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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彩田     嫡女华第txt下载     嫡女华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13章 桃林私会

    沈沅钰小夫妻俩关起门来,在琅琊王府的小日子越过越滋润。沈昀这段时间也抽空派人打听了一下会稽贺氏以及贺强的底细,果然如同沈沅钰所说。贺强虽然不似庾璟年那般精彩绝艳,但胜在为人踏实,人品端方。

    最关键的问题是,沈昀也早就发现了沈沅璧看着聪明,实则有些脑残的个性。若沈沅璧嫁给了贺强,因为两家门第有差,到时候贺家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会把沈沅璧供起来,所以沈沅璧是断不会受委屈的。

    因此沈昀思来想去,也觉得这是一桩好亲事,就想着好女婿难得,先把贺强这个坑给占上再说。

    他便找时间请贺强的父亲贺章出来吃了一顿饭。十分委婉地告诉贺章说,我瞧中你的儿子了,咱俩结个亲家怎么样?

    贺章听了还真犹豫了一下。要知道会稽四姓因为在地方上拥有强大的经济实力,所以虽然门第上比起王谢沈桓低了一个层次,但是却进可攻退可守,说起来有求于四大门阀的时候还真不多。

    自己的儿子自己疼,贺章本来是不想给贺强找个庶女做媳妇的,他还是看在兰陵沈氏很快就要登顶四大门阀之首,而沈昀是沈氏的宗子,都是庶女,他的女儿比起别房的女儿还要尊贵几分,这才勉强答应了下来。

    他也没把话说得太满,只说是回去和媳妇商量商量,若是这沈七姑娘德行有亏,或者模样配不上贺强,他也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沈昀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也就满口答应了下来。贺章回家之后,和媳妇宋氏一商量,没想到宋氏是见过沈沅璧的,上回老太君八十大寿,她在寿鹤堂见过沈沅璧。

    “长得颇为出挑,性子看着也柔和,礼数上瞧着也还周全。”竟是颇为满意的口吻。兰陵沈氏这样的门第,就算能娶个庶女回来,对贺氏这样的家族来说,也是颇为光彩的事情,宋氏对这门亲事先就满意了几分。

    贺章就松了一口气,沈昀还算靠谱,总算没有仗着身份地位高过自己一截,就忽悠自己。不过儿子成亲这可是件大事,他还是吩咐宋氏:“我听说沈昀的发妻周氏一直卧病在床,你给沈家发个帖子,借着探病的机会,好生相看相看,再定夺不迟。”

    宋氏就按照丈夫的吩咐给沈家发了帖子。沈昀知道之后自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便嘱咐周氏,等宋氏来了之后,把沈沅璧叫过来,让她相看相看。

    过不两日,宋氏就带着礼品上门了。周氏在长乐堂热情地接待了她,两人都不是苛刻之人,说了一阵子话竟然颇为相得,宋氏觉得和周氏这样的人做亲家倒也蛮不错的。

    说了一阵子,周氏就让人把沈沅璧请了过来。沈沅璧这阵子可遭了老罪了。沈沅钰从宁德长公主府里请来的这两个教养嬷嬷,因为之前受到了沈沅钰的面授机宜,自然明白应该如何对待这位七小姐,把她的课业排得满满的,把沈沅璧每天都累成狗,不要说再给周氏添堵,就是吃饭睡觉都跟打仗似的。

    不过这种强化训练的好处却也是立竿见影的,沈沅璧身上的那种小家子气如今也被磨掉了不少。宋氏见沈沅璧一派落落大方,那通身的气派便是一般的嫡女也比不来,心中十分满意,就褪下了腕子上的一对玉镯,非要给沈沅璧戴在手上。

    沈沅璧见那一对玉镯晶莹通透,宛若一泓秋水,一看就不是凡品,心里虽然也有几分意动,到底知道不能随便要了别人这般贵重的东西,便推辞道:“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周氏见宋氏对沈沅璧十分满意,也跟着高兴,道:“既然是贺太太的一番心意,七丫头便收下吧。”

    见周氏发话了,沈沅璧这才收了玉镯。

    等沈沅璧退下之后,宋氏便表示过几天就请了媒人上门来提亲。沈沅璧毕竟年纪小,这阵子又被磋磨的够呛,一时之间没想到宋氏此来的真正目的。

    另一边,白姨娘却比她敏感许多,听说了这件事,立刻就想明白了宋氏此来的目的,便吩咐金旺家的到外头去打听。贺家的情况并不是什么秘密,白姨娘在外头又有可用之人,很快就被她查清楚了。

    金旺家的喜孜孜地道:“恭喜姨娘,老奴觉得这是一桩十分实惠的亲事,老爷到底是疼爱七小姐的。”

    白姨娘何等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就会看不出来这些呢。所谓有多大的脑袋戴多大的帽子,沈沅璧这样的身份,要么嫁给一流士族的庶子,要么嫁给二流士族的嫡子,前者表面风光,可是上有婆婆,中间妯娌一堆,哪个不是顶级门户出身的,以沈沅璧的那个性子,最后吃苦的还是她自己,后者却不一样,相比起来要实惠许多。

    其实白姨娘也觉得这是一门不错的亲事。她一辈子算计来算计去,为的不过也就是子女的将来。

    白姨娘沉思有顷,还是问道;“那贺家公子,相貌如何?”

    金旺家的犹豫了一下,回答道:“据传,那贺强贺公子方面大耳,长得颇为……端正。”

    也就是说,贺强长得不怎么地,至少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男子了。

    白姨娘就是一叹,沈沅璧从小在沈府长大,目光所及,父兄莫不都是美男子,若是知道父母给他定了这样一个男子,她又怎么会甘心下嫁呢?

    白姨娘不由也有一些头痛。

    金旺家的急了起来:“姨娘,这男子重要的家世、品格、前程,容貌这一项实在是不值一提啊!”

    白姨娘又岂会不了解这些!只得叹道:“如此,这件事就暂且不要让七小姐知道了,只等老爷太太把这件事定下来再告诉她也不迟。”

    按照那个时候的风俗,虽然沈沅璧是成亲的当事人,沈昀和周氏不叫她知道这些,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金旺家的大喜,“姨娘英明!”

    白姨娘不由莞尔:“你这老货,以为我是那只想一心攀高枝,不知好赖的蠢货吗?”

    金旺家的连连告罪。白姨娘却幽幽一叹,心里毕竟还是深感惋惜的。若沈沅璧有她八成的聪明,嫁入高门华第也未必就完全行不通。原本谋划着将沈沅璧嫁给周鸿远,不曾想自己还未部署妥当就被沈沅钰识破,既然沈昀有了警惕之心,那条路便再也走不通,现在想来还觉得遗憾非常……

    过不几日,小二房的程姨娘到沉香阁,邀请白姨娘去城西法华寺上香祈福。

    正头太太普遍看不起姨娘,姨娘们便只能相互来往,以打发枯燥的时间。这位程姨娘便是已出嫁的沈府大小姐沈沅秀的生母,如今虽说人老珠黄,多年前便已无宠,但是因为大小姐在,总有几分体面。

    这府里头妾室众多,但是妾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像是程姨娘和白姨娘这种为主子诞育子嗣的,便是妾室中极为有头有脸的人了。白姨娘和程姨娘的关系甚好,实际上以白姨娘的手腕,她在府中人缘极好,与府中其他各房的妾室关系都不错。

    因此程姨娘请白姨娘一道上香,白姨娘人虽小心,不肯一步行差踏错,到底不是圣人,在她那小院子里呆久了,也想出去透透气,便去向周氏禀了这事儿。周氏本来就是个宽厚的,姨娘出门上香又不是多大的事儿,便痛快地答应了。

    哪知沈沅璧不知从哪里听到了消息,也要跟着白姨娘一块儿出去,周氏便也允准了。

    第二日程姨娘和白姨娘乘坐沈府的马车到了城西法华寺。因两人都不是正头太太,也没有那样大张旗鼓地让寺里闭了门,只接待他们几个。

    到了法华寺的时候,就见寺里十分的热闹,香客众多。几人到正殿上了香,然后被请到了寺后的禅房歇息。

    沈沅璧这阵子跟着两位教养嬷嬷学规矩,闷也闷死了,见今日天气晴好,又听说寺庙后面有一片桃林开得正好。便起了游玩的心思,与白姨娘说了,白姨娘刚才拜佛拜得虔诚,有些累了,不愿动弹。但是想到沈沅璧亲事即将定下,到时恐怕更加不能出门,心中一软,便同意她出门,不过到底叫来丫鬟嘱咐一番。

    沈沅璧就带着丫鬟去了后山的桃林。这一片桃林是极大的,“所谓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此时外头的桃花已经开败了。此间的桃花却开得正好,远远看去,真真是灼灼其华,十分的赏心悦目。

    更妙的是,这寺中后院禅房与前头是隔开的,只接到豪门贵族中人,能进来的非富即贵,因此偌大一片桃林竟然没有什么人。

    沈沅璧便带着丫鬟们进了桃林,因怕不熟悉,就找了一个□□岁的小沙弥在前头带路。那小沙弥道:“往前头走一阵子,有一处小溪,溪流清澈,里边有鱼儿嘻戏,风吹过的时候,有桃花的花瓣飘落于溪间,落花流水,端的好看。”

    沈沅璧见这小沙弥年纪这般小,这嘴却不是一般的溜,也不知这番话和旁人说了多少遍了,就笑道:“既然那般好看,你就带我们去瞧瞧何妨!”说完又叫翠屏拿了碎银子赏他,那小沙弥得了银子高兴坏了,就在前面带路。

    走了约莫有一箭之地,空旷的桃林之中不知从哪里传出一阵笛声。沈沅璧出身兰陵沈氏这样的大家,祖父沈弘是当世最出名的音律大家,对于音乐一道她虽不精通,但也略懂。只觉得这笛声宛转悠扬,如诉如泣,似乎在默默倾吐着什么。

    沈沅璧一时间被触发了儿女情长,竟然听得痴了。不由自主地就冲着笛声的方向走去。翠屏出来之前,白姨娘拉着她的胳膊嘱咐了好久,她便提醒了一声:“小姐,前面也不知是什么人在吹笛,若是冲撞了小姐岂不是不美,咱们还是不要过去了!”

    沈沅璧却起了好奇心,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那么多丫鬟婆子道:“咱们有这么多人,怕什么呢?难道这寺庙里还会混进歹人不成?”

    不听翠屏的劝阻,硬要上前去看个明白。翠屏无法,只得带着人紧紧跟了上来。只走了片刻,就已经听见哗哗的水声,此间桃树渐渐疏朗,一条小溪蜿蜒而过,果然如同那位小沙弥所说的一般清澈见底。

    但见溪旁的一棵桃树上,一个身穿锦袍的青年男子正在斜倚桃树而立,一支紫笛横在嘴上,显然刚才的笛声便是这青年所奏。沈沅璧看清了那男子之后,不由微微一怔,见此人身材颀长,面如冠玉,外表文秀风雅,竟然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比起自家的父兄也不遑多让。微风吹落花瓣落在他的头上肩上,更为这人平添了几分颜色。

    男子见了她,先是一愣,随即温和地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这世间毕竟是看脸的居多,沈沅璧更是不能免俗,见男子温雅的目光看了过来,一时间竟然不由自主地红了脸。

    那男子急忙抱拳道:“在下一时兴起,胡乱吹奏了一曲,搅扰了姑娘,还望姑娘见谅。”

    沈沅璧连忙道:“是我打扰了公子雅兴,我该向公子赔罪才是。”

    那男子连忙谦让:“哪里哪里!我在这林中游弋了大半个时辰,姑娘是我遇到的第一个人,正自孤寂。想来能在这佛殿后山的桃林相遇,咱们也算是有缘的了。不知在下能否有幸邀请姑娘同游此林呢?”

    这话其实说的就有些轻薄了。若是换了一个人说出这样的话,沈沅璧一定拿他当做登徒子。可此人长得如此俊美,又是这样的彬彬有礼,谈吐文雅,沈沅璧不知不觉就对他生了几分好感,竟然完全无法对其生气。

    翠屏暗暗着急,连连对沈沅璧打眼色,想让她拒绝了此人,沈沅璧却完全被这人吸引住了,竟然没有看到。犹豫了一下,竟然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那人微微一笑,心中却不由有些鄙视:兰陵沈氏大房的女孩,也不过如此吗?自己出马,还不是手到擒来。

    那人就将紫笛插入腰间,见沈沅璧答应了下来,高兴地道:“那在下可真是三生有幸了。”说话间,不知从哪里冒出两个小厮来,那人就带着两个小厮在前面引路,与沈沅璧虽说是同游,到底中间隔了一段距离。总算让翠屏心里多少放心了一点。

    那人一路行来,指点着周围的景色侃侃而谈,口才果然是上佳。如此直过了大半个时辰,才把这桃林看完了,从桃林中转了出来,沈沅璧只觉得晕乎乎的,竟不知人在何处。

    那人道:“能得姑娘相伴同游此林,实在是在下的大幸,竟有相见恨晚之感,不知姑娘能否赐告芳名。”又道:“在下也知此举有些无礼,若是姑娘不愿相告,那便当做在下没说吧。”

    沈沅璧正在暗自焦急,想要开口问问他是谁家公子,听他这样说,像是正瞌睡了就有人送来枕头,却还要故作矜持地道:“只是不知公子能否赐告大名?”

    那青年人便道:“在下姓裴名楷,乃是河东裴氏的十三公子。”竟是沈沅钰曾经见过一面的裴十三。

    沈沅璧听说他是河东裴氏的裴楷,心中更是高看他一眼,心中仅有的担忧也已经散去。要知道河东裴氏虽然不比四大门阀根深蒂固,却也是可以同浔阳陶氏、高平郗氏比肩的顶级豪门。

    若裴楷不是河东裴氏的公子,沈沅璧或许还会考虑一下,一见如此,她便当即报出来自己的家门,矜持道:“我姓沈,沈弘是我的祖父,沈昀是我的父亲。我在家中排行第七。”到底闺中姓名不好向他说出来。

    只不过说了这么多,已是足够。

    裴楷当即装出吃惊的样子,“竟是兰陵沈氏的小姐,在下失敬了。”又寒暄了几句,这才道:“我今日是陪着母亲前来上香的,在桃林之中耗费了太多时间,怕是母亲已经等急了,这便告辞了。”说毕潇洒地又行一礼,这才带着小厮去了。

    沈沅璧站在那里看他颀长的身影渐渐消失了,这才有些怅然地回到禅房之中。白姨娘问起,她并不说与裴楷相遇之事。不过白姨娘是何等样人,早发现她去了一趟桃林,回来便有些怔忡,又见翠屏脸色不对,就已经知道这其中有事,不过她倒是也沉得住气,只做不知,并不当着程姨娘的面询问。

    正说着话,就听见外头有女声说道:“此处是兰陵沈氏的女眷吧?河东裴氏三房高氏求见!”

    白姨娘脸色一变,河东裴氏三房也是裴氏家族中的实权派,这位三太太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会要见她们这两个并不是正头主子的姨娘?

    只是人家给了这么大的脸面要见你,要是还不见就太不给人家面子了,两人便起身,一左一右伴着沈沅璧到门口去迎接。算起来,沈家这些家眷之中,倒也只有沈沅璧算是正头主子了。

    裴三太太四十来岁的年纪,长眉入鬓,十分美丽,只是一双眼睛十分锐利。当她的目光落在白姨娘身上的时候,白姨娘感觉十分不舒服。

    众人相互介绍了,又寒暄了一番。裴三太太笑声爽朗,十分热情,并不因为程姨娘和白姨娘是姨娘的身份而有丝毫歧视。“七小姐,两位姨娘,这可真是缘分。我今日带着十三郎偶然经过此地,他说这寺里的桃花怕是要开了,非要进来瞧上一眼。我没法子便跟着他一同进来,他去看他的桃花,我便拜我的佛祖,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相见,可见也是咱们的缘分!我听说这里是兰陵沈氏的女眷,便冒冒失失地前来拜见,若有失礼之处,还请你们不要见怪。”

    白姨娘听了这番话却是脸色微微一变,裴三太太说他儿子在后面逛桃花林,刚才沈沅璧也去逛桃花林,那岂不是两人在桃花林中已经见了一面了?

    众人分宾主坐下来,裴三太太便不着痕迹地套起沈沅璧的话来。白姨娘听着眉头微皱。裴三太太就道:“我早就听说沈家的小姐长得漂亮,个个都像是天仙似的,如今一看倒是果不其然。”

    刚才听见她张口闭口的十三郎,显然这位便是裴楷的母亲了,见她并不因为自己是庶女而低看了一眼,对姨娘也很客气,心中不由一片火热。想起刚才裴楷风流倜傥的样子,河东裴氏那样的门第,倒是也配得上自己了!

    裴三太太拉着沈沅璧的手把她好一通夸奖,最后更是给了她一支金步摇作为见面礼。又问她年纪多大了?针线做的怎么样?在读什么书?

    沈沅璧一一回答了,见她问这些,愈发觉得自己和裴楷有戏。白姨娘只在一旁暗中观察裴三太太的表情,并不过多地插话。

    程姨娘却没有白姨娘那般精明,见裴三太太豪爽大气,并不看低了她的身份,只觉得十分受用,便道:“刚才三太太提到的十三公子可是裴楷裴公子吗?”

    裴三太太含笑道:“裴楷正是犬子!”

    程姨娘道:“我虽在后宅,但却听说过十三公子的大名,三太太您可是养了一个好儿子啊!”那裴楷的确也是河东裴氏小一辈中佼佼者了,是家族的重点培养对象,能力十分不差,当然长相也很对的起观众。

    裴三太太笑道:“哪里哪里?您真是过奖了。这孩子平日里就跟猴儿一样,我可管不了他。”说罢长叹了一声:“什么时候,给他娶上了媳妇,让他媳妇管着他,我才好松散松散。”

    说着就去看白姨娘。白姨娘焉能听不懂裴三太太的意思,却是不为所动。她可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裴三太太今天的到访,处处透着一股诡异。说是偶遇,谁信呢?

    何况一般人家的太太都自重身份,谁会来见姨娘呢,可她倒好,不但见了,还和她们聊得这样热乎。这其中要是没鬼谁能信呢?裴三太太虽然掩饰的很好,可是白姨娘还是能从她的眼中看到隐藏的很深的鄙夷。也就是说她并不是看得上姨娘的,她这样委屈自己,一定是有所图谋。

    河东裴氏是比那会稽贺氏要好上十倍,可是瞧着裴三太太行事这般怪异鬼祟,她又怎么可能应承她什么。

    她一直信奉一句话,这天下就没有白掉馅饼的好事。

    裴三太太见她不肯搭话,心里不由暗暗着急。此前她受到家中长辈的指示,要她们想办法和兰陵沈氏结亲。原来河东裴氏暗中对沈家动了手脚,让沈家丢掉了谋划多年的中枢相权。沈氏并未对裴氏大张旗鼓地喊打喊杀,只是动用朝中和地方的势力,不着痕迹地对裴氏的势力进行打压。

    裴氏这才知道位列四大门阀的沈家潜势力有多强,润物细无声中,裴氏就被打压得抬不起头来,先是在朝中的出仕为官的几位子弟升迁上出了问题,几个重要的官位都没有拿到手里。而在地方上的“封山固泽”也遭受到了强力的阻挠,竟然进展不下去。

    那时士族的发展,一靠中央显要的部门有人,二靠地方上占有大片庄园良田,这两者兼顾政治经济,相辅相成。如今沈氏用了手段,让他们在两者上都吃了大亏,河东裴氏要达成迅速扩展实力,发展成为四大门阀一样的超级豪门的既定目标,眼看着就不可能实现了。

    裴氏的当家人这才着急了。就有人提出想法,暂且和沈家化解恩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待河东裴氏将来翅膀硬了,再报仇不迟。这化解恩怨最好的法子不就是联姻吗?若是能娶了沈家女作为裴氏的儿媳妇,沈家总该不好意思在对姻亲动手了吧。

    裴氏的族老们虽然觉得这个法子有些下三滥,但到底顾不得的,就抱着姑且一试的态度看能不能行的通。成了河东裴氏就能解决了目前的危机,若是不成,反正也不损失什么。

    裴楷就是被选出来的那个执行这项任务的人选。而兰陵沈氏的嫡女早已全都许配了人家,若是河东裴氏想要截胡,无疑要得罪另外几家强力家族,这对裴氏来说是极为不智的。最后众人一商量,就把目标定在了沈沅璧身上。

    之所以选择沈沅璧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她乃是沈昀之女。若真能娶了她回家,对沈昀也有一定的辖制作用。

    要不然以裴三太太的自负,又怎么可能愿意让儿子娶一个庶女做媳妇呢?

    此刻裴三太太见自己暗示的够明显了,白姨娘却仍是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心想难道是自己说得太过深奥了,她没有听懂?便笑着道:“刚才十三郎与我说,在后山林中遇见一位仙女似的女孩子,两人把臂同游,十分畅快,竟是与她一见如故!”说完就拿着帕子掩着嘴笑,顿了顿又道:“我听说七小姐也尚未婚配,我瞧着这两个孩子倒是十分般配呢?”

第214章 美梦破碎

    话说到这个份上,若是再听不懂,那就真是个棒槌了。

    沈沅璧听了这话,只觉得心脏“咚咚咚”跳得如同擂鼓一样,她自己是千肯万肯的,目光就落在了白姨娘的身上。

    白姨娘是她的生母,总可以在婚事上有些发言权……的吧。

    行动之前,他们早已把沈沅璧的底细摸清楚了,知道她就是一个眼皮子浅的,以裴楷的容貌人才,她必然是舍不得拒绝的。果然裴楷一出手,就迷得她五迷三道的,裴三太太于是信心大增,这才单刀直入地说出这番话来。

    他们倒是打得好算盘。若是裴家真的上门提亲,以沈昀的性子,必定会一口拒绝,她们才想了一个法子,想办法和白姨娘搭上线,若是白姨娘能答应下来这门亲事,最后双方交换一点儿信物什么的,到时候沈家就是想抵赖也抵赖不了。

    而这次白姨娘能带着沈沅璧出来上香,裴家也是在其中弄了鬼的。

    裴三太太并不觉得白姨娘有这个底气拒绝她,因为以沈沅璧的身份,能嫁到河东裴氏已经十分难能可贵了。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白姨娘竟然一句话就打破了她的美梦:“三太太说笑了,妾不过是一名上不得台面的姨娘,七小姐的婚事,自有老爷太太做主,哪里轮得到妾置喙呢!”

    裴三太太和沈沅璧一起震惊地看着白姨娘。

    沈沅璧想不到的是,她姨娘,竟然帮她拒绝了这么好的一桩亲事。裴三太太想不到的是,区区一个姨娘,竟然敢拒绝她那样优秀聪明的儿子,她凭什么?

    白姨娘不想再和裴三太太多说什么,起身告辞道:“时候不早了,妾还要回府去伺候太太,就此告辞了。”又转头招呼沈沅璧道:“七小姐,咱们走吧!”竟是一刻也不愿意再留。

    沈沅璧哪里想就这样走了,连忙叫道:“姨娘……”

    白姨娘真是叫这个蠢货女儿给伤着了,加重了语气说道:“七小姐!”白姨娘别看只是个姨娘,沈沅璧平日里对她是极为信赖的,说是言听计从也不为过。虽然心里不满,但到底不敢违背姨娘的意思,不情不愿地跟着她往外走去。

    白姨娘并不再看裴三太太一眼,只拉着沈沅璧往外走去。程姨娘见事起突然,震惊之下不及细想,也跟着白姨娘向外走去。

    那裴三太太也急了,她纡尊降贵地来见一个姨娘,到头来,居然叫这么个不是主子的东西把自己给鄙视了?

    裴三太太觉得脸儿都没地方搁了,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就扭曲了,但是到底记住了来时三老爷对她的谆谆教诲,压住了火气叫道:“白姨娘,你等一等!”

    白姨娘道:“咱们身份低微,有什么事,三太太还是去和我们太太说去吧!”竟是头也不回。

    裴三太太在家里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这时再也忍不住怒火,大声道:“白姨娘,我肯与你说话,是给你面子,你这是给脸不要脸!”

    这时沈沅璧还惦记着裴楷呢,生怕白姨娘得罪了裴三太太,急忙回首说道:“三太太,我姨娘不是有意冒犯您的……”还未说完,已经被白姨娘扯出了门去。

    白姨娘急急吩咐下人套车,等三人上了马车,程姨娘才不解地问道:“河东裴氏是多么好的人家,那裴十三又是一表人才的,在整个建康城中都是极为有名的贵公子,妹妹你为何不替七小姐应下来呢?”

    沈沅璧也忍不住埋怨道:“是啊姨娘,你为何……”她还没有说完已被白姨娘打断,“住嘴!你一个未出嫁的女孩子家,这也是你该说的话吗?那真正守礼的人家女孩儿,听到这样的事,是应该掩起耳朵听都不听的,哪有你这样子的?还要脸不要?”

    沈沅璧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白姨娘这样呵斥,还是当着程姨娘的面,眼中立刻就蓄满了泪水,若不是在车上,恐怕立刻就要掩面跑出去了。

    白姨娘不去理他,反而对着程姨娘道:“咱们是什么身份,小姐的婚事,哪里就轮得到咱们做主呢?”只是搪塞过去,旁的却是不肯多说。

    程姨娘虽然有满肚子的话要说,看见白姨娘已经闭上了眼睛,显见是情绪不高,不想说话,便把那些话咽了回去。

    马车里一时陷入了沉寂,只有马蹄踩在路上“得得得”的声音。

    过一阵子,白姨娘却倏地睁开眼睛,问道:“程姐姐,我有个问题想问你,这次出门,是谁先提出来的呢?”

    程姨娘就道:“这次说也奇怪,是太太身边的耿嬷嬷吩咐我出门为四小姐祈福的,连香油钱也是太太赏下来的。她还和我说,叫我多叫几个姨娘出门呢,我和旁人也说不来,就只和你交好,便只叫了你!”

    白姨娘面上还是挂着得体的微笑,心里却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这里头果然有湖阳郡主的首尾。难道说小二房已经和河东裴氏勾结在一起了,那河东裴氏要娶沈沅璧到底有什么目的?

    白姨娘想了一路,到底信息量太小,什么也想不出。

    另一边,法华寺禅房中,裴三太太正气的跳脚,裴楷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屋子里。笑道:“没想到娘亲出手,竟有失手的时候?”

    裴三太太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不识抬举的东西!”

    裴楷却道:“没想到沈家七姑娘这么蠢,她的生母却是个难得的聪明人。”

    裴三太太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这次没有从白姨娘身上拿到信物,后面的戏可不好唱了。”

    裴楷道:“可不是吗?沈家小二房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沈家现在正在和会稽贺氏议亲呢,若是让他们把亲事定下来,那可就麻烦了。”

    “那怎么办?”

    裴楷笑道:“不是还有父亲和祖父吗,他们总有法子的!”

    等回到乌衣巷沈府,白姨娘先是拜托了程姨娘不要将今天的事情说出去,又严格约束下人闭紧了嘴巴。

    她把沈沅璧送回到正房之后,想了想,还是来到了沈昀的书房明志堂。沈昀听说白姨娘求见自己,心中微微有些不悦,书房是何等重要的所在,便是周氏也从来没有到这里来过,她一个姨娘,怎么好冒冒失失地到这里来见自己。

    所以他晾了白姨娘一阵子,才叫小厮把她叫了进来。“你到这里来找我,有什么事?”他的声音淡淡的,白姨娘毕竟给他生了一儿一女,一般的情况下,沈昀还是会给她几分薄面的。

    白姨娘是十分知情识趣的一个人,进来先是请罪:“妾本不该到书房打扰老爷办正事,实在是遇到了一件大事,不敢耽搁,特来向老爷禀报。”

    沈昀听她这般说,心中那点不满也就散去了。叫人搬了椅子过来,对她道:“有什么事,你且坐着说。”

    白姨娘谢了坐,却只恭敬地坐了半边屁股在椅子上,单刀直入地就把今天去法华寺时遇到的事情原原本本地与沈昀说了一遍。沈沅璧在林中已和裴楷相见的事情,她自然是略过不提。最后道:“臣妾这般处置,多少有些孟浪,若因此而得罪了河东裴氏,还望老爷见谅!”

    沈昀听完了脸色郑重起来,点点头道:“你处置的很好,我要赏你!那河东裴氏不是什么好人家,咱们沈家的女儿是决不能嫁入裴氏的。”白姨娘最让沈昀欣赏的就是这一点,为人极聪明,会看眼色。

    白姨娘忙道:“老爷不罚我便是万幸,不敢要老爷的赏赐,若是老爷觉得妾多少有些功劳,就请老爷多看顾些七小姐和五少爷吧。”

    沈昀犹豫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道:“你放心吧,我和太太已经为七丫头选了一门好亲事,是会稽贺氏二房的嫡幼子。那贺家公子人品端方,贺家又是有规矩的人家,七丫头嫁过去,定不会过苦日子的。”本来这些是不想告诉白姨娘的,今天觉得她立了功,便提起与她说了。

    白姨娘道:“那妾就代七小姐先谢过老爷太太。”

    白姨娘想了想,还是隐晦地提醒了一下,小二房在此事之中所起的作用。沈昀却是大有深意地一笑,“这件事我早已知晓,你不必担心。”河东裴氏和长沙王府勾连的事情,他早就收到了情报。

    沈昀打发了白姨娘,坐在书桌前推敲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河东裴氏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想了想,这件事非同小可,还是要和父亲商量的,便去了北望斋见沈弘。

    沈弘听完了这件事,一时也弄不清楚裴家的目的,爷俩研究了半天,最后猜测大概裴家是想舍出一个嫡子来和沈家讲和?可是这手段也太过下三滥了。最后爷俩一致认定,裴家这样的做派,一看就不像是什么有信用的人,谁嫁过去都相当于掉进了火坑,沈家是绝对不能把女儿嫁到这样的人家去的!

    方针既定,沈昀也就胸有成竹了。

    本来以为裴三太太被白姨娘拒绝伤了脸面能消停几天,沈昀却是低估了裴家的厚脸皮,第二天上午周氏正在上房里歇着,门房上就有人来报,说是河东裴氏请了媒人上门,要来给七小姐提亲呢。

    周氏不由大吃了一惊,这样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直接上门提亲,这是提亲呢,还是结仇呢?

    难道是老爷在外头与河东裴氏有了旁的约定,是自己所不知道的。河东裴氏比起会稽贺氏毕竟非同小可,周氏也不敢大意,一方面叫人请了媒婆到花厅里去喝茶,一方面急忙叫人去前头请沈昀回来。

    沈昀听说了这件事,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河东裴氏也是一等一的大族,行事竟然如此不讲规矩,真是叫人齿冷。

    沈昀立刻放下手中的事务,来到长乐堂上房,周氏疑惑地问道:“难道老爷是改了主意,要把七丫头配给裴家的十三公子?”

    沈昀摇了摇头:“咱们与贺家已经说好了的,哪里还有悔改的道理?”

    “那这河东裴氏是什么意思?”周氏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样行事的人家的。

    沈昀道:“你身子不好,就不必多费心了,自有我去应付那媒人。”

    安抚好了周氏,沈昀就起身去了花厅。裴家找来的乃是一个官媒,四十多岁的女子,穿着一身大红的喜服。一般的顶级门阀结亲是不会动用官媒的,那样显得太过掉价。这位媒婆也是第一次到兰陵沈氏这样的大家族。见这一个小小的花厅就布置的这般典雅奢华,愈发敬畏了起来,坐在那里连手脚都不知该放在哪里好了。

    等沈昀一进来,那媒婆更是傻了眼,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沈昀这样的美男子,关键是那一身风华气度,看得那媒婆的眼珠子差点掉了下来。

    沈昀咳嗽了一声,那婆子才反应了过来,赶紧一伸爪子擦干净了嘴上流出来的哈喇子。上前行礼道:“见过老爷!”

    沈昀何等身份,平日里结交来往的不是朝中重臣,就是当今名士,见此情形,不由心中大为不悦,“你不请自来,到我府上,到底有何见教?”

    那媒婆连忙道:“我是来给府上七小姐提亲的。”

    沈昀凉凉道:“是谁叫你来的?”他说话还是温文尔雅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媒婆就觉得从脚底板往上生起一股凉气来。

    “是是河东裴氏的三太太来与我说的。他们家的十三公子,人才出众,品行了得,贵府七小姐虽然出身高贵,可可总是庶女……”她咧着大嘴,陪着笑脸:“那河东裴氏也是建康一等一的大族,这却是一桩门当户对的好亲事呢?”依着这媒婆的意思,沈沅璧还有些配不上裴楷呢,毕竟是个妾生女,再是良妾也不是嫡出的不是!

    “门当户对吗?”沈昀就是一哂:“你回去告诉裴家三太太,就说我女儿已经定了人家,叫她就不必惦记了。若是还有下一次,这样的不请自来,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媒婆听了这话就是一愣,来之前她问了裴三太太,三太太只说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只叫她去提亲就是了。她以为两家已经有了默契,哪里知道沈昀居然说七小姐早已定了人家,这裴三太太这不是耍人呢吗?

    她是收了裴三太太的重金才过来的,因此办事也是十分卖力,便道:“我怎么听说,贵府的七小姐尚未婚配!”

    沈昀懒得和她解释这么多,只道:“这些你不用管,只回去把我说的话告诉裴三太太便是了。”见那媒婆还赖在那里不肯走,沈昀当即便道:“来人,将这个人给我轰出去!”

    媒婆就没见过沈昀这样的,一直彬彬有礼的,可翻脸比翻书还快,正要告饶,已有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赶了过来,抓住她的胳膊就往外拖去。

    那媒婆哪里知道,沈昀是故意用这种态度警告裴家,媒婆也是倒霉,就这么被轰了出去。

    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左邻右舍都惊动了,自然瞒不了多久,沈沅璧很快就听说了。她实在是没想到裴家这么快就上门来提亲来了,而沈昀的态度又是那么强硬。

    裴十三那样的一表人才,门第又是那样高贵,为什么爹爹就是不肯同意自己嫁过去呢?实在无法理解。

    贺家也很快得到了消息,本来已经找好了媒人正准备寻个黄道吉日上门的,忽然听说了这么一件事,贺家一时也有些犯嘀咕,难道是沈昀嫌弃贺家门第不高,便又找了门第更高的河东裴氏结亲?

    都说上赶着不是买卖,贺氏也是要脸面的人,就决定先把事情放一放,等弄清楚了再上门不迟,若是媒人上了门,再被沈家给拒绝了,那可就太丢人了。

    这也是裴三太太叫媒人上门的原因之一。就算沈家不答应裴家的婚事,总要先把贺家这面给搅合黄了再说。

    沈昀在家里坐等贺家不上门,右等贺家不上门,略一想也就明白了贺家在顾忌什么。不由把河东裴氏给骂了个狗血淋头,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实在叫人齿冷,可到底也是沈沅璧的名声受损了。

    沈昀没法子,只好约了贺章又喝了一次酒,席间开门见山的表示,裴家只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我根本就没有换女婿的打算,你还是赶紧来提亲吧。

    贺章这才放下心来。过了几天,就请了媒人上门,沈沅璧听说的时候,两家已经交换了庚帖,这事就算是定了下来。

    沈沅璧只觉得一颗炸雷在头上炸响一般。她此前以为沈昀拒绝了裴十三,会为她寻一个比裴十三更好的男子,哪里知道,沈昀竟然给自己定了这样一户人家。

    前头出嫁的姐妹,从沈沅思开始,沈沅思嫁到了琅琊王氏,沈沅钰嫁到了琅琊王府,沈沅珍和沈沅依分别要嫁到高平郗氏和浔阳陶氏,哪个嫁的不是一等一的家族,哪个的夫君不是一等一的人才。怎么轮到她沈沅璧,就要嫁到贺氏这样一个二流家族里去。

    沈沅璧可是个心大的,又怎么能甘心呢!

    这一日沈昀正在书房里看公文,就听见外面一阵吵嚷,有人叫道:“七小姐,七小姐,你不能进去!”

    沈昀眉头一皱,怎么一个两个都想到自己的书房来,这个家里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他便放下了手中的公文,让人把沈沅璧给带了进来。

    沈沅璧是含着忿而来的,见了沈昀也不见礼,只是直接问道:“我有一事想问父亲,我听说父亲把我许配给了会稽贺氏,这事可是真的?”

    沈昀见她如此无礼,脸色就沉了下来:“是有这事儿!”

    沈沅璧尖叫道:“凭什么,姐姐们都嫁的那样好,我就要嫁到贺氏那样一个二流家族里去呢?父亲我想知道,我到底是哪点儿不好,惹您生气了,您要这样待我。裴家诚心求亲,您不肯答应,转头却把我嫁给那样一户人家!这到底是为了什么?”说到这里,她的眼泪就流了下来。顿了顿又道:“一定是太太见不得我好,这才给我寻了这样一门亲事,是不是?”

    沈昀不由大怒:“你在胡说什么?贺家这门亲事是我相中的,关太太何事?太太待你宽厚仁慈,如今把你养在正房里,一应吃穿用度,和八丫头并无不同,你竟然这样恶意揣测太太?何况这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你置喙的余地?我看这些年,你的规矩都白学了?”

    沈沅璧原本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和沈昀这样说话。可是眼看着那样好的亲事就要失诸交臂,她怎样也要搏一搏,因此的眼泪像是珠子一样落了下来:“我知道父亲心里只有三姐姐和八妹妹,心里压根就没有我这个庶女!要不然何以三姐姐能依着心意嫁给庾将军,我就只能嫁个二等家族的嫡幼子。父亲您摸着良心说一说,这些年我苦练琴棋书画针黹女红,除了不是从太太的肚子里出来,比起三姐姐,我还差了什么?到头来您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

    沈昀不由被她气笑了。那贺家门风清正,人口简单,婆婆妯娌都好相处,沈沅璧的这种性子,只有嫁入那样的人家才会幸福。贺强还是沈昀亲自相看的,在年轻一辈中也是一个很好的孩子,至少沈昀可以保证婚后他会给沈沅璧正妻的所有体面,沈昀不是不疼这个女儿,也不是没有设身处地地为她着想,可是最后换来的竟是这样的猜疑和埋怨!

    “好好好,我沈昀怎么就生了你这样浅薄无知的女儿!”沈昀气得一拍桌子:“若是我把你嫁给裴十三,你就满意了?”

    沈沅璧低着头,不说话,表示默认。

    沈昀冷笑一声,将茶杯摔到她的脚下,若非这是个女孩,换了儿子,沈昀早就大耳刮子抽上去了。茶水茶叶溅到了沈沅璧的裙子上,吓得她后退了一步。

    “你知道裴家是什么人家,裴家和咱们沈家是什么样的关系,你就妄想着嫁到裴家去?你什么都不知道就飞蛾扑火一般扑上去,那裴十三就那样好?叫你如此念念不忘?你真真是丢尽了我沈家的脸面!”说到这里,沈昀已经声色俱厉。

    沈沅璧长这么大,还头回见她爹发这么大的脾气,刚才的勇气也没了,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沈昀淡淡道:“我告诉你,会稽贺氏是我给你选好的人家,你想嫁也得嫁,不想嫁也得嫁!你要是觉得我不公平,我可以给你第二条路,从此把你从家谱上化了去,我不再是你的父亲,你也不再是我的女儿,到时候你愿意嫁谁就嫁谁,我不会多管你一句!”竟是要和她断绝父女关系的意思。

    沈沅璧已经吓得再不敢说话了。

    沈昀慢慢说道:“你今日不敬父亲,出言不逊,辱及嫡母,是为不孝。插手自己的婚事,是为无礼。现在就给我回到自己的院子里,闭门思过。把家训给我好好抄上一百遍,两个月内不许踏出房门一步!”

第215章 赠送小妾

    不提沈沅璧被沈昀禁足在房间不能出来。算算日子,沈沅珍的婚期也马上就要到了。沈沅珍的婚事涉及到沈氏和郗氏两家政治上的联盟,沈家上下都十分重视,连沈昀这个隔房的伯伯都问了几次。

    湖阳郡主也终于回到了沈府。

    其实湖阳郡主从太后宫里出来,在娘家没住多久,沈弘就派了沈晖把她从长沙王府接回了沈家。出嫁的媳妇老是在娘家呆着算怎么回事呢?

    沈沅珍出嫁在即,虽有小谢氏在府中操持,但湖阳郡主终究是不能放心,便也顺水推舟地跟着沈晖回到了沈家。

    如今的小二房在沈家已经是日暮途穷,湖阳郡主的回归几乎没有激起半点的风浪。老太爷已经决定沈沅珍成亲完了,立刻就让沈晖和湖阳郡主卷铺盖走人,所以暂时不打算处置湖阳郡主,免得郗家脸上难看。但是湖阳郡主回到家里,就被老太爷下令禁足了。

    湖阳郡主本来还以为可以借着给女儿操办婚事为名,暂时还能把管家权接掌回来,没想到最后竟是这么一个结果。

    且说琅琊王府里,小夫妻两个如胶似漆,庾璟年自从那次初尝滋味之后,半个多月来,沈沅钰才让他得逞了两回。因为上次郗老太太也提醒过庾璟年,况且他也发现沈沅钰那小身子骨真是不抗折腾,所以每次都是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浅尝辄止。吃不饱有时候比吃不到还要折磨人,庾璟年整天都处在吃而不饱的状态下,眸子里的绿光一日胜似一日,简直跟狼似的。

    沈沅钰觉得他怪可怜的,有时候心一软,也想好好疼疼小年年,奈何小年年做起那事儿的时候太过龙精虎猛,每次完事之后她都腰酸得像是要断了似的,非得好好歇息几天才能缓过劲儿来。

    沈沅钰也是无可奈何。

    不管怎么说,做了真正的夫妻,两人的感情更进了一步。这天沈沅钰说起沈沅珍的婚事,庾璟年就摸着下巴对沈沅钰道:“说起来,郗杰小时候也是我的跟屁虫来着,他成亲我可不能不送件礼物给他。”郗杰那个有眼无珠的,把沈沅钰这个大宝贝让了给他,庾璟年对他还真有点小感激。

    沈沅钰自然知道他和郗杰的关系很不错。庾璟年是郗太后的孙子,郗杰是郗太后的侄孙,算起来,两人还是表兄弟的关系。他和郗杰的关系虽然不若和三皇子那样交心换命,可毕竟也算得是十分要好。

    沈沅钰就道:“你要送给他什么,要不要我帮你参谋参谋?”

    庾璟年神秘兮兮地道:“这可不能告诉你!”

    沈沅钰顿时撅起了嘴:“你不想说啊,我还不想听呢!”

    庾璟年看见她那个装生气的小模样,不由哈哈大笑:“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庾璟年是个行动派,立刻发帖约郗杰找时间出来喝酒。庾璟年回到建康之后,郗杰好几次给他下帖子,不过那时候庾璟年新婚燕尔,正和媳妇黏糊着呢,哪有时间应付郗杰,自然是全给推了。

    三月三女儿节,因为阮氏落水的事情,一家子都没有出门。庾璟年遂决定带着沈沅钰出门,算是补上上次的那一回。谁知到了出发的那天,郗杰的帖子来了,约庾璟年在得月楼相见。

    沈沅钰本来就对郗杰没有任何好感,就劝庾璟年改个时间再和郗杰见面,庾璟年却道:“有件大事,必须在他成亲之前做成才行。”一时间庾璟年也有些两难,最后左思右想道:“不若这样,我先带你和郗杰见一面,咱们再接着去踏青,这样两不耽误。”

    沈沅钰连连摆手:“不去不去,我才不想见郗杰!”她有什么立场再见前未婚夫呢?

    庾璟年其实醋性相当的大,也不想沈沅钰和郗杰见面,但是现在这种情况,想了想他灵机一动,想到一个主意……

    郗杰上了得月楼二楼的包间,就看见庾璟年正襟危坐,身后站着一个青衣小帽的小厮,郗杰一眼瞧过去,只见那个小厮细皮嫩肉的,长得极为水灵。他和庾璟年也是闹惯了的,就笑道:“安仁哥,你什么时候换了一个小厮?瞧这小子一身长得这样好看,你莫不是也喜欢上那个调调了吧。”说这话的时候,他脸上是一脸猥琐的笑。

    庾璟年咳嗽了一声道:“别胡说!哥哥我还不至于连个公的都喜欢。”说得极为义正词严。“你要是再敢这样胡说,哥哥我可要掉头就走了!”

    别看庾璟年表现的这样大义凛然,手臂还是被“小厮”狠狠地拧了一把。疼的庾璟年差点撑不住笑了。

    原来这个小厮哪里是什么小厮,根本就是沈沅钰女扮男装,装扮成的小厮的模样。

    还真别说,经过沈沅钰的妙手这一打扮,郗杰还真没有认出她来。

    郗杰叫庾璟年都给弄的楞了:“安仁哥,你怎么成了亲了,整个人都变了不少,弟弟开个玩笑你都听不得了吗?从前咱们和三皇子一起逛青楼喝花酒,什么没见识过呢!”

    庾璟年真想拿块布把郗杰的嘴巴给塞上。好吗,郗杰这小子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身后还站着个母老虎呢,他就把什么老底都给抖搂出来了。

    沈沅钰气的脸儿都绿了,好哇,居然还去逛青楼喝花酒?还真是反了天了!那手就在庾璟年的后腰上使劲掐了一把。这一下是真疼啊,庾璟年忍不住脸上的表情都扭曲了。

    这下郗杰可看的清清楚楚的,当下不由得一阵诧异,“安仁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庾璟年很有急智,立刻咳嗽了一声道:“我好着呢,刚才有只苍蝇落在脸上了,我这是想用脸上的肌肉把苍蝇给夹死呢!”

    郗杰都听傻了,“这脸上的肌肉可以把苍蝇给夹死?”

    庾璟年老神在在地道:“那当然了。哥哥的武功你还不知道吗?不但可以用脸上的肉夹住苍蝇,就是这手里的筷子也能夹住苍蝇!”说完张开筷子,啪地一声,还真用筷子夹住了一只苍蝇给他看!

    这样神乎其技的功夫,郗杰都看傻了。“这,这也行?”他小时候也跟着武师学过武的,不过他可没有庾璟年和三皇子的毅力,学了不多久就嫌苦嫌累,很快就中途放弃了。所以对庾璟年的武功,他是万分崇拜的。庾璟年一本正经地说出来,他就信以为真了。

    沈沅钰站在庾璟年的身后差点笑死。郗杰一抬头看见那清秀的小厮嘴角上翘,

    憋的满脸通红,立刻叫了起来:“安仁哥,你一定是骗我,你看你的小厮都笑了!”

    庾璟年道:“你懂什么,他这不是笑你,他是得了笑症。笑症你听说过没有,就是随时随地都会不自觉地笑,自己根本就控制不住。”转头对着沈沅钰使眼色。

    沈沅钰便沙着嗓子道:“是的!”说着话呢,脸上就挂上了诡异的笑容。看得郗杰打了个寒噤,“这个毛病可当真奇怪,虽然不疼不痒的,还是叫大夫赶紧给他治治吧!”

    庾璟年道:“不要理他。咱们还是说正事吧。”

    郗杰被这一对小夫妻耍得团团转,倒不是他智商不够,他是实在想不到一向冷酷无情,坐在那里都能当空调制冷的庾璟年成亲之后会这么逗比!

    庾璟年就赶紧和他说正事:“你这不是快要成亲了,我打算送份大礼给你,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就去宫里一趟!”

    郗杰一听,两只眼睛就亮了:“安仁哥,你要送我什么好东西,还要到宫里去取?”这宫里的东西那可不就是全天下最好的东西吗?

    庾璟年故作神秘地一笑:“等你到了宫里自然就知道了。”两人就定了下来进宫的时间。

    庾璟年见郗杰兴致不高,就有些疑惑。他要成亲的那会儿,可是心情万分激动的,就差买两挂鞭炮走哪儿放哪儿了。就问道:“你这马上就要当新郎官了,怎么看你情绪不高呢?”

    郗杰摆了摆手:“别提了,弟弟可没有那么好的福气,娶回家那么一位通情达理的媳妇!”见庾璟年脸色瞬间变得扭曲了,郗杰抬手就抽了自己一巴掌:“瞧我这张臭嘴,没有个把门的,安仁哥你可别跟我一般见识。我不是那个意思!”沈沅钰从前可是郗杰的未婚妻来着,郗杰说这话可就容易让庾璟年产生误会了。

    在庾璟年面前,郗杰忍不住吐槽道:“沈家这位四小姐!这还没有成亲呢,就挑三拣四的,嫌我母亲给她准备的东西这个不好,那个不好,简直烦也烦死了。如今就和我祖母我母亲杠上了,等我们成亲了,我夹在母亲和媳妇中间,还能有好日子过吗。”郗杰的本质就是个好色之徒,他从前对沈沅珍可是十分喜欢的,可自从在长沙王府被设计了之后,他对沈沅珍的感觉就有些变了,加上祖母和母亲三不五时在他耳边说几句沈沅珍的坏话,郗杰慢慢地对沈沅珍就变得有些反感起来。

    郗杰说起这些来,就有些掉胃口。庾璟年却听得津津有味,觉得还是自家媳妇好,比任何人都要好一千倍。一时间不由十分得意。

    等吃完了饭,就在得月楼分了手。庾璟年上了马车,就看见沈沅钰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庾璟年凑过去,沈沅钰竟然把脸转向了一边去。

    庾璟年一看沈沅钰这是又生气了。连忙凑过去,从后背抱住她,讨好地道:“我的好阿钰,这又是哪个惹到你生气了?”

    沈沅钰哼了一声:“除了您这位庾大将军,还能有谁?”

    庾璟年道:“我又哪错了?”

    “逛青楼?喝花酒?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

    庾璟年叫了一声冤枉,“我以为是什么事儿呢!你知道我手下的那些将官们,哪个不好这个调调,有时候做主帅的不能太清高,得和他们打成一片才行。所以有时候我也会到青楼里坐坐,也只是喝喝酒,听听曲,并没有旁的!真的,你要信我,那里的女子,我真的是从来没碰过的!”

    沈沅钰想了想成亲以来,庾璟年的所有举动,好生分析了一遍,觉得庾璟年应该是个初哥,又见他信誓旦旦的,这才放心了下来。不过还是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你若不信,我可以对天发誓!”古人都是十分重视誓言的,沈沅钰可不想逼得他对天发誓,一伸手就捂住了他的嘴巴:“算了,我就再信你一次!不过你得答应我,以后就算要应酬同僚,也再不能去那种地方了!”

    “好好好!我什么都答应你!”

    沈沅钰这才转怒为喜,想起郗杰被他骗得一愣一愣的,就忍不住露出笑容来。与庾璟年分享了一回,庾璟年也是笑得不行。

    庾璟年见她穿着小厮的衣裳,有一种雌雄难辨的独特美感,不由心里痒痒的,就趴在她的耳边冲着她的耳朵吹气,问道:“好阿钰,你刚才吃饱了没有?”

    沈沅钰一时没有弄明白,道:“吃饱了!”

    “我可没吃饱呢!”说话间竟将沈沅钰扑倒在车厢里,沈沅钰就吃了一惊:“你做什么?”

    庾璟年邪邪一笑:“你说我做什么?我还没吃饱,只好麻烦娘子想法子喂饱我咯!”

    “喂,我还穿着小厮的衣裳呢,我现在可是个男的!等我换过衣裳……”沈沅钰没想到他在马车里就想做那种事,晚上回家不行吗,哪里就那么急不可耐了。

    “男的就男的,怕什么呢!”

    庾璟年本来就是想占点便宜,没想把她怎么着。这时被她说的心里竟然生出一股邪恶至极的念头,嘿嘿笑道:“只要是你,不管男的女的,我都爱!衣裳不先脱掉怎么换呢?”说着就去解她的衣裳。

    沈沅钰这才真害怕了,色厉内荏地道:“这可是在车上呢!”

    “车上怕什么?你叫声小点儿,她们听不到的!”

    沈沅钰还要反对,庾璟年的湿润的双唇已经封住了她的唇。沈沅钰才发现嫁给一个武将有多悲催,他想要对你怎么样的时候,你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既然不能反抗,就只有闭上眼睛好好享受了。

    马车外头。跟车的金灵就拉了拉蕊心,担心地道:“蕊心姐姐,这车怎么有点不对劲儿啊!要不要上去瞧一瞧?”

    大概是里面的某人动作太大了一些,那马车正在有节奏地一摇一摇地晃动着,蕊心一看就明白了车里正在做什么。不由赶紧拉住了金灵:“那是姑爷在里头练武呢,你可莫要打扰了他!”

    金灵信以为真:“姑爷坐车的时候还在练武啊,难怪他的武功那样高强!”金灵满脸都是崇拜。

    蕊心:“……”

    马车出得城外,寻了一处风光极好满目青翠的原野,携手漫步其中,庾璟年和沈沅钰都是心情大好,逗留了两个时辰才又上了马车往回赶去。

    等到了和郗杰约好的那一天。他早早就来到皇宫外面,等了片刻,郗杰才骑着马姗姗来迟。相互见礼之后,庾璟年就拉着他往宫里走,这两人都是经常入宫的人物,在皇帝和太后面前都是极有脸面的人,守门的卫士也不敢拦着他们。

    两人顺顺当当地走进了皇宫。庾璟年在前面引路,郗杰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了一阵子,郗杰就感觉到不大对劲儿了,“安仁哥,这不是往含元殿的方向啊!”郗杰以为他要先带着自己去给太后问安呢!

    庾璟年道:“谁说我要带你去含元殿了?你且跟我走就是了。”

    说话间庾璟年就带着郗杰走进了含元殿附近的一个小花园子里。这个小园子里遍植奇花异卉,当此季节,花儿开得正艳,内里有个小湖。郗杰正在感到奇怪,远远地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庾璟年忽然抓着他的衣领,施展轻功,跃到一颗高大的香樟树上。

    郗杰觉得自己腾云驾雾一般,上一刻还好好地在地上,下一刻已经飞到了树上。吓得差点尖叫出声,好在庾璟年手疾,一把捂住了他嘴,这才没有暴露了两人的位置。

    “噤声!”庾璟年低喝了一声,见郗杰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才放开手。

    就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郗杰透过茂密的树叶向下看去,就见一个二八年华的女子,穿着一件大红的妆花褙子,水红色绣花宫裙,施施然走过来,身后跟着一个年纪小些的宫女。那女子头上金珠翡翠,脸上浓妆艳饰,一派华贵气象。

    郗杰阅女无数,隔得虽远,郗杰只在那女子胸腰臀腿等处看了几眼便判断出那女子身材一等一的出挑。待她走近,看清了她的脸,更是了不得了,见她皮肤白皙、眉目如画竟是一个绝色美人,尤其是一双眼睛里头仿佛蒙着一层淡淡的烟雾一般,叫人我见犹怜,郗杰不由得呼吸顿止。

    庾璟年见他哈喇子都要流出来的样子,不由低笑道:“好看吗?”

    “好看!怎么从前没有见过这女子?难道是皇上新近纳的妃嫔?”郗杰有几分疑惑。

    庾璟年道:“你没发现,这女子是从含元殿里出来的吗?她可不是什么皇伯父新纳的妃嫔,她是皇祖母的娘家的亲戚,如今就住在皇祖母的宫中。”

    郗杰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那名女子正是木秀容。上次在含元殿中,太后皇上已经发话将她配给了庾璟年做妾,不过时间过来这么久,庾璟年却始终连含元殿都没有来过一回,更不要说见她一面了。

    她也是个颇有心计手段的,便想法子给庾璟年送了一封情致缠绵的信,直接送到了琅琊王府上。结果庾璟年看都没看,直接就把那信上交给了沈沅钰。她费尽心思写出来的情书也只不过充当了沈沅钰茶余饭后的笑料而已。

    她左等右等,终于等到了庾璟年的回信,约她今日辰时在这个小花园子的湖边见面。她接到庾璟年的信后简直激动万分,以为自己的一番筹谋总算没有白费,庾璟年既然约自己见面了,显然对自己并非没有想法的。这才着意打扮了一番,来到这里与庾璟年相见。

    此时她算着时间来到小花园,却没有见到庾璟年的身影,不由有些着急。主仆两人举目四望,哪里有半个人影!却不知道庾璟年和郗杰就在她们的头顶上。

    “小姐,大将军怎么还没到?”这里没有外人,贴身丫鬟忍不住问道。

    木秀容想了想,道:“大将军不是在信中说,叫咱们到湖边等他吗?咱们还是去湖边等着吧。”

    丫鬟点点头,两人就走去了湖边。

    见两人走远了,郗杰才压低了声音道:“那女子口中的大将军不会就是你吧!”

    庾璟年微微点头:“你不是问我为何对此女的底细知道的那么清楚吗,此女姓木名秀容,乃是太后赐予我的妾室!”

    郗杰听了不由艳羡的不行,“安仁哥你可真是艳福不浅呢!”

    庾璟年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看着她,忽然道:“如果我说,此女便是我送给你的新婚礼物,你怎么说?”

    郗杰听了大吃一惊,连连摇头:“安仁哥,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再说了天下的女人那么多,我怎么会抢你的女人呢!”郗杰虽然毛病不少,但是有一点是好的,他这个人还比较讲义气,要不然庾璟年也不会和他关系这么好了。

    庾璟年眼睛一瞪道:“是我心甘情愿送给你的,你担心个球!你要是不肯要,那就是看不起哥哥我!”

    “可,可,可太后娘娘是不会同意的!”见庾璟年态度这般坚决,郗杰也不由有几分心动,可是他总觉得这事有点不靠谱,因此还是拒绝。

    庾璟年一笑道:“太后那边,我自有办法。你只管与我配合便好了。”

    郗杰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还没等说出什么,庾璟年已经开始行动了。他手指里头扣着一枚小石子,屈指一弹,小石子就像张了眼睛一样,径直打在了木秀容的脚腕上。木秀容正在湖边焦急地等待,骤然觉得脚腕上一阵剧痛,这个时候湖边长满了湿滑的苔藓,顿时脚下一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掉进了湖里去。

    木秀容忍不住发出一声尖叫。

    与此同时,郗杰见也忍不住叫出声来。因为庾璟年已经不由分说地将他朝着湖里扔了下去。

    郗杰从那么高的树被扔了下来,吓得魂飞魄散,自然大呼小叫了起来。好在这个小湖虽然不大,又是人工所挖,好在挖得很深,郗杰被扔到水里,阻力抵消了冲力,倒也没有受伤。

    木秀容的丫鬟这时候已经傻了,她家小姐好好的,不知怎么就掉进水里了。木秀容可是不会凫水的,眼看着她挣扎着就向湖底沉去,小丫鬟刚喊了一句“救命!我家小姐掉到湖里去了!”就见一个俊美绝伦的男子从天而降,溅起巨大的水花,那小丫鬟只觉得撞了鬼了一般,竟不知郗杰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边郗杰惊魂甫定,就看见木秀容正在湖水里胡乱扑腾,眼看着就往湖底沉下去了。庾璟年算得很准,郗杰这人颇有怜香惜玉之心,见此情形,来不及想别的,就向着木秀容的方向划了过去,这时也顾不得那许多,将木秀容整个地抱住了,向岸边划去。

    此时庾璟年已经从香樟树上下来,抱着肩膀站在树底下,悠闲地看着这一幕。而太后宫中的侍卫和宫女嬷嬷们,也听到了声音,匆匆向着这边赶了过来。

    木秀容入水的时间不长,不过是呛了两口水而已,被郗杰救到岸上时人都还是清醒的。可她一抬头,正好看见她苦苦等待的庾璟年,正站在背着手站在湖边,满脸都是讥讽无比的笑容。而救人的郗杰还在紧紧的抱着她,而且一只手正放在她胸前的一只高高鼓起的小兔子上。

    木秀容只觉得脑袋上响起一个惊雷一般,一口气没上来,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事情发生的太快,郗杰凭着本能把木秀容救了上来,见庾璟年正用似笑非笑的目光看着自己,一时不由大急:“安仁哥,我不是……”

    庾璟年嘿嘿一笑:“还愣着干嘛!救人救到底,木姑娘已经晕过去了,还不给她度气救她!”

第216章 自食苦果

    含元殿中郗太后高踞上首,庾璟年和郗杰站在大殿的中央,郗杰披了一件披风,虽然身上脸上已被太监服侍着擦了一遍,可头发仍然是湿的。

    木秀容跪在两人前面,瑟瑟发抖,她被郗杰救醒之后就立刻被宫女和嬷嬷们带到了含元殿。

    木秀容是个心思玲珑的,当她得知,救自己人的竟然是郗杰,不由吓得肝胆俱裂,庾璟年和郗杰是郗太后最为看重疼爱的两个晚辈,一个是她的嫡亲孙子,一个是她的侄孙—娘家唯一的继承人。若太后误以为自己参合到两个人中间,行那挑拨离间之事,太后一怒之下,她又怎么能有好果子吃?。

    这时庾璟年发出一声怒喝:“郗杰,你小子是什么意思?”他像是一头愤怒的狮子,大踏步地上前,一把就抓住了郗杰的脖领子,将他整个人都拎了起来,怒吼道:“你知不知道木姑娘,乃是皇祖母赠与我的爱妾!你众目睽睽之下入水救人不说,还嘴对嘴地给她度气,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郗杰到现在还稀里糊涂的呢,忽见庾璟年发这么大的脾气,他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安仁哥,我,我不是……”

    还要解释几句,就见庾璟年背对着太后,对自己连连使眼色。郗杰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大声道:“安仁哥,我也是适逢其会,我总不能见一个花样的女子被活活淹死,却见死不救吧!”

    郗太后见自己最为看中的两个后辈竟然为了木秀容急头白脸地差点就要打起来。顿时急了,急得一下子就站了起来:“阿年,你先放开杰哥儿,这件事就是个误会。”又急急吩咐一旁的太监道:“你们都是死的吗,快把他们两个人给哀家分开!”

    太监这才上前将两人给分开。

    庾璟年顺势跪了下去:“孙儿受此羞辱,请皇祖母给孙儿做主!”

    郗杰想起刚才在树上庾璟年对他说的那些话,“太后那边,我自有办法。你只管与我配合便好了。”想到事已至此,那木秀容他抱也抱了,亲也亲了,想推脱也推脱不掉了,就跪在一旁道:“姑婆明鉴,我是冤枉的!我绝没有针对安仁哥的意思。”

    太后见庾璟年简直像是乌眼鸡一样,眼睛都红了。她自然清楚,这件事涉及到一个男人的尊严,庾璟年怎么可能不生气?她顿着龙头拐杖,生气地说:“你们两个,是嫡亲的表兄弟,也是哀家最为看重的两个孩子,合该好生相处,相互扶持才是,怎么能如此兄弟阋墙,叫哀家伤心呢!”现在她只想着调节两兄弟之间的矛盾,不让两兄弟就此反目,其他的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就开始和稀泥起来。

    太后看见跪在地上的木秀容,一张小脸苍白苍白的,可瞧着还是楚楚动人,叫人我见犹怜!就不由的一阵生气,声音一寒道:“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为什么要到那个小花园里去,怎么又会掉进了湖里去的?”

    木秀容在含元殿里住了这么久,太后还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过话,一时之间只吓得全身簌簌发抖,“太后娘娘,臣女不是故意的!”她正想实话实说,把庾璟年约她到小花园的事情说出来,猛然之间看见庾璟年两道寒若冰雪的目光看了过来,那目光中的寒意差点儿将她冻毙了。

    她心中一动,到了嘴边的话就变成了这样:“臣女听说那小院子里的牡丹花开了,一时好奇,就想去看个新鲜,没想到一不小心竟然失足落水!”说毕忍不住嘤嘤哭泣起来。

    太后的目光在庾璟年、郗杰和木秀容的身上转来转去。木秀容只是她的一个远方亲戚,而庾璟年和郗杰却是她至亲的亲人,自然有所取舍。

    太后道:“你们两个不要再争了,这件事哀家会替你们处理好的!”说到这里就是脸色一沉:“来人呢,将这个贱婢给我拖出去,白绫、鸩酒和匕首,任她选一样吧。”竟是为了保全两兄弟的感情,不惜牺牲木秀容的性命。太后想起此女甘为庾璟年的妾室,本来就不是什么尊重的人,这次落水,说不定就是见庾璟年对她不理不睬,这才变换了目标,故意引诱郗杰的,所以对她再也没有怜惜之心。

    郗杰不由得大吃了一惊。

    庾璟年却是铁石心肠,他本来是想设计把此女送给郗杰,若是此女被赐死了,也一样能解决问题,他倒是无所谓的。

    木秀容吓坏了,没想到前几天还对她和颜悦色的老太太,说变脸就变脸,一眨眼就要把她给赐死。立刻大哭着喊道:“太后饶命啊!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啊!”

    太后又岂是随便就会改变主意的人,大声道:“拖下去,把她拖下去。”就有两个粗壮的嬷嬷来到殿上,一左一右抓住她的手臂,将她往殿外拖去。

    木秀容见太后不肯赦免她,大急,连忙叫道:“大将军救我!郗公子救我!”这关键的时刻,竟然把庾璟年和郗杰一块叫了出来。

    庾璟年面皮一抽,暗想此女还真够不要脸的。他面上冷若冰霜,别过头去,只当做没听见。

    郗杰却是个惜花怜花之人,觉得木秀容罪不至死,甚是可怜,连忙大喊了一声:“太后娘娘且慢!”

    太后眉头一皱:“你待怎地?”那两名嬷嬷见郗杰出面求情,便停住了手。木秀容将郗杰当做自己的最后一棵救命稻草,急忙使尽浑身解数向他放电。一时间整个大殿都是电流涌动。

    郗杰见她眼波流转,楚楚动人,更是怜惜。连忙对着庾璟年拱拱手道:“安仁哥,今天这事儿,是弟弟孟浪了,不过弟弟确实不知木姑娘乃是太后娘娘赐予你的小妾,冒犯之处,还请你见谅!”

    庾璟年哼了一声,见他当众道歉,到底缓和了过来。道:“此女与你有了肌肤之亲,到底不能再入我的府中了,要怎么处置,你和皇祖母决定就是了。”

    郗杰道:“事已至此,就请安仁哥将此女赠与我如何。我抢了安仁哥的爱妾,虽然不是故意,但毕竟亏欠了哥哥,来日我必登门致歉。到时候我一定找个比木姑娘姿容更胜一筹的女子送予哥哥,如何?咱们兄弟之间相互赠妾,不但不会被人笑话,说不定可以传为一段佳话呢!”这个时代,送个小妾出去,就像送一匹马,送一把宝剑一样,没人会觉得有什么!

    庾璟年假作不舍,犹豫了一下道:“罢了,事已至此,既然你也不是故意的,我便也不怪你!这木姑娘,就当是为兄赠予你的礼物吧!”

    太后见两人这么快倒是自动和解了,心里松了一口气。

    木秀容却是大喜过望,连连道:“谢大将军,谢郗公子。”两人已经说清楚了,庾将年把自己送给了郗杰作妾,那么,太后也不能再杀掉自己了吧!

    抓着木秀容的两位嬷嬷就看向郗太后。太后摆摆手道:“既如此,你们放开她!”两位嬷嬷这才放开木秀容行礼退下。

    木秀容连连磕头:“谢太后不杀之恩!”

    太后道:“既然阿年将你送予了杰哥为妾,含元殿你也不能再住了,这便收拾收拾跟着杰哥回去吧。”

    等郗杰和庾璟年并肩走出皇宫,他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怎么这样一个水灵灵的美人就变成他的小妾了呢。

    郗杰一脸歉然道:“安仁哥,这次是兄弟对不住你,我一定派人搜罗一位顶级美女转赠于你!”他喜欢美人,便觉得天下所有的男人都是这样,见庾璟年这么大方,将这样一个绝色美人送给了自己,真是太够朋友了!

    庾璟年回头看了一眼,如今木秀容正坐在一乘小小的粉轿之中,由几个宫人抬着,她的丫鬟抱着一个包袱走在轿旁。一乘粉轿抬进府里,这正是纳妾的仪式,庾璟年嘴角一丝畅快的笑容。

    木秀容这个麻烦总算解决了,顺便帮着阿钰报了一箭之仇,回家去可得让她好好报答自己,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就更加愉悦了。

    庾璟年就拍了拍郗杰的肩膀:“咱们两兄弟说这些做什么呢!这是我心甘情愿送予你的,你不必想那么多。不过这木姑娘怎也是太后的远亲,就算看在我的面子上,日后你也要好好待她。”

    郗杰道:“这个你尽管放心,我自然不会亏待木姑娘的。”就冲着木秀容那般绝美的颜色,也不能辜负她不是。

    庾璟年又道:“替我找寻绝色美人儿什么的,也不用着急!”他可对沈沅钰许了不纳妾的承诺呢,若非直接拒绝显得太奇怪,他早就一口拒绝了。“悠着点儿来,哥哥不着急的。”

    郗杰连连点头,觉得庾璟年真是太够意思了。

    庾璟年办完了这件大事,兴兴头头地回了蘅芜苑。也不叫下人通报,直接就掀帘子进了上房,就见沈沅钰正坐在窗户底下,拿着一个荷包在那里穿针引线。要说沈沅钰人是极聪明的,琴棋书画,经史子集,每一样都略懂,唯独这时代女人应该精通的女红,她是实在拿不出手。她既不愿学,也似乎没有那个天赋。

    到现在庾璟年身上的中衣、亵衣、袜子,甚至荷包、香囊、扇套,都是出自彩鸾彩凤之手——之前这些都是凌雪和寒梅在做的,沈沅钰嫁过来之后,实在无法忍受自己的夫君穿着对他有想法的女人绣的衣裳,因此凌雪和寒梅为庾璟年绣东西她也从来不拦着,只是绣完了她就叫彩鸾收到一旁,从来不拿出来给庾璟年穿戴。

    她的这点儿小动作,庾璟年知道的一清二楚,也只是装作不知道。

    为了她绣工不好的事,庾璟年没少拿这个取笑她,沈沅钰也深深觉得身为一个这时代的模范妻子,丈夫身上一件自己绣的东西都没有,实在太过丢脸,因此这段时间,专门请了一个顶尖的绣娘做老师,一有空就穿针走线地在那里做绣工。

    沈沅钰的目标是——至少要把最简单的绣荷包学会。至于更难的嘛,就交给彩鸾彩凤和绣娘们去忙吧,要是自己什么都做的完美无缺,大丫鬟和绣娘们岂不是鸭梨太大了!

    这阵子庾璟年低头一看,就见她那个荷包绣得歪歪扭扭的,针脚之粗疏真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事实证明,一个太过聪明完美的媳妇会带给夫君太大的鸭梨,所以庾璟年特别喜欢看见沈沅钰吃瘪的样子。比如现在,他的心情就分外的好。

    沈沅钰绣得极认真,庾璟年在她身边站了半天她竟不自知,直到庾璟年咳嗽了一声,她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地将那个荷包藏到身后去。

    “回来了,怎么也不叫丫鬟通传一声!”

    庾璟年就在她的身边坐下,“在做什么呢?”

    沈沅钰道:“没做什么!”

    庾璟年看见她那个样子就觉得想笑。他就把自己的荷包取了出来,随手扔到了地上:“这个荷包,我不戴了!”

    沈沅钰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我等着我媳妇什么时候把荷包给我绣好了,我再戴媳妇绣的荷包。你若是一天不绣好,我便一天不戴荷包了。”

    沈沅钰小声道:“你不嫌我绣的荷包拿不出手吗?”

    庾璟年认真地说:“只要是你绣的,不管什么样,我都觉得是最好的。”

    “花言巧语!”明知道他说的是花言巧语,沈沅钰心里还是觉得十分的甜蜜。她用力推了庾璟年一下,“你不介意,我还介意呢!若是你带着那样一个七扭八歪的荷包出去,我还不被人笑死?”说着就起身把那个荷包捡了起来,要给庾璟年戴上。“所以你想戴荷包,还有的时间等呢!”

    庾璟年却拒绝了,“说不戴就真的不戴了!”

    庾璟年伸手把她抱在怀里,“你也绣了大半天了,歇歇吧,仔细累坏了眼睛。”

    沈沅钰道:“我每天不过绣一个时辰而已,又都是在白天,坏不了眼睛的。”不过还是从善如流地放下了手里的针线。

    庾璟年就拥着她进了内室,一块儿在榻上坐了。沈沅钰道:“你今天进宫了?”

    “嗯,进宫了,今天进宫,我做了一件大事呢!”一脸的“赶快来问我吧”的表情。

    哪知道沈沅钰看见是看见了,却故意顾左右而言他,只和他说些家中琐事,根本不肯问他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庾璟年就像是全身痒痒却偏偏没有人给他挠,真是抓心挠肝的,一下子就把沈沅钰压倒在床上,恶狠狠地道:“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沈沅钰噗嗤一声笑了,她自然是故意的。她就冲着庾璟年眨了眨眼睛道:“让我来猜猜二爷进宫去做什么了好不好?”

    庾璟年倒是来了兴趣:“哦,那你说说我去宫里做什么了?”

    沈沅钰老神在在地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一定是去处理木秀容那件事去了。我说的对不对?”

    有时候媳妇太聪明真是让人觉得鸭梨山大啊。庾璟年刮了她的鼻子一下:“我媳妇怎么就这么聪明!”沈沅钰撇了撇嘴,这算什么,他给的提示不要太多好吗。

    逗弄的他也够了。沈沅钰决定满足他一下,问道:“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庾璟年果然来了精神:“今天宫里可真是演了一场大戏呢!”就把宫里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沈沅钰听得双目异彩涟涟:“你真的把木秀容送给了郗杰?”她大概猜到了他要做什么,不过没想到他做得这么绝,这么解气。上回湖阳郡主鼓动太后把木秀容送进琅琊王府恶心她的时候,庾璟年就说过要把木秀容送给郗杰恶心恶心沈沅珍。

    哪想到这人说到做到,竟然真的这么干了。沈沅钰觉得心中好生解气。

    “沈沅珍马上就要成亲了,你在这个节骨眼上送给郗杰一个良妾?”

    庾璟年摸了摸下巴:“难道我做的太过分了吗?”

    沈沅钰忽然抱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不过分,一点儿都不过分,做的好!做的太好了!”

    想到沈沅珍必定会被这件事气炸了肺管,真真是大快人心!

    庾璟年摸着被她亲过的地方,眼睛中忽然露出危险的神色,“我给你出了这么大的一口怨气,要怎么报答我呢?”

    沈沅钰立刻就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咱们可是夫妻呢,你为我做点儿事情,不是应该的吗?要什么报答呢?”

    庾璟年咬牙切齿地伸手去解她衣带,小丫头片子真是太可恶了!

    沈沅钰急道:“喂,你做什么?现在可是大白天呢!”

    庾璟年道:“白天算什么?前两天在马车上还不是……”

    沈沅钰叫了起来:“你还好意思说……”

    再说郗杰,将木秀容带回了郗府,当晚就收用了。木秀容知道自己的郡王侧妃美梦已经做到头了,如今只好紧紧抱住郗杰的粗大腿,一心一意地讨好郗杰。她长得本就不比沈沅珍差,这样温言软语伏低做小地处处逢迎讨好,郗杰只觉得受用极了,一连三天都歇在了她的房中。

    郗檀知道之后,觉得郗杰这么做有点儿过分了,毕竟再过十天就是他和沈沅珍大婚的日子。就把郗杰叫过去教训了一顿,郗杰却说这木姑娘乃是在太后跟前都过了明路的,他说的也是事实,郗檀竟然无言反驳。只好吩咐他低调一些,将来沈沅珍进门了,一定不可以宠妾灭妻云云。

    小二房谦退堂,沈沅珍的院子里。

    远远的就听见沈沅珍尖锐的声音传了出来;“你说什么?郗杰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纳了一个美女回府,他还有没有把我沈沅珍放在眼里,有没有把我们沈家放在眼里!”

    湖阳郡主坐在沈沅珍的旁边,见女儿气的浑身发抖,不由有些后悔不该告诉她这些。不过沈沅珍眼看就要嫁到了郗家去了,这些事情若不及早告诉她,骤然入了郗家只怕是措手不及。

    湖阳郡主到了此时连肠子都悔青了。沈沅钰和庾璟年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怎么就把原本该给庾璟年的木秀容给了郗杰呢!早知这样,当初她真不该弄出个木秀容来,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

    沈沅珍眼泪一滴滴落下来,自从和郗杰定亲之后,她接连受挫,简直把一辈子的委屈都受完了,哭道:“郗杰这样打我的脸,爹,娘,我不嫁了,我不嫁了!”

    屋子里除了湖阳郡主,二老爷沈晖,大少爷沈泫还有沈沅珍的大嫂刘氏都在场。沈泫好不容易才撮合了沈沅珍和郗杰,怎么能在这眼看着就要成事的关键时刻让沈沅珍退缩了呢,急忙说道:“妹妹说的什么话,六礼都已经差不多过完了,就差最后一步的亲迎了,你怎么能不嫁了呢?你若是不嫁,日后还能嫁给谁呢?”

    沈沅珍不由大怒,拿起茶碗就向着沈泫扔了过去,“你还好意思开口,这件事全都怪你,全都怪你!”

    沈泫虽然躲过了茶碗,到底被茶水淋了一身,这段日子,沈沅珍每每见他就像是见到了仇人一样,让他十分无奈。因此便悻悻地道:“我当初,也是为了你好!郗杰那样的门第,长得又是那样的俊俏,建康城中,不知有多少女人艳羡妹妹呢!再说了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就是为兄的房中,也有四房小妾。你是正妻,她们是小妾,她们再怎么能为又能越得过你去吗?她们不过就是个玩意,你何必与一个玩意儿置气,没得丢了自己的身份呢?”

    湖阳郡主想起沈泫做的那些事,也不由生气:“你给我闭嘴!你也不动脑子想一想,那木秀容是什么身份,那是和太后沾亲带故的亲戚,能和普通的玩意儿一样吗?若是叫她进了府里,日后必成心腹大患。”木秀容是她亲自挑出来对付沈沅钰的,她可是知道此女的心计手段的。她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我现在就去郗家问问,他们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无论如何,也要他们把木秀容退回去!”

    沈晖现在看见湖阳郡主就生气。上次湖阳郡主在宫里陷害沈沅钰不成,小二房所有的人都被老太爷禁足了,沈晖心里明白,老太爷之所以没有发落他们,是考虑到沈沅珍出嫁在即,没有父母见证她的婚事不成样子,接下来老太爷还不定怎么处置他们呢!

    既然大哥已经得了宗子之位,就让他做宗子好了,不知道为什么湖阳郡主老是铤而走险不肯放弃,他简直都烦透了。

    他就冷哼了一声:“你给站住!还嫌咱们不够丢人吗?退回去?如今生米都已做成了熟饭,还往哪里退?再说你忘了你现在已经被老太爷禁足了吗,你就是想出门,你能出的去吗?”

    沈沅珍婚前和郗杰有了苟且,简直就是人生的一个巨大污点,那是怎么涂抹都涂抹不掉的。郗家肯三媒六礼地娶她回去已经很给面子了,湖阳郡主还想上门去说理?郗家的张老太太和陶太太哪个是省油的灯?湖阳郡主不是自取其辱是什么?

    湖阳郡主脚步就是一顿,她不由一叹,同样是犯了错误,在郗杰那里就是风流不羁,换成了沈沅珍就是不可饶恕。这世道对女子实在太不公平了。

    沈晖真是越看湖阳郡主就越不顺眼:“还不都怪你,若不是你在含元殿中搞风搞雨,那木姑娘最后怎么就会跑到姑爷的房中去?”

    湖阳郡主回到府中,就把木秀容的事到处宣扬,她以为自己给沈沅钰找了一个□□烦,没想到最后却是让沈晖拿这事做了把柄!

    湖阳郡主大怒:“怎么能怪我!要怪也只能怪庾璟年和沈沅璧太过狡猾!照你那样说,珍儿应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好好和郗杰过日子,珍儿身后有兰陵沈氏撑腰,郗家总要给她正妻的体面!”

第217章 出嫁风波

    为了木秀容的事,谦退堂差点闹起内讧来。最后湖阳郡主也没能去郗家讨要公道,因为她现在可是被禁足的人,没有老太爷的命令,她想出谦退堂,门儿都没有。她将自己的意图告诉了守门的侍卫,报到了老太爷那里,沈弘只轻飘飘说了一句“不准”,就把她给驳了回去。

    转眼到了沈沅珍出嫁的日子。湖阳郡主说不着,早早地就起来了。因为谦退堂的所有主子一直被禁足,因此虽然到了沈沅珍成亲的日子,院子里仍然显得冷冷清清的。

    湖阳郡主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她一边叫丫鬟们服侍她穿衣洗漱,一边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四小姐起了没有?”

    她的大丫鬟雀儿就答道:“现在才卯初呢,四小姐已经起身了。”

    湖阳郡主听了就有几分不喜:“今天是珍儿出嫁的日子,这一整天还有的忙活呢,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绿岚她们是怎么伺候的。”

    湖阳郡主心里担心女儿,就匆匆洗了洗脸,套了一件衣裳就去了沈沅珍的屋子。沈沅珍果然已经醒了,正坐在梳妆台前面发呆。

    因为木秀容的事,这阵子沈沅珍变得安静好多,可她越是这样,湖阳郡主就越是担心。

    “我的儿,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这样早就起身,到了晚上怎么还有精神应付姑爷呢?”湖阳郡主就说道。

    沈沅珍听见湖阳郡主的声音就转过身来,这个家里,如今她真正全心信任的人,就只剩下湖阳郡主了。“娘,我害怕!”沈沅珍抓住了湖阳郡主的手,眼睛里含着眼泪。沈沅珍自从被亲哥哥坑了以后,早就不复当初想嫁入郗家的那种心情。这种情况下嫁过去,等待她的能有什么好日子?

    她遗传了湖阳郡主的性子,为人最是刚强,从不像一般女孩一样哭泣。湖阳郡主见她这样,只觉得心里像是有一把刀子在割她的肉一样,痛得无法呼吸。

    湖阳郡主抓住沈沅珍的手,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你记住,你是我湖阳的女儿,你代表的不仅仅是沈家,你的背后还有个长沙王府。我湖阳的女儿,不能像一般的小妖精一样,咱们的眼泪金贵着呢。哭什么呢!郗家又不是龙潭虎穴,就算郗杰屋里莺莺燕燕多了些,可不管怎样,你是正妻,谁也越不过你去!他就是要宠爱旁的女人,也尽可让他去。可最紧要的一条,你要尽快生下嫡子来!郗家人丁单薄,只要你生下嫡子,你的地位也就稳固了!”

    这些话,其实湖阳郡主这几天已经嘱咐开导过好多回了,到了这时候忍不住又拿出来翻来覆去地说了一遍。

    沈沅珍听母亲这样说,硬生生地把眼泪憋了回去。她也发了狠劲,不就是大司空府吗,不就是两层婆婆麻烦了一点吗,她沈沅珍还就不相信她在那儿混不出个人样来了!

    这个时候院子里渐渐热闹了起来。小谢氏带着全福夫人进来,给沈沅珍梳头绞面。陈郡谢氏的大太太上有父母,儿女双全。湖阳郡主本来想请她作全福夫人来给沈沅珍开脸,但是却被谢家大太太婉言谢绝了。大太太说自家的媳妇有孕在身,她要照顾媳妇,脱不开身,湖阳郡主知道这些都是托词,实际上是因为沈沅珍坏了名声,谢家大太太不愿意沾手这样的女孩儿。

    此后又找了几家,家家都是如此,全都是婉言谢绝。最后没有法子,湖阳郡主只好请了娘家嫂子林氏来,这才解决了全福夫人的问题。

    哪知林氏第一回做全福夫人,绞面的时候动作不利索,把沈沅珍疼的吱哇乱叫的。好不容易弄好了,林氏看着湖阳郡主就有几分不好意思。湖阳郡主却是也不好在这个时候埋怨自家的娘家嫂子。

    等给沈沅珍上好了粉,一切收拾妥当。小谢氏这才请了林氏去客厅里喝茶。沈沅珍上了粉,又坐在梳妆台前发呆。绿岚去检查她的箱笼,春竹去了小厨房给她拿早点。一时间屋里也没有什么长辈,丫鬟们进进出出也不敢发出声音。

    屋里静悄悄的,外面就有些声音传进来。因窗子开着,就听见外头有人说话的声音传了进来。

    本来应该是听不见的,但是那么巧沈沅珍就是听到了。

    就听见两个媳妇子的声音传了进来:“刚才四小姐开脸的时候,怎么叫得那么惨?三小姐出嫁的时候,我也在的,怎么就没有这样的事儿呢!”

    就听见另一个媳妇子道:“这一次请的是长沙王府的世子妃林氏做咱们四小姐的全福夫人!那林氏哪里就做过全福夫人呢,大概是手不熟吧?”

    “林氏在怎么说也是郡王世子夫人,怎么就没人请她做全福夫人呢?”

    “这就是你不知道了吧?我听说啊,那林氏命中无子,倒是生了四个女儿,儿子却是一个也没有,最后只好把一个姨娘养的抱了来养在自己的膝下,记作嫡子,这才勉强凑了个儿女双全。全福夫人,是要真正的儿女双全的,这样的全福夫人,谁敢去请呢?就不怕日后新娘子嫁到婆家去一样生不出儿子吗?”

    “是了!这么说那世子夫人是真不应该做全福夫人的,为何郡主要请了她来呢?这不是不想盼着咱们四小姐好吗?”

    “你知道什么呢!郡主作娘的,哪有不盼着自己的孩子好的道理呢。实在是她想找那真正儿女双全,又有身份有地位的太太来,却是没有一个肯来的!”

    “这是为什么?”

    “还不是四小姐,婚前与人……”说到这里,那个媳妇子声音低了下去,紧接着又道:“四小姐这个样子,谁还愿意来做她的全福夫人呢,便只好找个亲戚来凑数了!”

    正在这个时候,春竹带着几个小丫鬟提着几个食盒走了进来。走到窗户门口,刚好听见这两个媳妇子最后几句话。沈沅珍的两个大丫头中,春竹算是个稳重的,听见这个,她大吃了一惊,害怕节外生枝,赶紧将窗户关了。又转身对沈沅珍勉强镇定地道:“小姐,现在节气还早,还是先把窗户关上吧。外头的风冷得很,若是感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沈沅珍嘴角扯起一丝讥诮的弧度,淡淡道:“你把窗户关上了,我怎么能听见别人在背后怎么嚼我的舌根子?”

    春竹吓了一跳:“小姐!都是些无知妇人,小姐何必和她们一般见识呢!”

    沈沅珍哼了一声:“你什么时候能做得了我的主了?去把那两个媳妇子叫进来,我有话问她们!”

    春竹脸色就是一苦,她早就知道最近小姐心情不好,这两个媳妇子偏偏撞到了她的跟前,恐怕是要倒了大霉了,可今天这样的日子,哪里又是惩处媳妇子的时候呢?

    只是沈沅珍的话都说到那个份上了,春竹也不敢再劝了。就命人将两个媳妇子带了进来。

    那两人本来只是院子里负责洒扫的,哪里就是什么重要人物,知道东窗事发,早吓得抖若筛糠,连连磕头:“奴婢们都是胡言乱语,并无旁的意思。请小姐饶命啊!”

    沈沅珍冷冷一笑:“我刚才听你们在外头议论全福夫人的事情,倒是说的头头是道,只一句话没有听见,你们说我婚前与人怎么样?敢不敢当着我的面说清楚呢?”

    两个媳妇子都吓傻了,哪里敢说出“婚前与人勾搭成奸”这样的话。只是连连磕头求饶。

    沈沅珍猛地站起来,走到两人跟前,一脚将其中一个媳妇子踹翻:“说呀,刚才你们不是说得很顺溜吗,怎么现在不敢说了!”

    那媳妇子喊都不敢喊一声,只缩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沈沅珍这才大喝一声道:“既然你们不肯说……来人,把这两个贱婢给我拖出去,如此胡乱议论主子,就给我赏她们八十大板,让她们好好长长记性!”

    八十大板,就是身强力壮的男人也承受不住,何况是这两个媳妇子。沈沅珍这是想把两个人直接给打死了。

    春竹见沈沅珍正在气头上,也不敢劝,急忙给身边的一个小丫鬟使眼色,那小丫鬟也机灵,就悄悄退了出去找了湖阳郡主过来。

    那两个媳妇子就在沈沅珍的院子里行刑,沈沅珍出了屋子亲自监刑。有她盯着,打板子的婆子根本不敢手下留情。等湖阳郡主闻讯后匆匆赶过来,两个媳妇子已经各自被打了三十大板,饶是只有三十板子,其中一个媳妇子撑不住,已被生生打死。另一个也是奄奄一息。

    湖阳郡主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大喝一声:“还不住手!”扯着女儿的胳膊就回到了房中:“我的姑奶奶,你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你怎么就把个媳妇子给打死了呢!”这得是有多不吉利啊!

    沈沅珍却觉得心中出了一口恶气,“两个做粗活的贱婢,也敢随便议论我,打死她们都是轻的!”

    湖阳郡主道:“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怎能见血,怎能要人性命呢?况且你知道今天有多少人要来咱们家做客,你这样一闹,岂不是要名声尽毁吗?”

    沈沅珍却只是冷冷一笑:“娘,就算是我不这样闹一次,我的名声就好了吗?我现在,还是有什么好怕的!”

    湖阳郡主见劝她不动,只好先到院子里,一面吩咐人:“赶紧把这两个媳妇子拖下去,回头我再收拾他们!”又吩咐春竹和闻讯赶来的绿岚,“赶快带人把这里的血迹清理干净,一会儿要是有人看见了,成什么体统!”

    一面又严厉约束下人,沈沅珍打死下人的事情,绝对不能外传。

    只是今天谦退堂人来人往的,这件事又岂能瞒得住人,不大一会儿,来的早的客人就全都听说了这件事。

    今天是沈沅珍出嫁的日子,沈沅钰虽然对她厌恶至极,却到底不能不回去瞧着她出嫁。她早早禀明了郗氏,和庾璟年先到了沈家。至于琅琊王府的其他主子,现在和沈家是姻亲的关系,自然都是要过来坐席捧场的,不过却不必如沈沅钰般来的这样早罢了。

    沈沅钰回到沈府,先和庾璟年拜见了沈昀,庾璟年就留在前头,沈沅钰独个儿回了长乐堂来见母亲和妹妹。

    到了长乐堂,一家子欢欢喜喜地见面。周氏问了她几句,知道她如今葵水也来了,和姑爷也圆了房了,日子过得顺遂如意,高兴的不知怎么才好。

    周氏就对沈沅钰道:“今日是你四妹妹出门,你带着八丫头去瞧瞧她吧,总算是全了你们姐妹之间的情分。”

    沈沅钰是真不爱见沈沅珍,小二房那样害她,若不是顾全沈家的脸面,她连回来都不肯回来的。便道:“我再多陪陪娘亲,四妹妹那边儿晚点过去也不迟。”

    正说着,就听见外头有人说道:“三姐姐可回来了?”是沈沅依的声音。

    沈沅钰就起身迎到了门口,笑:“五妹妹!六妹妹!”却是沈沅依带着沈沅芷来找沈沅钰。

    沈沅依道:“三姐姐,你来的倒早!几日不见,你这气色愈发地好了。”沈沅依穿了一身樱红色的春衫,出落的更加高挑苗条了,只是沈沅钰看见她的脸色有些发白,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儿。

    沈沅钰便道:“这算什么早呢?等过些日子,五妹妹成亲的那日,我来的还要早呢!”小小地打趣了沈沅依一番,三人进了正房,沈沅依和沈沅芷向周氏见礼问安,沈沅依就拉着沈沅钰的手道:“三姐姐,咱们一块儿去看看四姐姐吧!”

    沈沅钰再不好推脱,就带上了沈沅舒,四姐妹出了长乐堂。沈沅璧自己作,被沈昀禁足的事儿沈沅钰也听说了,自然不会去叫她。刚出了长乐堂,沈沅依和沈沅芷的脸色就全都变得难看起来。

    沈沅钰觉得有几分奇怪,就问道:“两位妹妹,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了?”

    沈沅芷生气地道:“还不是我那位好四姐,大喜的日子,她竟把院子里的一个媳妇子给杖毙了!”

    “什么?”沈沅钰也大吃了一惊:“她疯了不成!”

    沈沅依气愤地道:“她自己不想要名声了,咱们还想要呢,这样作下去,整个沈家所有女孩的脸面,都快叫她丢尽了!”

    沈沅钰不由也有些头痛。成亲当日打死院子里的一个媳妇子,这得多么凶狠刻薄,她反正是马上就要嫁了,可后面五小姐、六小姐、七小姐、八小姐,还有一溜小的等着出嫁呢!

    沈沅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沅依就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最后道:“就算是生气,就不能交给管事嬷嬷,等婚礼完事儿了再收拾这两个嘴碎的媳妇子吗?偏偏就要立刻将那媳妇子打杀了,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呢……”沈沅依有这样的堂姐,将来嫁到浔阳陶氏,恐怕也要被婆家人低看一眼,她能不生气吗?

    沈沅钰却觉得,沈沅珍这阵子大概是被接踵而来的事情逼得有些变态了。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只是沈沅珍落到如今这步田地,终究是咎由自取,沈沅钰是一点儿都不觉得她可怜。

    走到半路,又碰见了西府的小姐们,由二小姐沈沅思领着,众人凑在一块儿,又说起沈沅珍杖毙媳妇子的事情,全都摇头。沈沅思道:“事已至此,别无他法,只能好生补救了。”

    沈沅芷本来就是个个性比较尖酸的。就没好气地道:“如今这事儿都已经在客人中间传开了,还要怎么补救!”

    沈沅思摇了摇头,她自然也是没有法子的。

    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谦退堂,正瞧见湖阳郡主扶着丫鬟的手脸色不善地从房间中出来。众人便纷纷上前给湖阳郡主见礼,湖阳郡主却只瞧着沈沅钰,露出恨不得将她生吃了的表情,“三姑奶奶回来了!”

    沈沅钰看了她一眼,“二婶婶,别来无恙!”

    湖阳郡主道:“我有句话要对三姑奶奶说这世上有人得意就有人失意,只不过得意的人未必永远得意,失意的人未必永远失意,有些事情未到最后就不能下最终定论,还得走着瞧呢!”

    沈沅钰微微一笑:“二婶婶说的正是呢!只不过这暂时的得意也比那永远失意要好,您说是不是呢?”湖阳郡主多次设计害她,可是就没有一次成功的,居然还好意思在她面前说什么得意失意,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湖阳郡主自知口才远不如沈沅钰,不由气得一拂袖子说了一句:“那咱们就走着瞧吧!”这才转身而去。

    众人就进了沈沅珍的屋子,就见沈沅珍穿着一身吉庆的大红色喜服正坐在那里优哉游哉地吃着燕窝粥,浑不像刚刚打死了一个下人的样子。

    见众姐妹们进来她只当自己没看见,仍在那里不紧不慢地吃粥,直到沈沅思叫了一声“四妹妹”,沈沅珍这才抬起头,目光一一地在众人脸上掠过,笑道:“姐妹们今儿倒是来得齐整,好一阵子没见了,我还以为你们都把我沈沅珍给忘了。”语气中的怨怼,众人谁又听不出来呢。这是在埋怨前阵子自己被老太爷禁足,竟无一人来看她呢。

    沈沅思是姐妹中最大的,她便先开口道:“今天是四妹妹成亲的大喜日子,咱们怎么能不来祝贺一番呢。”

    沈沅珍根本不理她,只对沈沅钰说:“三姐姐也来了!你今日是来看妹妹的笑话的吗?”

    沈沅钰道:“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不管私下里咱们怎样讨厌甚至憎恨对方,沈家的颜面还是要顾及的!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来讨这个没趣儿!”现在这种情况还想和沈沅珍讲什么姐妹情,那可真就是自欺欺人了。

    沈沅珍如此倨傲,就连其他几个姐妹都不满起来。沈沅芷道:“四姐姐,咱们今天是来瞧你的,可不是听你说这些酸话的。”沈沅珍搞出这么多事儿来,最恨她的莫过于沈沅芷了,沈沅依再怎么说也已经定亲即将成亲了,沈沅芷现在可正在说亲呢!

    沈沅珍冷冷看了眼这个隔房的庶妹,道:“我和三姐姐说话呢,你插什么嘴呢?”

    沈沅芷怒道:“四姐姐你什么意思?”

    沈沅珍刻薄地道:“我能有什么意思呢,不过是想提醒你一句正视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一个洗脚婢生的女儿,在我面前装什么尊贵呢?”

    沈沅芷的母亲是洗脚婢出身,她平生最恨人提起这个,一时怒气攻心,伸手指着沈沅珍道:“你你你……你自己坏了咱们沈家的女孩儿的名声,还说这样的话来刺人……”

    沈沅珍这么下沈沅芷的面子,不是没有原因的,她听说沈沅芷在私下里到处传扬她和郗杰未婚苟且之事,因此早就恨透了她。

    沈沅依虽然对沈沅芷这个庶妹没有丝毫好感,可是都是一个父亲生出来的女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这个时候是万万不能不出头的。

    就道:“四姐姐,你太过分了!你说出这样的话来,丝毫不顾念姐妹之情。难道你成了亲,咱们姐妹们,你就一个都不要了,一心只做个孤家寡人吗?”

    沈沅珍冷笑:“你们没有把我真心当成姐妹,我又何必热脸贴那冷屁股呢!”

    沈沅依和沈沅钰对望了一眼,忍不住尖声道:“既然这样,咱们也不敢打扰四姐姐了。只望四姐姐日后一帆风顺,永远不要有求到咱们姐妹们的时候。”拉着沈沅芷的胳膊道:“咱们走,免得在这里自取其辱!”

    沈沅钰也不愿意在这里和她斗嘴,也带着沈沅舒走了出去。

    只剩下二小姐沈沅思,带着西府几个年纪小些的女孩,进退不得。

    沈沅珍道:“二姐姐,你们还不走吗?”语气中是一点儿对长姐的尊敬都没有。

    沈沅思见状摇了摇头:“四妹妹,你好自为之吧!”她们本是一片好心,哪知道人家根本就不拿你当回事,也带着几个小姐妹出了沈沅珍的屋子。

    众姐妹在谦退堂外头聚齐了,不由都有几分生气。沈沅思道:“我怎么觉得四妹妹哪里有些不对劲儿呢!从前她虽然跋扈,也不至于如此的不近人情!”

    沈沅钰也感觉到了,似乎沈沅珍,真的变态了!

    沈沅依道:“不管她了。最近我得了几两大红袍,姐妹们难得聚齐,不如都到我那里,我请姐妹用茶。日后想要聚得这样齐,可就不容易了。”众人纷纷称好,就跟着沈沅依去了小四房。

    屋内,春竹见沈沅珍吃了枪子似的,把几个姐妹全给撅出去了,忍不住道:“日后还有用得上她们的地方,小姐何必如此呢?”

    沈沅珍冷笑道:“没有一个把我当成亲姊妹的,我又何必自作多情呢!两下说清楚了倒是干净,日后我嫁到郗府去,一切全凭自己,绝不会求到她们头上去的。”

    春竹心想,大户人家姐妹之间有些龃龉是正常的。但是出嫁之后,肯定还要相互走动相互扶持的,真正有事,该帮忙还是要帮忙的,谁家不是如此呢?小姐这样做,实在太过偏激了。这话却只敢在心中想想,却是不敢说出来。

第218章 趁乱私逃

    姐妹们到了沈沅依那里,沈沅依拿出好茶招待她们,说了一阵子话,就有小丫鬟进来禀报说:“新姑爷来接人了,少爷们给拦在门外了,正让他做催妆诗呢。”

    本来众人这时候是该去看新姑爷的,不过刚才给沈沅珍闹了一回,一时间谁也没有兴趣了。

    另一边郗杰穿着大红喜服,骑着高头大马来迎亲,正在绞尽脑汁地想着催妆诗的时候,有个小厮跑过来悄悄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话,郗杰的脸色立刻就变了,差点儿从马上摔下来。

    “你说的都是真的?”他问那个小厮。

    小厮小声说道:“都是真的,现在宾客之间全都传开了,说是四小姐亲自命令施刑,又亲自监刑,把一个媳妇子活活打死了。”

    郗杰只觉得后背上升起了一股寒意。从前觉得沈沅珍出身高贵,人又长得漂亮,怎么接触下来印象越来越差了呢。这么凶暴残忍,郗杰觉得他一个大男人都做不来。

    他越来越觉得,这个媳妇自己大概是hold不住啊!

    那一瞬间,他差点拨马返回郗家,连婚都不想结了。本来郗杰就文不成武不就的,这下没了心思作诗,场面一时间就冷了下来。

    沈泫今天是带着兄弟们负责拦门的,不过就光他一个人热情了,众兄弟全都是兴趣缺缺的样子,完全没有当天沈沅钰成亲时的那股热闹喜庆劲儿。原来沈沅珍羞辱姐妹们的事情也传了过来,少爷们的胞妹被羞辱了,加上小二房平日里横行霸道的就不得人心,谁心里高兴呢,没有当场撂挑子,就很给面子了。

    沈泫真没想到他妹妹成亲会搞成这样,真是处处都不顺。见里里外外都冷了场,那边一首催妆诗才做了三句,沈泫一咬牙就叫下人们拔下了门闩,搞得外头的郗杰都楞了。

    郗杰少不了和大舅子小舅子们寒暄了几句,发现除了大舅子对自己十分热情,剩下的几位舅兄脸色都有点不好看,一时之间还有些奇怪。

    一时间来到正堂,就见喜娘扶着盖了大红盖头的新娘子走了出来。依次拜见了众位长辈,沈沅珍拜到湖阳郡主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湖阳郡主那么刚强的人,也不由哭了起来。沈沅珍拉着湖阳郡主的手,哭得十分凄惨,她虽然在姐妹之间腰子挺得直,可实际上心里还是害怕的。

    这两位哭起来没完没了,喜娘在旁边接连劝说,好容易沈沅珍才放了手,那脸上的妆早就哭花了。

    郗杰就觉得心里十分不悦,按说出嫁的时候哭两声也是应该的,可是这二位,哭成这样,你这是出嫁呢,还是奔赴刑场呢?只觉得今天成亲怎么处处不顺当呢。

    沈泫这个做兄长的,背了沈沅珍上轿子,一路上有些讨好地对沈沅珍道:“日后若是新姑爷欺负了你,只管与哥哥说,哥哥给你做主!”

    他背上的沈沅珍却是不为所动,连个回应都懒得给他。

    沈泫道:“我知道妹妹还在怪我,可我当时那样,也是为了妹妹好!如今妹妹嫁入大司空府,不知有多少人羡慕呢!”

    沈沅珍还是不说话,沈泫有些尴尬,也不敢说话了,等他将沈沅珍背上了花轿,沈沅珍这才开口说了一句话:“哥哥对我所作的一切,有朝一日,我定会双倍报答你的!”

    这句话说得云淡风轻的,沈泫却觉得背上冒出一股寒气来。这时轿子已经抬起来,吹吹打打送新娘出嫁,沈泫还要骑马送嫁,上了马还没有回过神来。一时间不由又是一笑,她是自己的嫡亲妹妹,她又怎么会报复自己呢?到底没把沈沅珍的话当成一回事!

    沈沅珍出嫁,按照习俗,沈沅钰这个作姐姐的,要去新郎家坐席。沈沅钰便回到长乐堂,打算与母亲告别,带着八妹妹一块儿去郗府。

    刚进了长乐堂,就听见周氏尖着嗓子说了一句:“你说什么?七小姐她怎么了?”

    沈沅钰大吃了一惊。周氏为人宽厚,从来没有这样气急败坏的时候,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了。急急忙忙掀了帘子走进去。就看见周氏床榻前跪了一个媳妇子,满脸是汗,贾嬷嬷扶着周氏坐在榻上,周氏脸色苍白,很是不好看。

    沈沅钰急步上前,“娘,出了什么事?把您急成这个样子。有什么事儿,您都交给女儿处理吧,千万不要累坏了您的身子。”

    贾嬷嬷见沈沅钰来了,也送了一口气:“三小姐,你可来了。老奴正想派人去请您呢。”

    沈沅钰又问了一句:“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贾嬷嬷道:“七小姐不见了!”

    “什么?”沈沅钰也不由大吃一惊。沈沅璧前阵子被沈昀禁足,就连沈沅珍成亲,沈昀都不肯放她出来。裴家求娶沈沅璧的事儿,沈沅钰也听说了,她是知道两家之间的恩怨的,更何况上赶着不是买卖,也只有沈沅璧那等脑残,才会觉得裴十三是她的良配了。

    沈沅钰就道:“娘,您不要着急,您只管歇着,这件事有我处理就够了。”

    安慰了周氏几句,又扶着她躺下,这才带着贾嬷嬷来到厅堂之中。

    沈沅钰先问:“府里都派人找了吗?”

    贾嬷嬷也是满头大汗。若是七小姐真这么丢了,她负责帮着周氏协理内宅事务,那责任也是够大的。

    贾嬷嬷抹了把头上的冷汗,道:“都找遍了,根本就没有人。”

    沈沅钰想了想,道:“这样吧,你带我去沈沅璧的屋子里瞧瞧。另一方面派人去通知爹爹,再把白姨娘也请过来。”贾嬷嬷本来是不想让沈昀知道这件事的,不过她也知道事关重大,不敢再隐瞒,就连忙按照沈沅钰的吩咐办事。

    沈沅钰跟着贾嬷嬷来到沈沅璧的院子,贾嬷嬷也是个老道的人,早派人把满院子里的人全给看了起来,一个也不准外出。两个人到了沈沅璧的屋里转了一圈,一时间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沈沅钰望着后窗沉思有顷,问道:“想来嬷嬷是来看过现场的,上次您来的时候,这后窗是开着的吗?”

    事发之后,贾嬷嬷问过了几个看门的婆子,都说没有看见七小姐出来。贾嬷嬷见沈沅钰这样问,就认真想来一下:“是开着的。”随即想到一个问题:“您的意思是,七小姐是从后窗爬出去的?”沈家的小姐都是大家闺秀,平日里都是极为贞静贤淑的,贾嬷嬷一时实在想不到沈沅璧会不顾形象,从后窗翻出。

    沈沅钰道:“是或不是,咱们到后头的花圃一看便知。”那后窗也就是半人多高,沈沅璧从这里翻出去,应该是十分简单的一件事。

    这屋子后头就是一个花圃,贾嬷嬷因没想到沈沅璧会从这里逃走,当时并未认真检查,沈沅钰带着她绕过来一瞧,果然看见花圃里有被人践踏的痕迹,不少花木都被碰断了。

    贾嬷嬷大喜道:“果然是从这里逃走的!”

    沈沅钰点了点头,两人顺着脚印一路向后头走。沈沅璧住着的这个小院子并不大,后头有一个小门,平时是供下人们行走的,也并没有看门的人。看脚步的方向,沈沅璧应该是从这个小门出去的。

    出了这道小门,在往后走不远就是沈府的后门,出了后门就是下人们住的裙房,到了那里就相当于逃出沈府了,再往哪里走都很方便了。不过后门那里却是有个守门的婆子。

    沈沅钰问贾嬷嬷:“这个婆子你问过没有?”

    贾嬷嬷道:“事发之后,老奴先就让人问了守门的婆子们,都说没有看见七小姐。”

    沈沅钰道:“若沈沅璧不走这后门,就只有一条路绕往前面,路程远不说,还很容易别人发现。这附近的丫鬟婆子你有没有问过,有没有看见沈沅璧?”

    “往前头走的这条路上,府里针线上的、大厨房的、茶水上的,差不多所有的丫鬟婆子问了个遍,都说没有看见!”

    沈沅钰道:“沈沅璧逃走这件事,显而易见是有预谋的。她应该不会舍近求远,绕路往前。况且你说你问了那么多人都没有看见她,她也不可能短短时间收买那么多人帮她说谎。最有可能就是这个看门的婆子收了好处,帮着沈沅璧说谎。”

    贾嬷嬷也觉得合理,沈沅钰当机立断,就命人将看门的那个婆子拿了,押往长乐堂,等着父亲过来一块儿审审她。

    哪知那个婆子却一边挣扎一边说道:“老奴是小二房的人,三姑奶奶凭什么拿我?”

    沈沅钰听了一笑:“正好!本姑奶奶拿的就是你们这些每天里只会耍弄鬼蜮伎俩的小人。”前头裴家求娶沈沅璧的事,影影绰绰都有小二房的影子,那婆子不说还好,这一说,更让沈沅钰相信,放沈沅璧出去的,必然是这个婆子无疑。

    沈沅钰和贾嬷嬷带了那婆子回来。沈昀和白姨娘都到了,沈昀面沉似水,白姨娘则有些坐立不安。

    沈沅钰就简单地把这件事和沈昀还有白姨娘说了,最后道:“我只想问你一句,白姨娘,七妹妹逃出府中的事儿,你知不知情?这可涉及到七妹妹名声的大事,你可千万不能糊涂!”

    白姨娘噗通一下就跪了下来:“三姑奶奶,这件事妾是真的不知,妾若是知晓了,必会劝说七小姐,绝不让她作出这样的糊涂事的。还请老爷和三小姐,务必想办法将七小姐寻回来啊!”

    沈沅钰点了点头。她也觉得,应该不是白姨娘帮着沈沅璧逃出去的。白姨娘的智商,还不至于这么低。

    沈昀气得脸上的青筋都跳了起来:“这个孽障!等把她寻回来,我必然……必然……”

    沈沅钰急忙上前来给他顺气:“爹爹,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赶快把七妹妹找回来。我瞧着,这件事不像是七妹妹自己能做的出来的,恐怕背后还有人在帮她!”就凭沈沅璧那智商,小二房的那个嬷嬷估计她就收买不了。

    就把刚才自己的判断和那个嬷嬷隶属小二房的事情和沈昀说了一遍。

    沈昀道:“既然如此,就审审那个嬷嬷!”

    沈昀派了刑讯高手出面,果然很快就审了出来,沈沅璧是扮成了丫鬟的模样,从后门出去的。那嬷嬷受到小二房一个姓房的管事嬷嬷的嘱咐,叫她适时给沈沅璧开门,趁着沈沅珍出嫁,家里正乱的时候,放沈沅璧出去。

    沈昀二话不说,立刻就亲自带人从后门出去寻找。

    屋里一时只剩下沈沅钰和白姨娘两人。沈沅钰见白姨娘急得额头冒汗的样子,不由叹道:“这件事恐怕是小二房和裴家的阴谋,七妹妹,只能自求多福吧!”

    果然不大一会儿,贾嬷嬷回来了,对沈沅钰道:“老奴打听清楚了,那个姓房的嬷嬷正是四小姐的陪房之一,如今全家都跟着四小姐陪嫁到郗家去了。”

    沈沅钰并不觉得惊讶。又问了一句:“这段时间,四妹妹可派人来找过七妹妹?”

    贾嬷嬷想了想道:“老奴想起来了,四小姐倒是派了绿岚来过两次。”

    如此,整件事就已经被沈沅钰串联了起来,沈沅钰道:“若我没猜错的话,恐怕在下人的裙房之间接应七妹妹的,就是那裴十三了!”

    白姨娘听到这里,脸色苍白地坐回了椅子上,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沈沅钰就道:“时候不早,我得去郗府上坐席去了!白姨娘,你也回自己的院子里等消息去吧,爹爹一定能把这件事处理好的。”又吩咐贾嬷嬷严厉约束下人,万不能把这件事传出去。这种事,都是瞒上不瞒下,下人们中间,怕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想禁也禁不住!

    沈沅钰到了二门,没想到庾璟年还在等她。她心里有几分感动,更有几分甜蜜,就道:“你怎么不先去郗家!”

    庾璟年道:“我自己一个人过去,有什么趣味!总要两个人一道过去才好!”

    就扶着沈沅钰上了马车,待马车开动,沈沅钰坐稳当了,才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我看岳父大人也匆匆忙忙地回了长乐堂!”

    沈沅钰就把沈沅璧和人里应外合逃出沈府的事情和庾璟年说了一遍。庾璟年听完之后撇撇嘴,毫不客气地给沈沅璧下了一个定义:“蠢货!”

    沈沅钰就叹了一口气:“这世上,谁不想过的风光顺遂,压别人一头呢?真正能对自己有清醒认识,又安贫乐道的,又能有几个?”其实会稽贺氏又哪里不好呢,只不过是沈沅璧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又一心追求嫁入高门罢了。

    这话倒是事实。庾璟年就缓缓道:“河东裴氏,到处与大家族联姻,恐怕图谋不小!我听说,他们还想把九小姐嫁给老四呢,王妃为此,正在犹豫不决!”沈沅钰想起要与裴琪做妯娌就有些头痛。

    现在的何氏、阮氏哪有一个正常人?要是再来一个裴琪,还能不能让人愉快地玩耍了?

    沈沅钰没想到他平日里不闻不问的,这些居然都知道。就道:“河东裴氏把裴染嫁给了三皇子,难道不是三皇子的人?”

    庾璟年一笑:“不过一个庶女而已,现在三哥可还没有那个能力把河东裴氏彻底驯服,如今,也只不过是相互利用而已。”

    沈沅钰就道:“河东裴氏到处搅风搅雨的,那他们所求的,到底是什么?”庾璟年的阅历和眼界,都不是她可以比拟的,所以她也想听听庾璟年的想法。

    庾璟年道:“这并不难猜,短期的目标,不外是跻身四大顶级门阀,再长远一点儿,大概也想像我庾氏一般,弄个皇帝坐坐?”

    沈沅钰哼了一声:“他们想的倒美!”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郗家。郗家同沈家一样,也是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早有人将庾璟年引到前面席上,沈沅钰就到了女眷席。

    沈沅钰来的有些晚,听说前头拜堂都已经完事儿了,新娘子已经被送入了洞房。不一会儿就开席,因为家中有事,沈沅钰有些心不在焉的,可是若在这个时候提前离席总归也不好,总算等到散了席,庾璟年这才又把沈沅钰送回了沈家。

    他跟着沈沅钰一块儿回到长乐堂,一进正厅,就看见沈昀已经回来了。

    两人给沈昀见礼之后,沈沅钰就问:“爹爹,人找回来没有?”

    沈昀脸色很不好看:“方圆二十里都找遍了,并未见那个孽障的影子。”

    这倒也在沈沅钰的意料之中,她苦笑道:“恐怕,这次咱们得向那河东裴氏要人了!”沈沅璧从出门到现在,已经有三四个时辰了,这要是叫外人知道了,真是什么名声都毁了。甚至还要牵连未曾出嫁的沈沅舒。

    正说着,沈昀身边的一个小厮匆匆忙忙地赶过来,“老爷,三姑奶奶,七小姐回来了!”

    众人听了这话,全都站了起来。沈昀松了一口气:“这孽障,还知道回来!”

    见那小厮脸色有些古怪,沈沅钰就问:“她是怎么回来的?”

    小厮觑了一眼沈昀的脸色,期期艾艾地道:“是被一为贵公子送回来的,两人共乘一骑,左邻右舍的人,全都看见了!”

    沈昀听完了,只气得浑身发抖。“好好好,真是我沈昀养出来的好女儿!”沈沅钰却是出奇的冷静,因为一开始她就猜到了这个结局。

    “爹爹,咱们去看看吧。”

    沈昀、庾璟年、沈沅钰三人来到厅堂之中,就见裴楷长身玉立,正站在那里看着客厅中挂在墙上的字画。看见沈昀带着女儿女婿走进来,急忙上前行礼:“小侄见过世伯!”

    沈昀尚未走进厅堂,就已经隐去了满脸的不悦。不过脸上也看不出有多少笑模样,只是淡淡摆了摆手:“贤侄请坐吧!”

    裴楷本就口才很好,来之前就已经将诸般托词想好了,可是在沈昀那双充满了睿智的目光之下,他竟然有种里里外外都被他看透了的心虚感,一时之间竟没有说出什么来。

    沈沅璧则走上前,怯生生地看着沈昀,叫了一声:“爹爹!”

    沈昀见她还披着一件男人的披风在身上,一时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就给了她一个掌。沈沅璧整个人都被他一巴掌打翻在地,白玉般的脸颊上立刻多了五道鲜红的指印。

    沈沅璧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沈昀打,且下手如此之重。她的眼泪立刻就夺眶而出。

    沈昀怒道:“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别叫我爹爹!”沈沅璧还想分辨两句,沈昀已经吩咐跟过来的贾嬷嬷:“将这个孽障给我带下去,回头我再跟她算账!”

    贾嬷嬷扶着沈沅璧往下走,沈昀又道:“把她披在外头的那件披风给我扯了!”贾嬷嬷连忙把那件披风扯下来扔到地上,这才扶着沈沅璧下去。

    沈沅钰立刻就叫人进来,“把这件披风给我拿出去烧了,别污染了咱们兰陵沈氏的清净之地!”

    就有丫鬟不声不响地进来,将那披风抱了出去。

    沈昀那一巴掌,简直就像是打在裴楷的脸上一样,让他全身都不得劲。沈昀处置完了沈沅璧,这才转头对裴楷道:“说说吧,你是在什么地方遇到小女的。”

    裴楷本来是信心满满,就等着沈昀点头答应他娶了沈沅璧的,见了沈家这样的态度,又有些不确定了。他便拱拱手道:“事情是这样的,今日是贵府四小姐出阁的日子,我本来应该跟着父亲和诸位兄弟一块儿到府上道贺,没想到出了门不久,小侄的那匹马竟然马失前蹄,差点把小侄摔下去。小侄没有办法,只好回去换了一匹马,因怕误了吉时,就让父亲和兄弟们不必等我。”

    “等我换了一匹马出门,因为时间已晚,便决定抄近路,走小道。路过二条巷的时候,正好遇到一群泼皮无赖,调戏一个弱女子,那女子孤身一人,显是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吓得瑟瑟发抖。于是我便上前,将那群泼皮无赖赶走,将那女子救下,没想到那女子竟是有过一面之缘的贵府七小姐,我怕她一人回府再遇到危险,这才将她送回!”

    沈沅钰微微一笑;“这么说,是你救了我七妹妹?”

    “不过是路上偶遇,不敢说‘救’!”

    庾璟年哈哈一笑:“十三公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倒是颇有侠义之风啊,咱们沈家真该好好感谢你才是!只不过我有一事不明,还要请教十三公子。”

    “大将军请说!”

    “你救下我七妹妹,自可以雇上一顶轿子,将我七妹妹送回来便是了。又何必,与她共乘一骑,招摇过市呢!”

    这问题问得十分犀利,裴楷的额头上就有点儿冒汗了。“大将军明鉴,当时我走的匆忙,并未带小厮,七小姐也没带丫鬟,那二条巷想必大将军也知道,人烟稀少,附近到哪里去雇轿子呢,又考虑到很快就要天黑,若天黑之前不能把七小姐送回来,恐怕又要节外生枝,生出许多事端。没有法子,这才出此下策!况且,我征询过七小姐的意思,她自己也是愿意的。”

    裴楷觉得自己很占理,反正是沈沅璧自己愿意和他共乘一骑的,又不是他强迫她的。哪知道他遇见的是沈沅钰,沈沅钰以前就是靠嘴皮子吃饭的,口才又岂是他能比拟的。

    “十三公子此言差矣,并不是七妹妹同意了,你便能与她同乘一骑。就比方说,有人同意你砍他一刀,你若真的砍了,而且把他砍死,按照大晋律例,你也要为其赔命的!您这么大的人了,不会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吧?就算雇不到轿子,你也完全可以让我七妹妹骑在马上,你牵着马走回来便是。二条巷距离我沈府也并没有多远,至多是多走一个时辰而已。现在你大张旗鼓地将我七妹妹送回来,你是想打我们沈家的脸呢,还是另有图谋?”

第219章 罚入家庙

    庾璟年立刻插言道:“正如阿钰所说,七妹妹不过是个小女孩,她不懂事,难道你堂堂裴家精心培养出来的嫡系子弟也不懂事吗?”

    沈沅钰又道:“大概你也知道了,我七妹妹已与会稽贺氏二房定亲,裴公子此番,看来是不仅仅想打我兰陵沈氏的脸,难不成您是想把会稽贺氏的脸一块儿打了?”

    裴楷被这小两口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哑口无言,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了。本来他的目的就是想逼迫沈家答应他娶沈沅璧为妻。最后只得向沈昀道:“世伯,这件事,确是小侄孟浪了。小侄愿意为此事负责!”

    沈昀道:“负责?你拿什么来负责?”

    裴楷忽然起身跪了下来,铿锵有力地道:“不瞒世伯,我与七小姐一见钟情,愿娶七小姐为妻,照顾她一生一世,不叫她受一丁点儿委屈,还请世伯成全!”

    沈沅钰和庾璟年对望了一眼,这小子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还挺能装的。

    沈昀云淡风轻地道:“七丫头只是一介庶女,河东裴氏么,我沈家实在高攀不起!”

    裴楷道:“世伯言重了!事到如今,七小姐除了嫁到我河东裴氏,恐怕没有第二条路好走!世伯爱女之名传遍建康,就算为了七小姐的幸福,也该知道如何取舍。况且我河东裴氏虽然不才,比之会稽贺氏还是要强上不少的,想必不至于辱没了七小姐。”话里话外简直就是赤果果的威胁。

    沈昀不由被他气笑了:“听贤侄这话的意思,是在威胁我了?”

    裴楷连忙道:“小侄不敢!”

    沈昀淡淡道:“裴楷,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你们裴家的图谋我也尽皆知晓,你是小辈,我不愿与你一般见识,你且退下吧!对贺家、对裴家,我都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裴楷脸色一变,沈昀这话的意思,怎么好像是要鱼死网破的意思。“世伯,请您三思啊!”

    沈昀挥挥手:“你下去吧,我和你没有什么好谈的。就是要谈条件,也叫你的父亲来与我说话。”意思就是他不配在这和沈昀说三道四。

    裴楷还要说话,庾璟年已经腾地站了起来,他身高腿长,两步就跨到了裴楷身边。庾璟年动作太快,他只觉得眼前一花,庾璟年已经到了他的跟前,一伸手就抓住了裴楷的衣领,将他整个地拎了起来。

    裴楷平日里自诩文武双全,可是在庾璟年面前,根本就像是一个婴儿般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庾璟年双目危险地眯了起来,用一种极为轻蔑的语气说道:“岳父大人的话,你没有听到吗?还在这里唧唧歪歪什么?岳父大人有胸怀有风度,不愿对你动手,本将军可是个大老粗,若是再不给我滚,信不信我立刻就把你这张小白脸打成猪头?让你再也不能勾引良家妇女!”

    裴楷被庾璟年目中的杀气给惊住了,下意识地求饶道:“将军不可,手下留情啊!”庾璟年哪里管他那么多,砰地一拳砸在他的眼睛上,裴楷惨叫一声,半张脸都整个地肿了起来,眼睛也完全睁不开了。

    庾璟年这还是手下留情了,要不然这一拳下去,能把他眼珠子都打崩裂出来。

    沈沅钰只觉得大为解气,以庾璟年如今的身份,又是在建康城横行霸道惯了的,裴楷这一拳挨了也就白挨了。何况,这小子本来就该打。

    庾璟年已经抬手将他扔了出去,客厅的门正好开着,他这一扔力气极大,裴楷只觉得自己腾云驾雾一般,不由自主地飞出去,直接被他扔出了客厅,落在院子里。裴楷屁股着地,手和腿都擦伤了几处,疼得龇牙咧嘴的。

    庾璟年大喝一声:“还不给我滚!”

    裴楷连忙爬起来,再不敢多留,立刻抱头鼠窜。庾璟年大声道;“就这么点能为,还敢到处搅风搅雨!回去告诉你们裴家的当家人,再敢把爪子伸的那么长,耍弄阴谋伎俩,我就把你们一个个的爪子全都剁掉,看你们还用什么来害人!”

    沈昀见女婿这么给力,满是阴霾的脸上也不由展露出一丝微笑。他身为长辈,不好出手对付裴楷这个小辈,不然显得太过丢份,裴楷也正是拿准了这一点,才敢在他面前大放厥词,庾璟年出手收拾他,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裴楷走后,沈沅钰问道:“爹爹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沈昀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一丝悲痛:“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终究是我教女不严,叫她做出如此有辱门风的事,给家族抹黑,最后害的还是她自己!”

    “爹爹!”其实沈沅钰从刚才沈昀和裴楷的对话中已经猜到了他的想法,听他这样说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不由全身巨震。“爹爹真的要……”

    沈昀道:“非如此,不足以还我沈家门风清白!走吧,跟为父去瞧瞧你七妹妹。”

    庾璟年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沈沅钰去了。他也想看看沈昀要如何处置沈沅璧这个蠢货。

    到了沈沅珍的屋子,她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只不过脸上的指印依旧清晰宛然。白姨娘闻讯,已经赶到了这里,她不知和沈沅璧说了什么,沈沅璧见沈昀三人进来,显得十分惶恐。

    白姨娘就推了沈沅璧一下,沈沅璧盈盈走到沈昀的跟前跪了下去:“父亲,都是女儿一时糊涂,作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还请父亲重重责罚女儿。千万不要为了女儿的事气坏了身子。”

    她和白姨娘见了一面,说话的水平立刻就提高了一个档次,这招“以退为进”用得十分娴熟,显然是白姨娘所教的。

    白姨娘也走过来,跪在沈沅璧的旁边,哭泣道:“老爷,方才妾已经劝过七小姐了,她也知道自己做错了,就请老爷饶过她这一次吧。都是妾没有教好七小姐,老爷要罚就罚妾吧。”

    沈昀却是神色慈和,一伸手就把沈沅璧给拉了起来,用指尖轻轻触碰她的被打的那半边脸颊,“还疼吗?”

    沈沅璧受宠若惊,连忙道:“已经好多了,多谢父亲垂询!”

    沈昀吩咐小厮出去取了一块冰进来,用毛巾包了,亲自动手给她冰敷。“璧儿,你虽不是嫡女,可终究是我沈昀的女儿,从小到大,为父的也是一样疼你。可你的身份终究和嫡女差了一层,有些事就算是我也无能为力,希望你以后不要怨恨为父!”沈沅璧这个女儿他终究是疼过的,虽不若沈沅钰一般爱若掌珠,可她如今到了这步田地,他心里又怎么会一丝心疼也无?

    沈昀这话说的十分动情,沈沅璧从未见过这种场面,有些慌乱,又有些窃喜,连连道:“父亲待我的好,璧儿是深知的,绝不敢对父亲有丝毫的怨怼。”

    沈昀点了点头。

    沈沅璧就大着胆子道:“今日裴家公子为了救我,与我同乘一骑而归,实属无奈之举,只是事已至此,恐怕女儿只能将错就错和那裴公子……成亲了。”

    沈昀见事到如今他还在想方设法要嫁给裴楷,不由一阵的失望。

    “贺家的婚事,我会替你退掉的。出了这样的事儿,我也实在没有脸面再和贺家结亲了。”

    沈沅璧以为沈昀这是表示要与裴家结亲了,不由大喜过望,白姨娘却似乎想到了什么,一下子苍白了脸色。

    沈沅璧充满希冀地道:“父亲的意思,是同意我嫁入裴家了?”

    沈昀沉默了片晌,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沈沅璧诧异无比:“难道父亲是想给我重新选择一门新的亲事?”满以为经过此事,她就能和裴楷双宿双栖,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答应与裴楷共乘一骑的。

    沈沅钰不由哂笑,事到如今,沈沅璧还在这里做白日梦,真是死性不改,不知所谓。

    沈昀的声音就冷了下来:“你以为你作出这种蠢事,那有规矩的人家又有哪家还肯聘娶你做媳妇呢?”

    沈沅璧不由有些慌了,拉住沈昀的袖子道:“父亲,那女儿该怎么办呢?”裴楷是长得不错,可是家里的兄弟们哪个不是芝兰玉树的美男子,要说她真就对裴楷一见钟情,那还真没有,不过是为了嫁入高门,不想被几个妹妹比下去而已。

    裴楷如此,原来的周鸿远,其实也是如此。

    沈昀脸上露出一丝哀伤,语气却是极为坚定的:“你马上收拾好行李,我会征得老太爷的同意,把你送入家庙,你暂且在那里带发修行吧!”竟是要把她送进家庙。

    沈沅璧已经吓傻了:“父亲,您是在吓唬我的,是不是?”

    沈昀拂开沈沅璧的手,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以为我还有心情与你开玩笑?你还是赶快去收拾行李吧!明天一早,我就派管事把你送到会稽郡的家庙去!”

    沈沅璧的脸上这才真正露出惊恐来:“不!父亲,您不能这样做!”她一下子跪了下去,拉着沈昀的衣裳叫道:“父亲,我知道我错了,求您再给女儿一次机会,只要您不让我去家庙,女儿愿意嫁到贺家去!”

    沈昀长叹了一声:“你现在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不听父母的教诲,一意孤行,到头来闯下大祸,才来求我,又有什么用处?你当初怎么不想想,我和太太难道真的会在婚事上害你不成!”

    此刻站在一旁的白姨娘已经抖若筛糠,她实在没有想到,沈昀会这样狠心,竟然会直接发落沈沅璧到家庙修行,这可不像沈沅钰当初被罚到庄子上,这家庙进去容易,出来可就难了。谁知道有生之年,沈沅璧还能不能出来了!

    白姨娘想也不想就跪了下来。“老爷,有什么错都是妾一个人的错,是妾没有教好七小姐,您要罚就惩罚妾吧,七小姐今年才十四,您就看在她年龄还小的份上,饶她这一次吧。您是咱们沈氏的宗子,您去与贺家说说,咱们是遭了裴家的算计,贺家未必就敢退了咱们的亲。七小姐再也不敢闹了,就安安分分地嫁去贺家!”

    沈昀摇头,“她做出这样伤风败俗之事,我哪里还有脸让贺家娶她过门?”

    白姨娘脑子里飞快地思量着对策,急忙地说道:“那就让七小姐低嫁,乙姓甚至丙姓都行,只别叫七小姐去家庙啊!”白姨娘也是拼了,死死抓住沈昀的袍角,哭得那叫一个凄惨,就是石人也不会不感动。

    沈昀脸上也露出一丝凄然之色。“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当初她和裴家小子里应外合的做这出戏的时候,怎么没有想想这后果是什么?怎么就没想想,她会让家族蒙羞,会让姐妹们跟着丢脸,连累姐妹们的婚事?我若是留她在建康,裴家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拿此事大做文章,我兰陵沈氏不能因为她一个人而毁了这么多年的清誉!所以,七丫头非走不可!”

    沈昀这番话已经说得十分明白了。他是宗子,就更要严格要求自己,不能让自己的女儿毁了所有沈氏女的亲事,一个女儿和一群侄女之间,沈昀只能选择人数多的那些个。

    接下来,任白姨娘怎么苦苦哀求,沈昀就是不肯松口。沈沅璧已经几乎哭晕过去了。

    沈沅钰虽然瞧不上这对母女,到底不是铁石心肠,有点坐不住了,就起身准备出去,哪知白姨娘却一把抱住了她的双腿:“三小姐,三小姐求你帮着说句话啊,七小姐再怎么说,也是你的妹妹,你就帮她求求老爷吧,老爷一向最疼你,一定会听你的话的。”

    白姨娘力气极大,沈沅钰被她抱住了双腿,想要抽身离开,竟然动弹不得。只好温声安慰道:“这事儿不是我说就能让爹爹回心转意的,爹爹刚才和姨娘已经说得清楚,他也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裴家求娶七妹妹实际上乃是不安好心,若让七妹妹留在建康,裴家必定会借此生事,让咱们沈家颜面扫地,父亲刚刚坐上宗子之位,族中以二叔为首,本就有不少人对父亲虎视眈眈,若是不能当机立断处置此事,恐怕宗子之位也会不保,到时咱们整个小大房都要倒霉。”

    倒不是沈沅钰比白姨娘聪明多少,实在是她比白姨娘掌握了更多的资源和信息,因此才能真正明白沈昀此举的深层次用意。白姨娘听完她的这番话,才真正感到了一阵彻底的绝望。

    沈沅璧此举,其实已经让沈沅钰恨之入骨,因为沈家女孩之中,受到牵连最大的莫过于沈沅钰和沈沅舒了,沈沅钰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可是沈沅舒日后还要说亲,有个差点儿跟人家私奔了的庶姐,对日后沈沅舒的亲事肯定有很大的影响。若不是看着这母女俩可怜,她连这番话都不会说出来。

    哪知沈沅璧听到这些话,却像是疯了一样地扑过来,将白姨娘的手扯开,尖叫道:“姨娘,你不必求她!看见咱们倒霉,她心里不定多高兴呢,又怎么会真心为我求情呢!”

    沈沅钰脸都气青了,“沈沅璧,你给我闭嘴!”可真是好人难做,她绝无落井下石之心,可沈沅璧却觉得她在一旁只是为了来看她的笑话来的。

    沈昀也怒道:“七丫头,你就是这么对长姐说话的吗?”

    沈沅璧如今也豁出去了,大叫道:“长姐长姐!父亲的眼里除了她沈沅钰,哪里还容得下别人,当初她被郗杰退婚,同样连累沈家众姐妹的名声,您还不是帮她找了现在这门亲事。为什么换了我,您就要铁了心的非要把我送去家庙呢?您就是偏心!偏心!”

    沈昀怒极反笑:“好好好!你终于把憋心里的实话说出来。你也不想想,当年三丫头名声受损,是因为受了奸人迫害,我自然要为她做主。而你现在,是自作自受,这两者能够混为一谈吗?”

    沈沅璧怨恨道:“我只问爹爹一句话。若是今天犯了这样错误的是沈沅钰,你还会送她去家庙吗?”

    沈昀冷笑了一声:“我自然不会!因为三丫头永远也不会做出你这般伤风败俗的事情来!”

    沈沅钰摇了摇头,掀帘子走了出去,可笑她刚才看见白姨娘和沈沅璧的惨状,还有一丝的动摇。现在才彻底地明白,她和沈沅璧之间,是永远不可能像是与沈沅舒一般做真正的姐妹的。

    不一会儿,沈昀也从厅堂之中走了出来。沈沅璧这件事板上钉钉,是彻底不能更改了。不作不死,这件事她也怪不得别人。

    小夫妻俩免不得上前安慰沈昀几句。庾璟年就道:“岳父大人若是有什么差遣尽管吩咐小婿,对付裴家,小婿甘愿做您的一名马前卒!”

    沈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叫大将军做马前卒,那岂不是大材小用了。”先不说庾璟年方不方便插手此事,但庾璟年的这个态度就叫人觉得受用。“听说你把太后和皇后送给你的妾室,转赠给了郗杰?”

    庾璟年略觉得有些尴尬,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道:“岳父大人也知道了?”

    满以为他会说教两句,没想到沈昀直接道:“做得好!”随后才加了一句:“虽说是胡闹了些,不过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你断不可委屈了三丫头,知道吗?”真是赤果果的护犊子啊,沈沅钰在一旁都囧了。

    不过庾璟年的话更绝:“岳父大人,以后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了!”

    沈昀叫他说得心情好了不少,不由哈哈大笑:“好好好!”看了看庾璟年又看了看沈沅钰,道:“差不多该为我添个外孙了!”

    庾璟年一本正经地神回复道:“回禀岳父大人,我们正一直在努力!”

    沈沅钰:“……”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看着天色不早,两人就辞别了沈昀和周氏乘坐马车赶回沈府。一路上,沈沅钰被庾璟年那绿油油的目光看得全身发毛。沈沅钰就推了他一下:“你做什么那么看我?”

    庾璟年道:“今天听岳父大人对沈沅璧的那些话,他待你可真是好,咱们是不是应该好生孝敬岳父大人,好好听他的教导呢!”

    沈沅钰洋洋得意道:“爹爹对我,自然是没的说的。”

    “那他叫咱们赶紧给他生个外孙子,咱们是不是也得立刻提上日程呢?”

    “就知道你要说这个!”沈沅钰就啐了一口:“我就知道你要说这个,一天到晚脑子里就只有那点儿破事儿,能不能想点高尚的?”

    庾璟年哈哈大笑:“你个口是心非的,哪一次都是不要不要的,哪一次不是被我伺候的舒舒服服的?再说了,传宗接代不是人这一辈子里最正经,最高尚的事情么?”

    的确磨合过几次之后,两人再做那事儿的时候,慢慢就没有了疼痛和不适,沈沅钰也渐渐能够享受到这中间的乐趣了。别看每次她都义正词严地拒绝庾璟年的求欢,但是她的身体是十分诚实的,让庾璟年知道她不是“不想要”,而是“很想要”,每到这个时候,庾璟年就会觉得极有成就感,就像在战场上打了大胜仗一样的爽快。

    只是沈沅钰脸皮多嫩啊,被臊的脸皮羞红,气得拿起车厢内的靠垫就没头没脑地打过去。庾璟年要是想躲开,沈沅钰就是动作再快一倍,也休想打中他一下,不过庾璟年却不躲也不闪。让她打了两下出气之后,才一把把她整个地搂进了怀里,他人高马大的,将沈沅钰整个圈在了怀里不能动弹。

    沈沅钰除了觉得呼吸有点儿不顺畅,靠在他宽阔的胸膛里,其实非常的有安全感。

    沈沅钰也就不动了,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享受了片刻的宁静。庾璟年忽道:“阿钰,要不然,你真的给我生个孩子吧!”

    沈沅钰吓了一跳:“你说真的?”

    庾璟年听出她语气中的不情愿,急了起来:“难道你不愿意给我生孩子吗?”

    沈沅钰见他有些伤心了,连忙解释道:“我嫁都嫁给你了,哪里会不想给你生孩子呢?只是,我现在年纪还小,若是现在就生,我担心会有风险,况且对孩子也不好!”开玩笑呢,古代这个医疗条件,生孩子就像是过鬼门关,她才刚十五,身子都还没有完全长开呢,这个时候生,更是风险多多。

    沈沅钰真是觉得这个问题应该和他好好谈一谈。因为这个时代很多人都是十五六岁就生娃,她怕庾璟年不理解,这阵子她看了不少医书,就引经据典地给他说了半天,连说带比划地解释孩子生得太早,对孕妇和胎儿其实都没啥好处。

    庾璟年听得一愣一愣的。沈沅钰最后道:“阿年,咱们能不能晚点生,等上两年,到我十七岁的时候再生好不好?”

    庾璟年就有些不情愿:“还要等上两年啊?两年后我可就二十二了。”这个时代的理念不就是早生贵子吗?二十二岁当爹,实在是有些晚了。不是他不心疼沈沅钰,实在是跨越了上千年的理念鸿沟,一时之间不太好沟通啊!

    “二十二岁你才芳华正茂,你怕什么呢?”她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得庾璟年心都要化了。最后只得投降:“好吧好吧!我答应你了,不过两年之后,你可不能再推脱了!”

    成亲之后,他和媳妇之间的谈判,似乎就从来没有赢过!

第220章 新婚冷遇

    再说郗府那边。

    沈沅珍在喜堂和郗杰拜了堂,因盖着盖头,也看不见什么,稀里糊涂地被送到了洞房中。郗家几代的单传,同宗的亲戚几乎就没有,也没有什么人来闹洞房。洞房里只有喜娘在,倒也显得安静。

    郗杰从喜娘手里取了吉祥如意的秤杆,将沈沅珍的大红盖头揭了下去。新婚的小夫妻俩就对望了一眼,沈沅珍论颜值在沈家诸位小姐中绝对是第一的,虽然抹了厚厚的粉,依稀还是能看出她的眉眼轮廓。郗杰本就最爱美人,见此情形,倒将之前她新婚之日杖毙媳妇子的事情放到了一边。

    沈沅珍也在看郗杰。郗杰那是建康城中顶顶大名的美男子,人称“玉人”的,家中的各位兄弟容貌虽都极为出色,但是比起郗杰却都要差上半筹,只是比起庾璟年或者旻文太子那样真正的人中龙凤,郗杰少了一种久居上位一切尽在掌握的独特气质。

    当下坐床撒帐,这一套下来完事儿了,喜娘又端上合卺酒两人喝了,郗杰这才起身道:“今日前头来了不少客人,我非得去席上敬酒不可,折腾了大半天,你也饿了,我一会儿让丫鬟们弄些吃的来给你,你先垫补点儿,不要饿着了。”又握了握她的手,“我去去就来。”

    沈沅珍见他待自己很是温柔,便也放柔了声音:“我等着相公回来。”

    郗杰笑着捏了捏她的手,这才出门敬酒去了。

    待所有人都出去了,屋里只剩下沈沅珍带过来的几个丫头,沈沅珍这才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子道:“绿岚,春竹,我有些不舒坦!快帮我把这些厚重的衣裳脱了,还有头上的首饰,都给我拿掉了!”

    两人吓了一跳,齐声问道:“小姐你怎么样了?”

    沈沅珍摇了摇头,可能是这段时间心情太糟糕,出嫁的时候哭得狠了,又在轿子里闷了半天,她只觉的有些头晕眼花,刚才全凭这一股狠劲才和郗杰坐在一起那么长时间,没有倒下去,她是不想第一天就叫婆家人看扁了自己。

    绿岚和春竹七手八脚地把沈沅珍的喜服脱了,首饰取下来,换了一套常服给她穿上,绿岚又从茶壶了倒了一碗茶给她喝了,沈沅珍这才觉得好了一点儿。

    她靠在榻上正想休息一下,就听见绿岚惊呼了一声:“小姐,你的裙子……脏了!”

    沈沅珍吃了一惊,自从上次她用虎狼之药流掉了那个孩子,她的身子就受到了不小的损伤,月事淋淋漓漓的,下面总是不干不净,而且时间也特别的不准。因为流产都是偷偷摸摸的,她也不敢请了大夫来看,这病哪里是能拖得的,弄得她现在的身子骨越发的弱了,竟然在洞房花烛夜来了月事,沈沅珍只觉得晦气极了。却也没有法子,只得让两个大丫头扶着她去了净房,处理了一番,这才又回到洞房内,换了一条裙子。

    “小姐这个样子,可还怎么洞房呢?”绿岚就在一旁急得不行。

    沈沅珍却是嘴硬道:“这有什么了不得的,绿岚你去找太太,向她禀报一声,就说我来了月事,暂时不能侍奉大爷了,叫大爷今天睡书房吧。”

    绿岚不敢怠慢,就出门找了一个丫鬟给她带路,去见了郗杰的母亲陶太太,向陶太太禀明了此事。

    陶太太神色颇为冷淡:“既如此,就叫你们奶奶好生歇着吧。我自会帮她转告杰儿。”见绿岚行礼走了,陶太太就向身边的嬷嬷抱怨道:“你瞧瞧你瞧瞧,新婚之夜月事来了,这是有多不吉利!我听说出门之前,她还叫人打死了一个媳妇子,如此心狠手辣,我们郗家怎么就娶了这么一个媳妇回来!”

    那嬷嬷连忙劝道:“奶奶是大家子出身,规矩定然是错不了的。断然不会无缘无故打杀了那媳妇子,定是有原因在里头的。况且成亲的日子是钦天监算好了的,奶奶也无法控制自己月事的时间不是!”

    陶太太就哼了一声:“什么大家子出身规矩错不了?还不是早就和杰儿……就算那媳妇子有罪,什么时候处置不好,偏偏赶在今天打杀了她。真是现世报来得快,洞房不了,我看这都是报应来了!原来我觉得三小姐不好,现在瞧着,三小姐却是比四小姐好上许多了!”

    那嬷嬷没敢吭声,心里暗想原来三小姐还不是您哭着喊着非得退亲给推了出去,现在看着人家风光无限,又是得封县主,又是风光大嫁,皇帝亲自出席婚礼,郗家再怎么张罗,比起沈沅钰的婚礼,终究是差了一大截,陶太太就又觉得沈沅钰好了。

    只是这世上哪还有卖后悔药吃的。

    这边沈沅珍刚刚躺下,想要休息一阵子,就有两个穿着杏黄色衫子十六七岁丫鬟走了进来,手里捧了些点心瓜果,沈沅珍急忙又坐了起来。两人给沈沅珍行礼道:“奴婢杜鹃、海棠,给奶奶请安。这是大爷叫奴婢们准备的点心瓜果,奶奶先用些罢。”

    沈沅珍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两个丫鬟,见杜鹃高挑,海棠丰满,长相都极为出色。沈沅珍想起来之前就听湖阳郡主和她说过郗杰房里光通房就有四五个,看着这两个丫鬟就觉得格外碍眼。

    杜鹃和海棠见沈沅珍脸色冷厉,半天没言声,心里都有些惴惴。春竹更是有些着急,这要是新婚之夜,小姐就忍不住发落姑爷的丫鬟,传出去该是个什么名声呢!就在一旁咳嗽一声提醒沈沅珍。

    沈沅珍哂笑了一下,她虽然霸道了些,但是还不至于脑残到成亲第一天就要收拾郗杰的丫鬟这等地步。就缓缓开口道:“把东西放那,退下吧!没有我的吩咐,就不要进来了。”不收拾她们不等于要给她们面子,既然称自己一声“奶奶”,就要听凭自己的吩咐。

    两人齐声答应着退下了,绿竹急忙追上去,还是给了两人一人一个红封。

    等郗杰终于应付完了前头的宾客,正要回去与新娘子洞房,想起沈沅珍的容貌,他心里也觉得热乎乎的。正走着,陶太太派来的一个贴身嬷嬷拦着了他,委婉地将沈沅珍月事来了,不能同房的事情说了一遍。

    郗杰一腔的热情顷刻就被一盆冷水浇灭了,新婚之夜,竟然摊上这样的事,郗杰觉得就像是吃了一个苍蝇似的,别提有多别扭了。他的院子里,除了刚娶回来的正房奶奶,可还有姬妾无数呢。不过他虽然是个下半身动物,也还不至于智商低到刚一成亲,就赶着去睡通房姨娘来打正房奶奶的脸,顺便把兰陵沈氏的脸也一并给打了。

    因此郗杰虽然觉得异常不爽,还是准备带着小厮返回书房歇息一个晚上。此时天色已晚,距离前头宴客的厅堂又比较远,前面客人都已散去,还有一些下人在忙着收拾。这边却是安静了许多,郗杰带着小厮走到一处小花园,就看见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跪在一株桂花树下,正在低声祈祷。

    那女子声音不大,不过郗杰留神倾听,还是能听得到一些:“信女木氏……惟愿大爷与大奶奶琴瑟和鸣……恩爱一生……早生贵子……”

    郗杰单看背影就看出了,这是刚刚被自己接入府中的木秀容,郗杰就咳嗽了一声。

    木秀容猛然转身,看见郗杰显得有些慌乱,“大,大爷,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郗杰若去沈沅珍的院子与她同房,是不会经过这座小花园的。只不过木姑娘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到府里不过几日,就已经笼络了几个下人为她所用,把郗杰的动向掌握得十分清楚,这才提前到小花园里演了这出戏给他看。

    清冷的月光下,郗杰见木秀容只穿一件白衣,不施粉黛不戴钗环,却愈发有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味道。想到刚才他祈愿自己和沈沅珍恩爱百年,这份心意着实难得。作为一名小妾,能做到“不嫉妒”三字已十分难得,何况如她一般。

    郗杰不由放柔了声音:“大冷的天,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只穿这么一点儿,你也不怕冻坏了身子?”就解下自己的披风给她披在肩上。

    木秀容羞涩地低垂着头:“妾只是长夜无聊,到此,到此来赏花来的。”

    郗杰见她丝毫不懂邀功,心下更是柔软一片,就上前轻搂了她的蛮腰:“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院子吧!”

    木秀容连忙摇了摇头:“不了,今天是大爷的好日子,妾怎敢阻了大爷和大奶奶的好事呢?况妾的院子就在左近,自己能回去的!”

    郗杰就在她的脸上刮了一下子:“你可真是爷的解语花!说说,爷要是真和你奶奶好了,你这心里就不难受吗?”

    木秀容犹豫了一下,最终低声道:“妾会难受,但妾不敢难受!”

    郗杰细细品味了这句话,叹道:“好一个会难受但不敢难受。走吧,反正也是顺路,爷便将你送回去何妨呢?”

    “顺路?”木秀容脸上闪过一丝迷惑,“爷,大奶奶的院子可不在这个方向。”

    郗杰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今天爷不去你奶奶那里,这些事你就别管了,爷心里不畅快,恰月色正好,你陪爷走两步散散。”

    木秀容道:“我总是听爷的!”

    “这就对了!”郗杰便拉着木秀容的手慢慢地向她的院子踱去。

    木秀容道:“爷既然心情不好,妾便给您讲个笑话博您一笑,如何?”

    郗杰道:“瞧你斯斯文文的,没成想你还会讲笑话。”

    木秀容嗔道:“爷可不要小看我,等会儿听完要是爷把肠子笑断了,可别怪妾没事先提醒您。”

    木秀容就试着讲了几个笑话,那笑话虽然斯文,却还是逗得郗杰哈哈大笑,一时间只觉得心中的烦闷之气去了不少,越发对木秀容喜爱起来。

    木秀容心中其实也是着急的。她嫁入郗府的时间太短了,若是再给她几个月的时间,她有把握将郗杰的心收拢过来,即便沈沅珍是正房奶奶,她也能让她空有一个名分,而自己则独霸郗杰的宠爱。

    沈沅珍出身高贵,又有了正头奶奶的身份,木秀容无论如何不能让她再霸占了郗杰的宠爱,要不然她以后连个立身之处都没有了。因而她才铤而走险,在新婚之夜就出面勾搭郗杰。

    郗杰把她送回到院子里,木秀容道:“谢谢大爷把奴婢送到这里,今日非同一般,奴婢就不请大爷进去了。”

    郗杰本来也没有打算和她怎样,只是这一路两人挨挨蹭蹭,木秀容巧笑嫣然,吴侬软语,早就在不知不觉中挑起了他的□□,郗杰就道:“哪有你这样的,都到了门口了,哪有不请爷进去喝杯茶的!”

    木秀容故意道:“若是平日,妾自然不敢如此失礼,只是今日若我真请了大爷进去喝茶,岂不是摆明了要打新奶奶的脸。奶奶将来是妾的主子,妾要敬着大爷,也要敬着奶奶,这样的事,妾是万万不能做的。”说是这样说,那一双眼睛水汪汪地看着郗杰,却充满了不舍。

    木秀容这样以退为进,郗杰对她真是又爱又怜,郗杰道:“你奶奶不巧今日来了月事,不能与爷洞房,她自己的问题,能怨得谁来?再说咱们只是进去喝一杯茶,略坐坐就走了,怕什么呢!你奶奶又不是个醋坛子,怎么会因为这一点儿小事就生你的气,况且还有我呢,有我在,谁还能让你吃了委屈不成!”

    到底进了房间,木秀容早就在房中点起了催情的香料,郗杰到底守不住,和木秀容在床上鏖战了一番。直过了一个时辰,木秀容才使劲儿地推着郗杰道:“大爷,你走,你快走!您看看现在这叫什么事儿,若明天奶奶知晓了,定要恨上妾的。妾只是无根的浮萍,哪里敢和奶奶作对,这个样子,叫妾如何是好呢?”

    郗杰只当自己是情不自禁,好生安慰了木秀容一番,又保证一旦沈沅珍敢找她的麻烦,自己一定出面帮她应付。到底木秀容不肯让他歇在自己的院子里,劝郗杰回了自己的前面的书房。

    郗杰直到最后,还觉得木秀容肯为沈沅珍着想,不愿伤了沈沅珍的体面。等郗杰刚刚一走,木秀容就把自己的贴身嬷嬷唤了进来:“想法子把刚才大爷歇在我这里的事情传扬出去,让阖府的人都看看,谁才是大爷心尖尖上的人。”

    那嬷嬷吃了一惊道:“只是如此,小姐恐怕立刻就会成了新奶奶的眼中钉肉中刺了!新奶奶听说可不是个脾气好的,万一她摆出奶奶的款儿来,惩罚小姐,让您吃些苦头,可怎么是好?”

    木秀容叹道:“若有选择,难道我愿意与这样一个出身高贵的嫡小姐争吗?我与湖阳郡主接触过一段时间,了解她的性子。沈沅珍是随了湖阳郡主的,最是跋扈霸道,料来就算我做小伏低,她也绝对不会与我善罢甘休,我只有先下手为强了。”又微微一笑道:“她本就因为来了月事不能陪伴大爷,而让大爷心中不快,若是明天一早就罚了我,那她在大爷心中会留下一个什么样的感官呢?”

    那嬷嬷听得眼睛一亮。木秀容缓缓道:“现在不怕她罚我,就怕她不罚我!你快去安排吧。”

    再说沈沅珍在洞房之中,虽因为来了月事不能伺候郗杰,到底希望郗杰能在这个特殊的日子来看她一眼,安慰她几句。她再怎么刚强毕竟是一个女子,一个刚刚成亲的女子。

    因此她便强撑着睡意,等着郗杰那边的消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还是绿岚去打听消息回来,给沈沅珍禀报道:“姑爷去了前面书房歇着了。”她也是跟着沈沅珍一起霸道惯了,就埋怨道:“姑爷也是,也不事先派个人来说一声,叫小姐白等这些时候。”

    沈沅珍生气地道:“谁等她了。把灯都熄了,睡觉。”她也觉得绿岚说的对,郗杰太不替自己着想了。

    两个丫鬟急忙将帷帐放下来,退出屋去。春竹就忍不住埋怨道:“我的好妹妹,姑爷日后是咱们的主子,就和小姐一样,刚才那样的话,你少说一些吧。若小姐听了竟与姑爷生分起来,可怎么是好呢?”

    绿岚不耐烦地道:“知道了知道了。”心想自己和春竹都是小姐的大丫鬟,因为自己行事风格和小姐更加近似,平日里小姐待自己就更为器重,只是沈沅珍出嫁之前湖阳郡主将两人叫到面前,竟让自己事事听从春竹的吩咐。绿岚怎么能够心服口服呢?

    沈沅珍躺在宽敞的卧榻上,心里百念杂陈,翻来覆去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睡去。早上不到卯时,春竹就进来将她唤醒,绿岚带着小丫头端着铜盆,拿着毛巾进来服侍她洗漱穿衣。

    不大一会儿,梳头嬷嬷进来给她梳了个妇人长梳的堕马髻,带上一整套的红宝石头面,梳头嬷嬷就拍马屁道:“奶奶真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一般,美得老奴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沈沅珍就令绿岚打赏了她一个红封。

    刚刚收拾好了,外头就有人传禀道:“姑爷来了!”郗杰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袍服走了进来。因为昨天晚上情不自禁地和木秀容来了一场盘肠大战,郗杰到底有些心虚,就早早来到上房见新媳妇。

    沈沅珍其实心里是有些怨恨郗杰的,但是想到出嫁之前湖阳郡主对自己的谆谆教导,嫁进郗家,第一件事就是拢住郗杰的心,第二件事就是生个儿子,一旦儿子生出来了,那她在郗家也就真正站住脚了。

    沈沅珍就强迫自己装出高兴的样子,起身道:“大爷来了。”就迎了上来。

    郗杰上下打量沈沅珍,见她穿着一身大红色绣百蝶穿花图案的衫子,洗掉了昨天脸上那一层厚厚的脂粉,露出精致的五官容貌,真个端丽秀美,不可方物,看得郗杰眼睛都亮了起来。

    他就喜欢女人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就拉着沈沅珍的手坐到了床边,柔声道:“昨晚睡得好吗?我听到母亲传讯,说你身上不舒坦,就没敢来打扰你!”委婉地解释一下昨晚自己没有进到房里的原因。

    他是郗家的独苗苗,从小被无数人捧在手心里长大,可说是从未受过一丁点儿委屈,可真有纡尊降贵地向沈沅珍解释,还是觉得昨天自己睡了木秀容有点儿打她的脸了,这才如此的。

    沈沅珍其实对他这样说并不满意,不过到底没有愚蠢到表现在脸上,就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睡得挺好的。”

    两人都是骄傲之人,沈沅珍不可能像是郗杰的通房妾室那般曲意逢迎讨好他,一时间竟是谁都没有话说了。

    春竹在一旁急的要命,就偷偷地推了沈沅珍一下。沈沅珍这才道:“大爷,不知道今天咱们要做些什么呢?”

    郗杰道:“咱们先在上房用了早膳,等一会儿跟着父亲去拜祭祠堂,然后去府里的正堂之内认亲……”昨天陶太太和郗杰说得十分明白,郗杰也是现学现卖,不过到底解除了尴尬。

    沈沅珍就道:“大爷这么一说,我就心里有数了。”这边就有人进来问早膳摆在哪里?

    郗杰就趁势起来道:“我去趟净房。”

    他刚一走,春竹就在一旁低声提醒道:“小姐,您和姑爷说话别再我我的,您该自称为‘妾’啊!”

    沈沅珍一叹道:“我知道了。”她其实刚才就想到了,只不过是放不下面子,一时之间无法改口罢了。

    等郗杰从净房回来,那边早膳已经摆好。郗杰招呼丫鬟给你宽去外衣,沈沅珍就上前道:“大爷,让我……让妾来吧!”

    郗杰微微一愣,还是张开双手让沈沅珍给自己脱了衣裳。两个人坐在一块儿吃了早饭。郗檀就派人过来,请他们两人去祠堂拜祭祖先。

    到了祠堂那门口,郗檀已经事先等在那里了。两人便上前给郗檀见礼。

    郗檀见沈沅珍和儿子站在一起,端地是男俊女靓,十分养眼,好一对郎才女貌的小夫妻,就不由高兴地点了点头。就对郗杰道:“如今你也是成家的人了,也该好好沉下心来好好读书,做几件实事了。切不可像往日那般淘气,辜负了你媳妇!知道了没有!”

    他一本正经地教训郗杰,对沈沅珍却是颇为和颜悦色。说了几句,负责看管祠堂的管事已将祠堂打开。郗檀就带着儿子儿媳妇一一叩拜了祖先,又请出家谱,将沈沅珍的名字录入家谱之中。

    经过了这样一个庄严的仪式,沈沅珍就正式成为了郗家人,日后就算兰陵沈氏犯了十恶不赦牵连九族的大罪,也罪不及出嫁女,也就是说牵连不到沈沅珍了。

    拜完了祠堂,郗檀十分人性化地叫小夫妻俩先回去休息半个时辰。接下来才是结婚的传统项目——认亲。

第221章 妻妾过招

    郗家不愧是几代单传,沈沅珍进了正堂的时候看见偌大的屋子里坐着几个稀稀拉拉的人,不由苦笑,这下子倒是不怕记不住人了。

    郗檀这一辈,只有一个胞妹,就是郗杰的姑姑,还远嫁到了豫州,郗杰成亲,她便与她的夫君一道回到了建康,如今就坐在郗檀夫妇的下首。除此之外,郗杰还有一个姐姐,名叫郗慧,她在数年之前出嫁,夫君是太原王氏的王陵。算起来,还是王菁的近枝族叔。

    沈沅珍听说过这个郗慧,和郗杰一母同胞,能嫁到仅次于四大门阀的太原王氏,可见郗家的势力有多大了。

    这位郗慧和母亲陶氏长得有六七分相似,性格也像了个十成十。沈沅珍一进门,她的眼珠子就黏在了沈沅珍的身上一样,从长相到穿着打扮,好一番审视衡量,目光中满是刻薄,这大姑子一看就是个不好应付的主儿。

    这时候丫鬟在张太夫人面前放了一个垫子,沈沅珍就跪在地上给张太夫人磕头,口称“祖母”,然后送上给张太夫人做的鞋袜。

    张太夫人接过来,顺嘴夸了两句针线做的不错之类的,就听见郗慧忽然说道:“我瞧着这鞋做得可真不错,配色鲜活,针脚细密,就是我们郗家的绣娘怕是也就这样的手艺了,”她顿了顿,慢条斯理地道:“敢问弟妹,这鞋袜真是你自己做的吗?”

    沈沅珍就是一僵。她这段时间,又是失身又是怀孕的,摊上了多少糟心事儿,哪里有空做针线。再说以她的性子,根本就沉不下心来跟着绣娘学针线,所以这些孝敬长辈们的东西,都是湖阳郡主请了绣娘代她做的。她是一针一线都没有动过。

    只是没想到,这才成亲的第二天,郗慧就这般刻薄地开口质问了。

    这是赤、裸裸地打她的脸呢。

    沈沅珍早就知道郗家两重婆婆没有一个省油的灯,没想到光两重婆婆不够,这又多出一个大姑子。沈沅珍不由在心里暗暗吐槽:还“我们郗家”,你早就嫁出去成了王家的人了好不好,还张口闭口“我们郗家”,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沈沅珍是个极为骄傲的性子,这针线不是她做的,她也不会贪功,就道:“大姐说的没错。这针线的确不是我做的。”倒是毫不遮掩地承认了。

    郗慧微微一笑道:“弟妹倒是个实诚人,这是这孝敬公公婆婆太婆婆的针线都不肯亲自动手,是不是太说不过去了,真不知沈家是如何教导小姐们孝道的?”竟然直接就指责起沈沅珍不孝来了。

    沈沅珍不由微怒。大户人家里,出嫁的时候由绣娘做好了针线进献给公婆的,并不只是沈沅珍这一例,但是一般的人家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在认亲的时候就把这事儿揭出来,郗慧这摆明了就是要给她没脸呢!

    沈沅珍辩驳道:“我针线粗疏,做的针线进献给长辈,怕是长辈们没法上身,岂非更是不敬。再说咱们这样的大的家族,哪一家没有自己的针线房的,哪里就用得着当家奶奶亲自拿针线的?大姐若是抓住这一点不放,硬要说我不孝,这样的罪名我可不敢承担!”

    我就不想信你郗慧平日里也是自己拿绣花针的!

    郗杰见这才刚刚认亲呢,沈沅珍这就和大姑子顶上了,不由暗暗着急。郗檀也是眉头大皱,就给陶氏大眼色。让她出面阻止郗慧,陶氏看见是看见了,却装作没看见一样,并没有任何动作。

    她想起今天早上郗慧对她说的那番话:“这沈沅珍出身兰陵沈氏,眼睛都是长在头顶上的。母亲若是不能一下子就挫了她的锐气,等她生了孩子站稳脚跟,恐怕她就要骑在母亲的头上作威作福!单看她出嫁当日就敢不管不顾地打死院子里的媳妇子,就知道她有多跋扈了。等会儿认亲的时候,看我怎么让她出丑,到时候母亲就只管看戏,不要出面调和……”

    陶太太想起这些,觉得女儿说得十分有理,她等着女儿下了沈沅珍的面子呢,哪里就会出面调停了。

    郗檀不由胸中升起一股怒气。陶氏虽然也是高门大户出身,可是格局太小,只着眼与后宅。却不想想,郗杰和沈沅珍成亲,并不只是两人之间的事儿,而是郗家和沈家的政治联盟,而且这政治联盟是以沈家为主,郗家为辅的。因此只要沈沅珍不犯什么原则性的错误,郗家就不能让她太过难堪。

    为此他曾多次嘱咐陶氏,沈沅珍是有“个性”了一些,叫陶氏多多包容。可陶氏答应的好好的,回头照样我行我素。郗檀真是恨铁不成钢。

    其实这个时候他出面有些不合适,可是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就咳嗽一声插话道:“杰哥儿媳妇说的是,咱们郗家还缺了绣娘不成?扶助夫君、管理中馈、多为咱们郗家开枝散叶才是正理。不管针线是谁做的,都是杰哥儿媳妇的一番心意,咱们收着就是了。”

    郗慧不服气地道:“可是父亲……”

    郗檀眼睛一瞪:“你给我闭嘴,你一个出嫁女,哪有资格在这里说三道四。”在郗家的一群脑残加色鬼之中,郗檀的智商一骑绝尘,因此他的话有着绝对的权威。见他发火,郗慧立刻不出声了,气鼓鼓地坐回去,却是狠狠瞪了沈沅珍一眼,不敢怪罪自己的亲爹,却把这笔账算到沈沅珍身上了。

    沈沅珍哪里会怕她?毫不示弱一眼就瞪了回去。

    郗杰见此情形,不由得头痛不已。这个姐姐虽然出嫁了,可却十分愿意管娘家的闲事,最关键的是母亲就她这么一个女儿,对她一向是言听计从的。如今一上来就和沈沅珍交恶,恐怕日后他夹在两人中间,日子要不好过了。

    郗檀已道:“那就继续认亲吧!”

    张太夫人收了孙媳妇的针线按礼是该给回礼的。果然她招呼一声,就有两个小丫鬟上前,一人手里捧着一个匣子,一大一小。

    沈沅珍没想到这老太太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竟然就给了双份的礼物。

    张太夫人就指着较大的那个盒子,示意丫鬟打开,里头是一套红宝石的头面,这算是中规中矩的礼物了。紧接着她就让丫鬟打开了那个小些的盒子,沈沅珍定睛一看,竟然是一个圆溜溜,黑不溜秋的丹丸!

    沈沅珍一时之间竟然不知用什么表情去对待张太夫人了。早就听说这老婆子神神叨叨的,整天跟着一群道士烧丹炼汞,没想到这么快就见识到了。

    张太夫人已经笑道:“我听说孙媳妇身上不舒坦,就特意请赵道长开炉,为你炼制这枚‘紫云丸’,你可不要小看这枚丹丸,你只要吃了它,不管是什么病症,都包你药到病除!若非你是我的孙媳妇,我还不舍得把这么好的仙丹给你呢!”

    对红宝石头面她一字未说,对这个劳什子的“紫云丸”却滔滔不绝地说个没完没了。

    郗檀的脸色也不好看。他娘确实有这样的毛病,自己信那些道士不说,还老逼着儿孙们和她一起吃些“仙丹”。只没想到沈沅珍这么快就遭到了她的荼毒。

    郗檀对着这样的老娘,也会无可奈何。见沈沅珍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就道:“既然是母亲给的,你就好好收着吧。”却没有叫她当场吃下去。

    沈沅珍没有办法,只好叫绿岚上前,收了张太夫人的礼物。

    好不容易认完了亲,沈沅珍返回正房休息,郗杰则跟着郗檀去了书房,郗檀还有些话要嘱咐郗杰。

    一回到正房,沈沅珍就把丫头们全都轰了出去,只留下绿岚和春竹两个,那张紧绷着假笑的脸就拉了下来。“郗慧是什么意思?她一个出嫁女,凭什么到娘家来指手画脚的!”

    沈沅珍想想她的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就生气得不行。绿竹总算是个稳重的,连忙劝道:“小姐,您忘了来之前郡主是怎么跟您说的吗?郡主让您生孩子之前尽量忍着点儿。谁家的新媳妇不受小姑子大姑子的气的,都是这么过来的,您现在刚刚嫁过来,连圆房都没圆呢,就和大姑子对上,这里可是郗家,哪里就能有胜算呢!”

    这些道理沈沅珍不是不懂,只是她霸道惯了,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我娘是说过,让我先忍忍,可是她让我忍的是婆婆太婆婆,什么时候让我忍郗慧了?”

    “小姐,现在咱们小二房处境不妙,郡主在府里头也是举步维艰,您要是再在这边出了什么事儿,让郡主怎么办呢?”

    沈沅珍听了这话,神色就是一肃。春竹劝了半天,总算把沈沅珍暂时安抚住了。沈沅珍也不知是怎么了,最近的脾气暴躁的厉害,简直像是火药桶一般,一点就着。

    绿竹还想说什么,就见帘子外头一个婆子的身影一闪而过。沈沅珍见那是自己从娘家带来的一个婆子。看那婆子一脸的焦急,就吩咐两个丫鬟道:“你们出去看看出了什么事?让我单独呆会儿!”

    她靠在榻上,正要闭眼眯一下,就听见外头传来绿岚尖锐的声音:“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春竹的声音道:“绿岚你小点儿声,小心惊扰到小姐!”

    绿岚反驳道:“这么大的事儿,难道你还想瞒着小姐不成!”

    春竹声音严厉了起来:“别忘了小姐出嫁之前,郡主是怎么吩咐咱们的,叫你一切都要听我的!”

    沈沅珍在里头听着自己的两个大丫鬟几乎吵了起来,不耐烦地张开眼睛,叫了一声:“你们两个给我进来!”

    绿岚和春竹就都闭了嘴,进了内室。沈沅珍皱着眉头看着这两个:“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吵了起来,这可不是沈府,你们是想叫郗家看咱们的热闹吗?”

    绿岚已经抢先道:“小姐,刚才那个婆子来禀报,说是昨天晚上大爷是歇在……”

    春竹已经怒不可遏地打断她道:“小蹄子你给我闭嘴!”

    沈沅珍听出了一些味道,脸色冷了下来:“绿岚你别听她的,继续说,昨天晚上到底怎么了,大爷歇在谁那里了?不是说歇在前面书房了吗?”

    绿岚得意地看了春竹一眼,那意思是说:看吧,小姐还是站在我这一边的。便大声道:“昨天大爷是歇在前面书房里的,可是在那之前,大爷在去书房的路上碰见了木姑娘,那木姑娘不知道与大爷说了什么,大爷就去了她的院子逗留了一个多时辰,府里的人都说,大爷昨天,昨天……”

    沈沅珍听到这里,怒气勃发,差点儿将手里的帕子搅碎了,“府里的人说什么了,你快说!”后面三个字加重了语气,吓得绿岚一个机灵。

    绿岚也不敢再隐瞒,飞快地说道:“府里的人说,大爷洞房花烛夜,没有和新奶奶圆房,倒是和一个妾室圆房了!”

    沈沅珍觉得血一下子涌上了头顶,身子一晃,差点摔倒。

    这是羞辱,赤果果的羞辱。她气的全身发抖,两个丫鬟吓坏了,上茶水的上茶水,抚后背的抚后背,总算沈沅珍安定了些许,竟哈哈大笑了起来。

    绿岚和春竹都吓坏了。沈沅珍不会是疯了吧!

    就见沈沅珍笑了好半天,才慢慢地停了下来,咬牙切齿地道:“好好好!好你个郗杰,你竟然如此羞辱与我!”就算狐狸精再怎么勾引你,你难道就不想想昨天晚上是个什么日子,你这样做,让我日后还怎么做人?

    她想起早上郗杰过来与她一道吃饭,难怪他态度和软,略有些谦卑,看来竟是心虚了,沈沅珍简直气的要死。

    她忽然一指绿岚道:“那个木姑娘,是不是就是木秀容那个贱人?”

    绿岚被她狰狞扭曲的表情下着了,小声说道:“是的,小姐!”

    “去把她给我传过来!”

    春竹心里急坏了,连忙出言阻止道:“小姐,木秀容现在连姨娘都还不是,充其量只是大爷一个还没有名分的侍妾而已,您何必和她一般见识,平白地失了身份呢!”

    绿岚虽然愚昧,但是也觉得此刻把木秀容叫了来,恐怕要出大事儿,脚下就没动地方,只抬眼看着春竹,希望她能劝住沈沅珍。

    沈沅珍怒火奔腾,“还在这里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绿岚不敢耽搁,一溜烟去了。

    木秀容一直在等着沈沅珍恼羞成怒,下人们之间流传着的那些事,就是她叫人故意散播出去的。

    果然沈沅珍认完了亲,刚一回到正院,不片刻就派人来叫她过去。要知道本来这院子里的侍妾通房们,定好了再过一个时辰才去给沈沅珍这个新任主母磕头敬茶的。木秀容的一颗心就落了地。

    主母这么沉不住气,还有什么好怕的呢!从前她可是见识过沈家三小姐的厉害的,太后娘娘发了话,把自己给庾璟年做小星,她竟然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她虽然中意庾璟年更胜过郗杰,却也明白,若是她落在沈沅钰的手里,很有可能被沈沅钰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不过换了一个沈沅珍吗,那可就不好说了。

    她故意在绿岚面前伏低做小道:“绿岚姑娘,我穿成这样去见奶奶似乎有些不敬,能否让我换件衣裳?”

    绿岚冷笑道:“换什么换,穿得那么妖妖娆娆的,想勾引谁去?奶奶叫去你就快去,磨蹭什么!”

    木秀容便不敢多说,急急忙忙地跟着绿岚去了沈沅珍的院子。

    沈沅珍早已穿戴整齐,在正院的厅堂里正襟危坐。

    木秀容进了正院堂屋,就抢步上前给沈沅珍见礼:“奴婢参见奶奶!”因为郗家顾虑着沈沅珍尚未过门,因此即便是木秀容这样的,如今在郗家也尚未有妾室的名分,只等沈沅珍来了将她们抬作姨娘。因此木秀容对着沈沅珍时口称奴婢。

    沈沅珍冷冷道:“你就是木秀容?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木秀容便抬起头来,沈沅珍见她模样清丽婉约,好一朵柔弱的小白花形象,那模样比她自己也差不了许多,不由愈发生气,恶狠狠地道:“贱婢,你可知罪?”

    木秀容心知肚明,嘴上却说:“奴婢不知哪里得罪了奶奶,还请奶奶明示。”

    沈沅珍道:“你会不知你自己做的好事,还在这里装腔作势!说吧,昨天晚上到底用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将大爷勾引到你的院子里去?你竟敢如此不把我这个主母放在眼里,不要以为你和太后沾点亲戚,有太后撑腰,我就不敢收拾你!”

    木秀容柔柔弱弱地道:“奴婢冤枉啊!奴婢只是半路上碰上了大爷,大爷顺路送奴婢回到自己的院子,当时大爷口渴,便到奴婢的屋里略坐了坐,喝了一杯清茶而已,别的什么都没有,请奶奶明鉴!”这些是她和郗杰商量好的台词,自然就说得十分顺嘴。

    沈沅珍见她装无辜的样子,越发地生气,抬手就打了她一个嘴巴,“贱人!你真当我是傻的吗?还只喝了一杯清茶,一杯茶用喝上一个多时辰吗?你做了那样的龌龊事情,还敢在我这里狡辩。”

    沈沅珍出手极狠,木秀容只觉得左颊火辣辣地疼,很快便肿了起来,兀自还在那里说道:“奶奶动手处置奴婢,奴婢不敢反抗,但奴婢还是要说一句,奴婢是冤枉的,不信您尽可去问大爷!”

    沈沅珍怒道:“你还敢提大爷?来人,把这个贱婢给我拖出去,让她在院子门口跪两个时辰,让她跪在碎瓷上面好好长长记性!也让阖府的人看一看敢在我沈沅珍头上动土,是个什么下场。”

    木秀容也吓了一跳,没想到沈沅珍这么恶毒,居然让她去跪碎瓷,不过转念一想这样也好,不需要自己再耍什么手段,恐怕郗杰立刻就能恶了她。

    这边郗杰刚从父亲的书房里出来,郗檀无非是叮嘱他一番,叫他收拢了心思与沈沅珍好生过日子。郗杰在父亲的面前答应得好好的。一出门就看见一个小厮飞奔着过来,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郗杰的脸色立刻就变了,“快去正院瞧瞧!”大步流星而去。

    等他到了正院的门口,就见木秀容泪光盈盈地跪在那里,脸上顶着一个巴掌印,膝盖处更有斑斑血迹。郗杰也是第一次看见内宅的手段竟如此毒辣。急急走上前,说道:“这是怎么了?怎么跪在碎瓷上头,你这双腿还要不要了!”

    说话间将木秀容一把拉了起来,木秀容顺势倒在他的怀里,还未说话眼泪已经像是断线的珠子似的流了下来,止都止不住。

    郗杰心疼不已,“快别哭了,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木秀容这才哽咽道:“大爷,这不关奶奶的事,都是秀容自己不好,惹奶奶生气,大爷千万不要因为此事和奶奶生分了!”说完这句话,木秀容一翻白眼,顷刻间整个人都晕了过去。

    跟在郗杰身后的小厮忍不住撇了撇嘴,这晕倒的也太是时候了吧!

    郗杰却是心疼得要命,连连道:“还不快去请大夫!”说完就抱起木秀容,打算去她的院子。

    这时候沈沅珍从正院里出来,看着郗杰冷笑了一声:“大爷既已到了正院,门都不进,就打算这样走了吗?”

    郗杰见她语气不善,忍不住道:“你这是做什么,好好地为什么要罚她在瓷片上下跪,这要是跪坏了一双腿,日后可怎么是好?你的心肠也忒狠了些!”又想起出嫁那日她杖毙媳妇子的事,早上对她的那点愧疚已经烟消云散,心里不由生不了几分厌恶来。

    沈沅珍讥讽道:“大爷还真是怜香惜玉呢!我是大爷三媒六聘明媒正娶来的正房奶奶,怎么连个侍妾也处置不得吗?大爷这样急吼吼地对我兴师问罪,怎么不摸摸自己的良心,我为了什么才这样生气。”装了半日的贞静贤淑,到此时沈沅珍是彻底装不下去了。

    郗杰见她咄咄逼人,他也是从小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如何受得了这样的委屈,哼了一声道:“我不与你多说!”转身抱着木秀容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沅珍也不阻拦,只冷冷地道:“今儿个大爷要是走了,日后再也别踏进我这院子里一步!有善解人意的木姑娘陪在您的身边,比我可强到哪里去了。”这简直就是在语出威胁了。

    春竹在她身后暗自着急,所谓一步错步步错,沈沅珍这不是明晃晃地要把郗杰推到木秀容的怀里去吗?平日里看她家小姐还是挺聪明的,怎么关键时刻竟办些糊涂事儿呢。

    说完了那些话,沈沅珍其实自己也有几分后悔,只是她实在不是能向别人低头的性子,事已至此也就只能顺其自然了。

    沈沅珍有几丝迷惘地返回内室,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一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无比的寂寞。嫁到婆家的第一天就发生了这样的事,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呢?

第222章 暗流涌动

    郗杰和沈沅珍不过成亲的两天,小夫妻俩就闹起了矛盾。

    木秀容在碎瓷片上跪了一阵子,膝盖都破了,好在时间不长,并没有伤到筋骨,饶是如此,也把郗杰给心疼坏了。当晚就歇在了木秀容的房间里。

    沈沅珍听了也只是冷笑,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当天晚上就喊着肚子疼,请了大夫来看,诊脉开药之后,大夫只劝她月事期间不可太过生气,否则若是落下病根可不是闹着玩的,说不定会影响子嗣。

    春竹听了这话吓得不轻,沈沅珍表面上没有什么,其实心里面也觉得十分凄苦。她一腔怒火无处发泄,便冲着院子里的丫鬟撒气,没头没脑处置了好几个撞在枪口上的丫头。

    尤其是杜鹃和海棠两个,不过上茶时茶温热了些,就被沈沅珍罚到穿堂那里跪着去了。好在这次没有叫她们跪碎瓷。

    一时间整个郗府都议论纷纷,新奶奶待人苛刻的名声不胫而走。

    小夫妻刚成亲就差点反目成仇,郗檀毕竟是大司空,朝中有多少事等着他处置,哪里有时间帮着小夫妻断官司。他下衙之后听说了这些事,只气得头顶冒烟,不好训斥儿媳,就把郗杰叫过来狠狠骂了一顿。

    郗杰却觉得十分委屈。忍不住辩驳道:“那沈沅珍行事霸道狠绝,儿子实在是和她相处不来!”

    郗檀差点被这个没出息的儿子给气死。“你给我闭嘴!再怎么说她是你明媒正娶回来的正妻,你一连两晚上歇在侍妾的房内,你这打得不仅仅是她的脸,还有她背后整个兰陵沈氏的脸,你知不知道?”

    郗杰低着头不说话,道理他不是不明白,他一开始也想对沈沅珍好来着,可不知怎么竟闹到了这般田地。

    郗檀又道:“你媳妇身为院子里的主母,惩治你的侍妾是她的权力。你这般接二连三地羞辱她,就是宠妾灭妻。若是沈家鼓动言官一本奏折告上去,整个郗家也要跟着你吃挂落,你这个孽子!”就算你心里偏向着妾室,你就不能隐晦一点儿吗?别看郗檀在这里骂郗杰,其实他对沈沅珍也十分不满,觉得她太过张扬,太过无法无天。

    郗杰嗫嚅了一下,他毕竟不是后宅女子,日后是要接掌整个家族的,对政治上还有家族的合纵连横还是略有所知的,尤其他作为郗家未来的接班人,更应该一切事情首要考虑家族的,那他对于沈沅珍的处置方式的确是有些不妥。

    郗檀接着骂道:“我身为国之重臣,哪里有时间天天管着你房中之事。就算你再不喜欢她,也要给她作为正妻足够的体面。旁的女人,不论你多么宠爱,也只能放在心里。这样,对你喜爱的妾室也是好事,明白了没有?”

    这是在手把手地教他呢。郗杰思索了片刻,终于认真地点了点头。

    郗檀有些无力地挥了挥手:“下去吧,明日的回门,不用我教你,你也知道该怎么做了吧?若是再叫我听说你敢宠妾灭妻,看我不家法伺候!”

    三日回门这一天,沈沅钰惦记着沈沅璧的事,一大早就驱车来到沈府。到了门口,刚好碰见沈沅珍的马车也到了。

    沈沅钰看见郗杰骑在高头大马上面,脸上虽然带着笑,可那笑容却并未达到眼底,一眼就看出来,这俩人刚刚新婚,这矛盾就闹得不轻了。

    沈沅钰再回头看看庾璟年和她同坐一辆马车,自从成亲之后,每次出门他都陪着自己坐车,似乎再没有骑过马,沈沅钰就觉得比起郗杰,自己的夫君真是好太多了。

    其实沈沅钰错怪了郗杰,昨天郗檀教训他之后,郗杰就打算暂时和沈沅珍和解。昨天再没有去木秀容的房间。其实郗杰自己也有些奇怪,对木秀容,他怎么就那么没有自制力,一连两天歇在她的房间里,其实原本他并没有想过要这般打沈沅珍的脸的。

    郗杰以为他是美人当前怜香惜玉,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却不知道,木秀容胆大包天,其实是在她的屋中点燃了迷情香。

    郗杰本来是想和沈沅珍坐一辆马车回去,让沈家看看,小两口至少在表面上还是恩恩爱爱的,谁知竟被沈沅珍无情地拒绝了。

    郗杰已经在向她变相低头了,可见她态度如此,一时又生了气了。他会按照父亲的吩咐,给她正妻的体面,可是这不代表他就能放弃尊严的面子。所以郗杰就自己骑马来了。

    在外人面前,庾璟年从来就不吝啬于和媳妇秀恩爱的,尤其今天是在沈沅珍的面前,就更是要大秀特秀。于是扶着沈沅钰下了马车,口中异常温柔地说着:“小心脚下,可千万莫要摔着了”。

    那边沈沅珍早下了车。郗杰也下了马,屁颠颠地上前和庾璟年打招呼。

    沈沅钰就皮笑肉不笑地对沈沅珍打招呼:“四妹妹!”

    看见沈沅钰的手一直和庾璟年紧握在一起,而庾璟年的目光缠绵,如同蛛丝般缠绕在沈沅钰的身上,缱绻动人。

    两人这般恩爱,比起她和郗杰之间彼此斗气不休,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沈沅珍当时气得脸儿都绿了。

    沈沅珍冷笑了一声:“三姐姐也来了!我还以为三姐姐瞧不上我这妹妹,不会纡尊降贵地前来呢!”

    沈沅钰见她这般,也不生气,只笑道:“你总是我的妹妹,你回门的大喜日子我总要回来恭喜一声的。”

    庾璟年忍不住哼了一声,觉得沈沅珍实在是太不懂事。郗杰在一旁脸上火辣辣的,尴尬地不得了。他也觉得沈沅珍这样和沈沅钰说话太过失礼,毕竟两人现在是一家人,沈沅珍丢脸,他也跟着丢脸。急忙帮着她找补:“安仁哥,三姐姐,内子不懂事,一向心直口快,并不是有意冒犯你们二位的……”

    沈沅珍简直气个半死,庾璟年和沈沅钰同进同退,郗杰却只知道扯自己后退,居然说什么“内子不懂事”这样的话,她愤怒地瞪着郗杰,这一生气,就有些口不择言:“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死人!”

    此言一出,不但郗杰傻眼了。就连庾璟年和沈沅钰都傻眼了。夫为妻纲,乃是三纲之一,虽说也有惧内怕老婆的人存在,但是在外头没有人敢不维护夫君的面子。

    郗杰被她这一句话气的脸都青了,真想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沈沅珍说完这句话也有些后悔,可是她的脾气,让她道歉认错根本就不可能。

    两下正在僵持,湖阳郡主带着儿子儿媳妇亲自迎接了出来,总算解了这僵局。湖阳郡主到了门口就觉得这气氛不对,她也算得上是八面玲珑之人,几句话就将这事弥缝了过去,这才将沈沅珍和郗杰迎入了郗府。

    沈沅钰却是暗自摇了摇头,沈沅珍这样的性子,除非嫁给一个软柿子好拿捏的,否则嫁给了谁,都不会有幸福可言的。

    沈府正堂大开,从老太君以降,诸人都在。沈沅珍和郗杰上前来,一一拜过各位亲戚。礼毕,郗杰便被沈晖和沈泫等人请到了外头说话,沈沅珍和湖阳郡主母女之间不知有多少话要说,就跟着湖阳郡主回了小二房。

    沈沅钰也就回了长乐堂。因领路的丫鬟说,一处园子里的牡丹开得正好,沈沅钰一时兴起,就叫那丫鬟带着她,绕路去园子里瞧牡丹。

    兰陵沈氏数百年经营,自非一般的暴发户可比,这牡丹园虽小,却修建的极为精致典雅,花圃错落有致间,竟有假山点缀其间。

    如今果是到了节气,那牡丹花开得花团锦簇,富贵繁丽,都说牡丹真国色,果然名不虚传,沈沅钰正暗自感慨这时代没有相机手机,能把这繁花似锦的一刻永远记录在胶片之中,竟隐隐听见一阵哭声断断续续传来。

    她今天回娘家,带的是蕊心、彩凤还有金灵三个人,如此情形三人都是一愣。沈沅钰就给两人打了眼色,循声而去,那带路的丫鬟想要出声,也被沈沅钰用眼神制止住了。

    绕过一座假山,就看见一个身穿桃红色比甲,十六七岁的丫鬟靠在假山之上抹着眼泪。

    “桃心姐姐,怎么是你?”沈沅钰忍不住问道。这个丫鬟,沈沅钰是认识的,名字叫做桃心,是周氏身边的心腹丫鬟,平日里是服侍周氏喝药的。桃心是个闷葫芦的性子,长相也十分普通,周氏虽然信任她,可她在长乐堂却没有什么存在感。

    前阵子她听贾嬷嬷说起过,周氏觉得桃心年纪大了,想给她指一个外头的小子,让她嫁了,桃心却是无论如何不肯,只说要多伺候周氏几年,沈沅钰还觉得这个桃心忠心可嘉。

    桃心见沈沅钰竟出现在园子里,吓了一跳。急忙抹了一把眼泪,慌慌张张地给沈沅钰见礼:“三姑奶奶,奴婢没什么的,是奴婢的娘在家中得了病,奴婢又着急又害怕,这才忍不住哭了。惊扰了三姑奶奶,还请三姑奶奶恕罪!奴婢还有差事在身,就告退了!”

    说毕慌慌张张地跑远了,可能是因为跑得太急了,腰间竟然落下一个荷包来。好在桃心及时惊觉,又急急忙忙地跑回来将那个荷包捡了起来,这才又跑远了。

    沈沅钰眼尖,看得十分清楚,那荷包上绣的不是一般花色,乃是鸳鸯戏水。这荷包是在桃心腰间的,显然是她亲手所绣。鸳鸯戏水一般是女子绣给心上人的花色,联想到之前周氏要把她放出去,她百般不肯,难道这桃心莫不是和这府里的某个下人有了什么苟且之事?

    沈沅钰心里有了计较,面上却丝毫不显,只嘱咐众人不要把刚才看到的胡乱说出去,也没心里看什么牡丹花了,径直就去了长乐堂。

    贾嬷嬷亲自带着下人在门口迎接,沈沅钰边走边问她:“沈沅璧可被送走了?”这件事是她关心的头等大事。

    贾嬷嬷看了一眼周围的丫鬟,见她们十分识趣地远远跟着,并不能听见两人之间的对话,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昨天就送走了。老爷的话,谁敢不听!”

    沈沅钰道:“沈沅璧就这么老老实实地走了,没有闹腾?”

    贾嬷嬷摇了摇头:“三小姐您是不知道啊,当时七小姐闹得沸反盈天的,无论如何不肯自己坐上马车,连白姨娘出面劝她都不肯听。后来还是老爷出面,让嬷嬷将她的嘴堵上,硬把她塞上了马车送走了!”

    送走了沈沅璧,贾嬷嬷也是一身轻松,原来沈沅璧住在长乐堂的时候,贾嬷嬷一天不知要对她花多少心思,软不得硬不得,还要防着她时不时给周氏添堵,实在头痛的厉害。现在这个祸害总算是走了。

    沈沅钰摇了摇头,沈沅璧还真是上不得台面,到最后竟然连身为小姐的尊严都不要了。她爹爹还真是说一不二,不过沈沅璧也是咎由自取,实在不值得同情。

    沈沅钰又道:“白姨娘那边,可有什么动静?要防着她狗急跳墙,向母亲动手!”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了,自己的娘一病这么些年,哪里是白姨娘的对手。

    贾嬷嬷倒是不怕这些,笑道:“三姑奶奶放心吧,七小姐走后,白姨娘就闭门谢客,轻易不肯走出院子了。听说她生病了,老爷已经请了大夫给她看。而且老爷也说了,若是七小姐知道悔改,在庙里住上几年,还把她接回来。白姨娘不敢轻举妄动的。况且,七小姐走时跟着她一起去的婆子丫鬟,除了白姨娘送给她的一个贴身丫鬟,其余的可都是老奴按照太太吩咐安排的人手,白姨娘她不敢如何的!”

    贾嬷嬷在府里混了这么多年,一直把周氏保护的很好,自然也是有两把刷子的。如今沈沅璧远在会稽,身边都是周氏给的人,那小命就相当于拿捏在周氏的手里了,白姨娘哪里敢轻举妄动呢?

    她这才放了心,这才找了个机会把刚才撞见桃心的事情告诉了贾嬷嬷。贾嬷嬷脸色微变,“三姑奶奶放心,老奴会好生处理这件事的。”若桃心与沈府的某位下人苟且私通属实,恐会带累了周氏的名声,贾嬷嬷才会如此地郑重其事。

    贾嬷嬷是积年的老嬷嬷了,处理起这样的事情来,比沈沅钰还要得心应手,沈沅钰十分放心,也不再多说什么。

    到了堂屋,周氏母女见了面,不一会儿沈沅舒也来了,自有许多话要说。

    谦退堂。

    湖阳郡主带着沈沅珍回到房中,立刻挥退了下人,只留下绿岚和春竹两个人。

    湖阳郡主的脸色就沉了下来,“说说吧,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能在那么多人面前,下了姑爷的脸面,你忘了娘当初是怎么教你的吗?”沈沅珍刚才那一番话,湖阳郡主可全都听的真真的。

    沈沅珍这几天在郗家真是丢尽了颜面,她是个极为好强的性子,即便在亲娘面前有些掉份的话也不爱说。就支吾道:“没什么,我和郗杰之间挺好的。”

    “挺好的?”湖阳郡主冷笑一声,她和郗杰之间的那种疏离抵触,湖阳郡主看得一清二楚,这要是挺好的就有了鬼了。湖阳郡主也不再问沈沅珍,只指着春竹道:“春竹,你来说!”

    春竹猛地跪了下来:“娘娘劝劝我们奶奶吧!”就一五一十地将郗府中发生的事情讲给湖阳郡主听。

    湖阳郡主冷着脸听完了,手都忍不住抖了起来,帕子差点被她扯碎了,“该死的郗家,竟敢这么对我的女儿!”真是恨不得立刻跑到前头,把郗杰拉过来暴打一顿。

    沈沅珍终于找到能说理的人了:“娘一定要给女儿做主啊!”

    湖阳郡主毕竟比沈沅珍老道些,很快冷静了下来。“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既然嫁给了郗杰,一生的富贵和幸福就已经完全系在了他的身上。况且他一个大男人家,有个三妻四妾又还不正常吗?就连你父亲那样的,家里不也有几房姨娘吗?不管怎么样,你不能再像是今天那样不顾姑爷的面子,没得让郗家以为,你是那种不知礼义的。”

    沈沅珍不服气地道:“难道郗家给了我这么多气受,我便只能这样忍着?”

    湖阳郡主面色一凝,挥手叫绿岚和春竹先出去了,才对沈沅珍道:“难道你忘了出嫁之前娘对你说什么了吗?”

    “娘?”

    湖阳郡主道:“你这傻子,你小日子来了,不方便伺候姑爷,难道你不知想法子把姑爷留在自己的房中?”

    沈沅珍道:“脚长在自己的身上,我能有什么法子?再说了那个木秀容那般妖媚风骚,我怎么争得过她?”说到这里,沈沅珍也是一阵无奈。论相貌沈沅珍比木秀容或许要美上些许,可论起勾引男人的本事,她可是拍马也及不上木秀容了。

    湖阳郡主顿时就觉得一阵肝疼,想到木秀容本来是她送给庾璟年,用来恶心沈沅钰的,没想到最后倒让自己的女儿给消受了,真是越想越是生气。就道:“你不会在你的房中放几个绝色通房,姑爷不过就是喜欢个颜色鲜亮的,木秀容也好,别的通房妾室也好,不过就是个玩意儿,你何必要自降身份和她们争宠,没得掉了你千金小姐的身份!”

    沈沅珍立刻就不干了:“还要给他放绝色通房,一个木秀容就够让我头痛的,再来几个,我这日子还怎么过呢?”

    湖阳郡主道:“说你笨,你还真是笨。你管把通房的身契捏在手里,她们还能翻了天不成,到时候就算她们谁生了姑爷的孩子,你也可以去母留子,将孩子养在你的房里……”

    湖阳郡主这方面的经验可比沈沅珍多多了,她这样掰开揉碎地一讲,沈沅珍渐渐也觉得这个法子不错。到了现在,她对郗杰哪里还有什么爱意可言,能够恶心恶心木秀容,她也就满意了。

    沈沅珍就道:“可是如今,我去那里找颜色鲜亮的美人呢?”

    “这件事你不用管,我会拜托你舅舅帮你做好的。”湖阳郡主道。毕竟远水不解近渴,她皱着眉头想了想,忽道:“春竹和绿岚都是容貌出挑的丫头,只是绿岚有些跳脱,春竹倒是个老实稳重的,对你又忠心!”

    “娘,您不会是想……”

    “你把春竹给了姑爷,刚好算是今天对他不敬的赔罪!既可以对付木秀容那个贱人,又可以缓和你们两人之间的矛盾,一举两得。”

    母女俩关着门在内室议论了一阵子,湖阳郡主就在里头让春竹进去。绿岚心里不由暗暗嫉妒,从前两个人在沈沅珍身边的地位差不多,如今湖阳郡主倒是越发地信任重用起春竹来了。

    春竹进了屋,尚自一无所知地问道:“娘娘和奶奶有什么吩咐?”

    湖阳郡主也不说话,只那锐利的目光在春竹的身上到处打量起来。春竹比沈沅珍大一岁,早已发育成熟了。见春竹与木秀容不是一个类型的,木秀容是楚楚可怜的小白花典范,而春竹则是身材颇为丰满,前凸后翘,宛若一枚成熟的水蜜桃。

    湖阳郡主愈发地满意,就对春竹开门见山地说道:“我与你们奶奶商量好了,把你开了脸放在大爷的房中,日后你好好伺候大爷,听奶奶的话,自然少不得你的一份好前程。”而沈沅珍看着春竹的目光就有几分刺眼,虽说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想着春竹也要来和她分享自己的夫君,沈沅珍就觉得春竹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起来。

    湖阳郡主满以为春竹会高高兴兴地接受她们的安排,却不料春竹猛地跪了下来:“娘娘开恩啊!奴婢愿意伺候奶奶一辈子,但请娘娘不要把奴婢给了大爷,奴婢不愿给人做妾。况且奴婢早已和表哥定了亲事,只等着奴婢到了二十岁便出去与表哥成亲,这事也是在娘娘的跟前报备了的,请娘娘收回成命吧!”

    春竹的老子娘都是湖阳郡主面前比较得力的管事,是她从长沙王府带过来的陪房,春竹随沈沅珍出嫁之前,湖阳郡主曾叮嘱过她,叫她好生伺候沈沅珍,将来必给她配个好人家。春竹的老子娘便求了湖阳郡主,将她定给了自己的表哥。春竹的表哥长得不算风流倜傥,但是为人老实上进,和春竹又有青梅竹马之谊。

    湖阳郡主和沈沅珍以为人人都是那等攀龙附凤奢想着富贵日子的,春竹其实还真没有那个想法。给人家做小妾哪怕是穿金戴银呢,又哪里比得上正头娘子自在体面。

    湖阳郡主不耐烦地道:“你那表哥憨憨的,哪里及得上姑爷的十分之一。看你忠心可嘉,才让你跟着你们奶奶一起伺候姑爷,这是给你脸面,你可不要给脸不要脸!事情就这么定下了,回去好生伺候你们姑爷,一切都听珍儿的话,做得好了,本郡主重重有赏,否则想想你的老子娘!”

    春竹失魂落魄地走出房门,绿岚见她这个样子就有些奇怪,连忙问她,春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娘娘要把我开了脸,让我伺候大爷呢!”

    绿岚见状简直不能更嫉妒,见她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根本就无法理解。“那不是好事吗?日后等你生下孩子,抬了姨娘,你也可以过使奴唤婢的日子了,你何必这样哭丧着脸。”口气酸得要命,这要是换了她,她不得高兴死啊!

    春竹瞪了她一眼,看着她就像看个白痴一样。以沈沅珍那霸道的性子,又怎么能容得下她们这些和郗杰有染的丫头,到时候富贵没有享受到,倒是有可能先就丢了性命。

    可叹她对沈沅珍母女忠心耿耿,尽心竭力,最后竟然落得这样的下场。她明白自己现在就是一颗棋子,自己的命运也并不由自己掌握,只可惜了一直等她这么久,快要二十岁了却一直没有娶亲的表哥,知道了这件事,不定有多伤心!

    想到这里,她的眼泪禁不住就落了下来。

第223章 阴毒诡计

    很快到了中午,郗杰和沈沅珍回门的酒席摆在了正堂。当初沈沅钰回门的时候,酒席可是摆在寿鹤堂的,可见老太君对待这两姐妹也是有所偏颇的。

    已经有丫鬟到长乐堂来请沈沅钰过去用膳。周氏这个情形,自然是不会过去的。沈沅钰正要起身,刚好到了周氏喝药的时候,就见帘子一挑,桃心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走了进来。

    沈沅钰仔细打量,见桃心大概是重新梳妆过,已经看不出哭泣过的痕迹。在沈沅钰那犀利的目光下,桃心双手微微一颤。她垂着眼眸走到周氏身边道:“太太,该喝药了。”

    就去扶着周氏坐起来,沈沅钰也上前帮忙。周氏却不愿意动弹,叹道:“这劳什子的汤药喝得实在絮烦。我这一辈子喝过的汤药,竟比吃过的饭都还要多了,却也总不见个好!你先把那药放在那儿吧。”

    沈沅钰没想到自己的母亲那么温和的一个人,也有不配合的时候,正要劝几句。桃心已经急道:“太太还是趁热喝了吧,别忘了太医的嘱咐。老太君和舅太太也吩咐了奴婢,让奴婢务必看着太太每天喝药。”

    周氏见她搬了林氏出面,只得拿了那汤药,笑着对沈沅钰道:“你瞧瞧这丫头,搬了老太君和舅太太来说嘴,竟然当着你的面就对我管头管脚的。”

    “奴婢,奴婢……”桃心脸色一变,就要下跪请罪。沈沅钰一伸手就拉住了她,笑道:“桃心姐姐这是为了娘好呢!”

    这个桃心,似乎有些实心眼儿呢。刚才周氏说不喝药,看得出来她是真的着急了,平时几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人,刚才那一番话说得可是十分顺溜。

    沈沅钰倒没有想得太多,辞别了周氏便起身去了正堂用饭。

    沉香阁内,门户紧闭。

    一个青衣小帽的清秀男子正坐在房间内,看上去有二十多岁的年纪。白姨娘正盯着那个男子,脸色十分不好看。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和冰云那丫头的好事,竟被桃心给知道了?”

    那男子吊儿郎当地说道:“知道便知道了又能怎样?桃心年纪大了,长得又难看,侄儿敷衍她这么多年,早就没了耐心,难道姑母您真的要侄儿娶这样一个黄脸婆回家不成吗?侄儿可不愿意。”这个男子,正是白姨娘的嫡亲侄儿,名叫白夏,白姨娘在长乐堂管过一阵子家,就把自己的侄儿弄了进来,当了一个小管事。

    不过一般的情况下,他都是在外边办差事,很少进入这内院来给白姨娘请安。

    “你混账!”白姨娘大怒:“我怎么嘱咐你的,你都忘了吗?我告诉你,你再这样搞下去,咱们的死期就快要到了!”

    白夏吓了一跳道:“姑母,我真是不明白,这么些年来,您让我接近讨好桃心那个黄脸婆,究竟是为的什么?她虽然是太太身边的丫鬟,可要体面没体面,又没有什么实权。侄儿为了她使用美男计,真真是委屈的很呢。明明不喜欢她,却偏要对她装出一往情深的样子,侄儿自己都有些装不下去了!您到底在图谋什么,能不能告诉我一声,也好让我心中有个底啊!”

    白姨娘冷笑道:“你以为我不跟你说清楚,是为了独享这份利益吗?我告诉你,这件事你知道了,只会让你死得更快!”她指着白夏道:“你现在就去给我找到桃心,在她面前哭一场,告诉她你和冰云之间的事儿,只是你一时糊涂,你真正心心念念惦念的人,还是她桃心。不管你用什么样的手段,都要把她给我重新哄住,知道了没有!”

    白夏一向对这个姑母十分敬服,见她神色如此凝重,不敢多说什么,急急地去了。

    用过了饭,沈沅钰就和庾璟年乘坐马车回了琅琊王府。马车上,庾璟年见她一副魂游天外的状态,自己把手在她的眼前晃了又晃,她都没有什么反应。

    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蛋,问道:“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沈沅钰这才反应过来:“没什么,只是在想我娘身边的一个丫鬟,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等沈沅钰回到琅琊王府,思来想去,也不知怎么的,总是觉得桃心好像有些不对劲儿,她放心不下,就派了人回去警告贾嬷嬷。

    过了两日,贾嬷嬷派了一个心腹的婆子过来,告诉沈沅钰,她已经把那件事查了一遍,她看到的那个荷包是桃心绣给他哥哥的,他哥哥快要成亲了,她打算绣个鸳鸯戏水的荷包送给他。

    这倒是也说的过去。沈沅钰还以为自己是想多了,就把这件事暂且放下了。

    如今沈沅珍亲也成了,沈弘也是当机立断之辈,立刻就给小二房下了最后通牒,要他们即刻离开建康。当然明面上不会这么说,老太爷为沈晖谋得了一个临川郡内史的缺,也算是四品高官了。不过老太爷说的很清楚,不但要沈晖即刻上任,还要他带上沈泫一块儿。

    沈泫这阵子为了宗子之位上蹿下跳,沈弘早已知道的一清二楚。临川郡位于江州,又不是什么大郡,且远离了政治中心的扬州荆州豫州,想在那里混出一些名堂是不用多想了。

    沈晖出京也就罢了,居然连儿子都一起被发配出去,可见小二房已经到了何等日暮途穷的地步了!

    小二房到了这等时候,仍然不愿认输,想尽了各种办法赖着不走,此时沈昀不好出面,因此真叫小二房拖延了几日,不过沈弘可不是那等婆婆妈妈的人,他的耐心也要耗尽了。

    就在他准备动用强硬的手段的时候,沈家却发生了一件震动整个家族的大事。

    原来司州被大晋和北燕瓜分之后,隶属于北燕的建平、南平、宜都三郡就出现了大规模的疫病,不知是当地官府应对措施不力,还是北燕官方故意施为的,大批的灾民逃离了这三个地方,跟随流民进入了北魏和大晋的领土之内。

    大晋国土范围内,不但邻近司州的州县出现了可怕的疫病的例子,就连建康都出现了类似的病例,死了不少人,一时引得上上下下震动不已,人人自危。皇帝急忙召集大臣商议,然后向各处派出了不少医官治疗这种疫病。

    过不几日,竟传出溧水县有人感染了疫病。那溧水县对于沈家来说非同一般,要知道住在建康的沈氏族人只是最最嫡系的一部分,是沈家精英中的精英,但是兰陵沈氏这样的大家族,光靠嫡系和精英是不行的,还要依靠庞大的族人基础来支撑。

    溧水县正是沈家的一个重要聚集地。溧水县百分之八十的土地都是沈家所有的,这里聚集了很大一部分沈家的子弟,比建康的这部分人,多了十倍不止。所以溧水县可以看做是沈家后备基地,如今疫病传染到了溧水县,乌衣巷沈府是绝对不能坐视不理的。

    这时候就必须派一个强有力的人选处理此事,沈昀这个宗子责无旁贷。沈昀也没有推脱,直接就辞别了老太君和沈弘沈重直接去了溧水县。

    消息传到琅琊王府,沈沅钰听了半晌没有言语,说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如今琅琊王府上上下下也是一片人心惶惶,让沈沅钰想起曾经经历过的“非典”事件。琅琊王府不归她管,蘅芜苑上下,却每天用煮沸了酒到处消毒,又规定了,没有得到特批,任何人也不得随意外出,免得将病毒带了进来。

    想来爹爹那样精明的人,一定能够保全好自己的。何况,溧水县也只是传说中发生了病例而已,并没有大规模爆发疫病,料想沈昀应该是不会有问题的。

    抱着这样的心思,沈沅钰还是有些寝食难安。庾璟年少不得劝说她几句,这阵子沈沅钰更是把庾璟年看在家里,连三皇子的东海王府都不叫他去了,庾璟年真是痛并快乐着。

    这天晚上,两人用罢了晚膳,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便早早睡去。睡到了半夜,就听见有人砰砰砰地拍打大门的声音,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那声音异常的刺耳,真真是瘆人,沈沅钰一个机灵就醒了过来。

    “发生了什么事?”那边庾璟年已经披衣起来了,听见她声音有些微微发颤,就笑着安慰她道:“都是下人们不懂规矩,你睡你的,我出去看看。有我在,出不了大事的,你放心。”

    沈沅钰就看见庾璟年出去,不过片刻就回来了。屋里边已经点了两根蜡烛,沈沅钰借着烛光,看见庾璟年的脸色一片苍白,异常的难看。

    沈沅钰就觉得心里一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紧张道:“出什么事了?”依着庾璟年的性子,若不是出了天大的事儿,他的脸色不会这么难看。

    庾璟年心中一阵纠结,不知道该不该把那消息告诉沈沅钰。他在沈沅钰的床榻边上坐下,抓住沈沅钰的手道:“我说了,你可不要着急!”他心知肚明,若是不立刻告诉她,沈沅钰非得怨死他不可。

    沈沅钰着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快说吧,是不是我爹爹那边……”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已经微微发颤。

    庾璟年沉重地点了点头:“岳父大人那边,是出了一点儿事……”

    沈沅钰忽地一下子就坐了起来。“我爹爹到底怎么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沈沅钰觉得一颗心咚咚跳得十分厉害,都有点儿不敢往下听了。

    “你别着急,听我慢慢说。”庾璟年把她搂在怀里,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后背,“我刚才听小厮进来说起,这件事倒是十分蹊跷,岳父大人在溧水县本来已经处理好了族中的事务,族人也并未有感染疫病之人,哪知在返回建康的路上,竟然遇到一个感染了疫病的女子晕倒在他的车前……”

    沈沅钰微微一愣:“这个女子出现的时机是不是太巧合了一些!”

    “谁说不是呢!咱们两个单单听说了这件事,都觉得蹊跷不合常理,岳父大人身临其境,以他的智慧,又如何想不到呢?”庾璟年缓缓地说道。

    沈沅钰简直无法理解,“那结果呢?”

    “结果,岳父大人不顾众人的劝阻,一意孤行,将那个女子抬到了自己的车上,并且亲自为她诊治……”沈昀的医术也是十分高超的,“最后等岳父大人回到建康的时候,他全身高热不退,身上长满了白色的疙瘩,据他们说……这就是感染疫病的症状!”

    “啊!”沈沅虽然一开始就想到了这个结果,可是听到这个事实,还是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爹爹,爹爹怎么可能感染疫症?这可怎么办?我要回去看看!”

    说完就要直接下床。庾璟年叹了一口气,如果有可能的话,他是绝不愿意沈沅钰现在去冒险的。这种疫病非常的麻烦,直到现在还没有找到有效治疗的法子,万一沈沅钰也被感染了,可怎么好?

    不过他也知道,沈沅钰和沈昀父女两人感情深厚,当年旻文太子骗沈沅钰说沈昀在他的手上,沈沅钰明知道旻文太子有很大的几率是在说谎,还是立刻跟着旻文太子的人去了。这一次,就是他想拦也拦不住。

    庾璟年道:“你莫要着急,我已经派人准备马车了。让丫鬟进来给你梳头洗脸,打扮一番,若是这个样子去了,叫岳母大人见了,岂不是更要慌乱不堪?”

    他这句话真是说到了点子上。沈沅钰担心父亲,可也同样担心母亲,就周氏那样的性子,得到了这个消息,还不得跟天塌了似的。她要是再不能立起来,到时候周氏又能依靠谁呢?

    沈沅钰抹着眼泪道:“阿年,我现在方寸已乱,你说怎样,我全听你的!”庾璟年见她如此依赖自己,不由又是怜惜又是心疼,“你放心吧,我已经派人给三哥送信,去请史神医了,史神医医术通神,定能治好岳父大人的病的。”

    沈沅钰一听这话,眼中爆出希望的光来:“你说的对,你说的对!谢谢你,阿年!”她刚才的确是乱了方寸,居然没有想到史神医。

    庾璟年就叫了丫鬟进来给她梳头穿衣,丫鬟们也都听说了这件事,没有一个敢怠慢的,很快就给她收拾好了,沈沅钰就带了彩鸾彩凤金灵三个丫鬟,坐上马车,准备去沈家。

    这大半夜的走马车可不一般。现在还算不得和平时期,所以建康城晚上是实行宵禁的,要不是庾璟年身份特殊,有皇上给的特殊的腰牌,晚上就是想走都走不了。

    这马车刚刚启动,就听见外头有一个凄厉的声音喊道:“小姐,小姐,求求您,带奴婢去瞧瞧老爷吧!”彩鸾等几个就惊呼道:“是蕊心姐姐!”

    沈沅钰掀开帘子,就见蕊心披头散发,满脸泪痕地追了过来。蕊心对沈昀的那点儿心思,沈沅钰知之甚详,不过在这关键时刻,她也绝不婆妈,就沉下了脸:“蕊心,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带你回沈家吗?我怕的就是你现在这个样子,长乐堂现在怕是已经乱成了一团,你这样过去,不是帮忙,是去添乱的。你若是想跟我去,也成,立刻把眼泪给我憋回去,再有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拾掇干净,若是这马车走到二门之前你做不到,那就不要怪我帮不了你了!”

    说罢就放下了帘子,对车夫道:“快走!”

    蕊心听了这话,犹如当头棒喝一般,虽然心里难怪的要死,还是硬生生地忍住了泪。等马车到了二门,沈沅钰重新撩开车帘子看了看,就见蕊心已经把自己收拾的勉强可以见人了,就没再拦着她跟自己一道回沈府。

    啼声得得,车行辘辘,夜半的建康城中没有一个行人,马蹄马车声只让这个古老的城市显得越发孤寂。

    沈沅钰的心就像是是在油锅里煎熬,一路上只是不停地问:“阿年,我爹爹会没事的吧?”

    庾璟年不由暗叹,这段日子接触下来,他知道沈沅钰是个极为自强自立的女人,对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的认识和判断,绝不会轻易受到外人的蛊惑而改变。可如今她却变成这样茫然无措,还真是关心则乱。庾璟年也不觉得厌烦,只一遍遍地安抚她道:“没事的,岳父大人吉人天相,会很快好起来的!”

    到了沈府,看门的人见是庾璟年和沈沅钰的马车,便没有阻拦,立刻就放行了。马车长驱直入,直到了二门停下,沈沅钰不等马车停稳,就从车上跳了下来。

    好在庾璟年在背后扶了她一把,她才没有摔倒。庾璟年在这个时候,给了她极大的包容,二话没说就搂着她纤细的腰肢向长乐堂飞奔而去。

    沈沅钰整个身子全靠在他的怀里,全靠着他的带动。她觉得速度极快,有点儿陆地腾飞的感觉。

    等到了长乐堂,正如沈沅钰所料,整个长乐堂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院子里到处都是灯火,老太君、沈弘、沈重还有二老爷、三老爷、四老爷、五老爷,沈家的重量级人物几乎全都到了。

    沈沅钰顾不得上前给长辈们见礼,只扑到沈弘的面前,叫道:“祖父,我爹爹,怎么样了?”

    沈弘面色沉凝似水,面上虽然表现得十分镇定,可是目光中的焦灼还是出卖了他。他费劲心机培养的接班人,甚至不惜故意把老二树立成他的靶子,以磨练他的心性和能力。眼看着他越来越有大家的气度,自己可以慢慢放心把沉重的担子交给他,可是他却……真是叫自己又怜惜又痛恨,那么多年前的女子,他竟然还是不能忘怀!

    沈弘勉强收敛心神,道:“你来了!”

    沈沅钰又问了一遍:“我爹爹怎么样了?”

    沈昀道:“你爹爹高烧不退,我已经派人去请太医了。”沈沅钰听了,心就沉了下去,最怕的就是高烧不退。前世她出身中医世家,自然明白,就是搁在现代,高烧不退都是很危险的事,很容易引发并发症而一发不可收拾,何况是在古代呢。

    沈沅钰就叫道:“祖父,我爹爹在哪里?我要去见见他!”

    “不行!”沈弘和庾璟年异口同声地反对。沈弘沉声道:“这种疫病极易传染,若你还是我沈家的人,我是不会阻拦你尽孝的。可是如今你嫁入琅琊王府,就是庾家人,我不能让你感染了这病症,又把这病症传染到王府里!”

    沈沅钰这才知道祖父的嘴炮有多厉害,她现在的确不能算作沈家的人了,一时竟然找不出说辞来反对他。这时候,就见一个黑影匆匆跑过来,沈沅钰定睛一看,竟然是贾嬷嬷,只见她脸色发白,满头大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竟然不管别人,直接就给沈沅钰跪下了:“三姑奶奶,你救救太太!”

    沈沅钰只觉得如同五雷轰顶,父亲都已经这样了,要是母亲再出什么问题,长乐堂岂不是要彻底完蛋。

    “贾嬷嬷你快说,我娘怎么了?”

    “太太,太太不听我们的劝告,硬是去了老爷的房间,如今正在给老爷擦身!”

    沈沅钰差点儿跳起来:“我娘那样的身子骨,自己都还要别人照顾,怎么照顾我爹?”她自然是知道周氏对沈昀的心思的。不会比她对庾璟年的感情来得浅,沈昀感染了疫症,最痛苦的大概就是她了。

    沈沅钰再也顾不得许多了,急急道:“你带我去看看。”

    沈弘见此情形也没有拦着,只对庾璟年道:“跟着你媳妇,好好看着她。”庾璟年点了点头,立刻就跟了上去。就算沈沅钰要和他翻脸,他也不能看着她去冒险。

    长乐堂正房是七间带耳房,沈昀被安置在东向第三间里。沈沅钰到了门口的时候,看见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站在那里,竟是不让她进去。只说:“没有老太爷的命令,谁也不能踏入这里一步。”

第224章 寻医问药

    沈弘的这道命令从道理上沈沅钰可以理解,乌衣巷沈府,是沈家的根基命脉所在,若是这里爆发了大规模的瘟疫,沈家是绝对承受不起这样的打击的。可是从感情上,沈沅钰是无论如何接受不了的,只觉得沈弘太过冷血无情。

    沈沅钰求了半天,这两个婆子却十分固执,完全就说不通。沈沅钰那小身板,打又打不过,只得道,“我就在门口看一眼,求求你们了!”

    说到这里真是声泪俱下,那两个婆子也十分不忍,最后只得同意。沈沅钰到了门口的时候,发现这门竟被人从里面反锁上了。沈沅钰就使劲儿拍着门,一边隔着门喊道:“娘,娘,你在里面吗?”

    里面很快响起周氏的声音:“钰儿,你怎么来了?这里危险,你快点儿离开,你爹有我照顾,没有问题的!”这话说的前后矛盾,真是连她自己都有些说不下去了。

    沈沅钰急坏了,她从窗户看进去,影影绰绰间,见周氏坐在榻上,正拿着帕子似乎在给沈昀擦汗,屋里好像还有几个丫鬟在帮忙。不过即便是这样,沈沅钰也不能放心:“娘,你开开门,让我看一眼爹爹,我不进去好不好?”

    哪知周氏根本就不肯上她的当,只道:“太医来之前,我是不会打开门的,缺什么东西,都只从窗户递进来。你来看一眼也就是了,快跟姑爷走,你这孩子,连娘的话都不听了吗?”

    这还是周氏第一次拿出母亲的架子来教训沈沅钰,沈沅钰的眼泪都下来了,再任她如何呼唤,周氏都只叫她立刻离开。

    正在这个时候,有丫鬟过来禀告说太医院的医生请来了。沈沅钰进不去屋子,只好跟着庾璟年回到正院。就见一个四十多岁的太医站在院子里,满脸都是冷汗。

    黄太医是太医院中对疫病最有研究的太医,所以沈弘才命人拿了自己的帖子火速将黄太医请了来。黄太医还是被沈家的人从被窝里挖出来的。

    要说沈弘那是相当的不地道,来之前根本就没跟他说沈昀感染了疫病这件事,直到黄太医到了这个院子,才听说原来竟是这么回事。要是早知道了,他肯定会找个借口推脱的,他也研究了一些疫病的例子,发现这病不但没有什么好的治疗的方子,而且极容易传染,并且死亡率不是一般的高。

    所以一听说沈昀得的是疫病,立刻就傻眼了。他可不愿意冒着生命危险进去给沈昀诊脉,所以沈沅钰到了的时候,黄太医正在那里和沈弘谈条件,“下官悬丝诊脉的技术和亲自用手把脉是差不多的,沈老您看是否可以让下官为沈大人在屋外诊脉呢?”

    沈沅钰听了这话简直气的要死,中医要望闻问切,隔着那么远,就用一根丝线给沈昀诊脉,能诊断出个鬼啊。沈沅钰忍不住怒斥道:“胡说八道!你还有没有一点儿医者为人父母之心了!”

    她一向大方识礼,还是第一次对着外人这般说话,黄太医不由得万分尴尬。沈弘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道:“黄大人既然来了,要是都不给老大看上一眼,岂不是就这么白走这一趟了。传出去,对大人的名声怕是也不怎么好!”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话里却有着无法辩驳的沉重的压力,黄太医的额头上立刻冒出了一层层的冷汗,他当然明白,沈弘身为沈氏的宗主,就算没有任何官职,可是权势熏天,他只要开口说上一句话,就能让他不能再在建康立足,前途尽毁。

    黄太医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庾璟年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行事一向肆无忌惮惯了,便刷地一声拔出一把宝剑,刷刷刷一连三剑,黄太医只觉得眼前一花,头上一凉,他的头发本来长得十分厚实,顷刻间片片发丝飞舞,竟像是剃头匠一般,将他头上剃出光洁溜溜的三块儿出来。

    庾璟年的手法极其干净利落,只将他的头发剃掉了,却没有伤到他的头皮分毫。黄太医摸着自己的脑门,只觉得一阵后怕。一时间又弄不懂庾璟年到底想要做什么!

    庾璟年很快就让他明白了自己的意图,只见他长长的手臂前探,只一伸手就抓住了黄太医的领子,他比黄太医高出整整一个头,因此很轻易地就将他提离了地面,恶声恶气地道:“姓黄的,我可没有祖父他老人家那般的修养气度,现在生病了的那位是本将军的岳父大人,若是你再敢推三阻四的,本将军不介意再帮你剃一次头,到时候若是本将军手抖上一抖,把你的头皮削掉一块,你可别怪我!”说罢一把雪亮的长剑就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

    恶人还需恶人磨。这种暴力威胁往往是最有效的,黄太医当然是认识庾璟年的,知道庾璟年就是真把自己给宰了,皇帝也绝对不会说他一个不字,终于无奈地道:“大将军,大将军手下留情,我去,下官就去给沈大人瞧病,这还不行吗?”

    庾璟年这才把黄太医一把扔到了地上。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还不快去,要是不能把本将军的岳父大人给救回来,看本将军怎么收拾你!”

    黄太医叫苦不迭,他又不是神仙,疫病岂是他说治好就能治好的。不过事到如今,他也推拖不得,只得硬着头皮跟着沈弘、庾璟年等人来到沈昀的那间屋前,周氏听说太医来了,这才开了房门,放黄太医进去,人影一闪,沈沅钰也跟着进去了。

    庾璟年一个没留神,没想到她的动作那么快。一时脸色大变,沈弘沈重等跟着过来的人也全都吃一惊。

    庾璟年想都没想,也即刻跟了进去。沈沅钰才走了一步,听见后面脚步声响起,回头一看,庾璟年也跟了进来,不由吃了一惊:“你怎么也来了?你快出去!”

    就推着庾璟年往外去,庾璟年微笑着站在那里,她哪里就能推得动呢?庾璟年淡淡道:“既然进来了,我就不会再出去。大不了,咱们死在一块儿!”

    黄太医本来一肚子怨言,结果看见沈沅钰和庾璟年全都跟了进来,心里也就平衡了不少。

    沈沅钰感动的不要不要的,暗暗下定决心,要是庾璟年有个不好她绝对不独活,这才把心一横,带着黄太医进了内室。

    周氏此刻正坐在沈昀的榻前,手里拿着一条毛巾不停地给沈昀揩着额头上的汗。她比沈沅钰预想的精神要好,脸上是一片想通了的平静。实际上,周氏已经做好了陪着沈昀去死的准备,因此反而心中一片平静。

    屋子里有几个服侍的,都是沈家□□出来的,对沈家忠心耿耿,因此并不怕死,屋子里收拾的干干净净的,看着倒是一片温馨。

    沈沅钰见此情形,一颗紧绷的心倒是放下了不少。周氏一开始没有注意沈沅钰两人,她的全部精神全都集中在了沈昀的身上。直到沈沅钰叫了一声:“娘,黄太医来了!”

    周氏才触电一般地抬起头来,惊骇道:“你们,你们怎么也进来了,快出去,快出去!”

    沈沅钰已上前抓住了周氏的胳膊。“娘,既然我们都已经来了,就让我们陪着您共同渡过这次难关吧。”不等周氏说话,沈沅钰又道:“太医已经来了,就请太医先给爹爹瞧瞧这病症吧!”

    想了想,找来几块绢子做成口罩的样子戴在口上,又给周氏和庾璟年也都戴了。两人不解地看着她,沈沅钰道:“这个可以最大程度的隔绝病毒,保护咱们不会被爹爹传染。”她心想,照顾病人得先做好防护措施,看来要赶紧把口罩苏出来才行啊。

    早有小丫鬟搬了一张椅子过来,摆在沈昀的床边,请黄太医坐了。有庾璟年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瞧着,黄太医不敢偷奸耍滑,就伸出一只手来,搭在沈昀的脉搏上。

    沈沅钰这才细看病榻上的沈昀,只见他双眼紧闭,面色潮红,气息急促,再不复往日的温雅潇洒,沈沅钰忍不住叫了一声爹爹,眼泪就落了下来。庾璟年就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沈沅钰也知道这个时候哭不但于事无补,还很有可能妨害到黄太医和周氏,就硬生生忍住了眼泪,庾璟年便伸出手来,温柔地帮她擦干了眼泪。

    黄太医把了左手把右手,又翻开了沈昀的眼睛和舌苔看了看,然后就是一阵沉默。周氏急道:“太医,我家老爷……”

    黄太医叹了一口气道:“下官此前虽然没有见过类似病人,但却看过相关脉案,若下官推断的不错,沈大人染上的的确就是司州刚刚流传而来的疫病。”

    虽然早知道如此,可是黄太医这样确认了,众人还是感觉到一阵心灰。

    黄太医道:“时疫者,由感不正之气而得者,或头痛,发热,或颈肿,发颐,此在天之疫也。若一人之病,染及一室,一室之病,染及一乡、一邑……”还真是职业病,竟就说起了病理来。

    沈沅钰真是够了,忍不住打断道:“那可有什么法子救治?”

    黄太医就是一阵滞涩:“此疫乃是新发之症,脉象极为古怪,下官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病症,只能暂且试一试,试一试……先开一个方子吃一剂看看再说!”竟是没有半分把握的样子。

    众人不由大为失望。沈沅钰道:“那还等什么,快去开方子吧。”就把黄太医请到了外间,拿来纸笔开了一张药方。

    沈沅钰将药方从窗户递了出去,有丫鬟接了药方,急急去煎药。沈沅钰这已经冷静了下来,隔着窗户对外喊道:“祖父,能否到近前来听我一言。”

    沈弘便走了过来,沉声道:“三丫头有什么事?”

    沈沅钰道:“祖父能够辟出一个院子,将到过爹爹屋子里的人全部分开隔离进去。过上七到十天,若是无人发病,就证明这些人并没有感染疫病,到时候自然可以放他们出来,像是正常人一样生活。否则这么多人在正房中也住不下,也无法休息,精神状态不好,如何能够看护好父亲呢?”

    沈弘听了,立刻反应过来这是一个极好的主意,他也是通医理的人,立刻就叫人去办了。

    沈沅钰就对黄太医道:“麻烦黄太医先去休息,过上十天若是不发病的话,我沈家必重金酬谢将你礼送回府,这段时间内,还要请您随时帮忙诊断我父亲的病情。”事到如今,黄太医也只能认命了,也不多话,那边行动十分迅速地辟了一个小院子出来,将黄太医请去休息了。

    沈沅钰又让周氏先去休息,周氏却道:“我不累,我要在这里守着你父亲,现在太医也已经去了,你们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也先去休息吧。”

    沈沅钰道:“我不走,要走也要看着爹爹喝了这一服药,烧退了再说。”沈沅钰不走,庾璟年自然也不肯走。

    周氏见此情形,也没有什么办法。不大一会儿,就有人端了煎好的汤药过来,端药的丫头正是蕊心。

    沈沅钰见了蕊心也是微微一叹:“蕊心姐姐,你还是来了……”

    蕊心就跪在了周氏和沈沅钰的面前,“太太、小姐,请允许奴婢伺候老爷吧。”

    沈沅钰就去看周氏。周氏默了片刻,对蕊心道:“既然来了,就跟着我一道伺候老爷吧。”蕊心千恩万谢一番,周氏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接过了药碗,亲自给沈昀喂起药来。

    沈沅钰想要上前帮忙,周氏这次态度十分坚决,她在这个屋子里看着可以,绝不允许触碰沈昀。还是蕊心上前帮忙,好不容易把这碗药喝了下去,隔了一阵子,沈昀的烧不但没有退,反而越烧越厉害,后来竟然说起胡话来了。

    屋里周氏、沈沅钰,外头的沈弘、沈重等人,都急得不得了。只得叫人又请了黄太医来,黄太医把了脉,也没有看出个子午卯酉来,他额头上只是冷汗涔涔,只是一个劲地说道:“这疫病来势凶猛,下官也无能为力。”

    高烧不退,实在太过吓人,很容易烧出旁的毛病,众人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有人回禀说是三皇子来了。

    三皇子不但自己来了,还带了史神医过来。

    沈沅钰想起史神医超凡的医术,心底升起了一丝希望。

    史神医艺高人胆大,并不怕被疫病传染,就大大咧咧地背着药箱走了进来。看见沈沅钰也在,就笑道:“丫头胆子不小,老夫没有看错了你,是个纯孝之人。”

    沈沅钰连忙道:“神医,请你救救我的父亲!”

    史神医点了点头:“这天下间没有人敢说能够保治百病,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一定会尽我所能!”

    史神医也如同黄太医一般,先看沈昀的眼睛和舌苔,又看沈昀的脖子,最后才给他把脉。然后他叫沈沅钰拿来黄太医开的那张方子,只说了一句:“真是庸医误人。这个方子,可以拿出去烧了!”

    黄太医被质疑了专业,还有些不太服气,不过被庾璟年瞪了一眼,立刻就瘪茄子不敢说话了。

    史神医就去隔间写方子。黄太医看到他写的那张方子之后,仔细品味之后,什么情绪都没有了,只剩下无尽的崇拜。民间有高人,黄太医今天彻底体会到这句话的真谛。

    沈沅钰见此情形,大为高兴:“神医,你的这张方子能救我爹爹吗?”

    哪知道史神医苦笑道;“这张方子,只能暂时让沈大人退烧,想彻底治好他的病症,暂时连我也不能够!”

    “什么?这怎么可能?你可是名闻天下的神医!这种病就这么难治吗?”

    史神医道:“这么复杂的病症我还是头一回见到,若是给我两三个月的时间,十几个病人研究,我或许能找到根治的方子,不过现在吗……”他一摊手,沈沅钰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这种疫病十天到半个月内病情就会达到高峰,哪里有时间让史神医找出根治的方子。

    沈沅钰这下子是真的急了,要是连史神医都治不好沈昀的病,那天下间还有人能治吗?难道沈昀注定难逃此劫吗?

    史神医一边把方子递出去叫人照方煎药,一边对沈沅钰道:“你们找到了老夫也算是有造化了,这天下间现在能救得沈大人的,唯有一个人。”

    沈沅钰连忙问:“什么人?”

    “就是我的师弟,陶光!”

    沈沅钰和庾璟年面面相觑,庾璟年道:“你的师弟难到比你的医术更加高超?”史神医害得他吃了这么久的兔子菜,因之他对史神医没有什么好感,但是不得不承认,这老东西医术实在是高明。难道这个陶光比他还高明?而且庾璟年走南闯北,史神医大名鼎鼎,却从未听说过他还有个师弟。

    这边史神医老神在在地道:“这件事你就有所不知了。若论医术的高明,我师弟自然是不如我的。不过术业有专攻,他对时疫的了解的确是在我之上的。原因很假单,十八年前,他的老婆孩子尽皆死于一场疫病之中,从此他便放弃了自己擅长的妇科,专攻疫病研究。但凡有疫病爆发之处,他必定亲临,找出治疗的法子。前阵子,他还写信给我,说他到了建平郡。若我所料不差,他现在手上应该有治疗此次疫病的方子。”

    沈沅钰听了大喜过望,“史神医,你的师弟现在在什么地方,咱们立刻就去请!”

    史神医道:“他在给我的信中说道,他已经离开了司州,回到荆州广陵郡。”

    荆州广陵郡距离建康可不是一天两天的路程。这一来一回快马加鞭恐怕至少要二十天的路程。这疫病的病症一般是十到十五天达到高峰,恐怕陶光还没请过来,沈昀人就没了。

    沈沅钰不由怒瞪着史神医:“神医,你是在耍我玩吗?”

    史神医早就和她混熟了,也没有生气,道:“法子我帮你们想出来了,能不能把我师弟陶光请过来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这时庾璟年插言道:“不管怎么说,总要试一试!三哥手中有一匹汗血宝马,不说日行千里,比起一般的马也要快得多了,我向三哥把这匹马借过来,此去荆州就能减少几日的时间。”

    他又转头看着史神医道:“神医,你能否有法子延缓岳父大人病情发作的时间!”

    史神医想了想,最后伸出三根指头,“最多三天!”

    庾璟年一咬牙道:“那也够了。”

    沈沅钰拉住他的胳膊道:“阿年,你要亲自过去?”

    庾璟年点了点头:“我若不亲自赶去,旁人怎么能放心的下!”他双手捧着沈沅钰的脸道:“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把陶大夫请来,治好岳父大人的。你在这边,一定要保重好自个儿的身子,千万不要感染了疫病……知道吗?”

    庾璟年也是万分放心不下,可是事到如今也没有旁的法子了。

    沈沅钰却是脸色微变:“你就这样出门,实在太过危险!”庾璟年如今已经成了各方势力的眼中钉,若是就这样出门,被太子和大皇子得知了消息,必定还会像是上次那样,派高手在途中截击,到时候搞不连命都要丢掉。况且还有天机阁的高手,据沈沅钰所知,他们的任务可是没有期限限制的,只要标的人物不死,他们就不会放弃追杀。

    沈沅钰便轻声地在他的耳边提醒道:“太子、大皇子,还有天机阁!”

    庾璟年实在没想到在这种关键时刻,沈沅钰还能想得这般周到,就笑道:“你放心吧,我自有安排。”

    说完不等她反对,就拉她入怀里,紧紧地拥抱了片刻。史神医和黄太医眼珠子差点儿掉了下来,就没见过当着外人这么没脸没皮秀恩爱的。

    沈沅钰也觉得脸红不好意思,庾璟年却哈哈大笑,在沈沅钰反对他去找陶光之前,就迅速放开沈沅钰走出屋去。

    庾璟年找来沈弘和三皇子商量了一番,就火速离开了乌衣巷沈府。沈沅钰也不知他们商量了什么内容,不过他走之前,史神医给了他一封书信,按照史神医的说法,他那位师弟也是一个性子古怪之人,高兴了就是乞丐流民也会免费为其救治,若是不高兴,就是皇亲国戚顶级阀门,抬着千金万金求他,他也懒得理会。

    当天下午,三皇子就带着一支大部队,浩浩荡荡地出了建康到外头狩猎去了。途中,化装成一个满脸络腮胡子大汉的庾璟年悄悄骑着汗血宝马离开了大部队,向着荆州方向而去。

    沈弘和三皇子都不是笨蛋,他们做了细致的安排,庾璟年奔赴荆州的消息被严格保密,况且沈弘找了族中的易容高手为他化妆,技术可比当年的沈沅钰强多了。非但如此,还大张旗鼓地对外宣称,庾璟年一直在沈府陪伴沈沅钰照顾沈昀,借此迷惑庾璟年的敌人。

第225章 请君入瓮

    庾璟年走了之后,沈沅钰只觉得心里空空落落的。从前他在的时候并没有深刻的感触,等他真的走了,才蓦然惊觉不知什么时候,他竟成了自己的精神支柱。

    此刻,她一面要担心父亲的病情,一面又要担心庾璟年在途中遭遇狙击,心中的煎熬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

    没几天人就憔悴了下去。总算强打精神,没有让自己再跟着病倒,要不然就不是来帮忙,而是来添乱来了。

    晚上她就陪着周氏睡在沈昀的外间。周氏一连劝了她很多次,让她住到外头去,沈沅钰却死活不肯答应。最后周氏也就不再劝了。

    沈沅钰才发现周氏看着柔弱,真正大事临头的时候,竟也有极为坚韧的一面,每天亲自服侍沈昀,喂水喂药擦身,甚至伺候他大小便全都是亲力亲为,她自己本身就有病在身,桃心每天都按时把药煎好了,从窗户递进来,并且嘱咐周氏一定要按时喝药。

    可是她又进不来,自是不能监督周氏喝药,周氏有时候忙得脚不沾地,就经常忘了喝药。然而十分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周氏从前身子虚弱,连下床都有些困难,哪知道这药停了之后,身子竟然渐渐一天好过一天了,慢慢地不用人扶着也能走路了。

    沈沅钰啧啧称奇,周氏见此,更是不肯喝药了。

    沈沅钰一开始还劝她娘要按时喝药,过了几天,也渐渐起了疑心。她却是不动声色,每天桃心送过来药剂,她都要和桃心说一句,“太太的药有我看着呢,每日都在喝,你不必担心!”

    桃心那急切地劝说周氏喝药的样子,一次两次还好,次次都是这样,那种迫切,令沈沅钰怎么想怎么觉得奇怪。沈沅钰想起周氏这四五年来,一直卧病在床,起不了身,这期间不就是一直喝着这药吗?

    真是细思极恐,越想越是心寒。沈沅钰已经嗅到了浓浓的阴谋味道。

    不过现在的头等大事还是把沈昀的病治好,沈沅钰便想法子先稳住了桃心。然后又找了个机会传了一张纸条给小谢氏,叫她帮忙看住白姨娘,千万不要让人跑了!

    沈沅钰冒着被传染的危险,和周氏一起照顾沈昀,早已赢得了东西两府上下的普遍赞誉。就连沈昀的亲儿子五少爷沈溪,也不过每天早上到院子里给沈昀磕两个头,是从来不敢进入屋内一步的,那可是惜命得很呢。

    沈沅钰一个出嫁女,能做到这个地步真是没有人能说出什么了。

    周氏也有自己的底线,呆在屋子里已经很危险了,接触沈昀的事,她是坚决不肯让女儿沾手。沈沅钰主要的工作就是帮着管管房里的丫头,其实她觉得更重要的还是精神上的支持。

    能进来照顾沈昀的丫鬟,都是对沈家忠心耿耿的奴才,抱着必死的决心来了。沈沅钰却也不想让她们就这样死了。便把一共十二个丫鬟分成三班,每次四个丫鬟进来当值,其余的就在隔离的房间之内休息。并且每天都要让她们测量自己的体温,报到沈沅钰这里。无论有什么异变,都能及时知道。

    沈沅钰还让她们把烈酒煮沸了,每天洒在屋子里消毒。

    每天沈昀用过的碗盘等物,都要经过热水的严格消毒,并且有固定的丫鬟对这些物件进行打理,旁人严禁触碰。

    沈沅钰亲自画了图纸,让小谢氏用纱布制作了一批口罩出来,包括她和周氏在内,每个人都要随时戴着口罩,以防止病毒的传染。

    又时常和丫鬟们聊天,给她们打气,承诺给她们各种好处,告诉她们,待将来沈昀的病好了,一定重重赏赐她们和她们的家人。这些丫鬟被沈沅钰感染,也慢慢有了斗志,气氛也没有往日那样压抑了。

    史神医见了她这诸般的安排,井井有条,一丝不苟,不由大为赞赏。本来对沈沅钰把他也给隔离起来有些微词,后来见沈沅钰每天坚持测量自己和周氏的体温,也就慢慢心平气和了。

    史神医的方子果然不同凡响,沈昀喝了他的药之后,很快烧就退了。不过却还是没能醒来。

    这样坚持了一天,就在沈沅钰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沈昀却又烧了起来。沈沅钰急忙叫人请了史神医过来,史神医面色凝重地给沈昀把脉,然后把之前的方子调整了一番,重新煎药给他服下,烧又退了下去。不过过了一天,就又开始烧了起来。

    沈沅钰十分着急,史神医也被激发了斗志,来了狠劲,随着沈昀病情的进展,药方也是不断变化,总算勉强把沈昀的病症给控制住了。

    沈沅钰心里松了一口气,也就是史神医在这里,若是换了一个庸医,不等庾璟年请回来陶光,光是这样的高热就能让沈昀变成一个傻子白痴。

    沈昀这边危在旦夕,小二房中气氛却是颇不一样。

    内室之中,房门紧闭。此刻湖阳郡主和沈泫心情都异常激动,沈泫道:“娘亲的计谋果然奏效了,大伯竟然真的为了救那女子而感染了疫病。此病症我就没有听说过有治得好的。如今咱们小二房,总算有翻身的机会了。大伯一死,这宗子之位还不是咱们小二房的囊中之物了!”

    湖阳郡主也是满脸兴奋之色:“哼哼,他沈昀就是再得老爷子欢心,现在人都死了,我看他还要怎生做那个宗子!”想到和小大房斗了这么久,终于分出了胜负,她也是万分的高兴。

    她当年主动向沈昀示爱,却被沈昀当场拒绝,这番羞辱之仇也总算得报了。

    湖阳郡主道:“越是现在这个时候,就越要低调行事,在人前更要表现的悲痛万分才是,千万不能走漏了风声出去。”

    “儿子省得,娘您就放心吧。”想到下下任宗主总归是要落在自己的头上了,沈泫就忍不住嘴角带笑了。

    湖阳郡主道:“这件事,还是不要告诉你父亲了!他是个没用的,我担心他知道了这件事,会另起波折……”

    正说到这里,就听见“哐当”一声,房门被人一脚踢开了,沈晖那张脸上已经满是青紫之色:“毒妇,原来大哥感染疫病之事真是你安排的!”

    母子两个都吃了一惊,他们关了房门,又命令心腹在外头守着,外头没人示警,必定是沈晖命令他们不许出声的。

    湖阳郡主慢慢站了起来,冷冷道:“你疯了,是怕这件事老太爷知道的太晚了是不是?”虽然她和沈晖过了这么多年,生下这么多孩子,却从来没有把沈晖放在眼里过。湖阳郡主也一直都瞧不起他。

    沈晖大怒:“我和你说过多少遍了,宗子之事到此为止,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还要去害大哥?你这个毒妇,我这就把这件事告诉父亲,请了家法处置你,为大哥报仇!”

    他是真不明白,宗子之位有什么好的,非得要争得头破血流不可吗?沈昀的脾气他知道,沈昀日后当了宗子,只要他不起幺蛾子,他是一定能做一个富贵闲人的,该享受的他一样没少,还不用像是沈弘沈昀那样劳心费力,有什么不好的呢?

    湖阳郡主冷笑不已:“你这个不求上进的废物,也就只有你能说的出这样的话了。”

    沈泫也道;“父亲,你怎么能这样说。母亲做这一切还不是为了你好!”

    沈晖吵不过湖阳郡主,儿子还是能管的,抬手就给了他一嘴巴:“你给我闭嘴!说,这件事有没有你的份?你有没有参与谋害你伯父的阴谋?”

    沈泫捂着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湖阳郡主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沈晖大人您这是要大义灭亲吗?你现在就去告诉老太爷,这些阴谋都是我湖阳一手策划的,你看看老太爷会不会相信你和这件事无关?我就不明白了,我做这一切,最终得益的人是谁?还不是你沈晖,最后坐上沈家宗主之位的人,可不是我湖阳郡主!你不但不知感恩,还如此对我,我看你真是得了失心疯了!”

    “我不想做什么宗主!”

    “那好,你去告诉老太爷,现在就去!”湖阳郡主伸手就把沈晖往外推去。

    那一瞬间沈晖却是犹豫了。正如湖阳郡主所说,这件事最大的得益者就是沈晖,老太爷会相信他没有参与阴谋之中吗?再说湖阳郡主和他本来就是一体的,湖阳郡主做的,和他做的,又有什么分别。

    一时之间他有些挫败,却又十分不服气。大怒道:“你这个蠢妇,你也不想想,老太爷是那么好糊弄的吗?这件事早晚被老太爷查知,到时候,小二房的覆灭就是因为你这个蠢货!”

    湖阳郡主冷笑:“我此计酝酿了半年之久,可说是天衣无缝,我不相信谁能查得到蛛丝马迹!况且那个女人已经死了,我倒要看看老太爷到哪里去查!”

    沈晖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沈泫想到沈晖的话,也有几分担心,就对母亲说道:“爹爹说的,也未尝没有道理。”

    湖阳郡主却安稳他:“如今老大眼看着就要见阎王了,就算他知道这事是你干的,他还舍得再舍弃一个嫡子吗?就算他明知道这件事是你干的,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四叔只知风花雪月,毫无从政的手腕和能力,现在整个大房,能接任宗子之位的,除了你爹,还能有谁呢?你没瞧见,自从出事之后,咱们小二房门前的侍卫也都被老太爷撤了吗,这不就很能说明问题吗?”

    难道老太爷是在准备着让沈晖接班吗?沈泫这才略略放下心来。不由有几分兴奋地说道:“这几日,有几个族老也都派了子侄来和我接触……”

    湖阳郡主冷哼了一声:“他们不过是看着咱们小二房就要起来了,忙着烧热灶来了。”

    沈泫想到这些人对自己的百般恭维,一时不由有些飘飘然。

    只不过他高兴了没有几天,就听见一个叫他肝胆欲裂的消息,立刻就跑去和湖阳郡主商量。

    “什么?沈昀救回来的那个女人还没有死?这怎么可能,当时她出现在沈昀车前的时候,就已经发病达到了高峰,一般的人病到了这种地步,是绝不可能再活下去的。”这样的病人也是最容易传染的,而且很快就会死掉,到时候沈家就算是想追查,都无从追查,湖阳郡主这般安排也算是天衣无缝的了。

    “……况且,我特意叫人去打探过,说是那个女人已经断气了。”

    沈泫一时间也是疑神疑鬼的,“我听说之前那个女子只是假死,小大房不是请来一个神医吗,不但暂时控制住了沈昀的病情,据说还帮着看了这个女子,说这个女子还有最后一口气没咽下去,竟又妙手回春,将她给救了回来,如今府上沸沸扬扬,传得十分热闹。都在说这件事呢!都说那史神医果然不愧为神医呢!”

    湖阳郡主猛地站了起来,“不可能!这不可能!”话虽是这样说,湖阳郡主到底不懂医术,也有几分疑神疑鬼起来。

    沈泫额头上已经见汗了:“要不要派个人进去,把那个女子给……”他用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子。

    湖阳郡主想了片刻,最后道:“此事事关重大,切不可轻举妄动,看看再说,看看再说!”

    母子俩怀着忐忑的心情又观察了几天,就见长乐堂那面熬好的药每次都是一分为二,送到那女子居住的青松阁一份。青松阁中,每日也有数个丫鬟进进出出的,不停地有那个女子的消息传出来。

    这一切看起来都太过像是真的了,就连湖阳郡主也渐渐相信,沈昀救回来的那个女子没有死。

    府里的纷纷扰扰,造成了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得湖阳郡主母子有些喘不过气来,紧接着又一个令人崩溃的消息传来,沈昀和那名女子都醒了。而且老太爷已经决定当天晚上就要去向那个女子问话。

    沈泫再也坐不住了,他对湖阳郡主说:“母亲,不能再等了,我手里养着几个死士,今天我就派了死士去,把那个女子给杀了!”

    湖阳郡主总算没有失去理智:“这件事你不能沾手。这样就是将来东窗事发,也可以把你摘出来。刺杀那名女子之事,我自会处理妥当,你就不用管了。”

    沈泫嗫嚅了一下,他虽然极度渴望着有朝一日登上宗主之位,站在人生巅峰,可是他也是个极为怕死惜命之人,所以听到湖阳郡主这样说,他也没有反对。

    北望斋中。

    沈弘和赵津正在对坐饮茶,赵津小心翼翼地说道:“属下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一切安排妥当,只等着那边动手了,他们不出手还则罢了,一旦动手,绝对会让他们有来无回。”

    沈弘点了点头:“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赵津道:“属下并不辛苦。都是老太爷的妙计,我只是依计行事罢了。可是,老太爷想过没有,如今大老爷生死未卜,若是您现在动手将小二房处置掉,万一大老爷……谁还能接任宗主之位!”

    沈弘淡淡道:“难道你的意思是让我,明明知道害死我长子的凶手是谁,还要把这宗子之位传给他们?”

    赵津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那你打算如何?四老爷性子散漫,可不是个做宗主的好人选。”

    这一刻这个温文儒雅的老人彻底展现出自己的锋芒,那一双眼睛中射出惊人的亮光,连赵津这个跟着他几十年半是属下半是朋友的人,也都没有见过这么可怕的气势。

    “老夫是绝不会容许这种人登上宗主之位的。我已经决定了,若是老大真的不行了,我就把宗子之位传给二弟。”

    赵津这下更是大吃一惊:“兰陵沈氏立足三百年来,宗主之位一直在大房内部传递,还从来没有将此大位传给二房的先例!”

    沈弘微微一叹:“再过几十年,兰陵沈氏能不能存在,都还是问题,这些细枝末节,就不要计较了。况且,不管大房二房,总是姓沈的不是。”他又叹了一口气:“这件事发展到现在,我总有推卸不掉的责任。我原本以为培养两个接班人可以相互砥砺,相互促进,万一哪一个出事了,另一个还可以顶上,真是天衣无缝的计划。”他惨然一笑道:“没想到,到了最后,却只让他们自相残杀至此!”

    赵津闭嘴不言,他不知道老太爷此前的那种做法是对是错,只是觉得,到了如今,沈弘这个在大晋呼风唤雨,连皇帝都要忌惮三分的顶尖人物,现在不过就是一个可怜的老头子罢了。

    当晚。赵津按照沈弘的吩咐,布置好了一切,只等着有人自投罗网。

    到了三更天的时候,青松阁已经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两个值夜的小丫头正在门口打瞌睡,就见一个黑影幽灵般地出现在她们后面,用帕子在其中一个丫鬟的嘴上轻轻一捂,那帕子是用麻药浸过的,那丫头很快就晕了过去,因为此人经验十分丰富,动作神不知鬼不觉的,那丫鬟就算是将来醒了过来,也只会以为自己抵挡不住睡意而睡了过去。

    黑影如法炮制地迷倒了另一个小丫鬟,来到门前,隔着门轻轻听了片刻,见里边十分安静,没有任何声音,推了一下,屋门似乎从里面给反锁了。黑衣人就拿出一根铁丝状的东西,轻轻探了进去,不片刻就发出“咯哒”一声,房门竟然被他撬开了。

    这青松阁的地图早就印在了他的脑子里,他溜目四顾,见几个上夜的丫头都已经躺在床榻上睡了过去,不由松了一口气,他手里已经握住了四枚飞镖,袖口里还有几支袖箭,本来想着迅速将这些丫鬟杀人灭口的,不过看起来今天运气不错,不需要这么做了。

    他不愿节外生枝,迅速从外间进入内间,远远看见一个长发披肩的女人背影正睡在床上。他是个经验丰富的杀手了,不过目标近在眼前,还是让他感到一阵激动,他轻轻地抽出一截半尺来长的雪亮刀刃,向那女子胸口刺去。

    那女子虽然盖着厚厚的被褥,可他还是可以轻易分辨出她的心脏长在什么地方。他有绝对的信心,这一刀下去,莫说是一个得了疫病的女子,就是一个健健康康的女人也绝对会一刀致命。

    只是那刀刃接触到床上女人的时候,却没有刺入肌肉骨时的熟悉感,“噗”地一声,他那一刀刺进去,手上的手感……竟像是刺破了一个布袋一般。

    他一震,立刻反应过来,床上根本不是什么人,而是有人用布袋伪装出来的一个人形而已。

    上当了!

    他正想抽身逃离,已经晚了。黑暗中,刚才被他刺破的那个布袋中喷出无数白色的粉末,等他反应过来,再闭气已经来不及了。他已经吸入了不少的粉末在嘴里。

    正在这时候不知从哪里飘来一个灯笼,屋子里骤然亮了起来。睡在外间的那几个丫鬟也从床上跳了起来向他扑过来。哪里是什么丫鬟,竟然是几个身穿劲装的男子,手里拿着各色兵刃!刚才他们用被子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的,刺客还以为他们是上夜的丫鬟呢。

    看来人家是早就做好了准备,就等着自己自投罗网呢。刺客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咬碎藏在牙齿里面的毒丸,他是一名死士,从小到大所受的训练就是随时随地准备为主家放弃生命,所以主家才会派他来完成这个危险的任务。

    可是再是死士在能不死的时候,谁也不愿意就糊里糊涂的死了。他那片刻的犹豫让他连死的机会都没有了。

    刚才吸入的那白色粉末也不知是什么东西,那刺客不过片刻就觉得全身酸麻,再想着咬破毒丸,却连整张嘴都麻木了,连咬合的力量都没有了,咣当一下就摔倒在地。

    众人一片欢呼:“抓住了!抓住了。”

第226章 因祸得福

    青松阁的大门推开,院子里亮起了灯光火把,照如白昼一般,赵津陪着老太爷闲庭信步一般走到院子里。沈弘早已恢复了往日温文儒雅的模样。

    屋里那几个假冒丫鬟的侍卫已经将刺客抬了出来,有人喊道:“老太爷、赵管事,刺客的牙齿里果然藏着毒丸,已经被我们找到了。”

    赵津道:“干得不错,等会都去管事那里拿赏钱。”那几个侍卫自然是万分高兴,没想到这次的差事这么简单,完全没用出手,就把这个刺客给拿下了。

    赵津就上前踢了那刺客一脚。见那刺客动都不动,就笑着对沈弘道:“这个史老头的药粉还真管用,之前属下还怀疑他在吹大气呢!”

    沈弘点了点头:“把这个人带下去,用冷水淋醒了,关到密室里给我好好审问。此人既在牙齿了藏了毒丸,就要小心他的咬舌自尽。”

    赵津道:“属下省的。咱们的审讯专家可不是吃白饭的,既然落入了咱们的手里,若不把幕后主使之人说出来,想死想活都是奢想。”

    沈弘十分信任赵津的能力,便没有多说什么。只吩咐道:“对外放出消息,就说此女被一个黑衣人刺杀,刺客已经逃跑,趁机将东西两府都给我封闭起来,把小二房的所有主子都给我看管起来。审问出消息来之前,小二房的人谁都不许出府一步!”

    沈昀救回来的那个女子被刺杀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沈府。湖阳郡主和沈泫收到消息之后,松了一口气,对老太爷封闭两府,不许任何人随便走动的命令就没有想太多。

    他们哪里知道,所谓的死而复生的女子,早在坐着沈昀的马车到达沈府之前,就已经死得透透的了,所谓死而复生什么的,根本就是沈弘挖了个坑,故意等着他们跳呢。

    他们也是沉不住气,还真就跳了进来。

    要说湖阳郡主也是值得自豪的了,要不是她的计划确实周密,老太爷一时拿不到什么证据,也不会想到这种法子了。

    不说小二房大难临头还在沾沾自喜,长乐堂这边沈昀是真的醒了过来。

    要说史神医还真是一个天才,这段时间他不断研究沈昀的病情,不断改善药方,还真给他慢慢配出了缓解疫病的药方,沈昀服用了之后还真就醒了过来。

    等他张开眼睛一看,沈沅钰和周氏守在自己的床边,反应过来自是十分感动的。

    周氏见沈昀醒了过来,不由得喜极而泣:“老爷,你可算醒了!”

    沈昀虚弱地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沈沅钰回答道:“您已经睡了三天三夜了,太医们束手无策。多亏了史神医,这几天一直在给你诊治,您既然醒了,想来这病很快就要好了。您好几天没有正经吃东西了,先不要说话,一会丫头们拿了白粥过来,您先吃点,有了精神再同我们说话。”所谓的很快就要好了什么的,当然是在安慰沈昀的。

    沈昀不是那等婆妈之人,知道女儿说的全都在理,就在那里闭目养神,虽如此,却伸出一只手来握住了周氏的手。

    他确实对周氏心存愧疚,那个得了疫病的女子倒在他的马车之前,他明知道这是一个阴谋,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将那女子救上了马车,这中间他最对不住的就是周氏,没想到周氏不但没有怪他,还抱着病弱之躯,衣不解带地照顾他。

    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给过周氏这样的抚慰关怀,周氏只觉得眼角酸涩,眼泪就忍不住流了下来。

    不大一会儿,就有丫鬟端了熬得稠稠的白粥过来,周氏擦干了眼泪,亲自喂给沈昀吃了,沈昀又休息了一会儿,才有精神说话。

    沈昀先是看着女儿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你婆家的人知道不?你知不知道这病是传染的?你的胆子怎么这么大!”

    沈沅钰见他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就笑了。“爹爹,女儿伺候了你这么多天,你这刚醒了,连句谢都没有,就这样数落起女儿来,这可真叫人太伤心啦!”

    这画风被她一岔,立刻就偏了十万八千里,沈昀再想装严父可就装不下去了。周氏便笑道:“算了,你也别说三丫头了,这些日子妾都劝了她多少回了,她要是肯听话,早就搬出去了。这阵子,也多亏了她帮忙,要不然……妾自己还真是照顾不来老爷。”虽然说着埋怨的话,可是语气里却满是回护。

    沈沅钰陪着她住在这里,她也好,那些伺候的丫鬟也好,就有了主心骨,周氏现在还真有点儿离不开她。何况一连过了这么多日子,每天给这些丫鬟们测量体温,并没有人被沈昀传染疫病的,周氏便渐渐有了一种错觉,这病并没有传说中的那般可怕。

    沈沅钰打蛇随棍上道:“爹爹你就别赶我走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你看我帮你把病房打理的井井有条,就像我娘说的那样,您哪里就离得开我呢?若不是您这次生病,咱们一家人怎能这样成日在一起。何况我都照顾您这么多天了,传染也早就传染了,现在搬出去也是被隔离,还不如在这里呢!”

    沈昀被她这话说的心里微酸,想起之前自己的任性,也微微有些后悔。

    沈沅钰见他神色间有些微的松动,就赶忙转移话题道:“这段日子为了照顾爹爹,可把娘给累坏了,娘自己都是病人呢!”就把周氏的功劳往大了猛夸一顿。

    直到说得周氏都有些脸红了,沈沅钰又道:“这阵子可是只有娘亲敢贴身伺候您,您院子里的那些姨娘,包括白姨娘在内,每天不过早晚过来隔着门请安一次,可没有人表示过要进来与您同生共死的意思,可都惜命的很呢!现在您总该知道这院子里谁才是对您最好的人了吧。”

    对于这些个贪生怕死的姨娘,沈沅钰自然是极为看不惯的,这么好的机会,她要是不帮着母亲多挣点印象分,那她就不是沈沅钰了。

    沈昀听了这番话,脸色就是微微一沉。抬头再看周氏,见她穿着藕荷色的衫子,梳着一个简单的圆髻,为了照顾他方便,衣服上头上没有半点饰物,虽然也是年过三十的人了,可这样看起来,竟然有种极为特意的成熟美态。

    沈昀目光就是一柔,轻声道:“辛苦娘子了!”

    周氏被他看得脸颊一红,道:“老爷不要听钰儿乱说。妾哪里就有那样好!照顾老爷乃是妾的分内之事,哪里就有那么辛苦了。况且老爷就是妾的天,只要老爷能好,就是再辛苦百倍妾也是甘之如饴。至于其余的姨娘,是妾不许她们进来的,并不是她们不关心老爷。”

    沈沅钰在一旁笑眯眯的,心里暗想没想到我娘还是个恋爱方面的高手,这话连我听了都感动,何况是旁人。

    沈昀叹了一口气,他熟知人心,又岂能不知道这其中的道理。周氏也不肯叫沈沅钰进来侍候他,沈沅钰还不是一样在这里陪着他呆了这么久。要是真有这份心,又岂是周氏一句话就能打发的?

    一日夫妻百日恩,到头来,还是结发妻子和亲生女儿才最靠的住。

    沈昀心思百转千回,最终道:“若此次我能侥幸活下来,日后就咱们两个好好过日子吧!”

    周氏大吃了一惊。沈昀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要遣散姬妾,只守着她一个人过日子了。

    周氏连忙道:“老爷千万莫要如此!我一个病怏怏的人,哪里就能伺候得好老爷呢?”

    沈沅钰在一旁急的差点要用手捂住她娘的嘴了,她娘也太实诚了吧!

    沈昀却道:“你给我生了两个孝顺的女儿,况且儿子我也有了,没有理由再留着那些妾室在院子里了,徒然生出一些事端。这些年来,我有许多对不住你的地方,我便用剩下的几十年好好补偿你,这样不是很好吗?”

    妈呀!沈沅钰觉得她爹真是太会说情话了,她都被感动的眼泪汪汪的了。果然扭头一看,周氏正在那里擦泪呢。

    沈沅钰怕她娘再贤惠一次,连忙道:“好了,我替我娘答应您了!”

    沈昀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他和周氏难得你侬我侬一回,这败家女儿就在一旁大大咧咧地看热闹,也不知道回避。还“替我娘答应您了”,这她也能替她娘做主?

    沈昀就斥责道:“没大没小的,胡闹!”

    沈沅钰吐了吐舌头:“反正事情就这样定下了!”

    周氏自然知道沈沅钰是为了她好。谁不希望丈夫只守着自己一个人,家里没有姬妾的烦扰呢,她等了这么多年,总算也等到这一天了。她毕竟不是圣母白莲花,见女儿帮自己圆场帮到了这个地步,也就没再多言,算是默认了下来。

    沈沅钰也为周氏高兴。就道:“娘您也累了,就先去歇一下,我有几句话要问爹爹。”

    周氏嘱咐道:“你爹爹才刚醒过来,你不要闹唤他,有什么话说完了,就叫你爹爹休息,知道没有?”

    沈沅钰满口答应着,送了周氏到外头休息。

    沈昀见她神秘兮兮地,就笑着道:“有什么要问我的,还瞒着你娘?”

    沈沅钰道:“有件事一直憋在我心里,十分想知道原因。那个感染疫病的女人晕倒在您的马车前,您不是不知道疫病的厉害,为什么还要将那个女子弄到您的车里,并且亲自为她施救,也因此染上了疫病。我不相信这样的明晃晃的圈套,您会看不出来!”

    沈昀看了她一眼,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对女儿说实话。“这是他们布的一个局,我一开始就知道。”

    沈沅钰诧异莫名:“那您为什么明知道这是别人给您挖的一个坑,还硬要跳进去?”

    沈昀沉默片刻,才缓缓地道:“因为我不能,我不能看着那个女人在我的面前,以同样的方式死上两回。”他说的云淡风轻,可是沈沅钰却能感受到他内心深深的痛楚。

    “那个女人?”

    “是的,那个女人,道灵!”

    “道灵?”沈沅钰想起自己刚从庄子上回来的时候,顾氏惩罚她在风雪里跪着,她后来假装晕倒,听见老太君和沈昀的对话中提起了“道灵”这个人。老太君似乎是说沈昀到现在一直没有忘记道灵。“道灵到底是谁?”难道就是沈昀的初恋情人?

    沈昀道:“她是一个医女,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心地高尚的医女。若是她能活到现在,或许她能有史神医一样的医学造诣。当年我的医术,就是跟她学的!”

    “她是您当初的心上人?”

    沈昀翻了一个白眼,这死丫头真是什么都敢问?沈沅钰其实也有些讪讪的,她是太好奇太想知道这个问题了。

    没想到沈昀倒是真没有瞒着她,真对她说了。“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才十七岁,正当年少轻狂之时,有一回因为某些事情和你祖父大吵了一架,便孤身出门,打算从此游历江湖。”

    沈沅钰的嘴巴张成个o形,没想到一向成熟稳重极具男子汉魅力的老爹也有过中二的时期。跟亲爹吵一架就要离家出走,这中二病还不轻啊“就这样遇见了道灵?”沈沅钰问道。

    “没这么简单。”沈昀道“当年我从扬州出发,一路途经豫州、江州,一直到了交州,直花了大半年时间,也见识了不少的人情世故。当时也是因为年轻,好奇心很重,听说岭南有苗人养蛊十分神奇,就带着好奇心打算一探。哪知道到了岭南还未曾深入苗寨,便中了桃花瘴,一时之间生命垂危。这个时候是道灵出面救了我。”

    沈沅钰心里暗叫了一声果然,这美救英雄,日后顺理成章就能发展成一段佳话啊。

    沈沅钰道:“道灵一定长得很美吧。”

    沈昀道:“是很美,只不过和高门大阀之中的世家女子完全不同的一种美,因为道灵是个苗族人,当时她救了我将我带回苗寨,我因瘴毒未曾全解,身子虚弱,便一直由她照顾,因我想探查苗寨养蛊之事是否属实,便骗她说我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子弟。道灵心地纯善,便信以为真。她是苗寨很出名的一位医女,每天忙着给人瞧病,却能抽出时间教我医道,我对她心存感激。”

    “苗族人的风俗与我们汉族大相径庭,并无男女大防的那些说头,后来可能是族老们见我们二人时常双入双出,便有人提议说要我娶了道灵。我当时在苗寨中教些孩子认字读书,颇有一些威信,本来建康城中父亲给我相看了不少女子,我却没有一个瞧得上,独独对道灵,当时脑子一热就答应了下来。只是我也说婚姻大事要经过父母同意,我要先禀明了父母才能娶她为妻。道灵十分善解人意,便也没有催逼我立即成亲。”

    沈沅钰心里隐隐明白沈昀必定是极喜欢道灵才会应下这门亲事,只不过这么做无论如何也算是私定终身,沈昀身为大房长子怕是要遭到族中激烈的反对。

    沈昀道:“后来父亲终于派人找到了我,将我接回建康。我便带着道灵一同回到建康”说到这里,沈昀顿了顿,“后来的事我不说你大概也能猜得到,我要娶她为妻可是你祖父坚决反对。我当时也是年轻气盛,最后放出狠话要自请脱离家族,让你祖父把我的名字从族谱上划去。”

    他说得虽然轻描淡写,但沈沅钰可以想象当时为了这桩婚事闹到何等惊天动地。

    沈昀接着道:“道灵听说了这件事,留下了一封信就走了。她说自己的身份不配成为我的妻子,又劝我叫我不要和家族决裂,不要因为她而失去大好的前程。”

    “我后来回到苗寨找她,也并未找到。我派人四处找她,又过了一年,才在益州找到了她,那时她已经身染沉疴奄奄一息了,当时益州正在流行时疫,她用医术救了一些病症轻微的人,自己却也感染了疫病。我虽然派人四处延请名医,最终却未能救回她的性命。眼睁睁地看她死在我的面前,当时我的心,很痛!”

    “所以我在看到了另一个和道灵长得有七八分相似的女子,同样是感染了疫病昏倒在我的车前,我明知道那是一个圈套,我却过不了我自己的一关,我不想让历史重演,我要试一试把她救活。因为是我对不起道灵!”

    说到这里,沈沅钰已经完全了解了。“所以,事情就演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沈昀点了点头。“虽然我现在命在旦夕,但是我心里很踏实。因为我一直觉得,是我害死了道灵,若不是因为我,道灵也不会离开苗寨,不会最后因为瘟疫死在益州。现在我也得一次疫病,也算是还清了当年欠下她的那些债!”

    沈沅钰就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那么,布局之人,一定是知道你的这一段情史,而且精确地抓住了你的心理,小二房的那些人,能有这份智商吗?”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想,到底是谁害的她爹爹,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小二房。可事到如今,他又有些不确定了。这样精准的手法,谋算人心的手段,湖阳郡主和沈晖都不大可能想得到。那幕后之人到底是谁呢?

    沈昀摇了摇头,“除了小二房,我也想不到究竟还有谁!”

    沈沅钰又想到了一个问题:“那我娘怎么办?”沈昀说的轻描淡写,但是沈沅钰却能感受得到他对道灵的深情。

    沈昀道:“我现在已经不欠道灵什么了。日后只和你娘过安安稳稳的日子,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这么多年,这件事一直就像是一个结一般存在于我的心里,这次,有了这样一件事,我也总算可以解脱了。过了这么多年,或许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我沈昀的妻子,究竟应该是一个怎样的人。”

    在对的时间,遇见错的人,是一种悲伤。沈昀肩头有着难以推卸的责任,注定了不能和道灵在一起。沈沅钰想起自己和庾璟年,算是在对的时间遇上了对的人,真的算是一种幸福。

    想到这里,沈沅钰愈发觉得有些想念起庾璟年来了。

    沈昀醒了,沈沅钰心里的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沈沅钰也开始乐观起来,觉得说不定不需要庾璟年把史神医的师弟陶光请来,史神医就能把沈昀的病治好了。

    不过很快她的美梦就被现实无情的击碎。

    到了晚上,周氏服侍沈昀吃了粥,刚刚歇下。史神医就来求见。这段时间史神医算是弄明白了,这间屋子里,别看周氏是作娘的,可真正拍板做决定的那个人却是沈沅钰。

    沈沅钰还沉浸在父亲往昔的情史之中不能自拔,有些后知后觉地发现史神医的神色不对,不由警觉起来,问道:“先生,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史神医这阵子也颇有些焦头烂额,他是个医痴,最喜欢看的就是疑难杂症,所以沈昀这病虽然传染性极强,但是沈沅钰派人请他来的时候,他却是高高兴兴地就来了。

    史神医直接道:“有个丫鬟叫做青萍的,体温不大正常,老夫刚才去看过来,怕是被令尊传染了疫病!”

    “什么?”沈沅钰惊得站了起来。人总是愿意往好的地方想,原本她见父亲醒过来,能说能笑,能吃饭,这病就快好了,没想到这边又有个丫鬟被传染了,这还是第一个被沈昀传染的丫鬟呢。

    沈沅钰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对史神医道:“那就要麻烦神医也帮着青萍好生治治,虽然是个丫鬟,可毕竟是为了照顾我爹爹才染上的病。另外单独辟一个房间让她住着,一定要做好隔离防护工作,不能让她传染给旁的丫鬟……和她一个房间的丫头,就暂时隔离观察吧,不要再到这里来侍候了。”吩咐了一大通。

    史神医道:“老夫晓得。一个羊也是赶着,两个羊也是放着,都是一样的病,给令尊煎药的时候,顺便给那个丫鬟煎一服药就是了。”

    这叫什么比喻!沈沅钰知道他的脾气,也不和他计较,“那就有劳先生了。”

第227章 终于获救

    史神医道:“老夫来寻你,还有一件事要对你说。根据老夫的研究,这种疫病是越到后面,病势越凶猛,传染性也就越强。我是担心,令尊的病会有反复!”

    史神医还真是一个乌鸦嘴。沈昀只清醒了一个白天,第二天就又烧了起来,而且比前几天烧的还要严重。而沈昀的人也重新陷入到昏迷状态之中。史神医看过之后,断言沈昀的病症到了第二个阶段。按照史神医所说,这种疫病共分为三个阶段,一个阶段比一个阶段可怕,一个阶段比一个阶段凶猛。

    原来的汤药到了这个阶段就见效甚微了,连让沈昀退烧都做不到,史神医又开始了每天翻找古籍,钻研药方的日子,长乐堂的气氛也重新紧张了起来。

    青萍很快被史神医确诊,的确是感染了沈昀的疫病,可奇怪的是喝了史神医开的药方,竟然没有沈昀那么好的效果,一连几天高烧不退,不过两三天竟然就玉殒香消了。

    沈沅钰一方面派人好生厚葬了青萍,重赏了她的家人。又命人将她掩埋的深深的,免得病毒流传到外头。一方面紧急请了史神医进来,她真是害怕了,这病发作起来太可怕了,万一她的父亲……她简直不敢想。

    史神医却告诉她,疫病因为人的体质而各不相同,丫鬟这么快就死了,一是因为她的体质较差,另一方面史神医的药方也是根据沈昀的病情量身定制的,所以药方对沈昀更加有效一些。

    他倒不是瞧不起丫鬟或者藏私什么的,而是现在沈昀的病情他就有些看顾不过来的感觉了,自然没有时间好生研究丫鬟的体质,重新为她厘定药方。

    最后史神医表示,现在他只能控制住沈昀的体温,让他暂时保住性命而已。若是发展到了第三阶段,陶光还没有出现,那就给沈昀准备后事好了。想要彻底治好这病情,暂时就不要想了。

    沈沅钰焦急地问:“那我爹爹还有多少时间?”

    史神医道:“原来老夫以为可以让令尊大人支撑半个月的时间,现在看来,却是高估了自己,十天之内,若是庾大将军不能把人带回来……”他没有把话说完整,可是沈沅钰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控制不住大哭一场。十天,现在已经过了七天,也就是再有三天,陶光若是还不出现,她爹就要没救了。

    可是沈沅钰知道她现在不能哭,她要是慌了,那么周氏也必然跟着慌了,整个长乐堂就要完蛋了。

    本来最近几天,青萍死于疫病之后,已经先后又有三个丫鬟被感染了这种病症,虽然暂时还没有人死掉,但是长乐堂已经人心惶惶了。

    沈沅钰不信神佛,可现在她也唯有祈求佛祖保佑,让夫君大人快点带着陶光出现吧。

    这几天因为多了三四个病号,不光史神医忙得脚不沾地,沈沅钰每天也有一大堆事等着处理。等她送走了史神医,处理完了一些事情。刚刚小睡了半个时辰,就有个丫鬟丧魂失魄般地跑过来,对她说道:“三姑奶奶不好了!”

    沈沅钰沉着地问道:“出什么事儿了,你莫慌,慢慢说与我知道!”

    那丫鬟见她镇定如恒,也慢慢冷静了一些:“三姑奶奶,是太太,太太出事儿了。”

    沈沅钰身子一晃,差点儿从椅子上栽下来,她最近一直害怕的就是周氏,周氏身子本来就弱,又是天天和沈昀接触,又岂有不感染之理。她和周氏说了多少次,由她亲自侍候沈昀,可是周氏无论如何不叫她插手,一片拳拳的爱女之心。让沈沅钰极为感动。

    沈沅钰一边穿鞋,一边道:“快带我去看看!”

    如今长乐堂被完全隔离了出来,就住着沈昀、周氏、沈沅钰三个人,沈沅舒早就在沈昀生病的当晚被沈沅钰安排住到了其他院子,地方倒是足够大的,她和周氏便一人住了一间屋子。等沈沅钰到的时候,就见史神医已经到了。

    看见沈沅钰在外间出现,直接道:“小丫头止步!”

    沈沅钰哪里管得了这些,脚步不停地就冲了进来。就见周氏面色发红地躺在榻上,看见沈沅钰进来,还兀自埋怨她:“你没听见大夫的话吗?我这是被你爹爹传染了,你怎么还敢进来,要是被我也传染了,可怎么是好?谁还能看顾你爹爹?”

    沈沅钰眼睛涩涩的,很想哭,可这时候却偏偏要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笑着道:“娘你说什么呢,你就是累的,哪里就感染了疫病!你放宽心,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就能好起来了。爹爹现在可离不开你的照料呢!”

    周氏道:“你莫哄我,前头几个丫鬟发病的样子我不是没见到,我不怕死,只是担心我病了之后,没有人能照顾你爹爹!”

    沈沅钰安慰了她几句,就和史神医到了外间,就见史神医沉重地点了点头。沈沅钰一把抓住了史神医的手道:“先生,求你对我娘的病情精心些,她受了一辈子的苦,眼看着等我爹的病好了,就能过上好日子。可千万不能这样半途而废,她,实在是太可怜了……”说到这里,沈沅钰的眼泪就再也忍不住了。

    双亲接连病倒,还是这样要命的病情,是个人就要崩溃,沈沅钰是有一颗坚强的心,可是不代表她没有软弱的时候。

    史神医还是第一次见沈沅钰哭成这样,对这个至孝坚强的女孩儿他还是心存敬意的,便道:“你放心,老夫会好生看顾你娘的。只是那些染病的丫鬟,就要放一放了。”一个沈昀都快叫他精疲力竭了,他是实在没有精力管那么多病人了。

    沈沅钰道:“我会请黄太医给那几个丫头治疗的,您就不用管了,只全力救治我爹和我娘就行了。”

    她也知道这样做很自私,可感情有远有近,事到如今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周氏这一病倒,到了晚上就开始发起高烧来了。沈沅钰一个人照顾两个病人,总算还有蕊心在中间帮着她。

    这期间她认真总结经验。改良了口罩,将口罩加厚,又把那种加厚的防护服也给苏出来了。让每个丫鬟都穿上这样的防护服。并且制定了非常严格的护理人员操作规程,由她自己客串护士长亲自对丫鬟们进行培训,以避免沈昀和周氏交叉感染,或者将疫病传染给其他的丫鬟。

    在她的严格督导之下,总算没再有人被传染疫病。周氏也很快陷入了昏迷,沈沅钰简直度秒如年,但是面上却又不敢表现出任何惊慌的神色来。

    一段时间接触下来,史神医真是服了这个小姑娘的坚韧和果断。史神医心想,要是换了自己,父母双亲病成这样,还能不能井井有条地安排这一切呢?恐怕自己先要崩溃了吧。

    沈沅钰是数着日子过的,一天比一天紧张。也不知是沈沅钰运气好还是防护得比较周密,这几天她衣不解带地服侍父母两个人,竟然没有被感染。

    周氏还好些,史神医这段时间照料几个丫鬟积累了一些经验,按照周氏的体质开药配药,给她喝下去,很快就退烧了,只是昏迷不醒。

    沈昀就不一样了,他的病情越来越厉害,到了第九天,忽然体温惊人,甚至开始说起了胡话。史神医知道之后对沈沅钰说了一句,差点就让她崩溃了。“今天晚上是个坎儿,过了就能缓解几日,若是过不了也就过不了了!”

    沈昀的病情可不光只有沈沅钰关心着,整个沈府所有人的目光时刻都聚焦在长乐堂内。史神医的话很快就传到了沈弘的耳朵里,沈弘正在屋子里与赵津下棋,听到这个消息,呆了片刻,连棋子落在棋盘上都不自知。

    赵津叫了一声“东翁”,沈弘才反应过来。赵津正要说什么,沈弘突然站了起来:“我去瞧瞧昀儿!”

    赵津吃了一惊:“东翁三思!您一人身系整个兰陵沈氏的安危。如今大老爷正处在最危险的时候,按照史神医的说法,正是最容易传染给旁人的时候,您这个时候去看大老爷,实在太过危险了!”

    沈弘惨然一笑道:“我冷静自持了一辈子,事到如今,你就让我任性这一回吧!我这一辈子,对不起很多人,可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昀儿了。他从小失去了母亲,我却没有给过他多少父爱,为了培养他成为个合格的家族继承人,甚至故意对他冷淡,让他小小年纪就饱受各种艰辛……”说到这里,他再也说不下去了。

    这一刻,那个叱咤风云的沈氏宗主不见了,赵津看到的是一个即将失去儿子而痛苦万分的普通老人。

    赵津知道劝什么都没有用了,他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沈弘毅然决然地带着小厮去了长乐堂。沈重听说了,急忙带着三老爷、四老爷、五老爷几个来劝,“大哥,沈家不能没有你,你多为家族想想,不要冒险!”

    沈弘看着自己的弟弟,只说了一句话:“若是我不幸染上疫病,以后兰陵沈氏的宗主就由你来做!”

    沈重震惊地看着他,“大哥!”

    沈弘已经命里头的沈沅钰开了门,进入到屋里去了。

    沈沅钰没想到沈弘会冒险查看沈弘的病情。要知道老人的抵抗力不比年轻人,这种疫病如此凶猛,老人一旦染上几乎就是必死无疑。见沈弘如此,她从前对沈弘的诸般怨怼忿恨之情倒是淡了不少。

    沈弘穿上了沈沅钰提供的防护服,带上口罩。跟着沈沅钰来到沈昀的病房,见病房内部比想象中的干净整洁的多,因为沈沅钰命令丫鬟定期打开窗户通风,空气也很好,不由暗暗点头。又见丫鬟们虽然来去匆匆,但动作娴熟,神态也颇见从容,知道都是沈沅钰调、教之功,愈发对沈沅钰满意起来。

    丫鬟搬了一张凳子,请沈弘坐下。沈弘看见病床上瘦得几乎认不出来的沈昀,也不由得心中一片悲凉。就想伸手去摸一摸儿子的额头,却被沈沅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祖父,爹爹现在病情正重,还是不要触碰他为好,免得被他传染!”

    沈弘就点了点头,转身去看史神医道;“神医,能否让昀儿清醒过来,我有几句话要与他说。”沈沅钰还是头一回见沈弘称呼她爹为“昀儿”。

    别看史神医不把天下权贵放在眼里,可是在沈弘面前却是一点儿都不敢不敬,因为沈弘身上自带光环,让人不敢在他的面前放肆。

    史神医点了点头,道:“可以是可以,但是只有一刻钟。”

    “一刻钟也够了!”

    史神医就出去写方子,不大一会儿,一碗药下去,又过了片刻,沈昀竟然真的睁开了眼睛。看见父亲坐在自己面前,沈昀吃了一惊,沙哑着嗓子说道:“父亲,您怎么来了?这里十分危险,不是您呆的地方,赶快出去!”

    沈弘道:“你是我的长子,你生了这样的重病,做父亲的怎能不来看一眼,外头的事我都安排好了,就算我染病死了,沈家也能照常运转,你不必担心!”

    沈昀急道:“父亲……”

    沈弘摆手制止了他,“你不必多说,时间不多,你也听我说两句。”他就是一叹,“回想起来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对不起你,打小就对你关心的不够,又疼爱幼子,忽略了你的感受,当年你喜欢那个苗族的姑娘也是我一意孤行将你们拆散了。想来,这么多年你对我不是没有怨言的吧?”

    沈昀道:“儿子年轻时不懂事,现在早已经想明白了父亲对儿子的良苦用心。父亲您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儿子好,为了培养儿子百折不挠的精神,想让儿子做一个合格的家族继承人,这些儿子都懂,所以儿子对父亲早已没有什么怨言。”

    沈弘见儿子说出这样一番话,忍了很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天下间哪有憎恨子女的父母呢,你能知道这些,我便是即刻死了,也能老怀大慰了。”

    沈昀道:“都是儿子任性,如今又染上这样可怕的疫病,让父亲担心了。只可惜儿子现在怕是回光返照,以后再不能孝顺父亲了。”他精通医理,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多少有数,这话说的倒是不假。

    沈弘道:“你别说胡话,只管放松心态好好养病,什么时候等你的病好了,我即刻便把宗主之位传给你。那些害你的人,我也一定一个不留,重重惩处,再不会留下祸根!”

    沈沅钰听到这里再忍不住流下泪来,“爹爹,一定好起来!阿年已经去荆州替你寻大夫去了,那人是史神医的师弟,最擅长治疗瘟疫,您只要挺过今天这一晚,就一定能够得救的,您千万不能放弃啊!”沈沅钰大概是憋得太久,压力太大,一时控制不住,哭得声嘶力竭声势惊人。

    沈沅钰那个性子,不要说老太爷就连沈昀也没见她这样哭过。一时俱都愣了愣。

    哪知道沈沅钰哭了几声就戛然而止,没了声息。沈弘父子俩正在父子情深的当竟被沈沅钰给打断了,齐声叫道:“史神医,快给钰儿瞧瞧!”

    史神医上前查看,不过片刻竟面色古怪起来:“小丫头一个人看顾两个病人,一连几夜未曾睡好,许是太累了,竟然睡着了。”

    沈弘沈昀这才放心。沈昀道:“真是难为这孩子了。”

    沈弘也道:“是个好丫头!”就叫丫鬟将沈沅钰扶到卧房里休息。

    沈沅钰是真累坏了,一连三天几乎夜夜无眠,早上起来还要在丫鬟们面前装得若无其事,那种巨大的心理压力让她差点崩溃了。刚才在沈弘沈昀面前哭了出来,倒是把这股压力宣泄了一部分,竟就此睡着了。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男人温暖的胸怀里。庾璟年强烈的阳刚气息萦绕在鼻端,一时之间,沈沅钰竟不知今夕何夕。

    庾璟年见她醒了,温声道:“再睡会儿吧,天都还没亮呢。”

    沈沅钰迟钝了一分钟,才想起这些天发生的事,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阿年,坏阿年,你怎么才回来!”刚才没有哭尽的眼泪,山洪暴发般地宣泄了出来,天知道这些天她一个人苦苦支撑局面有多害怕。

    沈沅钰紧紧抓住庾璟年的肩膀,抓得那么用力,庾璟年忍不住咝了一声。沈沅钰吓了一跳,“你又受伤了!”

    庾璟年淡淡一笑:“回京的途中碰见几伙小毛贼,都被我收拾掉了,这点小伤不碍事的。”

    沈沅钰哪里肯信他,一边叫丫鬟进来掌灯,一边解开他的中衣查看,见他后背和肩膀上又多了几道伤痕,顿时心疼得要命。前段时间费了好大劲才把他的外伤基本上调养好了,这就又添了伤痕。

    庾璟年解释道:“那些小贼武功差劲得很,若不是为了保护那个陶光,我也不至于受伤。”

    沈沅钰就使劲瞪了他一眼,这夫君一天到晚就知道好勇斗狠,可怎么是好?

    忽然又想起一件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爹爹怎么样了?”

    庾璟年趁机把衣裳穿好不让她再看自己的伤口,笑道:“岳丈大人好着呢!你就放心吧。昨儿个晚上我带了陶光回来,他在司州救治了不少得过这种疫病的病人,因此研究出一张方子,史神医根据岳丈大人的体质,对那张药方进行了改良,按方抓药后给岳丈大人服下,三更天的时候岳丈大人已经脱离了危险。史神医说有了这方子,过不几天,岳丈大人便可以痊愈了。”

    “真的?”幸福来得太过突然,沈沅钰一时之间都有点不敢相信,睡了一觉夫君也回来了,老爹的病也有救了,世界简直不能更美好。

    “太好了太好了!”她一时高兴得语无伦次,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阿年谢谢你,这次多亏了你!”

    庾璟年笑道:“说这些做什么呢,你爹不就是我爹吗。为岳丈大人跑个腿儿,这算什么呢,不过是我这做女婿的分所应当的而已。”

    沈沅钰不放心父亲,想要去他的病房瞧瞧,庾璟年死活把她给劝住了。说现在才丑时呢,沈昀正在熟睡,现在去看他反而是在打扰他。

    总算沈沅钰同意了,两人重新躺回去,沈沅钰却怎么也睡不着了。等庾璟年重新把她搂入怀里,她才想起一件事来:“哎呀,这两天父亲母亲全都病了,里里外外由我一个人照应着,身上不知沾染了多少病菌,你快下去,到外头去,千万不要叫我传染给你!”说罢就用手去推他。

    她那一点子力气,简直如同蚍蜉撼树,哪里就能推得动庾璟年。庾璟年听了这话,不但没有放开她,反而把她搂得更紧了。“你又没有染病,哪里就会传染给我了?”

    沈沅钰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这病实在太可怕了,我可不想你也像我爹爹一样,受那样的苦楚!”

    庾璟年笑道:“放心吧,现在有史神医和陶光在,就算是我染了病,也没有问题的。何况我这一去近十天,我可是天天想你,好不容易这才看见你,怎么舍得放开呢?再说了,咱俩要是一起染病,那才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呢!”这话把沈沅钰感动得不行不行的。

    又问沈沅钰道:“那阿钰想不想我呢?”

    想,简直是天天想!

    可是这话沈沅钰怎么能说出口呢。就口是心非地道:“不想!”

    “哎呀,我的这颗心呢,都碎了!”庾璟年故意做鬼,脸上露出十分痛苦的表情。沈沅钰被他一逗,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就在他的唇上啄了一口,想想自己的唇上也许带着病毒呢,又赶紧离开。

    哪知道这一下却是点燃了火药桶,庾璟年倾身压了过来,有些粗鲁地把她的唇瓣含在口中,肆意品尝了起来。

    沈沅钰一开始还想推开他,提醒他自己是个病原体,后来见自己的反抗没有丝毫作用,也就心安理得地享受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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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华第介绍:
关于嫡女华第:
魏晋之际,士族柄政,人物风流
兰陵沈氏,高门华第,贵盛无比
穿越得了个沈氏长房嫡女的身份,光鲜亮丽背后,生存环境却不容乐观:
祖母偏心,母亲软弱,庶妹狡诈,姨娘阴险,嫡亲胞妹,还是一个小结巴
更有小二房虎视眈眈,一心谋夺宗子之位
沈沅钰只好打醒精神,促父母河蟹,护幼妹平安,顺带着,为自己谋一位好夫君……
琅琊王次子身世诡秘性格高冷,喜怒无常行事乖张,
本该躲在众皇子身后,避开夺嫡的惨烈斗争,却不曾想兄弟反目,命运弄人……
这是一个女主陪伴男主共同成长,斗极品灭外敌,最终凤凰涅槃,成为一代宠后的故事!
已完结的古穿宅斗文:
本文将于12月6日(周六)入V,当日三更,望多多支持!
***看文须知***
女继妃》的风格,人物依然众多,剧情更丰富,宅斗、宫斗、政治权谋、家族斗争都有涉及。
空一个具体朝代是想借助那时的社会背景、政治制度和人文风情,具体小细节望轻考据。
心跳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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