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真相浮出
沈沅钰第二天一早就见了陶光。
陶光四十多岁年纪,长得又黑又瘦其貌不扬,为人又不修边幅,衣服穿得极不讲究,人也木讷,不怎么说话。可就是这样其貌不扬的一个人,却研究出了治疗这可怕的疫病的药方。
史神医按方抓药,不过三天,沈昀的病就好得差不多,已经可以下床走路了。按照史神医的说法,其实不论是谁,只要熬过了疫病的第三阶段不死,都会很快恢复过来的。
沈沅钰自然是高兴坏了。整个沈家也都是喜气洋洋的。
只可惜周氏的病暂时还没有痊愈,不过因为有了对症的方子,周氏并没有像沈弘那样受那么多的罪,史神医也对治好周氏的病充满了信心。
沈沅钰走进周氏屋子的时候,看见沈昀正端着一碗粥在喂周氏。周氏的疫病虽然没有全好,但是因为药方对症,人一直是清醒的。她与沈昀成亲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享受沈昀这样周到的照顾,满眼都是小女人的幸福,真恨不得这疫病永远不要治好才好呢。
“爹爹!您怎么又来了?史神医不是叫您好好卧床休息的吗?您大病一场,虽说疫病治好了,可是到底亏了身子,若不好生将养,将来落下病根可怎么办?”说着就上前来接沈昀的粥碗,“您回去歇着吧,有我在这里照顾我娘,您什么都不用担心!”
沈昀却反而伸手把她推开了。“你爹爹哪里就有你说的那样弱不禁风了?史神医说过,这病得过一回体内就会产生免疫力,我这个染过病的人来照顾你娘,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况且这几天,我在床上一躺就是大半天,人都发霉了,也该下地走走了!”
沈沅钰就对周氏道:“娘,您看看我爹,一点儿都不听劝!”
周氏就弱弱地道:“老爷,您还是回去歇着吧!”话是这样说,那眼里满是不舍。
这样子沈昀还怎么能走?她娘简直比她还小儿女情长,连沈沅钰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沈昀长这么大,就没做过这种伺候人的活儿,沈沅钰见他笨手笨脚的,一口粥喂进去,自己先洒了一半,偏偏周氏就跟吃了仙丹一样高兴的差点飞起来。禁不住笑道:“我看我这话是白说了。算了算了,我也不给你们当电灯泡了,你们两个继续。只是一样,爹爹你也要量力而行,千万别累着了!”说罢就起身,叮嘱了屋子里周氏的大丫鬟好生看着沈昀,就离开了周氏的房间。
“电灯泡”什么的,沈昀夫妇都没听懂,不过却不妨碍他们明白沈沅钰话里的意思。周氏被女儿打趣,不由羞红了脸。沈昀则苦笑摇头:“死丫头管天管地,竟管到了老子娘的头上。”
话是抱怨的话,这话里面满满的宠溺,周氏又怎么听不出来呢?
沈沅钰出了周氏的房间,一边走一边笑。沈昀病好了之后,听说周氏为了照顾他,也被传染了疫病,不由心下更是愧疚。他大病了一场,死里逃生,加上彻底放弃了年轻时因为道灵而产生的心结,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化了不少,变得更加洒脱飘逸。
这场病让他看透了很多人的心性,也明白到自己兜兜转转想要寻找的好女人,一直都在自己的身边,只是自己没有发现而已。沈昀下定决心,要在后半辈子和周氏相濡以沫。
看着父母间的感情焕发了第二春,沈沅钰越想越觉得这世界太美好,谁能想到沈昀病了一场,竟然会产生这样意想不到的后果呢。
看他们两个这个样子,大概用不了多久,缠绕了沈昀半生之久的嫡子问题也能解决了。
当然前提是要先收拾了那个在背后做局的人。
沈沅钰在堂屋中坐了不久,史神医就到了。这段时间,有了师弟陶光的帮忙,史神医总算能够喘口气,也腾出手来救治那些被沈昀传染了的丫鬟,所以气色比前几天来好了很多。
沈沅钰先问了问周氏疫病的治疗情况。史神医道:“因令堂大人体内有一股阴寒之气盘踞,而这治疗疫病的方子多用寒气旺盛的药草,所以老夫一直不敢加大药量,否则,令堂大人的病早就该痊愈了。”
沈沅钰忙问道:“那我娘的病什么时候才能治好?药量减半会不会影响治好我娘的疫病?”
史神医道:“小丫头尽管放心好了。虽然药量被我减半,但并不影响疗效,再过个三五天,令堂的疫病就能全好了。”
沈沅钰点了点头:“如此便好!”
史神医道:“老夫只是不明白,令堂何以体内会有一股阴寒之气盘踞不去,似乎是常年服用某些药物所致!这对令堂的身体用一定的损害,一是会让她常年卧病在床,再有……会导致她子嗣艰难!”
沈沅钰面色就变得阴沉了起来。“既然神医说到这里,我正想请神医帮我验看一下这些药渣!”这阵子桃心送来的所有汤药,沈沅钰一律没让周氏服用,每一碗的药渣全都好好地保存着呢。
倒不是她不想立即把这件事查清楚,而是当时沈昀病情正重,她腾不出手来,不过她已经叫小谢氏不动声色地看住了白姨娘和桃心。
她相信这件事,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沈沅钰拍拍手,蕊心就拿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上头放着这些天来的药渣,一共十一份。沈沅钰对史神医道:“请神医帮忙看看,这些药渣里头是不是掺了什么东西,有没有什么不妥。”史神医也不废话,直接一一细查,他号称神医,乃是医药的大行家,不过仍是过了片刻才说道:“这些药都是治疗体虚体弱之症的,似乎没有什么不妥……不对!”
他毕竟不同于一般的庸医,用手指轻轻拈起一点药渣慢慢品尝,然后神色凝重地道:“这些药渣看起来极为相似,可是实际上有区别!”
沈沅钰精神一振:“神医快说,有什么区别?”
史神医道:“前面五天的药渣里,含有一种名叫龙劲草的草浆!”
“龙劲草?”沈沅钰也看过几本医书,却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药草?“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药草?”
史神医道:“这龙劲草并非是我中华所产,乃生长在是我中华境内一个名叫暹罗的小国之内,若不是因缘巧合,老夫曾经用这药作过一次药引,救过一个得了怪病的病人,老夫也不会知道这种药的存在。”
顿了顿,他又道:“这龙劲草的草浆几乎是无味的,只有非常淡非常淡的麻味,但是因为令堂这药中有一味天麻,本来就有的麻味,所以若非老夫的舌头非一般的灵敏,换了旁人无论如何检查,也绝对不可能检查的出来。”
沈沅钰的拳头不由地握紧了。穿过来之后,她也曾怀疑过她娘的病情有问题,也曾找不同的太医查验过周氏的药,可是没有一个人看出有什么问题的,要不然她也不会放任有人害她娘害了这么久。
前面五天的药里,有这种龙劲草的草浆,而后面六天里没有,这说明了什么问题?定是有人觉察到不对,及时更换了药剂的配方,沈沅钰不得不佩服此人的心机深沉与谨慎。
沈沅钰问:“这汤药了加入了龙劲草的草浆,会有什么后果?”
史神医道:“这龙劲草并不是毒药,一般情况下就是误服了此药,也决计不会有事。不过它和这药方中的龙葵混合,会发生一种副作用,产生一些阴毒,积累与人的身体之中。短时间服用根本瞧不出什么,可若日积月累,就会在人的身体中形成一股阴寒之气,令堂的身体本就偏弱,又因为有这股阴寒之气盘踞体内,所以才会常年卧床不起!”
沈沅钰还是有一事不解:“这人胆子也太大了,他就不怕有人给我娘号脉,瞧出这其中的端倪吗?”
史神医摇了摇头:“令堂这体弱体虚之症,本就是阴阳不调,寒气盛而阳气衰,一般的大夫就算是把脉把出来,也绝不会怀疑她是暗中被人动了手脚,只会认为她天生体质如此!”
沈沅钰眼角直跳。难怪,难怪!难怪周氏一直卧病在床,多少年如一日。她竟被人暗中算计了这么久而不自知,想想真是可怕,若是那人想要周氏死,周氏还哪有命在?恐怕周氏的坟头早就长草了。
沈沅钰脊背上爬上来一股寒气。这个人实在太可怕了!
史神医有些怜悯地看着沈沅钰道:“给令堂下药之人布局缜密,心机深沉,步步为营,真是可怕之极!若不是今天遇到了老夫,恐怕还无人能识破他的奸计。此人更有可能是精通药理,否则龙劲草混合龙葵这样的药效他不可能知道。更让老夫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龙劲草并非我中华之物,他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
沈沅钰苦笑了一声,道:“我也想知道,这药草她是从哪得来的!”
送走了史神医,沈沅钰在凳子上坐着,竟有些怔忡。蕊心悄悄地送了一盏茶过来,低低地叫了一声:“小姐!”
沈沅钰接过了茶盏,却没有喝,而是随手放在了茶几上。道:“蕊心,你说人心怎么这么可怕?”
蕊心不知道怎么接话好,就试探着问:“小姐知道下手的人是谁了?”
沈沅钰道:“这再好猜没有了。只要想想我娘卧病在床,不能打理家务;身重寒毒,不能生育……这些谁是最大的得益者就知道了。”
蕊心也是极聪明的人,听到之里就忍不住捂住了嘴巴:“小姐的意思是,那个人是……白姨娘!”
沈沅钰沉重地点了点头。她老早就觉得白姨娘十分可怕,只是没想到她竟然作出这样的事儿来,还做的这样天衣无缝,原来自己还是小瞧了她。“爹爹的这些妾室通房之中,也就只有她略通医术了。”
种种蛛丝马迹表明,就算现在不能百分之百地肯定白姨娘就是幕后的黑手,但是也有百分之七八十的把握。
蕊心道:“白姨娘既然有机会在太太的汤药中做手脚,为何不干脆……”
“你的意思是,为何她不干脆下毒毒死了我娘?”沈沅钰冷笑一声,给她解释:“蕊心你想,白姨娘是什么出身?就算是我娘真的死了,她难道还能取代我娘,被扶正成为我爹爹的正室太太不成?”
“那是绝对没有可能的!”
沈沅钰道:“若是我娘真的死了。我爹必然会续娶一个,当时我外公家还没有起来,只是个三等家族,就凭我爹的身份地位,就算再娶一个继妻,门第也必定高过博陵周氏。何况新娶的太太脾气可未必有我娘这般好,到时候吃亏的还不是她白姨娘!与其如此,还不如干脆就让我娘活着,只通过在汤药里做手脚,让她一直病着,这样小大房的内务还能一直握在她的手里,而父亲唯一的儿子还是她生的!这样才最符合她的利益!”
蕊心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白姨娘算计太过冷静精准,反而让人觉得异常可怕!
沈沅钰还是有些自责:“都是我自己笨,没能早点发现白姨娘的阴谋,白白让娘亲多受了这么长时间的苦楚!”
蕊心连忙安稳她:“这和小姐有什么关系呢!连史神医都差点没认出来的药草,这些年太医都不知请了多少个,谁也没检查出来她的阴谋呀!”
蕊心道:“奴婢还有一件事不明白,太太待桃心不薄,贾嬷嬷又不是个糊涂的,白姨娘是通过什么手段,将桃心降服的,让她心甘情愿地帮着白姨娘做事?桃心的娘老子可都是太太从娘家带来的,如今在太太跟前做事,还是十分得力的管事,很有体面,她投靠一个姨娘,又是图的什么?难道是为了银子?”怎么想也觉得不对,白姨娘就是有钱,又怎么比得过周氏,桃心这不是失心疯了吗!
沈沅钰想起白姨娘的种种手段,说道:“这个世界上,想要控制一个人,法子有的是,银子不过只是最简单的一种而已。”就不由想起桃心不小心掉落的那个鸳鸯戏水的荷包。
沈沅钰回到自己的房间,想到桃心送来的药,后来六天的里头是没加龙劲草的草浆的,显然是发现了一些端倪,她在房中转了几圈,越想越是担心,就吩咐外头的丫鬟请了三少爷沈沐过来。
长乐堂的院子里如今时时刻刻都有丫鬟伺候,所以沈沅钰她们和外头的接触还是十分通畅的。
沈沐不一会儿就来了。因为之前沈昀拜托他去了盐山城帮着沈沅钰寻找失踪的庾璟年,错过了沈沅钰和庾璟年的婚礼。庾璟年回到建康之后,他并没有迅速从盐山城返回沈家,而是又在那边历练了一段时间,前两天才刚刚回来,一回来就碰见沈昀感染疫病这件事。
沈沐和沈沅钰关系最好,不过沈沐从盐山城回来之后,不过就和沈沅钰见了一面,话都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这几天他也是天天往长乐堂这边跑,一直替沈沅钰担着心事,听说妹妹叫自己,立刻就放下手中的事情来到长乐堂的院子。
都说磨难使人成长,经历了这么多事,沈沐比之前成熟了不少。见沈沅钰还是隔着窗户和他说话,就有些不喜:“你把窗户开开点儿,哪有这么巧法儿,就传染给我了?”
沈沅钰道:“三哥你不为自己着想,你也得多想想月儿,万一你把病毒传给了她,她还是那么点儿的一个孩子,怎么承受的了?”
听了这话沈沐立刻没话说了。“说吧,叫我来,有什么事儿?”
沈沅钰也不跟他客气,道:“这事儿不好说,我写了字条给你,你看字条吧。”就从窗户递了一张纸条出去。
沈沐拿到纸条看了片刻,脸色微微一变,郑重道:“妹妹放心,哥哥一定帮你把这件事办的妥妥当当的。”
沈沅钰道:“那我就拜托三哥了。”
沈沐行事从不拖泥带水,得了沈沅钰的嘱托,立刻就带人找到了贾嬷嬷,问道:“桃心现在何处?”
贾嬷嬷不知道他要干嘛,见他神色严肃也没敢多问,就道:“桃心早上说自己身子不舒服,我让她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去了。”
沈沐问清楚了桃心所住的地方,又带人去了桃心所住的屋子。那是裙房中的一间屋子。先是敲门没人应声,紧接着用力推门,发现门是反锁着的。沈沐吃了一惊,想到沈沅钰的嘱托,不敢怠慢,他是带了两个小厮过来的,就叫小厮将门踹开,进门一看,桃心已经用一条白绫把自己吊到了房梁上。
沈沐吃了一惊,急忙先将人救了下来。一摸胸口还有气,沈沐好一顿忙活,又是掐人中又是打脸的,好半天桃心才悠悠转醒过来。沈沐劈头盖脸地问:“你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了?为什么要上吊?”
桃心却只是默默流泪,一句话不肯多说。
沈沐带来的两个小厮都是机灵的,这时其中一个小厮发现了一些端倪,就对沈沐说道:“少爷,不对啊。桃心姑娘不是自己吊上去的!”就把地上倒了的方凳扶起来,发现那凳子太矮,就是桃心踩在那个凳子上,加上白绫的长度,也绝对够不到房梁。
沈沐也反应过来:“这是有人想要误导我们,造成桃心上吊自杀的假象。”桃心还没有吊死,那说明凶手还没有跑远,想到刚才屋门是反锁的,他立刻大声吩咐:“赶快把这屋子里搜一搜,凶手可能还藏在这屋子里!”
两个小厮对望了一眼,桃心的屋子很小,几乎一目了然,能够藏人的地方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屋子里唯一的衣柜。
其中一个小厮猛地拉开衣柜的柜门,里边立刻响起喊声:“少爷饶命!饶命啊!”一个男子抱头滚出衣柜,不是别人,正是白姨娘的侄子白夏。
原来小谢氏受到沈沅钰的嘱托,以害怕被沈昀传染疫病为由将沈昀的几个姨娘全都看管了起来,不许她们踏出房门一步。本来这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并无不妥,白姨娘却是极为敏感之人,隐隐约约有一种东窗事发大事不好的预感。
很快小谢氏又以伺候沈昀的下人不够用为理由,把沉香阁内所有的丫鬟婆子换了个遍。这就等于彻底斩断了白姨娘对外的耳目,让她变成了聋子瞎子。不过白姨娘毕竟非同凡响,还是想法子和白夏见了一面,让他告知桃心不要再在周氏的汤药里再加龙劲草的草浆,并且告诉白夏如果一旦事情有变,就要想法子杀了桃心。
这么多年来,为了谨慎起见,白姨娘从来没有亲自和桃心接过头,全是通过白夏控制桃心。白夏对桃心本就厌烦透顶,听了这样的话不由更是动了杀心。今日好容易逮着一个机会,想把桃心吊死在房梁上,造成她自杀的假象,没想到沈沐来得及时,他只得躲进衣柜中,桃心自杀的现场也就没有布置妥当,被人轻易看出了破绽。
沈沐当下也不多问,就按照沈沅钰的嘱托将桃心和白夏控制了起来。然后又找到小谢氏将白姨娘身边的贴身嬷嬷金旺家的以及几个大丫鬟全都要过来看管了起来。
沈沐回头和沈沅钰把事情一讲,沈沅钰也放下心来。三日后,周氏病愈,又过数日,那几个感染了疫病的丫鬟也被治好。算起来这次沈昀染病,只死了两个丫头,旁人都是有惊无险地过过来了,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虽然家中的病人都治好了,为了安全起见,沈沅钰还是在长乐堂里隔离了数日之后才敢出来见人。
此时疫病慢慢在建康城中流行起来,皇帝焦头烂额之际,三皇子却献上一张治疗疫病的药方,按方抓药对于治疗疫病竟有奇效,皇帝不由大喜。一面派出医官四处救人,一面对三皇子大加封赏。如此,建康城中的疫病终于渐渐被控制住。皇帝又用六百里加急将药方传到大晋的各州各郡,责成各地的官府治病救人,同时又采取各种措施,眼看着一场浩劫消弭于无形。
第229章 事情败露
“那名刺客果真是长沙王庾伦派来的?”北望斋里,赵津正在向沈弘汇报调查结果。听到了这样的结果,沈弘并没有感到意外。
那名刺客本来是长沙王训练出来的死士,连死都不怕,嘴自然是硬得很。在密室中一连自杀数次都没有成功。只不过沈家人才济济,赵津手下就有几个刑讯的专家,真落到了他们手上,你会觉得世界上有很多事比死亡可怕一百倍,这世上就没有撬不开的嘴。那名死士连番过了几轮刑具之后,终于忍不住还是把所知道的一切都招了。他没有别的要求只求速死。
赵津道:“长沙王也是个谨慎的,没有过多告知刺客内情,刺客只知道奉命刺杀一个女人,其他的信息完全是一概不知。”
沈弘摆摆手道:“知道这个便已经足够了。庾伦这些年来打的是什么主意,他还当我不知道呢。他不过是想吞并了我沈家的势力,借此荣登皇帝的宝座罢了。还真当自己能骗过我不成?”
赵津一叹:“就凭长沙王府那点实力也敢肖想皇位,实在是太过不自量力了!”
沈弘点了点头,“庾伦不是第一次把手伸到沈家来了,从前因为湖阳总是我的儿媳妇,我才对长沙王府多有忍耐,如今竟敢谋害我兰陵沈氏的宗子。这一次我绝不会饶过他们。”
赵津听得精神一振,说实话长沙王那假惺惺的伪君子模样,他是见一次吐一次。早就想给长沙王府一点颜色瞧瞧了。
沈弘道:“去查查小二房是怎么把消息传到长沙王府的,这次定要人赃并获!”
赵津答应着退了下去。他也是个能干的,很快就查到了线索。
两日后,湖阳郡主同沈晖、沈泫一起被带到了北望斋。刺客事件发生之后,小二房彻底断绝了对外的联系。湖阳郡主连沈昀疫病治好了都不知道,还在一心期盼着沈昀早点挂掉好给丈夫沈晖腾地方呢。
等进了老太爷那阔大的书房,见沈昀全须全尾地坐在老太爷下首,已恢复了往日的洒脱超尘,湖阳郡主简直像是见了鬼似的:“你……你怎么还活着!”
沈昀淡淡一笑:“看来这场疫病没有夺去我的性命,二弟妹倒是颇觉遗憾呐!”
湖阳郡主也知道自己一着急说漏了嘴,立刻改口道:“大伯说的哪里话来,你病势痊愈是咱们兰陵沈氏所有人的福气,我高兴还来不及何来遗憾呢?”
她见此情形已经隐约猜到事情败露了,湖阳郡主也是颇有果决之人,便开口说道:“老太爷此前叫咱们去临川郡履职,因大伯感染疫病咱们小二房上下全都担着心事,故而耽搁了行程,如今大伯既已痊愈,咱们也放心了。吏部的委任状早已发到了老爷手中,再耽搁已是有些不妥,还请老太爷允准咱们即刻便启程赶赴临川郡。”这番话其实是在向沈弘、沈昀表明一种态度,小二房在宗子之位的争夺中彻底认输,从此自甘放逐,希望沈昀能放他们一马。
沈昀尚未说话,老太爷先开了口:“现在才说这些你不觉得已经晚了吗?”他语气一沉,森然道:“你们几个给我跪下!”
沈弘盯着沈晖的眼睛问道:“你的规矩是从小跟着我学的,我来问你谋害家族宗子该当何罪?”
事到如今,沈晖简直恨毒了湖阳郡主这个婆娘,放着好日子不过,非得起什么幺蛾子,最后把小二房都给带累了进去。沈晖也不傻,立刻矢口否认:“冤枉啊,父亲,我绝无谋害大哥之心,请父亲明察!”
湖阳郡主也冷笑:“这么大的罪名,咱们小二房可不敢承受!”
老太爷冷哼:“我看你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呐,把那个刺客给我带上来!”
赵津便带人将浑身伤痕累累的刺客带了上来。那刺客早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双手带着镣铐,下颌已经脱臼,是为了防止他咬舌自尽。
湖阳郡主见了脸色微变,难怪刺杀那个女人的事儿没了消息,原来这刺客竟被人抓了个正着。湖阳郡主额头微微见汗,道:“这是什么人,我不认得他。”
老太爷看了她一眼,没有理她,只是对那刺客道:“你无法开口说话,我问你什么你只管点头或者摇头便是。你是不是从长沙王府来?”
刺客点头。
“是不是长沙王派你来的?”
刺客继续点头。
他又指着湖阳郡主、沈晖和沈泫三人,“你认不认得他们三个?”
这次刺客摇了摇头。
沈弘点了点头,叫人把刺客带了下去。沈弘道:“你们或许不知道,老大从溧水县救回来的那名女子,实际上早已死了。是我故意放出假消息,就是想看看,有些人是不是沉不住气,要杀人灭口。如今,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湖阳郡主身子一抖,没想到竟是老太爷安排的圈套,可恨她没有看穿,竟然傻乎乎地跳了进去。一时间她的心里悔恨极了。
老太爷冷冷道:“湖阳你来说说,为什么长沙王府的刺客会出现在沈府之内?嗯!”
湖阳郡主嘴硬道:“这个媳妇也不知道,也许这里边有些误会吧!要不然老太爷发个帖子,把我爹请过来问问?”老太爷的脾气她了解,没有把握,是不会把小二房的人全都唤来摊牌的,所以她今天恐怕是有点玄了,若是能把庾伦请来给她撑腰,或许能救她一命!
她打的是什么算盘,老太爷又岂会不知道,怎么可能让她得逞呢?老太爷就是幽幽一叹道:“长沙王府与我沈家的恩怨,我自会慢慢和庾伦算清楚。你既然嫁给了老二,名字也写入了族谱,就是我沈家的人,我作为沈家的大家长,自然有权力处置你,不必去看庾伦的脸色!”
湖阳郡主大吃一惊,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尖叫道:“您的意思是,您要出手对付长沙王府?你不能这样做!”她现在豁出去了,敢毒害沈昀,她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她没想到老太爷这么决绝,竟然当着她的面告诉她,“我要收拾长沙王府!”合着搞了半天,没弄死沈昀倒把自己的娘家牵连进去了。
沈弘淡淡地道:“这种事轮不到你插手,还是先把你如何阴险谋划昀儿的事说清楚再说!”
湖阳郡主现在是什么都不怕了,只冷笑一声道:“老太爷的意思是,这次大伯得了疫病,全是因为我而起?那么我想问问,证据呢?”
“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是这般死不悔改!就凭着刺客是你长沙王府里出来的这一条,老夫就可以处置你!”
“就凭这个?”湖阳郡主豁地站了起来:“我不服!”
老太爷见她一副撒泼的架势,不由摇了摇头:“湖阳,你心存歹毒,手段卑劣,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多次陷害小大房!先是在在老太君的寿宴上,以巫蛊之术陷害七丫头;随后又在东宫里,构陷七丫头落了你的胎;我念你嫁入沈家多年,生儿育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本想饶你一命,将你们一房人撵出建康了事,没想到却是我错了!我不该心慈手软,早该动手拔除你这个毒瘤才是!”
沈昀在旁边听着一言不发,老太爷这句话却是说到了他的心里。湖阳郡主阴邪恶毒,早该除掉才是!
湖阳郡主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就因为刺客的一句话,您就要处置我,我怎能服气,又怎知那刺客不是故意陷害我长沙王府!”
沈泫也磕头道:“母亲虽然和大伯父一房不和,可绝不会做出这样悖逆人伦的事,必定是那刺客故意挑拨咱们沈家和长沙王府的关系,请祖父明察啊!”
沈弘冷笑一声:“不见棺材不落泪,事到如今还在狡辩!也罢,就让你们心服口服!赵津!”
赵津答应一声,拍了拍手,就见两个年轻力壮的侍卫夹着一个全身是血的嬷嬷进到沈弘的书房里来,将那嬷嬷随手一抛扔到了地上,立刻在地上留下一个血印。湖阳郡主还没什么,沈晖和沈泫却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那嬷嬷抬起头来,湖阳郡主见了,大叫一声:“耿嬷嬷,是你?”
耿嬷嬷不过失踪了一个下午,湖阳郡主虽然有所怀疑,终究没想到赵津的动作这么快。
“是谁?谁把耿嬷嬷打成这样?这是要屈打成招吗?”
耿嬷嬷哭道:“郡主,奴婢对不住你!他们把奴婢的左手上的指甲全都拔了去,又捉了奴婢的儿子孙子,威胁奴婢若是不说实话,他们就要当着奴婢的面,把奴婢年仅一岁的小孙孙摔死,奴婢都是不得已的!”大概是因为牙齿被打掉了好几颗,耿嬷嬷说起话来,很有几分含糊不清。
湖阳郡主恨不得上去给这老东西一巴掌,心想你刚才就算招了,现在不能反悔吗?却见老太爷从书桌上拿起几张纸来,向沈晖和湖阳郡主扔了过去,“这是耿嬷嬷的供词,签字画押了的!”
沈晖捡起来看了几眼,脸色已变得一片苍白。湖阳郡主从沈晖手里将那供词抢了过来,只看了几眼,手也忍不住抖了起来,耿嬷嬷是湖阳郡主身边第一得力的嬷嬷,真正的心腹。十几年来,一直跟在湖阳郡主身边,她这张供词上面,可不光把这一次湖阳郡主陷害沈昀的事儿给招供了,历年来湖阳郡主所作的阴私事,一件一件,全被赵津手下的刑讯高手给挖了出来。
沈晖双目赤红,恨不得上去一巴掌抽死湖阳郡主。当年他宠爱一个名叫红姨娘的小妾,红姨娘最终该怀了他孩子,生产的时候却是血崩而亡,沈晖还以为红姨娘是无福之人,没想到却是湖阳郡主在她的汤药里动了手脚。
那孩子是个男孩,小小的,弱弱的,只活了两个月就死了。沈晖以为他是身子太弱没有养住,却没成想,居然也是湖阳郡主在给奶娘的食物中加入了有毒的东西,那吃食对成年人来说并没有什么,可随着奶水进入孩子的口中,生生的把个孩子给毒死了。
这还只是其中的一件。耿嬷嬷供出来的一桩桩一件件,沈晖的姬妾,单是死在湖阳郡主手中的,就有四个之多。这些罪状,随便拿出一件来,公之于众,都可以有足够的理由休妻了。
此时那份供词就在湖阳郡主的手中,她一咬牙就要把这份供词撕毁,哪知道她的这番作为早在赵津的意料之中,赵津早就有了应对的策略。就见拖了耿嬷嬷进来的一个侍卫踏前一步,只在湖阳郡主手腕上一捏一折,湖阳郡主立刻惨叫了一声,手腕便脱臼了。
紧接着那份耿嬷嬷签字画押的供词就到了侍卫手中,然后他踏前一步,恭恭敬敬地交回到沈弘的手中。
沈弘根本不在意,就算她把这供词撕毁了又如何,他想要的话,随时可以叫耿嬷嬷再写一份。
老太爷抖了抖那几张纸:“湖阳,单是这些,我便可以请出家法处置了你!”他从来不管内宅的事,没想到湖阳郡主这么丧心病狂。
湖阳郡主手腕脱臼,疼得满头大汗,却仍然狞声道:“我不过是收拾几个骚蹄子罢了,她们算是哪个牌位上的人,死了也是白死!大不了把我送到庙里去,难道还能真的杀了我为她们赔命不成?”说到此处,她已经是声色俱厉!
她反而放下心来,毕竟耿嬷嬷是她的心腹,有些事她虽然吩咐她去办,却没叫她知晓前因后果,所以坑害沈昀的事情,她只知道只鳞片爪,那供词上提了几句,但是并不能看出什么!
沈弘也不愿意与她废话:“耿嬷嬷的供词中,提到一个名叫武乐敏的女子,便是那个让老大传染疫病的女子,是也不是?”他又从书桌上拿起一张那女子的画像,先是问了问沈昀:“是不是这个女子?”
沈昀道:“是!”
又问耿嬷嬷:“你在供词中说起的武乐敏,是不是此人?”耿嬷嬷也承认了。
沈弘道:“一年之前,你去白马寺上香的时候,在寺中遇见了一同去上香的武乐敏。你见她与当年的某个重要人物长得很像,你料想日后必定有用,便想法子见她弄到了手里。”
“你吩咐耿嬷嬷的儿子赵强行事,那武乐敏出身于一个小家族,丈夫只是一个从八品的小官。你让耿强诱骗他到赌场豪赌,很快输光了所有的家财,又向高利贷借了一屁股债,那小官无钱可还,几个泼皮冲到他的家里,要剁掉他的一双手,把武乐敏卖去青楼接客替他们还债的时候,你恰恰及时出现。表明愿意帮她还清债务,条件是让那武乐敏卖身给你,做你的丫鬟。武乐敏感念你的救命之恩,便答应了下来。”
“你担心把武乐敏接回家中,会被老大发现端倪,就把她送到了长沙王府,好吃好喝地供养着。直到这场疫病发生,疫病还未传到建康,你与你的父兄勾连,你哥哥庾征就派身边的贴身长随尤福便带人去了延平郡,捉了几个身染恶疾的疫病病人回来,与武乐敏关在一处,让那武乐敏终于感染了疫病,恰巧昀儿去溧水县安抚族人,尤福就将武乐敏放在昀儿的马车必经之处,你们料定了昀儿必然会救武乐敏,最后果然得逞。”
湖阳郡主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这么短的时间,自己的所作所为,竟全被老太爷查了个一清二楚。老太爷道:“武乐敏丈夫已被找到,他的供词也在此处,”他就从桌子上又拿起几张纸来抖了抖。“若是你还不服气,可叫他到此来和你对质。”
赵津提醒道:“老太爷,我已派人去郡主房中去搜了,武乐敏的卖身契应该还在她的手中,一搜便能搜到的。”正说着,就有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拿了一个匣子跑进来,“找到了,找到了!”
赵津就笑道;“我说什么来!”就把那个匣子递给了沈弘。沈弘打开一看,果然是武乐敏的卖身契。
湖阳郡主脸色铁青,已经说不出话来。
赵津又在旁边补了一刀:“郡主,你还是招了吧。你哥哥的贴身长随尤福,他都招了,你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呢?”
湖阳郡主差点儿跳了起来:“你们,你们连我哥哥的人也抓了来?”
老太爷淡淡哼了一声,凭沈家的实力,莫说一个尤福,就是庾征庾伦,也能捉了来!就拍了拍手,就有两个侍卫带了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走进屋中,那男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看见湖阳郡主就大声喊道:“郡主,郡主救命啊!小人只是听从世子的吩咐办事,并不知道你们要谋害大老爷啊!这事和小人无关,郡主你为小人说句话吧!”
赵津的嘴角不由抽搐了一下。这尤福一个大男人,受刑的能耐还不如耿嬷嬷,不过挨了三五鞭子,就什么都招出来了,就这么一个货色,庾征却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做,庾征的水平也可见一般了。
“闭嘴!”湖阳郡主气得浑身乱抖,要不是手脱臼了,真想上去给他一个大嘴巴。
老太爷森然道:“想要活命,就把你知道全都说出来。”
“老太爷,老神仙!我说,我什么都说!”尤福连连磕头,竹筒爆豆子一般很快就把什么都说出来了。果然和老太爷说的一般无二。
沈弘也实在瞧不起这样的人,他说完了,就叫人把他带了下去。沈弘如今看向湖阳郡主,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一般了。“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说,为什么不说!让我看看,你们还知道些什么!”
赵津见沈弘脸上有几分疲惫,就道:“还是让我来说吧。此事是由我全权负责调查的。”说着他深深地看了湖阳郡主一眼道:“郡主,大老爷从溧水县回来就感染了时疫,老太爷见过武乐敏后便对此事产生了怀疑,你们小二房动机最大,便决定试探你们一下,这才故意放出消息说那武乐敏并没有死,然后你便吩咐耿嬷嬷去找一个姓钱的管事将一张字条传去长沙王府。其实你不知道,你的所作所为都在我的监视之下。那张字条就是尤福接的,尤福将字条给了庾征,于是便有了刺客入府行刺的那一幕。”
沈昀本来一直只是听着,并没有说一句话,听到这里忍不住插言道:“二弟妹,你大概还不知道那钱管事早已被我策反,你传递到长沙王府的每一条消息他都会抄一份报到我这里来。”
湖阳郡主感觉到自己被羞辱:“胡说!钱管事明明是我从长沙王府带来的陪房,他怎么可能被你收买?”
沈昀淡淡一笑:“你处事不公提拔了耿嬷嬷的两个儿子,打压钱管事,他早已对你心存不满,我不过对他略加诱导,许他一些好处,他便死心塌地地为我办事。”
湖阳郡主只觉得全身一片冰凉,她从前总觉得自己智商碾压旁人,之所以没有什么大的成就,只是因为自己身为女儿身,没有施展才能的天地而已,可今天和老太爷沈昀、赵津这帮人一交手,才知道,自己的那点儿伎俩,在人家的眼里简直就像是小儿科一般,自己以为天衣无缝的布局,在人家的眼里简直是处处破绽不过是一场笑话而已。
沈昀冷笑了一声:“你连下头的人是否对你忠心都分不清楚,还敢妄想宗子之位,真是可笑!”话说到这里,抽丝剥茧整件事情已经完完整整地呈现在众人面前。湖阳郡主再是牙尖嘴利也无从辩驳。
湖阳郡主忽然神经质地大笑起来:“哈哈哈!沈昀啊沈昀你自诩风流洒脱,可我知道你这一辈子也走不出苗疆女子的阴影,就算你明知这是我的计谋,你还不是乖乖上钩,这次要不是你运气好,你早已变成了一具尸体。这么多年,你连一个女人都忘不掉,你还有什么资格继承兰陵沈氏这偌大的家业。”
沈昀听了她的话并没有气急败坏,他只是温和地笑了:“还要谢谢你帮我走出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湖阳郡主话里话外已经承认了自己阴谋陷害沈昀之事。
二老爷沈晖急于撇清自己,猛地蹿了起来狠狠地给了湖阳郡主一巴掌:“毒妇,我劝过你多少次,你一意孤行不肯听我的,你这是要把小二房带进泥沼里去吗?”他又转首对着老太爷道:“父亲,请让儿子亲自动手结果了这个毒妇为大哥报仇!”
湖阳郡主自然看出来了沈晖是不想和自己同归于尽,竟然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自己身上想要牺牲自己保全他的性命,纵然有些事情他知道的没有那么清楚,但他的态度一直是默许的。湖阳不由恶毒地笑了,尖声叫道:“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谁,就算沈昀死了我也不能当宗子,这些事情你哪件没有参与?”
她指着沈晖对沈昀道:”沈昀,真正要害你的人不是我,是你的亲弟弟,哈哈哈!你们兰陵沈氏自诩名门望族,也终究也难逃兄弟阋墙的局面。”
沈泫眼看着大敌当前,父母两人倒先掐了起来,一时呆若木鸡。
沈晖怒喝一声:“你胡说,你这个毒妇!这些事情全是你自作主张。”又对沈昀道:“大哥,你不要听她胡说八道,这个女人是疯了!她死到临头想拉着我做个垫背的。”
沈昀看了弟弟一眼,他比沈晖大四岁,小时候兄弟俩也有过亲密无间的时候,可发生了这么多事,哪怕所有人的口供中都没有提及到沈晖,可他又怎么能相信这个弟弟?
这时沈弘从书案后面转了出来,抬手给了沈晖一巴掌:“孽子!你连自己的妻子都管束不了,让她做出这样悖逆人伦的事情,你还有什么脸面存活于世?”
第231章 垂死挣扎
    沈晖捂着自己的脸跪了下来,长这么大,还是头回被打,沈晖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应。他不敢恨老太爷,却把湖阳郡主愈发恨到了骨子里。
    沈弘不再理会这个没用的儿子,只是看着沈昀,缓缓道:“老大,你可记得病中我曾与你说过什么话?”
    沈昀就是一怔:“父亲!宗主之位……”沈弘跟他说,只要他能从活着捱过这次疫病,就召集族老和执事,将宗主之位让给他。这样的话,他怎么会忘?要说不想早点当上兰陵沈氏的宗主,那就是骗人的!
    沈弘却郑重地向他点了点头。
    沈昀心里不由一阵火热,却仍然耐着性子说道:“父亲春秋正盛,在我沈氏一族中的威望如日中天,兰陵沈氏尚离不开您的领导,现在传位于我,太过急迫,还请父亲不要再提。”沈昀可不像沈晖一样,是个没用的,他对沈弘十分了解,知道老爷子十分栈恋权力,若自己表现得太急迫,很有可能引得沈弘反感,适得其反。
    “你以为我是因为你病重的时候哄你的吗?”沈弘却是微微一笑,“我这个宗主已经做了二十年,如今我都已经六十四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就是再做,还能多做几年?何不在我还有能力的时候,顺顺当当地把宗主之位让予你。何况兰陵沈氏早晚都是你的,我考察你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你的能力。我相信在你的带领下,兰陵沈氏会愈加地发扬光大。总之这件事我意已决,你不必多言了。”
    沈弘这样立场鲜明的表明了态度,连跟了他几十年的赵津都大吃了一惊。不由暗想,看来沈昀感染疫病这件事,对沈弘来说,也是一个极大震动。
    这里边最伤心失落的莫过于湖阳郡主了,她没想到千百算计万般布局,最后却推着沈昀提前登上了宗主之位。本来按照老太爷的身体状况来看,再做个七八年甚至十来年的宗主还是没问题的!
    沈弘又道:“既然我已决定将宗主之位传予你,那么小二房该如何处置,就全权交由你决定吧!况你是受害之人,也该由你亲自处置才是!”
    沈昀道:“既然如此。那儿子就僭越了。”他说着就走上前,亲手拉了沈晖起来,和声道:“二弟!你且起来。”
    沈晖受宠若惊,眼含热泪地叫了一声:“大哥!”要知道按照沈氏的族规,谋杀宗子惩罚是极为严厉的,就是不死,也要脱一层皮。虽然这件事不是他谋划的,可湖阳郡主一口咬定,他又是小二房的家长,怎么摘也是摘不干净的。
    沈昀道:“咱们是亲兄弟,老四比我小八岁,咱们年少的时候他还是个奶娃娃。所以小的时候,我只同你一人玩耍。还记得那时候我淘气,被父亲罚跪祠堂,没有吃的,饿的前胸贴后背,是你在偷了点心溜进祠堂给我吃,那时候咱们兄弟是多么的亲密无间!”
    沈晖听到这里,眼泪已经忍不住流了下来。“大哥,是弟弟对不起大哥,辜负了大哥对我的一片恩情。”
    沈昀道:“老二,今天发生这样的事,咱们兄弟相残,不但父亲伤心,就连我也是一样的心痛。我到现在仍不相信,你有这样歹毒的肚肠,哥哥就只问你一句话,设计让我染上疫病的事,你到底知不知情,到底有没有参与谋划?”
    沈晖大声道:“大哥,你要相信我,这件事都是湖阳这毒妇一手策划,我根本就不知情。”
    沈昀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哥哥相信你!”
    老太爷先是打了沈晖一巴掌,又表示要立即把宗主之位传给沈昀,然后又把小二房交给沈弘全权处理。这一连串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其实他都是有深意的。老太爷到底顾念着一份父子之情,而沈昀也深切地体会到了这些。
    沈昀的性子,越是不动声色,惩处来的就越是猛烈,就像他当初对沈沅璧一样,驱逐她去家庙之前,不是声色俱厉,而是温言安抚。而温言安抚之后的惩处,却犹如狂风暴雨,让人几乎无法消受。沈弘也是如此,他若是下定了决心收拾沈晖,就不会亲自动手打他一个耳光。
    而在这个节骨眼上重提让出宗主的事,也有补偿沈弘的意思,或者换句话说,他是想用一个宗主的位子,换另一个儿子沈晖的一条命。
    沈弘要想当宗主,就必须得保证让他的另一个儿子沈晖活着,而且不能活得太差。这就是沈弘的底线。
    其实沈昀对沈晖早就没有了兄弟之情,一次一次的陷害,再深的感情,也早就被消磨干净了。如果有可能,他恨不得也结果了这个该死的弟弟,一了百了。只不过,如果他活着,自己会因之而获得更大的利益,沈昀也不会拒绝。
    因为在他根本就没把沈晖看在眼里。现在的沈晖,完全被老太爷和顾氏给养废了,根本就是不值一提,那么他干嘛不让他活着呢,还能成就自己的美名。
    沈昀便违心地说道:“放心吧!日后,不管父亲在与不在,只要有哥哥的一天,就少不了你的荣华富贵。”
    这话一说出口,沈弘就松了一口气。沈昀其实主要就是说给沈弘听的。
    沈晖已经感激涕零。
    沈昀却又说道:“不过,毕竟小二房出了这么大的事,你难逃一个监管不力的罪责,建康你是不能再呆在这儿了,你还是按照原来所定,赶赴临川郡做内史吧。”
    能有这样的结果,已经出乎沈晖的预料了,他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所以他连连道:“大哥宽宏大量,弟弟在这里拜谢了!”
    老太爷也暗中点头,他是想保下沈晖,不过沈昀若是即刻表示冰释前嫌,然后哥俩好,哥哥要当宗主了,你来帮哥哥吧,哥哥把你当成左膀右臂,那沈弘还要怀疑呢,这样太假了。
    沈昀如今这样处理,才是最为合情合理,最为妥当的。
    沈昀处置完了沈晖,才慢慢踱步走到湖阳郡主面前,湖阳郡主此时已被两个婆子拿住了,兀自还在那里挣扎不休。
    沈昀目光冰冷地看着湖阳郡主,良久才终于开口道:“湖阳,你害我多次,恶贯满盈,如今落到了我的手里,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湖阳郡主“呸”地一声向沈昀吐出一口唾沫,沈昀也是练过的,怎么会着了她的道,况且早就防着呢,因此轻轻一侧头就躲了过去。
    湖阳郡主已经大声骂道:“沈昀,你这个伪君子,我只恨,我怎么不能亲手杀了你!你要杀要剐,都随你的便,姑奶奶若是皱一下眉头,我就不姓庾!将来我就是化作厉鬼,也绝不会饶过你的!”
    沈昀淡淡一笑,森然道:“事到如今,我本该一剑杀了你,已解我的心头之恨!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害我得了一次疫病,差点死掉,我便也让你尝尝疫病的滋味。”
    湖阳郡主惊怒交加:“沈昀,你要做什么?”
    沈昀却只冷笑不答,吩咐一声,那两个婆子便将湖阳郡主的嘴给塞上拖了出去。
    沈弘却像是第一次认识沈昀一般,他已经从沈昀的只言片语猜到了他下一步的行动计划,点头道:“此女是断断不能留的,这样也好。也顺便震慑一下那些敢于打宗子宗主主意的族人们,让他们好生看看湖阳的下场!”
    这时候一个哭唧唧的声音响了起来:“祖父,大伯,那我,我呢?”说话的是沈泫,刚才的一连串惊变,长沙王府派来的刺客,还有耿嬷嬷的惨状,已经彻底吓破了他的胆子,未来的宗主之位他是不敢想了,只想有多远躲多远。安全第一啊!
    沈昀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此人简直就是畜生,一心只想着自己,湖阳郡主就这么被拖了下去,他这个作儿子的,竟然一句求情的话都没有。
    沈家怎么会生出这么没心肝儿的人!
    沈弘自然也觉察到了这一点儿,沈泫是他的嫡长孙,他一直是对他寄予厚望的,见他如此,简直不能更失望。没有能力,可以慢慢磨练,可是品格如此,又该如何弥补?一个人若是连亲娘都能不顾,谁还敢信任他,把后背交给他?又想起他为了前程算计自己的亲妹妹,还是有前科的。
    老太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不等沈昀说话,已经冷冷地率先开口道:“你也不要在建康呆着了,带上你的妻儿,跟着你父亲一同去临川郡,好好辅佐你父亲做好这个临川内史!”
    “是!”沈泫松了一口气,他毕竟和湖阳郡主不一样,他是姓沈的,祖父和大伯果然还舍不得对他动手……
    沈晖和沈泫被送回小二房严加看管,而湖阳郡主则被囚禁到了另一处专门看管犯了大错的族人的院子里。
    沈弘将伺候的人全都遣退了,父子俩一时也相对无言。小二房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虽然是咎由自取,但是沈弘毕竟心里不好受。
    “日后,若我死了,你打算怎么对待老二?”沈弘忽然开口问道。他还是不放心,小二房这样陷害沈昀,自己活着的时候还好,沈昀总要看在他的面子上,饶了沈晖的性命,可若是他死了,沈昀会不会杀了沈晖出气?
    这个答案,沈昀早已想好了。他不慌不忙,从容不迫地道:“过几年,我会把老二接回建康,给他一个闲差,保他一世无忧。但绝不会对他委以重任!一辈子,就叫他做个富贵闲人吧!”
    “富贵闲人!呵呵……”老太爷细细品味着这几个字的含义,“作为沈氏的宗主,就该有这样的气度,我知道你不屑于说谎,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湖阳郡主被安置在前院不过一个时辰,就被四个婆子绑了手脚,蒙了眼睛,塞到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上。湖阳郡主拼命挣扎,那四个婆子即掏出钢针在他的身上狠狠扎了几下,她们出手毫不容情,湖阳郡主疼得直打哆嗦,可是嘴巴被堵住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马车出了乌衣巷,很快到了建康的东城一处破烂的山神庙,东城是贫民区,感染疫病的人也最多。朝廷虽然得了治疗疫病的方子,却没有那么多人手帮着这些身无分文的贫民治病,又没有足够的药材,治病也是先可着富人来的。元帝采纳了三皇子的建议,将那些感染了疫病的重症患者全都集中在了这处山神庙中,名义上是将他们隔离免得传染给了别人,实际上是把他们当做了弃子任他们自生自灭。
    离着山神庙还有段距离,朱管事就从车辕上跳了下来,他是沈昀的心腹管事,这么重要的事沈昀便交给了他来办。他低声对车里说道:“将人抬下来吧,麻溜点。办完了这件事,大老爷有重赏。可若是出了一星半点儿的差错你们自己想想那后果。”
    四个婆子对朱管事都是极其巴结,连声答应着:“不敢坏了大老爷的差事。”便十分轻松地将湖阳郡主从马车上抬了下来。这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一些侍卫将四个婆子连带着湖阳郡主团团围住,隔绝了别人的视线。
    朱管事便带着众人走到山神庙前。
    朝廷派了一哨兵马在此驻扎,防止庙里的人跑出来将疫病传给别人。领头的军官见这对人的架势吃了一惊,低喝道:“什么人?”
    朱管事便从怀里摸出一块腰牌,那名军官见了立刻露出崇敬的神色,抱拳拱手道:“大将军!”这块令牌是沈昀从庾璟年手里要来的,庾璟年如今在军中的威望几乎和皇上的圣旨也差不多了。到处都是跟着他打过仗的兵士,守门的这支部队也算是庾璟年的老部下。
    朱管事便附在那名军官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那人连连点头道:“既然有大将军的令牌,这件事有什么难的,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那人便吩咐士兵将山神庙大门打开。
    朱管事一挥手,四名婆子便抬着湖阳郡主快速走了进去。过了片刻,四人走出来,她们都是心肠极狠之人,所以才被安排了这样的差事,只是此刻她们的脸色都不好看。里边的情景实在是太惨。
    朱管事低声问道:“都办妥了吗?”
    四人道:“咱们已按照您的吩咐将她丢了人堆里,朱爷尽管放心。”
    朱管事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又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厚厚的银封塞到军官手中:“还请大人多上点心,帮忙看着些,莫叫那人逃了出来!”
    那军官连忙推辞,“您是大将军的朋友,您的吩咐我们怎敢不照办,何况又是小事一件。只是银子我们是万万不敢收的。”
    朱管事客客气气地道:“兄弟们在此每日里提心吊胆的实在是辛苦,就当我家老爷请兄弟们喝杯茶了,您千万不要推辞。”
    那军官这才高高兴兴地接了,拍着胸脯保证道:“您放心,那人就是化作一只苍蝇,也绝对飞不出来。”
    朱管事不着痕迹地恭维了他几句,最后道:“我五日之后再来接她,咱们回见!”
    留下几个人在暗中监视,自己回了沈府去向沈昀复命。
    湖阳郡主来前,沈昀已派人告知要把她送到什么地方,就是为了增加她的心理压力。等湖阳郡主到了山神庙才发现偌大的山神庙中到处都是感染了的疫病的重症患者,很多病患早已死去也无人来管,每隔几米就有一具尸体。因为到了四月,天气渐热,一种难闻的尸气在山神庙中弥漫开来,最可怕的还不是尸体,得了重病的病人有的痛苦哀嚎有的凄声惨叫有的大声咒骂直叫人毛骨悚然。
    湖阳郡主一辈子没见过的悲惨场景,这一次都看全了。她就是再刚强也受不得这个,转身就向外跑:“你们放我出去,放我……”她尚未跑出几步,不知从哪里伸出一双手,抓住了她的脚腕,一个乞丐模样的人蓬头垢面嘿嘿向她笑着:“咱们都是要死的人,你往哪里逃呢?”
    湖阳郡主忍不住尖叫出声……
    朱管事回到长乐堂将此事向沈昀报告,沈昀听了只是吩咐一句:“记得五日之后将她接回来!”便打发了朱管事下去。
    沈沅钰也在场,忍不住道:“爹爹真的把她丢到了山神庙里?”
    沈昀对着女儿脸色就柔和了下来,“你是不是觉得爹爹太过心狠手辣?”
    沈沅钰想想也觉得脖子后面直冒凉气,她爹狠辣起来比起旁人可真是一点儿都不差。不过她也觉得沈昀这样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真是痛快极了。沈沅钰道:“湖阳数次三番地陷害我和爹爹,今日实是她的报应,我正要为爹爹所作所为鼓掌喝彩呢,怎会觉得爹爹狠心。只是若五日之内她没有感染疫病,难道爹爹真的要把她接回来就此放她一马吗?”
    沈昀微微一笑:“五日不成便再呆五日,我不信她的身子是铁打的。”
    沈沅钰默默为湖阳郡主点蜡,不作死就不会死,湖阳郡主这次是真的死定了。
    沈昀想起了一件事,道:“你最近一直神神秘秘的,似乎在调查什么人,你不准备和爹爹说说吗。”
    沈沅钰一笑:“您忙着清理沈府的内奸,我也没闲着,我要清理咱们小大房的内奸,若我告诉爹爹我要对付的人是您的心头宝,爹爹会不会护着她呢?”
    沈昀听她说得阴阳怪气的,有些无奈地笑了:“咱们小大房只有钰儿才算得上是爹爹的心头宝,谁敢惹你不痛快爹爹第一个帮你收拾她!”
    沈沅钰道:“若有人害的不是我,是我娘呢?”
    沈昀脸色就沉了下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自然是听的出来,沈沅钰针对的是白姨娘。
    沈沅钰道:“爹爹陪我来瞧瞧吧。”就起身在前边带路,沈昀便在身后跟着,两人很快到了沉香阁。沉香阁内气氛十分凝重,白姨娘被看在屋子里,现在踏出屋门一步都不能。
    沈沅钰却长驱直入,直接带领沈弘来到沉香阁的后面,白姨娘是风雅之人,早在七八年前便在这里开辟了两个花圃,在这里种了些花花草草。
    沈昀感到十分奇怪,不明白沈沅钰带他到这里来是什么意思。沈沅钰指着间种隐秘角落的几株龙劲草道:“父亲认不认得这种草?”
    沈昀精通医理,一般的草药自然是认得的。这种龙劲草他却是第一次见,他蹲下来,将一棵草拔了出来,拿在手里,仔细辨认之后,最后道:“这是什么,我不认得。”
    沈沅钰道:“这是龙劲草。这种草并不生长在中原而是长在暹罗,白姨娘把这草的种子弄回来,又将它们培育成功,不知花了多少心思!”
    沈昀听出她语含讥讽,又道:“她种植这龙劲草,到底意欲何为?”这么小的一个花圃,沈昀自然是不屑过来一观的,而他就算过来看,也未必会对这种不起眼的小草上心,只会认为那是一些杂草。
    “自然是要害我娘!”沈沅钰就把龙劲草的功效说了一遍。
    沈昀只听得遍体生寒,他实在没有想到,同床共枕的白姨娘会有这么歹毒的肚肠。“这,这……”他一时之间简直不能相信。
    这就是灯下黑。男人总会犯一个毛病,凡是和他上过床的女人,总是下意识地多些信任,否则以他的精明,白姨娘又怎么可能在兴风作浪这么多年。当然他不管内宅的事务也是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
    沈昀闭了闭眼:“这些你都是从哪里知道的,这种话可不是随便就能乱说的?况且这些爹爹房中的事,你也敢胡乱插手,要是传出去,对你的名声岂不是有大的损害。”
    沈沅钰却道:“我知道爹爹宠爱白姨娘,爹爹舍不得动手清理门户,只好由女儿代劳了!”
    那理直气壮的样子,让沈昀明白了什么叫做恃宠而骄。至于手太长,管到了父亲的房中事什么的,为了母亲的安全和幸福,她才不会管那么多呢!
    沈昀哼了一声道:“如果白姨娘真作出这样的事情,我绝不会饶她!”
    
    
第232章 白莲凋谢
“老爷,我不相信凭您的才智,会看不出三小姐有问题!”
沈沅钰全身发抖,半是气的,半是吓的。这个白姨娘太厉害了,死到临头还能抓住她的七寸,倒打一耙,而最可怕的是,她几乎猜对了事情的真相!
沈沅钰真怕沈昀会因为这个而疑了她。一旦怀疑的种子在心里生了根,日后必定会茁壮成长,成为父女之间一根拔不掉的刺。
却听沈昀道:“我沈昀天纵聪明,我不相信我所有的儿女没有一个随我的,有些人大器晚成,钰儿不过是心智开启的晚些罢了。若她不是我的女儿,又怎么会三番五次地不顾生命危险,出面救我?陈安县一次,疫病又一次!就是我的亲生儿子,也都不敢进到屋子里去看我一眼,何况旁人?所以,你觉得我会信你吗?”
“老爷你听我说!”白姨娘还要做垂死挣扎。
沈昀已经拉着沈沅钰向外走去。
白姨娘忽然尖叫了一声,“沈昀,你不听的我的话,早晚有一天你会后悔的!”又叫道:“沈沅钰,我与你同归于尽。”
沈沅钰刚好走到一个博古架下,白姨娘忽然纵身跃起,“砰”地一头撞在博古架上,只听见一声巨响,本来十分结实的博古架竟然晃晃荡荡地倒了下来。上头摆着的古董瓷器稀里哗啦地掉了下来。
沈沅钰才知道这女人竟然心狠如斯,这是真的要和自己同归于尽的节奏啊!沈沅钰只来得抱住自己的脑袋。关键时刻,一个高大的身影将沈沅钰挤到了一旁,用自己的肩膀硬生生接住了倒下来的博古架。瓷器古董稀里哗啦砸到他的头上身上,顿时头也破了,身上也挂彩了。
“爹爹!”沈沅钰吓得有点懵了。谁能想到白姨娘这么决绝。那博古架结实得很,她能一下子把博古架给撞倒了,必然是事先在博古架上动了手脚,将其中的一个脚锯得似断未断,她大概也算到了沈沅钰会来沉香阁,就等着临死之前拉一个垫背的呢。
如此绝境之下,还能想到这一点,还真是算无遗策!只可惜这么多的聪明没有用到正地方。
沈沅钰见沈昀受伤,不过到底用身子支撑住了博古架,没让它继续倒下来。沈沅钰急忙上前去帮沈昀,沈昀道:“别过来,去叫侍卫。”
沈沅钰人小力弱的,上前来也没有用。不过此时外头的侍卫听见了里头的声音,之前沈昀对他们的命令是没有听见吩咐就不许进门,听见里头似乎是出大事儿了,还是宗子大人的安全为重。就有两人大着胆子推门进来,见此情形大吃一惊,急忙上前扶住了博古架,将沈昀解救了出来。
沈沅钰热泪盈眶,“爹爹,您没事吧!”刚才白姨娘说出那一番话的时候,她甚至觉得沈昀已经开始怀疑她了,直到博古架倒了,沈昀奋不顾身地上前救她,不惜让博古架把他埋在下面。
沈沅钰才真正相信了沈昀,对她的父爱是没有半点掺假的。沈沅钰又是感动又是后怕,哭得稀里哗啦的。
“爹爹你的手?”沈沅钰吃惊地看着沈昀,见他的手不正常地软垂了下去。
沈昀道:“不妨的,只是脱臼了!”原来刚才沈昀为了保护沈沅钰,冲上前去,先用手推了一把,结果那博古架重量太大,手腕脱臼了。若非借着那一冲之力,缓解了博古架下砸的力量,以沈昀刚刚疫病才好的身子骨,早就被压趴了。
那两个侍卫听说沈昀这是脱臼了,急忙上前抓着沈昀的手腕一抬一扭,就把沈昀的手接上了。沈昀动了动手腕,觉得没有什么,沈沅钰急道:“爹爹你的头破了,肩膀也被划破了一些地方,我这就去叫史神医来。”
沈昀一把拉住她,笑道:“这是些皮外伤,无碍的。只要包扎一下就没事了。”就转头去看白姨娘,有个侍卫急忙蹲下,伸手一探白姨娘的鼻息,然后摇了摇头。
沈沅钰就是一震,白姨娘死了!
这个可怕的女人终于死了!沈沅钰一时之间只觉得神情恍惚,心中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可是又有着浓浓的失落之感,她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沈昀却比她还镇定,一边吩咐两名侍卫不要把这件事传出去,一边带着沈沅钰出了白姨娘的屋子。又叫了朱管事来吩咐几句。
很快,白姨娘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全都换过了一遍。这一次全都换成了沈昀的人,然后过了不过一个时辰,一个消息就悄悄地在沈府内传了起来,说是白姨娘不小心接触了感染疫病的下人,竟也被传染了。如今沈昀已经将沉香阁封了起来,将大部分的仆妇全都撤了出来,对外的说法是害怕白姨娘把这些仆妇们给传染了。
沈沅钰知道,已经真死了的白姨娘很快就要“被死亡”了。
沈昀这时已经悄悄回到书房里,他没有大张旗鼓地请史神医过来,只叫沈沅钰帮自己简单包扎了一下。他的伤口看着挺下人,其实就像他说的一样,只是皮外伤。并没有什么大碍。
沈昀也有些无语,临了临了,还被白姨娘算计了一把,受了伤,大概也是自己识人不明的惩罚吧。
沈昀看见沈沅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转得他的头都要晕了,好笑道:“你这是怎么了,就不能坐下来安静一会儿?”
沈沅钰想到刚才的事情还有些后怕。那是她不能对任何人说起的秘密,即便庾璟年她也瞒着,却差点儿就暴露在沈昀的面前了。
沈沅钰终于停了下来,下定了决心。有些事还是说出来的好,免得日后两下里猜疑。“爹爹,刚才白姨娘的那些话……”
“她不过是为了离间我们父女之间的感情。放心吧,爹爹还不至于那么傻,相信这些话!”
沈沅钰忽道:“爹爹,那我问你,你真的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女儿吗?”
沈昀就是一梗。
沈沅钰也是察言观色的高手,立刻就明白了。“爹爹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沈昀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你回来不久,我就发现了!你确实是有些变了,而且变化很大!一个人就算变得懂事,也不可能速度如此之快。最奇怪的是,你回来之后,研究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更让人觉得奇怪……可你又的的确确是我的女儿,我试探着问过你很多小时候的事,你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沈沅钰震惊无比。面对沈昀这样的聪明人,想要骗过他,实在是太难了!她竟然不知道沈昀什么时候问过她,可见沈昀的问话是十分有技巧的。
某种意义上说,沈昀其实和他爹沈弘一样,都是心思很重的人。涉及到的是他钟爱的大女儿,他更加重视,因此很早就派人调查,结果却并未发现任何的问题,只知道自从女儿生了一场重病之后人就变了不少。
沈昀道:“我在暗中观察,发现你对我、对你娘,对舒儿的好都是发自真心,若真有什么鬼魂附体,你怎么会有这样的表现呢?”其实他有一句话没有说,他的内心深处也是经历了怀疑和挣扎的。直到沈沅钰冒死去陈安县救他,他才放下所有的怀疑。
在这件事上,他宁愿糊涂一些。
其实沈沅钰现在是有些过虑了,既然认定了,沈昀就会完完全全地相信她。
沈沅钰松了一口气,其实她的穿越经历很奇特。因为带着前身的记忆,她对亲人有着非同一般的感情,沈沅钰和沈宜,到底是谁同化了谁,她现在也说不清楚。
沈昀道:“那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告诉爹爹的。关于你庄子上的那一场病?”
沈沅钰踌躇了一下,最终道:“那一阵子,我虽然只病了短短的一个月,可是却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那个梦很长很长,像是过了一辈子那么长久,在那个梦里,有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我以一个完全不同的身份,过了完全不一样的人生。所以,当我醒来之后,很多道理,我自然而然也就明白了!”
“那么此前你说的,在庄子上出现的两个世外高人?”
沈沅钰只得道:“那都是假的!”
沈昀却释然地笑了,他摸着沈沅钰的脑袋,如释重负地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爹爹呢?”
沈沅钰诧异道:“爹爹您相信我了?”
沈昀却郑重地道:“其实我早从典籍中查到了类似你的这种情况。前朝开国皇帝赵士云,小时候就曾经得过一场大病,病好之后人也变得聪明绝顶,机缘巧合下,竟从一名小小的亭长,做到了大顺朝的开国皇帝。他曾向一名心腹说起,他小时候生病,就是如你一般,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一梦千年,梦醒之后,恍如隔世!还有前朝的大书法家林箜,长胜将军武侯葛聪,都有与你相似的经历……或许,这是你莫大的机缘也说不定呢!”
沈沅钰呆了!她的穿越老乡竟然有这么多,而她居然还不知道!!
“你为什么要瞒着爹爹呢?”
沈沅钰道:“这事儿实在有些不可思议。我怕告诉爹爹,被爹爹当成妖邪,从今以后,再也不会疼我!”
“傻孩子,不论如何,你是爹爹的女儿,爹爹总是相信你的!”
话说开了,父女两人之间的气氛反而更加融洽起来。
而白姨娘身边伺候的大丫鬟全都被沈昀以看顾主子不利为由远远地卖了出去,沉香阁很快便人去楼空。
金旺家的则坐了一辆马车被送出建康,结果路上恰逢暴雨,车轮打滑,马车整个侧翻等车夫把金旺家的从泥地里抠出来,人早就没气了。当然这都是后话。
至于桃心,白姨娘死去的当晚就在屋子里上了吊,这回是真的畏罪自杀。于是东府流传起这样一个说法,都说是桃心不小心把疫病传染了给白姨娘,众人唏嘘不已,都说桃心太过小心眼,太太那么温婉宽厚的性子,就算桃心犯下这样的打错,大大也决计也会饶了她的性命,桃心实在太过想不开。
而白蒙、白夏等人则在夜半返家的途中不小心遭遇劫匪,两人双人殒命。
沈昀这一系列的动作干净利落,等沈沅钰收到消息的时候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两日后,父女两个正在明志堂说话,沈昀身边的一个小厮忽然跑了过来,神色古怪地看着沈昀。
沈昀脸色一沉:“发生了什么事了?”
那小厮道:“太太去了沉香阁,说是……想要看看白姨娘!”那个小厮是知道些内情的,所以表情十分怪异!
沈昀和沈沅钰对望了一眼,一时都有些不知说什么好。沈沅钰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我娘,真是个好人!”沈昀也有同感。
沈沅钰就站了起来,“我去劝劝我娘!”沈昀点了点头,他现在满头是包的样子,可不能让周氏看见,要不然她不定要多担心呢。
沈沅钰就去了沉香阁,果然看见周氏被侍卫拦在门口,后面还跟着沈沅钰的庶弟沈溪。周氏正和那侍卫理论,“我身为这个院子里的主母,哪里去不得,你们竟敢拦着我,是什么道理?”
那两个侍卫低声下气地解释着,不允许任何人进去,都是沈昀的命令。沈沅钰一看这情形,就知道必然是沈溪撺掇了周氏过来。
白姨娘娘三个,真是没有一个省心的。
沈沅钰就上前拉住周氏的胳膊:“娘,您怎么来了?”
周氏道:“我听说白姨娘感染了疫病,因此过来瞧瞧她?”
沈沅钰就压低了声音和她咬耳朵:“她感染了疫病,您去瞧个什么呢?万一把您给传染了可怎么办?”
周氏笑道:“不碍的!神医不是说过,疫病一旦好了,身体就产生了抵抗力,再不会感染的了。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要过来看看她,咱们现在又不是没有药方,家里又不是没有药材,白姨娘既然病了,就赶紧给她照方抓药治病,万不能耽误了她的病情!”
沈沅钰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白姨娘处心积虑害得她娘在床上躺了数年,她娘虽然不知道,可是白姨娘平日没少给她添堵,这些却是清楚的。等白姨娘得了疫病,她娘没想着怎么除去一个眼中钉肉中刺,还是想着先把一条性命救回来再说。她娘才是整个府里最善良的那个人。大概是因为长在周家那个环境,没有见识过宅斗的残酷,也正因为如此沈昀和沈沅钰才不约而同地决定不把白姨娘害周氏的事情告诉她,免得吓坏了她。
沈沅钰就道:“白姨娘的院子虽然被封了,可吃食和汤药还是按时送进去的,这一点娘您就不用担心,白姨娘病得可是不轻,您虽然病好了有了免疫力,可您就不怕沾染了病毒将这可怕的疫病传给贾嬷嬷等人?”
周氏吃了一惊,“这病还能这样传染?”贾嬷嬷和她的感情自不是白姨娘可比的,周氏就萌生了退意。
沈沅钰道:“这个自然,我还能骗您不成!您快些回去吧,这边有爹爹亲自照看着,不会有问题的。您还不相信爹爹的能力吗?”
周氏就回头看了沈溪一样。若不是沈溪去她那里哭闹了一场,她也不会想要来看什么白姨娘。
沈沅钰就回头瞪了沈溪一眼。哪知道这小子竟然狠狠地瞪了回来。
沈沅钰不由大怒。“五弟,见了姐姐也不上前见礼,你这规矩都是学到哪里去了?”
沈溪看向沈沅钰的目光中充满了怨毒,“三姐姐。你少在这里假惺惺了,你先是将姐姐赶出家门,让她去家庙中孤苦度日。如今不知又用了什么法子,竟让姨娘感染了疫病。我好不容易央了母亲,带我一起看看姨娘,你又横加干涉,你怎么就这么看不得我们和姨娘的好,我们究竟哪里得罪了你?”
这小子就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如今因为沈昀的宗子地位日益稳固,因为他是沈昀唯一的儿子,他觉得将来兰陵沈氏宗主之位已经唾手可得了,对沈沅钰愈发地不假辞色了。
沈沅钰不由一阵冷笑:“沈沅璧被爹爹罚去家庙,是她自己不懂规矩,与外男私相授受,你姨娘得了疫病也是自己不小心,关我什么事?你这样言之凿凿,什么你姐姐,你姨娘全是我一个人害的,这样信口开河,我看你的书真是白读了!”
“是不是你做的,你心里清楚!反正我是不相信我娘忽然就这样得了疫病,我要进去看看!”沈溪冷冷笑道。别看他年纪小,可是继承了白姨娘的聪明,竟然看出了一些端倪。
沈沅钰不屑地哼了一声:“沈溪,你瞧不上我这个姐姐,实话告诉你,我还瞧不上你这个弟弟呢!你不是要当孝子吗?我现在就给你一个机会!”她让两个侍卫让开一旁,那两人别看敢拦着周氏不让她进去,对沈沅钰却是言听计从,左右一分,真的让开了一条路。
其中一个侍卫机灵的很,对沈溪道:“五少爷,你要进就快点儿。等会丫鬟们还要送药进去给姨娘呢。也不知这是怎么了,这不过两天功夫了,怎么一连换了四个送药的丫鬟,难不成是都叫给传染了……”
沈溪听到这里就犹豫了一下。沈沅钰道:“你不是想进去看望你姨娘吗?怎么不进了!”
沈溪脸色变了又变。他将来是要做沈氏宗主的人,怎么能冒这个险呢,就算里头生病的那位是他的生母,也不值得他如此。
沈溪就一甩袖子,“本少爷想进不相进,什么时候进,还轮不到你来管!”说罢转身就带着小厮走了。
沈沅钰心里不由冷笑,她早就算定了,白姨娘母子几个,都是性情凉薄之人。若是沈溪真个进去了,就能发现所谓生病的白姨娘,早已成了一具尸体了。
沈沅沅送走了周氏,回到长乐堂中。现在她还是住在昔日住着的东厢房中。她在娘家也住了一段日子了,算算时间也该回家了。现在她就等着看看湖阳郡主是个什么下场,等看完了这出戏,她就准备返回琅琊王府去了。
想来,湖阳郡主归西的日子也差不多了。
一转眼,约定的五天的日子就到了,朱管事按照当初的约定把湖阳郡主接了回来。朱管事去的时候好好的,回来的时候脸色有些发白,似乎是受了一些惊吓。他进门来复命的时候,沈昀正在和沈沅钰下棋。
沈沅钰平时在家里头没事儿就虐庾璟年玩儿,时间长了,还以为自己天赋异禀,是围棋界的顶级天才,回到娘家就信心爆棚地四处挑战,先是欺负了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妹妹,然后又和沈昀叫板。
结果沈沅钰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天才。她爹让她四个子,她还是被虐的不要不要的,沈沅钰哭的心都有了。眼看着自己的一条大龙就要被吃了,这一局又是惨败,朱管事的到来正好解了她的围。
沈沅钰就故意抬头问道:“朱管事,人接回来没有?她现在如何?没死吧?有没有染上疫病?”她问了一连串的问题,沈昀自也有几分关心,就抬起头来看他,沈沅钰则趁这个机会,用手轻轻一拂把棋盘上的棋子弄乱了,这下子日后说出去,她和她爹的战绩就不是全败了,这一场她完全可以来赖赖皮,说成是平手。
朱管事自然是不知道这棋盘上的官司的。恭恭敬敬地回答道:“人还活着,不过已经染上了疫病,而且精神状态有些不稳定。”
沈沅钰就是一愣,“你的意思是,她……疯了?”
朱管事点了点头。
沈沅钰有几分好奇,就站起身来:“走,咱们瞧瞧去。”湖阳郡主被安置在一处院落里,由沈昀派人看管,说白了,她还是在沈昀的手里。就算她侥幸不得疫病,沈昀也绝不会放过她的。
沈昀就一把拉住了她,“有什么好看的?她是感染了传染病的人,你的胆子也太大了!这一盘棋还没下完呢,咱们接着下棋!”
沈沅钰嘿嘿笑道:“您看这棋盘上的棋子全都乱套了,还怎么下了,要不这一局我吃点儿亏,就算平手好了!”
沈昀差点儿喷了,“你吃点儿亏?亏你也好意思说。棋子乱了不打紧,恢复原样就是了!”
沈沅钰立刻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进去:“恢复原样?”那是多少颗棋子啊,纵横交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能记得住啊?
沈昀脸上一副“这有什么难的,你少见多怪”的表情,慢条斯理地将棋子一一复原,不大一会儿就把刚才的残局给摆了出来。
沈沅钰的眼睛越瞪越大,“您真能记得住?”
沈昀云淡风轻地道:“那是自然,爹爹什么时候骗过你!”
沈沅钰一脸的挫败感,她决定从今以后,再也不和亲爹下棋了,就她亲爹这脑袋瓜子,这不是欺负人吗?
沈昀叫人送走了沈沅钰,自己带人去了关押湖阳郡主的院落,回来之后,别人都是脸色发白,他却心情很好地叫人上了一壶酒。
第233章 报应到了
沈昀又吩咐下人道:“去给小二房传个消息,就说湖阳郡主不小心感染疫病,让他们准备后事吧!”
很快湖阳郡主不小心感染疫病的消息也传了出去。接连两个主子得了疫病,整个沈府都紧张起来。
当天晚上,沈沅钰睡得迷迷糊糊的,就听见有人砰砰砰地敲门,却是沉香阁报丧的人:“白姨娘今晚子时三刻的时候去了!”
沈沅钰撇撇嘴,她爹安排的,还似模似样的,其实人都死了好几天了。他一直摁着,直到现在才发表。
这个时间有点儿不好,影响她睡觉。不过也只有半夜去世,沈昀才有足够的时间安排一切。
沈沅钰就推了推庾璟年。两人起身穿好衣裳,来到沉香阁。天色已经微微发亮,沉香阁内布置肃穆,已是白幡招展,一片缟素。
灵堂就设在沉香阁的堂屋之内。灵堂之中摆了一面罗汉床,床上躺着白姨娘的遗体。沈沅钰大着胆子看了一眼,见沈昀不知找什么人给白姨娘化的妆,本来白姨娘的额头上破了一个洞,十分的可怖。可经过化妆之后,竟然丝毫看不出来了。
因为白姨娘是“得了疫病而死”的,因此那灵床摆得远远的,只叫叫人远远看上一眼。更加的看不出来异常了。
沈溪跪在灵堂前面,脸上的神情一片怔忪。他爱自己肯定胜过爱姨娘,但他对白姨娘这个生母也还是有些感情的,虽然白姨娘病得严重而不敢进去探视,可他也绝不想姨娘那么容易就死去。
他觉得朝廷公布了治疗疫病的方子,家中请来的神医还没有返回东海王府,怎么也能把姨娘救回来。
谁知道,这才不过五日,姨娘竟然就去了。白姨娘只是个姨娘的身份,她死了,沈沅钰等人是不用给她披麻戴孝的,但是沈溪不同,他是白姨娘生的,所以他就必须给白姨娘服二十七个月的斩衰。
沈沅钰按照礼数走上前,对他说了一句:“五弟节哀顺变!”
沈溪猛地抬头,怨毒的目光盯着沈沅钰,他怎么想怎么觉得白姨娘的死和沈沅钰有关系,心里简直恨毒了沈沅钰。
沈沅钰真是躺着也中枪!
却没想到这样的目光惹恼了庾璟年,他冷哼了一声,以更加凶残的目光回应沈溪,庾璟年那是战场中历练出来的霸王性子,满身的煞气,跟他耍横,沈溪还嫩着呢,两人目光不过一接触,沈溪就赶紧收回目光低下头去。
要不是沈沅钰拉住了他,庾璟年今天真想摆一摆姐夫的架子,教教沈溪什么叫礼仪。
沈沅钰却懒得和一个十一岁的孩子一般见识。沈溪这般胸襟气度,日后沈昀也未必就会立他为宗子,将沈氏一族交托给他。
两人就去了里间去见沈昀。就见周氏也来了,正和沈昀坐在一块儿说些什么。他们住的最近,所以来的也最早,旁的人都没有过来。
沈沅钰抬头一看,就见沈昀一脸的悲痛之色,沈沅钰不由暗赞父亲好演技。家丑不可外扬,白姨娘这件事传出去对沈家对小大房的声誉影响都十分恶劣,所以只自家人知道就是了。
不大一会儿,各房中人也都得了消息,一一到沉香阁来吊唁。白姨娘又不是正经主子,无非是说一句“节哀顺变”,兄弟们来了,沈昀自然要亲自出面招待,他演技娴熟,那份悲痛之色真挚而又恰到好处,极为出色地扮演了一个痛失爱妾的好男人形象。
沈沅钰就跟着母亲一起,接待三太太、四太太、五太太以及家中的各位姐妹。沈昀又派人去发讣告。也不过就是给几位亲近的亲戚,和通家之好知会一声罢了。
到了下午,沈沅钰的几个舅舅还有大舅母林氏就来了。
这阵子沈昀和周氏染病,沈沅钰的几个舅舅几乎天天都要来瞧,也跟着操了不少的心。林氏和周氏说了几句,找了个机会瞧瞧地把沈沅钰拉到一边道:“钰儿,有些事我本来不该问,不过我还是忍不住问一句,白姨娘是怎么死的?如今治疗的疫病的方子,朝廷已经对外公布了,你们府上又有神医在,她怎么会死的?”
沈沅钰道:“陶光的那个方子,虽然对于治疗疫病效果不错,可是染病之人有轻有重,体质也各不相同,因此不是每个人都能救活,像是平阳襄陵贾氏、吴郡卫尉李氏这些人家中,都有病情发展迅疾,来不及救治就死掉的例子存在。”这当然是官方的说法。陶光那方子也不是百试百灵的,大部分的病人可以救治,也有少部分人因为病情太重或者体质特殊而死掉的,所以白姨娘死了并不会惹人怀疑,大家只会感叹一句,此女太过倒霉罢了。
林氏狐疑道:“你可不要哄我。我正替你娘担着心事,这个白姨娘心机深沉,一看就是个不好相与的,你娘和她处在一个院子里,迟早被她吃的骨头都不剩下。没想到她就这么死了。说实话,我倒是替你娘松了一口气。”
沈沅钰也笑道:“谁说不是呢!”之前那一套说法不过是说给外人听的,她却不愿意瞒着林氏,就把白姨娘之死的前前后后全都告诉了林氏,最后道:“家丑不可外扬,还请大舅母替我们保密!”
林氏听得惊愕不已:“你娘她一直卧病在床竟然是这个女人搞的鬼?”
沈沅钰面色凝重地点头,又把沈昀答应了周氏,要把所有姬妾遣散,只守着她娘过日子的事情也和林氏说了一遍。
林氏就叹道:“姬妾太多的确是乱家之源,像咱们家里,全都是一个正妻,没有通房侍妾,也就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妹夫能明白这一点,还不算太晚。只委屈了你娘,白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
沈沅钰道:“是委屈了我娘,我和爹爹没敢把这件事告诉她,免得吓坏了她。还请大舅母不要在我娘面前说漏了嘴。”
林氏想起周氏的性子,也不由苦笑,“日后家里没有了那些莺莺燕燕,又有贾嬷嬷忠心辅佐,我也就放心了。”
沈家开始操办白姨娘的丧礼,沈昀最后决定只停灵三日,因为白姨娘是身染恶疾而死,就将她火化,因为死法不祥,也不能葬入祖坟。沈溪一肚子的意见,可是在沈昀面前他是屁也不敢放一个。
到了第二天,长沙王府的老王妃郑氏带着沈沅珍联袂来了。沈昀把湖阳郡主送去山神庙的同时,就把尤福和那个刺客一人削去了一只耳朵,又把个人的供词抄了一份,一同送到了长沙王府上去。
意思是让长沙王府给一个交代。
结果长沙王府那边也不知是心虚还是怎么的,直到现在才派人前来。
原来长沙王府阴谋败露,长沙王和庾征担心遭到沈氏的强力打击报复,以长沙王府的实力,又如何能与沈氏抗衡。因此决定牺牲湖阳郡主,将所有的罪责推到她一个人身上。可是湖阳郡主的生母长沙王妃郑氏不愿意。湖阳郡主怎么说也是她的亲生女儿,从小疼到大的,她怎么舍得让湖阳郡主去死呢?
郑氏娘家颇有实力,在长沙王府有一定的发言权,一家人商量了许久,谁也不能说服谁。庾伦和庾征打得好算盘,他们就这么拖着,沈家绝对会在短时间内处置湖阳郡主的,等湖阳郡主over了,到时候郑氏也不得不同意他们的策略。
结果真叫他们猜对了,很快就传来消息说湖阳郡主意外感染了疫病。郑氏再也呆不住了,正好庾伦被皇帝召去了勤政殿,老太太一意孤行要去沈家看望女儿,庾征也拦不住老娘。
郑氏也不是那等只知横冲直撞的鲁莽之辈,就先去了郗府,打算叫上外孙女沈沅珍一道前去。沈家和长沙王府撕破了脸皮,却不会轻易放弃郗家这个盟友。
沈沅珍见外祖母亲自来瞧自己不由吃惊。这几天她在府里正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两重婆婆变着花样的磋磨她。沈沅珍到底不顾春竹的哀求,把她开了脸,给了郗杰作通房丫头。可是春竹虽然长得也挺美,比起木秀容的风情可就差了一大截了,郗杰还是经常地歇在木秀容的房里。
非但如此,木秀容最近不知在郗杰耳边吹了什么枕头风,郗杰竟然让她把木秀容抬作姨娘,沈沅珍怎么肯,以木秀容没有子嗣为由拒不办理。郗杰则据理力争,说那木秀容乃是太后所赐,沈沅珍这样压着不肯给她名分,是对太后的不敬。
为了这抬不抬的事,两个人闹得不可开交。
加上院子里的仆妇们见她和郗杰的关系恶劣,愈发地阳奉阴违,沈沅珍竟有些指挥不动的感觉,她气得肝儿疼。只觉得按下葫芦浮起瓢,简直不能更闹心。
所以湖阳郡主感染了疫病的消息,她居然都不知道。
听到外祖母带来的消息,沈沅珍只觉得眼前一黑。湖阳郡主就是她的精神支柱,这个世界谁都有可能害她,唯独湖阳郡主全心全意地为她好,她真不知道若是湖阳郡主就这样挂了,日后碰到事儿了,她还找谁去商量去?
沈沅珍的眼泪就下来了。当即表示要和外祖母一块儿去看望母亲!等沈沅珍上了车,郑氏才把这件事前因后果全都告诉了她。沈沅珍听得目瞪口呆,此前沈昀得了疫病,沈沅珍就猜出这事儿很有可能是湖阳郡主的手笔,没想到现在事情败露,沈家族规森严,湖阳郡主怕是要在劫难逃。
沈沅珍急的不行:“现在到了这等地步,外祖父、舅舅他们,就不肯出面为我娘奔走吗?若是他们出面,或许我娘还有一线生机!”别看湖阳郡主是皇家郡主的身份,可是兰陵沈氏还真就没把皇家放在眼里,要收拾湖阳郡主也绝不会投鼠忌器的。
郑氏满脸的疲惫,保养得宜的脸上已多了几道深刻的皱纹,“男人啊,在乎的永远是他们的地位权力!”她虽然说得含糊,可意思却十分明确,庾伦庾伦根本就不打算救湖阳郡主。
沈沅珍大怒:“难道我娘不是外祖父的女儿,不是舅舅的妹妹?他们怎么就忍心?”
郑氏这时又不得不替丈夫和儿子说话了。“他们也是身不由己吧!”
等两人到了沈府门口,沈昀竟只派了一个管事出面迎接她们,对她们可谓是怠慢之极。祖孙两人忍着一口气,先去了谦退堂。
沈晖正在收拾行囊,准备离开建康去临川郡,听说岳母和女儿来了,急忙将两人请人了上房。
沈晖请郑氏做了上首。这些年来郑氏身子不好,近十年来已经很少到沈家来,都是湖阳郡主去长沙王府看望郑氏。
郑氏的性子是极为傲慢厉害的,湖阳郡主和沈沅珍就是随了她这一点。沈晖给岳母请安完毕,不等沈晖开口,郑氏便道:“我瞧你这是在收拾行装,你这是打算出门吗?”
沈晖道:“小婿已被任命为临川内史,吏部文书早就下来了。再不赶赴上任,就是抗命不尊了。”
郑氏一拍桌子,怒道:“你就这么自甘堕落,宁愿自我放逐到穷乡僻壤的交州?而且你媳妇如今得了疫病,你就这么把她丢下了事?”
若是平日里,沈晖是不敢和老太太瞪眼睛大声说话的,此刻他只觉被湖阳郡主牵连至深,一辈子的前程都毁了,没有到长沙王府找他们算账就已经很给面子了,郑氏竟然敢到这里来兴师问罪!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沈昀一阵冷笑。“湖阳到底做了什么事,这其中长沙王府在其中如何推波助澜,岳母您难道不知道?她差点将整个小二房拉去垫背,若是父亲和大哥心狠一点儿,如今我和泫儿早已死无葬身之地,我没有与她立即和离,是看在她给我生了这些儿女的份上。岳母扪心自问,到底是我对不起湖阳,还是她对不起我,还是你们长沙王府对不起我们小二房?如今我们小二房树倒猢狲散,长沙王府这下总该满意了吧?”
“你!你……”郑氏没想到一向好脾气的沈晖竟然敢这样对她说话,一时说不出话来。却不知,沈昀早就料到了今天的这种情况,这段日子里,沈昀没事就过来给这个弟弟洗脑,告诉他他沦落到这个地步,湖阳郡主是第一责任人,长沙王是第二责任人。
一来二去的,沈晖已经把湖阳郡主和长沙王恨到了骨子里。郑氏今天过来刚还像往常一样摆着岳母的架子,把他一番训斥,不由引起了沈晖的极大反感,这才当堂就把老太太给撅了回去。
沈沅珍忙在一旁道:“父亲,您怎么可以这样和外祖母说话?”
沈晖冷哼了一声,连女儿也不看一眼,站起身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先告退了,岳母大人请自便。”竟然起身径直走了,再不管郑氏和沈沅珍两人。
“父亲!父亲!”沈沅珍在他身后连连呼唤,沈晖充耳不闻!
郑氏气得直哆嗦:“这个没出息的东西,当初我怎么就把女儿嫁给了这样一个窝囊废!”
这话沈沅珍听得刺耳,就道:“祖母你先在这里稍坐,我去请哥哥带咱们去瞧母亲。”
沈沅珍来到沈泫的院子,在门口正好撞上匆匆忙忙要出去的沈泫。原来沈泫听到了消息,他不想见外祖母和妹妹,正要躲开,没想到沈沅珍来的这么快,居然叫堵在了门口。
沈沅珍冷冷地道:“哥哥你这是要去哪?”自从她被沈泫害了一次之后,她再见了沈泫就从来都没有好脸色。
沈泫有些尴尬,急忙编谎道:“我听说外祖母和妹妹来了,正打算去见你们呢!”
沈沅珍道:“如此正好,我听说母亲染上了疫病,你快带我们去瞧瞧!”
沈泫却是不愿意。第一他有愧于湖阳郡主,不愿和她相见;第二湖阳郡主身染疫病,他害怕被传染,不敢去;第三,他怕自己的举动惹恼了沈昀,沈昀对付湖阳郡主的手段太过阴戾,叫他心惊胆寒。
他就推脱道:“我还有要事处理,你和外祖母去就是了!我是不方便去看母亲的。”
沈沅珍简直不敢相信他的话。“你在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沈晖怨恨湖阳郡主也就罢了,他是湖阳郡主的丈夫。可沈泫呢,湖阳郡主是他的亲娘,对他百般呵护,好到了极处,没想到沈泫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沈沅珍大怒:“你还是不是我哥哥,是不是母亲的儿子?母亲生病,你竟然不方便去看?”
沈泫不想得罪这个妹妹,因为她背后还牵连着势力庞大的郗家,就耐心地给她解释道:“想必你也知道,母亲是犯了大错的,咱们虽是她的儿子,也该懂得大义灭亲的道理,家族的利益才是更重要的……”
沈沅珍没想到他竟然这样无耻,竟振振有词地说出这样的话来,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啪”地一声脆响,沈泫捂着脸呆在那里。妹妹动手掌掴哥哥,这简直就是天下奇闻了。
沈沅珍恶毒地说道:“从今以后,你不再是我的哥哥!母亲,也没有你这样狼心狗肺的儿子!你就跪在小大房的脚下,永远地做一条乖顺的狗吧!”
沈沅珍怒气冲冲地回到堂屋,郑氏见了不由吃惊,“泫儿呢?”
沈沅珍道:“不必等他了,咱们还是自个儿去看娘亲吧。”
郑氏皱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沈沅珍也懒得替沈泫遮掩,就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郑氏听了直摇头,湖阳郡主摊上了这样的丈夫,这样的儿子,人生还真够杯具!
郑氏也只好道:“如此,咱们就自己去看你母亲吧!”不过这个时候他们才想起,竟还不知道湖阳郡主被关在什么地方。
沈沅珍将院子里的丫鬟们叫过来一问,竟然谁都不知道湖阳郡主在哪里。一时两人都犯了难。沈府这么大,要是一个院子一个院子的找过去,不知要找到什么时候!最后郑氏只得道:“这件事,恐怕还是要去见一见沈昀才行。”
沈沅珍也明白过来,看来母亲如今还捏在沈昀的手里,就叫了一个丫鬟去向小大房传话。
沈昀还在沉香阁接待前来吊唁的客人。听了小二房的传话,只了冷冷道,“我现在没有时间,让他们先等着好了。”
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直到沈沅珍耐心耗尽,沈昀才派了朱管事姗姗来迟。朱管事直接去了小二房,见到了郑氏和沈沅珍。郑氏在沈家受了一肚子气,有些生气地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沈昀?”
朱管事恭恭敬敬地道:“大老爷正在接待一位重要的贵客,实在抽不出时间来接待王妃娘娘,失礼之处,还请海涵!”
沈沅珍拍着桌子怒道:“你这话说的可笑。我外祖母什么身份?大伯父有什么贵客要招待,竟然抽不出空来见一见我外祖母,这是什么待客之道?”
朱管事暗自翻了一个白眼,长沙王府做了这么多的龌蹉事,竟然还有脸上门。他不卑不亢地道:“毕竟男女有别,大老爷不方便见女客,也是情有可原的。”这话立刻就把两个人都给噎了回去。本来她们要见沈昀就不合乎规矩。
朱管事又道:“老爷知道二位前来,必是担心郡主的病情,因此特意吩咐让我带两位前去瞧瞧郡主!”
沈沅珍喜道:“真的?”既然目的已达,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两人略作收拾,就跟着朱管事左拐右拐,来到一处僻静的小院。郑氏见这小院子收拾的倒还干净,就先把一腔愤怒压了回去。
朱管事站在窗外提醒道:“湖阳郡主疫病病情十分严重,两位还是就在这里和郡主说两句吧,若是进入到屋子里面,被郡主传染了疫病,可不是玩儿的。”
郑氏脸色一沉,对沈沅珍道:“丫头,你在这里守着,我进去瞧瞧你母亲,我一把年纪了,就算感染疫病死了,也没有什么!”
沈沅珍却道:“不,我也要跟着外祖母进去一起瞧瞧母亲。”
第234章 登门求和
朱管事见两人商量妥当了,也不拦着,就叫人开了房门。郑氏和沈沅珍一先一后地进了屋子。
朱管事十分自觉地守在门外。
屋内光线暗淡,湖阳郡主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祖孙两人走上前去,就见湖阳郡主两颊凹陷,眼窝一片青黑,颧骨高高凸起,脸色显得十分狰狞怕人,和从前那个高傲的通身贵气的贵妇人简直判若两人。
沈沅珍的眼泪就下来了,“母亲,您怎么病成这个样子了?”
郑氏却比沈沅珍坚强不少,她看见女儿虽然睡着神情却十分不对,眉头就微微一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白天的,怎么就昏睡成这样?”
就有一个穿着防护服戴着口罩的婢女走上前去,推了湖阳郡主一把叫道:“郡主,郡主,醒一醒,有人来看您了。”
湖阳郡主这才睁开眼睛,从前明亮锐利的眼神如今昏暗浑浊一片,看见眼前的娘亲和女儿竟然半天没有认出来,惊惧不已就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你们别过来!别过来,我没有吃的,我没有吃的!”
郑氏和沈沅珍全都错愕不已,郑氏叫道:“湖阳湖阳!我是娘亲啊!”
沈沅珍也道:“我是珍儿啊,娘,您不认识我们了吗?”
她们实在没有想到湖阳郡主竟然疯癫成这个样子!
“你们走开,走开啊!不要靠近我,不要靠近我!”
沈沅珍一把抓住屋子里一个伺候湖阳郡主的婢女的手,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感染了疫病吗,怎么人的精神变成了这样?”
那婢女是朱管事精心选出来的,一把甩脱了沈沅珍的手道:“姑奶奶小心着些,奴婢身上可染了不少病气,过了给你就不好了。奴婢只是小小的婢女,哪里知道这些呢。只是听见郡主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是呼喊着有恶鬼索命。奴婢听人说起若是平日里杀孽太重,身子虚弱的时候就有了恶鬼上身……”那意思竟是湖阳郡主平日做了太多亏心事,现在恶有恶报!
沈沅珍气的全身发抖,郑氏沉声道:“你和一个婢女有什么好说的。”
湖阳郡主在那里胡言乱语了好半晌。总算慢慢平静了下来,眼神回复了一片清明,也认出了郑氏和沈沅珍来。
“母亲,珍儿,你们来了!”
湖阳郡主那样刚强的人,禁不住泪流满面。
“没想到在我死之前,还能见你们一面!呜呜呜……”
郑氏转头就把屋里的丫鬟全都撵了出去。“湖阳你来与我说,是谁把你害成了这样,娘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为你报仇!”
沈沅珍也是义愤填膺:“是啊,娘,您把凶手说出来,我们一定替您报仇!”
湖阳郡主却连连摇头:“娘啊,还有珍儿,你们以后再不要说什么报仇的话啦!”她这一次被沈昀丢到了乞丐堆里,真是受尽了折磨,想想都叫她不寒而栗,“你们是斗不过他们的,这次的事儿,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把长沙王府牵连进来。我死了便死了,再不想牵连您和珍儿,你们就当我真的是不小心感染疫病而死的就是了。”
郑氏和沈沅珍哪里听不出来,她这明明就是被人所害,可是却不敢或者不愿说出害人的凶手。
沈沅珍怒道:“娘,是不是小大房?是不是他们,是不是他们?您告诉我,是不是他们?”
湖阳郡主见她这样激动,反而大怒:“你给我闭嘴!你听不懂我的话吗?我的仇以后再也不要提起,日后整个沈家就是他们小大房的天下,你在郗家的日子过的不容易,日后还要多仰仗娘家才能在郗家立足,切不可和他们闹得太僵!你知道吗?”
沈沅珍见湖阳郡主到现在还在为自己考虑,忍不住热泪横流:“娘,难道就为了女儿的将来,就把这口气咽下了,您的仇就不报了吗?”
“只要你能过得好,娘就是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沈沅珍还要再争辩,湖阳郡主伸手制止她道:“你别说话,娘现在没有多少时间了,让我把该交代的交代清楚。”说罢,她就眼泪婆娑地看着郑氏:“娘,女儿以后不能孝顺您,是女儿不孝。女儿一辈子光顾着丈夫子女,忙着与旁人争强斗气,最后落得这样的下场,这是女儿自己的选择,女儿并不后悔,只是没能孝顺娘亲,女儿深感愧疚!”
郑氏也忍不住老泪纵横:“事到如今,你又何必说这些……”说着就去抓湖阳郡主的手,湖阳郡主惊道:“娘,您快放开,我是得了疫病的人,您年纪大了,千万不能传染这种病症啊!”
郑氏却怎么也不肯撒手:“娘都是这把年纪的人了,难道还怕一死吗?”湖阳郡主推她不动,也只好由她。
“娘,我这一次在劫难逃,是必死的!只是在这之前,我唯一不放心的就是长沙王府和珍儿。”
她留恋地看了沈沅珍一眼:“我死以后,我可怜的珍儿,就没有人看护了。她也没个嫡亲的姐妹可以说说心里话,也没有可靠的父兄给她撑腰。还有汾哥儿,才刚十二,日后,还请娘多多照顾她才是。”沈晖和沈泫,湖阳郡主对他们算是彻底失望了。
郑氏说道:“你放心吧,只要我活着的一天,我一定会好好帮你照顾他们,不让他们受任何委屈!”
“有娘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又对沈沅珍道:“珍儿,你以后要好好地听外祖母的话,不要想着报仇的事,要好好地和郗杰过日子,早日生出儿子,在郗家站住脚,知道吗?遇到了受委屈的情况,不要冲动暴躁,多和你外祖母商量,你外祖母阅历丰富,必能帮助你!”
她说一句话,沈沅珍含着眼泪就点一下头。
湖阳郡主见她一一答应了下来,总算略略放下一些心事。又回头去问郑氏:“父亲和哥哥怎么没有来看我?”
郑氏就有些难以启齿:“他们……被一些重要的事情绊住了,晚些会来的!”
湖阳郡主脸色微黯:“我早就猜到了会是这样!罢了,父亲和哥哥后头牵连着整个王府,事关重大,自然不能轻易做出决定,此事我也能够理解。您回去和父亲还有哥哥好好说一说,叫他们把罪责全都推到我的身上,反正我也是必死的人了,长沙王府现在还没有实力和沈家对抗,不能因为我,导致长沙王府从此萧条没落!”
其实庾伦和庾征父子早就想这么干了,是郑氏一直拦着不肯答应。郑氏见女儿如此恳切,想到她的诸般委屈,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女儿!我的女儿!”
湖阳郡主说了这么多话,已是精疲力竭。郑氏和沈沅珍就出了湖阳郡主的房间,到隔壁的一间房里休息,两人一商量,决定暂时就留在这个小院子里,照顾湖阳郡主。
沈昀那边听了也不管她们。只叫人把消息透露给郗家知道。
郗檀得知这件事后,很快做出了反应,命令郗杰赶快去沈家,无论如何也把沈沅珍给接回来。
沈家大小两房之争,郗檀自然是有所耳闻,沈昀前段时间忽然感染了疫病,这件事牵动了整个建康所有士族的心脏,郗檀自然也是知之甚详的。
眼看着沈昀疫病治好了,小二房要被发配到交州,这个节骨眼上又传出湖阳郡主染病的消息,郗檀隐隐就觉得这其中有事儿。
沈沅珍虽然是湖阳郡主的女儿,但也是郗家的儿媳妇,不能让沈沅珍破坏了他和小大房之间的良好关系。所以他立刻派郗杰去接沈沅珍,而且找了一个令沈沅珍不容拒绝的理由,就说沈沅珍的婆婆陶太太得了风寒。
郗杰见父亲这样郑重其事,不敢怠慢,立刻就去了沈家。正好沈沅珍的大姑子郗慧回来看她娘,听说了这件事,就自告奋勇地要跟着一同前往,郗杰本来就有些厌烦了和沈沅珍相处,便带着姐姐一同前往。
结果郗杰还没到,长沙王府先派人来了,这次来的是庾征。沈昀正在书房里和庾璟年喝茶。这两天不光沈家事情多,就连朝中最近出了几件大事,益州那边又不安分起来,皇上连连召集大臣商议,沈昀和庾璟年都是其中之一,翁婿两人开完了御前会议,回家又开小型碰头会,倒也方便。
沈昀听说庾征求见,嘴角微翘:“庾征终于来了!”就对庾璟年道:“贤婿稍候,我去迎迎庾征。”
庾璟年连忙道:“我陪岳父大人一起去!”沈昀知道他是给自己撑场子的意思,庾璟年在建康那是出了名的暴脾气,又手握兵权,谁都不敢不对他恭敬三分,他虽然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不过还是不忍拒绝女婿这一番心意,笑道:“如此也好。”
到了门口,见了庾征,客套一番,庾征姿态摆得十分的低。对庾璟年更是客客气气的,都是姓庾的,论起辈分来,他比庾璟年可要高上一辈,可他压根就不敢摆长辈的架子。
沈弘和沈昀都不是激进的人,只不过在生意上稍稍卡了长沙王府一下。长沙王府已经吃不消了,这小小的一点儿惩戒,长沙王府在东南三郡之中,已有数个铺子关张,那些封山固泽本来已经占好的田庄,也出现了这样那样的问题。粗略估计下来损失少说也有几万两银子。长沙王府虽然家大业大可也经不起这样折腾。
沈家在朝堂上还没有动手呢。
庾伦和庾征不得不重新评估沈家的实力,四大门阀远比想象中的更为可怕。庾氏父子不由有些后悔,只是这后悔药却是没地方买的,只能想法子善后。最好的法子莫过于把湖阳郡主推出来作替罪羊,所以明知道湖阳郡主在沈家凶多吉少,可是庾伦和庾征硬是装作不知道,一直没有上门来给湖阳郡主撑腰。
不过郑氏去了沈家就不一样了,郑氏某种意义上是可以代替长沙王府的,等庾伦从宫里回来,父子俩一商议,生怕郑氏在沈家有什么过激的表现,把沈家给得罪狠了,局面更加不好处置,庾伦就派了庾征前来,把郑氏接回去。
庾征就拱拱手道:“听说沈兄的爱妾刚刚故去,还请节哀顺变。兄弟我既然来了,也该到灵前上一炷香才是。”故意把话题引开。
沈昀脸上的笑容得体而又疏离,淡淡道:“好说,好说。”大家族之间讲究喜怒不形于色,就是恨死了对方,见了面也要客客气气的。
庾璟年知道岳父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今天这个白脸是一定要他来唱了,就凉凉一笑道:“我还当世子是来登门道歉的,原来却是来祭拜一名小妾的吗?”
沈昀只给一些通家之好的人发了讣告,庾征当然不在此列。庾征也觉得这个借口找得有些牵强,勉强一笑道:“大将军说笑了!”
又转头对沈昀道:“长沙王府和贵府确实有些误会,我这次正式奉了父亲之命前来和沈兄说清楚的。”
沈昀一笑道:“哦?我倒是不知王府和我沈家有什么误会!还请世子爷告知!”
庾征就拍拍手,跟他一起前来的两个侍卫押上一个四五十岁的长得清清瘦瘦的男人上来。
沈昀不认得这个人,庾璟年对各王府还算熟悉,他却认得,笑道:“这不是贵府的长史耿大人吗?他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世子怎么把他帮到这里来了?”
庾征道:“正是。”又看了看四周,对沈昀道:“此处人来人往,不是说话的地方……”
沈昀也想看看他玩儿的是什么花样,就把庾征请到了厅堂之中,挥退了下人。庾征才解释道:“耿长史也算是我府上的老人了,年轻的时候就跟着我父王,在王府做了三十多年的长史,一直对王府忠心耿耿的,没想到这一次,却是因为心软而做了错事,险些酿成大错!”
庾璟年玩味地看着庾征道:“世子您说笑了,你们府上的长史犯了错儿,你们关起门来处置就是了,绑到沈家算什么呢?这里又不是宗人府!”把庾征好一顿奚落。
庾征此前听过他的毒舌之名,不过他和庾璟年接触的机会不多,今天算是领教了。他不敢得罪这个煞星,就压着心中怒火,赔笑对沈昀解释道:“您有所不知,耿长史有一位妹妹,曾经做过我妹妹湖阳的奶娘,如今更是湖阳身边最信任的嬷嬷。”说的就是耿嬷嬷了。
“因为耿嬷嬷的关系,耿长史也是看着湖阳长大的,一向是把湖阳当成半个亲生孩子看待的,所以对湖阳也是有求必应的。而尤福和那名死士也都是我妹妹求了耿长史,由耿长史派过来的,我和父亲并不知情。”
庾征装模作样地叹息一声道:“哎,这事也不能全怪耿长史,是湖阳跪在他的面前苦苦哀求,他被缠的没有办法,这才将刺客给了湖阳使用,具体湖阳用来杀谁,他也并不知道内情!若是湖阳求到我和父亲面前,我们是无论如何不能答应的。也怪我们管教无方,让她惹出这种祸患来。”
沈昀和庾璟年对望一眼,都觉得长沙王父子无耻到了一定境界。一个王府的长史具有极大的权力,指使一个管事或者死士,这是说的过去的。
只是既然做了长史,又一做就做了三十年,自然是庾伦心腹中的心腹,也是他的左膀右臂了,庾伦为了把自己和儿子摘出来,不惜牺牲自己的左膀右臂,也真是够拼的了。
这时耿长史大声道:“沈大老爷,这件事与我家王爷世子无关,刺客是我派的,尤福也是听命于我。我既然做了,就敢于承担一切,要杀要剐,随您的便好了!”也不知来之前庾伦父子和他说了什么,耿长史倒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沈昀不由肚里暗笑,糊弄小孩儿呢?以为把长史推出来,就能把这件事糊弄过去?长史和他无冤无仇的,干嘛要来害他,若说长史是因为疼爱湖阳郡主推拒不了她的哭求,耿长史又不是傻的,难道不会考虑考虑后果?湖阳郡主在外头哪有什么仇人,要对付也只能对付小大房。
这些个理由看着冠冕堂皇,其实根本经不起推敲。沈昀脸上却挂起了笑容:“原来如此!我一直觉得此事有些怪异。世子大人和令尊一向都是识礼数懂进退的人,为何竟帮着湖阳作出这等费力不讨好的事,原来一切竟然是此人所为。”
庾征顿时愣了,他为了让沈昀能够相信这件事,来之前准备一大套说辞,也让耿长史准备了一大堆的话,哪知道沈昀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就这么相信了?
幸福来的太突然了,庾征有点不敢相信,“您相信了?”
沈昀笑得高深莫测的,“我为什么不信呢?”
庾征道:“这就好,这就好!这几天我和父王一直食难下咽,睡不安寝,就怕这件事影响了咱们两家的交情,出现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庾璟年正在喝茶,差点喷了。这人是什么逻辑啊?就忍不住讥讽道:“世子说笑了,湖阳差点儿害死了岳父大人,岂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揭过去的,我看咱们两家的姻亲已经到头了,日后也不必往来了!”
庾征却道:“大将军此言差矣。我这次过来,就是要和沈兄以及伯父转达长沙王府的态度,湖阳这次犯了大错,我们并没有想要偏袒她的意思。请沈兄按规矩处置就。婚姻是合二姓之好,咱们两家做了这么多年的姻亲,就是湖阳不在了,还有泫儿,珍儿,汾儿,他们都流淌着咱们两家的血脉,断然不可为了湖阳一个人糊涂,就断了两家的交情才是!”
沈昀从一开始就知道庾征想要牺牲湖阳郡主,换取长沙王府的平安了,果然现在他把这话说了出来。
沈昀虽然知道长沙王府是迫于无奈,可是庾伦庾征这样罔顾亲情,还是让他心中万分鄙夷。“世子的意思是,湖阳交予我沈家处理,你们长沙王府没有任何反对意见?”
庾征道:“正是如此。非但如此,我和父王商量过了,耿长史也犯了大罪,也交予贵府一并处置,我们长沙王府绝无二话。”
庾璟年嘿嘿笑道:“长沙王府如此大义灭亲,真叫吾等凡人佩服!”话里浓浓的讽刺挖苦叫庾征差点忍不住找个地洞钻进去。
沈昀道:“既然世子这样有诚意,那耿长史我就不客气地接收了。来人——”就叫了两个侍卫进来,将耿长史押了下去。从头至尾,他都没有向耿长史提出一个问题。
他越是这样,庾征反而越是不安。想起来前父亲反复叮嘱他,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拿出最后的底牌,如今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就对沈昀道:“还有一事想与沈兄商议。”
沈昀道:“世子请说!”
庾征道:“想必沈兄知道,我长沙国领21县,其中剧县、东安、平寿3个县邻近北燕,这段时间盗匪猖獗,竟至民不聊生。我长沙王府卫不多,对付这些盗匪竟有些顾此失彼。贵府部曲众多,若能借我两千部曲,平定匪乱,我长沙王府感激不尽。”
庾璟年听到这里,终于有一些感兴趣了。要知道那时候大家族都蓄养部曲和私兵,部曲和私兵就是一个家族实力和势力的象征。长沙王府之所以在众多王府中排名十分靠前,就是因为私兵众多,实力雄厚。连一些盗匪都解决不了,那纯属扯淡。
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庾征这样说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要把剧县、东安、平寿3县让给沈家。比之私兵,地盘更是一个家族的立身之本,长沙王府肯让出七分之一的地盘,那是真的大出血了。
沈昀果然脸上的笑意更胜:“咱们两府毕竟也是姻亲关系,这样一点儿小事儿,我沈家责无旁贷,我就替我父亲应下这件事儿了。”以他宗子的身份,调动个几千私兵根本就不用通过沈弘。
这么大块肥肉都送到嘴边了,还往外推出去,沈昀才没有那么傻。
第235章 湖阳之死
在座的三位都是聪明人,自然明白长沙王府这是想用剧县、东安、平寿三县地盘换取沈家的谅解。而沈昀既然决定接受,就表明他肯暂时忘了从前的不愉快,原谅长沙王府之前的所作所为。
本来庾伦和庾征也知道,光是推一个耿长史出来当作替罪羊,哪有那么容易就骗过沈家父子,为了弥补这种错误,就只能拿出实实在在的实惠来。
此时庾征的心简直在滴血。剧县、东安、平寿三县虽然不是长沙国中最为富庶的县份,但是每一块土地都是不可再生资源,一下子让出七分之一的地盘,让他有种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的感觉。
想起来之前,父亲庾伦反复告诫他,沈家实力太强,现在还不是和沈家撕破脸皮的时候,哪怕是在沈家受了什么屈辱,也一定要忍下来。父亲说的在理,现在他虽然把三个县地盘亲手送到了沈昀的手上,到时候他会加倍地从沈家讨回来。沈家作为四大门阀之一,地盘可不止二十一个县那么少。
所以庾征的脸上就堆起了虚伪的笑容,一时之间气氛融洽了起来。沈昀甚至主动邀请庾征去沉香阁祭拜白姨娘。
于是众人来到沉香阁。
趁着庾征去灵前上香的机会,庾璟年凑近了沈昀道:“岳父大人,您和长沙王府的恩怨,不会就这么一笔勾销了吧?”也不过就是三个县的地盘而已,又怎么比得上沈昀受得那些罪?
沈昀脸上的笑容完美无瑕,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生凉意:“我什么时候说过一笔勾销?庾伦父子这么算计我,我若不教训教训他们,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了?既然他们愿意赠送地盘给我,我自然要笑纳了。”
“可是……”大家族最重信诺,若是沈昀出尔反尔,会让他在士族之林中抬不起头来,以他的身份,实在是得不偿失!
沈昀笑着拍了拍庾璟年的肩膀,女婿带兵打仗是一把好手,玩弄这些阴谋诡计还是稍微嫩了一点。“安仁啊,交好一个家族很难,可是挑起两个家族的矛盾却是简单又简单的一件事。”
庾璟年恍然大悟,等过段时间,沈家再随便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和长沙王府闹翻,到时候动手收拾长沙王府谁还能说出什么来?庾伦父子自以为聪明,此举只不过是略微拖延了一下时间而已。
沈昀又道:“如今庾伦父子亲自把一个知晓他们诸多秘密的长史送到我的手里,等我把耿长史肚子里的秘密全都挖出来,再对付长沙王府岂不是更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庾璟年叫沈昀一提醒,顿时觉得庾伦父子还真不是一般的笨。
这位岳父大人这样腹黑,难怪沈沅钰精明的像是一只小狐狸。
那边庾征已经拜完了白姨娘,就对沈昀道:“如今大事已经谈完了,还请沈兄告知我母亲现在何处,我也该接上我母亲返回王府了。”
沈昀神色平静地道:“伯母如今正在陪伴二弟妹。如今二弟妹感染了疫病,虽然她作恶多端,到底是世子的亲妹妹,我便陪世子去接伯母,顺便再看一眼二弟妹吧。她病入膏肓,药石无效,恐怕……”
庾征自然听得出沈昀话中的意思,湖阳郡主怕是命不久矣了。毕竟是他的亲妹妹,小时候他也抱过疼过的,如今竟到了这种地步,庾征心里又怎么会好受,只得道:“如此就有劳沈兄了。”
两人便去了关押湖阳郡主的院落。庾璟年想了想,也跟了过去。
等他们到了小院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朱管事不卑不亢的声音,“老王妃,四姑奶奶,不是小人胆大包天,敢驳回您二位的意思,两位想要留下来照看郡主,必须征得老爷的同意才成。郡主乃是重症病患,极易传染,老爷有此命令,也是为了你们好。”
竟是郑氏和沈沅珍想要留在小院子里照顾湖阳郡主。
沈昀听到这里脸色就是一沉,庾征自是瞧见了,连忙咳嗽一声,郑氏和沈沅珍一抬头,见三个人走进来,沈沅珍立刻高兴地叫了一声:“舅舅,你来了!”她还以为撑腰的来了。
庾征有些尴尬地朝着沈沅珍点了点头。对郑氏道:“娘,您这是在做什么?”
郑氏冷笑了一声:“做什么?你妹妹病成这个样子,你们不管她,我老婆子亲自照看她。我今天就豁出去一张脸了,我已叫丫鬟回府去取铺盖来了,我看谁能把我赶出去不成!”这话就是说给沈昀听的。
倚老卖老,着实令人厌恶。
庾璟年就皱了皱眉头。
“娘!”庾征就不满地叫了一声。他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才取得了沈家的初步谅解,可不能因为母亲的蛮横而功亏一篑。
郑氏道:“你不要劝我,就是你父王来了,我也不会丢下亲生女儿不管的。”
庾征就回头对沈昀道:“沈兄,能否让我单独与我娘说几句话?”
沈昀道:“世子请随意!”就拉着庾璟年出了小院,下人们也十分有眼力见地跟了出去。
庾征见沈沅珍赖在一旁不肯走,心中有些不快,对她道:“珍儿,你也先出去一会儿!”
沈沅珍道:“有什么话,舅舅还要瞒着我?”
郑氏犹豫了一下,对沈沅珍道:“珍儿,你先出去。”郑氏发话了,沈沅珍一跺脚,出去了。
庾征忽然就对着母亲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娘,我已经按照父亲的吩咐,将剧县、东安、平寿三县之地交给了沈家打理!”
郑氏大吃了一惊:“你说什么?”她不是一般的内宅女子,要不然也不会教导出湖阳郡主那样的女儿。所以她明白,让出七分之一的地盘代表了什么。
“你们……怎么能如此地自断臂膀?”
庾征抬起头来,眼中闪过痛苦的神色:“娘,若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父王与我也不会出此下策。您还不明白吗?沈家的势力远超想象,若是真的惹得他们动手,咱们多年的布置很有可能功亏一篑。”他神色狞厉:“父亲已经制定了新的计划,只要给咱们一丝喘息的机会,咱们重新布置,未尝没有翻盘的机会。”
郑氏不由默然。
庾征道:“娘,儿子今天跪在这里,就算我求您了。整个长沙王府和妹妹,到底哪个更重要,你自己掂量掂量!湖阳也是我的妹妹,我这个作哥哥的,哪有不疼妹妹的道理,可是为了整个王府,我也只有忍痛割爱。娘,您就跟我回去吧!您就忍心为了湖阳而让整个长沙王府陷入险地吗?”说着竟挤出了几滴泪来!
郑氏看着儿子那么大年纪了,又是下跪又是哭的,也终于有些动摇了。庾征说的这些道理,她不是不懂,可她舍不下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
可真是左右为难啊!
良久之后,郑氏终于艰难开口道:“征儿,你起来吧,我跟你回去。”说完了这句话,她就像老了十岁一般。
庾征大喜,这才从地上爬起来,扶着老娘的胳膊出了小院。
沈昀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并没有觉得奇怪。沈沅珍却忍不住叫了起来:“外祖母,您难道不在这里看顾我娘了吗?”
郑氏听了这话,更是心如刀绞,却毅然决然地摇了摇头。
沈沅珍急了:“外祖母您不能走啊!咱们不是刚才商量好了,要想法子治好我娘的病,您怎么能……”上去就要去拉郑氏的手。
庾征打了一个眼色,立刻就有两个婆子上前,挡住沈沅珍的去路,让她根本就到不了郑氏的旁边。
庾征现在也顾不得这个外甥女了,匆匆对沈昀告辞道:“沈兄,府里还有些事,这就告辞了!”
沈昀却忽然说了一声:“慢着!”
庾征一怔道:“沈兄还有什么吩咐?”
沈昀道:“世子难得来一回,二弟妹如今病入膏肓,你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就回去了吗?世子不怕日后后悔吗?”
这样地诅咒湖阳郡主,郑氏和沈沅珍都忍不住怒目瞪他,沈昀却像是没看到一样,脸上的笑容依旧那么温和完美。
庾征现在真是一点儿都不想见湖阳郡主,可他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我妹妹的死活我不管,你们随便处置。传出去他也不用再在建康立足了。
庾征只得硬着头皮道:“客随主便,若是贵府不方便,我看就算了吧。”
沈昀哈哈大笑:“有什么不方便的呢?我陪着世子亲自进去就是了。”
他又回身对着庾璟年道:“阿年就在这里守着吧!”庾征感染不感染他不管,最好感染了才好,庾璟年可是他的爱婿,可不能进去给湖阳郡主传染。
说着就上前拉着庾征的胳膊,“世子跟我来吧!”庾征推脱不过,只得跟着沈昀重新回到院子。沈昀命令朱管事开了房门,两人走了进去。
沈昀反正已经得过一次疫病,再也不怕传染了,庾征却是惜命的很,战战兢兢的,生怕被妹妹传染了。
进了屋,就看见湖阳郡主正躺在床上,目光空洞,整个人瘦得如同一截枯柴一般。
庾征见一向神采飞扬的妹妹变成这个样子,心里也有些难受,却不敢走得太近,只轻轻地叫了一声:“妹妹!”
湖阳郡主的眸子之中本来一片迷乱,听见庾征的呼唤,这才慢慢转为清明,见了庾征,眼泪就下来了。
“哥哥,你来了,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她的声音是那么微弱,哪里还有往日的一分神采。
她虽然不想连累娘家,但是在这人生的最后时刻,人都是极度脆弱的,湖阳郡主内心里还是渴望家里人能来看望她,给她最后一丝慰藉的。
沈昀就咳嗽了一声:“二弟妹,我带世子来看你了。”湖阳郡主竟然没有看见沈昀一般。
这时湖阳郡主看见沈昀竟然吓得瑟瑟发抖:“你你你……你出去,我不要再见到你,不要再见到你……”竟然整个身子都缩回到被子里。
庾征不由大为震惊,沈昀到底对湖阳郡主作了什么手脚,竟然把胆大包天的湖阳郡主吓成这个样子?
庾征就叫了一声:“妹妹!”
沈昀就笑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二弟妹你在怕什么呢?我这次带着庾兄过来,除了与你见最后一面,还有一件事想要当面听你一句话。”
庾征心里就是一震,沈昀果然另有深意。
湖阳郡主看着沈昀,想起在山神庙里种种不堪的情状,差点吓晕过去,可偏偏脑子却是清醒无比的。
沈昀依旧不紧不慢地道:“二弟妹,刚才世子已经把所有的事情全都告诉我了。他说,你谋害我的事情,和长沙王府没有半点儿关系,都是你一个人做出来的,是你收买了耿长史,让他派出刺客和尤福。所以最终,这所有的责任,还是要由你一个人承担!”他就回头看着庾征道:“我说的对不对,世子?”
沈昀目光中的威胁之意,庾征看得一清二楚,犹豫了一下,终于道:“是的,妹妹!你犯了这样大的过错,父亲和哥哥都帮不了你,你不要怨恨我们!”他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他也明白了,沈昀为什么非得要带着他来看湖阳郡主,他这是想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再给她狠狠地补刀。
他没想到沈昀这样痛恨湖阳郡主!
湖阳郡主的眼泪怔怔地流了下来:“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她也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希望父兄能把一切罪责推到她的身上,免得被沈家打击报复,可是事情真的发生了,被最亲的亲人所出卖的那种痛苦,还是让她感到难以承受。
“二弟妹,你来告诉我,事实是不是真的如此?”
庾征紧张地看着湖阳郡主,生怕她说出一个不字。
湖阳郡主忽然歇斯底里地吼道:“没错,是我!都是我!是我想让你死,让我的丈夫登上宗子之位,和我娘家没有一点儿关系。是我,一切都是我干的!”
沈昀道:“世子你先出去吧,我再和湖阳单独说一句话!”话中充满了命令的意味,庾征竟然不敢反驳,乖乖地照着他的话去做了。
沈昀就拉了一把椅子在湖阳郡主床边坐下。
湖阳郡主吓得直往床榻里头缩。
沈昀不由哑然失笑:“湖阳啊湖阳,你一辈子营营役役,谋划这个算计那个,到最后众叛亲离,你的亲生儿子不愿来看你,你的丈夫视你如同仇寇,你的父兄将你推出来顶罪……你不觉得你这一生过得异常失败吗?”
这些话一句一句,就像是刀子一样扎进湖阳郡主的心口。湖阳郡主又怒又气,双眼怒凸,口中嗬嗬作响,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沈昀盯着她的眼睛,从容优雅地笑了:“我知道这么多年来,你为什么一直恨我,就是因为当年你向我毛遂自荐,欲嫁予我做我的妻子,我当时言辞拒绝你,你从此就恨我入骨!你帮沈晖害我,未尝没有这个原因在内。”
“你还记不记得,当时我拒绝你的时候,与你说的是什么,我说:‘作我沈昀的妻子,你不配!’现在我再送你一句话,‘想做我沈昀的敌人,你同样不配!’”说完这句话,沈昀潇洒地站了起来,迈着优雅的步伐走了出去。
沈昀身后的床上,砰地一声,湖阳郡主一口气没上来,生生地晕了过去。
沈昀走出门外,见只有庾璟年孤零零地一个人在门口等他,就问道:“他们人呢?”
庾璟年道:“庾征带着他老娘先行走了。沈沅珍去了小二房,说是郗杰和她的大姑子来了。”
沈昀点了点头,他料想庾征也没有脸面再留在沈家受他的奚落了。就道:“走吧!”
爷两个就去了前面书房。
小二房,正房堂屋中。
“啪!”地一声,沈沅珍脸上挨了重重地一巴掌!她震惊地捂着脸,看着眼前的郗慧,“你打我,你凭什么打我?”大姑子竟然在自己的娘家给了自己一巴掌,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沈沅珍疯了似的扑上前去,想要在她的脸上还回十掌八掌的,却被郗杰拦腰抱住了,郗杰是一位翩翩佳公子,一向以温润如玉著称的,这下也忍不住发火,怒喝道:“沈沅珍,你闹够了没有!”
堂屋里,如今只有沈沅珍独个,沈泫因为之前被沈沅珍打了一巴掌,不愿出面,沈晖更不知去了哪里!
所以沈沅珍如今真正的是孤军奋战。
郗慧冷笑不已:“你嫁入了郗家,就是郗家的人。对你来说,郗家比沈家更近一层。你得先顾婆家再顾娘家,这就是天理!如今你娘病了,婆婆也病了,你竟敢为了你娘而不顾婆婆的死活,这样不孝,我打你都是轻的,回去我还要禀明了父亲,请家法来收拾你呢!”
要说沈沅珍如今最恨的郗家人是谁,排第一的不是木秀容,而是这位大姑子郗慧。沈沅珍怒不可遏:“你是出嫁了的姑奶奶,我就是有诸般的不是,也轮不到你来管!你有什么立场打我?”
郗杰大怒:“别说了,今天我只问你,你肯不肯跟我们回去?”他森然道:“你不孝公婆,就是犯了七出之罪,你若是今天敢说一个不字,我立刻就回去禀明了父亲开祠堂,给你休书一封!”
沈沅珍就是一震。她想起刚刚在病房中,湖阳郡主的敦敦教导,她如今要给湖阳郡主报仇,和小大房抗衡,还需要借助郗家的势力。而郗杰刚才说的对,她若是不回去照顾婆婆,郗家有足够的理由将她休弃,到时候她该怎么办?
郗慧已经叫道:“还跟她说那么多干什么,今天就是架也要把她架回去!”郗杰想起来之前父亲的嘱托,觉得姐姐说得再对也没有了。就硬是把沈沅珍强行架了出去,沈沅珍泪流满面,却也不敢多做挣扎。
在残酷的事实面前,沈沅珍不得不向现实屈服了。
她想着等回到婆家,待安抚了婆婆,再想法子回到娘家来照顾湖阳郡主。可她却不知道,她一走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照顾湖阳郡主了。
沈昀和庾璟年回到书房,沈昀兴致高昂,叫人拿了围棋过来,要和庾璟年下围棋。庾璟年不由苦了脸,他觉得自己聪明绝顶,棋下得也是不错的,可是和媳妇一比,那差距就大了。
媳妇都那么厉害,岳父大人就更加地不用说了。平日在家里老是被媳妇虐,难得来老丈人家,难道还要被老丈人虐吗?
这父女俩都什么心态,怎么个个都喜欢虐人玩儿?
庾璟年见岳父大人兴致勃勃,也不好扫了他的兴,就硬着头皮应战。一边下棋一边问:“岳父大人兴致这么好,可是有什么好事将近了?”
沈昀笑道:“知我者阿年也,我在等一个消息。”
沈昀没有等多久,两人的棋局才开了一个头,朱管事就进来了。禀报道:“老爷,湖阳郡主……殁了!”
沈昀头都没有抬,依旧是施施然地在棋盘上下了关键一子,吃掉了庾璟年的几粒黑子,这才问道:“是怎么死的?死得可安详?”
朱管事道:“是疫病发作而死,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沈昀真想哈哈大笑两声,不过却终究压抑住了这股兴奋之情。“去通知小二房吧,还有,想来长沙王府的和郗府的马车都未曾走远,即刻派人去通知他们吧!”
庾璟年觉得脊背一寒,岳父大人这是想在郑氏和沈沅珍的心窝里捅刀子呢。前脚两人刚走,后脚湖阳郡主就挂了,身为至亲,两人这一辈子怕都要活在悔恨痛苦之中。
不过庾璟年一点儿都不同情他们。想想她们对小大房作出的那些事,庾璟年只有对沈昀拍手称快的份。这么心狠手辣的岳父大人,他瞧着才顺眼呢。
庾璟年就伸手一拂,将棋盘上的棋子统统弄乱,“岳父大人,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咱们是不是该去看看!”
沈昀不由暗笑。这耍赖的小手段,都和钰儿一模一样,不愧是夫妻俩。
他笑道:“死的是小二房的人,自有小二房忙活,咱们还是下棋下棋。”然后庾璟年就如沈沅钰所经历的那般,在目瞪口呆中看着沈昀将棋子一一恢复原位。
第236章 罪有应得
长沙王府的马车在路上缓缓前行。出了沈家庾征才觉得松了一口气,从前他不大瞧得起沈昀,觉得他醉心书法,是个只知风花雪月,却不懂处置族务的贵公子,可是刚才他在沈府的时候,却是完全被沈昀压制住了气势,所有的行动,居然都是按照沈昀的剧本在走。
他这才意识到,沈弘肯选择沈昀做兰陵沈氏的宗主,不是没有道理的。
庾征在这里想着自己的心事,郑氏老太太却在车厢里,疲惫地闭着眼睛,眼角有几点浑浊的老泪还未擦尽。最终,在女儿和宗族之间,她还是选择了放弃女儿,保全宗族。只是她的心里却痛苦莫名。
正在此时,远远就听见一阵蹄声得得,在大街上敢这么纵马疾驰的,背后必然有所倚仗!庾征吃了一惊,掀开帘子一看,就见马上一位骑士迅速接近,像是来找他们的样子。
庾征更是吃惊,叫人停了马车,那名骑士一勒马,在马车前面五步稳稳停住,显然骑术精湛。那人向着庾征一抱拳:“世子爷,我乃兰陵沈氏家中的护院,奉了我家主子的命令,来给您报信的。”
庾征见兰陵沈氏一个护院就有这等威势风采,不由对沈家更生了几分敬畏。“有何消息,速速说来。”
那名骑士也不下马,就在马上抱拳道:“世子爷,我们家二太太,湖阳郡主……刚刚殁了!”
“什么?”庾征知道湖阳郡主难逃一死,只不过没想到会死的这么快。所以乍一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十分的震惊。他不知道的是,湖阳郡主的死,至少有一半原因是被气死的!
这其中也少不了庾征的一份功劳。湖阳郡主本就油尽灯枯,他又在她面前亲口承认将她推出去顶缸,湖阳郡主急怒攻心,再加上沈昀的那番话,给湖阳郡主狠狠补了几刀,湖阳郡主一口气没上来,就这么含恨而死!
车厢里就响起一个苍老嘶哑震惊的声音:“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刚刚明明好好的,怎么这么一会儿,她就去了?我那可怜的女儿!”说话的自然是郑氏了。
那名骑士只负责报信,却不负责解答疑问,抱拳道:“既然口信已经送到了,属下这便去了,还要抓紧通知别家!”拱拱手就策马而去了。
“你别走,别走!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郑氏颤巍巍的伸出手,那名骑士哪里会管她的死活,头也不回地跑得不见了人影。
郑氏急怒攻心:“湖阳!湖阳……我的女儿……”忍不住哇地吐出一口黑血来,人也立刻晕了过去。
庾征大骇:“母亲,母亲,您这是怎么了?”
跟车的一个管事问道:“世子,现在该怎么办?是回头去沈家吊唁,还是回府去救治老太太?”
庾征大怒:“吊唁什么?还不赶快回府去!”
另一边,也有一名骑士赶上了郗家的马车,见湖阳郡主殁了消息告诉了郗杰。郗杰骑在马上,沈沅珍和郗慧一人一辆马车。
郗杰才成亲不久,和湖阳郡主这位岳母还没有来得及培养多少感情,心中感到的仅仅是震惊和感慨。毕竟此前很早就传出湖阳郡主感染疫病的消息,不治而死,也不算出乎意料的事。
沈沅珍坐在马车里,自然也是听到了的,只觉得自己头上的天几乎塌了下来:“娘,我没有娘了,我成了没娘的孩子了!”立刻就大哭了起来。
“停车,停车,回去,我要回去看我娘!”沈沅珍撩开帘子冲着车夫大喊起来。
郗杰也有一些犹豫,毕竟湖阳郡主死了这事儿非同小可。而他娘的病,他自己心里十分清楚那是怎么回事,所以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该放沈沅珍回去祭拜母亲。
就在这时,郗慧从另一辆马车里探出头来,大声喊道:“弟弟,你忘了来前父亲的嘱咐的那些话了吗?现在不能停车,咱们先回家,万事等爹爹做主才是道理。”这个时候郗慧倒比郗杰还要冷静。
郗杰一想也是如此,就吩咐车夫道:“快点儿,先回府再说!”任沈沅珍再怎么哭闹,终究充耳不闻地带她回了郗府。
明志堂里,沈昀和庾璟年爷俩终于下完了那盘棋,结果自然是沈昀大胜,庾璟年大败,沈昀这才心情很好地带着庾璟年去了小二房。
小二房现在是一片忙乱,湖阳郡主的遗体已经送了过来。沈晖站在院子里,看着这一切,觉得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一般,他虽然痛恨湖阳郡主胡作非为,连累了小二房,但是湖阳郡主真的死了,却又觉得心里空空落落的,有些没着没落的感觉。
爷两个到了的时候,沈沅钰和沈沅舒也陪着周氏在了。沈沅钰就走了过来,看见庾璟年的脸色有些古怪,就低声地问道:“你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庾璟年摸了摸鼻子道:“没事没事!”就是被老丈人狠狠虐了一次而已。
沈沅钰指着堂屋深处的罗汉床,撇撇嘴道:“你看见没有,那位死了之后,都么有人敢上前给她换上寿衣!”
庾璟年一看,果然湖阳郡主直到现在还穿着死前的那套衣裳。庾璟年就有些奇怪:“是丫鬟们害怕被她传染吗?”
沈沅钰摇了摇头,提醒他道:“你再仔细看看!”‘
庾璟年仔细一看,果然看出了一些端倪,“她的眼睛到现在还没闭上?”就想起了朱管事来禀报的时候说起湖阳郡主“死不瞑目”的话来。
还真是如此!
沈沅钰又悄悄指了指藏在人群中的沈泫,不屑地道:“听说自己的娘亲死不瞑目,他吓得要死,到现在不敢到灵床前面看一眼母亲。湖阳郡主,真是养了一个好儿子。”
湖阳郡主这样睁着眼睛不肯闭上,下人们已经开始议论纷纷了。庾璟年就笑道:“说了这么多,她可是最恨你的,你就不怕她化作厉鬼来索命吗?”
说着还十分淘气地冲着沈沅钰的脖子吹气。沈沅钰就笑了:“我行得正走得端,做亏心事的是她,我怕什么呢?再说了,这世界上就是真有鬼,鬼又怎么及得上人可怕!”
庾璟年点点头:“是啊,鬼再可怕,又怎么及得上人可怕呢!”
小两口在这里悄悄地咬耳朵。那边小谢氏正急得团团转,走到沈昀和周氏的面前说道:“大哥大嫂,你们也帮着想想法子吧,吊唁的人过一阵子就要到了,如今二嫂这样子,可如何是好?”
小谢氏如今还管着家,湖阳郡主的丧事自然要由她来操持。
周氏没什么主意,就去看沈昀。沈昀见了湖阳郡主的样子,虽然觉得解气,可也知道现在家里的仆妇知道了还没什么,不至于传扬出去,若是叫外人看到了,不定要传出什么谣言出来。
沈昀就点了点头。他虽是玄学名家,可是真正信奉的仍是儒学那一套,对鬼神也就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所以也如同沈沅钰一般不怕厉鬼缠身,就走到湖阳郡主的灵床前,盯着湖阳郡主的眼睛看了片刻,才低声道:“人死如灯灭,你我恩怨自此两清,你安静地去吧!如果还有来世,希望你不要再做一个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
说完这些话,他伸出手,在湖阳郡主的眼皮上一抹,奇迹般地,湖阳郡主竟然闭上了眼睛。
小谢氏都看呆了。刚才她找了好几个胆子够大的嬷嬷,想了无数法子都没让湖阳郡主闭眼……还是沈昀厉害!
去了最大的这块心病,小谢氏就立刻叫了胆大的丫鬟,给湖阳郡主洗澡化妆,换上早就准备好的寿衣。然后停在灵床之上。
湖阳郡主死了,她和白姨娘还不一样。她是兰陵沈氏嫡系的儿媳妇,沈家对她的丧事还是要好好办的。府内上上下下就换上了白幡,沈晖、沈泫、沈汾都要郑重其事地换上孝服。
沈泫和沈汾身为人子,要为湖阳郡主守孝三年,而沈晖身为丈夫,也要守孝一年。
沈家又郑重其事地向各大士族发放讣告,告知湖阳郡主的死讯。沈沅钰等隔房的侄女,自然不必像是沈泫和沈汾那样要给湖阳郡主守那么久的孝,可也一样换上了粗布麻衣。
再说庾征,急急忙忙地回到长沙王府,早有人请了太医过来。给郑氏一把脉,大夫就是神色一凝。“令堂大人这是急怒攻心,而至于吐血。且,令堂大人似乎有感染疫病的症状,之前可是有接触过疫病的患者?”
庾征大吃一惊。没想到母亲和妹妹不过见了一面,就感染了病症,心理真是又急又怒。
庾伦此时也赶了过来,沉住气问太医道:“太医,拙荆的病,可还有救?”
太医神色凝重地道:“王爷,下官会尽最大努力,不过王妃年事已高,心神激荡,加上感染了疫病,恐怕……”
不用再说,庾伦和庾征都明白了太医话中的意思。太医道:“还请王爷早作打算才是!”意思就是让他给郑氏准备后事了。
庾伦闭了闭眼,刚刚他也知道湖阳郡主故去的消息,没想到他前脚送走了女儿,后脚又要送走妻子。
郗家那边,沈沅珍终究没有拗得过郗杰和郗慧,硬是被这两个人给弄回了郗府。郗杰一面叫人看住沈沅珍,一面立刻去书房找到郗檀,把事情的经过都告诉了他。郗檀心中暗叹一口气,湖阳郡主是怎么死的还要打个问号,不过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小二房从此一蹶不振,不过现在郗家离不开沈家,沈家也离不开郗家,他们又没掺合沈家的夺嫡之争,沈弘沈昀都是明白人,不至于牵连到郗家,两家的合作暂时应该还没有问题。
郗檀就吩咐道:“叫你娘快去准备些三牲六礼,咱们即刻就去沈府祭拜亲家母!”
郗杰问道:“那沈氏那边,应该如何处置?”
沈沅珍那个性子,郗檀也算是有所了解了。想了想道:“就说她乍闻母丧,惊怒交加,爬不起床来,暂时就别带她去了。”
郗杰道:“岳母,总是她的亲生母亲,咱们不让她去祭拜,是不是有些于理不合?”日后沈沅珍闹出来,对郗家也不利。
郗檀道:“她是你媳妇,自然该你好生劝着她,什么时候她心平气和了,去了沈家也不至于给咱们惹祸了,你再带她去就是了。咱们郗家自然不会阻拦媳妇尽孝!”
郗杰听爹爹说要让他去劝沈沅珍,就觉得一阵无奈。他心中对沈沅珍仅有的那点儿因为她的美貌而来的好感也全都消磨殆尽了。
他怎么就娶了这么一个媳妇?
一时间沈家同时操持两件丧事,忙得昏天黑地。这一日,沈昀正在明志堂处理公务,沈溪来了。
此前沈昀病重,沈溪竟然不敢到房间里探视,不要说比不上沈沅钰这个长姐,就连沈沅舒这个妹妹,也到房间里看过他几回,因此沈昀对沈溪很是有些失望。
古人以孝为本,正所谓百善孝当头,“孝”乃是立身出世之本,若一个人做不到“孝敬亲长”,那还有什么事是值得托付的?
此次沈昀见儿子穿着孝服,脸上有着浓郁的哀戚之色,看上去也瘦了一些,沈昀对他的印象略有改观。在沈溪的面前他一直十分称职地扮演着严父的角色,便语气威严地问道:“你不在灵前为白氏守孝,找到这里有什么事吗?”
沈溪“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大声说道:“父亲,我听说父亲打算明日就要将姨娘大殓,后日便要下葬,这是不是真的?”所谓大殓,便是将尸体装入棺材。
沈昀道:“不错!”
沈溪大哭道:“父亲,姨娘才刚刚停灵三天啊!您好歹看在她服侍您一场的份上,又为您生下了我和七姐姐,您就给她一份体面,停灵七日再行大殓之礼,算是儿子求您了!”
古代的葬礼以七天为一个周期,一般哪怕是穷人家里,死一个人也要停灵三日,而大户人家的小妾死了,都是停灵七天,再收殓下葬的。稍微得宠些的小妾,甚至有停灵三七四七的,时间越长就表示葬礼越隆重。
古人还特别重视死后的哀荣,沈昀此举,自是表示对白姨娘的极端蔑视和羞辱。沈昀如此作为,不但白姨娘没脸,连带着沈溪都要受到莫大羞辱。也难怪沈溪不顾对父亲的惧怕,跑到明志堂来据理力争。
沈昀哼了一声:“你姨娘是得了疫病死的,如何能在家里多停?如今暑热渐起,若是传染给别人如何是好!再说这些事情,自然有我做主,你只要做好你的本分就够了,哪里有你置喙的余地?”白姨娘是犯了大错自戕而死的,若不是因为家丑不可外扬,甚至可以一张草席卷卷扔到外头了事,只是这些又不能与沈溪说清楚。
虽然语气严厉,到底觉得儿子敢在这种时刻站出来,还是有几分担当的,又想到儿子的体面,终究道:“也罢!念在你孝心可嘉的份上,我就给你几分薄面,让你姨娘的尸身在家里多停两天。”
停灵五日,也好过三日。沈溪见父亲满脸阴沉,也不敢多说。谢过父亲之后,又道:“儿子还有一事相求。”
沈昀一皱眉道:“说!”
“求父亲开恩,让七姐姐能够赶回来奔丧!姨娘毕竟养育我们一场,七姐姐虽然犯下大错,也求您开恩,让她能送姨娘最后一程!”
提到沈沅璧,沈昀神色微冷,到底不让沈沅璧回来奔丧,道理上说不过去,沈昀就点了点头:“也好,我这便派人去接她回来,就允她在家中呆到你姨娘过了七七,再送她回家庙为你娘守孝也不迟。”
沈溪心里一寒,沈昀这是根本不肯对沈沅璧网开一面的意思啊。
沈溪恭敬地退出了明志堂,心里暗暗有些得意。父亲对他虽然依旧严厉,可态度毕竟有所缓和,这件事他看得十分清楚。此前父亲病重之时,因为害怕感染疫病,他一直只敢在门外请安,父亲对此心中生了芥蒂,他已有所觉察。
此次姨娘猝然离世,他故意到父亲面前哭诉姨娘的丧礼规格,又请父亲接回姐姐,表现得温情脉脉,想来经此一事,父亲对自己会有所改观,自己是父亲唯一的儿子,哪怕父亲没有宠爱三姐姐那样宠爱自己,只要父亲还认他这个儿子,早晚有一天,整个沈家都是他的,到时候那些害过姨娘,让他受到过羞辱的人,他都要把他们碾到泥里去。
五日后,白姨娘行大殓礼,又一日下葬。会稽郡距离建康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等沈沅璧回来的时候,白姨娘已经下葬了两日了,沈沅璧到底没有赶回来见白姨娘最后一面。
正房内。沈昀、周氏、沈沅钰、沈沅舒、沈溪都在,一家子算是难得的聚齐了。
沈沅璧跪在沈昀和周氏的面前,放声大哭:“父亲,母亲,女儿来晚了!”她已经换过一身粗布麻衣,头发经过刻意修饰,绾了一个平日里白姨娘最喜欢的发饰,又是这般哭得梨花带雨,让人我见犹怜,毕竟她和白姨娘是亲母女,这样倒颇有几分白姨娘的气质。
沈沅钰也在现场,见了沈沅璧的这番表演,不由暗中撇了撇嘴,明白她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让沈昀想起白姨娘,求得沈昀的怜惜,让沈昀别再送她去那冷冰冰的家庙修行。
只可惜她却打错了算盘,沈昀如今最恨的就是白姨娘,她越是打扮的和白姨娘相像,就越会弄巧成拙。
更何况这点儿小伎俩又怎么会瞒得过沈昀这样的老江湖,只会让沈昀愈加地厌恶她。
只有周氏心地良善,安慰了几句,道:“你姨娘说没就没了,你也是个可怜的,一路舟车劳顿,累坏了,快快起身吧!”
周氏叫她起身,沈沅璧却不敢起来,只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看沈昀的脸色。
沈昀的脸色极为阴沉可怕。
沈沅钰见此情形,便从旁补刀道:“七妹妹节哀顺变。白姨娘就这么去了,想必七妹妹是伤心坏了!我本还担心你茶饭不思,坏了身子,如今见你还有心思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来倒是我这个当姐姐的多虑了!”
沈沅璧脸色立刻变得一片苍白。姨娘死了她不是不伤心,可是比起伤心姨娘的死,她更在意的是能否借此机会重新留在建康。她被关在家庙不超过一个月的时间,可家庙那清苦而又乏味的生活,已经快要把她折磨的崩溃了。
她这辈子不想再去那个鬼地方了。这才想到了这样的一个法子来,她换了孝衣,又去了钗环,全身上下没有佩戴任何首饰。却忘了,一个因为母丧而伤心欲绝的女儿,又怎么会有心思把自己的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呢?
沈沅钰暗暗摇头,沈沅璧这个蠢货,处处想和白姨娘学,也不想想自己的智商,给白姨娘提鞋都不配。
周氏满脸愕然,她也是刚刚才反应过来。沈溪则隐蔽地看了一眼沈沅钰,目中满是深切的怨恨。
沈昀的眼底,只有浓浓的失望。他站了起来道:“都散了吧!”
沈溪有些失望,满以为沈沅璧回来能帮着自己固宠,没想到她不但没帮上忙,反而是在拖后腿。沈溪有些急,“那七姐姐……”
沈昀哼了一声:“就让她在这跪着吧,让她好好想想什么是‘孝道’,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老爷……”周氏刚说了一句,沈昀便道:“你不用给这个孽障求情!”
一时间周氏也不敢再说,众人便散了。
沈沅璧从会稽郡坐了马车回来,毕竟坐了几天的马车,早已疲累不堪,跪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已经摇摇欲坠了。可她又不敢真个倒下去,生怕父亲生了大气,以后留在家里更加没有希望。
周氏派了一个大丫鬟在这里守着,因此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就带着贾嬷嬷去了前面的书房,求见沈昀。
第237章 遣散妾室
这还是周氏头回到明志堂来,沈昀便打发了幕僚,让人请周氏进来。因为家里接连有丧事,周氏穿了一身素色的衣裙,头上只戴了一枚银簪,打扮的十分素净。
她体内寒毒渐清,身子慢慢好了起来,脸上也有了几分红润,虽然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可是肌肤娇嫩宛若二十许人,尤其是一双眼睛水波潋滟,看上去竟宛若少女一般可人。
沈昀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周氏见了就有几分羞怯。说起来,自从周氏卧病在床,两人再也没有过过夫妻生活,算起来也有七年了。
周氏恭恭敬敬地给沈昀行了一礼,沈昀就想起他们刚刚成亲的那会儿,周氏的出身和他千差万别,对着他的时候,这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现在过了这么多年了,周家的地位有了明显的上升,甚至孩子们也都大了,而周氏却还是一如往常。
想到二弟的变化,白姨娘的变化,甚至沈沅璧和沈溪的变化,沈昀分外觉得,周氏能保存这样一颗赤子之心,十分难能可贵。
让周氏在自己的身旁坐了,沈昀直接开口问道:“你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吗?”
周氏轻声道:“老爷,妾想代七姑娘求个情。她一路从会稽郡赶回来,做了四五天的马车,早就累坏了,如今您又罚她跪了那么久,我怕她的身子会受不了。老爷您就开开恩,暂且饶了她这一次吧。她是有错,但我想着老爷罚她不是为了伤她身子,而是想她日后能过得更好!”
沈昀没想到来替沈沅璧求情的会是周氏。不过周氏能来,想想又觉得本该如此,因为周氏就是这样一个人。
沈昀忽然问道:“你就一点儿都不恨白氏和她的一对子女?”
周氏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犀利的问题,一时间有些慌乱:“老爷,我……”
沈昀沉声道:“我想听你说实话!”
周氏咬了咬嘴唇,想了想才低声道:“老爷,我虽是个蠢笨的,可也知道谁在心里是真的对我好,谁又恨我入骨。这些年来白姨娘对我做了那么多,有些我能察觉到,有些我甚至都不明白,我对她,又怎么能没有芥蒂呢!璧儿和溪儿虽然叫我一声母亲,可在我心里他们和钰儿、舒儿毕竟是不同的。我承认我是有私心的。”
“……可是,白姨娘如今毕竟已经去了,这两个孩子也都变成了没娘的,好生可怜。以前就是有对我不恭的地方,我也不想和她们计较。他们总是老爷的孩子,叫我一声母亲,为了这一声‘母亲’,我也会做好一个嫡母该做的。虽然无法像是对待钰儿舒儿那样发自肺腑的关怀,可我也不会盼着他们不好。这一点,请老爷相信我!”
看着她脸红耳赤,急忙解释的样子,沈昀看向周氏的目光就有些异样。他在外头也混了这么多年,谁是真情,谁是假意,他又怎么会分不清楚。
周氏叫他那种眼神看得心中忐忑极了,以为她这样说沈昀生气了,有些怕怕地叫了一声:“老爷……您生气了?”周氏在心里检讨自己,难道是因为自己说了实话,不能将沈沅璧和沈溪当成亲生女儿一般看顾,所以沈昀生气了。可是自己确实做不到啊!
或许周氏没有白姨娘那样聪明有心计,可正因为如此,她温柔知礼,宽厚大方,即便对待曾经和她作对的庶子庶女,也都完全没有坏心眼。这样的女人,不正是无数男人梦寐以求的贤妻良母的标准人选吗?只可惜兜兜转转,自己到现在才明白过来,好在一切还不算晚。
沈昀不由哑然失笑,就主动起身,牵了她的手,道:“我没有生气,宛娘,你很好,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宛娘”,这是周氏的小名,两人当年刚成婚的时候,也有一段短暂的幸福时光,那时沈昀就曾拉着她的手这样亲亲热热地叫她“宛娘”。幸福来得太突然,周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见丈夫那一双手紧紧地握住自己的手,那一双手的皮肤是那样白,骨节修长分明,如玉雕刻成的一般。这些年建康的美男子像是韭菜似的,割了一茬又一茬,可是周氏觉得,所有人加起来也不及他男人的一根手指头。
已经那么多年没有丈夫亲热过的她,一时有些羞赧,想要把手从沈昀的手里抽出来,想起女儿对自己的谆谆告诫,就忍着羞意低下头去。
沈昀见她羞的连耳根都红了,就忍不住在她的耳朵上亲了亲。
老夫老妻之间气氛正好,恰在此时沈沅钰挑了帘子走进来,正好把这一幕看在眼里。沈沅钰一时没管住嘴,叫了一声:“爹,娘,你们……”
她反应了过来,立刻笑眯眯地道:“哦,我看不见,什么都没看见,你们继续,继续!”说着转身就退了出去。
周氏本来就脸皮嫩,听见女儿的声音,羞愧得有个地洞都能钻进去,慌乱之间一把就把沈昀给推开了,“老爷我先走了。”简直是落荒而逃啊!沈沅钰在外头喊都喊不住。
沈沅钰这才又走进了沈昀的书房。
沈昀沉着哼了一声:“进来书房,怎么不让丫头通报,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
沈沅钰根本就不怕他,笑着道:“爹爹,我知道您生气,不过我也不是故意的,我要是知道你和我娘……我绝对不会进来打扰你们的!女儿认罚,您罚我吧!”
沈昀被她气笑了,“好了好了!知道我不会罚你,别跟我这儿耍宝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沈沅钰就自己拉了一把椅子在沈昀的旁边坐下,道:“爹爹,我是来和你商量一件事的。如今您和我娘的身子骨也好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调养之功,我在娘家住了快一个月了,也该搬回婆家了!”庾璟年不好老是赖在丈人家里,几天前就搬回去了。
沈昀心里其实是极舍不得女儿走的,不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样老把女儿留在娘家,传出去对女儿的名声也不好。就道:“你的确是该回去了。”
沈沅钰听他说的这样斩钉截铁,立刻不愿意了。“爹爹这是烦我了,想赶我走呢!”
沈昀哼了一声道:“没错,爹爹就是烦你了!越来越没大没小,你走了之后,没人惹我生气,我也能多活几年!”
沈沅钰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爹爹怎么可以这样!”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高兴了起来,一拍手道:“我知道了,爹爹是不想我在这里打扰您和我娘!为了你们两位的幸福,我现在就去收拾东西!”说罢人就跳了起来。
“你这个没大没小的孽障!”沈昀从书案上抓起一本书来想要丢她,发现这本书太大太厚,没舍得真用这么大一块“砖头”去砸女儿。
沈沅钰趁着这点机会早就跑到了门口去了,得意洋洋地对沈昀道:“爹爹,我帮我娘提醒你一句,你可别忘了当初在病房里,你是怎么答应我娘的!”
不就是遣散姬妾吗,这件事沈昀还真没忘!就道:“这件事不用你管,快走快走!”
沈沅钰不敢逼得老爹太狠,生怕他起了逆反情绪,想来他也不至于失言,就在沈昀发飙来拿她之前溜了出来。
见女儿走了,沈昀嘴角也不由微微翘起,女儿就是他的开心果,每一次来都会让他心情畅快。不由又想起周氏,两人在一块儿,简直就像姐妹一般。想起刚才周氏羞答答耳根都红透了的样子,沈昀就觉得心里一热!
出了门便带着彩凤去了长乐堂的正房去找周氏,彩凤见沈沅钰满脸的兴奋莫名,像是偷到了油的小老鼠似的,有些莫名其妙,她一向是个心直口快的,就问:“小姐,是不是又有什么好事了?”
沈沅钰哈哈大笑道:“的确是有好事就要发生了。”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她就要添一个弟弟了!想到这里,她愈发加快了脚步。
等到了长乐堂正院,见到周氏的时候她的脸都还红着呢。沈沅钰暗中笑得不行,周氏说了一句:“你怎么追到这儿来了?”
贾嬷嬷愣了,没想到周氏会这样对女儿说话。
沈沅钰差点笑出声来,不过还是装成委屈的样子:“娘,您这话的意思是,不想再见女儿了吗?”
周氏连梁摆手道:“不是不是!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沈沅钰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周氏哪里好意思说出来,只憋得脸色通红,好半晌才明白女儿这是逗她玩呢,不由用力戳了戳沈沅钰的大脑门:“你这个促狭鬼!”她哪里斗得过女儿呢。
沈沅钰知道母亲比自己都脸嫩,就让屋里的丫鬟全都退了出去,这才拉着母亲的胳膊说:“娘,您快跟我说说,刚才您和我爹爹,是怎么回事?是谁主动的,一定是爹爹对不对?”
周氏无语了,就见过这么八卦的女儿,居然八卦到自己父母的身上去了。“这些话也是你一个做女儿的该问的?”
沈沅钰却振振有词地道:“我不是想帮您参谋参谋吗?你不说出来,我怎么帮您呢!”
周氏想起女儿之前劝自己的话,让自己想法子抓住沈昀的心,句句都是金石良言,她也觉得沈沅钰见识比自己要多,主意比自己要好,因此虽然羞臊,还是把今天的事大概说了一遍。
沈沅钰听得连连拍手,最后道:“娘,几天晚上你一定要准备一桌好菜!”
周氏一时间没有想明白:“准备好菜做什么?”
沈沅钰道:“当然是把我爹爹请过来,趁热打铁,你们……”她把两个大拇指一对,周氏不由啐了她一口,“死丫头,你怎么什么都能说出来啊?”
沈沅钰笑嘻嘻地道:“你们得赶快给我生个弟弟才行啊!”她可不想让沈溪那个阴沉的东西当上沈氏的宗子。
周氏到底觉得沈沅钰的话很有道理。就急忙叫了贾嬷嬷进来,让她吩咐小厨房准备一桌饭菜,要都是沈昀平日里爱吃的。贾嬷嬷闻弦歌知雅意,高高兴兴地下去了。
周氏这才一拍大腿,“哎呀,差点忘了正事!”
沈沅钰正想问她什么正事,她已经叫来一个丫鬟,让她去问问沈昀能不能就此赦了沈沅璧罚跪。
沈沅钰本来想劝一句母亲不要那么白莲花,可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念头,父亲大概就喜欢母亲这样纯真的性子吧,如今看着母亲一步步和父亲越走越近,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好。
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再乱出主意呢?万一自己出了什么馊主意,导致母亲在父亲那里减分,岂不是反为不美。沈沅钰就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提醒她一定要小心沈沅璧和沈溪姐弟两个。
周氏却有自己的看法:“有你爹爹在呢,你放心吧,出不了事的!”
沈沅钰一想也是,从前白姨娘能在内宅兴风作浪,前提是沈昀根本就不关心内宅这些事,如今白姨娘因为毒害周氏而死,而周氏的一对儿女还在,他自然不会再让小大房再出现内斗。
这么一想,沈沅钰觉得自己还真是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某种意义上说起来,周氏也算是“傻人有傻福”了。
沈沅钰就把自己要搬回婆家的话对周氏说了一遍,周氏万分的不舍,非要跟着沈沅钰去她住的院子,看着丫鬟们给她收拾行囊。好歹叫沈沅钰给劝住了。
另一边,周氏派去的丫鬟终于得到了沈昀的特赦令,在丫鬟翠屏的搀扶下回到自己的院子。她到的时候,沈溪已经在那里等她了。
他也是听到了胞姐被父亲赦免的消息,这才在这里等她。两人不过一个月没见,却都变成了没娘的孩子。沈沅璧将沈溪请进屋子里,挥退了丫鬟,姐弟俩不由抱头痛哭。
两人哭了一阵子,沈沅璧才道:“这次多亏了弟弟在父亲面前进言,姐姐才能从家庙那等清苦的地方回来。姐姐真要好好谢谢弟弟!”沈沅璧知道沈溪日后就是她的靠山,所以对沈溪打小就十分忍让疼爱,因此姐弟俩的感情十分不错。
沈溪道:“姐姐这说的是什么话,咱们两姐弟一母同胞,如今姨娘去了,我不帮姐姐帮谁呢!”
沈沅璧拉着他的手道:“我总算没有白疼你!”顿了顿又道:“弟弟,你告诉我,姨娘是怎么死的?姨娘一向小心,怎么会感染了疫病?是不是姨娘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有人故意要害姨娘?”
沈溪犹豫了一下道:“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关于姨娘的死,府里有许多传言。有人说姨娘是被太太身边的一个大丫鬟,叫做桃心给传染的。”
沈沅璧恶狠狠地道:“桃心是太太身边的大丫鬟,说不定就是受了太太的指点。”想到沈沅钰毫不留情地揭露她的“伪孝”,心中简直恨极了,“这个仇咱们一定要报!弟弟你一定要帮我,我再不能被关到家庙去,若是我也走了,偌大的长乐堂就剩下你一个,到时后他们还不是想怎么磋磨就怎么磋磨你!若我在你的身边,还能看顾你些!”
沈溪想了想,最终点点头,道:“姐姐你放心好吧,我会帮你的!父亲没有旁的儿子,沈家早晚是我们姐弟的,到时候我要让那些欺侮过我们的人付出十倍的代价!尤其是沈沅钰!”
说了一阵子话,沈溪就叫了丫鬟进来,沈沅璧跪了这么一阵子,膝盖也破了,丫鬟给她简单包扎了,有人送上饭菜来。姐弟两个一起吃过了,沈溪才离开姐姐的小院。
路过长乐堂的时候,见正房里一片灯火辉煌,他心里想着,大概沈昀和周氏正带着沈沅钰和沈沅舒一起吃饭呢!他觉得自己被排斥在外,沈昀周氏加上沈沅钰姐妹才是一家人,心中愈发地不快,愈发地憎恨沈沅钰。
而他却冤枉了沈沅钰,现在正房的屋子里只有沈昀和周氏夫妻俩。沈沅钰倒是很想见证一下父亲和母亲的第二春,不过想来父亲是绝对不会容许的,也就按捺住了好奇心,却派了彩凤时刻盯着正房那边。
直到二更时分,彩凤回来回禀说是正房那边已经熄灯了,沈昀并没有出来,沈沅钰才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这阵子,沈昀和周氏虽说是感情有所进展了,可还是分开睡得,沈昀一直睡在前面的书房。
沈沅钰喜上眉梢,道:“这下子,我总算可以放心地搬回琅琊王府了!”
彩凤就觉得有点好笑,别人家,都是娘亲照顾女儿,到了周氏和沈沅钰这里倒好,两个人倒了个个儿。
这对于周氏来说,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第二天早上沈沅钰过去请安的时候,见周氏一脸幸福小女人的模样坐在沈昀的旁边,脸上的红晕甚至都没有消去。沈沅钰不由心里暗乐,沈沅舒年纪小,还不懂事,看见沈沅钰在那里偷着乐一时弄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
等沈沅璧和沈溪来了,沈沅璧见这个时候沈昀就在,而现场气氛又融洽中有一丝暧昧,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想到姨娘尸骨未寒,沈昀就有心思在正房过夜,心中更是愈发地痛恨起周氏母女来。
却不想想白姨娘只是一个姨娘的身份,算是半个奴才,沈昀和周氏却是正经的主子,奴才死了也就死了,主子自然是不禁这些的。
沈昀看见沈沅璧进来就沉下脸来,道:“今天叫你弟弟带着你,去姨娘的坟上祭拜一番,她总算养你一场,你去哭一场,也算尽了你们的母女情分!”
沈沅璧很想求沈昀让她在家里多住一段日子,想起昨天的遭遇一时没有开口。她从沈溪那里得到了消息,说是沈昀准许她在沈家为姨娘守孝七七四十九日,还有些时间让她慢慢谋划。
等沈沅璧和沈溪出去,沈昀、周氏、沈沅钰、沈沅舒一家人和和乐乐地吃了一顿饭,就有丫鬟进来禀告说庾璟年来了,正在花厅里等候,他是来接沈沅钰回府的。
周氏立刻舍不得了,眼泪汪汪的,一副要哭了的样子,沈昀不由好笑。沈沅钰也劝她道:“琅琊王府距离沈府不过两刻钟的车程,娘亲什么时候想我了,只管差遣一个婆子来禀告我,我立刻就回来瞧您!”
好容易安抚好了周氏,沈昀忽道:“你且慢走,走之前,有件事要让你见证一番。”
“父亲?”沈沅钰就是一怔。沈昀先让丫鬟过去给庾璟年传讯,让庾璟年在花厅里多等一会儿。
沈沅钰有些吃惊,却也隐隐知道了沈昀要做什么。沈昀向贾嬷嬷叮嘱了几声,贾嬷嬷脸色微变,紧接着就露出难以抑止的喜色。她看了一眼周氏,躬身出去,不过片刻,就领着几个年纪不大的妇人走了过来。
沈沅钰见了精神便是一振。暗道自己果然没有想错,沈昀叫进来的,正是他所有的妾室和通房。
沈昀一共有三房妾室,如今白姨娘死了,只剩下两房,还有两个通房,其中赫然有蕊心在内。
三房妾室之中,只有白姨娘给沈昀生了两个孩子,其余的姨娘均无所处。沈昀这房中人算少的了,还有这么些个,可见当时的社会风气了。
姨娘们都各有自己的院子,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白姨娘那样的智商和能量搞风搞雨,所以剩下的这两个姨娘一向十分安分。这些年沈昀过了年轻气盛的那个劲头儿了,外头的事情又多,姨娘们的院子也越去越少了,所以沈沅钰也并不常见她们。
四个人向沈昀见礼之后,因见房中气氛有些异样,都有一些紧张。沈沅钰也不说话,只等着沈昀开口。
沈昀说道:“这次我感染了疫病,是你们太太一心一意照顾我,我才能熬得过来。我心里十分感激她……”说着就看向了周氏,目光柔和,不但如此,更伸手拉住了周氏的手。
第239章 钻牛角尖
庾璟年这话一出口,场中气氛就又紧张起来。庾璟年的亲卫们垂在手边的弓箭又对准了谢纯,而谢纯带出来的几个侍卫,包括黑荆在内,也纷纷拔了刀剑在手。
谢纯怒道:“庾璟年,你不要欺人太甚!”
沈沅钰更是头痛,这怎么又来了?还要再劝,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就听见一个苍老但洪亮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大将军,请手下留情!”
话音未落,已经有一个年逾五旬,穿着一身蓝色长袍,外表儒雅,风度翩翩的老人骑着马奔了过来。庾璟年脸色一变:“谢太傅?”
来人正是谢氏宗族的族长太傅谢涵。谢涵下了马,他年纪大了,这一阵疾奔颇有些让老人家吃不消,喘了两口气,才来到庾璟年的跟前,“大将军,刚才的事我已经听说了,是季平这孩子不懂事,冲撞了大将军,还请大将军给老夫一个薄面,手下留情,不要和他一般见识。我这就叫他给你赔礼道歉!”
谢涵身为四大门阀之一陈郡谢氏的宗主,地位何等崇高,更何况他身为太傅,庾璟年小的时候,还在尚书房里听过他的课,两人可以说是有一段师徒之谊,谢涵出面了,庾璟年不能不给他一个面子。
虽然咽不下这口气,庾璟年还是作了一个手势,让亲卫们将弓箭的箭尖微微下垂,不再对着谢纯和他的侍卫们,而是对准了地上。
“既是太傅出面替令孙求情,饶了他也不是不可以。但令孙行为乖张跋扈,当街就敢对朝廷命官动手,用弩筒射伤了本将军的统兵大将,实在太过胡闹,还请太傅大人回去好生教育他一番,免得他以后出来惹祸!”
谢纯被他这番话气得脸都绿了,“庾璟年,本少爷的好恶用不着你来评定,本少爷的事,也用不着你来管!”
谢涵断喝一声:“孽障,还不给我住嘴!”谢涵在谢家想来说一不二,别看谢纯无法无天,在祖父面前也不敢放肆,只得闭上了嘴。
谢涵道:“还不给我从马上滚下来,在长辈和上官面前高踞马上,这是谁教给你的规矩?”
谢纯只得从马上下来,含恨道:“祖父……”
谢涵道:“还不给大将军下跪赔礼!”
谢纯平日里是极为尊敬祖父的,可是让他给庾璟年赔礼道歉,让他对这个抢了自己心爱女儿的男子低头,他是绝对不肯的。谢纯一咬牙道:“错不在孙儿,孙儿是绝不会赔礼道歉的!”
谢涵大怒:“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谢纯猛地跪了下来,“旁的事情,孙儿都听您的。可是这一件,祖父便是杀了孙儿,孙儿也决计不能答应。”赔礼,尤其是在沈沅钰的面前下跪赔礼,谢纯是无论如何不会这么做的。
谢涵气得胡子直翘,他这个孙儿天纵之才,却也养成了傲慢不肯服输的性子,他平日里也是极宠他的,不敢太过拘束了他,以免磨掉了他的锐气,让他失去了棱角,磨灭了才华。到了如今,就变成这样的情况,他连自己的话都不听了。
庾璟年却是淡淡地笑了笑,“太傅大人,季平兄既然不愿认错,那也罢了,他虽然对我无礼,终究没有伤到我,可他伤了萧十三,敢问太傅大人,这事儿该如何处理?”
萧十三十分机敏,立刻应景地哼哼了几声。
谢涵拱拱手,对萧十三道:“萧将军,实在是对不住了!小孙不懂事,我这就代他替你陪个不是!萧将军的伤情,老夫会请建康最好的良医,用最好的药,为你诊治,务必在最短的时间把你治好。同时,老夫回去之后,会请来家法好好收拾这个孽子,为你出这口恶气,你看这样可行?”说着就朝萧十三行了一礼。
萧十三受宠若惊,连忙躲闪,“我可受不起您老的大礼。”就去看庾璟年,毕竟这事他也做不了主。
庾璟年笑笑:“太傅大人的法子是很好,对萧十三来说,可谓考虑的十分周到。可是,您有没有替我想过?”
“你?”
庾璟年挑挑眉:“您有没有想过,我的亲卫长被您的孙儿射了一箭,我让他就这样回去了,您让我日后还有什么脸面再带兵?我这个车骑大将军,连亲卫长都护不住,日后还有谁肯再听我的命令!”
谢涵就是一愣。“大将军想要如何?”
“事到如今,我也只好不客气了。”庾璟年已经一抬手,指着黑荆以及跟随谢纯一道前来的侍卫道:“这几个人,每个人都给我射一箭!”
你射伤了我的侍卫,我就以牙还牙射伤你的侍卫。谢纯已经明白了庾璟年的意思,“庾璟年你敢……”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几声惨叫响起,黑荆以及其他几个侍卫每个人的肩头上都插了一支箭,箭簇还在摇晃。
谢纯觉得受到了奇耻大辱,热血上冲,正准备上前去和庾璟年拼命,却被谢涵死死拉住了。谢涵对庾璟年拱拱手道:“大将军,如今你仇也报了,我们可否就此离去?”
庾璟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太傅请便!”
谢涵硬拉着谢纯翻身上马,向谢府而去。等一离开庾璟年的视线,谢涵的脸色就冷了下来。祖孙两人回到了谢府。
谢涵只说了一句:“等会儿到我的书房来一下!”就丢下谢纯独自回了房间。
不大一会儿,谢尚也听说了这件事,带着谢纯一起去了谢涵的书房,谢尚进来就跪下道:“儿子教子不严,让纯儿出去惹了这样的大祸,还请父亲责罚。”
谢涵冷哼了一声:“你也知道你教子不严?你先跪到一边去!”
谢纯也跪了下来。
谢涵看着他,问道;“你知不知道今天自己错在什么地方?”
谢纯虽然傲慢无礼无法无天,可是他绝不是蠢人,今天却办了一件蠢事,想想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这是为了什么。“孙儿不该以己之弱,攻敌之强,妄想用武力与庾璟年对抗,让自己处于险地,累祖父及整个谢家丢人。”
谢尚听得目瞪口呆,感情他儿子根本没觉得自己做错了,只是觉得自己行事鲁莽,方法不对而已。
没想到谢涵对他的回答还很满意的样子:“很好,既然知道自己错了,就下去领二十板子,想想怎样避免以后再犯同样的错误!就为了一个女人,连你自己引以为傲的聪明才智全丢了,只知道逞凶斗狠,哼哼,你这个样子,日后能成什么大气候?”
谢纯心悦诚服道:“孙儿明白,这就下去自领家法!”
等谢纯走了,谢尚忍不住道:“父亲,您就这样放他走了?”就不好好劝劝他“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只恋花一支”的道理,不劝劝他,庾璟年即将封王,此时和他交恶于谢家有百害而无一例?
谢涵自然知道儿子想说什么,瞪了他一眼道:“你以为我不想好生教育这个孽子,那些大道理,咱们这段时间和他说的还少吗?他听进去一个字了?这孩子聪明是尽够聪明,只可惜就是愿意钻牛角尖。眼下当务之急,是赶快给他寻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等他成了亲,心性定下来,自然也就把沈家那丫头给忘了。”
谢尚急道:“父亲,不是儿子不肯为这个孽子出力,实在是我们给他找了无数好人家的姑娘,他一个也瞧不上,甚至还扬言,若是我们再逼他,他就要离家出走!”
谢涵气得一拍桌子:“混账,你一个大男人,连儿子都管不好?我不听你说这些,你尽管去寻合适的姑娘,到时候由不得他不同意,就算是押着他,也要把堂给我拜了,洞房给我入了。快去!”
谢尚唯唯应诺,心想您还不是拿这个孽子没有法子,都是被您和老老太爷给惯成了这样,现在就只能来压迫我。心里这是头痛极了,谢纯现在就认准了沈沅钰,别的女子,哪怕是美若天仙或者门第高贵超过沈沅钰,他也是看都不看,这可要给他寻个什么样的女人?
另一边,谢家祖孙走了,庾璟年让“因公受伤”的萧十三也坐了一辆马车,沈沅钰则顺水推舟地让金灵上了那辆马车“照顾”萧十三。金灵是一根筋,根本就没想明白沈沅钰的用意,分明是想撮合他们两人,高高兴兴就答应了下来。那边萧十三对沈沅钰感恩戴德,谢了又谢,嘴巴咧得老长,就差在自己脑门上写下三个大字“我高兴”了。
连呆在一旁的庾璟年都看不下去了,脸色沉了下来,今天萧十三可丢了大人了,叫一个公子哥给射了一箭,回头再收拾他。
萧十三见boss脸色不好,立即麻溜地脚底抹油闪上了车。
庾璟年就和沈沅钰上了马车。
沈沅钰见夫君的脸一直阴沉着,以为谢纯的事让他不高兴了,虽然她和谢纯什么都没有,但是看见庾璟年这个样子,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有点心虚。就颠颠地倒了一杯热茶交给庾璟年:“阿年,你喝茶!”
庾璟年接过茶来,却不喝,只道:“瞧你这个样子,这是心里有愧?”平时在车里都是他伺候沈沅钰,沈沅钰何曾这样伺候过他啊。
沈沅钰立刻矢口否认:“你胡说什么?我又没做过坏事,怎么会心里有愧!”
庾璟年道:“谢季平可是建康城中鼎鼎大名的美男子,看今天的样子,似乎对你还是一往情深的,你就没有一点感动吗?”
沈沅钰连忙讨好地道:“整个建康城,还有比夫君大人长得更好看的男子吗?”又自问自答地道:“根本就没有这种可能嘛!”
庾璟年明知道她是在编瞎话,可是听了这话,心里还是万分的受用。嘴角也不由微微勾起向上的弧度。
沈沅钰见了终于松了一口气。又撒娇耍痴地道:“我对你的心思,你还不懂吗?谢季平又算的什么呢!”
庾璟年道:“算了,这次就饶过你,再有下次,再敢这么招蜂引蝶,看我怎么收拾你!”就在她的小屁屁上轻轻打了一下。沈沅钰一下就脸红了,娇滴滴地道:“你做什么?”
庾璟年差点忍不住把她就地正法。把她一把抱进怀里狠狠揉搓了一番,才恶狠狠地道:“今天我最生气的就是,你怎么这么不懂事,随随便便就把自己暴露在敌人的箭下,要是万一谢纯一时失手……”他没有再说下去,却是在她胸前的丰满之处狠狠捏了两下,以示惩罚。
沈沅钰这才明白,原来搞半天她根本就会错了意,人家根本不是吃醋或者什么的,而是担心她的安危来着。心里有些感动,又有些委屈,“人家不是害怕你受伤,这才急急忙忙地出去给你解围吗?弩筒多厉害啊!”弩筒是多么犀利的武器,她可是亲眼看到了并且记忆深刻。那次从简静寺出来遇到的黑衣刺客,被人用弩筒割麦子似的一茬茬放倒,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你就那么不相信你夫君?”庾璟年斜眼看着她:“你若不出现,我反而可以应付裕如,可是你一旦出现,我投鼠忌器,不但对我没有任何帮助,反而会拖我的后腿。以后再遇上这类事,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呆在车厢里,再不要出来帮倒忙了,知道吗?”男人语气十分霸道,却听得沈沅钰心中甜丝丝的,她心想,这样的事,日后哪里还会再遇上呢。
就道:“知道了,夫君大人!”主动送上了香吻。
回到琅琊王府,何氏和庾之瑶亲自在门口迎接。庾之瑶看见沈沅钰回来,高高兴兴地走上前来,挽着沈沅钰的胳膊道:“二嫂,你总算回来了。你回娘家的这段日子,可真是想死我了!”
沈沅钰笑着拍拍她的手:“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就上前给何氏见礼,口中说道:“大嫂,这阵子我一直呆在娘家不能伺候老太太和王妃,王府里头里里外外全靠大嫂一人操持,辛苦了!”
何氏见沈沅钰上前吓得反而后退了一步,离着远远地对沈沅钰道:“二弟妹说的哪里话,谁娘家摊上这样的事也都会如二弟妹一般。好在伯父伯母的病全都医好了这便是侥天之幸,我在家里多操劳些也是应该的。”又急忙道:“二弟妹刚从娘家回来也累了吧,快回房去我已叫人给你烧了热水,你洗个澡松散松散,有什么事咱们以后再说。”
沈沅钰不由心里暗哂,何氏这样的人你就不能跟她太较真。沈昀和周氏得病的这段时间,庾之瑶隔三差五地去看她,何氏竟然一次都没有登门,只是打发婆子送了几回东西也真够失礼的,想来是害怕到了沈家被传染疫病,相比起来小姑子庾之瑶就厚道多了。
沈沅钰也懒得和她计较,就辞别了何氏,向蘅芜苑走去。庾之瑶一路抱着她的胳膊叽叽喳喳地和她说个不停,沈沅钰就笑:“你和我这样亲近,不怕被我传染疫病吗?”
庾之瑶笑道:“二嫂的人品我还信不过吗,既然二嫂肯回来定是处理妥当不会把疫病带回王府的。我是一点都不担心,至于大嫂她就是那样的脾气,,二嫂你也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沈沅钰伸手去刮她的鼻子,“我们家六妹妹真是聪明,只是不知将来哪个男子能有那样的福气娶到你。”
庾之瑶经不起这样的玩笑,跺脚道:“二嫂再这样取笑我,以后我可不敢再来找你了。”
沈沅钰禁不住哈哈大笑。
庾之瑶把沈沅钰送到蘅芜苑,知道她还要归置箱笼,安排丫鬟就早早地告辞了。
沈沅钰先是洗了一个澡,从净房里出来她坐在榻上,让彩凤用干毛巾擦着她那一头乌黑的长发,一边叫彩鸾进来。这段日子她把彩鸾和沁雪留在蘅芜苑看家,彩鸾性子稳重,办事老道,也能看住不安分的沁雪,沈沅钰十分放心。
彩鸾看见沈沅钰全须全尾地回来,十分激动,她在王府里早就听说了老爷太太和沈沅钰全都安然无恙,只不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直到见到沈钰钰本人她那颗一直提着的心才真正放回肚子里。“小姐,您可算回来了!”彩鸾拉着沈沅钰的袖子,声音里有几分哽咽。
沈沅钰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好丫头,吓着你了吧。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嘛。”
主仆两人说了几句体己话,沈沅钰问道:“我不在王府的这段日子,家里一切可好?”
彩鸾道:“一切都好,只是前些日子二爷一个人回来,歇在前院的书房,凌雪姑娘去送了几回补汤。”
“噢,竟有这事?”沈沅钰就来了兴趣。
“二爷是如何处置的?”
彩鸾的脸上就露出一丝笑容来,“听说是叫二爷的小厮给拦在了门外,只收了补汤,没有叫人进去。”
沈沅钰脸上的笑容愈见欢畅,心想还算他知情识趣。沈沅钰道:“凌雪如此,寒梅和管嬷嬷又如何?”
“寒梅倒是十分的老实,这些日子一直躲在房中绣花,并未踏出房门一步。”彩鸾道:“我瞧着寒梅姑娘是个懂事的。”
沈沅钰点点头,没有趁着女主人不在的大好良机去勾引男主人,寒梅比起凌雪来确实是安分多了。
彩鸾又道:“这段日子管嬷嬷也没有什么异常,只是前段时间出府了一趟,好像是去宫里的。”
沈沅钰想了想,管嬷嬷显然对她心怀异志,但她是太后给的人,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收服或者除掉的。沈沅钰便没有去管她。本以为彩鸾说到这就结束了,没想到她又补充了一句:“其实不光凌雪去了,沁雪也同样去了。”
沈沅钰听了一怔,不由冷笑道:“她去做什么,也给二爷送补汤吗?”
彩鸾垂头道:“是的!”
沈沅钰心里不由升起一股无名火,沁雪凌雪想要接近庾璟年目的都是一样的,可凌雪原是庾璟年的贴身丫鬟,她去给庾璟年送补汤还能找出理由圆过去,沁雪呢明明是沈沅钰从娘家带来的,偏偏这样不安分,真是丢脸都丢到婆家来了。
彩凤听到这里,跳了起来,“我这就去把那小蹄子拿了进来,倒要问问她还有没有半点羞耻之心。”
沈沅钰连忙出言制止道:“我都还没急呢,你急什么,坐回去给我好好擦头发”又问彩鸾:“二爷是个什么态度?”
彩鸾兴高采烈地道:“二爷这次连补汤也没有收,只叫了一个小厮将沁雪哄了回来。”
彩凤忍不住问道:“小姐打算如何收拾那小蹄子?”
沈沅钰道:“她不是没有得逞吗,今日暂且莫管她,过两日再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彩凤你给我记住这一点,往后好好和彩鸾学着点,不要再这么毛毛躁躁的。”
沈沅钰这边在料理家事,那边沈沅珍则去了长沙王府。原来长沙王妃郑氏已经油尽灯枯陷入弥留,一心想要在死前再见外孙女一面。郗家也不好再拦着沈沅珍,便由郗杰把她送到了长沙王府。
此刻的屋子里,光线昏暗,因为郑氏怕光,烛台上只点着不多的几根蜡烛。沈沅珍满脸含泪地跪在郑氏的床前,郑氏目光浑浊之中却带着一丝清明,正是到了人之将死回光返照的时候。
郑氏害怕自己把疫病传染给她,并不叫她跪得离自己太近。屋子里面,除了郑氏和沈沅珍,就只有庾征,所有服侍的下人都被赶了出去。
“珍儿,外祖母马上就要下去陪伴你娘了!”郑氏吃力地说着,声音嘶哑。
“外祖母,你不要这么说,你会长命百岁的!”沈沅珍禁不住泪流满面。
“傻孩子,你莫哭!人都死要死的,外祖母活到这大把的年纪,也没有什么可害怕的,外祖母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啊!临死之前,我有几句话要叮嘱你……你若是还把我当作你的外祖母,就不要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
沈沅珍哭道:“外祖母,您说吧!珍儿都听您的!”
第240章 妙慧出手
郑氏喘了一口气道:“你现在处境艰难,要好好收敛脾气,和姑爷过日子,不要再想着报仇了。早日生下嫡子,在郗家站稳脚跟,我和你娘才能在九泉之下真正闭上眼睛。”
沈沅珍咬牙切齿道:“外祖母,您和母亲大仇未报,我怎么能就这样放过小大房的人?”
“你你……你为什么就不肯听我的话?”
庾璟年从书房回到蘅芜苑,也带回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郑氏死了!”
沈沅钰吃了一惊:“真的?”她早就听说了郑氏因为探望湖阳郡主而感染了疫病,却没想到她死得这么快。
庾璟年神色古怪地道:“从长沙王府传出的消息说,因为沈沅珍不肯答应放弃对咱们小大房寻仇,郑氏至死不肯闭眼,最后硬逼着沈沅珍发下毒誓,忘掉仇恨,以后和郗杰好好过日子,郑氏这才去了!”
沈沅钰微微一怔:“是长沙王府故意传出来的?”
庾璟年见她一下子就抓住了事情的关键所在,就奖励性地刮了刮她的鼻子,“我媳妇就是聪明!可不就是长沙王府故意传出来的!”
沈沅钰呵呵一笑:“可怜天下父母心,虽然我十分讨厌郑氏,但是不得不说,她待湖阳和沈沅珍两个是真的好!”这样的消息传到小大房的耳朵里,沈沅珍又是郗家的儿媳妇,日后小大房自然不会对她穷追猛打,她也可以安安生生地度过余生。
“只是不知道这消息有几分可靠!”沈沅珍这个人她太了解了,为人最是睚眦必报,母亲外祖母先后故去,她能这样轻易地咽下这口气?沈沅钰觉得不会!
庾璟年却不以为然地笑道:“以后多防着她一点儿就是了。郗檀可不是个傻的,如今正是和沈家通力合作的蜜月期,不会和沈家作对的。她一个内宅妇人,和咱们隔得大老远,又能翻起什么花样?”
沈沅钰道:“两家也总算是亲戚,明日我便备好祭礼去长沙王府祭拜一番。”长沙王府多次参与谋害沈沅钰和小大房的阴谋,如今搭了一个郑氏进去也算是罪有应得。沈沅钰十分不厚道地想看看他们的笑话。
庾璟年自告奋勇:“我明日没有什么公务就陪你去长沙王府走一趟。”
沈沅钰明白他是不放心自己的安危,要亲自在一旁守着,心里有些小感动,就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亲,结果却点燃了导火索,庾璟年久旷之身早就憋得受不住了,立刻饿虎扑羊般的将她压在下面,其中自有一番旖旎。
庾将军龙精虎猛,直折腾到后半夜,见沈沅钰着实承受不住这才罢了。
第二天一早,直到日上三竿,沈沅钰才悠悠转醒,一起来就开始埋怨值夜的彩鸾彩凤,“你们怎么不早点叫我起来?”眼看着给王妃和老太太请安已经晚了,大家都是过来人,自然能够明白她是因为什么而迟到的,可真是丢死人了。
彩鸾彩凤连忙请罪,这时帘子一挑,庾璟年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黑色劲装,一张俊逸超凡的脸上,挂着满是餍足的表情,显然是刚从演武场回来。庾将军满脸的神采飞扬,哪里像是沈沅钰这般,直到现在都觉得腰酸背痛,爬都爬不起来。
“是我吩咐她们不许叫你起来的!”
沈沅钰怨道:“这可如何是好,早就过了问安的时辰了……”又埋怨道:“这都怪你,可真是丢死人了!”
庾璟年好笑不已,给她解释道:“王妃一早就派了人来,免了你半个月的晨昏定省,咱们正好乐得不去。至于老太太那里,只要咱们去了,早点儿晚点儿她老人家都高兴。”
“王妃真是这么说的?”沈沅钰想起昨天何氏的种种表现,就猜到了袁王妃的真实意图,大概是怕自己过了病气给她,庾璟年显然也知道这一点,脸上也是一片阴沉。
当初他刚从沈府赶回琅琊王府的时候,庾文泰就派人和他说过同样的话。结果庾文泰越是害怕,庾璟年就越是每天早上都去书房给他请安,非要和他对着干!
庾璟年道:“我还能骗你不成?”
沈沅钰道:“既然王妃这么嫌弃咱们,咱们就少给她添堵了吧!”她还不愿意去给袁氏请安呢。
反正也都晚了,沈沅钰也不着急了,先派人去了芷兰堂同郗氏报备过了,才慢条斯理地梳洗完了,算着郗氏那边早饭也该用完了,小两口这才过去。
郗氏那边请安的人都散了。她身边得力的大丫鬟一直等在门口呢,见两人到了,急忙禀了进去。郗氏一叠声地道:“快请进来,快请进来!”
庾璟年就拉着满脸羞红的沈沅钰进了堂屋,两人给郗氏见了礼,庾璟年就把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孙儿昨晚忙于公务,到了丑时才睡下,早上就起得有些晚了,误了给老太太请安的时辰,还请老太太责罚!”把沈沅钰给摘了出来。
沈沅钰就松了一口气。
郗氏眉开眼笑地听着。庾璟年昨天忙的是什么公务,她从沈沅钰那到现在还有些不自然的脚步中早就看出来了。小两口感情好,庾璟年为了维护妻子,不惜把罪过揽到自己的头上,她看在眼里,不但不生气,反而为了两个孩子高兴。
郗氏就呵呵笑道:“罢了罢了,就是请安的时辰晚了一点儿而已。哪个又要怪你们了!不过二郎,以后你切不可这么折腾自己的身子了!”就是做那种事,也不能通宵达旦的。
沈沅钰一听就知道老太太看出来了,顿时脸上布满了红霞,庾璟年偏头看了她一眼,对郗氏道:“孙儿明白了!”
郗氏就让两人上前来,拉着沈沅钰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听说你父亲母亲都病了,当时我也为你捏着一把汗呢!你父亲母亲感染了疫病,你在床前侍疾,真是个顶顶孝顺的,我们二郎没有选错你这个媳妇!”
沈沅钰连忙谦虚:“为人子女者,做这些也都是应当的。倒是这段时间没能在老太太跟前尽孝,实在是罪过!还请老太太不要生我的气才是!”
郗氏道:“你这叫什么话!在你父母跟前尽孝和在我跟前尽孝还不都是尽孝,我又岂会生你的气!”
郗氏十分开明,沈沅钰也愿意和她亲近,说了几句家里的事,又和庾璟年捡那好听的话,哄得郗氏开心了。庾璟年才把一会要去长沙王府吊唁郑氏的事向郗氏做了禀报。最后问道:“老太太您去不去?”
郗氏叹了一声:“郑氏当年也算是一代天之骄女,和湖阳郡主一般,也是厉害的很呢,没想到老来老来,却是这么一个下场。昨日长沙王府也送了讣告过来,不过我与那郑氏也没有什么交情,我就不去了吧!”
郗氏能在琅琊王府坐得稳如泰山,智商自然是很高的,隐约间明白郑氏和湖阳郡主的死没有那么简单,却也不多问,只嘱咐两人早去早回,到了代她给郑氏上一炷香,就让他们回去了。
回到蘅芜苑,金灵已经在堂屋等着沈沅钰了。原来庾璟年担心沈沅钰在长沙王府再出什么状况,就叫了金灵回来,保护沈沅钰。
沈沅钰就笑着问她:“萧将军的伤怎么样了?”
金灵道:“已经请了最好的太医,帮他取出了箭头,上了最好的金疮药,如今包扎妥当,好在那箭上没有抹毒,太医说慢慢将养,很快就能好了。”
沈沅钰奚落道:“你对萧将军的病情,还真是如数家珍啊!”
金灵没反应过来,“奴婢一直在旁边伺候着,自然知道的清楚些!”
“噗!”碰见这么奇葩的丫鬟,庾璟年一口茶水也喷出来了。彩鸾彩凤都捂着嘴在那里偷笑。金灵看看庾璟年,又看看一众丫鬟们,只觉得莫名其妙的。
沈沅钰道:“那等咱们从长沙王府回来,你还回去伺候萧将军!”
金灵十分高兴地答应了下来。
沈沅钰就对庾璟年道:“看来咱们院子的喜事要近了。”庾璟年早看出来沈沅钰的目的,是想撮合这两个了,自己的亲卫长娶了沈沅钰的贴身护卫,倒也般配,关键问题是萧十三看样子十分喜欢金灵。
就笑着点了点头。
众人都是一片了然的样子,唯独金灵懵懵懂懂的,还傻乎乎地问:“什么喜事?奴婢怎么不知道?”
沈沅钰笑得差点喘不过气来,只用手指头点着她道:“你很快就知道了。”
这个时候,有丫鬟进来回禀:“外头马车准备好了,王妃那边也传过消息来,让二爷二奶奶先走!”
庾璟年就哼了一声,“既如此,咱们这就出发吧。”
两人便坐车到了长沙王府,长沙王府已经一片缟素。庾璟年不是一般二般的人物,世子庾征亲自接了出来,庾征已经换了一身孝服。
庾璟年拱拱手道:“世子节哀顺变!”
庾征本来是在吏部任职的,如今他娘挂了,他就要卸下一切职务,闭门在家为郑氏守孝,所以他如今的心情着实不怎么美丽,见了庾璟年和沈沅钰更是添堵,却又不得不打醒精神应付两人。
庾征将两人请进了灵堂,庾璟年和沈沅钰上前给郑氏上香,一眼就看见沈沅珍一身雪白地跪在灵前,看见沈沅钰,她慢慢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到沈沅钰的跟前,眼中满是怨毒。“你怎么来了?”
“王妃总是长辈,王妃去了,我自该来上一炷香,祭奠一番!”
沈沅珍恨意上涌,只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来:“假惺惺!小二房如今落到这样的田地,你一定很高兴吧?外祖母不愿看到你,你走吧!快走!”说罢就有些歇斯底里地去推沈沅钰。
庾璟年早就在一旁警戒着了,一伸手就把沈沅钰护在了身后,沈沅珍推到了他的胳膊上,庾璟年纹丝未动,沈沅珍却被反作用力推得后退了一步。
庾征大吃一惊,急忙上前拉住了沈沅珍:“珍儿,你这是做什么!还不住手!”
又连连对庾璟年和沈沅钰赔礼道歉:“珍儿也是因为乍然失去了母亲和外祖母两位至亲,一时接受不了这个打击,心智有些迷失,两位不要和她一般见识才是!”
庾璟年冷哼了一声,一点面子不留地说道:“既然心智迷失,就不该叫她在人前出现才是!”
庾征又是连连赔不是,这才命管事把庾璟年和沈沅钰带到花厅休息。自己则送沈沅珍去她的房间休息。
沈沅珍满眼都是噬骨的仇恨和嫉妒,为什么不论沈沅钰有什么事,庾璟年都会紧跟在她的身后保护着她。可她伤心难过的时候,郗杰又在哪里呢?为什么上天给了沈沅钰那样好的姻缘?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庾璟年拉着沈沅钰往花厅走去,一边走一边低声问:“你刚才,没事吧?”
沈沅钰笑道:“我没事,有你在,我能有什么事呢?”沈沅珍变成这个样子,早就在她的意料之中,她并不觉得奇怪。
两个人的目光都在对方身上,都没有留意前面出现了一个人。就听见一声清脆的佛号,然后一个朗朗的声音响了起来:“大将军,将军夫人,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两位!”
两人一怔抬头,见身前不远处站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尼,一身灰色缁衣,却难掩绝代芳华,只是她一脸的宝相庄严,因而即便是倾国倾城,也不会让人生出亵渎之情。
沈沅钰连忙正色道:“原来是妙慧大师,好久不见,竟然在这里见到了您,真是幸会!”
庾璟年也熟知妙慧其人,也郑重地与她打招呼。“大师怎会出现在这里?”
妙慧道:“我与郑王妃有过几面之缘,长沙王爷请我来给王妃念上七七四十九遍往生咒,我念着与郑王妃的交情,不便推辞,这才到此。”
三人寒暄几句,就各自分开。
庾璟年道:“没想到庾伦还有几分能耐,竟能把这个小尼姑请过来。”要知道妙慧的简静寺在建康地位崇高,非一般可比,一般的权贵人家就算是死了人,也决计不可能请妙慧前来的,妙慧自重身份,也绝不会来。
沈沅钰却在琢磨一件事,刚才她总觉得妙慧看她的眼神里,有几分古怪,几分深意。妙慧她到底想要干什么呢?
等庾璟年和沈沅钰走远了,妙慧却并没有如她所说的一般,去郑氏的灵堂念往生咒,她在一个丫鬟的带领下,去了沈沅珍的院子。
沈沅珍正在屋子里发脾气,将一屋子的瓷器古董砸个粉碎。正在此时,听见丫鬟来禀报说:“妙慧大师想要见您!”
沈沅珍正在怒火中烧的当口,也没听清楚到底是什么人想要见她,只怒气冲冲地道:“什么大师小师的,不见不见!”
说话间妙慧已经自己走了进来:“沈施主稍安勿躁,贫尼此次与你相见,实在是有要事要与你商量。”
沈沅珍一抬头,看见了妙慧。郑氏和湖阳郡主都是信佛之人,沈沅珍被她们带的也对佛家充满了敬畏。当年妙慧在简静寺开坛讲经,湖阳郡主多次带沈沅珍去听经,所以妙慧她是见过的。
不过从前,妙慧从来没有看过她一眼,或者和她多说过一句话。这样一位誉满建康的大师站在自己的跟前,沈沅钰珍一时也觉得有几分不真实。“妙慧大师……”
她才说了一句,妙慧已经伸出手放在她的额头上,沈沅珍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一股清凉之气从她的头顶灌入体内,让她那颗躁动不安的心也跟着慢慢冷静了下来。
沈沅珍不可思议地看着妙慧,没想到她竟有这样的神通,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她就跪了下来,“求大师救救小女子!”
妙慧摆了摆手道:“你们先下去!”屋内几个服侍沈沅珍的侍女就走了下去。
妙慧在一片狼藉的屋子里找了把椅子坐下,看着沈沅珍道:“你心中怨念重重,执念丛生,我就是想救你也是不能!能救你的人,唯有你自己!”
沈沅珍大吃一惊:“大师这话是什么意思?”
妙慧淡淡地道:“你心中最想做的是什么?”
沈沅珍想要说出“报仇”两个字,可是一时间她又有些信不过妙慧,就犹豫了两秒中。
就这两秒钟的犹豫,妙慧就站了起来:“佛度有缘人,施主既然信不过我,下面的话再说也就没意思了,贫尼这就告辞了!”
沈沅珍现在是孤立无援,湖阳郡主不让她报仇,郑氏不叫她报仇,郗家不肯给她撑腰,舅舅也不敢为她出面,她现在是走投无路,最关键的是,妙慧的那样的眼神让她生不出拒绝的念头。
沈沅珍不由自主地说道:“报仇,我要报仇!”
庾璟年和沈沅钰在长沙王府略坐坐便走了。而妙慧在沈沅珍的房中不过坐了一刻钟的时间,便出了门,去了灵堂给郑氏念往生咒。
直到两天后,妙慧才念完了七七四十九遍往生咒,一脸疲惫地从长沙王府走了出来。坐上马车,回到简静寺。刚回到自己的禅室内准备休息片刻,妙安就进来了,“师妹,阁主的飞鸽传书!”
妙慧振奋精神,从妙安手里接过一个小小的圆筒,仔细检查圆筒的火漆完好无损,这才满意地拧开了圆筒,从里面拿出一张小纸条,看完了之后,她面色有一分沉凝,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妙安忍不住问道:“师妹,阁主这一次有什么吩咐?”
妙慧瞪了她一眼道:“阁中的规矩你是知道的,有些事,不是师姐该知道的,师姐还是少问的好。”
妙安不敢反驳妙慧的话,只得低头应是。
妙慧道:“师姐先下去吧,容我静一静。”
妙安出去之后,妙慧将那张小纸条拿在手里重新看了一遍,然后在烛火下将那纸条烧了,喃喃道:“阁主啊阁主,你天纵聪明,有无数的大事等着你去做,为何偏偏对这样一个女子念念不忘?如此谋划布置真的值得吗?难道你真的不怕因小失大,耽误了你统一天下的大业吗?这次就让我自作主张一回,哪怕是日后你知道了真相,对我处以极刑,我也要斗胆为您除去这个祸害!”
说话间,她的神情变得一片肃穆。
从长沙王府回来,两人一起用过午饭。庾璟年去了前头书房,沈沅钰睡了午觉之后,叫人叫了蕊心进来。
沈沅钰见蕊心双眼红肿,神色萎靡,显然是一夜没有睡好。沈沅钰给她赐了座位,道:“蕊心姐姐,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蕊心目光一片迷茫,她直到现在还没有从沈昀遣散姬妾这件事中反应过来:“小姐,奴婢也不知道奴婢日后应该做什么?”此前她把一颗心全都寄托在沈昀的身上,现在沈昀忽然说不要她伺候了,她的感觉就是整个精神世界都崩塌了。
沈沅钰暗叹一声,道:“蕊心姐姐虽是婢女,可我一直把你当成姐妹一般看待。现在这种状况我十分同情,可太太毕竟是我的亲娘,我总要站在亲娘这一边,希望姐姐能够理解我!”
“小姐不必如此,奴婢明白的。”
沈沅钰道:“你明白就好!爹爹的脾气想必你是了解的,他向来说一不二,姐姐再想回到他的身边,是决计不可能的了。况且,我也不会再让旁人去破坏爹爹和娘亲好不容易弥合的感情!”
“现在我给姐姐两条路。第一,继续留在我的身边,帮我管起蘅芜苑的事儿。第二,我现在就把姐姐的身契还给你,放你出去,你要银子也好,田庄也好,都随你,总之我会让你活得丰衣足食体体面面的。这两条路,你选一个吧。”
她本来想对蕊心说,她将来愿意为蕊心找个各方面配得上她的男人嫁了,想来蕊心现在也听不进这种劝,也就打住了。时间是治愈感情创伤的良药,她相信,虽然自己的父亲魅力惊人,过不了多久,蕊心就会回心转意,到时候自己再把她风风光光嫁出去就是了。
蕊心没怎么想就道:“奴婢愿意留在小姐身边,一辈子伺候小姐!”
沈沅钰料到了这一点。她上前拉起来蕊心的手道:“你放心,日后我绝不会亏待姐姐的。”就叫人送蕊心下去休息。
她又把彩鸾叫了进来,有些歉意地对彩鸾道:“你是我身边最得力最稳重的丫鬟,本来这管房大丫鬟应该是由你来做,让你来节制彩凤她们的。现在蕊心姐姐已经答应留下来帮我了,就只能委屈你给她做个副手,你心里可有什么想法没有?”虽然她知道彩鸾不会因为此事而心生怨怼,还是早点说出来为好。
彩鸾连忙道:“蕊心姐姐聪明又能干,况且是老爷送予小姐的,从前我就跟着她学了不少东西,自该是她管着我们才对,奴婢绝没有一丝怨言。况且小姐待咱们这样好,能够伺候小姐,是咱们几世才能修来的福气,何来怨言之说呢?”
沈沅钰握住了彩鸾的手道:“好丫头,你放心,日后我是一定不会亏待你的。”安抚好了丫鬟,沈沅沅松了一口气,内贼最为可怕,有些事她不能不防微杜渐。
第241章 布置陷阱
沈沅钰虽然住回了琅琊王府,但是沈府那边,因为湖阳郡主的丧事还没有办完,她虽是出嫁女,却也不能完全放任不理,只得三天两头地往娘家跑。
庾璟年怕她白天辛苦,虽然欲求不满,晚上也不怎么闹她,让沈沅钰难得地睡了几晚好觉。
湖阳郡主和白姨娘身份不同,也不过停灵七日,沈家借口天气太热,害怕尸体腐化,早早地将她收殓下葬。
这一日,正是湖阳郡主大殓的日子,郗老太太和袁王妃便带着何氏、沈沅钰、庾之瑶、庾彤等人去了沈府。
因为三嫂阮氏怀着身孕,那时的风俗孕妇是不能去参加葬仪的,阮氏这才没有去。
沈沅钰在家里住了一阵子,袁王妃和何氏瞧着她没有什么事,这才敢和她接触。沈沅钰看懂了这些变化,面上却丝毫不显。
琅琊王府差不多是倾巢出动,庾文泰、庾亮、庾璟年等男人都来了,众人到了门口,沈家得到消息,沈晖带着沈泫、沈汾,一起在门口迎接。
那个时代的葬礼仪式繁复,是极为折磨人的。沈沅钰就见沈晖和沈泫面色晦暗,沈晖比她爹小四岁,可现在看起来,两人倒像是掉了个个儿似的,沈昀年纪轻轻的像是弟弟,沈晖倒像是哥哥。
沈晖最近日子的却是不大好过。本来他已经打算去临川郡去做他的内史去了,谁知正妻恰在这个时候死了,妻子死了,丈夫也是要守孝一年的,所以临川郡他是去不了。
沈弘和沈昀一商量,最后决定湖阳郡主的丧事办完了,就叫沈晖去湖阳郡主的墓边结庐而居,明面上是说沈昀思念发妻,愿意为她守墓,实际上,却是一种变相的发配。沈家的陵寝在会稽郡呢,到时候沈泫自然也要跟着过去守墓,就算爷俩再怎么蹦跶,也绝对蹦跶不起来了。
沈晖倒不是真的对湖阳君主的死有多悲伤,不过他是听了这个消息之后,整个都不好了,在那样的地方住上一年,他真有一种死了老子娘一般的悲痛感了。
这一次跟着沈晖出来的,不光是两个儿子,连大姑奶奶沈沅秀和四姑奶奶沈沅珍也都一道出来了。
因为湖阳郡主死得突然,嫡母死了,沈沅秀当然要奔丧,她得到消息之后,从荆州赶来路上花了不少时间,勉强赶回来也就参加个大殓礼。而沈沅珍则不一样,从长沙王府回到郗家之后,她整个人都变了不少,看起来基本像是一个正常人了,郗杰这才敢带着她回娘家。
毕竟生母的大殓礼,若是硬拦着沈沅珍不叫她回去,道理上也实在说不过去。
沈沅珍今天表现得倒是中规中矩,再没有往日那样的歇斯底里,看见沈沅钰也不过目光微闪,就垂下了眼睑。倒叫沈沅钰十分不习惯。
众人进了灵堂,按照长幼顺序,纷纷给湖阳郡主上香,沈晖一家子告罪一声,又要出去迎接别的客人。
不一会儿,长沙王府的人也来了。庾伦和庾征也是两头跑,都是满脸的疲倦之色,庾伦的头发都白了不少。
客人们就不由得议论纷纷。说起妻子女儿前脚后脚地撒手尘寰,来这一家子还真够悲催的。
最近建康城也算是多事之秋,因着疫病的事很是有几户士族家中死了人的,一时间丧礼办得蔚然成风。时辰差不多了,沈昀和沈重陪着沈氏家主沈弘踏入灵堂,比较起长沙王父子落魄,沈弘父子虽然也穿的粗布麻衣,气色却是好得多了。
这两人一到,大殓礼紧接着便正式开始。
首先是沈弘发言,他先是说了一番话,表示对今天到来的亲朋好友表示感谢,又表达了一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之情,众人本来以为话说到这里就算齐活了,接下来干正事,把湖阳的尸体抬下来装殓入棺,然后大家该干嘛干嘛去。
哪知沈弘最后话锋一转,忽然道:“今日趁此机会,老夫有一件事要宣布。”众人看他神态庄重,不由全都屏息静气。
沈弘缓缓道:“老夫已经和族中执事族老们商量好了,等湖阳的丧事办完了,老夫就此退隐山林,从此泉林为伴,精研音律,真乃是人生一大乐事!”
就有人问道:“那宗主之位?”
沈弘便笑着看了沈昀一眼,“宗主之位,自然是交给我的儿子沈昀。”
众人一时之间都被这个震懵了,沈弘是沈家大名鼎鼎的老狐狸,沈弘之于沈府,如同谢涵之于谢家,桓奇之于桓家,这样的定海神针,怎么能说退就退了。虽说沈昀担任宗子之后,做了不少让人眼前一亮的事,让沈家乃至整个建康城的名门士族看到了他的才华和能力。
但是他毕竟还年轻,今年还不到四十岁。接任宗子也不过才一年,这样一个年轻的掌舵人,管理兰陵沈氏这样一个庞大的家族,他能够胜任吗?他能够压服众多执事和族老们,让沈家还如同沈昀在的时候那样,捏成一个拳头吗?
小二房的人更是震惊不已。谁都没想到一向栈恋权力的沈弘会这么干脆地将宗主之位传给了沈昀,这宗主是爹,和宗主是哥,那可是两个概念,以后可得夹紧了尾巴,好好做人。
庾璟年和沈沅钰对望了一眼,也是满脸的惊讶之色,沈昀之前口风很紧,根本没有向他们透露过一丝一毫的消息。
沈弘宣布这个重磅消息的时候,沈沅钰注意观察了沈重的脸色,见他没有丝毫震惊之色,显然他早就知道了自家哥哥要把宗主之位传给侄子的事情,那也就是表明他是支持沈昀登位的,有了沈重的支持,那沈昀掌控整个沈家权力就已经成功了三分之一!
沈沅钰暗暗握拳,替父亲高兴。她相信父亲能够凭借自己的努力,把兰陵沈氏发扬光大,到时候,他会做的比祖父还要好很多!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谁还管湖阳郡主大殓的事?
等沈弘宣布大殓礼开始,众人都还没从震惊中回过味来。沈沅珍见这等庄严肃穆的时刻,却没有一个人真正关心自己的母亲,不由心中大怒,连沈弘也恨上了。
所谓大殓,也就是将人的尸体移入棺木。湖阳郡主的棺木早就准备好了,沈晖更是早早请了阴阳先生,推算好了入殓时辰。如何入棺、如何合棺,都有极繁复严格的礼仪。
湖阳郡主生前有两子,便由长子沈泫抱着她的头,次子沈汾抱着她的脚,又从亲友中请了举重意即抬棺之人共六人,将湖阳郡主小殓过的的尸体放入棺中。沈沅珍跪在灵前默默垂泪,却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她在心里暗暗发誓:“娘,您安静地去吧,很快我就会为您报仇了!”
足足两个时辰,湖阳郡主的大殓礼才终告完成。沈沅璧作为侄女,少不得也要来参加,本来她对湖阳郡主就没有什么好感,这次湖阳郡主即便是和她生母白姨娘前脚后脚地死去,她也没有任何悲痛之感,装模作样地在湖阳郡主的灵前干嚎了几声,反正她也不是湖阳郡主的女儿,也没人注意她。
出了灵堂,她正想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一下,却被沈沅珍的贴身丫鬟绿岚给拦住了。“七小姐留步,我家奶奶请您过去一趟。”
沈沅璧一愣,有些警觉地问道:“四姐姐找我,有什么事吗?”她和沈沅珍关系说不上好,沈沅珍忽然找上了她,让她难免有些觉得奇怪。
绿岚道:“自然是有事要和七姑娘商量,您就快点跟我去吧,都是嫡亲的姐妹,我家奶奶还能吃了您不成?”
硬是拉着她去了谦退堂。
等到了谦退堂,沈沅璧就看见沈沅珍正坐在椅子后面,脸色苍白,眼底一片青黑,眼睛肿的像是桃子一般。湖阳郡主死了,她是真的伤心。
沈沅璧心里暗想,你不在母亲棺木之前守灵,和我一个隔房的姐妹有什么话好说的?当然不敢直接说出来,恭敬地给沈沅珍行礼道:“四姐姐!”
见她进来了,只是微微抬头,说了一声:“七妹妹来了,坐吧。”
沈沅璧就找了张椅子坐下,沈沅珍就淡淡吩咐:“你们全都下去,把门守好了,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靠近这里。”把屋子里所有伺候的丫鬟全都撵了出去。
一时间屋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沈沅珍这才抬起头来,眼神凶暴狠戾,沈沅璧看了不由打了一个哆嗦。沈沅珍的眼神太怕人了,她不由有些后悔,不该跟着绿岚来此。要知道小二房和小大房一向不怎么对付,如今沈昀眼看就要做宗主了,沈沅珍不会迁怒于自己,想要对自己做点什么吧?
沈沅璧觉得背后直冒凉气,想到这里就再也坐不住了,一下站了起来,道:“四姐姐,我才想起来,我想着给母亲绣一件抹额,约了贾嬷嬷去我的小院里看花样的,真是不巧,我得走了!”就想找个借口开溜。
沈沅珍唇角浮起一丝冷笑:“怎么,你害怕我?你如果想走,也可以,我绝不拦着你!只要你不想继续留在建康,而愿意回到会稽郡那冰冷的家庙里,那你就走吧!”
本来沈沅璧想好了,不论沈沅珍说出花来,她都要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可是沈沅珍这话,却恰恰说到了她的心坎上,她就像是被人点了穴道一样,站在那里不动了。
“四姐姐,你……”
沈沅珍原来就看不上沈沅璧这样的庶女,现在更是不把她放在眼里。这样的人,一心只想着自己的那点儿小事儿,生母死了,竟然没见有多伤心的样子,如此不孝,真是连猪狗都不如。
沈沅珍淡淡道:“看来被我说中了,你现在心心念念就是要留在建康,对不对?”
“你,你怎么知道?”
沈沅珍的智商还没有高到能够猜透沈沅璧心思的地步,不过她不知道,不代表妙慧不知道,那天妙慧见了她一面之后,和她说的并不多,只说是要帮她报仇,而且给了她三个锦囊。沈沅珍从前听过“锦囊妙计”的说法,没想到自己也有遇到的一天。
她也不知怎么的,被妙慧洗脑了还是如何,对这个尼姑竟然出乎意料的信任。便按照她锦囊中的计策行事,第一件事就是要降服沈沅璧。果然和妙慧给她的锦囊中所说的一模一样,沈沅璧果然被她这一句话就给糊弄住了,一时间她不由得信心大增。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你只需要知道,偌大一个沈府,如今能让你留下的只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沈沅璧的心脏砰砰直跳,她现在实在是太想要留下来了,就忍不住问道:“你有什么法子?”
沈沅珍道:“我可以给你一种药,你吃了之后,让你缠绵病榻起不来床,却又不会伤害你的身子。你想一想,就是大伯父再狠心,你得了这样的病,他必定舍不得让你去会稽郡受苦,说不定你耐不得途中的奔波,死在路上了呢?”她说的有几分恶毒,沈沅璧却听得眼前一亮。
沈沅珍又道:“更何况,你的那位嫡母,惯会装得贤良淑德,你若是变成这个样子,她定然也会帮着劝说大伯父,让你暂且留下的。再然后,你就可以慢慢想法子留下来。至于能不能想到法子,就不是我该管的事儿了!”
沈沅璧沉吟了一下,只要在七七之后,沈昀不把她立即赶走,她就有时间慢慢想法子留下来。于是沈沅璧道:“如此,我便谢谢四姐姐。还要请问四姐姐,药在哪里?”
沈沅珍不由哈哈大笑起来,“这么简单就想把药拿走吗?”
沈沅璧神色一整:“四姐姐可是有什么条件?不妨说出来让我听听!”果然这天下间没有免费的午餐。沈沅璧也不算笨得不可救药,并没有马上答应下来。
沈沅珍慢慢从椅子后面走了出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沈沅璧,眼睛里面锋利的目光看得沈沅璧背后汗毛直树。想要躲开,却被沈沅珍捏住了她的下巴,不让她移开眼睛。“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你来帮我吗?”
“不知道!”
“因为我娘刚刚死了,而你的姨娘也刚刚死了。”
沈沅璧强笑道:“这么说来,我和四姐姐也算同病相怜!”
沈沅珍道:“你说了这么半天,终于有一句话说对了。咱们的确是同病相怜,而且咱们不但是同病相怜,还应该同仇敌忾!”她顿了顿,接着一字一句地道:“因为咱们有着共同的仇人,就是沈沅钰母女!”
沈沅璧道:“四姐姐说笑了。二婶婶还有我姨娘,全都是得了疫病而死的,这是天灾不是人祸,和我母亲三姐姐又有什么关系呢?”
沈沅珍不屑地冷哼一声,道:“你少给我打马虎眼,我不相信你对白姨娘的死没有任何怀疑,为什么沈昀和周氏全都感染了疫病但是他们什么事都没有。而我娘和你姨娘就不治身亡。明明朝廷已经公布了治疗疫病的方子,怎么对旁人有效,偏偏对我娘和你姨娘就没有效果。”
“沈沅钰害得你被关进家庙,连亲也议不成,你难道一点都不恨她?只要你肯帮我对付沈沅钰,我便把药给你,你既可以完成留在建康的愿望,又可以出了心头的一口恶气,何乐而不为呢。”
沈沅璧听了微微有些心动,不过她终究不是傻子,道:“四姐姐是想把我当枪使,我没有那么傻,你的药我不要也罢。”说毕,推开沈沅珍起身就要往外走,想也知道不论怎么对付沈沅钰,叫沈昀知道了她都没有好果子吃。到时候的罪责说不定就要比现在还大,那就不是关家庙那么简单了。因此沈沅璧虽然恨不得让沈沅钰去死,却不会就这样大咧咧答应下来。
沈沅珍淡淡一笑:“几日不见七妹妹倒是长进了,若我告诉你,既能对付了沈沅钰又能叫你全身而退,你愿不愿意答应呢?”
沈沅璧的脚步就迟疑了下来,“你到底想要怎样?”
沈沅珍道:“我虽然恨她入骨,可我真要一杯酒毒死她,到时候查起来我也逃不了干系。我现在要做的,只不过是给她下一种药,让她以后都怀不了孕而已。这种药无色无味,她就算吃了也不会有任何感觉。而且这是一种慢性的毒、药,人吃过之后,要三天之后才会发作,谁也不会发现是你干的!”
沈沅璧道:“你真的有这种药?你莫要骗我!况且你若是真有这种药,何必需要我帮忙,你偷偷地下在三姐姐的饭食里就是了。”她也是略略知道些药理的,若是真有那样的无色无味,下药之后很久才发作的毒、药,那岂不是防不胜防,想给谁下毒就给谁下毒?
沈沅珍道:“你以为我不想?沈沅钰对我防范之心极重,我根本就没有动手的机会,要不然,你以为我还会找你来帮忙?”
她一副看不起沈沅璧的样子,沈沅璧却愈加相信了。
沈沅璧道:“若是你真有这样的毒、药,倒也不是没有成功的机会。”这样说起来,就是表示愿意帮助沈沅珍的意思了。“不过你要先把那药拿来,叫我检查一番,若真像你说的那样,我才会遵从你的安排行动。否则,我是无论如何不会只听信你的一面之词,就去给我三姐姐下药的。”
沈沅珍冷冷一笑:“你倒是如同你姨娘一样小心谨慎。”说着就从荷包里掏出两包药粉来,一个白色的,打开道:“这便是我说的那种毒、药。”她又道:“另一包黑色的,便是帮你装病的药,这只是五天的分量,你可以拿去先用着试试。”说着递给了沈沅璧,示意她收好。
沈沅珍道:“无色无味,入水即化,完全看不出来。”说着她拿了一个空杯子演示,果然见那药粉倒入杯中,被水一冲,就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沈沅珍摇晃着手中的杯子,沈沅璧看得目瞪口呆,果然看不出一点儿被下药的痕迹。沈沅璧已经相信了三分。沈沅珍就对她说道:“你可以找一条狗来,把这碗水灌给它喝,你就知道我说的所言非虚了。”
沈沅璧听了,果然找了一条大黄狗,沈沅珍把那一杯掺水的药混合了一些吃食倒在了盆里,让那狗全给吃了。
沈沅璧注意观察,果然那条大黄狗好好的,没有什么异变,沈沅珍道:“就好了,这药要三天之后才能发挥作用,你且等着就好了!我要先回去给我娘守灵了,三日之后,若是那狗的毒真个发作了,你再来这里见我!”
沈沅璧却将那小包里的药粉收了起来,“这些还够用一次吧?先交给我保存好了!”
沈沅珍淡淡看了她一眼,“够是尽够了,不过你要给我好好拿着,这药可是我花了无数心思才淘换来的,制作的工艺十分复杂,掉了可就再没有了。”说完再不理沈沅璧,就这样走了。
沈沅璧则是叫了翠屏进来,小心地牵着这条狗,沈沅璧十分谨慎,叫翠屏把这狗牵到了下人住的裙房里。那里养狗的多了去了,也不会引起旁人的怀疑。
沈沅珍则带着绿岚向湖阳郡主的灵堂走去。绿岚有些担心地道:“奶奶,七小姐她答应了吗?”安排这样大的一个计划,沈沅珍必须要借助身边的人帮忙,自从春竹给了郗杰收房,沈沅珍觉得她和自己的距离愈发地远了,她就越发倚重绿岚,因此这件事便也让绿岚知道了。
绿岚当然是不赞同沈沅珍报仇的,湖阳郡主在的时候,都没有从小大房讨得好处,落得个英年早逝的下场,又何况是智商比起湖阳郡主有差距的沈沅珍呢。
不过沈沅珍又怎么可能听她的劝。沈沅珍有几分得意地道:“沈沅璧,那就是一个蠢货,她也不想想,这世界上怎么会真有那种无色无味,又延后发作的毒、药呢?这次她落入咱们的圈套里,我要让他们小大房,自相残杀。她们两姐妹,都要给我——死!”
第242章 事情败露
这几日沈沅珍就一直住在谦退堂,每日里给湖阳郡主守灵。湖阳郡主大殓之后,还有停灵二七一十四天,才会由沈晖沈泫扶灵,归葬会稽郡沈家祖坟。
三日说快也快,沈沅珍就在谦退堂等着沈沅璧。果然到了半夜二更时分,沈沅璧终于找了个借口来到谦退堂。
沈沅珍十分不耐烦地道:“你可算来了,让我好等!”
沈沅璧连连赔礼,“院子里有点事儿耽搁了……”
沈沅珍打断她的话道:“不必说这些有的没的,那药的药效你可检查过了?”
沈沅璧点了点头,“我让翠屏时刻注意着,那狗果然在今天中午的时候,口吐白沫晕倒了,虽然没有死,可也去了半条命。这药还真是厉害!”单就是事隔三天才发作这一点上就是居家旅行杀人越货必备之良药。
沈沅珍把玩着手里的一串檀香珠,“我那日所说的话,你可都相信了?”
“相信了!相信了!”其实沈沅璧不光检验了那包白色的药粉,还检验了那包黑色的药粉。她自己不愿冒险,直接叫了个丫鬟试吃那种黑色的药粉,果然看起来就像感染了风寒一般,但是停了药,那丫鬟很快就复原如初。
所以沈沅璧再没有任何疑问。
“四姐姐准备如何下手?”她心里也是恨极了沈沅钰,尤其是眼看着沈昀和周氏复合,她心里更有一种紧迫感,生怕周氏生出嫡子,那她弟弟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比起沈沅钰,她更想害周氏不能怀孕,当然这些话她不会和沈沅珍说,她得想法子从沈沅珍这里多弄一些白色的药粉。
沈沅珍道:“你先看看这个。”就拿出一把珐琅彩绘酒壶来。这种酒壶很常见,沈家在宴客时也经常使用这种酒壶。沈沅璧就有些奇怪,“这酒壶有什么妙用?”
沈沅珍脸上浮现出一丝阴冷的笑容,“这酒壶看着和一般的酒壶没有什么不同,其实却是一个十分罕见的子母阴阳壶。”
“子母阴阳壶?”沈沅璧都没听过这种东西。
沈沅珍轻蔑地看了她一眼,那意思是怎么连子母阴阳壶都没听说过,就给她试验。她拿了两个酒杯,先是倒出一杯白色的酒汤,然后旋转那子母阴阳壶的底部,倒出的第二杯酒竟然就变成了绿色的。
沈沅珍道:“这子母阴阳壶里面有两个壶胆,通过旋转壶底就可控制倒出的酒是毒酒还是美酒,到时候只要在其中的一个壶胆中混入毒药……”
沈沅璧大为振奋,“有了此物,哪怕沈沅钰不上当呢……”
沈沅珍和沈沅璧议定了计谋,就在慢慢等机会。沈沅钰对沈沅珍充满了防范,对沈沅璧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一等就等了大半个月。
直到湖阳郡主的丧仪过了三七,沈晖沈泫扶灵去了会稽郡,在那里结庐为居,为湖阳郡主守孝。丧事这才算是告一段落。
眼看着五小姐沈沅依就要出嫁了,日后她嫁到荆州去,姐妹们再想见面聚会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趁着沈沅秀奔丧还未回去,就给众姐妹们发了帖子,邀请她们到盈翠居小聚。
这一次难得姐妹们聚齐了,沈沅依挨个给众人发帖子,从大小姐沈沅秀一直到九小姐沈沅霜,全都接到了她的帖子。
沈沅珍一直在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
沈沅钰也接到了帖子,沈沅依和她的关系还不错,她自然是要去的。
到了这日,沈沅钰便收拾一番,坐着马车回到沈府,先去见了沈昀和周氏。老太爷已经决定再过十天就是黄道吉日,到时候就举行大典,把宗主之位让给沈昀,因此沈昀忙得昏天黑地,根本没空理会沈沅钰。
倒是周氏,最近身边没有了小妾通房的滋扰,日子过得越发惬意。沈沅钰见她娘满脸红光,眼角眉梢洋溢的幸福都快溢出来了,觉得十分满意。
母女两个说了几句体己话,沈沅钰就带着沈沅舒去了盈翠居。盈翠居中,已经来了好些姐妹,大小姐沈沅秀、六小姐沈沅芷、九小姐沈沅霜都到了。
沈沅钰上前和众姐妹们见礼,口称“来晚了”,沈沅依今天是地主,自然由她出面招呼,上前拉着沈沅钰的胳膊道:“这成了亲的人,和咱们就是不同。三姐姐自从成了亲,这一心扑在三姐夫身上,和咱们姐妹之间走动的可有些少了。”
众人跟着大笑起哄,沈沅钰不由一笑:“五妹妹说这个,莫不是着急了,想要急着嫁出去不成?”
沈沅依脸色一红,她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大家闺秀,经不起这个,笑闹间众人落座。沈沅依这次请姐妹们小聚,选的地方是后花园中的沁水亭。时近五月,天气早就热了起来,沁水亭三面邻水,眼界开阔,在亭中一坐,凉风习习,暑热全消,真真是个宴客的好地方。
沈沅钰道:“五妹妹倒是会选地方,在这里请客吃饭,果然风雅!”
沈沅依道:“本来是想请一班小戏来的,只是家里最近接连有丧事,所以也只有作罢了。”沁水亭隔着一处水面,还有一处小小的戏台,请人唱戏是最好不过的了。众人都觉得有些惋惜。
正说着,沈沅璧来了。今天就是动手的时候,沈沅璧心里其实十分紧张,手心里都是汗水。本来她是被沈昀禁足在屋中不许出来的,还是她禀明了周氏,周氏帮她向沈昀说清,沈昀这才特许她出门。
不过沈沅璧看见沈沅钰和沈沅舒已经先一步到了,并没有叫她这个庶妹,心里就不由得暗恨,只盼着立刻就害得沈沅钰永远不要怀孕才好。
众人自然又是一番打招呼,相互见礼,好一番喧阗,沈沅依长袖善舞,众姐妹之间虽有一些龃龉,但是至少表面上看起来一片和谐。
如此人就来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个沈沅珍还迟迟不露面。沈沅依就叫了大丫鬟吩咐道:“四姐姐还没有来吗?派人再去请一次!”
沈沅珍其实和沈沅钰前脚后脚回到沈府的,不过她一回来就一头扎到了谦退堂,沈沅依派人去请了好几次,她都没有露面。
沈沅芷就阴阳怪气地道:“这么多人,就等她一个人了。怎么别人都能守时,就她每次都要摆架子,还当自己是什么金贵的人儿吗?”
沈沅芷自觉小二房没落了,从前她没少受沈沅珍的闲气,如今找到了机会,自然
免不了呛她几句。
沈沅依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少说两句吧!”这个庶妹小气尖酸,睚眦必报,真是一点儿都上不了台面。沈沅依平时简直烦死了她,可在外面却又不得不帮着她转圜,谁叫她们是一个爹生的呢!
沈沅璧也是个不靠谱的,沈沅依和沈沅钰真可谓是同病相怜,也十分理解沈沅钰的心情。
不大一会儿,派出去的丫鬟就来回报说:“四姑奶奶说,谦退堂还就有要事要处理,烦劳各位姑奶奶各位小姐再等她一会儿。”
小二房现在人去楼空,连十一岁的沈汾都给沈晖一块儿带到了会稽郡,谦退堂统共也没有一个主子,也不知道沈沅珍还有什么“要事”好处理的。
沈沅珍如此各色,众人心里都有些不快。沈沅依也有些不痛快,这摆明了就是想砸场子的节奏啊。自从湖阳郡主死了,沈沅珍就变得像是一个刺猬一样,见人就扎,简直是无差别攻击。
沈沅芷的嘴唇都快要撅到天上去了。沈沅依看了看众人,道:“大姐姐、二姐姐、三姐姐,你们看这事……”这比约定的时间都晚了半个时辰了。
沈沅秀是沈沅珍的庶姐,沈沅思又是个不爱揽事儿的,还是沈沅钰出言道:“咱们姐妹都是自家人,迟一会早一会的都无所谓,五妹妹你别着急,再派人去请她一次,若是她还不肯来,咱们就先开席吃着等她好了。”
三顾茅庐这也够意思了。沈沅依也觉得便该如此,就又派了一个丫鬟去,众人说说笑笑,耳朵全支棱着,等着沈沅珍的消息。
过了大约两刻钟的时候,那个被派去了的丫鬟一溜小跑了着回来了。沈沅依忙问:“四姑奶奶来了没有?”
那丫鬟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道:“奴婢没有见到四姑奶奶,听说她是在祭拜二太太的灵位,不许闲杂人等靠近!”
沈沅芷已经忍不住将筷子扔到了桌上。沈沅依也是一阵冷笑,今天又不是逢七的日子,祭拜母亲的灵位什么时候不行,沈沅珍这是摆明了要给她难看呢。
沈沅依跟着小谢氏这些年,也养成了一定的城府,面上不显地笑道:“既然四姐姐要忙正事,我看咱们就不要等她了,这就开席吧。”
众人纷纷应声,“咱们先开始吧,等她拜祭完了,自然也就来了。”——不来才好呢!说起来,包括沈沅秀在内,没有一个人待见沈沅珍的。
沈沅依拍了拍手,丫鬟们鱼贯着将早已准备好的膳食摆上。沈沅依是考虑的十分周到,也知道沈沅珍和沈沅璧刚刚丧母,不能吃那些大鱼大肉,因此准备的菜色都是以清淡的素菜为主的,清淡是清淡,但是却做得十分精致好吃。
沈沅依就举杯对众人道:“最近家里出了这么多事儿,姐妹们也跟着没有个闲着的时候,难得有这个机会,咱们姐妹们能聚齐,再过两年等咱们都嫁人了,想像今天这样聚在一起,聊天说话,叙叙姐妹之情,可就不容易了。这杯中的都是素酒,不上头的,今天咱们姐妹就痛痛快快地喝一场,大家都不要拘束拘谨!”
说着一仰脖把那一杯酒给喝了,然后亮了亮杯底。众人都笑:“五妹妹/姐姐好酒量!”沈沅钰也把杯中酒干了,真如沈沅依所说,这酒入口有一股果香,喝完之后并没有别的感觉。看来度数很小,适合女孩子饮用。
沈沅思夹了一筷子素菜,然后道:“这素菜脆爽可口,好久没有吃过这么地道的素菜了!莫不是,五妹妹把栖霞寺专做素菜的彭小师傅给请了来?”那栖霞寺的彭小师傅素菜做的乃是天下一绝,连当今皇帝吃了都要赞不绝口的,只是这彭小师傅只在寺内做菜,一般人根本就没法把他请到家里来。
沈沅依就笑道:“二姐真是好刁的嘴啊,这都叫你给吃出来了!”就是变相承认了,这一桌子素菜,真是彭小师傅所做的。
沈沅钰暗暗点头,沈沅依准备这次的宴席是真的下了功夫的。一时间,众人觉得受到了沈沅依的莫大重视,心里无不愉悦,就把因为沈沅珍而引起的不愉快放到了一边。
沈沅依道:“大家慢慢吃,今天我还给大家准备了一道美味的河鲜。是刚刚捕捉的长江鲥鱼。”长江鲥鱼乃是“长江三鲜”之一,价格非常昂贵,非权贵不能享用,尤其是现在并不是吃鲥鱼当季的时候,鲥鱼更为难得。
九小姐沈沅霜是极为喜欢吃河鲜的,毕竟年纪还小,就忍不住道;“真的有鲥鱼吗?”
沈沅依笑着道:“我还会骗你不成!”
沈沅思捧场道:“就是不知彭小师傅会怎么烹饪这鲥鱼,彭小师傅一向是做素菜出名的,这鲥鱼做出来定然是别有风味的。”
沈沅钰也道:“可不是,我现在也很期待呢!”
众人便七嘴八舌地议论起鲥鱼的吃法来了。正在这个时候沈沅璧筷子不稳,夹着的一块豆腐就掉了下来,落在桌子上,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沈沅璧很想表现的如同生母白姨娘一般,害人之前一派云淡风轻举重若轻,可是等到事情真落在了她的身上,她才知道,她根本就不是那块料,到如今,行动还没有实施,她就已经手心出汗,差点儿湿了帕子。尤其是沈沅珍迟迟不出现,更让她如坐针毡,她现在心跳的频率大概是平日里的一倍多。
沈沅钰眉头微微一皱,她早就发现了沈沅璧今天有点儿不对劲。要换了平时,她一定打醒精神和众姐妹虚与委蛇,可今天她竟像沈沅舒一般,化身闷葫芦,只在一旁呆呆地坐着,也不大参与姐妹们的谈话。如今更是连块豆腐都夹不住,在今天的这种场合,这可是很失礼很丢脸的。
这很不正常!
沈沅钰道:“七妹妹,你可是哪里不舒服?怎么我瞧着你脸色不大好,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瞧瞧?”
沈沅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勉强笑道:“多谢三姐姐关心,我没事的,可能是因为姨娘去世,最近有些伤心过度,才导致今天在姐妹们面前失仪了,五姐姐千万不要怪我!”
总算推出了白姨娘来做挡箭牌,把这一次的失误糊弄过去。沈沅依作为主人,自然不会和她计较这些小事,一面叫丫鬟上来帮着收拾,一面安慰道:“七妹妹言重了,你姨娘去了,咱们都能理解你的心情。这点子小事,不必放在心上。”
正说着,沈沅珍终于在绿岚的搀扶下姗姗来迟。“我来晚了,叫各位姐妹们久等了。”
众人虽然对她都有些不以为然,但是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全都起立和她打招呼。沈沅依道:“不晚不晚,我们这边也是刚刚开始。”
沈沅钰只是笑笑,并没有说话。她和沈沅珍之间的仇怨,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化解的。
沈沅珍脸上一点笑模样没有,只是道:“五妹妹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就大大咧咧地在沈沅钰的下首坐下,看了沈沅钰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三姐姐别来无恙啊!”
沈沅钰淡淡应道:“劳四妹妹记挂,我好着呢!”又转头对沈沅依道:“既然人都来齐了,咱们还是继续吧。”
沈沅珍这一来,原本十分温馨和谐的气氛不知怎么的,一下就尴尬了起来。沈沅依心里暗暗生气,早知道这样,她就不请沈沅珍来了,反正这位四姐姐,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沈沅璧见沈沅珍终于出现了,暗自松了一口气,见沈沅珍给了她一个隐晦的眼神,就抄起桌子上的酒壶道:“我给四姐姐斟酒!”
结果一杯酒才斟到一半,她一个没拿稳,失手把酒壶摔在地上,打了个粉碎。酒水溅了不少在她的裙子上。
沈沅璧假意地“啊”了一声,满脸惭色地道:“四姐姐,我我不是故意的!”
沈沅珍冷哼了一声,没好气地道:“看看你那毛手毛脚的样子,你能做好什么?”竟然当众训斥起沈沅璧来。
沈沅璧一副十分委屈泫然欲泣的样子。
沈沅钰眉头微皱,她讨厌沈沅璧,这个时候却不得不出面:“酒都洒到了你的裙子上,还不快去换一条裙子。”算是帮她解了围。
沈沅璧这才慌忙起身告罪去了。沈沅依本来打算派个丫鬟带她去净房,沈沅璧却道:“小四房这个园子我常来逛的,哪里还用人带路呢,叫翠屏陪我去就是了。”到底给拒绝了。
这一场酒席真是状况连出,沈沅依心里不痛快,表面还不能表现出来,强笑道:“七妹妹不妨事的,咱们吃咱们的。”又叫了一个丫鬟,“再去拿一壶素酒来。”
那丫鬟躬身应是,转身出去了。不大一会儿就用一个托盘端着一壶素酒回来。因为小姐的酒席上没有酒了,她脚步很快,对面忽然传来一个声音:“等一等!”
那丫鬟抬头一看,见翠屏扶着沈沅璧站在自己的面前,丫鬟一愣,急忙给沈沅璧行礼,“见过七小姐!”
沈沅璧点了点头。翠屏道:“我们小姐衣裳被酒弄脏了,要去净房换一身新的。不过小四房我们不常来,一时间找不到净房在哪里,你带我们去一趟。”用的不是征询的语气,而是命令的语气。
那丫鬟不过是个三等丫鬟,听了有些迟疑,还是鼓起勇气道:“不是奴婢不听姐姐的话,实在是小姐们还在等着素酒上桌,姐姐您看能否这样,这里距离沁水亭不远,奴婢脚下快着些,送完了这酒,再回来引七小姐过去可成?或者七小姐和姐姐再往前走几步,就能看到旁的值上的姐姐,叫她们带路也是一样的。”
这小丫鬟说得也算有理有据,哪知道翠屏听了却把脸一沉,“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叫我们小姐在这里等你一个丫鬟?你好大的胆子,这是看我们小姐是庶出的,就不把她放在眼里了吗?等你送完了酒再回来带七小姐去净房,要耽搁多少时间,你是想让别的小姐都看七小姐的笑话是不是?你安的是什么心?”
这一堆帽子扣下来,那丫鬟就有点懵了,带着哭音道:“那那怎么办?”
她一把抢过那丫鬟手里的托盘:“我替你去送酒,你带我们小姐去换衣裳。”见那小丫鬟还愣在那里,就呵斥道:“还不快去!”
小丫鬟认命了,只好带着沈沅璧往前走。哪知才走了一段路,翠屏又端着托盘赶了回来。
小丫鬟迟疑地道:“姐姐?”
翠屏道:“一看你就是粗手笨脚的,怎么能伺候好我们小姐,还是你把净房的位置告诉我,我陪着小姐去!”
又把托盘塞给了小丫鬟。小丫鬟如蒙大赦,急忙告诉了翠屏净房的所在,这才捧着托盘匆匆地跑了。
等那小丫鬟走远了,沈沅璧这才急急地道:“换了吗?”
这时翠屏的手也有些发抖,“换了,已经换过来了。”她看着自家小姐,声音有些发颤道:“小姐,您这到底是要做什么?”她有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
沈沅璧道;“这些你不用管,赶快给我去换衣裳。”
那边小丫鬟捧了酒进来,沈沅依有些埋怨地说了一句:“怎么这么慢!”
那小丫鬟唯唯应着,没敢多说什么。
沈沅依就叫她下去了,当着这么多姐妹的面,她也不好教训这丫头,只等着回头再好好调、教她。
这次一旁服侍的丫鬟用那个换过来的子母阴阳壶倒了一杯酒给沈沅珍,沈沅珍没有犹豫,一口喝了下去。
250龙舟赛事
这边沈四老爷和五老爷正在拉着庾璟年问:“听说大皇子的帐篷里闹出人命了,是怎么回事?”
庾璟年暗叹陆氏真会找时间死!这么一闹,整个建康城怕是没人不知道王雅芙毒死了大皇子妃,就算事实不是如此,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王雅芙还能挨家挨户地去解释不成?
庾璟年看戏的不怕台高,自然添油加醋地把事情解释了一遍,只说是陆氏喝了王雅芙端的茶,居然就中了鹤顶红而死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800小说网(www.800book.net).访问:. 。他们是其中的目击者,自然十分有说服力,四老爷和五老爷只听得面面相觑。
那边少爷和小姐们也支棱着耳朵听着呢,沈沅霜就吐了吐舌头,“鹤顶红?这也太可怕了!”八卦人人爱,沈沅霜虽然年纪小,可是在大宅‘门’里长大,又经历了被下毒的事件,这些事情也早就懂得了。
沈沅钰不由伸手戳了她的脑‘门’一下:“什么鹤顶红不鹤顶红的!你小小年纪的,这些事情你不要管。”她就故意扯开话题,“这次龙舟赛咱们沈家有队伍参加吗?”
“当然有啊,哪一年的龙舟赛能少得了咱们四大‘门’阀。”沈沐便‘插’言道。今年的参赛队伍就是由沈沐负责训练的。
赛龙舟是每年端午节的重头戏,每年皇室都会派船参加,四大‘门’阀以及各大世家也会派人参加。四大‘门’吠各大世家本来就明争暗斗的厉害,这龙舟比赛更是涉及到家族脸面的事情,自然都卯足了劲儿要把别家人比下去。
不过大家比赛归比赛,这里头的潜规则还是人人遵守的。毕竟大家表面上还是要遵从晋元帝的统治,所以第一名每一年都毫无悬念,是由皇室派出的船只赢去的。大家争夺的是第二名的位次。
沈家也比较重视龙舟比赛,所以沈昀一早就派了沈沐打造龙舟,训练参赛队伍,沈沐别的不行,可走‘鸡’斗狗这些可十分那手,沈昀让他去训练队伍,也算是人尽其用。
沈家的队伍都是沈沐一手训练出来,他自然是信心满满,就给众姐妹讲解起历年比赛的‘精’彩内容来,连庾璟年什么时候回转来,坐在沈沅钰的身边都没有发现。
沈沐道:“每年都有不少地下钱庄的人在这里开了盘口,赌哪一家能赢得龙舟比赛,当然赌的是谁能赢得第二名,咱们沈家的赔率可是第二低的。”赔率越低,就说明庄家越看好这支队伍。
沈沅钰就有些奇怪地问道:“那赔率最低的是哪一家?”
沈沐有些晦气地吐了一口吐沫:“是河东裴氏!”河东裴氏当年控制阿蛮害得沈沐差点被沈重打死,沈家也因为此事丢了眼看着到手的相权,沈沐自然把河东裴氏恨到了骨子里。
沈沅钰一下子来了兴趣,“居然是他们家?”这龙舟比赛说重要也重要,但是各大世家也不会太过重视这件事,毕竟这没有实际的利益让他们获取,而裴家之前到处联姻已经够高调的了,这次还这么想赢得这龙舟比赛,到底是为了什么?
庾璟年似乎看穿了沈沅钰的疑虑,笑着解释道:“河东裴氏未渡江的时候,声望实力均不次于四大‘门’阀,不过渡江晚了一些,如今就屈居在四大‘门’阀之下,裴氏的宗主又是个不甘心落于人后的,自然要通过各种法子提升自家的声望。因此龙舟赛他们势在必得,不但龙舟是特制的,光是训练这一支队伍就‘花’了整整一年时间。而四大‘门’阀根深蒂固,不需要以此来证明自己,只是抱着游戏的心态来参加的,所以算起来还是河东裴氏胜率高一点儿。”
他这样条分缕析地一解释,众人不由恍然。
沈沅钰笑着安慰沈沐道:“职业打业余,三哥,就算你输了,也没什么的。”
沈沐却还是有些愤愤不平,“若不是时间上来不及,咱们沈家未必就赢不了那些狗杂种!”
庾璟年嘿嘿一笑:“三哥,你好好干,我相信你绝不会输的。”
沈沅钰整日和他同‘床’共枕,早就对他的一颦一笑了然于心,见他笑中有些深意,就隐隐知道这其中有事儿。(800小说网 Www.800Book.Net 提供Txt免费下载)
沈沐也叫这个妹夫笑得有点莫名其妙。这时有小厮上前来和沈沐说了几句话,沈沐道:“各位兄弟姐妹,地下钱庄的盘口已经开了,你们要不要堵一把。支持支持咱们自己的队伍!”众人嘻嘻哈哈地往托盘上放钱,都是沈家的子弟,谁手上都有不缺钱,于是有人十两二十两的出银子,押的都是自己家的船,反正就算是输了也不差这点钱。
轮到沈沅钰的时候,她想了想,‘摸’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沈沐的眼珠子就瞪圆了。他自家知道自家的事,虽然有些不服气,可他心里也清楚比起河东裴氏,他们的胜算真的不大。
“三妹妹,我知道你有钱,小赌怡情,这太多了。”都知道她有四个郡做食邑,可是明知道要输,还押这么多,把五百两打水漂,这也有点儿太败家了。
沈沅钰微微一笑,想起了刚才庾璟年的那句话和那个眼神,道:“三哥你们好好做,我相信你们一定会赢的。”
庾璟年见沈沅钰如此,不由嘴角上挑,勾起一丝笑容。他心里也暗暗奇怪,沈沅钰的‘性’子他知道,比如打赏下人,比如人情往来,她‘花’钱都很大方,可也绝不会胡‘乱’撒钱……难道她看出来什么了?
沈沐见自家妹妹这么信任自己,又是感动,又是有些鸭梨山大,急道:“三妹妹,你再想想!”若是让三妹妹血本无归了,将来还怎么和她相见。
沈沅钰道:“再想想啊?”她歪着头想了想,目光却在庾璟年的脸上转了一圈,见他一脸的高深莫测,沈沅钰不由笑了。随手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银票全都拿了出来,十分嚣张地道:“把这些全都押上。”
沈沐一张一张翻看沈沅钰放在托盘上的银票,简直都傻了。他这妹妹还真是个妙人,谁出‘门’带那么大额的银票,光三千两的就有三张,加上零零碎碎的银票,足足有一万两。
沈沐觉得自己的脸都要‘抽’筋了,艰难地吐出三个字:“三妹妹……”如果刚才他还是鸭梨山大的话,现在简直就是鸭梨天大了……一万两啊。
就算再财大气粗,也绝不会随随便便扔出一万两,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沈沅钰又看了一眼庾璟年的脸‘色’,然后起身拍了拍沈沐的肩膀:“三哥,你就放心大胆地比赛吧,我相信我这一万两很快就会变成三万两的!”黑市上开出的沈家龙舟队的盘口是三比一,也就是说沈沅钰如果压中了,这一下就能赢回三万两。当然,若是输了,就一分钱都没有了。
沈沅霜目瞪口呆地看着沈沅钰,好半天才吐出一口气道:“三姐姐,你好有钱啊!”
沈沅钰笑着戳了她的脑‘门’一下子。见沈沐还在楞在那里,就催促他道:“快去快去!”
沈沐最后问了她一句:“你玩儿真的?”沈沅钰笑道:“我什么时候和三哥开过玩笑。”
沈沐一咬牙,冲着沈沅钰抱拳道:“就冲着三妹妹这样的鼎立支持,我也一定会带领龙舟队勇争第一,哦不,第二的!”
沈沐去了,庾璟年和沈沅钰也告辞从沈家的帐篷里出来,他们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到琅琊王府的帐篷里了。庾璟年问道:“你怎么会然改变了主意,在沈家的身上押了一万两银票?”
沈沅钰俏皮地笑笑道:“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了?”庾璟年笑着拥了拥沈沅钰,见沈沅钰的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自己,不由“噗嗤”一声笑了。“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媳‘妇’这么聪明,还真是……很有负担的好么!
沈沅钰笑得两只眼睛弯弯的,一下抱住了庾璟年的胳膊:“阿年是不是有什么内、幕消息?”
“内、幕消息?”庾璟年呵呵一笑:“现在还不能说。”
“为什么?”庾璟年却不肯这个时候告诉她:“天机不可泄‘露’,等会你看比赛就知道了!”
沈沅钰缠着他撒娇,庾璟年无奈之下,只得又透‘露’了一点消息给她:“我只能告诉你,等一会儿若是不出意外,胜出的一定不是河东裴氏的龙舟队,一定是你们兰陵沈氏的龙舟队。”
沈沅钰再问,他又不肯说了。两人又走了几步,沈沅钰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前阵子庾璟年从她那里拿了五万两银子急用,她也没有问他到底用来做什么,这个时候她福至心灵,问道:“你不会是把那五万两银子全押上了吧?”
庾璟年点了点头,沈沅钰想了想,依着他的‘性’子,定然不会只拿自己的银子来赌博,就问道:“你一共押了多少,压的是兰陵沈氏?”
庾璟年十分淡定地伸出一根手指,在沈沅钰的眼前晃了晃,道:“我押的是兰陵沈氏胜,这个数!”
沈沅钰倒吸了一口凉气:“十万两?”
庾璟年摇了摇头,缓缓吐出四个字:“一百万两!”
“一百万两?”沈沅钰差点晕倒,她抓住庾璟年的胳膊,吐血道:“你让我晕一会儿!”她是彻底感受到了刚才沈沐的心情了。
一百万两啊,赶上国库一年收入的十分之一了,这简直就是一笔天文数字。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是,“你从哪‘弄’来的那么多银子?”这家伙的胆子也太大了吧!
庾璟年笑笑:“我把咱们蘅芜苑、东海王府,还有皇伯父的‘私’库都搬空了,才凑到了这么点银子。一股脑全压上了。”又嘱咐道:“你可不要告诉三哥,要不然我担心他压力太大,等会儿比赛的时候反而会发挥失常。”
难怪庾璟年表现的那么低调。
沈沅钰长吁了一口气,半天才说道:“照你这么说,要是这次沈家的船队赢不了,咱们很快就要变成穷光蛋,而且要背负一辈子都还不完的巨大债务?”
庾璟年点了点头:“所以,得让三哥他们好好加油,千万不能输了才是!”
沈沅钰饶是淡定,想到那么巨大的一笔银子,这时候也有些沉不住气了。“是不是有点太冒险了?”她可不想和庾璟年去睡大街啊!
庾璟年笑道:“放心吧,没有绝对的把握,我是不会这样孤注一掷的!”
沈沅钰想起他刚才说的那句话,“皇上也知道这事?”
庾璟年点了点头。
沈沅钰放心了,有皇上兜底,还有什么可怕的?
两人回到琅琊王府的帐篷,刚刚坐下,就有人来回报,说是三皇子来了。
三皇子终于姗姗来迟,小夫妻两人都松了一口气。一块到‘门’口把三皇子迎了进来。今天庾文泰不在,这棚子里就是庾璟年说了算。
庾璟年把三皇子接进来,低声道:“三哥,你怎么才来?”他是真的有点儿担心三皇子了。
三皇子道:“在中途被事情耽搁了,差点误了时辰。本来是要带着你嫂子一起过来的,谁知道也不知是天气太热还是怎么的,她把早上吃的东西全都吐出来了,我只好亲自把她送回去,也不知道你嫂子现在怎么样了……”
巴拉巴拉说了一通,还是不改话唠本‘色’。
庾璟年才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是咱们谋划的事情有变!那一百……银子我可是全都已经投进去了!”
三皇子嘿嘿一笑:“怎么会呢?这件事万无一失,兄弟你就等着数钱好了。”兄弟两个对望了一眼,头碰头一起猥琐地笑了起来。
沈沅钰假装在那里吃点心,其实耳朵一直支棱着呢,把两人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心想难怪这些日子庾璟年神秘兮兮地老是往东海王府上跑,原来兄弟俩这是在琢磨着坑人呢,而且听庾璟年的口气,似乎皇上也掺合进来了,这件事肯定非同小可,一时心痒痒的十分想知道前因后果。
不大一会儿等到了巳时,主持比赛的人终于来了,是太子庾邵恒,皇帝没有来,派了太子前来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每年这龙舟比赛也要体现个君臣一体与民同乐的意思。江边已经搭起了一座高台,太子一身杏黄‘色’袍服当先,大皇子、三皇子、庾璟年以及四大‘门’阀高级士族的代表在后头众星拱月般随着他一起登上了高台。
陆氏之死已经在江边的达官贵人中间悄悄流传起来。大皇子刚派人用马车将陆氏的尸体运回府去。又叫人放出消息,说陆氏只是偶感不适,身死什么的都是一派胡言。毕竟若是这事传出去,少不得是一则皇家的丑闻,对骠骑将军府没有丝毫益处。再有一则,他需要尽快和太原王氏商量下一步的计划,所以他更要在这种场合‘露’面,以证明陆氏之死确属谣言。
太子先是拱手向四下致意,然后侃侃而谈说了一番开场白,大意是说自己受皇帝委托,到此来主持龙舟比赛希望大家发扬风格赛出水平之类的。
沈沅钰在下头听得怎么感觉跟现代运动会的开场白有点像呢,她心里不由升起一股极为滑稽的感觉。最后太子恭祝一番父皇身体健康大晋国运昌隆之类的话。
高台上早已竖起一面巨大的铜锣,太子举起鼓槌在铜锣上连敲三下,龙舟赛就正式开始了。
长江之内,几十艘龙舟一字排开,最左边的航道上,一个漆成金碧辉煌,有着一个巨大龙首的龙舟就是今年皇室派出来参加比赛的龙舟。而沈家的龙舟则在第三道上,沈家的龙舟不算大,不过造型十分古朴,低调而不张扬,符合四大‘门’阀的行事特点。
琅琊王府的棚子位置很好,沈沅钰能够看见沈家的船夫们带着白头巾,最前头的一个,穿着一身宝蓝‘色’劲装,就是沈沐。沈沅钰没想到他会亲自参加比赛,朝他调皮地握了握拳,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见。
因为庾璟年和三皇子上了主席台,所以沈沅钰只能一个人在棚子里观看。何氏留在家里“照看”沁雪,阮氏怀着身孕不方便出‘门’,庾之瑶和庾彤怕热,庾真因为快要嫁人了,都没有出‘门’。沈沅钰一个人在这里倒也颇为自在。陆氏刚才中毒死亡的不愉快这阵子也都忘得差不多了。
金灵眼尖,就看见皇家的船上,船头上站着一个‘女’子,别人忙着检查船桨,她却仪态悠闲地站在那里,穿着北燕人常穿的胡装,站在船头,微风传来,衣袂飘飘,宛若凌‘波’仙子一般。
“‘奶’‘奶’快看,那个好像是……真定公主!”
沈沅钰定睛看去,距离并不太远,果然是真定公主。蕊心也看到了:“怎么回事?她怎么跑到皇船上去了?”
沈沅钰大吃了一惊。对两个丫头道:“她现在已经不是公主了,而是长公主了!”前阵子慕容圭派了使者前来,册封她为长公主,沈沅钰一直关注着朝中的动静,这件事自然是知晓的。
按说慕容圭在封她为长公主的同时,应该同时给她指婚的,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立即宣布,这让沈沅钰疑‘惑’了一阵子。不过想来这件事和她没有关系,她便没有多做理会。
没想到今天她会出现在皇舟上。
沈沅钰等人正在纳闷,金灵忽然叫道:“快看快看!她朝咱们这边看过来了。”果然见真定长公主身子微侧,目光瞄了过来。那一瞬间沈沅钰升起一股错觉,觉得她是看向琅琊王府的这个棚子的。随即觉得自己一定是想多了。这一片棚子很多,除了琅琊王府,还有别的皇亲国戚或者公卿将军家的棚子,隔着这么远,真定长公主怎么就会看向这边来?
正在这时,真定长公主已经看到沈沅钰了。她的目光牢牢黏在沈沅钰的身上,嘴角也扯起一丝诡异的笑容。沈沅钰陡然升起一股极不舒服的感觉,真定长公主轻启樱‘唇’,说出三个字来,隔得虽远,沈沅钰却根据她的口型看出来她说的是:“等——着——我!”
沈沅钰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一条毒蛇盯上一般,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本来是挑着帘子向外看的,此时“刷”地一声放下帘子来,隔绝了真定长公主的目光。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随后又不由得哑然失笑。真定长公主作为北燕和亲的棋子,肯定很快就要被嫁给大晋的达官贵人,和自己有什么关系,“等着我”那三个字一定不是她说给自己的听的,自己也真是疑神疑鬼了。
真定长公主,说起来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不过也不知是为什么,沈沅钰看见她就觉得说不出的难受,她看向自己的目光,让她非常的不舒服。
蕊心就倒了一碗热茶,递给沈沅钰道:“‘奶’‘奶’,您可是哪里不舒服吗?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没事!我没事!”沈沅钰接过茶碗,喝了一口茶平复了一下心情,再掀开帘子的时候,发现皇船上的真定长公主已经不在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沈沅钰不知怎么的就松了一口气。
这时龙舟比赛已经全部准备就绪了,就听见远远地传来三声炮响,一时间地动山摇,比赛正式开始,几十艘龙舟像是离弦的箭一般飞快地向前冲去。
沈沅钰虽然相信庾璟年和三皇子的能力,这时却还是不由自主捏了一把汗。一百万两银子啊,想到这个数目,沈沅钰就觉得自己镇定不能。
这时候的比赛,全靠船夫划桨,但是龙舟的设计和材质等也非常重要。若是能设计一艘能在水中阻力小一些的龙舟,自然会事半功倍。
比赛一开始,冲在最前面的有两艘龙舟,算是第一梯队。两舟不相上下,其中一个船体漆成金黄的,自然是皇船,而另一艘船,每一条船上都画着家族的标记的,何况沈沅钰刚才就在注意了,不是别家的船,正是河东裴氏的龙舟。
河东裴氏的船果然很快。他家的船夫也显得训练有素,动作整齐划一,看上去赏心悦目。一年的集训不是白练的,河东裴氏一开始就取得了领先优势。
而四大‘门’阀的龙舟紧随其后,属于第二梯队。沈家的船便在其中了。
岸边漫天的喝彩声加油声不绝于耳,声音之大,吓了沈沅钰一大跳。江南富庶,不论官商还是平民,手里都有些闲钱,每到了端午,便有大量资金涌入地下黑市,他们也都是买了自己认为能赢的船队,因此呼喊加油之声此起彼伏。
沈沅钰有一种前世置身于大型比赛场馆的错觉。--4040bo+183542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