁观的,只希望亲家能看在我的薄面上将我那可怜的外孙和外孙女接回建康来。”

    虞伦从北望斋出来,就去了谦退堂看望女儿。父女俩挥退了下人,在内室之中密议。

    湖阳郡主急迫地道:“怎么样父亲?公爹他答应您的条件没有?”

    虞伦无奈地摇了摇头。

    虽然早就猜到了这一点,湖阳郡主还是感到一阵巨大的失望。

    虞伦道:“这件事你急不得,只能慢慢筹划。你放心吧,我总要叫女婿当上兰陵沈氏的宗主,叫你得偿所愿的。”

    湖阳郡主道:“父亲说的是,沈晖这个人我最了解,是个全身没有一块硬骨头的,他一旦当上宗主,那不就相当于兰陵沈氏控制在了女儿的手中,到时爹爹筹谋的那件大事,也就成功可期了。”

    虞伦点了点头。

    这事儿说起来有点儿复杂。

    大晋在建康立国之前,长沙王庾颖和大晋开国皇帝昭帝是从属关系,只不过那时候长沙王是主,昭帝是属。

    经过一系列变故,昭帝意外登上皇位之后,他的东主长沙王庾颖以及他的所有子孙全都死光光了。

    为了不使长沙王绝嗣,昭帝便将自己的一个儿子过继到长沙王名下,继承了长沙王的爵位。那个被过继的皇子就是虞伦的祖父。

    虞伦的祖父和父亲这两代人都还安分守己,可是到了虞伦继承了长沙王的爵位,因为他本人具有较强的能力,渐渐在宗室中崭露头角,野心也就随之越来越大了起来。

    虞伦虽是昭帝子孙,可既然过继给了长沙王,那么从宗族礼法上来说,他就是长沙王的后代了。这样来看的话,虞伦的血脉比起当今的皇帝,更接近于西晋诸帝。

    因为有了这层关系,虞伦一直觉得,当今元帝其实没有资格坐在那把龙椅上,真正有资格的应该是他长沙王虞伦。这么多年来他在皇室中拼命钻营,势力渐渐坐大,为的也是取代元帝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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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温泉之行

    将女儿嫁到兰陵沈氏,也是为了取得沈氏的鼎力支持,只不过沈弘却不是那么好相与的,虞伦曾经多次试探,要他全力相助自己登上皇位,到时候他就拔擢沈家成为大晋第一名门,沈弘却对他这个提议提不起什么兴趣。

    虞伦这些年年纪渐渐大了,眼看着已经是黄土埋半截的人了,可是偏偏谋划的那桩大事没有什么进展,因此越发急了起来,这次才答应了女儿的要求,决定通过女婿掌握住整个兰陵沈氏,再图谋其他。

    虞伦便道:“沈弘那个老狐狸是越来越难对付了。这次你一定要沉住气,莫要有把柄再落在他的手中。”

    湖阳郡主点头:“女儿明白。”

    虞伦看了她的肚子一眼道:“如今你且安心养胎,我已经和沈弘说好了,他即刻便派人去将珍儿和泫儿接回来,你莫要太过担心了。”

    “真的?”湖阳郡主大喜过望,只觉得一颗心全都落在了肚子里。“如此多谢父亲。”

    长乐堂中沈沅钰正在焦急地等待消息。

    “小姐,湖阳郡主已经搬回谦退堂了。”

    “小姐,听说湖阳郡主再次怀了身孕,已经有两个月了。老太爷看在孩子的份上,这才让她从庄子上搬回来。”

    “小姐,听说老太爷已经答应了长沙王爷,这就派人去把大少爷和四小姐接回来,要在京中重新为大少爷谋一个差事。”

    一个一个的消息传回来,竟没有一个好点儿的消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没想到小二房犯了这么大的错,竟然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咸鱼翻身,一个个又全都回到沈府来了。

    “难道他们犯下这样大的错处,老太爷也能轻轻放过不成?”她心里憋着一股火,觉得老太爷处事不公。

    蕊心站在一旁不敢说话。沈沅钰站起来,在屋子里烦躁地走来走去,她看了蕊心一眼,问道:“四少爷今年已经十二岁了吧?”

    蕊心道:“正是!”

    沈沅钰淡淡道:“十二年了,湖阳郡主生下四少爷之后一直再无所出,为什么这一次,这个孩子来得就这样巧?”

    蕊心吃了一惊道:“您的意思是,湖阳郡主为了回到沈府,设计假孕?”

    沈沅钰道:“是与不是,还有待咱们仔细观察。”又吩咐蕊心道:“这件事,你下去好好查一下。”

    蕊心出去不久,就有小丫鬟隔着帘子回报:“老太爷请三小姐去趟北望斋!”

    沈沅钰便换了一身衣裳,带着金灵和彩凤去了北望斋。

    老太爷正在案之前握着一支狼毫笔写字。沈弘没有叫她坐,她便站在那里看着老太爷写字。沈弘是当今首屈一指的大名士,自然写得一笔好字。只见他挥毫泼墨,不大一会儿就写就了五个大字——家和万事兴!

    这才放下毛笔,就有小丫鬟端了水进来服侍他净了手。沈弘这才对沈沅钰道:“坐!”

    “谢祖父!”沈沅钰便在下首一张梨花木大椅上坐了。

    沈弘笑着道:“三丫头瞧我这笔字写得如何?”

    沈沅钰道:“祖父的字,浑然天成大开大合,自然是极好的。”其实沈弘在艺术方面更加精通音律一些,书法方面,沈昀早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过沈沅钰又不是傻的,当然不会说“您写得也就那么回事,比起我父亲来还有差距”这样的话了。

    沈弘洒然一笑道:“你也不用在我的脸上贴金,我已经有许久未曾动笔了。”顿了一下,才扬声道:“来人,将这副字装裱起来,赐给三丫头。”

    彩凤听到这里不由得目露喜色。因为老太爷书法方面不算最擅长,又加上多年未曾动笔了,所以整个东西两府内,几乎没有人有他的墨宝,沈沅钰得了一副他的字,足可以显示老太爷对她的器重厚爱,只要把这幅字往书房里一挂,以后谁不对她高看一眼。

    沈沅钰却是觉得无可无不可。她早已在沈家站稳脚跟,并不缺这一副字画为她张目,何况家和万事兴这五个字的含义她又如何不明白,简直如同吃了一个苍蝇一般让她恶心的难受。不过她还是起身道:“多谢祖父!”

    沈弘笑呵呵地道:“你且坐下。老二媳妇被长沙王送回府里,想来你也已经知道了。”

    沈沅钰低着头,淡然应道:“孙女已经有所耳闻!”

    沈弘解释道:“湖阳如今已身怀六甲,咱们这样的人家,自不能让她再住在庄子上,沈昀尚在前线战场,这事总是叫你们受委屈了。”沈沅钰却是一愣,没想到老太爷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沈沅钰抬头看向沈弘,见他神色间有一丝疲惫,只听他淡淡地道:“别人觉得我做这个宗主,威风八面说一不二,可其实我也有很多难处,有时候为了家族的利益,不得不让你们这些小辈们受些委屈——我已经答应了长沙王虞伦,将珍儿和泫儿接回来,派出去的人已经出发了。”

    沈沅钰就抬头看向沈弘。

    沈弘道:“虞伦答应我,全力帮助咱们沈家夺回相权!”

    原来如此,这的确是个不容推卸的理由。“你们小大房所受的委屈,祖父会记在心上,日后——必定有所补偿。我的苦衷,也希望你们能够明白。”

    沈弘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沈沅钰还有什么好说的,起身道:“祖父言重了,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孙女都不敢有丝毫的怨言。”

    沈弘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我没有看错你。”

    沈沅钰离开北望斋,慢慢往长乐堂走去。却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沈弘是什么人物?他是日理万机的家族宗主,就算是安抚小大房也断然没有和她说这一番话的道理。

    她心中其实十分明白,沈弘这等老谋深算的人物,绝不会做无用的事情,所以今天沈弘肯开诚布公和她说那么一番话,肯定其中有她想不到的原因,只是这原因,她暂时想不到而已。

    沈沅钰回到了长乐堂,刚刚卸了钗环,蕊心就急匆匆来了。她挥退了所有下人,满脸兴奋地在沈沅钰的耳边说道:“小姐,我刚刚得到消息,湖阳郡主当年生四少爷的时候伤了身子,太医说她很难再怀孕了。”

    沈沅钰道:“你这个消息可靠吗?”

    蕊心道:“我问了茶水房的张婆子,她和湖阳郡主的心腹耿嬷嬷做了儿女亲家,她的小儿子娶了耿嬷嬷的三女儿。她说这是有一次耿嬷嬷吃醉了酒,无意之间透露给她知道的,绝对错不了。湖阳郡主因为害怕二老爷纳妾,故意瞒着府里的人不说,所以就连老太太那里也不知道。”

    蕊心兴奋地道:“原来她怀孕竟然是假的,这件事咱们要立刻告到老太爷那里去,欺骗老太爷罪加一等,看她到时如何收场?”

    沈沅钰看她兴奋的样子,忍不住给她泼了一瓢冷水:“湖阳郡主敢这样堂而皇之地回来,必然是有十足的信心,小心咱们告状不成,反被她反咬一口!何况,大夫说她很难再怀孕,可是又没有说她完全不能怀孕,也说不定她运气好,这次就怀上了呢!”沈沅钰说到最后,发现连她自己也说服不了。

    蕊心一听就蔫了下来,“那咱们就这样不闻不问,等着她继续在府中横行无忌,肆意妄为吗?”

    沈沅钰道:“自然不是,假的终究是假的,咱们要密切接触,一旦拿到了确切的证据,咱们再给她致命一击,让她再没有机会兴风作浪。”

    第二天,蕊心又兴兴头头地跑来向沈沅钰禀报:“老太爷请了葛太医前来,为郡主娘娘把脉呢?说是郡主娘娘年纪大了,叫葛太医好好给她开几个保胎的方子,务必要保证母子平安呢!”

    沈沅钰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促狭鬼!看来怀疑湖阳郡主这一胎的并不是单单咱们几个呵!”

    蕊心道:“那是自然,老太爷也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人!”

    沈沅钰想了想道:“你想个法子,把葛太医请过来一趟。就说我犯了头痛症!到时候你趁机套一套他的话。”头部是最为复杂的器官,很多头痛的病因在现代用仪器看也都查不清楚,所以沈沅钰也不怕被葛太医揭破她是装病。

    蕊心答应一声便去了。

    过了大概一个半时辰,蕊心将葛太医请进了长乐堂,就见蕊心扶着一个年约四旬面白无须的太医走了进来:“我们小姐的头痛症又犯了,麻烦太医您给瞧瞧!”

    沈沅钰已经收拾停当,头上绑着一条昭君带,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不大好看,对蕊心道:“都是老毛病了,你何必麻烦葛太医跑一趟呢?”

    葛太医十分客气:“三小姐言重了,治病救人乃是为医者的本分,哪来麻烦一说。”

    沈沅钰便不再坚持:“那就有劳太医了。”

    蕊心就搬了一把椅子,让葛太医在沈沅钰的床榻前面坐了,又拿来一条丝帕搭在沈沅钰的手腕上。

    葛太医给她把了脉,道:“三小姐并没有大碍,只是思虑过深又没有休息好,我给三小姐开个方子,按方子吃几服药也就好了。”

    沈沅钰道:“多谢葛太医。我听说您刚从谦退堂出来,二婶婶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了,这么大年纪了怀着身孕,怕是很辛苦吧?不知道孩子是否健康平安,咱们沈府上上下下可都记挂着呢。”

    葛太医笑道:“这个三小姐可以放心。郡主娘娘虽然年纪大了,却是身体康健,她和她腹中的胎儿都好着呢。”

    沈沅钰神色不变:“如此我就放心了。”

    蕊心带着葛太医去偏厅开了方子,又把葛太医送出门去,这才回转到内室,对沈沅钰道:“这葛太医是老太爷的人,断然不会帮着湖阳郡主撒谎骗人的。连这样经年的老太医都摸不出来,难道湖阳郡主真的有了身孕?”

    沈沅钰就知道湖阳郡主没有这么好对付,不管她是不是假孕,一个太医就把她揭穿了,那她也只能说是智商太过欠费了。“慢慢看着吧,她既然回来,就总会有出手的那一天!”

    半个月后,沈沅珍被人从会稽郡的家庙接了回来。

    “娘!我终于又见到您了!”沈沅珍扑到湖阳郡主的怀里,抹着眼泪,这段时间她在家庙之中每天吃素念经,又被限制行动自由,受了不少委屈。原本她就是个漂亮的鹅蛋脸,如今更是瘦得下巴尖尖了。

    “我的孩子,你受苦了!”湖阳郡主搂着沈沅珍,眼角有水光闪动。

    耿嬷嬷在一旁,赔着笑道:“四小姐,您可得小心着些儿,现在郡主娘娘可是双身子的人呢,可经不起这样啊!”

    沈沅珍这才想起来似的,赶忙坐直了身子,把手放在湖阳郡主的腹部,小心地道:“娘,我又要添个弟弟了吗?”

    湖阳郡主脸上的笑容就是一僵:“现在离孩子降生还早呢,哪里就知道是男是女?”似乎是不愿意再说这个话题,“你一路风尘仆仆,赶快去换件衣裳,我陪着你去北望斋先谢过你的祖父。这次要不是你外祖父帮你们求情,你和你哥哥还不知要多受多少苦呢?”

    “我和大哥这次都是中了沈沅钰那个小贱人的暗算,这次咱们一家子又都回来了,新账旧账,咱们要好好和那个小贱人算一算,决不能放过了她!”

    狗改不了,沈沅珍被关在会稽郡家庙中思过,关了足有两个月,可那张扬跋扈的性子却是丝毫也没有改变。

    湖阳郡主忽然就恼了:“你还敢说?你忘了我临走的时候对你们兄妹说了什么了吗?我叫你们安安生生地不要去惹沈沅钰,可是你们不听我的,结果呢?你们两个得了什么好结果了?这次要不是你外祖父帮你们求情,你和你哥哥还不知要多受多少苦呢?你一个女孩家家的,以后休要再说报仇不报仇的事!你就给我好好呆在自己的闺房里,好好练习女红针黹,将来好找个好人家早早地嫁了!”

    “母亲?”沈沅珍看着湖阳郡主,满脸的不可置信。“沈沅钰把我们害成这样,难道您真的不想报仇了吗?”

    湖阳郡主大怒:“你们谋害小叔算计幼妹,你也是大家闺秀,做出这样的事情我都替你蒙羞!那沈沅钰怎么说也是你的堂姐,为了一点儿恩怨你就喊打喊杀,这些年,终究是我纵你太过了!”

    沈沅珍已经完全傻眼了,她没想到母亲只不过在庄子上呆了几日,怎么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母亲!”她还欲争辩,湖阳郡主已对一旁侍候的绿岚等人挥了挥手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你们小姐扶下去,日后好好侍候,但凡有半步行差踏错,我唯你们是问!”

    绿岚等人战战兢兢应了,扶着沈沅珍下去梳洗去了。

    等沈沅珍退下去了,耿嬷嬷才小心翼翼地上前来,给湖阳郡主换过一盏热茶,有些奇怪地问道:“娘娘……您真想就这么放过小大房的三小姐?”

    湖阳郡主冷冷一笑:“怎么会?”

    “那你为何要对四小姐说出那样一番话?”

    耿嬷嬷是湖阳郡主从娘家长沙王府带过来的心腹,是她最得力的助手,在沈府期间帮着湖阳郡主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因此湖阳郡主有什么事情都绝不瞒着她。

    湖阳郡主便开口道:“这一次我与父王所谋者大,事情成了还好说,一旦败露,恐怕……”恐怕什么湖阳君主并没有说下去,只是单从她的语气推断,就让耿嬷嬷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耿嬷嬷道:“只是以四小姐的性子,不是咱们不让她参与,她就能够置身事外的!”

    湖阳郡主叹了一口气,她也知道沈沅珍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当务之急不是找沈沅钰那个贱婢报仇,而是要赶快找家合适的人家把珍儿嫁出去,这样我才能放心。这些里里外外的争斗,就不要让她再沾染了。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湖阳郡主再心狠手辣,对于她的亲生子女还是好的。耿嬷嬷却听出了言外之意,若是这一次的谋划没有成功,而沈沅珍牵涉其中的话,恐怕连性命都难以保全。

    湖阳郡主和长沙王,到底谋划的是些什么内容?湖阳郡主既然没有告诉她,她也不敢主动去问,不过想想她还是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沈沅钰再次见到沈沅珍,是第二天早上给顾氏问安的时候。沈沅珍梳着九寰望月髻,满头珠翠环绕,打扮得花枝招展,将东府一票姐妹全都给比了下去。

    沈沅钰明白她是在向自己,向所有的人示威——我沈沅珍又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沈沅钰笑笑,只有不自信的人才会通过这种方式昭示存在感。

    她和八妹妹走进西偏厅的时候,看见沈沅珍正在和沈沅依说话,后者的脸色非常难看。

    沈沅珍看见沈沅钰进来,就撇下了沈沅依,走了上来:“三姐姐,咱们好久不见了,妹妹可真是想你呵!”她一边说着一边狠狠地揉着手中的帕子,恨不得把沈沅钰当成帕子一样揉碎了。

    沈沅钰反唇相讥道:“四妹妹去给老祖宗和祖母请愿,一去就是这么久,真是孝心可嘉!只不过妹妹祈福请愿的地方似乎没有选好,我听说是咱们家里的别院,会稽郡出名的古刹佛寺并不在少数,若是妹妹换个地方,恐怕会更加事倍功半了!”

    沈沅珍犯了这样的大错,当然不能明说,对外只是说她出门替曾祖母和祖母祈福,沈沅钰这一番话连挖苦带讽刺,把真相血淋淋地揭露了出来,沈沅珍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一样,立刻就跳了起来,压低了声音说道:“沈沅钰,不要以为祖父偏帮着你,你就能为所欲为了!总有一天,我要你把欠我的连本带利全都还给我!”

    昨天湖阳郡主和沈晖亲自带着她去见沈弘。沈弘却对她十分冷淡,早无复昔年的宠爱,沈沅珍大为受伤,说不得又将这笔账算在了沈沅钰的头上。

    沈沅钰哪会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反唇相讥道:“妹妹在报复我之前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这样对祖父不敬,若是这话传到祖父的耳朵里,你就不怕祖父再把你关到家庙里去吗?”

    沈沅珍听了这话差点儿炸毛,湖阳郡主在一旁看得清楚,叹了一口气道:“珍儿,坐到我的身边来。”她的语气十分严厉,沈沅珍不敢不从,这才含着满腹的委屈一步一步挪到湖阳郡主的身旁。

    沈沅钰便和湖阳郡主对了一下目光,那一瞬间仿佛有两道十万伏特的电流在半空中交汇,等众人仔细再看的时候,两个当事人都已经收敛了眼中的锋芒,面上全都带上了得体大方的微笑。

    沈沅钰款步走到湖阳郡主跟前:“二婶婶别来无恙!没成想二婶婶到庄子上修养了一遭,倒还因祸成福,得以再度成孕,真是可喜可贺!母亲听了这消息,也为二婶婶高兴呢。母亲病情尚未好转,否则必定亲自登门道喜!”她微笑着说道,头天她便叫人以周氏的名义将贺礼送去了谦退堂,她一个小辈的,没有上门道喜的道理,礼数上丝毫不缺。

    如今她已与小二房结下了死仇,不到万不得已,谦退堂她本人是绝不会去的。

    湖阳郡主的态度出乎意料的和顺:“大嫂的礼物我都收到了,回去代我好好谢谢她,就说我对她的礼物十分满意。”看了一眼沈沅钰道:“前儿我听丫头们说你的头痛症又发作了,特意请了葛太医去瞧,如今可大好了?若是还没有痊愈,就不必硬撑着来给老太太请安了,我会帮你在老太太面前求情的。”

    沈沅钰连忙道:“不过是一时的不自在,都是丫鬟们大惊小怪。吃了葛太医的方子,如今已经不碍了。多谢二婶婶关心,这么一点儿小毛病,不敢耽搁了给祖母请安!”

    湖阳郡主道:“你现在年纪还小,不懂得作养身子,很多病症是不能拖的。若是不及时根治,将来有你哭的一天。太医院的林太医与我相熟,又最为擅长疑难杂症的诊治,若是你信得过我,我便把他荐了给你,如何?”

    沈沅钰哪里敢用她推荐的太医,推辞道:“倒不是信不过二婶婶,实在是一事不烦二主,我这又不是什么大病,既然已经叫葛太医沾手了,以后还是请他来给我瞧病吧,否则无缘无故地换一个太医,岂不是要把葛太医都给得罪了?”

    湖阳郡主并不生气,“如此那便罢了!”

    刚才她和湖阳郡主一问一答,大的语气柔和,小的恭谨有礼,哪里像是冤家对头,根本就是一对模范亲戚。

    沈沅钰这才上前和小谢氏、沈沅依等人见礼。她和沈沅依目光一对,眼中都有一丝掩饰不住的诧异。湖阳郡主的变化太大了。沈沅依还好一点儿,沈沅钰只觉得全身直起鸡皮疙瘩。

    湖阳郡主压根就不是嘘寒问暖这一款儿的啊!她到底想要干吗?事有反常即为妖!若说她在庄子上呆了几个月就连性子都变了,打死沈沅钰,她也不会相信的。

    回到长乐堂,沈沅钰就有些没精打采的,彩凤端来一碗薏仁糯米粥,沈沅钰只吃了两口就撂下了筷子。

    彩凤着急劝道:“小姐,这是奴婢特意按照您的口味叫厨房给您做的,里面加了薏仁、红枣、花生,还有少许的蜂蜜,您好歹多吃两口吧。您只吃这么点儿东西,可怎么得了。”

    沈沅钰摇了摇头:“撤了吧,我实在是吃不下,没有胃口。”看见湖阳郡主母女俩,真是什么胃口都没有了。

    抬头看见厅堂上挂着沈弘送她的那副字——家和万事兴,她心里就是一阵冷笑。她对沈弘这个大家长充满了怨言,沈弘的立场他可以理解,理由也可以接受,但是对他的做法,沈沅钰完全不能认同。

    她心里有事儿,晚上就没怎么睡好,第二天起来就觉得恹恹的,宝珠见沈沅钰病了,立刻就报到了顾氏那里,老太爷前两天刚吩咐了顾氏好好照看小大房众人,顾氏不敢怠慢,就请了葛太医过来。

    彩鸾引着葛太医进了东厢房,葛太医给沈沅钰把过脉之后捻着胡须沉吟不语。沈沅钰没敢惊动周氏,只有沈沅舒听说姐姐病了,赶来在一旁服侍。她见葛太医这个样子就有些心惊,以为沈沅钰是得了什么大毛病。

    一着急,她说话就更结巴了:“太太太医,我姐姐究竟是是什么症症候?”

    葛太医看她小脸急得通红,连忙安慰道:“八小姐且请宽心,三小姐并无大碍。”

    沈沅钰投给妹妹一个安慰的眼神,对葛太医道:“太医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葛太医道:“我还是那句话,三小姐您是忧思过度,您小小年纪,有什么心事不妨放一放……”他自然是知道大宅门里是非多,这么说也算是委婉劝诫沈沅钰不要太过殚精竭虑,沈沅钰听了只得无奈笑笑。

    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小二房虎视眈眈,若不是她殚精竭虑地谋划,又怎么能保证自己乃至于母亲妹妹的安全。

    葛太医想了想又道:“三小姐本就体寒,这次又吹了风,所以才有些风寒之症,好在也不严重。我开一剂药吃下去便好了。只是这体寒之症,虽不是病,若是长此以往发展下去,对三小姐的身体却极为不利。”

    沈沅舒急急道:“可可有什么法法子治疗?”

    葛太医道:“我先开一个方子,三小姐先吃着,慢慢调理,过个一年半载的,这症候就能慢慢减轻甚至完全好了。这期间,若是三小姐能多泡泡温泉就更好了。”

    沈沅钰道:“温泉?”

    葛太医年纪不小了,他把沈沅钰和沈沅舒都当成晚辈看,就捻着胡子道:“常泡温泉不但有改善体质寒冷的功效,其中的温泉水和普通的水自不相同,对身体大有裨益,还可以让身体皮肤变得更加的细腻光滑。所以不光是三小姐,就是八小姐,有条件的话也可以多泡泡温泉。”

    金灵就呆在一旁,听见这话不由得又惊又喜,差点儿跳起来:“小姐,温泉庄子,咱有啊!”前几天,三皇子刚刚送了沈沅钰一个温泉庄子,这不就用上了嘛!

    沈沅钰狠狠瞪了她一眼,好在这个吃货没把智商一块儿吃进肚子里,没有把三皇子给一并供出来。

    金灵接收到沈沅钰的眼刀,立刻乖乖地闭嘴。葛太医呵呵直笑,他其实早就猜到了,凭借兰陵沈氏的实力,有几个温泉庄子实在不在话下。如若不然,他也不会提出这样的建议。

    又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沈沅舒就把葛太医领到隔壁的厅堂里去开方子。

    等送走了葛太医,沈沅钰身边的大丫鬟都有几分高兴,沈沅钰待金灵最好,一向是拿她当做小妹妹看待的。金灵也一向胆子最大,也最敢在沈沅钰跟前说话,便道:“小姐,你带我们去泡温泉吧!”

    沈沅钰一阵哭笑不得,这个笨丫头,你就算是自己想泡温泉,你也得扯虎皮拉大旗,打着为沈沅钰好的名头啊,这么多天真是白教她了。

    “你们都想去?”沈沅钰从彩鸾、彩凤、宝珠、沁雪等几个大丫鬟的脸上一一看过去,只见她们人人脸上都是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彩鸾比较老成,便代替众人回答道:“这种事情哪有咱们奴才决定的份,全凭小姐吩咐。”

    沈沅钰其实也十分神往,想起前世的时候百忙之余她也泡过几次温泉,尤其冬天的时候外面是冰天雪地,里面却是暖意融融,身心完全放松的确是极高的享受。而且现在的沈府,谪仙老爹又不在,她呆在这里实在是憋闷,而且有老太爷在这镇着,湖阳郡主不管真假又怀了身孕,总不会在这个时候出手对付他们小大房,此时出门还是能够放心的。

    沈沅钰又去看沈沅舒。

    沈沅舒知道她担心什么:“姐姐看看病要紧,母亲那那里,我自自然会照顾好她的!”

    沈沅钰想了想,她也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既然如此,咱们就到庄子上去泡温泉去。”

    金灵高兴坏了,忍不住道:“小姐,您真好!”差点抱着沈沅钰亲上一口。

    沈沅钰实在拿这个活宝没什么办法了。她摇了摇头:“去泡温泉可以,不过咱们不能都去,要留一个人在家里看着点儿!”

    彩凤就看了沁雪一眼道:“前两日我叫你一块儿给小姐做几件春衫,你推说正忙着给老太太绣炕屏,说是要赶在老太太五月十二生辰之前绣好了孝敬给她老人家。向来你是没有时间和我们一起去了,不若就留了你看家吧!”

    沁雪自打到了长乐堂就一直心怀二心,整个长乐堂上上下下就没有人不知道的。沈沅钰也只让她管着自己的衣裳首饰,其他院子里的所有事务一律不让她插手,沁雪也就彻底被边缘化了,她对沈沅钰的怨念是很深的,彩凤找她给沈沅钰做春衫,她觉得府里有针线房,那些绣娘们技艺精湛,由她们做也就足够了,自然也就找借口推脱掉了。

    没想到今天被彩凤拿出来说事儿。平日里彩凤牙尖嘴利的,吵又吵不过,每次真吵起来,沈沅钰明面上责骂彩凤两句,暗地里却还是向着她的。

    她不由得心中暗恨,自己不愿意给小姐做春衫,这时候却想跟着一块儿去泡温泉,这种话她还怎么说得出口。虽然心中恨极了彩凤,也只得不情不愿地道:“那我便留下来看家好了。”

    彩鸾想了想,主动请缨道:“小姐还是带宝珠、彩凤、金灵她们几个去好了。沁雪姐姐只管着小姐的首饰衣裳,和咱们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并不怎么打交道,我怕有些个胆大妄为的不服管,还是我留下来帮着沁雪姐姐看家吧。”

    这话说得委婉,却道出了真情,沁雪别看是沈沅钰身边的一等大丫鬟,却完全被架空了权力,长乐堂上上下下的人,她谁也指使不动。

    这些事情,除了金灵懵懵懂懂,在场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

    宝珠一向最是任劳任怨,这次也不例外,立即抢着道:“彩鸾姐姐是小姐身边时刻不能离了的人,还是我在家陪着沁雪姐姐看家好了。”

    沈沅钰见丫鬟们如此自觉,也十分高兴。就道:“这件事你们谁也别争了,我看不如这样,为了公平起见,就来抓阄吧,我写四张字条,三个去一个留,谁抓到留字,谁就留下来看家。”这是让老天爷来决定的意思,沈沅钰对这几个丫鬟都十分疼爱,不愿意伤了任何一个人的心,这才想了这么个法子出来。

    众人自然没有异议。

    沈沅钰身子不舒服,就叫了沈沅舒过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沈沅舒一愣,随即有些狐疑地点了点头。她带着自己的两个大丫鬟去了隔壁沈沅钰的小书房,不大一会儿就拿了四个纸团出来,不用解释,众人都明白,这上面的字不是“去”就是“留”了。

    到了这时,众人还在谦让谁先谁后的问题,沈沅钰笑道:“这有什么好谦让的,宝珠你先来。”

    宝珠就随意地从沈沅舒的手里拿了一张字条来,双手交给沈沅钰,沈沅钰展开一看,笑道:“你这可怨不得旁人!剩下的也不用她们再抓了。”将字条亮给大家看时,见上面就写了是一个“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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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田园山居

    宝珠一笑道:“天意如此,那就还是我留下来吧。”表面上轻松自若,沈沅钰却还是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一闪而逝的黯然。

    沈沅钰道:“那就这样决定吧。”

    沈沅钰喝了一天的药,第二天身体转好,先去和周氏商量,周氏自然满口答应。周氏其实有些不放心沈沅钰自己过去,谆谆叮嘱了好些内容,又说若不是她这个当娘的身子不好,本该是她陪着沈沅钰一块儿去的。沈沅钰虽然并没有听进去多少,心里却觉得暖暖的。

    又去了顾氏那里,将自己的决定和顾氏说了一遍。温泉庄子是三皇子送给她的当然没有提,只说那是周氏的陪嫁。

    那个时候女子出门并没有后来管束的那样严格,泡温泉又是太医的嘱咐,顾氏自然没有阻拦的理由,也就点头同意了。只叫沈沅钰多带丫鬟婆子,无论什么时候不要落了单。

    沈沅钰得了准信,回到长乐堂就叫丫鬟们收拾东西,准备第二天就启程赶往温泉庄子。

    反正一切都有宝珠和彩鸾她们领着小丫鬟打理,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回到内室看书。

    不大一会儿帘子一掀,彩凤走了进来。

    “小姐!太医刚刚叮嘱了您,叫您不要劳心费神,您怎么又看书?”上来就把沈沅钰的书卷拿走了。

    沈沅钰笑道:“你这个死丫头,到底我是小姐,还是你是小姐?到底是我管你,还是你管我?”

    彩凤吐了吐舌头,她知道沈沅钰的脾气,知道她绝不会生气,上前来给她掖了掖被子:“您好好歇着吧,明天一早起来还要赶路呢。”

    沈沅钰就嗯了一声:“你不在外头帮着彩鸾她们收拾行李,跑到内室来干嘛?有什么事?”

    彩凤道:“小姐,我是来替宝珠姐姐求情的。”

    “哦?”

    “她在咱们院子里这么些日子里,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把咱们的小院管理得井井有条,咱们小院上上下下谁不赞她一个好字!可是每一次出门,都没有她的份,她都只能呆在家里看家,我看着都替她着急。再说上次碰到了刺客,她还救过您的命呢,这么大的功劳,怎么也该奖励奖励她了!”

    沈沅钰失笑:“你这是在怨我处事不公吗?那张写着‘留’字的字条可是她自己抓到的。”

    彩凤道:“小姐,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宝珠姐姐有点儿可怜,要不我和她换换?我留下来看家,您带宝珠姐姐去泡温泉。”

    彩凤人虽然泼辣了一点儿,却是侠肝义胆,很讲义气。

    沈沅钰一时真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说好了。其实她让沈沅舒写的那四张字条,每一张写得都是“留”字,她又故意叫宝珠先抓,一开始她就打定了主意要让宝珠留下来,之所以拐了一个弯,没有直接吩咐下去,也是有她自己的考量的。

    她便字斟句酌地对彩凤道:“你就高高兴兴地跟我去泡温泉就是了。这样的机会,以后可不多了。”

    彩凤道:“小姐,我是自愿的!宝珠姐姐待我极好的,把这次机会让给她我心甘情愿。别人也不会说什么的。”

    沈沅钰有些头痛,这个彩凤,怎么就听不明白自己的话呢。“这件事你别说了。我带谁不带谁,自有我的道理。”

    “小姐?”彩凤都糊涂了。

    沈沅钰也懒得和她解释了,“好了,我累了,你退下吧。”

    彩凤吓了一跳,以为小姐生气了,垂头丧气地正要下去,沈沅钰又道:“回来!”

    彩凤一喜:“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刚才咱们俩说的那些话,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宝珠,知道吗?”

    “是……是!”彩凤这才听出一点儿门道来,她家小姐,这是对宝珠不大信任呢。她不由的脸色一阵发白。宝珠姐姐那么好的一个人,又救过小姐的命,小姐为什么不肯信任她呢?

    等彩凤退了出去,沈沅钰也长长叹了一口气,究竟应该怎样对待宝珠,她从来没有这样纠结过!

    第二天一早,沈沅钰早早起身,先去周氏的上房同母亲和妹妹一起用了早餐,这才拜别了周氏,又去了一趟韶和院禀明顾氏,这才带着金灵、彩鸾和彩凤三个贴身大丫鬟出了门。

    出门的队伍浩浩荡荡,沈沅钰做了一辆平顶大车,帘子垂下来,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周围光是护卫就带了小五十号人。上一次沈沅钰在简静寺的遇刺事件,到现在没有个眉目,虽然不知道幕后主使者是不是皇后和太子,可毕竟让沈沅钰产生了心理阴影,差点儿再不敢出门。

    这一次出门,她不但带了金灵,更是将刚刚回府的张宏也带上了。

    她却不知道上一次,太子把这些年来辛苦训练的死士折损了大半,死士可不是大白菜,想训练就能训练出来的,为了这事儿太子肉痛得半个月没睡好觉,现在就是再想策划一次刺杀,也没有那个能力了。

    沈沅钰一辆马车加上丫鬟婆子们坐着的小绿油车,再加上张宏带领的五十多名护卫,一路上浩浩荡荡地出了建康城的东门。

    出了建康再往东走个七八十里也就到了。此时天气渐暖,路边长出青青的小草,树木开始吐出嫩绿的新芽,一派生机勃勃之象。沈沅钰掀开车帘,观看着路边两侧的风景,只觉得心情一片大好。

    貌似自己来到这个时代,还是第一次这么无拘无束地一个人出门呢!

    沈沅钰她们的车队出了城门走了不过二十里,就有一个庄头叫做李大夏的在路边上迎接。看见沈沅钰的马车,一行人便跪下磕头请安,早有丫鬟过来撩开了车帘子,沈沅钰道:“有劳庄头大老远的接到了这里,我就暂且不下车了,一切等到庄子上再细说罢。”

    李大夏骑着一匹马在前头带路,行了约莫两三个时辰才终于到了庄子的地界。就见路口设了一块路碑,上头写着三个大字——田山居。

    这一路上,李大夏一直给沈沅钰指点评说着两侧的景致,那李大夏虽然是一副庄户人的打扮,长得也是憨头憨脑的,可是口才却是十分不错,因此沈沅钰也没觉得如何气闷。

    原来三皇子自从将庄子给了沈沅钰之后,早就派王府的长史亲自敲打过庄子上的大小管事了,李大夏自然是首当其冲,所以别看他们的新主子变成了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李大夏可是一点儿都不敢怠慢。

    三皇子送她的那片庄园位于钟山脚下,背后就是苍莽的钟山,沈沅钰就来了兴致,本来在车里坐得也有些倦了,便吩咐丫鬟扶着她下车,道:“咱们就走到庄院里去罢。”

    “小姐?”李大夏看着她,神情十分古怪。

    沈沅钰有些奇怪,“李庄头,有什么问题吗?”

    李大夏十分恭敬地道:“启禀小姐,这里距离庄院,还有接近五里路呢?”要是徒步走过去,还不得走到猴年马月去啊。

    “呃?”沈沅钰瞬间石化。

    因为她生在兰陵沈氏,虽然整天斗来斗去,糟心的事不少,有一件事却是十分爽快,自从回到了兰陵沈氏祖宅,她手里的银子就多的花不完。

    有钱,就是这么任性。

    所以沈沅钰拿到庄子的地契的时候并没有仔细去看,她以为既然是个温泉庄子,往大了说也就占地几百亩也就不错了。谁知道李大夏告诉她从庄子的一头到庄子的中心竟有五里路……那是多么大的一片地方?

    要是前世的魔都帝都,有这么大一块地皮……沈沅钰都不敢往下想了。

    从前钱再多,都是沈昀给她的。虽说是父亲,可是沈沅钰前世是自力更生惯了的,总是感觉有些不得劲。

    现在么,庄子就在自己的名下,姐也是有钱人了!

    沈沅钰按捺住激动的心情,问李大夏:“李庄头,你跟我说说庄子的基本情况。”

    李大夏点点头:“咱们田山居周回三十三里,水陆地二百六十五顷,含带二座小山,又有果园九处,温泉七处……”李大夏一一道来,如数家珍。“庄子内生产五谷、瓜果、蔬菜、药材,物资十分丰富,还有飞禽走兽,各种鱼类,衣食服用都可以自给自足!”

    典型的小农经济,老死不相往来都可以啊。

    沈沅钰听到周回三十三里就知道三皇子这次给她的庄子有多么大手笔了。一直听说大晋的士族封山固泽,经济上十分宽裕,以前不过是听闻,现在可算是眼见为实了。

    李大夏说了好大一半天,才把庄子的基本情况说明白了。“小姐,您看……”还要继续走路吗?

    沈沅钰洒然一笑:“既然离得尚远,咱们还是坐车去吧。”

    她重新登上车,李大夏在前面引路,沈沅钰打开车帘望过去,只见到处都是一片“田连冈而盈畴,岭枕水而通阡”的景象,又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了庄院。

    这回彩凤扶着沈沅钰的手下了车,只见整座庄园掩映在一片竹林之下,白墙红瓦,建得十分雅致气派。

    金灵和彩凤都是外向的性子,这一路走来,早都和李大夏混熟了,彩凤便问道:“李庄头,这个庄子里有温泉吗?”

    李大夏回答道:“回姑娘的话,咱们这个庄子,共有七处温泉,每一处都建有别院,最大的一处温泉就在咱们这里。而这里,也是整个庄子的中心位置。”

    因为沈沅钰提前一天就派人告知李大夏她们要过来,因此李大夏早已叫人将上房收拾停当了。沈沅钰一路走来,人也累了,便让丫鬟们扶着进了上房休息。就见那上房之中,墙上挂着名人字画,布置的十分典雅。

    李大夏看见沈沅钰看着字画出神,便解释道:“这庄子大部分的建筑都是三皇子亲自设计的,按照他的要求施工的,只不过,三皇子公务繁忙,直到现在也没有抽出时间到这里来住一住。”

    沈沅钰这才恍然,原来如此。

    李大夏看见沈沅钰的脸上露出倦色,十分机灵地道:“小姐一路舟车劳顿,想也累了,还请到内室之中暂且休息,我这便叫人下去准备吃食,等小姐休息好了,吃食也刚刚能做好。”

    沈沅钰也不推辞,“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还要烦请李庄头好生安置我带来的这些丫鬟婆子还有那些护院们。”

    李大夏道:“小姐尽请放心,这些事情小的早就安排好了,绝不会怠慢了各位姐姐和护院大哥。”

    沈沅钰点了点头,指了办事牢靠的彩鸾跟着李大夏去安置一众丫鬟婆子护院们。

    彩凤和金灵就扶着沈沅钰去了内室,只见屋中的被褥床帐都是簇新的,而且一看便是用上等的丝绵所制,正对着床榻也摆上了一个梨花木制作的大梳妆台,做工十分精致,显然做好有一段时间了。

    沈沅钰知道这屋子原来是准备给三皇子住的,李大夏不可能在一天时间内弄到这样一个梳妆台,那就说明他知道庄子换了主人之后,立刻就添置了这些家什,对他不由更是满意。

    她伸了一个懒腰,赶了那么长时间的路,还真是有些累了。

    就有小丫鬟端着装了热水的铜盆进来,彩凤服侍着沈沅钰净手洗面,换了一件舒适的纯白色中衣,沈沅钰在床上躺了,不大一会儿就睡着了。

    虽然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可她就是整个庄子至高无上的主宰,也不用担心有人会害她,所以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沈沅钰醒了的时候外头天色已经有些擦黑了。

    彩鸾端了一盏加了蜂蜜的花茶走进来:“小姐您醒了!渴了吧,先喝口茶润润喉咙。”说着就上前扶起了沈沅钰。

    沈沅钰就着彩鸾的手喝了半盏茶,人也完全清醒过来了,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跟着咱们过来的人可都安置好了?”

    彩鸾道:“已经酉正时分了。跟着咱们过来的人早就安置妥当了,张宏已经接管了这里的防务,现在没有小姐的同意,外人谁都不能进这个院子,他让我给您带句话,一切都万无一失。”

    沈沅钰点了点头。这时彩凤也走了进来,两人一起服侍着沈沅钰穿上家常的衣裳,又简单梳了一个发式。彩凤道:“李庄头已经叫人置办好了吃食,要不要让他们现在进上来?”

    沈沅钰睡了一觉,还真有些饿了,就说道:“那就叫他们进上来吧。”

    不大一会儿就有一个二十七八岁,长得白白净净的女子,穿着细布做的衣裳,带着两个小丫头,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她将托盘放在西次间的桌子上,就跪在地上给沈沅钰磕头:“奴婢李大夏家的,给三小姐磕头。”

    这是李大夏的媳妇了。

    沈沅钰道:“李嫂子请起来。”彩鸾就扶着李大夏家的起了身,初次见面,沈沅钰就叫彩鸾给了她一个足金的镯子,李大夏家的推辞不果,也就收下了。彩凤已经带着小丫鬟将吃食摆在了桌子上。

    都是一些不常吃的新鲜时令蔬菜,有一道鱼。那李大夏家的和她男人一样是个健谈的,指着这些菜蔬给沈沅钰介绍:“这些都是庄子自己出产的,”一一介绍了一遍,最后着重道:“这道鱼是庄子里的白沙湖里捞上来的,名叫黑头,别看这鱼个头不大,却十分的鲜美,是庄子里最有名的特产。只是这黑头鱼有一宗,捞上来只要半个时辰,哪怕放在清水里也必死,而这鱼须得活着的时候烹饪才最好吃,一旦死了,味道便和别的鱼没有什么分别了。所以轻易难以吃得到。咱们知道小姐要过来休养,花了些心思才捞上来两条,给小姐尝尝鲜。”

    沈沅钰笑着道:“这倒真是个稀罕物。”彩凤站在她的身旁布菜,夹了一筷子放在她面前的小碟子里,沈沅钰吃了,果然入口鲜美无比,完全没有一般淡水鱼类的土腥气,不由赞道:“果然是好滋味。”

    李大夏家的见沈沅钰喜欢,高兴得脸上都要笑出一朵花了。沈沅钰留她在旁边,一边吃饭,一边听她说说庄子里的事儿,一餐饭吃得十分愉快。

    吃完了饭,沈沅钰又留李大夏家的说了一阵话,才打发她走,彩鸾和彩凤就陪着她在院子里散步。

    彩凤有点的温泉在哪里呢?”

    沈沅钰笑着指了指西厢:“可不就在那里吗?”彩凤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温泉,就怂恿沈沅钰道:“小姐,咱们进去看看好不好?”

    沈沅钰兴致也蛮高的,就叫人打开房门,就见这屋子里没有平地,整个就是一个巨大的池子,周围镶着光滑的大理石,还在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不像是浴池,倒像是一个小型的游泳池。

    彩凤用手试了试水温,兴奋道:“果然是热的。”

    沈沅钰笑道:“这里没有外人,你要是想泡,你现在就可以下去泡。”

    彩凤虽然被沈沅钰宠得有些任性,不过却不是不懂尊卑规矩的人:“小姐都还没泡呢,怎么轮得到奴婢。”

    沈沅钰笑了笑,也没有勉强她们。今天有点儿晚了,她并不打算立刻就去泡温泉,还是等明天吧。

    第二天沈沅钰起得比往日还要早,带着金灵和彩凤向远处走了走,只觉得山林之中的空气分外的好,回来用了庄子上精心给她准备的早饭,正想要去泡温泉,就有丫鬟进来回禀道:“小姐,李庄头带着大小二十几个管事,要进来给您磕头呢。”

    沈沅钰此行主要是来享受的,但是骤然得了这么个产业,还是忍不住想要敲打敲打这些庄子上的人。沈沅钰就道:“叫他们到厅堂里等着我。我换件衣裳就来。”

    彩凤就急急忙忙地去拿她见客的大衣裳。沈沅钰摁住她的手道:“慌什么!”

    彩凤有些愕然。

    沈沅钰笑笑,解释道:“要知道咱们国家有一个很好的传统,官越大,出场的时间就越要晚。这样,才能让人敬畏你。”刚才她正让几个丫鬟将凤仙花捣碎了给她染指甲玩,这时候就说:“你们继续染,什么时候染好了,我再去见她们不迟。”

    三个大丫鬟面上都有几分困惑。

    沈沅钰就提点她们道:“你们告诉我,李庄头待咱们如何?”

    彩鸾道:“毕恭毕敬,细心周全!”

    沈沅钰笑:“正是这八个字。那我问你们,他为何对咱们这样毕恭毕敬?”

    彩凤道:“因为这个庄子的主人已经从三皇子变成了您,他自然要对您毕恭毕敬。”

    沈沅钰道:“你只说对了一半原因。你们都知道这庄子是三殿下送给我的,李大夏他就更知道了。这么大一个庄子,一年的入息怎么也得有个两三万两吧,任谁也不会等闲视之。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从前李大夏能够当这个庄子的庄头,自然是三皇子或者是皇子府某位贵人的心腹,如今这庄子换了一个主人,难道他就不怕他的庄头之位不保了吗?”

    几个丫鬟听得心服口服。彩凤吐了一口气道:“难怪他对小姐百般巴结,他是不想丢了庄头的位子呵。”

    沈沅钰道:“李大夏怕自己保不住庄头的位子,其余的管事也怕咱们换了李大夏,新来的庄头再免了他们的职务,所以现在正是他们有求于我的时候。咱们若是不趁机端一端架子,试想我才多大点儿年纪,他们就算表面上对我恭恭敬敬的,又怎么会真心诚意地把我当成主子看待!”

    几个丫鬟这才明白了过来。不由都觉得小姐真是七窍玲珑的心思。

    沈沅钰慢悠悠地染好了指甲,又在几个丫鬟的服侍下盛装打扮了一番,这才不紧不慢去了厅堂。李大夏本来和一众管事们说的好好的,三小姐是个十四五岁的半大孩子,看起来为人又很是和善有礼,只要自己这些人同仇敌忾,以后这庄头管事就都还是他们来做。

    哪知道第一次正式见面,沈沅钰就放了她们鸽子。这些人在厅堂里呆了足足大半个时辰,都没有一个人进来过问一声,不要说上杯热茶,这么多人,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众人心里就有些长草,李大夏就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他把话说得太满,沈沅钰把他们凉在这里,第一个受到打击的就是他。众人看向他的眼神已经有了几分不信任,有几个平日里不大听他招呼的管事就暗暗在底下捣鬼,说他刚才那番话,什么三小姐好拿捏,都是吹牛皮不上税的。

    正在惴惴不安的时候,终于有人通传:“三小姐来了!”

    先是两个婆子打开了厅堂的大门,两个穿金带银的丫鬟前导,另外两个大丫鬟随侍,沈沅钰穿一身茜红色折枝花褙子,金枝绿叶百花曳地裙,头上梳着望月髻,满头珠翠点点,更有一根赤金衔珠步摇,凤口中含着一颗硕大的明珠。

    那些衣料首饰,不要说这些土包子们没见过,很多听都没有听说过。沈沅钰虽然年纪尚小,可是这一番打扮,不但让她看起来艳光四射,更是威仪气度十足,一时间众人只觉得她雍容、典雅、高贵,气势凛然,难免心生敬畏,一时连她的年纪都给忘了。

    众人还没等反应过来,金灵便叱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拜见三小姐!”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在李大夏的带领下,一起倒身下拜:“小的们见过三小姐。”

    沈沅钰却并不叫他们起来,众人跪在地上,只听见三小姐鞋子踏在地上囊囊的声音。沈沅钰不慌不忙地走到了上首的位置上,坐好了,接过彩鸾递上的一盏热茶。

    众人就听见碰瓷的声音响起,似乎三小姐把他们都给忘了,自己施施然地喝起茶来。

    足足过了一刻钟的功夫,众人心中忐忑不安,有些养尊处优惯了的已经跪不住了,沈沅钰见时间差不多了,才悠然道:“各位请起吧,我刚才有件要紧的事情要处理,叫各位久等了,还请你们不要见怪!”

    虽说是道歉的意思,话里却没有丝毫歉意的成分,众人早已被她的气势完全压制,纷纷开口道:“咱们都是做下人的,等着三小姐接见乃是天经地义。”“三小姐这么说可真是折煞咱们了!”

    李大夏像是重新认识了沈沅钰一样,只觉得口中苦涩,看来自己从前所作的那些估计,太乐观了些!

    连消带打,轻易就在这群人中间立了威,这个三小姐真是好手段!

    沈沅钰目光一扫,将众人的神情一一收入眼底。她没有时间和空闲去和这些庄头管事儿们玩心眼儿,必须一锤定音,将他们全都收服。

    沈沅钰就从容不迫地笑道:“自从接管了这庄子我还是第一次来,李庄头和诸位管事我也是都是头回见。昨儿个一路上过来,略看了看,各处倒也井井有条,可见诸位也是用了心思的,诸位的这一份功劳,我是认可的。”

    她拍了拍手,就有小丫鬟们鱼贯进来,手里都拿着小杌子,沈沅钰道:“诸位在我跟前不必那么拘束,都请坐下吧。”

    众人纷纷道:“不敢不敢!”“在三小姐的跟前哪有小的们坐的地方?”

    金灵今天唱得就是白脸的角色,大声道:“小姐叫你们坐,你们就坐,恁多废话。”金灵可是亲手杀过人的,凶起来那也是十分有煞气的。

    她这么喊了一嗓子,众人就不敢聒噪,全都坐下了。

    沈沅钰又让人搬了太师椅来请李大夏坐下。有了刚才的教训,李大夏不敢放肆,也就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沈沅钰便道:“大家都能看出来,我是个和善的主子。不过这不代表我没有一点脾气,我这个人最恨的就是别人欺骗我……”停了一停,她端起茶碗,却并不喝茶,只用盖子拨动着水面上的茶叶浮沫,见众人全都屏息静气,房间里鸦雀无声,她就知道刚才那一番做作没有白费,这才满意地继续说下去:

    “如今这个庄子既然归了我,我就有义务将这个庄子打理好,让跟着我的人吃饱穿暖,能够过上好日子。”按照那时的制度,她接手了这个庄子后,李大夏等所有的人就自动成了她的佃客。佃客和后来的佃户还不一样,他们对于沈沅钰这个主人是有着人身依附关系的,属于半奴隶的性质。沈沅钰虽然不能说对他们有生杀予夺之权,却也差不了许多。

    “本来呢,这么大一个庄子,没有几个信得过的人管着我可有些不放心。我身边的不少世仆也曾自荐要来此任职……”众人就有一阵小小的骚动,终于说到正题了,这是想换管理层的节奏?

    李大夏坐在椅子上更是擦了擦额头上冒出来的汗。

    “众位这些管事,还是暂且都别做了罢!”竟然将所有的人的管事职务全给免了,若不是刚才沈沅钰一早就给他们来了个下马威,这些人肯定早就炸毛了。不过饶是如此,众人还是忍不住脸上露出不满的神色。

    一个不留全给撸了,这也太狠了吧?

    李大夏这个时候不能不开口了:“小姐请您三思啊,这些管事们在庄子里都呆了十年以上了,都是经年的老手,不说他们对庄子的贡献,单是忽然将他们全都撤了,整个庄子恐怕立刻就要瘫痪了。”

    沈沅钰微笑着看着他,只看得他局促不安,低垂下了头,才淡淡道:“李庄头,你太着急,且听我把话说完也不迟啊。我自有我的一套规矩!我说将你们全都免了,却没说不让你们在庄子里做事情,你们从前该干什么,以后还接着干什么!”

    这意思是说众人还是接着做管事?这下子所有人都糊涂了。

    沈沅钰道:“不过你们之前的那个管事前面,要加上一个代字了,从今天起,你们便都是我的代管事了!这代管事呢,和管事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同,你们的权力和义务还是和从前一样,只不过,我会专门派出一个考核小组,进驻到庄子里,对你们全年的工作进行考核,若是你们兢兢业业地做事,过来今年我就把你们前面的代字去掉,你们还做原来的管事。若是你们偷奸耍滑,或者欺压盘剥佃客,那对不起,我只好找旁人来代替你们了。”

    众人这才听明白,原来三小姐打得是这么个主意。本来以为管事当不成了,却原来只是虚惊一场,情绪的大起大落,顿时对沈沅钰感恩戴德起来,纷纷道:“三小姐仁慈!三小姐慈悲!”一时谁都没有反应过来,沈沅钰这是打一棒子,给个甜枣,而她所说的那个“考核小组”,更是悬挂在他们头顶上的一柄利剑。

    沈沅钰对他们的表现十分满意。“如此,你们便退下罢。”

    众人又说了好些好话,这才起身离开厅堂。

    沈沅钰又道:“李庄头,你留一下。”

    李大夏独自一人留了下来,沈沅钰刚才的那一番已经彻底震慑住了他,他再也不敢把沈沅钰当成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了。

    李大夏擦着额头上的汗:“三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沈沅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李庄头,咱们这屋子很热吗?我怎么看你不停地在那擦汗呢?”

    “小姐,您说笑了。”李大夏尴尬地差点儿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要知道刚才沈沅钰说了一圈,把所有的管事全都留用了,唯独没有叫他继续做这个庄头,他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的,就是想不出汗也难啊。

    沈沅钰觉得打压得他差不多了,该到了揭开底牌的时候了。便道:“本小姐留下你,是想和你商量商量,咱们这个庄子日后的庄头人选。”

    李大夏嗫嚅道:“小姐……”他很想自荐为庄头,可是下边的管事沈沅钰一个没动,不可能这个庄头也不换,他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这样的话来。

    沈沅钰其实从一进了庄园,就开始观察李大夏,她看得出,李大夏是个能人。把庄子打理得井井有条,下头的管事们对他也十分尊敬,庄子上一年的产出也不少。沈沅钰现在不是不想换个庄头,而是她手里没人可用,想换她也换不了,所以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换掉李大夏。

    留下李大夏,但是必须收服了他,让他对自己心服口服,忠心耿耿老老实实地为自己办事,这才是最好的法子。

    所以沈沅钰才恩威并施,利用各种手段一点点将李大夏的防线击破。到了现在,时机已经差不多了。

    沈沅钰忽然问:“李庄头做这个庄头有多少年了?”

    “已经有八年了!”

    “看得出来,你将这个庄子打理得不错,想来这些年你是辛苦了。”李大夏暗暗叫苦,估计三小姐接下来的话就该是,“既然辛苦了这么些年,那就退下来好好休息休息吧”,没想到沈沅钰接下来的话却是:“不过能者多劳,为了咱们这个庄子,为了几千佃客吃饱穿暖过上好日子,李庄头还得继续辛苦做好这个庄头才行。”

    李大夏大喜过望:“不辛苦不辛苦!小的一定竭尽所能,万死以报答三小姐知遇之恩。”

    沈沅钰微笑道:“你先别忙着表态。刚才我对那些管事儿们的话对你同样有效,我可以继续叫你做我的庄头,不过这一年内,你的名头前面也要加上一个‘代’字,经过一年的考察没有问题了,再把那个代字去掉。你可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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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亲密接触

    李大夏连连道:“满意!满意!”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本来以为庄头干不成了,这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沈沅钰道:“如此便好!整个庄子的事情还是交给你打理。只两点,一是要让所有佃客吃饱穿暖,万不可闹出人命,惹来御史的弹劾。第二,我这人眼里揉不得沙子,最不得别人哄我。只要做到了这两点,你这庄头的位子日后就稳稳当当的。”

    李大夏连连点头:“小的绝不敢欺瞒三小姐。”

    “我会派一个财务总监——哦,不,派一个账房先生来帮你料理庄子上的事,当然,一切还是以你为准!”只要管住了庄子上的账,李大夏就是怎么弄也出不了大事。

    李大夏心里一寒,不过这个时候,已经容不得他再说反对的话了。“全凭三小姐吩咐。”

    沈沅钰微微一笑:“你放心,我总不会让你吃亏就是了。你也知道我们兰陵沈氏的身家,从前有没有亏空,亏空多少我都不管,只从今以后,每年我都会给你庄子产出的半成作为你和你手下管事们的分红,你只要好好干,自然有一份好的前程!”沈沅钰自然知道,他们这种庄头,任谁来做,都不可能一尘不染,既然杜绝不了,还不如把暗的变成明的,也让他们能对自己这个主子感恩戴德。

    李大夏心里暗暗计算了一下子,他每一年费尽心机,截留贪腐的那些,也就是这个数目了,现在三小姐提出这个法子,只要自己好好干,就能光明正大地拿到那些,他心里自然是高兴万分的。这次由衷地道:“三小姐真是菩萨转世啊!”

    沈沅钰道:“只是从今以后,你和管事们,再不可伸手了!”

    李大夏连忙道:“小的们从来不敢的。”

    沈沅钰笑笑,自然不会相信他的这些话。“我回去建康之后,就会把账房先生和刚才说的那个‘考核小组’派过来,到时候你们要通力协作,把庄子的事儿处理好,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说完了这些话,沈沅钰脸色就露出一丝疲态来。

    李大夏见机就起身告辞。

    经过这一番安排,沈沅钰对这个庄子也算有了一定的掌控能力。处理完了这些,沈沅钰是真的有些累了。叫丫鬟们把她扶回内室去,卸去钗环小憩了片刻。中午李大夏家的来送饭菜的时候,对沈沅钰的表现比昨天更要恭敬几分。

    显然是沈沅钰今天上午的翻云覆雨的手段已经传遍了整个庄子,如果说昨天庄子上的人尊敬的是沈沅钰坐的这个位置,今天这些人尊敬的就是沈沅钰这个人了。

    吃完了午饭,沈沅钰终于没有什么事,可以一门心思去泡温泉了。

    最高兴的要数彩凤了,她盼望着这一刻可是盼了好久了。

    东宫,太子府邸!

    一个近卫匆匆地走进书房,将一个小小的竹筒交给太子,禀报道:“这是司州前线传来的密信。”

    太子打开竹筒,从里面取出一张小小的纸片展开来看,神色之间已是一片凝重。他扬声吩咐道:“备车,去骠骑将军府。”

    大皇子庾邵宁听说太子要来,亲自在将军府大门口迎接,两人寒暄了片刻,大皇子将太子让进书房。“太子殿下光临哥哥的府邸,可有什么见教?”

    太子十分自在地拿起一块栗子糕放进嘴里:“大哥说的哪里话来,做兄弟的就不能来看看哥哥了吗?”

    大皇子心里微微一哂:“殿下也知道哥哥我的脾气,是个直肠子,最受不得别人和我拐弯抹角的,你这样得急死哥哥,你就说吧,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太子微笑地看着大皇子,从袖子里慢慢拿出前线传回来的那张字条:“大哥你看看这个。咱们的好五弟,立下了大功的征北大将军庾璟年可就要回来了。”

    大皇子拿过那张字条看了看,脸色就变得阴沉无比:“臭小子倒是有几分运气,本来想做些手脚,让北魏的段光收拾掉他,没想到他运气这么好,居然挫败了段光的数万大军。明明和旻文太子的一战败得灰头土脸,偏偏威望不降反升,***!”大皇子狠狠一拳锤在桌子上。

    他在外征战多年,好不容易积累下一些声望和实力,可庾璟年就打了这一仗,还小输了一阵,现在朝野之中,上上下下就全在谈论他,将他视为大晋军中的未来之星,声望早就超过了他这个骠骑大将军,庾邵宁能不生气吗?

    太子道:“我听说父皇已经有意封他为正二品的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并给他两卫兵马,让他拱卫皇城。大哥,你这个皇族的骠骑大将军可就不能专美于前了。”

    大皇子气得脸上的肌肉都在跳动,什么不能专美于前,是所有的风头都被庾璟年抢光了。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父皇对待庾璟年这么好,甚至比他们几个皇子还要好上几分。当年他为了争取这个骠骑大将军的位置,花费了多少心思去讨好父皇,可庾璟年呢,什么都不用做,父皇就将一切都给他安排好了。

    太子恶魔般的声音继续在耳畔响起:“大哥,还有一个消息怕是你还不知道吧,我布置在司州的密探传来消息,庾璟年已经在当阳城找到了本朝遗失百年之久的传国玉玺。他已经带着传国玉玺启程,一旦回到建康,将玉玺交给了三弟,那会出现什么后果?”

    大皇子全身巨震,太子已经自问自答道:“三弟主持司州战役,夺取司州五郡,为我大晋开疆拓土,这份功业本来就是近十年来人所未有,如今又得回传国玉玺,从此我大晋白板天子之讥将彻底成为历史,三弟背后有谯国桓氏的全力支持,又刚和太原王氏联姻,如今又立下这样大的功劳,我这个太子恐怕就要退位让贤了。我本就是个散漫性子,无意于皇位,将位置让予老三,正好可以游山玩水,完成我平生的夙愿。只是大哥如今和老三势成水火,我怕老三有一天登上大位,大哥的日子会很不好过!”

    大皇子自然明白,太子又是想借刀杀人了。只是太子的话却句句都是实话,如今三个皇子之间的平衡已经不知不觉被打破了,庾璟年若是回来,皇上再给他两卫兵马,那时候三皇子要声望有声望,要人脉有人脉,要兵权有兵权,他和太子凭什么和人家争?

    大皇子眼中闪过一丝凛冽的杀机,森然道:“殿下,决不能让庾璟年活着回来!”

    太子微微一笑:“大哥一向是见事明白的。我也觉得五弟最好还是别回建康的好。”

    大皇子道:“殿下,现在咱们是一个绳子上的蚂蚱,老三要是登上了皇位,咱们谁也别想好过。”现在摆明了,他必须和太子联合才有可能抗衡三皇子,他已经被逼上了绝路,再无选择了。

    太子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合作一次何妨?”

    大皇子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焦躁地道:“关键是咱们不知道庾璟年的行军路线!”

    “那庾璟年自以为聪明,只带了数百名亲卫秘密潜返建康,他自以为行军路线完全保密,别人不会知道,却不想我早已在他的亲卫中布下了钉子,他的行踪,咱们虽然不能尽知,却可以大致推断出来。”

    大皇子大喜过望,“此话当真?”上次他在司州布置的奸细,向北魏传递了不少军情,后来被庾璟年发现,一一铲除,如今他在司州已经无人可用了,要不说庾璟年的精明和能力实在叫人刮目相看,隐藏的那么深的细作,都被他挖了出来。

    不过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庾璟年自认为百分之百尽忠于他的贴身护卫之中还是被太子安插了眼线。

    太子和大皇子又密议了片刻,才带人离开了骠骑将军府。出了将军府的大门,太子的心腹谋士就问他:“殿下既然已经说动了大皇子出手,原来的刺杀计划是不是可以取消了!咱们可以坐山观虎斗,只等着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咱们只在一旁坐收渔翁之利!”要知道刺杀庾璟年是有极大风险的,凭着皇帝对庾璟年的偏爱,要是被皇帝知道了,庾邵恒这个太子就真不用做了。

    太子断然摇头道:“不可,如今庾璟年已经羽翼丰满,咱们就算是要冒点儿风险也决不可让他活着回到建康。你去安排一下,既然咱们和老大都要出手,就要做的更加隐秘,不能叫老大抓住咱们的把柄!”

    另一边,庾邵宁也在吩咐他的谋士:“虽说大家心知肚明,但是你也要安排的隐秘一点儿,不要让太子抓住咱们的把柄,日后借此陷害咱们!”

    接下来的几天里,沈沅钰压根不管庄子里的事情,就全权交给了李大夏处置,每天就是泡泡温泉,偶尔带着丫鬟们踏踏青,或者找那小一点儿的山包登登山,有时候在庄子里的湖泊那儿钓钓鱼,不过几日的功夫,足迹就踏遍了庄子的各个角落。

    沈沅钰的日子过得异常惬意。

    这一天晚上吃了饭,沈沅钰忽然兴致大发,带着金灵和彩凤,要出门去看星星。众人走出了院子,向东北方向走去。这几天沈沅钰已经将周围的地形弄清楚了,知道走不了多远就有一座小山包,彩凤已经带了小凳子,到时候坐在那里看星星其实也挺美妙的。

    说实话,自从到了古代,尤其是来了庄子上之后,沈沅钰是真的被这未曾被光污染的璀璨星空震撼到了,前世她在帝都生活的时候,根本就看不到星星的好吗?

    张宏带着几个武功高强的侍卫,远远跟在沈沅钰的后面,这个庄子是半封闭式的,各个进入庄子的路口张宏都派人守住了,外人轻易是进不来的,所以按理说这里是十分安全的。

    只不过,这个世界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永远也无法预料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沈沅钰自在地走在林间的小道上,前面是金灵,后面是彩鸾和彩凤,林间夜虫啾啾,天气渐暖,微风温柔地拂过她的面庞,空气中更有丝丝花香浮动,真是个颇有意境的夜晚,沈沅钰差点诗兴大发,随口吟几句:“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之类的。

    沈沅钰正陶醉在如此良辰美景中不能自拔,没想到乐极生悲,这个时候忽然祸从天降,一个大活人从沈沅钰走过的树上掉落了下来,沈沅钰一声惊呼,整个人立刻被砸趴在地上。

    “小姐,你怎么了?”众人吓了一跳,七手八脚围了过来,金灵速度最快,她肩负着保护沈沅钰的使命,一直十分警醒,只是这人藏在树上,她还真是没有注意。

    她又惊又怒,飞身上前,照着那个压在沈沅钰身上的黑影就是狠狠一脚,“你是什么人?还不敢快放开小姐!”一声闷哼响了起来。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压在沈沅钰身上的居然是个男子。

    那男人挣扎着想要从沈沅钰的身上下来,可他之前就受了重伤,否则也不至于本来在树上藏的好好的,就这么忽然从树上掉了下来。他只觉得身下压着一个温香软玉的人儿,那小身子软软香香的,也不知她用了什么头油,头上竟有一种淡淡的茉莉花香味。

    他虽然年纪不小了,可是因为种种原因,一直对女人不大感兴趣,也从来没有和女人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一时之间,虽然在生死关头,却仍然觉得心中悸动,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香艳。

    此时正是人面桃花相映红的时节,沈沅钰已经换上了春衫,隔着薄薄的衣料,男人只觉得她的身子格外柔软,腰肢格外纤细,味道格外诱人。遇到这种事,庾璟年也有点想入非非,他只觉得全身血流瞬间加速,轰地一声,似乎整个身子都燃烧了起来,一时之间,连后背上撕心裂肺的疼痛都忘了。

    正在暗叫邪门,这时正好挨了金灵一脚,金灵可不是一般的小姑娘,这一脚下去用力极狠,男人重伤之后又中了剧毒,这时候就是想躲都没有那个能力躲得开了,只觉得腿部剧痛,那条腿似要被金灵踢断了,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正在这个时候,树上又飞下来一个人影。不错,就是飞下来,他手里拿着一柄峨眉刺,闷声不响地就像金灵刺了过去,下手又快又准又狠,显然是想一招就置金灵于死地。

    金灵怒叱了一声,本想帮助小姐摆脱那个登徒子,这个时候却不得不接招应战。两个人你来我往,不过片刻就已经过了数招,那人招招都往金灵的要害上招呼,金灵那么高的武功,一时间却被逼的节节后退。

    沈沅钰被一个大男人从树上掉下来,当做肉垫子压在下面,第一个考虑的问题不是贞洁不贞洁香艳不香艳的问题,而是“妈蛋这谁呀也太过分了,姐快要被压断气了有木有啊”!

    好在男人藏身的那棵树不算太高,而男人虽然高大,体重却并不算太重,所以才没有被当场压断了肋骨,饶是如此,她也是眼冒金星,半天都没有回过劲儿来。林间光线昏暗,她也看不见始作俑者长什么样子,只是听见那声闷哼,她怎么觉得这声音有听起来点耳熟呢?

    正在这个时候,彩鸾已经提着灯笼走了过来,两人借着光线一看,齐声叫道:

    “是你?!”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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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尴尬一吻

    这个男人,居然是在当阳城一战成名的庾璟年。

    四只眼睛距离太近了,两个人对视了片刻,又同时开口道:

    “你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在这儿?”

    彩鸾和彩凤看见对方是庾璟年也都傻了,沈沅钰没有发话,她们一时间也不知道要怎么做!

    沈沅钰觉得自己呼吸不畅,难受的要死,一个一百多斤的大男人压在上面,能好受就怪了。“庾将军,你能不能先从我身上下去?”

    说完这句话,沈沅钰又囧了,这都什么啊,太容易让人误解了,好么。赶紧补救似的说了一句:“这样不方便咱们说话。”

    庾璟年也知道这样十分的不妥,不是他想占沈沅钰的便宜,而是他现在伤势太重,全身提不起一丝力气,可这话又怎么好向沈沅钰解释,只得道:“好,我这便下去!”

    抬起两只胳膊想找个地方使力,也不知道是受伤太重还是刚才那一下把他摔晕头了,好死不死按在了沈沅钰某处柔软的所在……

    众目睽睽之下,将军你要不要这么彪悍!

    庾璟年借着灯笼微弱的光,看见沈沅钰一双漆黑的眸子快要怒突出了眼眶,这才发觉不对。“抱歉!”他露出一个丝尴尬的笑容,沈沅钰都快要哭了,“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快下去!”

    “哦!我……我动不了了。”沈沅钰现在和他几乎是脸对脸,两人呼吸可闻,庾璟年是多么冷酷彪悍的人,然而这一刻,沈沅钰发现他表面装作若无其事,可是耳根却一点一点的红了。

    那一瞬间,沈沅钰甚至忘了自己因为被对方吃豆腐而产生的羞怒感,她以为庾璟年这样的人,是不会害羞的。

    金灵和另一位大概是庾璟年贴身护卫的家伙,这时也不由自主地停止了以死相拼,他们这边在打生打死,两人的主子却在那里打情骂俏,连他们都觉得十分违和。

    沈沅钰也是楞了一下才才反应过来:“你伤得那么重?”这时她已经闻到了庾璟年身上淡淡的药味。庾璟年十分无奈地点了点头。

    沈沅钰就知道他的伤绝对非同小可,庾璟年是什么性子,她已经摸得七七八八了,那是自尊心极度爆棚的存在,但凡能动一下,是绝不会让人扶他一把的。在任何人面前示弱都不符合他的生存逻辑。

    沈沅钰深吸了一口气,怒瞪着在一旁光顾着看热闹的几个丫鬟,怒道:“你们还楞着干什么,还不把庾将军给拉起来!”再晚一步你们家小姐就真被他给压死了。

    “哦!哦!”彩鸾和彩凤其实早就到了,她们倒不是有意要看自家小姐的热闹,实在是……这种情况百年难遇,她们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两个人跟着沈沅钰这么长时间了,沈沅钰从来都是从容不迫,给人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她们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气急败坏的样子。

    其实庾璟年和彩鸾和彩凤一样,对沈沅钰的印象一直都是这样的,他和沈沅钰接触过多次,每一次面对沈沅钰的时候都会感受到一种淡淡的压力,让他很难把沈沅钰当成妹妹庾之瑶那样年纪的女子。

    可今天沈沅钰这样气急败坏的发怒、生气,却让他眼前一亮,觉得这个女子形象一下子丰满了起来,可爱了起来,你就是再聪明,再淡定,你也不过就是一个小女子嘛。

    这样的生死关头,他却不知怎么的心情一下子就愉悦起来。

    彩鸾和彩凤两人慌忙把灯笼交给小丫鬟,一边一个拉起庾璟年的胳膊往上拽,这两个跟着沈沅钰,沈沅钰宠着她们,哪里干过这种体力活,拉起了一半就忍不住了,彩凤先是哎呦一声,松了手,彩鸾一个人哪里拉得动庾璟年,庾璟年刚刚从沈沅钰的身子上起来一半,就又重新压了回来。

    这次不但是身体重新紧密接触,就连脸都亲密接触了一回。庾璟年的脸砸在了沈沅钰的脸上,嘴唇正好印在她的嘴唇上,就像是两人亲吻了一样,只不过这个吻却是一点儿都不香艳,沈沅钰觉得牙齿剧痛,感觉牙床都要被庾璟年撞断了,庾璟年的下唇直接印上了沈沅钰的两个牙印。

    “哎呦!”沈沅钰痛呼出声。彩鸾和彩凤大惊失色,差点跪下了:“小姐,都是我们不好,我们没拉住庾将军。”庾将军你就不能配合一下动一动吗,简直和一根木头差不多。

    庾璟年立刻向她做了一个“这次可不怪我”的表情。

    沈沅钰真是又惊又怒又好笑,一时怒瞪庾璟年,一时又瞪着两个丫鬟,自己招谁惹谁了,竟然遭受如此待遇,今天定是出门没看黄历!

    金灵在一旁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走过来一伸手就把庾璟年提了起来。不愧是练家子。彩鸾和彩凤这才急忙上前去把沈沅钰扶起来。

    沈沅钰哎呦哎呦地叫着,道:“轻点轻点,哎呦,我的肋骨好疼,也不知道断了没有!”她伸手摸了摸腰间,前世耳濡目染跟着祖父和父亲学了不少医学知识,知道自己只是一跤跌得狠了,并没有大碍,这才放心了下来。

    另一边,那个武功高强的护卫看见金灵像是拎一只小鸡似的把庾璟年拎在手里,不由大怒:“你这个野蛮的女人,还不把我家将军放下来。”

    出乎意料的是,一向护短的王爷这次居然开口训斥他道:“萧十三,不得无礼!”

    “王爷?”萧十三叫了一声,有些无奈地住了口。

    金灵却已被他那句“你这个野蛮的女人”给激怒了,“谁稀罕似的,给我我都不要!送给你了,傻大个!”金灵跟着沈沅钰越发学得一点儿亏都不肯吃了,别人骂她一句野蛮的女人,她就回了一句傻大个。紧接着就把庾璟年扔沙包一样扔了过来。

    萧十三轻舒猿臂,轻轻松松就将庾璟年抓到了手里。又轻轻地将他放在地上,焦急地道:“将军,你怎么样了?”他一路跟着庾璟年从当阳城返回建康,回程的路线都是保密的,只有庾璟年一个人知道,可是一路上却遇见七八股刺客,穿的不是北魏的军服就是北燕的军服,几次险死还生,回程时带的一百多个亲卫现在就剩下了他一个。

    不但如此,庾璟年的后背还中了一箭,那箭上不知抹了什么剧毒,庾璟年的身子都渐渐麻痹了,若不是庾璟年自幼修练内功,早就毒血攻心而死了。所以刚才他才会趴在沈沅钰的身上自己爬不起来。

    庾璟年咳嗽了一声道:“我没事!”

    这个时候张宏已经带着几个武功高强的护卫赶到了,他可不管什么征北大将军,什么琅琊王次子,皇帝的侄子,直接就将萧十三和庾璟年围了起来。萧十三一看张宏的架势就知道来了练家子,也伸手握紧了剑柄,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沈沅钰这时已经在丫鬟的帮助下整理好了衣装,她冲着张宏摆了摆手,这些男人呢,也不知道想的是什么,一天无论碰见了什么事,都想要用武力去解决。真是搞不懂。

    她揉着快要断了的腰走了过来,正要发问,眼珠子却瞪着庾璟年的下唇,一副见了鬼的神情。庾璟年已经被萧十三放在了地上,不过此刻他却连站也战不稳,若非萧十三的搀扶,早就倒下了。

    萧十三从前跟在庾璟年的身边见过沈沅钰的,只是那时金灵还没有到沈沅钰身边伺候,所以萧十三并不认识金灵,看清了沈沅钰他不由得大喜。这一路上被追兵追杀至此,他和庾璟年都已经精疲力竭,他知道庾璟年和沈沅钰似乎关系匪浅,正好可以向沈沅钰求救。

    不过看见沈沅钰那见了鬼的表情,他也忍不住向庾璟年的下唇看去,只见将军白玉般的下唇上,有两个小小的牙坑,显得十分可爱。正是沈沅钰刚才啃出来的,可以说是证据确凿,根本无从抵赖。

    彩鸾、彩凤、金灵、张宏等人全都看了过来,庾璟年也被他们搞蒙了,伸手摸了摸,然后又伸出舌头舔了舔,虽然出了一点点血,貌似没有什么大伤啊,应该也不至于破相,这些人的眼光为毛那么奇怪?

    沈沅钰上辈子忙着工作,并没有时间谈恋爱结婚,唯一的一段感情发生在学生时代,山楂树之恋一般纯纯哒,所以她虽然活了两世,还是第一次这么丢脸,感觉把两辈子的脸加在一起都丢在今天了。

    庾璟年因为看不见伤痕,所以也有些蒙圈了。沈沅钰一向大方自持,今天怎么这样了?

    还是萧十三心疼主子,开口叫道:“三小姐慢走,将军大人受了重伤,又中了剧毒,如今正被一批来历不明的人追杀,请三小姐务必伸出援手,救我家将军的性命。”要不是扶着庾璟年,萧十三都能直接跪下来。

    庾璟年的眼中便也出现了一丝期盼之情。

    沈沅钰刚才也是急怒攻心,一时之间大为羞惭,才会掉头就走。可她毕竟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子,其实她转身回头的时候就想到了很多问题,庾璟年明明在北边打仗,怎么会忽然来到千里之外的建康东郊,又是怎么受的伤?

    沈沅钰脚步一顿,转过身问庾璟年:“将军,你的伤势可严重?”

    萧十三代为回答道:“十分严重!”

    沈沅钰看了庾璟年一眼,庾璟年和她目光一触,立刻垂下了乌黑的眸子,竟然不欲与他对视。

    沈沅钰没好气地道:“那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庾将军扶到正房去施救!”

    萧十三大喜:“谢三小姐!”张宏就上前去与萧十三一块儿扶着庾璟年。

    回到正房,沈沅钰并没有多做考虑,就让萧十三和张宏将庾璟年抬进了自己的内室。

    沈沅钰吩咐张宏道:“你叫人立刻去请庄子上的大夫,再好好嘱咐外面的人,今天的事绝对不可以外传,谁要敢传出去半句,我就叫他一辈子只吃白粥没有咸菜!”

    庾璟年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这种惩罚方式,还真够狠的!也只有沈沅钰才能想出来了。

    张宏看了她一眼,有点欲言又止,不过还是很快就出去安排去了。

    沈沅钰带着丫鬟们将庾璟年放在自己的床上,她倒不是不想避嫌,实在是听了萧十三的话,就敏感地觉察到这一次庾璟年遇刺的事情十分蹊跷,一旦传出去,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情况,刚才跟着她出去的却全是自己的心腹,所以还是把庾璟年带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救治比较保险。

    回到了屋里,在灯光下庾璟年下唇上的那两个小牙坑更是异常的清晰,沈沅钰恨不得移开目光,不过她还是制止了自己的这股冲动。

    一连被压两次,沈沅钰欲哭无泪。头一次祸从天降般的感觉,第二次知道这个人是庾璟年后,少了惊恐却多了一些复杂难言的情绪。

    灯光下那两个浅浅的牙坑明晃晃地昭示着他们今天的这一番亲密接触,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艾玛,初吻没了!沈沅钰觉得脸颊发烫,心脏也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沈沅钰又有些无可奈何,事情过去了这么久,直到现在才想到这些,这反射弧也真是有点太长了!

    她看向庾璟年的目光就有些不同。但见庾璟年的嘴唇都已经干裂了,显然是严重缺水,她叫丫鬟给庾璟年倒了一杯水,亲自交到他的手上:“庾将军,你还能拿得起水杯吗?”

    刚才她也看见了,庾璟年几乎连路都不会走了。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毒药,怎么这么霸道?

    庾璟年十分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不能了!”

    沈沅钰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些狗血桥段,比如说……嘴对嘴喂他喝水之类的狗血小言经常出现的桥段。随即又摇了摇头,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自己也不是看见美男子就发花痴的小女生了呀,今天晚上到底是怎么了?

    她觉得脸上烫的能够煮熟鸡蛋了,庾璟年虽然受了伤,可是那犀利的目光一点都不比平时差多少,他有些诧异地看过来,不明白沈沅钰为何无缘无故地脸红,这和她平时的冷静疏离可不一样。

    沈沅钰被他看得十分不自在,故作镇定地咳嗽了一声,想了想才吩咐彩凤道:“你去找一根粗一些的麦秸,洗干净了拿进来。”

    彩凤出去了不过片刻就拿来一段麦秸,沈沅钰把麦秸放在茶碗里,另一端塞进庾璟年的嘴里,“就用这个吸着喝吧!”就地取材,自制吸管。

    庾璟年本来以为她会亲自伺候自己喝水,没想到她会相出这么一个古怪但是又很新颖的法子,一时心里微微有些失望,还是十分听话地喝了一碗水。

    用这个法子一连喝了三碗水,庾璟年才点了点头道:“不要了!”喝了水,他觉得舒服多了。

    沈沅钰看见庾璟年的后背的衣服都被鲜血染红了,就知道庾璟年的伤是在后背。她还是问了一句;“庾将军,你的伤在后背?”

    庾璟年点了点头。

    沈沅钰又道:“你们既然被人追杀,怎么跑到我的庄子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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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出手疗伤

    庾璟年一愣:“你的庄子?这明明是三哥的庄子。我们本想躲进这庄子里,再找个人去建康报信,让三哥来接应我们。”

    沈沅钰道:“这庄子原来是三皇子的,不过现在他送了给我,就是我的。”

    庾璟年苦笑道:“难怪我们进来的时候碰见不少高手,却都面生的很,不像是三哥的手下。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只好避开他们,一路潜行,还是惊动了几个侍卫,我们只好躲到了树上,没想到……”

    接下来不用解释,大家都知道了。

    沈沅钰道:“大夫片刻就到,让他看看你的伤口再说。”

    萧十三脸色微白道:“将军,将军伤口上的jian头还没有起出来呢,没有趁手的工具,我只是剪断了jian杆而已。”

    “什么?”众人全都吃了一惊。这位爷真神仙也,肉里带着jian头还敢活蹦乱跳地到处乱跑?

    金灵最是崇拜英雄,本来庾璟年虽然长得好看,金灵却对他并不感冒,可如今看向他的眼神就充满了敬意。

    沈沅钰话音刚落,就有丫鬟在外面回报:“小姐,张侍卫回来了。”

    沈沅钰就叫张宏进来,问他:“大夫呢?”

    张宏有些无奈地道:“真是不巧,庄子上的孟大夫来不了了。他家的小女儿嫁到了建康,他去了建康探望女儿女婿去了。”

    萧十三道:“怎么这么巧?庄子上就这一个大夫吗?”

    张宏道:“我问了李庄头,庄子上就只有孟大夫这一个大夫!平日里庄子上的人生了病都是由他来瞧的,医术也算是了得。”

    萧十三急道:“这可如何是好!除了这个庄子,周围有没有别的庄子,能不能到别的地方去请大夫来?”

    沈沅钰道:“别的庄子最近的距离这里都有几十里地,一来一回的,至少要有一天时间,庾将军现在的状态怎么等得了?”

    萧十三一下跪在了沈沅钰的面前:“求三小姐一定要想办法就我主子!”

    床上的庾璟却开口了:“萧十三,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也不要为难沈三小姐了。”

    沈沅钰想了想,道:“这样吧,我立刻准备马车,将将军星夜送回建康,立刻找人施救的话,应该还来得及。”

    萧十三道:“不行,从这里到建康,最快也要一晚上时间,将军中jian已经超过四个时辰,而且jian头上带有剧-du,再不将jian头取出来,恐怕于将军的性命有碍啊,更何况,将军如今的身体状况,根本经不起马车的颠簸。”

    沈沅钰也十分无奈:“那怎么办?”虽说庾璟年不是个好相与的,但是毕竟帮了沈沅钰这么多次,不管从哪个角度说起来,沈沅钰都不希望他死,而且还死在自己的地盘上。

    那怎么办?这一句话却是把所有的人都问住了。这种情况之下,谁能想到办法?

    萧十三急道:“哪怕有个赤脚医生,简单处理一下将军的伤口也是好的!”

    赤脚医生?这句话却是提醒了沈沅钰,她前世跟在父祖身边耳濡目染,学了不少医术上的东西。jian伤……她当然没有处理过。可是她却看过中世纪处理这种伤痕的纪录片,印象还是十分深刻的,就是从来没有亲自试验过。

    “将军,你一定要坚持住,千万不能睡过去!”萧十三看见庾璟年眼皮耷拉下来,眼看就要支持不住睡过去了,忍不住大声疾呼道。

    沈沅钰一咬牙,事到如今,也只有死马当作活马医了。她就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庾璟年的床榻之前,“庾将军,如今情况所迫,找医生是来不及了,只有……我试着帮你处理一下伤口了,但是我从来没有做过这些,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我把决定权交给你,你自己决定让不让我帮你把jian头取出来。”

    沈沅钰的幽黑的眸子定定看着庾璟年,刚才的羞怯娇蛮早已不在了,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庾璟年熟悉的沈家三小姐,不知怎么的,庾璟年的心头竟然极为不舍。

    若是沈沅钰一直是刚才那个样子,不是更加可爱吗?

    庾璟年勉强振作精神,他的脑袋沉沉的,似乎随时都要睡去,他也知道自己一旦闭上眼睛,就有可能再也睁不开了,所以正在用极大的毅力对抗睡神的侵袭。

    “三小姐,我相信你,你尽管动手吧。”

    沈沅钰没想到庾璟年对她这样的信任。“庾将军,我再跟你说一遍,我从来没有处理过这样的伤势,你是第一个!”

    庾璟年还没有说话,萧十三已经有些听不下去了。“三小姐,既然您从未有从医的经验,您怎么能确定就可以把将军的体内的jian头取出来呢?”

    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沈沅钰只好硬着头皮道:“我是从书上瞧来的。”这个答案真没有任何说服力。

    沈沅钰自己也如是觉得。

    果然萧十三惊呼道:“仅仅是从书上看一看,道听途说,怎么能行?将军千金之躯,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金灵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家小姐说可以就是可以,恁多废话,要不是没有医生,小姐又何必亲自动手给庾将军取jian头,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庾璟年道:“萧十三,你闭嘴!”他牵动嘴角,露出一个十分动人的微笑,对沈沅钰道:“你尽管放心大胆地来吧,不过就是一条命,死了就死了,我绝不会对三小姐有一丝怨言的。”庾璟年对沈沅钰倒是比萧十三有信心多了,沈沅钰的性子他也是有所了解的,没有几分把握,她是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

    现在不是墨迹的时候,沈沅钰当机立断,“既然如此,那就让我来试试吧。”

    彩鸾在旁边急得直跳脚,刚才她一直想说话,却一直没有机会插嘴,这时候终于忍不住道:“小姐,您不能……不能啊……”

    沈沅钰有些愕然地看着她:“这是为何?”

    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彩鸾的身上。她本来有些难以启齿,可是这时候也顾不得那许多了,“男女授受不亲,小姐您还是云英未嫁之身,这要是……”她不用再说,在座所有人都明白了。

    沈沅钰要给庾璟年取出jian头,势必要把上衣脱去,*着上身,还要肌肤相亲,对于这个时候的礼法来说,是极为逾越的,要是被沈沅钰的未婚夫郗杰知道了,恐怕沈沅钰就要遭到婆家的厌弃了。

    沈沅钰骨子里毕竟是个现代人,真正遇到事儿了,思维模式就还是按照现代人的方式走,只觉得人命关天,其他的根本就没有考虑在内了。

    庾璟年苦笑一声,对沈沅钰道:“三小姐,你的丫鬟说的有道理。郗杰……毕竟是我的好兄弟……”他本来是想,管他成不成姑且让沈沅钰一试,就算是死了,能死在她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手里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可却真的把郗杰抛到了九霄云外,想起来不由暗暗有些惭愧。

    沈沅钰噗嗤一笑:“嫂溺而叔救,人命为大,事急从权……”至于郗杰,早晚有一天将他一脚踢开,又何必理会他的感受:“这屋子里都是你我二人的心腹,咱们不说自然没人知道今天这里发生了什么。我是为了救你的性命,并不是和你有什么苟且之事,庾将军不会这般食古不化吧?”

    庾璟年见她眼角眉梢带了淡淡的讥诮讽刺,觉得胸中升起一股怒火,大声道:“你都不怕,难道我还会怕不成?”

    沈沅钰粲然一笑;“既然如此,那就赶快动手吧。”

    庾璟年一愣,自己这是被激将了?他只觉得沈沅钰刚才那一笑灿若春花,直到现在还在他的脑海里留下了鲜明的印象。

    沈沅钰就站起来,吩咐道:“萧十三,你把你主子的衣服脱下来,让我先看看他的伤口。”态度回复了从容冷静。

    那份现代女性所独有的自信从容,也感染了萧十三,让他心中也升起了希望,觉得沈沅钰也许能够帮助庾璟年取出jian头也说不定。

    张宏就上前和萧十三一起将庾璟年扶了起来,除去他的衣服,庾璟年的衣裳血迹斑斑,有很多地方沾了血就糊在了身上,费了好大的劲才将他的上衣脱了,让他精赤着上身趴在床上。

    庾璟年上身线条修长,是一个完美的倒三角形,因为常年锻炼,身上没有一丝赘肉,而且皮肤是淡淡的玉色,肌肉并不像一般习武之人高高鼓起,而是隐藏在皮肤下面,但是沈沅钰能感受到那里面隐藏着爆炸性的力量。

    有人穿着衣服好看,有人脱了衣服好看,庾璟年却是不论穿着衣服还是脱了衣服,都好看的紧。

    沈沅钰在前世通过电视杂志,也算见过各色美男了,但是像是庾璟年在这样完美的皮相,还真是头一回到。

    一众丫鬟,除了大胆泼辣的彩凤和金灵,全都羞得别过脸去。沈沅钰也觉得脸色微微发烫,却装出神色从容的样子,细细观察起庾璟年的jian伤。

    中jian的地方位于肩胛骨的下方,是一个十分恐怖的创口,萧十三已经给庾璟年简单包扎止血。萧十三解释道:“jian头上带有许多细小的倒刺,十分阴du,所以我不敢就这样拔出来。”

    沈沅钰是明白的,jian贯穿很容易造成大血管、动脉之类被刺穿,一旦拔出会引起大失血就会造成生命危险,所以只能让专业人士去拔!

    在这一点上,萧十三和庾璟年都可以说是经验丰富。

    沈沅钰细细观察了一番,又伸手轻轻摸了摸伤口的边缘。她要考虑从哪里下刀,如今jian杆已经被剪断,只能用刀子割开伤口,把jian头挖出来,非常的血腥残忍。

    她的手摸上了庾璟年的皮肤,就见庾璟年的身子抖了一下。沈沅钰赶忙停手:“伤口疼吗?”

    “……不疼!”

    庾璟年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沈沅钰那冰凉的小手一接触他的皮肤,他就全身都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真是太奇怪了。如今性命眼看都不保了,他还忍不住泛起这些绮思,真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了。

    沈沅钰并没有注意到某人的耳根又被红晕浸染了。她回头吩咐彩鸾道:“你去找几把小剪子和小刀子,越锋利越好,然后用皂角好好清洗,多洗几遍!”

    对张宏道;“你去让厨房升起火来,等彩鸾找到刀子剪子就放到火堆里,用火烧一烧,在放在干净的托盘上拿过来。”

    对彩凤道:“你去翻翻咱们平日里绣花用的那种丝线,找那细而坚韧的,再找几根绣花针,放在水里煮,要煮沸三次以上。快去快去!”

    又吩咐另一个丫鬟:“你去找些酒来,加热煮沸,然后用瓶子装好拿过来。”

    吩咐另一个丫鬟:“去准备一些棉签,就是在牙签上面过上小小的一撮棉花……”一一分派下去。

    她安排的井井有条,有些他明白,有些他就不明白了,“小姐要酒和针线干什么?”

    沈沅钰这时候也懒得和他解释酒精消毒和针线缝合这些东西了,也解释不清楚,便道:“等会你就知道了。”

    萧十三听她这样说,不由又开始担心起她的医术来,这位三小姐,到底行不行啊?

    不大一会儿,众人就把东西全都准备齐全了。

    这个时代可没有麻药,沈沅钰就吩咐萧十三道:“萧十三,你上去,把你们主子打晕!”

    众人没见过这种场面,全都被沈沅钰的话吓了一跳。萧十三明白她的意思,等会动手的时候可是很疼的,若不把庾璟年打晕,那可会疼得受不了的。

    萧十三就走上前去,正要动手,庾璟年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敢?”又哼了一声对沈沅钰道:“你就这样动手吧,我清醒着,比晕了更好,也方便配合你施救。”

    沈沅钰道:“不行,现在我是大夫,就得听我的。等会要把伤口割开,把jian头挖出来,常人怎么能够忍受?”

    庾璟年道:“我没事,就这样动手!我这一生什么苦没受过,挨一刀不算什么!”立誓道:“我要是喊一声出来,我就不是个男人!”就这样被手下一个手刀砍晕了,他实在丢不起那个脸!

    萧十三就有些踌躇:“三小姐?”

    沈沅钰十分无奈道;“真不明白,你们这些男人一天脑袋里都在想什么,面子就真的这么重要吗?”转头对萧十三道:“他不愿意就算了,拿条毛巾来,一会儿让他咬在嘴里。”

    不一会儿就有丫鬟拿了一条干干净净的毛巾过来,庾璟年这次没有推辞,接过来咬在嘴里。

    沈沅钰用盐水仔仔细细将手洗过了,将不相干的人等全都撵了出去,只留下萧十三、张宏、金灵、彩凤四个人打下手。

    她从张宏手里接过他递来的锋利小刀子。在庾璟年的背上比划了一下,先说了一句:“庾将军,我要下刀子了。”

    庾璟年嘴里咬着毛巾,还是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沈沅钰早就研究好了在哪里动刀,可是事到临头,还是难免有些紧张,她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了一下心情,先用刀背在庾璟年的被背上比划了一下,觉得差不多了,然后道:“我动手了。”

    庾璟年嘴里咬着毛巾,只能“嗯”了一声,示意她可以动手了。

    沈沅钰一狠心,顺着伤口的纹路,就割开了庾璟年的皮肤,哪知道她手劲儿有点小,庾璟年的皮肤又出乎意料的坚韧,这一下子却是割得太浅了。庾璟年“哼”了一声,就再无动静。

    沈沅钰不得不佩服他,这可不是一般的疼痛啊。她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又不能不告诉庾璟年:“抱歉!刚才我用力过小,伤口太浅,还得再割一刀才成!”

    萧十三黑线。

    她心里其实紧张的要命,可是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平静从容,要是她自己都没有信心,又怎么能让庾璟年相信她能帮他取出jian头?

    庾璟年却是呵呵一笑,吐出毛巾,反而安慰她道:“你初次动刀,难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你想怎么来就怎么来,不用紧张。”

    这句话让沈沅钰觉得异常窝心。“你放心,刚才我已经有些经验了,再割一刀,没有不成的。”

    庾璟年笑笑,又把毛巾塞到嘴里。

    沈沅钰就着原来的刀口又来了一下,这一下割得够深了,大量的鲜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好在沈沅钰早有心理准备。她强迫自己什么都不要想,一开始的紧张之后,她慢慢进入了状态,她的悟性本就极高,慢慢顺手了,也就不那么紧张了,手也变得愈发稳定了起来。

    众人全都屏息静气地看着她动手,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她在庾璟年的伤口周围迅速地划开几道小口子,然后换了一把小刀子,小心翼翼地将jian头挖了出来,整个过程耗时差不多有两刻钟,等沈沅钰用一个很大个头的镊子夹着jian头“当啷”一声扔在张宏抱着的托盘里,不由的感觉到一阵虚脱。

    刚才太紧张,精神太过集中了。

    jian头挖了出来,庾璟年包括萧十三都松了一口气。沈沅钰再一看那个恐怖的伤口,都觉得一阵头晕,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动手了那么半天,庾璟年竟然硬生生忍住了,一声没吭。

    那得有多疼啊!沈沅钰心里微微一颤,能对自己狠的人,才是真正的狠人!这个男人,实在是太过冷酷坚韧了。

    庾璟年早已满头大汗,金灵拿着一条湿毛巾,不断地给他擦汗,这时候看向他的目光已经尽是崇拜了。

    这时候沈沅钰满手都是鲜血,额头上也全是汗水。沈沅钰却顾不得擦一把,她细看庾璟年的伤口,只见伤口的周围都已经变黑腐坏了。她心里暗暗吃惊,这是什么du,怎么这么阴狠?

    她和庾璟年商量:“我要把你伤口周围的腐坏血肉割掉一层,露出新鲜的血肉,不然,du素会顺着你的血液进入你的全身,若是进入内脏就不好治了!”

    庾璟年这时还能笑出来:“你是大夫,自然全听你的!”

    沈沅钰就点了点头,又换了一把锋利的小刀,将庾璟年伤口的周围黑色有些腐化的肉全都剜了下来,做完这一切,她又用准备好的棉签沾上了煮沸了的酒小心地在他的伤口上擦拭消du。她也不知道这样的法子消du,能管多大的用处。然后在他的伤处涂上上好的云南白药和止血解du的药物。

    再接着,她接过彩凤递过来的针线,飞针走线将庾璟年的伤口缝合起来,最后用布条将庾璟年的伤口紧紧包扎好了。

    萧十三见过老军医是如何处理jian伤伤口的,沈沅钰这种做法他还是头回见,可刚才沈沅钰那一番动作下来,除了一开始有点儿小失误之外,动作一气呵成,双手稳定有力,就是经年的老军医,也不过如此了。

    若是换了一般的女子,这样的满手鲜血,早就吓的晕过去了,还能精确地作出判断,及时将庾璟年中du的一层皮肉刮掉,真不是个一般的女子,所以萧十三早已对沈沅钰十分尊崇敬佩了,虽然有些疑惑,却是不大敢质疑了。

    萧十三口气也温和了许多:“三小姐,我瞧着其他的老军医,都是用烙铁烙红了在伤口上烫一下子,您为什么要把将军的伤口缝起来?”

    沈沅钰解释道:“他们那样做不过就是为了消du,我之前消过du了,这样把伤口缝起来,细菌也不会进入到伤口里,导致发炎,效果是一样的。再说用烙铁烙的话,太过残忍,而且以后会留下一道十分难看的疤痕!”庾璟年那样完美的身体,若是有一道疤痕留下来,沈沅钰想想就觉得暴殄天物!

    萧十三迷惑道:“什么消du,什么发炎,我怎么听不懂啊?”

    沈沅钰一拍脑袋,两人隔了千余年的代沟,能听明白就怪了。“总而言之,你就不用管了。”

    沈沅钰一边回答萧十三的话,一边已经就着丫鬟打来的热水洗干净了手。才又坐回庾璟年的身边,道:“你觉得怎么样了?”

    庾璟年口中的毛巾已经拿走了,虚弱地:“还好,还好!没想到,三小姐还有一手好医术,处理这样的伤口,就是一般的大夫也做不来的,是我庾璟年命不该绝!”庾璟年能感觉到她把伤口处理的很好。

    以前她总觉得关羽刮骨疗du都是小说家胡扯的,现在她信了。庾璟年这厮不也差不多做到了吗?虽然她经常对男人那些无聊的坚持嗤之以鼻,可是还是不妨碍她对庾璟年这种真英雄报以崇高的敬意。

    沈沅钰道:“jian头是挖出来了,可是du我却是不会解的。”她见庾璟年失血过多,嘴唇已经彻底干裂,就吩咐彩凤道:“给庾将军喂些水。”又对庾璟年道:“你失血太多,现在最好多喝些水。”

    彩凤端了一碗水过来,彩凤也算是胆子大的了,刚才看见沈沅钰给庾璟年的那一番手术,血呼啦的,到现在还有心理阴影,又见庾璟年的脸色白的像是鬼一样。她喂给庾璟年喝水的时候,手还在抖个不停,一个没拿着,碗就掉在地上了。

    沈沅钰一叹,“算了算了,再倒一碗水来,我来喂给庾将军。”这屋里就剩下金灵和彩凤,金灵粗枝大叶的,实在不适合服侍病人,沈沅钰只好自己动手了。

    彩凤满脸羞愧,跑去又倒了一碗水交到沈沅钰的手上。沈沅钰便端着碗凑到庾璟年面前,庾璟年因为是向下趴着的,喂水实在不方便,沈沅钰想了想,对彩凤道:“刚才我叫你们找的那种麦桔,再去找一个粗的来。”

    彩凤答应一声,不大会儿就找来一根粗麦桔,沈沅钰端着碗,将麦桔塞到庾璟年的嘴里,柔声道:“快喝吧!”

    虽然佳人没有亲自用勺子一勺一勺喂到他嘴里,庾璟年有些失望,可是能得她一声温柔的轻言细语,庾璟年也觉得万分受用。庾璟年就着沈沅钰的手,喝了足足有三碗水。

    沈沅钰见他能喝水,也十分高兴。

    沈沅钰叫人把碗拿走了,道:“把手伸出来,我给你把把脉!”

    庾璟年笑道:“你还会把脉?”

    沈沅钰觉得通过这一次的施救,她和庾璟年的关系不知不觉间亲近了很多,似乎可以到了开玩笑的境地了,就道:“那是自然,别忘了我现在可是一个合格的大夫了!”

    庾璟年不自觉地就露出一丝微笑,若是被相熟之人看见了,定然会惊讶的下巴都掉下来。庾璟年这几个时辰笑的次数,比他往常一个月笑的次数都要多。

    庾璟年就把手腕放到沈沅钰的手里,沈沅钰搭在他的脉门上,摸了半天,又换了一只手,最后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实在摸不出你中的是什么du!”

    不知道中的是什么du,自然也就无法对症下药解du了。

    庾璟年淡淡一笑:“按照这中du的症状,若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是西域传过来的鸩du!”

    沈沅钰一愣:“鸩du?那是什么玩意?该怎么救治?”

    庾璟年道:“此du异常du辣,中du者会从伤口处慢慢腐烂,一旦深入骨髓便无药可救。而且中du者会全身僵硬,若是无人施救只会慢慢等死,一点点被死亡吞噬的感受绝不会好受。若不是我用内功将du药逼住了,几个时辰前我就死了。”

    沈沅钰想想也觉得脊背发寒。“你怎么就这么确定这就是鸩du?”

    庾璟年道:“因为我身上带着三皇子送给我的白花解du丸,一般的du药早就被解除了。更重要的是据我所知,这种du药只有我大哥的骠骑将军府内才有。”

    沈沅钰吃了一惊:“你的意思是,追杀你的人是大皇子庾邵宁?”她倒是没有太过吃惊,那些刺客虽然穿着北燕或者北魏的服色,但是能在大晋的心脏,建康周围活动,若说他们真是北魏或者北燕人,那么大晋上上下下的重臣,加上坐在龙椅上的皇帝早就被人杀光了。

    庾璟年点了点头。“这鸩du价格十分昂贵,一两du药需要百两黄金才能买到。大哥偷偷弄了些回来,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其实早已被我侦知。”

    沈沅钰不用多想也知道这其中牵涉了夺嫡之争,她只负责救人,可不想牵扯到皇子们的夺嫡之中,便道:“我只想知道这种du要怎样解?”

    庾璟年道:“我也不知道。建康城中只有史神医能解此du!”

    “史神医?”这位神医沈沅钰早就有所耳闻,却是他医道通神,却又脾气古怪。有时候人家拿着黄金万两去求他,他未必肯帮忙,有的时候兴致上来了,分文不取也可以给人看病。

    和他的医术比起来,太医署的那些太医简直就弱爆了。传说济王乃是酒囊饭袋之辈,有一次遇到史神医,神医道;“你十日之内有一大劫,必死!”

    济王听闻之后,吓得半死把太医署中的太医全都请了过去,挨个给他切脉,都说他身体康健,济王这才放心,十日后他在侍妾房中,本来好好的,两人欢好到一半,他突然就死在了侍妾的肚皮上。

    此事一经传出,史神医更是名声大震。

    沈沅钰道:“只是那史神医神龙见首不见尾,又谁的面子都不肯卖,你能找得到他吗?就算找到了他,你又能请他出面给你治伤解du吗?”

    庾璟年道:“这个你不必担心,史神医欠了三哥一个人情,有三哥出面,他一定会帮忙的。”

    沈沅钰道:“只是现在我刚刚给你包扎妥当,若不好好休息两天,现在就用马车将你送到建康,很容易将伤口撕裂,到时候再感染了可就麻烦了。”要知道那时候中了jian伤绝大多数都活不下来,不是因为别的,就是被细菌感染而死的。“要不这样,我立刻派人星夜赶回建康,让三皇子派人护送史神医到庄子上给你治伤,你看如何?”

    说着便站了起来,庾璟年见她说的认真,是真心关怀自己,不由心中一暖,情急之下,他一伸手就抓住了沈沅钰的手:“不必了!我早已和三哥取得了联系……我饲养了一只海东青,这只海东青只认我和三哥为主,我们一般通过海东青来互相传递消息。我之所以躲进这个庄子里,就是因为之前我只知道这是三哥的庄子,所以将见面的地点定在了这里。”

    沈沅钰已是恍然大悟,难怪他会躲进自己的庄子里,自己还奇怪呢,怎么走哪儿都能和他见面呢。正想着发现这人竟然习惯了似的,又抓住了自己的手,便嗔怪地叫了一声“将军!”

    庾璟年也反应了过来,像是手里拿着一块烧红的火炭似的,匆忙将沈沅钰的手扔了出去,有些讷讷地道;“我只是有些着急……有些着急!”

    不解释还好,越解释越觉得像是掩饰。沈沅钰发现他的耳根后面有有些发红了,见他发囧的样子,觉得十分新奇有趣,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本来有些生气的,那种情绪一下就烟消云散了。

    彩凤这时十分体贴地端了一盏茶过来,“小姐,你刚才给庾将军处理伤口,也累坏了吧,喝杯茶润润喉咙吧。”

    沈沅钰确实也觉得渴了,就接过茶盏过来,哪知道她的手竟然用不上一点儿力气,“叮咣”一声,那茶盏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彩凤惊呼道:“小姐,你怎么了?”

    沈沅钰就觉得极度的疲累铺天盖地地涌了过来,萧十三就发现她的双手抖个不停,根本就控制不了。他心里不由一阵恶寒——若是刚才给庾璟年取jian头的时候这个样子,那将军的后背……现在恐怕没有一块好肉了。

    “怎么了?”庾璟年本来是趴着的,闻声猛地坐了起来,牵动伤口,疼得他闷哼了一声。

    “我没事,我没事!”沈沅钰抬手制止庾璟年:“你的伤口我才给缝好了,你不要乱动,伤口再破裂可就麻烦了。”一双手还是止不住在抖。

    庾璟年的脸上露出不忍的神色。他这才想到,沈沅钰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刚才那一番手术,要花费多少心力,要有多么坚强的意志才能支撑她完成这一切?

    而这一切,全都是为了他。

    沈沅钰就对彩凤道:“你扶我起来,咱们回去休息休息就好了。你们也不要大惊小怪的。”丫鬟们见沈沅钰这样,都有些慌了。

    彩凤和金灵就上前扶起了沈沅钰,沈沅钰这才惊觉全身都已经虚脱了,不但手在发抖,连双脚也都软了——她刚才不过是强作镇定,实际紧张到不行。

    不过她还是打醒精神嘱咐庾璟年:“将军体力想来也是消耗殆尽了,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吧。”

    沈沅钰又行了一礼,这才让金灵和彩凤扶着她下去。庾璟年看着她蹒跚的背影,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只觉得一丝丝感动充溢胸间。暗想若是自己这次能够活下来,无论如何都要报答沈沅钰的大恩。

    他的性子,从不愿欠下人情,可他和沈沅钰之间,恐怕一时半会儿是算不清了。

    沈沅钰走的时候,将所有的丫鬟婆子全都带走了,她是想让庾璟年抓紧时间好好休息一下。

    萧十三看见没有了旁人,就拉了一把椅子在庾璟年的跟前坐好,他对庾璟年忠心耿耿,看见庾璟年的精神好了不少,心中也十分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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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捉弄将军

    刚才那位三小姐的表现真是让他刮目相看,“听说三小姐还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儿,真是不可思议。不要说她一个尚未及笄的女孩儿,就是换我一个大男人,也不可能面对着您那样血肉模糊的伤口,将箭伤处理的那样好。真是叫人不能不佩服她。”

    庾璟年的嘴角牵出一丝淡淡的微笑,惯有的冰冷褪去,内中蕴含着洋洋的暖意,“三小姐,总是能给人带来惊喜。”

    萧十三差点被将军这个笑容晃花了眼,愣了半天才开口将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不过将军,三小姐可信吗?”

    现在他们没有丝毫自保的能力,小心一些总是没错的。

    谁知庾璟年想都不想,语气十分肯定地道:“她不会出卖我的!”

    萧十三道:“现在一切还好说,我只怕万一大皇子的人来了,为了自保,她会将咱们交出去!咱们是不是得留点儿后手,布置一条退路!”

    庾璟年直接拒绝道:“不必了,我相信她!”

    庾璟年能活到现在,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因为他行事向来稳妥谨慎,今天的行为并不符合他的一惯作风。

    “将军?”萧十三据理力争,“咱们和她虽然有过几面之缘,可是毕竟对她的品性并不熟悉。”

    庾璟年强调道:“我相信她的为人。另外,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以后这样的话,再也不要让我听见。”

    萧十三见他的目光森然凌厉,只得低头道:“是,将军!”

    外头沈沅钰回到房间休息了片刻,金灵就进来禀报:“张宏哥想要见你。”

    沈沅钰到现在还全身无力,疲倦欲死,刚才她的情况张宏已经看见了,如今还来找她,必定是有什么要事要说。沈沅钰只好打醒精神接见了张宏。

    沈沅钰道:“你这么着急要见我,究竟有什么事?”

    张宏道:“小姐,刚才有护卫向我报告说是山庄附近发现了几个可疑之人,身手非常之好。我担心是大皇子派出的刺客来了。其实,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那庾璟年,是个烫手的山芋,咱们根本就不该救他。”

    “哦?”沈沅钰一扬眉毛。

    张宏道:“自古以来夺嫡之争莫不凶险异常,庾将军能在司州挫败了段光,手下的将士都是能征惯战之辈,可饶是如此,他带出来的一百多个护卫也全都死光了,可见大皇子派出的死士有多么厉害。我是怕咱们卷入到其中,到时候连小姐的安全都不能保证……那就得不偿失了!”只是他们不知道,实际上庾璟年这一路上一共遇到了四波刺客,除了大皇子的人,还有太子的人,这才拼光了所有的护卫。

    沈沅钰苦笑了一声,道:“其实这些利害关系,在救他之前,我就想得很清楚了……”张宏神色一动,随即释然。三小姐如此聪慧之人,他能想到的,她自然也不会想不到。

    沈沅钰接着道:“做人也不能只顾利害关系,而不讲丝毫道义!他实在是对我有恩,他不但救过我好几次,更重要的是,他还救过我的妹妹,让我见死不救,我实在做不出那样的事情来。就当是还他一个人情吧……所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天,不论如何,这几天你给我瞪大了眼睛,咱们带来的人手尽量收缩,保护正院子。”沈沅钰抚额道:“希望三皇子的人能快点儿到,到时候把庾璟年交给他们,咱们就可以解脱了。”

    张宏不但武功高强,更兼头脑聪明,知道自己的位置。他只是负责提醒,见主子已经做了决定,他便忠实地执行就行了。便道:“既然如此,我再下去布置一下防务,小姐您也累了,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三皇子那边有什么消息,小的一定第一时间通知您。”

    沈沅钰是真的累了,“如此就有劳你了!”

    张宏行个礼,这才下去。

    正房已经被庾璟年占去了,沈沅钰如今只能在附近一个小院子内凑合,好在李大夏十分乖巧,就是这里也收拾的十分整齐利落,沈沅钰也真是累了,叫金灵送走了张宏,连衣服都没换就躺倒了床上。

    她身体十分疲倦,却怎么也睡不踏实。一时觉得这个晚上也真是荒唐,星星没看成,倒被从天而降的庾璟年给吃了豆腐。想起庾璟年这货干完了坏事还舔舔嘴唇,样子十分魅惑,又觉得脸颊发烫。自己最后还是把庾璟年带回庄子,还顺手救了他。真是不可思议的一个晚上!一会儿又想也不知道自己那半吊子的医术能不能奏效,庾璟年可千万别留下什么后遗症才好。又琢磨着万一大皇子的人真的来了,自己要怎么应对……翻来覆去好久才渐渐入睡。

    沈沅钰迷迷糊糊之间,不知道睡了多久,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吵闹声,人也就清醒了。她就叫了一声“彩鸾”。彩鸾就守在外间,应声答应着,端着油灯走了进来,道:“小姐醒了?”

    沈沅钰道:“外面出了什么事?这样吵闹!”

    彩鸾道:“奴婢也不知道。要不奴婢等会把张大哥叫进来,小姐问问他?”

    沈沅钰点了点头,“你先叫人进来给我梳洗妥当。”

    沈沅钰穿好了见客的衣裳,又简单把头发在头顶绾了一个纂,用一根钗子固定住了。一看时辰都已经三更天了,看来自己睡了足足有两个小时。

    她这边拾掇妥当了,张宏早就在花厅等着她了。

    沈沅钰到了花厅,开门见山直接问道:“张宏,到底出了什么事?”

    张宏道:“刚才有两黑衣人闯进了庄子里,大概是来刺探虚实的,咱们的人不想投鼠忌器,只是将他们惊退就算完了,没有对他们下杀手。”

    沈沅钰吃了一惊,道:“张宏,你糊涂啊!现在这种情形,最忌左右摇摆,犹豫不定。你觉得你放了大皇子的人没有杀到他们,是不想和大皇子结仇,为我树立一个敌人是不是?”

    “是!”

    “可是你不想想,咱们救了庾璟年,就是对大皇子最大的得罪。现在再向他示好,还有什么用?只能让庾璟年对咱们心生不满,还不若全心全意和庾璟年三皇子站在一起。若是大皇子再派人来探查,你只管将来人留下,你可明白了!”

    张宏想了想,羞愧道:“都是小的思虑不周,请小姐责罚!”

    沈沅钰摇了摇头,“这件事也是我没有嘱咐到你,并不怪你!你且下去吧,这几天还需多警醒着点儿。”

    上房。

    庾璟年也刚刚醒过来,就看见萧十三忧心忡忡地走进来。他看见萧十三脸色十分难看,就问了一句:“出什么事了?”

    萧十三道:“将军,刚才有两个黑衣人摸进来了,和三小姐的护卫发生了争斗。”

    “哦?”庾璟年神色微微一动,“老大的动作倒是挺快的。”

    萧十三有些欲言又止:“将军,属下瞧得清楚,刚才三小姐的护卫并没有出全力,他们这边有五个人,个个都是高手,本来有能力将那两个刺客杀死甚至生擒下来,可是他们只是虚应故事,最后还是让刺客逃掉了。”他忧心忡忡,“我觉得三小姐是在两边讨好,两边都不得罪。属下害怕关键时刻……她会将咱们交出去顶包。”

    萧十三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看着庾璟年,好像在说:看吧看吧,我刚才叫你小心戒备,为自己留一条后路,你说相信三小姐的为人,她又是怎么报答你的信任的。

    庾璟年的脸色蓦地一沉。他难得信一次人,难道就信错了她不成?那个精灵般聪慧可爱的女孩,真的会出卖自己吗?

    萧十三就觉得屋子里的温度陡然下降,他的脊背都隐隐发寒,他跟着庾璟年有些年头了,知道这种现象说明庾璟年此刻的心情极度不好,处于暴走状态的边缘,最好不要去惹他。萧十三本能地收敛自己的存在感,你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房中气氛十分怪异,正在这时,有小丫鬟在外头隔着帘子禀报道:“三小姐来了。”

    萧十三看了庾璟年一眼,走上前去挑起了帘子,沈沅钰带着金灵和彩凤走了进来。彩凤的手里端着一盅刚刚做好的三七乳鸽汤。

    沈沅钰一进门就觉得房中气氛不对,她是个兰心蕙质的女子,假作不知地上前福了一福,“虞将军你醒了。怎不多睡一会儿!”

    庾璟年淡淡哼了一声没说话。在皇宫这个权力场中生活了这么久,庾璟年并不是一个愣头青,有什么憋闷火气就要立刻撒出来不可。相反,跟着三皇子耳濡目染这么久,他的厚黑学虽说不是炉火纯青,可也到了一定的境界了。受了什么委屈,隐忍不发,以图日后十倍百倍地奉还,这对庾璟年来说根本不算个事儿。

    可是今天,想到自己一腔信任错付给眼前的女子,他却觉得从所未有的受伤,竟忍不住在她面前表现了出来。

    他总觉得——他待沈沅钰是如此的不同,沈沅钰也该待他与旁人不同才是。

    金灵和彩凤看见自家小姐费了偌大力气救回来的庾璟年,不说没有一句感谢的话,反而对小姐这不敬,不由全都生气地怒瞪着庾璟年。

    沈沅钰微微一笑,将那一碗三七乳鸽汤放在庾璟年的床边的小桌上,道:“这是我叫小厨房特意为将军做的三七乳鸽汤,里面加入了一味当归,最是补血。将军失血过多,用这个汤再好没有了。”

    庾璟年见她眸子清亮如水,语气又温柔和善,想到她大半夜里,还想着他的伤势,叫厨房做了三七乳鸽汤来,心口不由微微一暖。刚才他心里憋着一股火,现在面对着她的时候,却死活都发不出来了。

    他长这么大,从来都是敢想敢干,率性而为的性子,唯独在沈沅钰面前偏偏进退失据,庾璟年一时不知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沈沅钰,只得负气地偏过头去。

    沈沅钰轻笑了一声:“虞将军,咱们之间是有什么误会?”语气十分笃定,没有丝毫的慌乱。

    沈沅钰便站了起来,吩咐彩凤和金灵道:“你们先下去,我和虞将军有话要说。”

    彩凤和金灵答应一声,走出了正房。萧十三看着庾璟年,想让主子给自己一个示下,就看见庾璟年用一种十分奇特的目光望着沈沅钰,根本就把他这个忠心耿耿的跟班给忘到一边去了,萧十三摸摸鼻子,默默退散了。

    沈沅钰道:“我究竟哪里做得不对了?还请将军明示,以后我也好加以改正,免得莫名其妙地就惹将军生气。”

    庾璟年淡淡地道:“三小姐是本将的救命恩人,本将感谢你还来不及呢,哪里就敢生你的气了。”

    还说没生气?沈沅钰一阵无语,你这个*的语气,像是感谢别人的样子吗?

    沈沅钰十分无奈,这个男人好看是好看,可这性子也实在是太别扭了。

    她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忽然道:“你不会是因为张宏放走了两个黑衣刺客……才生我的气吧!”冤枉死了好吗,那根本就不是我的意思啊!

    庾璟年眸子微垂,给她来个默认。

    沈沅钰无奈道:“虞将军,如果我说这件事都是我的属下任意妄为,根本不是我自己的意思,你相信吗?”

    庾璟年眼皮抬了起来,幽深的目光定定望着沈沅钰,他现在后背受伤,只要一动就会牵扯伤口,所以只能趴在床上,这样从下往上仰视沈沅钰,让他觉得非常别扭,而沈沅钰坐在他的床边上,却可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沈沅钰道:“你大概觉得我行事骑墙,两头讨好,一方面救你是向你和三皇子卖好,可如果大皇子真的带人杀进来,我大可拱手将你交给大皇子,反正我自己总是不吃亏,对不对?”

    庾璟年凉凉地道:“我的上百名亲卫全被老大杀了个精光,你的护卫虽然身手不错,比起我手下身经百战护卫还是差远了,人谁不怕死,趋利避害也是人之常情!”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沈沅钰也有点炸毛了,自己想尽办法救他,又给他手术,又叫人专门做了三七给他补血,他却在这里疑神疑鬼怀疑自己,真想呵呵他一脸。

    “我虽然只是一个小女子,却也知道‘利害关系’之上,尚有‘道义’二字!且不说我与之瑶情同姐妹,你是她最敬重的二哥,我怎么忍心把你交给大皇子,让她痛苦终生,单是你接连救了我和我妹妹的性命,我也该豁出一切护你平安周全。又怎么会做出这等卖友求生的无耻之事?你也太过小看我这个人了!”

    两个人目光在空中交汇,各自寸步不让地盯着对方。过了片刻,庾璟年还是垂下了眼睑。

    沈沅钰这样针锋相对地批驳了他一通,他不但没有生气,心情反而变得十分愉悦。因为他觉得,沈沅钰说的是真话,她并没有出卖他的打算。

    倒是真的错怪了人家小女子。

    庾璟年心中有一丝内疚。

    屋子里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两个人谁也不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好半天,庾璟年才咳嗽了一声,有些磕磕巴巴地道:“不,不是有补血东西吃吗?”竟然主动跟沈沅钰要起了吃的。

    沈沅钰“哼”了一声站了起来,“我叫丫鬟进来喂你喝汤。”

    掀开帘子走出门口,才猛然反应过来,庾璟年说要喝汤,这是变相地服软,像自己承认错误的意思啊。

    沈沅钰不由得摇头苦笑,这个庾璟年,怎么从前没看出来,有时候的行事作风怎么像个孩子似的?

    想想庾璟年还真够气人的,沈沅钰不由起了捉弄他的心思,就把金灵叫了过来,在她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金灵大为振奋,拍着胸脯保证道:“小姐,您尽管放心,我一定照着您的吩咐,好好地给您出口恶气。”

    沈沅钰憋着笑道:“也别太过分了!”

    金灵就去了庾璟年的屋子。

    沈沅钰想了想,也跟着进去了。

    庾璟年在屋子里等了一会儿,看见金灵和沈沅钰一先一后走进来,沈沅钰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眼睛里却带着狡黠的笑意。

    庾璟年心头就是一松,毕竟是冤枉了人家小姑娘,刚才沈沅钰负气而去,他心里也很有些歉意,现在看来,她是好了。

    金灵上前福了一福,“将军,这汤再放就要凉了,还是赶紧趁热喝了,免得辜负了我家小姐的一番心意。”

    不等庾璟年点头,就走上前端起了碗。

    现在萧十三为了庾璟年的安全,是寸步不敢离开,沈沅钰出了房门,他就进来了,他接连表现出对沈沅钰的怀疑,庾璟年对他已经十分不满。萧十三虽然只是个侍卫,却是个有前途的聪明的侍卫,他虽然没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将军也没有严厉地批评他,但是将军那凉凉的眼神,让他觉得这次将军对自己是生了大气了,想起将军的那些手段他就脊背发凉,全身发寒。而这一切的原因就发端于他对沈沅钰的不信任。所以他对沈沅钰更是比从前恭敬了十分。

    沈沅钰一进来,他就屁颠颠儿地搬了一把椅子过来,点头哈腰地请她坐下。就像是一只哈巴狗向她摇尾乞怜,沈沅钰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怎么感觉这萧十三忽然变得狗腿了呢?     萧十三伺候沈沅钰坐下,就又颠颠地跑去扶着庾璟年起身。趴在床上喝水还可以,汤里面还有东西,那个姿势可就真的没法喝了。

    侍卫大人他对待敌人如同冬天般的寒冷,对待主子自然是春天般的温暖,可是大概是杀人越货的事情做多了,温柔这个技能点没有点满,动作总是显得有些粗鲁,一不小心就牵扯了庾璟年身上的伤口。

    庾璟年龇牙咧嘴的,恨不能一巴掌把这个憨货给拍开。沈沅钰本来想提醒萧十三拿个靠垫垫在庾璟年身后的,不过想起刚才某人的狼心狗肺,就玩着自己手上的扳指,假装没看见。

    萧十三好不容易扶着庾璟年在床上坐好了,可是看见将军冰山般的面庞露出一层隐隐的黑色,就知道自己这次马屁没拍好,差点儿拍到马腿上去了。

    金灵在一旁看着直想笑。从前贾嬷嬷训练自己当丫鬟的技能的时候,总说自己笨手笨脚的,脑子不灵醒。现在看见萧十三顾头不顾腚的糗样,金灵从心里上感觉到了一种优越感。

    这世界上还有比我更笨,更不会侍候人的。

    这萧十三看着挺精神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做起事来笨手笨脚的?

    金灵肚子里憋着笑,用勺子舀了一勺子三七乳鸽汤,别看金灵刚才说的什么“再放就凉了”,其实全是胡说八道。这三七乳鸽汤是用特制的细口小瓦罐装着的,那罐口极小,根本挥发不了多少热量,就是再放上一个时辰也不带凉的。

    这些厨子,都是沈沅钰从乌衣巷带过来的,她这次出门可算是兴师动众了,就这,贾嬷嬷还嫌准备的不够充分,把彩鸾、彩凤等大丫鬟教训了一顿。

    金灵明明知道汤还很烫,却是胡乱吹了吹,就递到了庾璟年的嘴旁。庾璟年别看是个金枝玉叶,因为年纪不大就搬出去一个人独住,对于吃东西从来都不讲究,都是胡乱吃一口就罢了,这次也没多想,金灵的勺子递过来,他就把嘴张开了,然后金灵就毫不客气地将一勺滚烫的汤倒进了他的嘴里。

    烫!庾璟年的嘴里像是含着一团火,他没想到放了这么久的汤,还会这么烫。他是天潢贵胄出身,是极不愿意在人前丢脸的,何况沈沅钰又在跟前,一双乌灵灵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那眼神之中满满都是奸谋得逞的得意。

    庾璟年很想把这口汤吐出来,可是看见沈沅钰得瑟的样子,心里一软,就咬着牙给硬咽下去了。

    金灵还在一旁火上浇油地问:“将军,味道如何?咱们出来的急,并没有带三七,小姐为了给将军做这道汤,大半夜的发动了好多丫鬟婆子,差点儿把庄子上的库房给翻遍了,才找到几两三七……”

    ——你还敢冤枉我们小姐,真是没良心的东西。

    庾璟年微微一震,看向沈沅钰。就见沈沅钰啐了一口,道:“叫你服侍庾将军用汤,你就好好服侍,说这些有的没的干嘛?”不知道为什么,沈沅钰忽然觉得有点儿不自在,她好像对庾璟年有些与众不同,连她自己都没有觉察出来,还是刚才金灵的话提醒了她。

    庾璟年听了金灵的一番话,心中却是万般的受用。金灵不依不饶地道:“将军,你还没有告诉我,这汤味道怎么样呢?”

    庾璟年吸了一口气——刚才大概是把舌头烫破皮了,不吸一口气说不出话来。“还好,还好!挺不错的。”声音都有点沙哑了。

    沈沅钰差点笑出声来。

    她就知道以庾璟年那么爱面子的个性,绝对不会把喂到嘴里的汤给吐出来的。事实证明,果然如此。

    庾璟年一直用眼角的余光关注着沈沅钰的动向,见她笑得眉眼弯弯,一双眼睛都变成了月牙儿,可能因为沈沅钰从来都是一副严肃正经的神情,这样的她更多地给人一种鲜活生动的感觉,庾璟年早就看出来这一对主仆是合起伙恶整他呢,本来他应该很生气,可是不知怎么的,他见了沈沅钰那小得瑟小得意的样子,一点儿都生气不起来了。

    金灵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见庾璟年称赞这汤好喝,就道:“既然将军觉得好喝,那就多喝一点儿罢。这汤是补血的,于将军的伤最是对症了。”说着又舀了一小勺子出来,递到了庾璟年的嘴边。

    庾璟年也不是傻子,可以不和他们计较她们整治自己的事儿,可也不代表明明前面有个大坑,他还会义无反顾跳下去,就这样继续吃亏。他淡淡地道:“你把汤放在那儿,让我的侍卫喂给我吃就好了。”

    金灵不肯善罢干休:“一事不烦二主,还是我来吧。”把汤匙又往前送了送。

    庾璟年又说了一遍:“你放下吧!这里不用你了。”他淡淡瞥了金灵一眼,眼角微微含煞,他毕竟是久居高位的人物,尤其是当阳城之战,指挥千军万马,杀伐果决,金灵虽然武功高强,胆大包天,可是比气场,她和庾璟年就差远了。

    顿时就觉得心中一悸,说不出话来。

    沈沅钰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连忙开口道:“金灵,你退下吧。”起身对庾璟年道:“我这个丫鬟笨手笨脚的,有什么侍候不周的地方,还请将军大人有大量,千万海涵。”

    可别叫庾璟年恨上了金灵才好。

    庾璟年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知道她笨手笨脚的,还派过来侍候本将军,你是故意的吧?

    他扯动嘴角笑了笑:“好说好说!”

    沈沅钰见他态度还行,就松了一口气,想来他不是那毫无雅量之人,和一个丫鬟计较什么。

    萧十三听见将军刚才一再提到他,激动的全身都要颤抖起来了。将军大人,您终于知道我的好处了吧!

    见金灵起了身,他就在金灵让出来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其实他真不会伺候人,他的专业是杀人不是伺候人。他就学着金灵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汤出来,吹也不吹就递到了庾璟年的嘴边。

    沈沅钰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庾璟年这个侍卫,实在太有意思了。

    庾璟年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到土里去,目光变得冰寒如刀,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吹吹!”

    “哦!哦!”萧十三憨厚地一笑,他就觉得好像少了哪一道程序吗?原来是这个!他记性倒好,就学着金灵的样子,放在嘴边吹了一口,就又递了上去。

    “噗!”沈沅钰实在憋不住了,一下子笑出声来。

    金灵还能坚持,不过一张小脸早就憋得通红了。这个萧十三真是一块不堪雕琢的朽木,这要是交到贾嬷嬷手里调、教,肯定让他脱一层皮下来。

    如果庾璟年现在手里有一把剑,他能直接把萧十三给咔嚓了,这个侍卫真是太丢脸了,他眼神中的小刀子都快变成子弹了,从鼻孔里喷出三个字,恶狠狠地道:“再吹吹!”

    萧十三被沈沅钰笑得摸不着头脑,刚才三小姐身边的那个丫鬟不就是这么做的吗,将军也没二话啊,张嘴就喝了,怎么到他这里就不行了呢?

    一看将军的那个眼神,萧十三就知道这一次的马屁又没拍好,又拍到马腿上去了。妈呀,今天到底是少拜了哪路神仙啊,怎么这么不顺利?

    沈沅钰实在憋不住了,一把拉起金灵,冲着庾璟年福了福道:“将军,我还有点儿事,我先回房去了。”头也不回地就出了庾璟年的房门。

    “噗哈哈!”沈沅钰实在憋不住了,出了门就爆笑出声,也管不了庾璟年能不能听得到了。

    “哈哈!”金灵也憋了半天了,也跟着沈沅钰一块儿笑了起来。

    “不行了,不行了!”沈沅钰捧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金灵想走过来扶着她,她自己也笑得动不了了。

    萧十三本来就是个好奇心十分旺盛的,听见这一对主仆在外头笑成那样,一时忘了主人那小刀子般的目光,有些奇怪地问道:“将军,三小姐和金灵姑娘,碰到什么好笑的事儿了,怎么笑成这样?”

    这个不开窍的榆木疙瘩。庾璟年年气得一拍桌子:“你这个白痴,蠢货,你,你给我滚出去!”这一下牵动了伤口,痛得他一阵龇牙咧嘴。

    萧十三都已经懵了。不过他知道将军的脾气,将军要是发起火来,最好还是有多远滚多远,要不很有可能有生命危险,他立刻将三七乳鸽汤放在小桌上,一溜烟地准备溜出去。

    庾璟年想起沈沅钰主仆还在外头呢,这要是让她们见了,只会再给她们增添笑料,怒道:“等等!”

    萧十三都已经跑到门口了,听见将军呼唤,虽然有点儿害怕,还是转回了身,低声下气地问:“将军还有什么吩咐?”

    “给我滚回来!”

    啊?萧十三都快哭了。将军大人,您到底想让我怎么样吗?

    沈沅钰和金灵在外头笑了一阵,好不容易收住笑声,金灵这才上前扶着她,主仆两个回到厢房,这时都过了子时了,沈沅钰自从来到古代之后,没了手机电脑,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作息反倒规律了起来,一般晚上*点就上床休息了,这时候也错过了困头,坐在房间里,想起庾璟年和萧十三的糗样,不由又笑了起来。

    可能是平时庾璟年总是一副冷冰冰酷酷的形象,看见他吃瘪,沈沅钰觉得格外的畅快。

    一众丫鬟们见小姐笑成这样,都觉得莫名其妙,问了半天,沈沅钰又不说。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沈沅钰又叫小厨房做了夜宵来吃,酒酿圆子加几道精致的小菜,沈沅钰吃到一半想起庾璟年来,他被自己捉弄了一通,想来那三七乳鸽汤定是没喝了,其实天地良心,自己是真想让他补补血赶快好起来的。

    想来他经过手术,浪费了那么多体力,也一定是饿了。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势,自己还捉弄他其实也挺不好的,算了算了!

    就叫彩鸾去厨房要了一些酒酿圆子和几碟精致的小菜送到庾璟年那里。之所以叫彩鸾,是因为彩鸾是三个丫鬟中最为稳妥的一个,再派金灵去,那就是在庾璟年的伤口上撒盐了。

    这边厢,萧十三小心翼翼地做在角落里,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庾璟年已经趴了回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听见彩鸾在外面道:“庾将军睡了吗?奴婢奉小姐之命,来给将军送夜宵的。”

    萧十三刚才痛定思痛,总算明白了过来,自家将军刚才也许、大概……是被人家给捉弄了?虽然他到现在也没弄明白,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家将军最是睚眦必报的,那必须得报仇啊!

    因此听见彩鸾的声音,萧十三立刻知道表现的机会来了,要是再不争取点印象分,将军将来还不知道要怎么操练他呢?他脚上像是装了弹簧似的跳了起来,“将军,我这就把她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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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乔装改扮

    开玩笑,把他家将军给弄成这样,三七乳鸽汤都没有再喝,还敢来送夜宵?

    萧十三大概是没有学过哲学,他以为这次的马屁一定是拍对了,却不知道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道理,要是换了旁人,这么捉弄庾璟年当然是只有一个死字,可是沈沅钰不一样。

    沈沅钰虽然指使丫鬟差点把庾璟年的舌头都烫坏了,可是庾璟年想起她那奸计得逞之后兴高采烈,兀自发着光的小脸,心里就怎么都生不起气来。

    何况叫外头那个丫鬟这么一说,庾璟年还真是觉得饿了,而且更想知道沈沅钰又让丫鬟送来了什么?就没好气地对萧十三说;“轰什么轰?还不赶快把人家给我请进来。”

    呃?萧十三彻底瘪茄子了。将军啊将军,你的心思怎么比那十八岁的小姑娘还要难猜啊!

    萧十三就又屁颠颠地跑去掀开帘子,请了彩鸾进来。

    来之前彩鸾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沈沅钰有专门嘱咐过她,叫她面对庾璟年的时候客气一点儿。

    彩鸾对本来就对庾璟年十分恭敬,这次更是愈加得恭敬了十分。“将军,这是我家小姐叫小厨房做的酒酿圆子,让我送过来些给将军尝尝。”

    只见一个甜白瓷的大碗里装着五颜六色的圆子,蒸腾着热气,散发着淡淡的酒香和甜香,萧十三只看了一眼就被勾起了馋虫,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子。

    看着就好吃,只可惜将军是不爱吃甜食的。

    萧十三想到便说说了出来:“我们将军不喜欢吃……”甜的俩字还没出口,就被庾璟年粗暴地打断了,“闭嘴!”

    彩鸾吓了一跳,庾璟年转头对彩鸾说话的时候,态度就温和了好多:“帮我谢谢你们小姐,你把东西放在小桌子上吧。”

    彩鸾道:“将军不方便进食,还是奴婢服侍您吧。”沈沅钰特意叮嘱了她的。

    庾璟年也就点了头。萧十三这次又上前扶起了庾璟年,作为一个合格的脑补帝,萧十三不由自主又开始了脑补,将军肯定是不爱吃甜食的,他把这酒酿圆子留下来,大概是知道自己饿了,准备赏给自己吃的?

    嗯,一定是这样的。将军可能会吃一个意思意思,给沈三小姐一个面子,剩下的一定会赏给自己的。

    鸾娘放下托盘帮着萧十三扶着庾璟年坐好,又在他的的背后垫了一个软垫。

    庾璟年瞪了萧十三一眼,那意思是说:“小子,好好跟人家学着点儿。”

    萧十三却只看着那一碗喷香的酒酿圆子,没注意到主子递给他的眼风。

    彩鸾舀了一个圆子,细心地吹凉,才小心翼翼地递到庾璟年的嘴边。庾璟年就着她的手吃了,觉得这个丫鬟比起刚才那个,实在好得太多了。

    萧十三站在旁边干瞪眼,他就是想帮忙,现在也插不上手。

    不大一会儿,庾璟年就把那一大碗的酒酿圆子全给吃下去了,连那几碟爽口的小菜都吃完了。

    萧十三本来等着捡漏吃点儿将军嫌弃的剩下的,哪知道将军连点汤都没给他留。而且庾璟年虽然吃的时候姿态十分优雅,可是他能感觉得到,将军吃得非常香甜和满意。

    萧十三的馋虫不由被勾了上来。将军,您哪怕给我留一个,给我留点汤也成啊,您不是不爱吃甜的吗?这样太狠了吧?

    蔡鸾看见萧十三直勾勾地望着那个空空如也的碗,伸手掩着嘴,差点儿笑出来,委婉地道:“小厨房还剩了一些,不如我叫小丫鬟送些过来,给萧侍卫也尝尝。”

    萧十三连连摆手:“不必了不必了!”刚才他才在上房吃过饭,这样贪吃,不是给他家丢脸吗?

    庾璟年却忽然道:“你要是想吃,就叫他们送来些好了。”

    呃呃呃!萧十三整个愣了。这个语气,似乎自家将军心情十分不错啊,好像特别好说话。今天自己惹他生了那么多气,这是可以一笔揭过了的意思了?

    萧十三简直要欢呼雀跃了。

    不过等等,怎么总感觉哪里不对?将军今天怎么有点儿怪怪的?

    彩鸾回到厢房,沈沅钰还没有睡,正靠在榻上等着她。

    沈沅钰连忙问道:“怎么样?庾璟年吃了没有?”

    彩鸾道:“庾将军把咱们送去的一大碗酒酿圆子全都吃了,吃得……很香!”

    沈沅钰就是一愣,庾璟年怎么这么给力?她当时一时气愤,就叫金灵去捉弄庾璟年,她自己则在一旁看戏,等捉弄完了庾璟年,沈沅钰又有点后悔了。

    关键是庾璟年这厮外面的风评太差了,反正大家对他的评价基本都是阴冷成性,喜怒无常。凡是得罪过他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哦不,下场全都十分凄惨!别救了他一命,没卖个好给他,还反倒和他结仇了,自己冒着巨大的风险,又图个什么?

    沈沅钰后来派彩鸾过去给他送夜宵,本来也是借着这个机会找补回一点儿,她也设想过,庾璟年恼羞成怒,直接把彩鸾给轰出来,或者态度稍微温和一点儿,只说自己并不饿,如果是那样的话,她还留了后手。

    结果,庾璟年竟然这么……给面子?

    这好像有点不符合他的个性啊,他的葫芦里卖得到底是什么药?

    她仔细回想庾璟年刚才对自己的态度,也产生了一个和萧十三一样的疑问,庾璟年怎么今天好像吃错药了呢?

    她却没仔细想想,她自己今天也十分反常。她是一个多么谨慎自持的人,要是换了旁人,又怎么会因为被误解了一次,就急吼吼地想法子整蛊庾璟年,心里才变得痛快一点儿?

    今天,她自己其实也是吃错了药的那个!

    彩鸾见小姐说着说着忽然没动静了。以为小姐累坏了,便道:“小姐还有什么吩咐,时候不早了,您早些歇着吧。我和彩凤睡在外间,给您值夜。”

    沈沅钰道:“没什么事了,你也歇下吧。这都后半夜了!”

    彩鸾便走上前来,帮沈沅钰放下床帐,又把屋里的油灯全都熄灭了,这才到外间歇下了。沈沅钰本来是很认床的,但是白天又是手术又是和庾璟年斗心眼儿,着实也累了,闭上就睡着了。

    那厢,庾璟年在外奔波数天,也是很快就睡下了。

    沈沅钰这一觉好睡,庄子上也没人拘束她,她昨天没有安排丫鬟叫醒她,丫鬟们心疼她,就让她多睡了一会儿,直到日上三竿才醒过来。

    采鸾早就起身并且收拾妥当了,听见里头沈沅钰叫了一声“彩鸾”,才答应着走上前来,道:“小姐醒了!”

    说着上前打起了床帐,沈沅钰伸了个懒腰,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有些狐疑地道:“什么时辰了?”

    彩鸾道:“辰末了!”也就是早上八点了。

    这在现代算不了什么,在古代却是妥妥睡懒觉的节奏了。

    沈沅钰一拍脑袋:“都这么晚了,怎么不叫醒我?”家里还住着一个煞神呢!

    彩鸾道:“小姐昨天睡的太晚,看您睡得香,奴婢自作主张,就没叫您起身。”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了。

    “算了算了!”沈沅钰也不是想处罚谁,就是不放心庾璟年,“赶快服侍我梳洗,我要过去看看庾将军。”

    彩鸾道:“奴婢已经叫人去打探了,庾将军……还在睡着呢!”

    “啊?还睡着呢!”沈沅钰抿嘴一笑,这货比自己还懒啊。

    她也不想想,昨天庾璟年麻药也没打,又是挖箭头,又是割肉疗毒,体力早就透支殆尽了,多睡一会儿还不是太正常了。

    反正听说庾璟年也没起来呢,沈沅钰就又不着急了。她叫了丫鬟们进来,慢条斯理地梳洗打扮,然后又优哉游哉地吃了早饭,这才有丫鬟进来禀报说:“庾将军已经醒了。”

    沈沅钰就带了彩鸾和彩凤去看,她专门拨了几个丫鬟在正房伺候庾璟年,沈沅钰到的时候,丫鬟们已经伺候着庾璟年洗完了脸,一个丫鬟正端着一碗粥在喂他吃东西。

    萧十三经过昨天一夜的紧张思索,总算有点儿开窍了,自家将军对沈家这个三小姐的态度不是一般的诡异,以后如非必要,一定不要在将军面前再说她的坏话就对了。

    沈沅钰刚到院子里,他就急忙迎了出来,十分狗腿地给沈沅钰请安,态度十分恭敬:“三小姐来了。”

    沈沅钰点了点头:“庾将军怎么样了?”

    “托您的福,我家将军气色见好!”

    沈沅钰本来以为萧十三是在说客气话,等她进去的时候,就发现庾璟年的气色果然比昨天好了不少。

    庾璟年正靠在榻上,本来在喝粥,看见沈沅钰进来就停了下来。“我就是过来看看,您要是觉得不方便我这就出去。”

    庾璟年道:“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沈沅钰道:“那……您继续!”说完她也汗了一下,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没想到庾璟年回答了一句,“好。”果然落落大方地继续喝了起来。沈沅钰也不好再出去,只好站在那儿看他喝粥。

    经过昨天晚上的事儿,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显得有些怪异,也有些微妙。

    庾璟年一连喝了三四碗粥,又吃了几个豆沙包,一碟水晶虾饺,这才作罢。沈沅钰汗了一下,这家伙一顿饭吃下的东西,够自己吃三四顿的。

    沈沅钰见他这么能吃,反而放下心来。多吃点儿,伤势也能早点儿好。沈沅钰倒是不得不佩服他。她现在就盼着三皇子的人赶紧带着史神医前来,她才好把这块烫手的山芋交出去。

    等庾璟年吃完了早饭,又在萧十三和丫鬟们的帮助下重新在榻上趴下。

    沈沅钰道:“庾将军感觉怎么样了?”

    “昨日三小姐帮我取出箭头,现在感觉松散了许多。”

    两人寒暄了几句,沈沅钰问道:“只是那鸩毒?将军还能坚持多久?若是毒入五脏六腑,那可就……不好救治了。”

    庾璟年道:“还能坚持几日,想来三哥昨夜收到我的密函,最迟今天晚上就会派人到庄子上来了,那时候史神医也能赶到这里了。”

    沈沅钰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心中小小地振奋了一下,那不是说就剩一天的时间了?

    可能是白天的缘故,今天两个人都回复了正常,一个淡定雍容,一个冰冷高傲。沈沅钰就问:“庾将军不是在北疆吗?怎么没有跟随大军到建康给皇上献捷,反而只带着一些护卫就出发了?”

    今天智商恢复正常了,这问题就问到了点子上。庾璟年并没有想瞒着她,说起来当阳保卫战能够守城成功,沈沅钰居功至伟。“因为旻文太子要过来建康,我急着赶回来就是想再见旻文太子一面!所以我就带着传国玉玺独自上路了。”

    “旻文太子?要来建康?”沈沅钰下了一大跳,“这么大的事儿,我怎么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

    庾璟年淡淡一笑:“旻文太子会带领北燕国的使节团出访我国,一方面是商谈两国如何瓜分司州的事宜,一方面则是希望能与我国结盟,两国共同出兵,拿下北魏。旻文太子是北燕国最重要的人物之一,当然不会随便泄露自己的行踪,免得遭到有心人的暗杀。不过这消息百分之百准确,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在建康见到他了。”

    沈沅钰对于那个疑似老乡穿越者的旻文太子也是极感兴趣的,不过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见到他而已。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沈沅钰想到这里也不由得激动的万分。

    没想到她这番做派落在了庾璟年的眼里,却让他以为沈沅钰也是旻文太子的脑残粉之一。要知道旻文太子号称天下第一美男子,位高权重,年轻、英俊,几乎符合了所有女孩子梦中情人的形象,所以即便在建康,他的拥趸也决不在少数。

    庾璟年以为沈沅钰也是这其中的一个。

    他心里一时间酸酸涩涩的,有些不舒服,说话就像是吃了枪子似的,语气很冲:“那旻文太子我是见过的,容貌绝色,天下无双,绝不会让三小姐你失望的。”

    沈沅钰一愣,本来好好的,这怎么态度说变就变,语气又这样阴阳怪气起来。想也没想就顶了回去:“旻文太子长得好不好看,跟我有什么关系?”

    庾璟年听她这么说,反而高兴起来。“我以为三小姐想一睹他的绝世风采,所以才有方才之言……”态度又和软了下来。

    沈沅钰十分无奈,难怪都说庾璟年喜怒无常,果然是不好相处。好在顶多再有一天他就要滚蛋离开了,自己也懒得和他生气了。

    沈沅钰就压下心里的不痛快,又想起一件事来道:“庾将军说你随身携带了传国玉玺回来,怎么……”昨天到现在,他们可没见过什么传国玉玺!

    这玩意儿要是丢了,那罪过可就大了。

    庾璟年嘴角一翘:“我这一路上遇到太多次刺客了,随身携带又不方便,就叫我给毁了。”

    啊?那可是传国玉玺啊,不是大白菜啊哥哥!

    庾璟年淡然地笑笑,“三小姐向来聪慧,难道真以为传国玉玺就那样重要吗?”

    沈沅钰略一思索,也就明白过来了。如今三国鼎立,无论大晋也好,北魏也好,北燕也好,各个都自认是正统,都觉得自己的政权受命于天,那么既然每个国家都是受命于天,自然每个国家都该得到这块玉玺。

    所以用不了多久,大晋、北燕、北魏都会放出消息,说自己得到了当年西晋皇帝流传下来的传国玉玺,这是一种政治谋略。

    而真正的玉玺只有一块,那该怎么办,办法其实很简单,就是找个萝卜刻个章,对别人说这就是传国玉玺,就是这么简单。反正谁也没见过传国玉玺长什么样,而且就算大家都知道那是假的,就像是皇帝的新衣那个故事一样,大家也只会睁着眼睛说瞎话,说这块萝卜就是传国玉玺。

    其实沈沅钰不知道的是,什么传国玉玺在司州,纯粹是庾璟年和三皇子商量出来的策略,就是为了说动皇帝,同意他们发兵司州的借口。司州地界里根本就没那么个东西。

    沈沅钰略一想就明白了,传国玉玺在不在都没关系,只要庾璟年坚称传国玉玺被他得到了,在他的手里就行了。到时候封赏自然少不了他那一份。

    就算明眼人都知道这里面是怎么回事,也不应该这样大咧咧地把真相全都告诉自己啊,这不是把把柄自己送到别人手上去吗?沈沅钰就问:“为什么要告诉我真相?”

    庾璟年粲然一笑,顿时一室生辉:“既然你问了,我便告诉你!哪有那么多原因。”

    虽然这话说得颇有几分霸气,可是沈沅钰听来,怎么颇有一种窝心的感觉。刚才的那一点儿不愉快,也就都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有丫鬟进来禀报说:“张侍卫求见小姐,说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向您禀报。”

    沈沅钰想了想道:“叫他进来回话。”

    就见张宏一脸神色凝重地走了进来。行礼之后,沈沅钰道:“发生了什么事?这样神色慌张的?”

    张宏看了庾璟年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沈沅钰道:“有什么事你就在这里说吧,庾将军不是外人。”

    庾璟年听了这话,一股喜悦萦绕心间,脸上的神色就温和了几分。

    张宏这才道:“回小姐的话,自从庾将军到了庄子上,小的就按照您的吩咐,派了一些探子密切关注周围的消息。就在刚才有探子向我回报了一个重要的消息,说是有大股的官军正在向庄子附近集结,情形十分可疑,小的不敢擅专,特来请小姐示下,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大股的官军?”沈沅钰听完了,神色间微微一动,对庾璟年道:“难道是三殿下接到您的求援信,派人赶过来了?”这时间上可比庾璟年预料的要早了不少。

    庾璟年也是心思缜密之人,他默默算了算时间道:“不对!三哥就算接到我的密函就立刻整理人马,从建康到钟山,起码也要今天晚上才能到达。这股人马,恐怕是来者不善!”

    行军布阵方面,庾璟年是行家,他既然说不是三皇子的人,那就一定不是。屋子里一下子变得紧张了起来,联想到昨天晚上到来的几个刺客,这帮人的目的也就昭然若揭了——他们是奔着庾璟年来的!

    沈沅钰却有些奇怪了。“他们就算是要杀你,也不该这般明目张胆,怎也要化妆成土匪之流的,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庾璟年也难以回答。

    沈沅钰就问张宏道:“官军有多少人马?有没有查清他们的番号?”

    张宏道:“现在为止,聚集的官军已有五百余人了,而且都是骑兵,因他们并未亮出旗号,所以并不知他们是哪路人马。”

    沈沅钰神色凝重:“此事非同小可,你要组织人手再探再报!”

    张宏道:“我会亲自带人去查探一番的。”

    沈沅钰点了点头。张宏退下去之后,屋子里一时陷入了沉默。五百骑兵,还只多不少,沈沅钰就算对手下的护卫再有信心,也知道拿自己的那点儿人和人家硬碰硬就是死路一条。

    庾璟年长叹了一声,道:“实在不行,你就亮明身份,把我就交给他们好了。他们应该还没有那个胆子,当着兰陵沈氏族人的面前将我杀死!”

    沈沅钰想都没想就一口拒绝道:“不行。你这是什么主意?既然知道他们一心想要置你于死地,我怎么能这样把你交出去?咱们还得从长计议才是。”她的语气很冲,庾璟年听了非但不生气,反而心中暖暖的,十分受用。

    庾璟年道:“那你有什么办法?如果我没有料错的话,等他们人手集齐了,立刻就会带人包围庄子,然后找个合情合理的名义大肆搜庄,到时候你们就是想把我藏起来,都藏不住。”

    沈沅钰想了想,觉得对方既然敢亮明了官军的身份,就必然有所依仗,必然有全面的计划,应该和庾璟年所料的差不许多。

    萧十三道:“不如这样,趁着对方尚未合围,我立刻带着将军躲到山里面去。这钟山苍苍莽莽,莫说是一个人,就是一千个人一万个人,料想他们一时半刻也难以找到。到时候等三皇子的人来了,咱们再想法子和三皇子联系上,就可以得救了。”

    庾璟年点了点头,也觉得这是个可行的法子。关键是她和三皇子之间可以通过海东青相互联络,在大山里找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一窝,等搜庄的人一走,他再和三皇子的人联系上,也不是没有获救的可能的。

    没想到沈沅钰还是给一口否决了。

    “不行!”她看着庾璟年,“你的伤势过重,一旦剧烈运动,必然会撕裂伤口,加上你余毒未清,到时候就算三皇子把你救回去,你错过了最佳的疗伤时间,到时候不死也得残废。”试问庾璟年这样一个心高气傲的男子,又怎么能承受得起变成残废这样的打击呢?

    萧十三急道:“这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庾璟年想了半天,毅然决然道:“不必犹豫了,等他们的人来了,你就报出身份,然后把我交出去。他们要的是我,必然不敢对兰陵沈氏之人斩尽杀绝的。”与其变成残废,还不如轰轰烈烈而死呢。

    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连累沈沅钰,一点儿都不想。

    沈沅钰冷哂一声:“若真是如此,我又何必救你!真没想到赫赫有名的庾璟年庾将军竟是一个这么容易放弃的懦夫!”

    庾璟年对她怒目而视,转念一想,她分明是在用激将之法激起自己的斗志,一时之间,庾璟年只觉得五味杂陈,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只是却无论如何也生气不起来了。

    沈沅钰焦急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一时间脑海中转过无数个念头,却没有想到什么好的法子。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越是到这个时候,她越是不能乱。

    猛然一瞥间瞧见自己用凤仙花染成的五彩斑斓的指甲,沈沅钰脑际灵光一闪。

    化妆?有了!

    “庾将军,我倒是有个法子,不过需要你配合我,并且可能还要你以现在的孱弱之身走上几步路,你觉得如何?”

    庾璟年刚才也在冥思苦想办法,一时间却没有什么头绪。他和沈沅钰接触了这么多次,对她的足智多谋早已深有体会,沈沅钰比他更早地想出法子,他并不惊奇,若是换了一个人,他肯定会因为自己的才智还比不过一个女人而心生不悦,只是沈沅钰,他心里完全没有不痛快的感觉。

    “是什么法子,不妨说来听听!”

    沈沅钰就把自己的想法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遍。庾璟年听了之后,神色微微一动:“倒不是不可以一试,只是你那化妆的手法能行吗?”

    沈沅钰道:“这个你就别管了,全都包在我的身上。”

    庾璟年一咬牙:“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目光湛湛地盯着沈沅钰道:“我便与你博这一把,看看老天爷是不是站在咱们的这一边了。”

    两个人都是雷厉风行的人,沈沅钰立刻叫了几个心腹丫鬟进来,庾璟年也示意萧十三将自己扶起来,坐在梳妆台前面的一张方凳上面。

    沈沅钰对自己是很有信心的,前世她也是一个化妆高手来着。那个时候因为工作太忙,她经常睡眠不足,导致脸色十分难看,为此她专门找化妆高手学习过化妆的技巧,能够巧妙地利用各种化妆品把自己变得容光焕发。

    庾璟年既然答应了按照她的法子行事,自然就是一力配合。就看见沈沅钰在丫鬟的帮助下在梳妆台前面摆开一溜的瓶瓶罐罐。

    庾璟年心里虽然对沈沅钰的能力有种超乎寻常的信任,可是到了这个当口也忍不住暗自嘀咕,沈沅钰将这个时代的化妆品一一清点好了摆在梳妆台上,然后对萧十三道:“先将庾将军的上衣脱了。”

    众人齐齐一愣,看着沈沅钰的眼神都有几分古怪。沈沅钰解释道:“我需要把庾将军露在外面的皮肤颜色全都染成古铜色,穿着衣服多不方便。”

    萧十三十分听话地将庾璟年的上衣脱了去,露出他赤精的上半身。一众丫鬟早都别过了头去,可是这个男人实在长得太好看了,趁人不备,又总是偷偷地觑上几眼。

    沈沅钰也暗自匀了一口气,面上却是落落大方,目光十分自然地落在他的身上。其实给他治伤的时候早就看过他的上半身了,更何况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这些人还真是大惊小怪。

    吩咐彩鸾道:“把那个红色的珐琅小盒递给我。”

    彩鸾就给了她一个红色的珐琅小盒。那里面是一种古代的香粉,是沈沅也从建康中的一家胭脂铺子里买来的,沈沅钰发现白皮肤的人抹上这种粉,会把白皮肤变成黄皮肤,沈沅钰本来就皮肤很白,所以就把这种粉给pass掉了,没想到今天倒是用上了。

    沈沅钰就开始在庾璟年的皮肤上涂涂抹抹起来。

    她的这些化妆技巧,丫鬟们是不会的,所以只能她自己亲自动手。

    庾璟年只觉得脸上凉浸浸的,沈沅钰那十根纤细柔软的指头在他的脸上轻轻按摩揉压,两个人离得很近,鼻端闻着她身上淡淡的体香,虽然有时候会牵扯到后背的伤势,会让他感觉十分疼痛,可是庾璟年依旧觉得万分享受,不知今夕何夕。

    直到沈沅钰在他的脸上涂抹完了,对他说了一句:“你瞧瞧现在怎么样?”

    庾璟年才反应过来,向着铜镜之中望去,见镜中自己的一张脸,本来是白玉般的皮肤,十分符合当下的审美,不知道被沈沅钰涂抹了什么东西,一层又一层的,整张脸因而也就变成了淡黄色,这样看起来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只是看起来十分自然,不像是化过妆的。

    沈沅钰得意洋洋地在他面前展示着纤细的十根玉指,“怎么样,我这一双手的技艺,还拿得出手吗?”

    庾璟年忽然之间心里升起了一股冲动,很想将她的手指抓过来,放在嘴里面含一含,感觉一下是种什么样的蚀骨*的滋味。

    好在他理智尚存,硬生生将这股子冲动压了回去。

    他就淡淡地嗯了一声,沈沅钰误会了,以为他现在还不满意,就笑道:“这才刚开始呢,等我全给你化完了,你才知道行与不行!”

    就又拿起一个小瓶,将里面浆糊一样的东西抹在庾璟年的脖子上,凡是露在身体外面的皮肤都要化妆成黄色,要不岂不是叫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如此这般,沈沅钰将他的脸、脖子、耳朵和手全都用特制的香粉变成了黄色。又用特制的眉笔将他的眉毛加粗,然后用一种特殊的笔在他的眼睛上面涂涂抹抹,居然连他的眼形都改变了。

    最后沈沅钰又用一种特殊的染料将他乌黑的头发染成了半黑半白之色,最后将准备好的一部半白的胡须粘在庾璟年的下巴上,这一通忙活,真是花了她不少功夫,这才拍拍手道:“成了,你自己看看怎么样。”

    庾璟年向镜中望去,见在沈沅钰的一双巧手之下,整个人脱胎换骨,变成了一个年逾半百的老仆的样子,不要说是不熟悉的人,就连自己也差点认不出自己来了。

    萧十三眼睁睁地看着庾璟年在沈沅钰的装扮之下变成了另一个人,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下来。“小的听说天机阁有一种易容妙法,能够将人变成另一种样子,连至亲也不能认出来。三小姐难道在天机阁学过这种法子?”

    沈沅钰笑笑,也懒得和他解释,这和天机阁有一毛钱的关系?

    这时彩凤已经按照沈沅钰的吩咐拿了一套仆佣穿的粗布衣裳。

    沈沅钰道:“那就委屈将军换上这一身衣裳吧。”

    庾璟年点了点头,这次是连裤子都要换的,沈沅钰自然不方便再呆在屋子里,就带着丫鬟们退了出去,片刻之后,萧十三在里面叫了一声“换好了”,沈沅钰才又重新回到屋子里。

    沈沅钰上上下下打量着庾璟年,感觉十分满意,不过庾璟年这个“仆佣”还是有一点让她觉得别扭。她就走上前来道:“庾将军,要是官军来了,您最好能尽量地收敛气势,您的身材太高了,最好装成驼背的样子。要不然就算您在一群跟车的仆佣之中,也显得鹤立鸡群,容易被人注意。”

    庾璟年便敛了气势,收起眼中的神光,又微微躬身驼背。庾璟年是极聪明的,沈沅钰一点,他就分毫不差地全都做了出来。沈沅钰十分满意,道:“您再对着镜子练习几遍,应该就能万无一失了。”

    庾璟年答应了一声,果然对着镜子练习了起来。

    萧十三眼珠子差点掉出来,自家将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话了?

    庾璟年的伤势毕竟颇重,只不过在镜子前面站了一会儿,额头上就冒出冷汗来了。沈沅钰急忙叫萧十三扶着他在床上躺好了。

    以庾璟年的高傲性子,谁能想到他会忍辱负重,扮成这样一个毫不起眼的仆佣,但是这一点,就不会有人怀疑他。所以对于这次的行动,沈沅钰还是很有信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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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化险为夷

    庾璟年刚躺下,张宏就来了。看见庾璟年的模样吓了一大跳,“这位是……”他实在有些不敢相认。

    屋里的丫鬟们都抿着嘴笑,庾璟年咳嗽了一声,有些尴尬地道:“是我!”

    虽然早有猜测,张宏还是吓了一跳:“真的是您?您怎么变成这样了?”

    沈沅钰道:“这个容后再告诉你,你先说说你探查的结果如何了。”

    这次他的神色更加的凝重:“小姐,庾将军,官军已经集结完毕,已经在向庄子进发了。”

    庾璟年沉吟了一下,淡淡地问道:“有多少人?什么番号?你查到没有?”

    张宏亲自跑去调查,却比属下做的好多了。他道:“属下查到了,带队的乃是左威卫副将军耿涛,大概有八百人,都是骑兵,而且据小的观察,应该是带了硬弩的,和他们硬拼,肯定是没有一丁点的胜算的。就是逃命,因为他们的马快,也没有丝毫逃生的机会。小的偷听到他们的对话,说是建康天牢里的死囚不知怎么逃了出来,他们奉了皇命一路追踪到这里……”

    沈沅钰和庾璟年对望了一眼,果然是这个套路。料想他们是打着光明正大搜庄的念头来的。

    庾璟年淡淡一笑:“耿涛?果然是老大。”

    现在对手是谁沈沅钰没心思关心:“他们什么时候能到庄子这?”

    张宏道:“他们的马快,大概小半个时辰就到了。”

    “小半个时辰?”沈沅钰就站了起来:“也够咱们准备的了。马上召集大家,就说我在庄子上住得也够了,且又有些想母亲和妹妹了,这就出发回府。限所有人在一刻钟内,收拾好自己的行装,立刻出发。”

    沈沅钰就是这种性子,越是事到临头,她反而越能冷静了下来。庾璟年见她如此胸有成竹,气定神闲,眼中不由露出激赏之色。

    此前沈沅钰就已经有所安排,刚才给庾璟年化妆的时候就已经吩咐了下去,她的行囊早就收拾好了,所以时间虽紧,众人却还是在规定的时间内在院中集合了。沈沅钰打算带着庾璟年回建康城去,虽然仍然免不得路上颠簸,但这也是她能想到的唯一解救庾璟年的方法。

    李大夏却是吃了一惊,因为她不是沈沅钰核心圈子内的成员,所以救助庾璟年他根本就没能参与,得到消息说小姐要立刻启程返回建康,他吓了一跳,好不容易小姐让他重新做了这个庄头,前面还有个“代”字,他自是不敢丝毫怠慢了沈沅钰,这几天恨不得把能想到的花样全拿出来用一遍。

    她的媳妇还是每天去给沈沅钰送饭,回来跟他说小姐住的十分满意,本来他的心已经慢慢放到肚子里了,冷不丁得到这个消息,还以为是哪个地方没有想到,得罪了小姐。沈沅钰因此生了气,所以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就见小姐那辆华丽的大马车已经驶进了正房的院子里,马车四周的帘子垂了下来,那车帘子似乎换了,也不知是什么布料,只觉得遮得严严实实的,连一丝光线都不露。

    小姐早已上了马车,而所有人也都准备妥当,立刻就要出发的样子。李大夏这下更觉得是自己没有侍候好沈沅钰,惹她生气了,这还了得,若是这小姑奶奶一生气,岂不是自己这个代庄头成了没庄头,连连打躬作揖道:“这,这是怎么话说的,住的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了?怎么之前小的一点儿消息都没听见?”

    众人都急着出门,若是等官军到了再出门,那就显得太刻意了。金灵就斥责道:“小姐爱住就住,爱走就走!难道还要你这个作下人的来帮着小姐决定不成?咱们要出发了,还不让开。”

    李大夏不弄明白了沈沅钰走的原因,岂能甘心,还在那里磨磨叽叽地打探消息。沈沅钰只得安抚他几句,叫彩凤从车里撩起了帘子道:“李庄头,你过来。”

    李大夏见沈沅钰肯见自己,登时心中一喜。小姐肯见自己,能说上话就好。李大夏连忙屁颠颠地跑了过来,行礼之后道:“三小姐,住的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了?是不是小的没有招呼周到,只要您提出来,小的一定立刻改正……”

    还要说下去,已经被沈沅钰截断。沈沅钰道:“李庄头,我家里妹妹生病了,所以我急着回去看看她。本来想派个丫鬟去告诉你一声的,你就自己来了。这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又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放心,这阵子我在这里住着,你的表现我是看在眼里的,咱们之前所说的一切还都作数,你尽管放心,这就把路让开吧。”

    “谢谢三小姐,谢谢三小姐!”原来是这么回事,李大夏放心了,“那三小姐慢走,不若我立刻集合庄子上的人马送送你们!”

    “不必了!你帮我看好了这个庄子,比什么都强。”说着就放下了帘子。

    金灵道:“咱们小姐归心似箭,你还不让开。”

    车夫已经赶着马车向前进了,李大夏这下不敢怠慢,立刻让开了道路。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庄子。

    庾璟年就在沈沅钰的马车里,他的伤势十分严重,自然不能随便下地行走,偶尔走两步还可以。马车里的空隙并不大,庾璟年歪着身子坐在马车上,腰下垫着一个软垫子,免得马车晃动触碰到他的伤口。

    沈沅钰看见庾璟年歪歪扭扭的样子就觉得替他累的慌,“将军还是在马车上趴一趴吧。”

    这个提议沈沅钰已经提出过好几次了,每次都被庾璟年毫不犹豫地拒绝。沈沅钰心里有点不爽,都说这个王爷喜怒无常,不好沟通,现在看还果然如此呢。

    她却没想到,庾璟年在正房的时候,就算是趴着也可以盖床被子,现在嘛,只能用屁股对着人家小姐的脸,这样有损形象的事情,沈沅钰受得了,庾璟年自己也受不了。

    所以他宁愿这样歪歪扭扭地坐着,也不肯再在车上不雅观地趴着。

    只是这样的话,却不好和沈沅钰解释,只能无声地搪塞过去。

    沈沅钰见庾璟年十分坚持,也就没再提这茬。

    张宏不断派人来报:“距离官军的距离,还有两刻钟时间。”

    “还有一刻钟时间!”

    丫鬟们都紧张了起来,知道最要紧的时刻已经到了。

    沈沅钰道:“将军,你该下车了,想来背上的伤还是很疼的,请你忍着点儿。”

    庾璟年点了点头,道:“这点子疼痛,我还是能忍的。”萧十三走上前,和丫鬟们一起扶着庾璟年下车,庾璟年忽然回过头来,温和地道:“放心吧,他们不会发现我的。”

    沈沅钰一阵诧异,庾璟年这是……变相地安慰自己。那样冷峻的一个男人,什么时候也会这样和颜悦色地说话了。

    一时之间,沈沅钰只觉得有些不习惯。

    左威卫副将军耿涛是大皇子庾邵宁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知道这次大皇子拨给他八百精锐,以追杀死囚的名义出城到了这个地方是什么目的。临走之前,大皇子曾经对他面授机宜,这次的目的就是一个:不论如何一定要杀了庾璟年,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他们也不想打着左威卫的旗号过来,只是庾璟年忽然躲到这钟山里头来,他们不得不出动大队人马,而为了赶紧找到庾璟年,大皇子甚至来不及让他们改头换面,装成土匪的样子,要不是谋士们想了一个捉拿死囚的因头,并且特意勾结天牢的人放了一个死囚出来,他们连建康城都出不来呢。

    想起大皇子的殷殷嘱托,他觉得自己肩膀上的担子格外沉重。

    他早已查明,钟山的那个温泉庄子,原来是三皇子的。后来转赠给了沈家三小姐,因为庄子是三皇子的,所以耿涛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庾璟年会不会躲到庄子里去了。所以他一待军队集合完毕,立刻就想要奔袭到庄子上,来一个彻彻底底的大搜捕。

    他正在想着心事,有属下上前来禀报:“将军,前面有一队人马赶了过来,是从田山居里出来的,很快就要与咱们碰面了。”

    耿涛勒马道:“来者是什么人?”

    “好像是沈府的三小姐。”

    耿涛这次出来也是带着谋士的,就有人道:“咱们的人马才刚到,他们就往回赶,将军,这件事可有些太巧合了。”

    耿涛是行武出身,一向瞧不起那些文绉绉全靠一张嘴皮子吃饭的文人,哂笑了一声道:“你知道什么?本将军早就得到了消息,那沈家三小姐,在庄子上已经住了一段日子了,恰巧今天回去,又怎么不可能的?况且她不过是一个十四岁的小丫头片子,咱们在钟山脚下集结,她又不是神仙,上哪里能知道咱们立刻就到了?我看也不过是碰巧罢了!”

    沈家在皇子夺嫡的斗争中,一直是中立的,两不想帮的,凭沈家家族的实力,连皇帝都能叫板,沈家想要的东西,有时皇帝也给不了。这些皇子们也只有求沈家的份,沈家自然不必冒着风险参与进皇子们的血腥争夺之中。

    按照大皇子给耿涛的消息,沈沅钰和庾璟年的妹妹十分交好,可是她和庾璟年并未见过几次,想来她是不可能冒着生命危险帮助庾璟年的。耿涛也觉得,凭庾璟年那高傲的脾气,不可能将生命交托给沈沅钰这么一个小姑娘的手上,更有可能的是,庾璟年正躲在庄子上,凭借自己的本事自救,或者与三皇子联络,等三皇子上门来救他。

    那名谋士却是个心思缜密之人,所以大皇子才会派他来协助耿涛,他道:“我知道将军是不想得罪兰陵沈氏之人,不过既然是从田山居里面出来的,咱们无论如何也要搜一搜,万一被庾璟年混在队伍里逃脱了,咱们如何向殿下交代?”

    耿涛能被委以重任,自然不是白痴,淡淡道:“这还用你教?本将军还没有笨到让他们大摇大摆地就这样从本将军的军队面前过去!”

    耿涛既然这样说了,那名谋士也就满意地闭上了嘴巴,他虽是大皇子专门指派过来的,并不受耿涛的节制,却也不想凭空得罪了耿涛这样的粗坯。

    两队人马不住接近,沈沅钰早已听到了轰隆隆的马蹄声,看见了远远飘扬的旗帜,她撩开车帘向外看了一眼,庾璟年扮成的仆从正跟在人群中间亦步亦趋地走着,步伐稳定,丝毫没有落下。

    沈沅钰想起他背后那巨大而又恐怖的伤口,知道他每走一步路必定都要忍受着巨大无比的痛苦,心中不由得万分佩服——若是换做自己,肯定是受不了那种痛的。

    庾璟年见她瞧过来,还能露出牙齿微微一笑,向她做了一个放心的表情。他天生有种安定人心的气质,那样的笑容灿烂动人,恍如射在冰面上的第一缕阳光。

    两人眼波轻轻一触,沈沅钰内心砰然而动,心脏像是被一块巨石狠狠砸中,一下子她觉得内心慌乱无比,历经两世,还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庾璟年没有收回视线,仍目光满含期待地等着那边给他一个互动的回应,按说沈三小姐这时应该也向他笑笑,哪知道马车帘子刷地一下垂了下去,沈沅钰顷刻之间缩了回去。

    庾璟年觉得有些奇怪,却并没有多想。

    沈沅钰却在心里一连念了十几句阿米豆腐,才将刚才那个灿烂的笑容硬生生驱逐出脑海。

    开玩笑,这个男人可惹不得,对他动了心,岂不是飞蛾扑火,自投死路。沈沅钰可不想那么傻。

    这个时候,耿涛的大队人马已经将他们拦了下来。无数战马在车队面前奔跑,马上的骑士纷纷抽出刀剑,耀武扬威。

    “停车停车!赶快停车接受检查。”

    沈沅钰带领的车队只能停了下来。庾璟年悄悄抬头看了对面的耿涛一眼,然后垂下头去,脊背又弯下去几分。

    这时候彩凤按照沈沅钰的吩咐,从马车中跳了出来:“你们是什么人?敢拦咱们兰陵沈氏的马车?”彩凤的声音很尖,态度十分嚣张,也十分愤怒,充分显示出了门阀士族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彩凤为人泼辣,做这种事最是在行,沈沅钰这也算是人尽其用了。

    耿涛出身将门,自来就被士族们瞧不起,看见沈沅钰身边的一个丫鬟都这么嚣张,不由得十分气愤,可若是这丫鬟对他毕恭毕敬的,那他就更要怀疑这支队伍有问题了。

    他就在马上一拱手:“在下左威卫副将军耿涛,奉了皇上的旨意,出城捉拿天牢中逃出来的死囚。所有对来往的行人车辆,必须接受本将军的检查方能同行。”

    彩凤从鼻孔中哼了一声出来:“左威卫副将军又是哪根葱?出身于哪个名门望族?我可没听说建康城有姓耿的士族?我再跟你说一遍,这是兰陵沈氏的马车,里头坐着的是咱们大房嫡出的三小姐,你一个连祖宗都不知道是谁的蠢东西,敢拦着咱们的马车,真是活腻了,还不快让开!”

    将门属于低得不能再低的门户,彩凤这句话却是戳中了耿涛的痛处,耿涛的脸色立刻黑了起来。

    他压抑着怒气道:“本将军有皇命在身,你一个小丫鬟也敢和本将军这样说话?”

    “奉有皇命,那圣旨呢?你把圣旨拿出来给咱们瞧瞧!”

    这么紧张的气氛下,沈沅钰躲在马车里还是差点笑出声来。出发之前,她指点过彩凤,告诉她碰见对方的将领应该怎样说话,反正就是怎么嚣张怎么来,不过这句台词却是没有的。

    没想到彩凤的胆子倒是挺大,面对这这群凶神恶煞的大头兵却完全不怯场,这丫鬟还真是个可造之材。

    耿涛没想到一个小丫鬟这样伶牙俐齿,被一个丫鬟给羞辱了,耿涛气得肝疼,可是四大门阀的势力实在太大了,要收拾他一个小小的五品武官,还真是动动手指头的事儿。就是胆子再大,他也不敢不问青红皂白就对兰陵沈氏的人动手。

    所以生气归生气,他还是忍着气道:“皇上下的那是口谕!我不与你一个小丫鬟说话,快叫你家主人出来见我!”说了这么半天还没见到正主呢,你说耿涛得有多窝火。可是那个时代就是这样,没有一个好的出身,就是连丫鬟也看不起你。

    彩凤尖声道:“见我们家小姐?凭你也配!快点让开,我们小姐还要赶着回去给太太和老太太问安呢,耽搁了时辰,你们谁担待的起?”

    都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耿涛这个大兵遇到了小丫鬟,也是有理说不清,他算是明白了,再和彩凤墨迹下去,永远也说不清楚。一怒之下,手中长枪的枪尖就指向了彩凤。

    他周围十几个骑士都是他的亲兵,这时也把手中的兵刃对准了彩凤。

    阳光下,各色的刀枪剑戟上闪动着凛凛的寒光,彩凤吓了一跳,疾步往后退去,“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耿涛懒得再和她啰嗦,大声道:“给我搜!”

    沈沅钰知道自己要出场了。

    她掀开了半边车帘,粉面带煞,冷冷地望着耿涛等人,“耿将军,刚才我的婢女已经与你说的很清楚了,你说你要搜查我的车架,可是你又拿不出皇上的圣旨。那我再问你一句,你可有司徒府的搜查令吗?若是两者都没有,休怪本小姐不给你面子!你红口白牙地这么一说,就给我栽赃了一个窝藏死囚逃犯的罪名,本小姐可承受不起,兰陵沈氏也承受不起!”别看她小小的年纪,却自然而然有一股威势,凛然不可侵犯。

    士族尤其是四大门阀,都是极有特权的,司徒府中有专门的机构对高级士族进行管理,类似于专管皇族中人的宗人府。按照既定程序,耿涛想搜沈沅钰的马车还真得要宗人府的搜查令。

    彩凤退出十几米远去,有人撑腰,她又嘚瑟起来,一伸手道:“司徒府的搜查令你们有吗,拿出来啊?”

    耿涛走得匆忙,哪来得及到司徒府去讨要搜查令。他便一阵语塞。

    “将军既然没有搜查令,还是就此放我们过去吧。刚才将军对我的无礼,我可以当做没有发生!”

    那名谋士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观察沈沅钰的马车,见她的马车不但十分阔大豪华,还有厚厚的帘子遮挡得十分紧密,早已起了疑心。

    见耿涛被沈沅钰震慑住,连忙催马过来,低声劝道:“将军,此女百般阻挠咱们搜车,怕是内中很有问题啊!”

    耿涛却并未觉得沈沅钰有何过分的地方,士族的小姐,面对他这样出身的人物,哪个不是用鼻孔看人的。不过想起临行前大皇子的交待,还是不敢轻易放了沈沅钰过去。

    “沈小姐,下官职责在身,实在不敢玩忽职守,下官只是例行检查一遍,绝对不敢对您有所冒犯,还请小姐行个方便。”

    沈沅钰冷哼一声:“我要是不答应呢?”

    耿涛一咬牙道:“那下官可就要得罪了!”

    沈沅钰双眉一挑,厉声道:“耿涛,你给我想清楚了。你今天若是仗势欺人,搜了我的马车,我便央了父祖将你掉到穷乡僻壤去守城门,我不管你背后站着什么人,我看看谁能保得住你!”

    耿涛神色就是一凝,沈沅钰这绝不是说大话,兰陵沈氏现在正处在巅峰时期,莫说是他一个耿涛,就是大皇子得罪了他们,也吃不了兜着走。他一路从小兵积功到副将军,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这才能有今天,可不想一下子就被打回原形。

    那名谋士道:“将军,此女态度如此坚持,马车中定有秘密,你可不能就这般被她威胁了啊!”

    耿涛也觉得沈沅钰的态度有些强硬得过分了。他左思右想,还是要先找到庾璟年才行,压下心头的不安,“沈小姐,在下军命在身,不得不得罪了。万望三小姐海涵。”伸手一挥道:“给本将军搜!不要冲撞着沈小姐!”

    沈沅钰尖叫了一声:“谁敢?”

    当兵的只管听从命令。耿涛一声令下,那名谋士立刻带着三五个骑兵奔了过来,那名谋士一直觉得马车有问题,这时也不多话,立刻就拉开了车门。金灵见他如此猖狂,顿时大怒,一个大耳刮子便掴了上来,只听啪地一声响,金灵这一巴掌力道十足,谋士整张脸都别到了一边去了。

    他扭过脸来,扑地吐出一口血,里面还含着颗牙齿,原来却是被金灵打断了一颗牙齿。那名谋士大怒:“你敢打我!”

    金灵道:“打得就是你。”一脚就将他踹翻在地。

    金灵跳出马车,将跟随谋士前来的那几个兵士三下五除二全给放倒了。

    耿涛大怒,若是到了这种地步他还不出手,那么以后他在士兵中的威望将会降低到最低点,以后就再也不用带兵了。

    “长枪兵,把她给我围起来!”耿涛大吼了一声,立刻就有十几个长枪兵催马上前,寒光闪闪的长枪对准了金灵。

    金灵回头去看沈沅钰。

    沈沅钰一撩车帘子,自己从马车上走了下来:“金灵,不要再和他们纠缠,他们想搜,就叫他们搜好了!我看他们搜不到逃犯,要怎么收场?”

    她冷冷一笑,目光满是怨毒地看着耿涛。那种含怒带嗔的表情十分到位。

    庾璟年低垂着头,嘴角微微一撇。这丫头的演技,还真是不一般,自己从前,是不是也曾被她骗过?

    事到如今,耿涛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

    那名谋士从地上爬了起来,一下子拉开了马车的厢门,有几个兵士也跟着上前去检查。马车内的空间虽然十分阔大,却是一目了然,里面哪里就藏得下一个人呢?

    “怎么会这样?”那谋士脸色一变。急忙用手去敲击马车的四壁。检查了一番并没有找到暗格,他脸色的汗就一滴一滴落了下来。

    沈沅钰冷冷道;“要不要把我的马车拆开,每一个零件都给你们检查一遍,是不是只有这样你们才能满意?”

    耿涛一梗,今天他是彻底把兰陵沈氏给得罪了。想到杜道儒等得罪过沈家的人的下场,他就觉得脊背发寒。

    他大声喝道:“把所有马车都给我搜一遍。”除了沈沅钰这辆马车,车队中还有几辆搭载仆妇以及土仪的马车,耿涛自然不会放过,不大一会儿,就全都检查了一遍,自然是什么都没有查到。

    “耿将军这下总该满意了吧?”沈沅钰冷冷道:“我们是否可以离开了?”

    耿涛脸色也不好看,道:“得罪了!你们可以走了!”

    她看了耿涛一眼,威胁道:“耿将军,今天您对我的羞辱,来日必定双倍奉还!”后面的几辆马车被兵士们翻捡的乱七八糟,几个婆子丫鬟正在那收拾,沈沅钰怒道:“还收拾什么,还不够丢人吗?这些全都不要了,立刻跟我回建康去!”

    众人战战兢兢地上了车,扔了一地的土仪财物也不要了,就要跟着沈沅钰离开。

    耿涛已经命人让出一条路出来。这时那个被金灵打掉了一颗牙齿的倒霉谋士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在耿涛的耳边低语了几句话。耿涛点了点头,道:“你们走是可以,不过每一个人都要接受一个检查,通过了才能放行。”

    沈沅钰道:“你们还想怎样?”

    耿涛道:“所有的女人都可以走了,不过男人嘛……”他从一个士兵手里拿过一杆长枪,将枪杆在一个仆从的后背轻轻一敲:“被我打一下面色不改的,我都可以让他走!”

    其实刚才他就挨个看过了那些护卫和仆从,并没有发现庾璟年的身影,也是沈沅钰闹出了这么一通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再加上庾璟年化妆成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他们完全没有认出来。

    不过谋士给他出了这么一个主意,小心起见,还是检查一下的好。庾璟年后背受了箭伤耿涛是知道的,若是用这枪杆敲一下后背,若庾璟年真在其中,那肯定是受不了疼痛,是要露出马脚的。

    反正沈沅钰已经得罪了,就不怕得罪得更狠一点了。

    沈沅钰心里暗恨,这个该死的谋士!这一招实在是太损了。

    恐怕是要瞒不住了!

    沈沅钰看见张宏等人的手已经握在刀柄上了,只等沈沅钰一个眼色过去就要暴起杀人了。沈沅钰却暗叫可惜,耿涛别看是个大老粗,实际上粗中有细,他的周围一直有数十个亲兵,保护得十分周密,本想要捉住他以作要挟,现在看却是不可能的。

    沈沅钰的手心也出汗了。

    正要大喊一声“动手”,眼角的余光却恰巧看见庾璟年向她微微摇头。

    他的那个眼神沈沅钰明白,稍安勿躁,一切看我的。

    沈沅钰下意识地就觉得庾璟年值得信任值得托付,便冷哼了一声道:“既然如此,你们只管叫耿将军检查就是了。”

    耿涛淡淡地道:“不会浪费你们多少时间的。”庾璟年十之*还在庄子上,他也耽误不起时间。

    说着就将士兵们分成十组,让他们挨个敲击仆从们的后背,众人自然是一个接一个地过关了。

    轮到庾璟年的时候,沈沅钰自然是紧紧捏了一把冷汗,她有些不敢看,可有不能不看,只见一名士兵用枪杆子在庾璟年的背后一敲,发出砰地一声。沈沅钰看得明白,那一下正打在庾璟年的伤口上,可是看庾璟年的表情,他却是面不改色。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子。

    那名士兵见了,就挥了挥手道;“下一个!”

    沈沅钰长长松了一口气,再看手中的帕子都快被自己扯破了。

    “白费了这一番功夫,还把兰陵沈氏给得罪了!真***晦气!”耿涛低骂了一句,看向那名谋士的眼光就有些不善。

    因为分了十组,所以很快就检查完毕,自然没有发现耿涛想要找的庾璟年。这个时候沈沅钰已经由丫鬟扶着登上了马车,她回头又淡淡地看了耿涛一眼:“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耿将军,咱们后会有期了!”

    面对沈沅钰赤果果的威胁,耿涛只是拱了拱手,一言不发地带着手下轰然而去,他也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直到左威卫的人去得远了,众人简单收拾了一番,才又重新上路。为了谨慎起见,庾璟年又跟着仆从走了一段路,才被沈沅钰请上车去。

    “庾将军你没事吧?”庾璟年刚一上车,沈沅钰就急急问道。刚才那个士兵用枪杆击打庾璟年背后的伤口,看着就触目惊心。

    庾璟年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脸色苍白至极,虚弱道:“好在无惊无险地挺过来了。”

    沈沅钰接过彩鸾手中的丝帕,亲自给庾璟年擦去额头上的冷汗。庾璟年这样骄傲的人会表现出如此虚弱的一面,只能说明他的身体已经到了能够承受的极限了。

    “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沈沅钰可不觉得那种疼痛是人能够忍受的,这其中必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庾璟年却问了另一个问题:“当时的情势十分危急,你为什么要信我?”庾璟年早就看出来了,沈沅钰是一个喜欢把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不希望出现任何不确定因素的这么一个人,某种意义上说,她和自己是同一类人。

    这种人往往本身十分聪明,太聪明了就难免对别人存有疑心,不容易相信别人。所以当时仅凭一个眼神,沈沅钰就当机立断地按照他的方法和步骤行事,表现出对他的极大信任,让庾璟年觉得十分窝心。

    沈沅钰反倒被他问得愣住了。当时她就是觉得“这个男人是值得信任的,听他的博一铺算了”,至于这种信任从何而来,她自己也没搞清楚。反正当时也没有过多的思考时间,就凭着直觉作出了决定。

    沈沅钰也不知道要怎样回答,只好含糊其辞道:“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被发现了谁也好过不了,自然要听你的。”

    庾璟年唇角扯起一个愉悦的弧度,解释道:“我和三皇子师承武学大宗师抱朴子,学了一种养气的功夫,也就是俗称的内功。刚才那种情况下,只要我运气于伤口之上,就可以最大程度地保护自己,减轻疼痛。”当然,疼还是很疼的,但是他能够忍受的住就是了。

    沈沅钰点了点头,看着庾璟年的眼睛就有点亮晶晶的。国人从小浸淫于金庸的武侠世界,沈沅钰对所谓的内功十分向往。只不过他询问过张宏和金灵,他们都告诉她,内功的确是有这么一种功夫,属于道家法门,但更多是修心养性,延年益寿,什么“飞花却敌、摘叶伤人”等等都是传说,那是根本不可能的。而且极为高深,修炼起来殊为不易,修炼的条件也十分苛刻,所以两个人虽然武功高强,内功却都是不会的。

    沈沅钰没想到庾璟年就会这么一门功夫,之前听他说逼毒的时候提起过一回,这又是一回。

    庾璟年又加了一句:“这是保命的法门,一般我是不会告诉旁人的。”

    沈沅钰一愣,是啊,庾璟年肯定是不会把自己保命的手段随便出去宣扬,让想要害他的人事先有所准备的。“那你为什么还要告诉我?”

    庾璟年看着她的眼睛,神色郑重地道:“你问我,我便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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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有婚事有变

    他那一对漆黑的眸子里像是装满了整个的星空世界,沈沅钰被那火辣辣的眼神看得心头小鹿一般乱撞,有些慌乱地侧过头去。前一世她属于事业型的白领精英,实在是太忙了,几乎没时间谈恋爱。

    所以在恋爱方面还只是一个入门级的选手,从前觉得庾璟年冷冰冰地十分不近人情,可是接触下来发现他有能力有担当,对待朋友亲人极好,是自己心仪的那一类人,只是……总觉得这个男人深陷权力斗争的漩涡,动辄就遭到暗杀,嫁给他岂不是要天天担惊受怕。

    还是算了吧!

    沈沅钰在心里告诫自己,却没有发现脸上隐隐有些发烫。

    “咳咳,我听说你和郗杰是好兄弟!”沈沅钰心里有几分慌乱,这个时候只有拿出郗杰来做借口。从前都是庾璟年提,这次改成了她率先提出来。

    听到郗杰,庾璟年神色一黯,“不错……我和他是交心过命的好兄弟!”说着便闭上了眼睛,心里有几分自责,觉得对不起郗杰,自己好像是逾越了。又隐隐有几分生气和失望,沈沅钰怎么就在这个时候提起郗杰呢,真是大煞风景。

    沈沅钰见他闭上了眼睛假寐,也松了口气,她实在有些吃不消庾璟年那*辣的目光。便说:“你好好休息吧!此处到建康还需要几个时辰呢。”

    庾璟年淡淡地嗯了一声,声音中带着几分疏离。

    沈沅钰不想和他太接近,但是见他一下子变得如此冷淡,心里又有点儿不是滋味,暗想这家伙果然喜怒无常,上一秒还待你好好的,下一秒就摆起了臭脸。她见庾璟年睡着,马车里又都是她的心腹,就悄悄地朝他扬了扬小拳头。只用口型不出声音地说道:“蛇、精、病!”

    哪知道庾璟年虽说是合上了眼睛,可是那眼皮和眼睑之间还留有一道缝隙,这个时候他猛地睁开眼睛,嘴角挂着若有深意的笑容,两道犀利的目光看向沈沅钰。

    “蛇精病?那是什么意思?”

    沈沅钰就像是入室行窃被人当场捉住了一样,真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整张脸都变成了红苹果。期期艾艾地道:“咳咳,蛇精病的意思就是……”

    “哎呀,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总而言之是好话就是了!”

    “既然是好话,那你挥拳头干嘛?”

    “我只是打蚊子,呵呵,打蚊子!”

    ——真是个蹩脚的借口,沈沅钰都快哭了。

    庾璟年从未见过沈沅钰这样小儿女情态的一面,没想到她也会像普通女孩子一样撒娇耍赖撒谎,只觉得十分有趣,嘴角的弧度就越发地大了。“这山里的蚊子,还真是……厉害,这才几月份呢,就出来活动了。”

    金灵和彩凤捂着嘴差点儿忍不住笑出声来。

    沈沅钰却恶狠狠地飞过一个眼刀过去,你丫的也太尖酸刻薄了吧,帮别人把这个谎话圆过去你会死吗?不揭穿别人的谎话你会死吗?

    庾璟年十分受用地接了她的眼刀。“我累了,休息一会儿。”刚才耗用内功,他真是精疲力竭了,这回是真的闭上了眼睛。

    马车缓缓前行,走了大概有一个时辰,沈沅钰就觉得大地微微颤抖,她神色一变,庾璟年比她警觉得还早,已经张开了眼睛。“不好,有大队骑兵赶来!”

    沈沅钰失声道:“难道是耿涛觉察上当,追回来了?”

    正在这时候,张宏骑马赶了过来,却是面带喜色地道:“是三殿下,三殿带着羽林卫的人来了。”他一直派斥候到前后左右四处打探,自然知道前面来的是什么人。

    沈沅钰大喜,本来按照庾璟年的计算,三皇子应该晚上才能到达田山居,这个时间能出现在这里已经超出预料了。

    双方很快就接近了,只见旌旗招展中,三皇子骑着一匹高头大马,银盔金甲,披挂整齐而来,直接驰至沈沅钰的车前,拱手道:“三小姐,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

    沈沅钰已经由人扶下了马车,“见过三殿下!您行色匆匆,不知意欲何为?不知能否借一步说话。”

    三皇子歉然道:“我正想派人知会三小姐,要进入田山居一趟,没想到正好在这里得见。我还有要事要办,有什么事情等回到建康咱们再说可好?”

    沈沅钰笑道:“我知道三殿下此来是为了什么?三殿下何不听我说一句。”

    三皇子神色一变,庾璟年躲进了田山居中,难道和沈沅钰见上面了?想到这里,他不敢耽搁,甩蹬下马,走到一旁,沈沅钰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庾邵渊立刻神色大变,随即变得狂喜。

    “三小姐大恩大德,邵渊代璟年谢过了,此生永不敢忘。”

    沈沅钰急忙躲到了一旁:“三殿下太客气了。”

    三皇子也顾不得避嫌了,急匆匆地上了马车,看见车内一个半白了头发的老者就是一愣,说好的庾璟年呢?

    庾璟年本来和三皇子劫后重逢,心中也自十分激动,可看见三皇子吃惊的模样,也忍不住扑哧一笑。“三哥,是我啊!”

    “啊?你是五弟?”三皇子这才认出庾璟年来,简直激动万分。他这一路快马疾驰,恨不得肋生双翼,一直担心庾璟年的安危。这时就狠狠地就给了他一个熊抱,“好好,五弟,你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我接到你的飞鹰传书,立刻派人带着史神医去接你,没想到老大和太子分别找了借口带着大队人马出了城,尤其是老大的手下左威卫副将军耿涛,提前带着骑兵出城,我知道他们的目的就是你,真是快急死我了……”一激动话唠的毛病就又出来了。

    庾璟年咳嗽了一声,心想沈沅钰还在旁边看着呢,你就不能少啰嗦几句。更何况,你这样抱着我,我的后背好疼啊!

    庾邵渊正在噼里啪啦说个没完,就看见庾璟年的脸色变得青了,而沈沅钰则惊呼了一声道:“殿下,庾将军背后有伤,你小心呢!”这二位光顾着兄弟情深去了,把什么都忘了。

    呃!三皇子急忙放开庾璟年,“五弟,你没事儿吧?你伤在了哪里?不要紧吧?受了伤为什么不告诉哥哥,快让哥哥好好看看你……”

    庾璟年一阵的龇牙咧嘴,我想告诉你,可是你根本就没给我说话的机会啊。

    沈沅钰在一旁看得一阵奇怪,三皇子有点儿不对劲儿啊,平时怎么没发现他废话这么多。

    “我中了刺客一箭,好在伤口已经被……人处理过了,现在还好,只是箭上带着鸩毒,如今余毒未清,我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庾璟年倒还记得替沈沅钰遮掩,毕竟男女授受有别,沈沅钰给庾璟年治伤的事情,若说出去,总是对她的闺誉有损。

    沈沅钰不由就觉得这个男人有时候也挺细心的。

    庾邵渊点了点头:“我已经请了史神医与我同来,这里距离建康还有两个时辰的路程,等咱们回了建康,立刻叫史神医给你拔毒,总要还我一个活蹦乱跳的五弟才成!对了,你们在路上没有撞见耿涛的人马吗,你们是怎么从耿涛的眼皮子底下溜出来的,他可是带了八百名精锐骑兵的……哦,”看到庾璟年的样子三皇子立刻明白了过来,“这是谁给你的化妆成这样了,真是巧夺天工惟妙惟肖了。”

    庾璟年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这里面的事儿,等回到建康我再详细告诉你!”

    庾邵渊想了想,道:“三小姐,不如咱们换一辆马车,我在车上照料五弟,烦劳你到别的马车上去,可好?”

    沈沅钰自然不会反对:“如此最好!”

    庾璟年神色间闪过一丝不舍,终究不好多说什么。

    等沈沅钰去了另外一辆马车,庾邵渊将所有服侍的人全都赶出了马车,让庾璟年趴在自己的腿上,免得再触碰后背的伤势。反正兄弟俩在一起早就自在惯了。

    还没等庾璟年趴好,他就迫不及待地问庾璟年道:“快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和沈三小姐是怎么碰到一起的?你们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对不对,我瞧见她神色有些不对?郗杰可是你的好兄弟,你打算怎么和郗杰解释?快说快说!”

    庾璟年一阵无语。“你是不是应该先问问我,司州的情况如何了?传国玉玺找到没有?诸如此类的话。或者你应该先看看我的伤势?”

    “那些军国大事等回到建康再说不迟!至于你的伤吗,反正你命硬,一时半会死不了!我现在就想知道你和三小姐之间发生了什么,我见她春风满面的,可不像她平日里冷静自持的风格。别不是在庄子上已经被你……”某人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兼且脑洞大开,早已一发不可收拾。

    庾璟年真想一巴掌把他拍下马车去。“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她今年才十四岁!”

    “十四岁?”三皇子惊觉:“我怎么觉得她有二十四岁那么大了。”每次和沈沅钰接触,都觉得她身上有股子雍容淡定的气质,让人不敢小觑了她去,三皇子从来都把她当成平起平坐的人物看待的,所以听说她只有十四岁,也是大吃了一惊。可仔细一想,沈沅钰可不就那么大一点儿吗。“还说没有什么?你连她的年龄都打听清楚了,安仁,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啊!”

    “切!这个还需要打听吗?是你自己太笨了,才不知道这些。”庾璟年一口就否认了,“我和她什么都没有,你以后也不可以再乱说了,坏了人家小姐的闺誉可怎么是好!”

    “哈哈哈哈哈!”庾邵渊忽然一阵大笑,笑得庾璟年莫名其妙。庾邵渊道:“你还说没什么?若是换做旁的女人,你会管她闺誉不闺誉,旁人就是死在你的眼前,你也不会眨下眼睛的!还敢说你对三小姐没有别的意思?”

    “你……”庾璟年登时语塞,可又不能不说庾邵渊说的都是实情。

    庾邵渊忽然十分郑重地道:“你若是想娶沈三小姐为妻,我一定帮你!郗杰那小子,根本配不上这样兰心蕙质的女子。”

    庾璟年神色一动,从前他从未认真考虑过自己的婚事,其实他年龄也不小了,琅琊王和王妃不是没给他张罗过亲事,却并不如何上心,加之庾璟年根本就不想自己的亲事拿捏在他们手里,他自己不同意,皇帝就不会同意,这几门亲事自然也就不可能成的了。

    说到了这里,庾璟年也有些怔忡,自己的妻子到底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沈沅钰这样的,是自己想要的吗?如果自己想要求娶沈沅钰,郗杰又该怎么办?

    想着这些,他不由陷入了沉思。

    沈沅钰在另一辆马车上,一路颠颠簸簸终于进了建康城,总算是安全到达了,沈沅钰也松了一口气。庾邵渊将庾璟年接回了东海王府,沈沅钰辞别了庾邵渊之后,就带人回了沈府。

    庄子上的这一行,没有泡几天温泉,倒是救了庾璟年回来。沈沅钰回到长乐堂,换了一件衣服,沈沅舒和贾嬷嬷就都过来了。原来是周氏听说沈沅钰回来,就打发了贾嬷嬷过来,这阵子她可是十分想念女儿。

    “三小姐,您可算回来了,这阵子太太每天都要念叨您几句呢!”

    沈沅钰道:“娘最近怎么样?身子骨有没有好一点儿?我不是一直有给娘写信吗?三天一封,难道你们没有收到吗?”

    贾嬷嬷道:“自然是收到了的。可是这当娘的,女儿不在身边,哪有个不担心挂念的。”

    沈沅钰被说的心里就是一阵的心虚,虽然她也一直把周氏当成亲娘一样,可是在庄子上她可是乐不思蜀,差点儿把周氏给忘了。沈沅钰就拉起沈沅舒的手道:“咱们去见母亲。”

    姐妹两个到了正房,周氏见了沈沅钰却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庄子上的温泉对你的身子有好处,怎么不多泡几天?这里又没有什么事,你着急回来做什么?”

    沈沅钰急忙道:“娘,我的身子已经全好了,您就放心吧!”又道:“再说了,我这不是想念您和妹妹了吗?”就拉着周氏的手撒起娇来。

    周氏被她奉承的十分受用。沈沅钰和周氏以及妹妹讲了讲庄子上的事儿,又对贾嬷嬷道:“我从庄子上带回来不少土仪,烦请嬷嬷帮着宝珠,给各房分一分。”这些都是题中应有之义,贾嬷嬷自然点头答应着。

    正说着话,就有一个小丫鬟进来禀报说:“老太爷派了一个丫鬟过来,说是要请三小姐去趟北望斋呢!”

    沈沅钰吃了一惊。老太爷是东府最忙的人,平时孙子都没空搭理,更何况是孙女。她本来想先去见过顾氏,然后问问老太爷有没有空见她,没空的话就亲自送些土仪到北望斋也就是了。

    没想到,老太爷倒是先叫人来请她过去了。沈沅钰就觉得这里头一定有事儿。

    周氏也觉得有些奇怪,只是她心性单纯,可没如沈沅钰般心里转过这么多念头:“既然老太爷叫你,你就赶快去吧!”

    沈沅钰答应一声,带着宝珠和金灵去了前头的北望斋。北望斋规矩森严,在外头侍候的小厮连走路都是轻手轻脚的,看见沈沅钰过来了,忙迎了上来,对沈沅钰说:“三小姐且请等等,小的们马上通禀进去。”

    小厮飞跑着进了北望斋,很快就出来了,请沈沅钰进去:“老太爷在屋里等着三小姐呢。”

    沈沅钰跟着小厮进了北望斋,看见沈弘正坐在花梨木高背大椅上,面前长长的条案上摆着一溜卷宗。

    沈沅钰就上前给沈弘见礼:“孙女见过祖父!”

    沈弘抬起眼睛来,微笑着看了沈沅钰一眼,道:“回来了?在庄子上玩得可还好。”态度十分温和。

    沈沅钰有些吃惊,只能含糊其辞地回答道:“还好还好!”

    沈弘道:“我听说你回来的时候,是和三皇子的羽林卫一块儿进城的?”

    沈沅钰含糊其辞地回道:“回程途中碰上了三皇子的军队,便顺路一块儿回来了。”

    沈弘点了点头,笑着道:“你不必紧张。我只是提醒你,外头的事情错综复杂,三皇子与庾璟年,同大皇子、太子之间的纷争,乃是涉及到皇权的储位之争,十分凶险,咱们不应该也没有必要卷进去。祖父问你,与你和三皇子一同回来的,是不是还有个庾璟年?”沈家虽然不曾参与到夺嫡之争,但是在建康也是遍布眼线耳目,三皇子出城是为了什么,沈弘是一清二楚,而三皇子在半路上碰见了沈沅钰就调转马头回了建康,这也就只能说明三皇子已经找到了庾璟年。

    所以,老太爷才有此一问。

    沈沅钰想了想,这种事情恐怕是瞒不过沈弘这种老狐狸的。只得老老实实地答道:“是!”沈弘说归说,再碰见这样的事,她还是会出手帮助庾璟年的。

    沈弘看了这个孙女一眼。聪明、睿智,知道什么时候该含糊过去,什么事时候却不能撒谎。将来她嫁给了那个人,对沈家也将会是一大助力。

    沈弘就点了点头。“祖父知道你与三皇子他们交好,这件事既然你适逢其会,我也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只是提醒你,你毕竟年纪也大了,以后不论在家还是嫁人,你都要想着你是咱们兰陵沈氏的人,家族生你养你,为你提供优渥的物质条件,使你有了高贵的出身,日后切不能数典忘祖,要事事以兰陵沈氏为重,为咱们兰陵沈氏多出一份力量。你明白吗?”

    沈沅钰俯身道:“孙女明白!”虽然这样的话让人有点儿反感,可是沈弘作为沈氏一族的宗主,能说出这种话来倒也情有可原。

    沈弘就笑道:“我知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说着就转了话题:“听说你一直跟着你父亲练习书法,最近他在义襄郡忙些大事儿,你没有偷懒把书法撂下吧!”

    沈沅钰连忙道:“爹爹临走的时候给孙女布置了功课,每天要写三十张大字,他回来要检查的,孙女自然不敢偷懒。     沈弘听了十分满意:“那就写几个字给我看看。”早有机灵的小童儿上前,将宣纸铺在长条案子上,又取了狼毫交到沈沅钰的手里。

    沈沅钰也不怯场,饱蘸了浓墨,刷刷刷地在纸上写下几个大字来——天行健,君子当自强不息。

    沈弘摸着下巴,呵呵直笑:“不错不错!看你的笔力,已经有昀儿七八分的功力了。这段日子进益很大,果然没有扔了功课。”要知道沈昀的书法在大晋也是首屈一指的,他这个当爹的和儿子比起来,可还差着一筹呢,沈沅钰能有沈昀的七八功力,在女子之中绝对可以傲视群伦了。

    至于这几个字中隐含的深意,沈弘就只当是不知道了。

    沈沅钰忙道:“多谢祖父夸奖,孙女才疏学浅,怎敢和父亲相比拟?”

    沈弘道:“你也不必过谦。你再写几笔小字来给我看看?”

    沈沅钰就又写了一张簪花小楷给他看。沈弘显得十分满意,“很好很好,既如此,以后有时间,你便到我的北望斋来伺候笔墨吧。”

    呃,沈沅钰大吃了一惊。要知道老太爷的北望斋是整个东府的禁地,就是大老爷等几个儿子,没有他的命令也不能随意进入,叫她一个孙女到老太爷的身边伺候笔墨,这本身就昭示着一种巨大的荣宠。沈沅钰立刻就会在后宅中水涨船高。

    “祖父……”以沈弘的老道,做每一件事情必定都是含有深意的,沈沅钰却一时之间想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怎么,你不愿意吗?”

    “能为祖父略尽绵薄之力,孙女求之不得。”

    “如此就好!放心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的,每天到北望斋一个时辰,帮我整理抄写一些卷宗。你也快到了出嫁的年纪了,外头的事儿,也该知道一些了。明日开始,你便来罢。”

    沈沅钰更是诧异。让她也接触一些外头的事情,这又是什么意思?

    沈弘显然是不想和她解释得太多,对她道:“你要是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就可以退下了。”

    沈沅钰道:“那孙女便告退了。”

    沈沅钰带着满腹的疑团回到长乐堂,到了周氏的屋里,只见一屋子的丫鬟婆子满脸都是喜色,贾嬷嬷更是上前道喜:“三小姐,大喜啊。”

    沈沅钰有些摸不着头脑:“贾嬷嬷你在说什么,我何喜之有啊?”

    “三小姐,皇上已经定了大司空的人选。马上便要公布了。”

    沈沅钰这一阵子没有呆在家里,不知道沈家的相权之争结果究竟如何,想来沈家出了阿蛮那件事,沈重想再进一步怕是难了。正想叫了蕊心过来问一句的,可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贾嬷嬷道:“您还不知道吧,皇上定下来的人选就是郗檀郗大人啊。”

    郗檀,沈沅钰对这个人似乎有点儿印象,似乎官拜内史令,相当于副宰相一职,之前并不是大司空的有力竞争者,怎么最后四大门阀没有拿到的相权就给了他呢。

    郗檀,不就是高平郗氏的未来宗主,她现在的未婚夫郗杰的亲爹吗?难怪众人一脸的高兴,原来自己几天不在建康,竟然变成了宰相的准儿媳妇。

    贾嬷嬷笑得已经几乎合不拢嘴了,“三小姐,你说这是不是一件大喜事。”

    沈沅钰恍然大悟,难怪刚才沈弘要和他说那么一番话了。

    如今沈重做不了大司空,沈家有个做大司空的亲家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大概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沈家才会同意皇帝最后的安排。她却不知道这其中还有细节,皇帝为了安抚沈氏,最后让出了豫州刺史的权力,由沈弘的庶弟沈茂接任了豫州刺史的职务。

    难怪沈弘要让沈沅钰到北望斋伺候笔墨,还说什么外头的事情也该让她知道一点儿了。这分明就是让她了解朝廷局势,日后在夫家也能帮衬兰陵沈氏的意思。沈沅钰不由的一阵气闷。

    六月份二小姐沈沅思就要出嫁,接下来就该为她备嫁了。本来这个时代女子养得娇的,养到十六七岁再嫁的多的是,可是沈家为了政治利益考虑,势必想要落袋为安,早点将沈沅钰嫁过去,成为高平郗氏未来的宗妇才能放心。

    这时候贾嬷嬷已经笑着向周氏道喜:“太太,三小姐未来的公爹做了三公之一的大司空,又是咱们大晋实际上的宰相,三小姐也自然水涨船高,日后就是您在府里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周氏不明白沈沅钰的感受,听见这话也是喜不自禁。

    一众丫鬟们听出了门道,纷纷上前向沈沅钰道喜。

    沈沅钰本来想着自己出嫁的日子还早,家里又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处理,就没有着手破坏她和郗杰的婚约。到了如今的局势,沈家势必不愿意放弃这样一门亲事,再想踢掉郗杰可就难上加难了。

    她不由得十分头痛,脸色就是一阵发白。

    沈沅舒在一旁看得分明,叫道:“姐姐,你怎怎么了?”便去扶着沈沅钰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了。

    周氏也关怀地问道:“钰儿,你怎么了?可是前阵子的病还没有好利落?要不要去请个大夫来瞧瞧?”

    沈沅钰连忙安慰母亲和妹妹:“我没事,就是感觉到一时气闷,不用看大夫了。”这个时候她已经成为了阖府的焦点,再要看什么大夫,只会让人觉得她轻狂。何况她也只是心中郁结,并不是有什么病。

    周氏道:“那你就赶快回去休息吧。”又吩咐一众丫鬟婆子:“三小姐出嫁还早着呢,以后这些事情你们再不可到她跟前说了。”

    还是周氏心细,觉察到了沈沅钰大概是不爱听见高平郗氏的那些事,她也只是以为沈沅钰是脸嫩。沈沅钰很想对母亲说自己不想嫁给郗杰那个色鬼。母亲并不了解郗杰,可她通情达理,定然会顺从自己的意见。父亲也不是个卖女求荣的,他们都不是障碍。

    只是祖父,想到他今天特意召见自己,和自己说的那一番话,沈沅钰就明白,沈弘为了整个家族的利益是绝对不会放弃这门亲事的。

    还是不要让母亲为难了。沈沅钰话到了嘴边又道:“母亲,我不想早早嫁人,我还要多陪您几年。”

    周氏脸上的笑容就变得十分灿烂。“傻孩子,这女人早晚有嫁人的一天,把你和你妹妹风风光光嫁出去,让你们下辈子能够幸福安康,我这做娘的就再没有什么别的要求了。你说的都是傻话,就拿我来说吧,我十四岁就嫁给了你父亲。”

    “娘!不是有很多人家把姑娘养到十六七岁才出嫁的吗?我至少要到十六,哦不,至少要十七岁才出嫁,娘您一定要答应我。”

    周氏被沈沅钰磨得没有办法:“好好,我答应你。”

    沈沅钰道:“如果祖父祖母让我早点嫁到郗家去,您也不能答应。”婚姻要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是婚姻的第一责任人,如果沈弘逼着她早点儿嫁人,周氏的确可以以舍不得女儿为理由,将沈沅钰多留几年。周氏整日卧床不起,沈弘也说不出个不字来。

    周氏道:“好好好,都依你的。”

    见周氏答应了,沈沅钰才松了一口气,总算还有几年时间可以慢慢谋划。

    尽管身体不适,沈沅钰还是去了韶和院给顾氏请安,自己回来了,总要向顾氏回禀一声。

    到了韶和院,见沈沅珍和沈沅依也在场。正在陪着顾氏看花样子。

    沈沅钰先给顾氏请了安,顾氏便淡淡地叫她起身。应付公事似的问了几句庄子上的事情,沈沅钰十分恭敬地一一回答了。

    顾氏只觉得一阵气闷,这个孙女和自己一向不对盘,从前周氏给她的亲事定了太后的侄孙郗杰,虽然说也算得门当户对,但是也就那样。谁能想到她能有这个运气,如今郗檀做宰辅已经是板上钉钉,沈昀有这样的亲家,日后争夺宗子之位的时候也会多一道筹码,这样的好亲事怎么就没轮到沈沅珍身上呢?

    沈沅钰道:“我从庄子上带了一些土仪回来,等会叫丫鬟们给祖母送些过来,也是孙女的一点儿孝心,还望祖母笑纳。”

    顾氏自然不少她这点儿东西,不过沈沅钰这样说了,她也不能拒绝,就点点头道:“你倒是个孝顺的。”就再没有别的话了。

    沈沅钰也不愿意在她这里吃这个冷脸,就站起身来道:“没有别的事,孙女就告退了。”

    顾氏就吩咐沈沅珍和沈沅依道:“你们两个去送送三丫头。”

    三姐妹便联袂出了韶和院。沈沅依和沈沅钰倒是有说有笑,沈沅珍却怎么看沈沅钰怎么不爽。

    一直将沈沅钰送到大门口,沈沅依道:“三姐姐,听说郗檀要做大司空了,可真要好好恭喜三姐姐了。”

    沈沅钰笑道:“郗檀做不做大司空,和我有什么干系。”

    沈沅依以为她是害羞,并不揭破,只是抿着嘴笑。

    沈沅珍则气哼哼地道:“假惺惺!”

    沈沅钰道:“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并不想嫁给郗杰,所以他父亲是不是做了宰辅,和我也没有关系。若是四妹妹觉得郗杰是个作丈夫的好人选,不妨你嫁过去,反正我是不想进那高平郗氏的大门。”

    沈沅珍只当她是故意炫耀,让自己生气的。那郗杰不但人长得一等一的出色,而且靠山够硬,有太后为其撑腰,如今老爹更是成了位高权重的中枢重臣,这样的条件,若是没有定亲,媒人早就踏破了郗家的门槛,也就是沈沅钰这样的,得了便宜还卖着乖!

    沈沅钰说完了也不再理她,和沈沅依打了个招呼,就带着丫鬟回到东厢房。走到半路,她忽然停了下来。刚才对沈沅珍的那番话,有点儿剖白心迹的意思,也不过是随便说说,可是她现在细想起来,这件事还真不是没有那种可能。

    若自己好好谋划谋划,让沈沅珍去做这个高平郗氏的未来宗妇,那时候郗杰还会是沈家的姑爷,郗家还是沈家的姻亲,那时候沈弘总该不至于反对了吧?

    而且很关键的一点,想来湖阳郡主和沈沅珍也是愿意的。

    沈沅钰不由兴奋起来。这件事,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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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华第介绍:
关于嫡女华第:
魏晋之际,士族柄政,人物风流
兰陵沈氏,高门华第,贵盛无比
穿越得了个沈氏长房嫡女的身份,光鲜亮丽背后,生存环境却不容乐观:
祖母偏心,母亲软弱,庶妹狡诈,姨娘阴险,嫡亲胞妹,还是一个小结巴
更有小二房虎视眈眈,一心谋夺宗子之位
沈沅钰只好打醒精神,促父母河蟹,护幼妹平安,顺带着,为自己谋一位好夫君……
琅琊王次子身世诡秘性格高冷,喜怒无常行事乖张,
本该躲在众皇子身后,避开夺嫡的惨烈斗争,却不曾想兄弟反目,命运弄人……
这是一个女主陪伴男主共同成长,斗极品灭外敌,最终凤凰涅槃,成为一代宠后的故事!
已完结的古穿宅斗文:
本文将于12月6日(周六)入V,当日三更,望多多支持!
***看文须知***
女继妃》的风格,人物依然众多,剧情更丰富,宅斗、宫斗、政治权谋、家族斗争都有涉及。
空一个具体朝代是想借助那时的社会背景、政治制度和人文风情,具体小细节望轻考据。
心跳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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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华第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嫡女华第,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嫡女华第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