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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彩田     嫡女华第txt下载     嫡女华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52章 身世之谜

    庾璟年毕竟不是普通人,心智不是一般的坚定,他难受了一阵子,也就把这股情绪压了下去。“不管怎么样,皇伯父年纪大了,不能让文安县主嫁给他,毁了她一辈子的幸福,咱们还是先解决了这件事。以后的事,若她介意我的出身,谢季平对她也是一片真心,就便宜了谢季平那小子吧!咱们眼下还是好好商量商量,张士德的法子到底能不能有用!”

    三皇子道:“这件事还得求助于母妃才成。”

    庾璟年深吸了一口气,道:“三哥,有件事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时候收服了张士德的?”

    三皇子苦笑道:“什么收服了张士德?张士德这老小子眼中就只有父皇,他这次告诉咱们这么多事,是因为他欠了我一个天大的人情,过了今天,再想让他给咱们办事,那是休想了。”

    庾璟年吃惊地望着他:“张士德不爱财不爱名,几乎百毒不侵,你们是怎么让他欠下人情的?”正是因为张士德律己极严,皇帝才会对他那般信任。

    三皇子道:“是人就有弱点。张士德的弱点就是他是一个大孝子。”

    庾璟年不由一怔,这也能算弱点?

    三皇子道:“张士德年轻的时候家境贫寒,跟着寡母相依为命度日,后来北方战乱频仍,他带着老母亲度过长江来到建康,母子俩却在半途中走散,这些年来,张士德苦苦寻找老母亲,却一直没有结果。是我派了无数人四处打探寻找,最后终于找到了他母亲的下落,却不想早在十数年前,他母亲便已过世。我派人为他母亲修建坟冢,派人定期祭祀。张士德知道这件事之后,自然对我感恩戴德。”

    张士德作为一个孝子,明知道三皇子做的这一切不过是想收买他,不过他还是觉得自己欠了三皇子一个天大的人情,庾璟年也就明白了过来。

    庾璟年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三哥,谢谢你!”

    张士德的这枚棋子,很显然在争夺皇位的过程中至关重要,对三皇子来说,用在这种时候绝对是暴殄天物。可三皇子为了他的幸福,毫不犹豫地便用了,庾璟年怎么能不感激。

    三皇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好兄弟!皇子这个身份看起来威风八面,可是却有许许多多的事情是我自己做不了主的,就比如这个正妃。我自己得不到的幸福,我却希望你能得到,我见你对文安县主动了真情,我又怎么会吝啬张士德这一枚棋子?”

    沈沅钰无惊无险地回到长乐堂。庾之瑶借口把帕子落在了沈沅钰这里,带着扮成了丫鬟的沈沅钰登堂入室,倒也没有引起别人的怀疑。

    沈沅钰回到家里之后就一直在等消息,她本是个沉着有耐心的人,可是这一次涉及到旻文太子,她怎么也淡定不下来。

    几个丫鬟从来没有见到沈沅钰这么烦躁的时候,一时间长乐堂上上下下走路都悄无声息的,生怕惊动了暴躁中的主子。

    等了一天还没有消息,沈沅钰就有些坐不住了。也不知道三皇子那边打听到消息没有,不由深切地怀念起现代的通讯工具起来,若是有手机就好了,有什么消息都可以随时联系,不像现在,出门见个面麻烦的要死。

    到了晚上,宫里终于传出消息,却是含凉殿的桓淑妃,宣沈沅钰入宫参加晚宴。

    沈沅钰便知道三皇子和庾璟年大概是想出了法子,开始行动起来了。

    她心里也隐隐激动起来。

    沈沅钰如今是县主的身份,宫里有宴会,请沈沅钰坐陪倒也说得过去,何况桓淑妃冷傲归冷傲,办事还是滴水不露的,她不但请了沈沅钰,还把宁德长公主以及宗室中的一些有身份的命妇都请了去了。

    倒也不显得突兀。

    沈沅钰与周氏打过招呼之后,想了想还是去了老太爷的北望斋,向老太爷报备。

    沈弘听完了之后沉吟了片刻道:“你去吧,切记你是兰陵沈氏的子女,一切,当以兰陵沈氏的家族利益为重。兰陵沈氏将你养大成人,给你锦衣玉食的生活和高贵的身份,你也该为了沈氏的兴旺作出贡献才是。”

    沈沅钰抬起头来,与沈弘的目光对视,分毫不让。

    老太爷说过让她选择自己中意的夫婿,又在旻文太子求亲的时候态度模棱两可,已经叫沈沅钰心中颇有芥蒂了。

    老太爷也有一些内疚,长长叹了一口气道:“钰儿,我一直想做一个好祖父。可首先,我要做一个好宗主,我的责任是让整个家族兴旺昌达,而不是只顾着嫡枝这么几个孩子,你……不要怨恨祖父。”

    沈沅钰不知沈弘这样的做法对于现在这个时代的价值体系来说,是对还是错,至少她是不认同的。单从她受到的教育来说,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力,为了家族虚无缥缈的利益牺牲自己的幸福,她还没有那么圣母。

    因此,她并没有对沈弘的话多做回应。出了北望斋,回到长乐堂穿上县主的朝服,又梳妆打扮了一番,桓淑妃派来传旨的小太监其实还带来了她的口谕,晚宴开始的时间是在戌时,不过桓淑妃叫沈沅钰提前两个时辰入宫。

    沈沅钰明白这是还有重要的事情向她交代。

    因此她早早收拾妥当,就乘坐马车直奔皇宫而去。

    到了正阳门,不但桓淑妃派了一个含凉殿里的太监在这里等候,连庾之瑶都在此等着她。

    沈沅钰下了马车,对庾之瑶道:“为了我的事儿倒要连累之瑶妹妹跑东跑西,你身子骨本就不好,我这心里真有些过不去。”

    庾之瑶上前拉着沈沅钰的手道:“我也不全是为了你,我也是在帮我二哥。你要是成了我的二嫂,再辛苦一倍,我也是甘之如饴。”

    沈沅钰脸色一红,嗔道:“怎么越来越口没遮拦了?”

    庾之瑶的脸色一暗:“刚才在含凉殿中看见我二哥,他脸色十分不好定是出了什么事,我问他他也不肯告诉我。钰姐姐一会儿见了我二哥,一定要好好帮我劝劝他。”

    沈沅钰心里咯噔了一下子,冲庾之瑶点了点头。很快到了含凉殿,沈沅钰见过桓淑妃,桓淑妃依旧是一副高冷的样子,只是沈沅钰觉得她看像自己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探究。

    桓淑妃道:“皇儿和璟年他们都在偏殿等你,你先去见过他们。”

    沈沅钰正要走开,桓淑妃忽然道:“你小小年纪,便能驱策这么些天下间一等一的男子为你做事,还真有几分当年她的风采。”事到如今,当年那件事也是瞒不下去了,前因后果桓淑妃已从三皇子口中知晓。

    沈沅钰听得一愣,不知道桓淑妃口中这个“她”指的又是谁,想开口问询,桓淑妃已经不耐地挥挥手。沈沅钰只好闭上了嘴巴。

    沈沅钰跟着太监进了偏殿,难怪桓淑妃要说“这么些天下间一等一的男子”,原来不光是三皇子和庾璟年,连谢纯也都在。

    三皇子看见沈沅钰,高兴地道:“快过来,快过来,咱们正等着你呢。”

    沈沅钰想起庾之瑶刚才的话,就向庾璟年看过去,只见他脸色阴冷,全身都在散发着负能量,仿佛笼罩在一层淡淡的黑色之中似的,让人看着就觉得心里一阵不舒服。

    沈沅钰不由微微诧异,庾璟年她还是了解的,心志坚定,属于那种遇强愈强型的,要不然也不可能在当阳打败段光的黑旗军了。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让他整个人都消沉了起来?沈沅钰心里忍不住也有些心酸心疼。

    沈沅钰就坐了下来,没问他们探听到了什么消息,想到了什么法子,先问道:“庾将军你还好吧?”

    庾璟年见她那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自己,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像是盛满了整个星空,只简单一句话,语气里却满是关怀,他那颗血淋淋的心不由得感到一阵温暖。

    三皇子看了谢纯一眼,摆了摆手,代庾璟年答道:“五弟没什么的,这事儿以后再说,今天晚上的宴会母妃请了父皇前来,咱们要把计划好好完善一番。”这里头的一些东西涉及到宫中的隐秘,三皇子不想让谢纯和沈沅钰知道太多。

    沈沅钰又看了庾璟年一眼,见他点了点头,沈沅钰才收回目光。她缓缓吸了一口气道:“三殿下,计将安出?”

    三皇子就把皇帝为什么偏偏看上了她解释了一遍,不过略去了许多细节,更没有说那个女子就是庾璟年的生母。只说皇上年轻的时候对一个异国女子一见钟情,最终因为种种原因,未曾将那个女子纳入宫中,成为终生遗憾。

    他对谢纯所说的也是这个精简的版本。

    沈沅钰想起皇帝看她的那种目光,已然信了七八分。接着三皇子就把今天晚上的计划说了一遍,沈沅钰听说三皇子要她装扮成舞女为皇上跳一曲霓裳羽衣舞的时候,不由眉头一皱,倒不是沈沅钰不会跳这个舞。前世的她是沈宜的时候,肯定是不会跳这霓裳羽衣舞的。不过这一世中,哪一个世家贵女不是能歌善舞的,而这霓裳羽衣舞流传极为广泛,等闲女子都会跳几段,所以沈沅钰的原身也是会跳的。

    谢纯却皱了皱眉道:“这么做会不会适得其反?”别皇帝看见沈沅钰跳得好,更加坚定决心要将她纳入后宫之中。

    三皇子道:“不会!今天晚上母妃不但请了父皇前来观舞,还请了太后和宁德长公主以及皇族中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父皇必然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开口要县主入宫的,更何况,父皇只是将县主当作当年那个女子的替身,一旦让他想明白这一点,他定会幡然醒悟的。”

    这就是内奸的作用的。因为张士德为他们提供了线报,所以他们准确地把握住了皇帝的心思,才敢玩儿这攻心之战。

    包括沈沅钰在内,几个人都是才智高绝之辈,反复研究了半天,都觉得此计可行,并且又准备了若干后招,这才一一下去准备。

    谢纯早在之前就回了一趟谢府,说动了老老太爷谢翱出面,陈述旻文太子割让三郡的阴谋。要赶在皇上来到含凉殿之前将旻文太子的阴险用心告知皇帝,接下来的戏才好唱。

    算算时间,老爷子也快要进宫了,谢纯就去了正阳门等待。沈沅钰本来要跟着含元殿的舞娘去梳妆换衣。脚步已经抬起来了,却又放了下去。她对三皇子笑笑,大大方方地道:“三殿下,能不能让我跟庾将军说几句话?”

    三皇子没想到她会主动提出这个要求,不由一愣。随即笑嘻嘻地起身道:“本王想起来还有几件事要去安排,你们自便。”起身便溜了。

    庾之瑶还在正殿中陪伴桓淑妃,一时间偏殿中只剩下沈沅钰和庾璟年两个人。沈沅钰走到庾璟年身边,看着他的眼睛道:“年表哥,你到底怎么了?我,我有点担心你。”她脸皮薄,在众人面前还叫不出“表哥”两个字,只有在两人独处的时候,才好开口。

    庾璟年被她这一声表哥叫得全身舒爽,只是想到自己的身世,心里又是一阵锥心刺骨的痛。他的身世本来就没想瞒着沈沅钰,刚好趁着这个时候告诉她。

    他便道:“县主,有件事我要告诉你听。”

    沈沅钰听到这声“县主”心里就有一些警惕,这人不叫自己“表妹”,却改成了县主,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该不会是……

    沈沅钰心里打鼓,面上却丝毫不显,“我洗耳恭听。”

    庾璟年道:“刚才三哥说的那番话,颇有些不尽不实的地方。那个父皇看中的胡人女子,实际上是北燕的玉珍公主。”

    沈沅钰当然知道三皇子刚才那一番话里头略过了许多细节,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本来嘛,家丑不可外扬,何况这事涉及到的是皇帝,三皇子说到刚才的那个份上,就已经很够意思了。

    沈沅钰听到对方的身份竟然是北燕公主也吃了一惊。

    庾璟年继续道:“那位玉珍公主还有一个身份,就是,她,她是我的生母!”庾璟年说完了这句话,就像法庭上等着审判的犯罪嫌疑人一样,看着沈沅钰又加上了一句:“你若是觉得我配不上你,你便嫁予谢季平罢,看得出来,他对你也是一片诚心,我绝无怨怪之心!”

    话是漂漂亮亮地说了出来,庾璟年只觉得胸口的某个地方一阵剧痛。

    沈沅钰吃惊地看着庾璟年:“年表哥,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原来我在你心中是这样水性杨花之人吗?”

    庾璟年一愣,见她真的生气了,不由道:“我绝无此意。”

    “那你为何让我嫁给谢纯?”

    “你……你不介意我的出身?”

    沈沅钰愣了:“你的出身怎么了?”

    庾璟年愕然,她那般聪慧的女子,怎么好像完全没有明白过来似的。“我的生母是北燕公主!”

    沈沅钰是真没往华夷之防那地方想。放在现代,莫说是胡人,就是嫁给外国人也是屡见不鲜,沈沅钰自然不觉得庾璟年有一半胡人血统有什么了不得的。这是观念的差异。

    “你母亲是北燕公主又怎么了?”沈沅钰不是假装,是真没明白过来。

    庾璟年囧了,“我有一半的胡人血统,我不是纯正的汉人。”

    “啊,”沈沅钰总算明白了过来。“你就是为这个而苦恼啊!”脸上一副“你怎么为了这么点小事就失落成这个样子”的表情,庾璟年一阵无语,在自己看来天大的事情怎么在这个丫头的眼中就成了这么一点小事了?

    他有些吞吞吐吐地道:“你你不介意我的身份?”就算是再大气,也不会不介意这一点吧。

    沈沅钰想起连唐太宗那样的千古一帝都有一半的胡人血统,便笑着在庾璟年的对面坐下,道:“年表哥,首先,我既然说了要嫁给你,就不会对旁人有二心。至于你是胡人还是汉人,我并没有放在心里,这一点我绝没有骗你。我看中的是你这个人,并不是你的血统。莫说你只有一半的胡人血统,便你是一个完完全全的胡人,我也觉得没什么。”

    沈沅钰想起了天龙八部中的乔峰,道:“我在书上看到过一个故事,不妨说给你听……”就凭着记忆把乔峰的故事大概说了一遍,只不过把乔峰的契丹人说成了胡人。庾璟年听完之后只觉得热血沸腾。

    沈沅钰道:“那乔峰是个地地道道的胡人,可不能否认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这虽是一个故事,可不能否认胡人之中也有如烈武帝、旻文太子、段光那样的英雄人物,并不比汉人差了。汉人就比胡人了不起吗,汉人就比胡人高贵吗?我从来没有这样觉得。人是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的,但是却可以选择自己将来要走的道路!”

    她顿了顿,最后道:“我希望年表哥不要太把这个当成一回事儿,要不然我会瞧不起你的。至于咱们两人之间的婚约,我一定会遵守约定的。”

    庾璟年知道她是在用激将法,不过听完她这一番安慰之词,他的心里毕竟好受多了,脸色也好看了不少。“放心吧,我是不会叫表妹失望的。”

    沈沅钰听他又开始叫自己“表妹”,便知道他想通了不少。就算是没有完全想通,日后有自己在他身边不时规劝着他,总会慢慢解开这个心结的,不能让这件事成为他的心结,从而让他有了自卑的心理。

    沈沅钰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现在已经开始处处为庾璟年打算了。

    庾璟年和沈沅钰一前一后地走出偏殿。就看见三皇子迎了上来,一脸的笑容,沈沅钰倒是没感觉到什么,庾璟年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立刻就觉得一股“贱贱”的气息扑面而来。

    “还是三小姐有办法!”三皇子的笑容极为明朗,“我刚才劝了他半天,他的脸色都没有好看半分,我还真怕他钻牛角尖。”

    说着上前拍了拍庾璟年的肩膀,趁沈沅钰不注意,冲着他挤眉弄眼地做了一个鬼脸。没想到沈沅钰其实是看到了。庾璟年能有这样一心为他的好兄弟,沈沅钰也是替他高兴的。

第154章 放手成全

    且说元帝这边,旻文太子那封奏疏一上,元帝这几天也处在一种进退两难的境地中,对于到底要不要纳沈沅钰为妃,他心里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就在这时,桓淑妃派人来请皇帝,说是新排了一段舞蹈,请皇帝晚上到含凉殿去欣赏。

    皇帝也有些日子没去含凉殿了,这阵子又正赶上心情不好,就一口答应了下来。用过晚膳之后正要起架,就有一个太监急匆匆地走进大殿内,跪下回禀道:“谢翱老先生来了。”

    谢翱是前任谢氏的宗主,官最大是做到过大司空,说是国朝的瑰宝也不为过,这样的老家伙,皇帝无论如何不能不给他一个面子。皇帝就急忙叫人请了谢翱进来。一同进来的还有谢纯。

    谢翱年近八十,却仍然是精神矍铄。两人叙礼之后,寒暄了几句。谢翱便将话题引入正途:“皇上,我听说旻文太子意欲割让司州的建平、南平、宜都三个郡给朝廷,不知皇上对此有何看法?”

    元帝道:“这件事朕正在考虑之中。”

    谢翱道:“陛下万万不可答应。”

    元帝不解:“这是为何?”

    谢翱就把谢纯打探回来的消息向元帝解释了一遍。元帝听完了之后怒气勃发:“旻文太子真是欺人太甚!”本来旻文太子用这种方式讨要沈沅钰,他就十分不爽了,没想到他所谓的割让三郡里头还有这么多猫腻。皇帝更是万分生气。

    谢翱道:“陛下千万不要上了他的恶当。这建平、南平、宜都三郡咱们是万万不能要的。至于他说要以这三个郡为聘礼,聘娶文安县主的事情,更是无稽之谈。想我大晋乃是泱泱大国,汉人正统,怎么能用女子去换取领土,若真作出了这样的事,日后史官将要如何评价陛下呢?”

    元帝气得呼呼直喘:“烈武帝就不是个好东西,他的儿子又能好的到哪里去。明天的大朝会上,朕必定当面拒绝旻文太子这一荒诞的要求。至于文安县主,乃我大晋的好女子,朕也不会就这样送予他的。”

    谢翱笑眯眯地道:“如此最好,如此最好。既然如此,老朽就厚着脸皮求皇上给我们谢家一个恩典。”

    元帝脸色不变,心里却暗暗警惕:“谢老需要什么不妨说来听听。”

    谢翱转身对谢纯道:“还不跪上前来。”谢纯便依言走上前去,跪在丹陛之下。

    谢翱到:“这是谢家儿孙辈中老朽最喜欢的一个孩子,老朽已经和谢涵商量过了,如果他不犯什么欺师灭祖的大错,两代后陈郡谢氏的当家宗主,就是他了。”

    皇上听了这话不由吃了一惊。要知道四大门阀的宗主每一个都是非同小可,就连他这个皇帝也是完全没有能力干预。当年他不想让沈弘当上兰陵沈氏的宗主,结果沈弘还不是如愿成了宗主。这样隔代指定宗主的情况还真是非常少见。

    皇帝想起谢纯在凌霄殿中国宴中大放异彩的表现以及京城中种种关于谢纯的传闻,笑道:“次子乃是人中龙凤,谢老真是慧眼识珠。”

    谢翱客气地道:“陛下言重了。此子至今尚未婚配,他的父母亲给他说了几桩婚事,他却没有一桩同意的。后来老朽才知道,原来这小子有了意中人。那女子端庄娴雅,聪慧美丽,正是堪为纯哥儿的良配。”

    谢纯听到这里脸色就变了。大喊一声道:“曾祖父?”

    谢翱的这步棋可没有和他说过。谢翱道:“你给我闭嘴,这里哪有你插嘴的余地?”谢纯不由的急出了一身冷汗。

    皇帝听到这里却感兴趣起来。“哦,谢老的意思是?”

    “老朽想恳请陛下为纯哥赐婚!”谢翱说完就起身跪在了地上。

    皇帝可不敢让这个老家伙跪久了,他毕竟年纪大了,万一跪出点儿什么事儿,皇帝也是不愿意看见的。

    皇帝赶紧命令张士德将谢翱扶了起来。谢翱刚在凳子上坐好,就命令谢纯道:“纯哥儿,你现在就在御前发个毒誓,有生之年,尤其是你当上了谢家的宗主之后,你要带领谢家尽心竭力地维护皇统,将来不论其他三大门阀出于任何原因和皇上起了争执,你都要站在皇上的这一边。”

    谢家本来就是“保皇党”,但是他们对于皇权的支持是有条件的,不是毫无保留的。这样义正词严地发誓,更是头一回。元帝听了不由大为震惊。

    谢纯立刻明白了谢翱的意思,不由心中大喜,按照谢翱所说,发了一个重誓。

    谢翱的意思,这是一笔交易。用谢家日后的忠诚,向皇帝求娶沈沅钰了。若是能够得到谢家的帮助和支持,元帝又何愁不能将士族打压下去,重振皇权呢?他实在有些不明白,曾祖父为何为了自己的一桩婚事,竟然下了这么大的血本。

    谢翱不相信,在沈沅钰和谢家的忠诚之间,皇帝会放弃谢家而选择这个女人。

    元帝也是异常振奋。不过他也不是那等没有丝毫定力的小子,越是到了这种时候,他越是谨慎,试探道:“不知谢老所说的女子,到底是何人?”值得你这样大动干戈!

    谢翱道:“她便是兰陵沈氏嫡出的三小姐,陛下新近册封的文安县主!”

    怎么又是她?皇帝只觉得头痛之极。一个二个的,怎么全都看中了沈沅钰,皇帝心里也有些乱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抉择。

    谢翱见皇帝脸色阴沉了下来,试探着问道:“陛下……”你想要得到谢家的忠诚,总不可能一点儿牺牲都不做吧,一个女子而已,难道也舍不得?这天下间可没有这样的好事儿!

    皇帝藏在袖子里的拳头已经握紧了,指甲已经深深嵌入到肉里了。难得的是他的面色还是那么云淡风轻,依旧带着笑容:“这件事容朕考虑考虑!”

    张士德极有眼色,见此情形,知道皇帝是不想与这祖孙两个再谈下去了。立刻上前来道:“陛下,含凉殿那边,已经派人来催了好几次了,陛下是不是立即摆架过去?”

    皇帝就势站了起来,“摆架吧。”又招呼谢翱祖孙两人道:“谢老难得入宫一次,不若随朕一同去含凉殿,看看淑妃新排练的歌舞如何?待朕想好了,也好给你一个最终的答案!”

    此此桓淑妃还请了一些宗室中的王公贵族,所以皇帝叫谢翱和谢纯过去,并不算逾越。

    谢翱很干脆地道:“如此老朽就却之不恭了。”

    皇上摆架去了含凉殿,桓淑妃等接到通知,全都跪在门口迎接。宁德长公主等人也全都到了。

    元帝在人群中看到了庾璟年,只见他的眼袋发青,面色灰暗,比起平日的神采飞扬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沈沅钰为了把他化妆成这样,博得皇帝的同情心,可是费了不少的心思。

    这可是阿雅的儿子,是他一辈子最爱的阿雅的儿子,尤其是那一双凤眼,简直和阿雅长得一模一样。皇帝怎么能不心疼?他亲自走上前去,把庾璟年扶了起来,心里对于拒绝他的婚事,更是多了一丝后悔。

    半是责备半是关怀地道:“老五,你怎么这样没有精神?这个样子,你还是朕的拼命五郎吗?”

    庾璟年欲言又止地道:“皇伯父,我……”庾璟年也是演技派,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加上一个表情,就把受了极大的委屈,却又无法向人倾诉,表达的淋漓尽致。

    皇帝拉着他的手,道:“不要多说了,你就坐到朕的身边来吧。”

    这几天出了这么多事情,皇帝也着实累了,方一坐好,就笑着对众人道:“最近几天,旻文太子带着使节团出使我国,各位都辛苦了,今日难得忙里偷闲,与众位爱卿同乐。”又转头对着桓淑妃道:“爱妃排演的歌舞,现在可以开始了。”

    桓淑妃那清冷的性子,即便是面对皇帝脸上也没有什么笑模样,不过大家早都习以为常了,倒也没有人见怪。

    桓淑妃也不多话,只是点了点头,纤白的玉手在空中轻拍了两下,便有数十名身着彩衣的女子聘婷而出,宫廷乐师的乐曲随之响起,这些宫女们全是桓淑妃精挑细选而出,每一个女子都极为美丽灵秀,配上淑妃编排的新式舞蹈,给人一种九天仙子临凡的脱俗之美。

    众人很快就被这舞蹈吸引了过去。

    一曲舞罢,掌声雷鸣,众人纷纷叫好,桓淑妃却是面色如常。桓淑妃遥遥敬酒:“臣妾祝愿陛下龙体安康,祝愿我大晋国祚绵长。”

    元帝十分高兴,“爱妃有心有了!”说着就酒樽中的御酒一饮而尽。

    又看了几个歌舞,皇帝的酒也喝了不少。今天桓淑妃给皇帝喝得是宫中御制的香泉酒,入口甘冽醇香,后劲却是极大。皇帝喝了几杯,已经微微有了几分醉意。

    桓淑妃见时机差不多了,就欠身道:“接下来这一曲舞蹈,臣妾必得像陛下借用一个人才成!”

    元帝饶有兴趣地道:“不知爱妃所借的是何人?”

    桓淑妃指了指庾璟年:“是年哥儿。接下来的一曲霓裳羽衣舞,需要年哥为之伴奏,不知道陛下可舍得?”

    元帝哈哈一笑,看着庾璟年道:“原来老五也会弹琴?朕怎地竟然不晓得。”

    桓淑妃掩唇笑道:“陛下你且看着就知晓了。”

    这时内监按照桓淑妃的吩咐搬来一架古琴,庾璟年起身向着元帝和桓淑妃行礼之后,就走到了古琴后面,坐了下来。三皇子投注过来一道鼓励的目光,庾璟年冲他点了点头。

    他深吸一口气,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铮铮淙淙的乐曲缓缓响起。庾璟年的琴艺是跟着建康操琴大师所学,不过他疏于练习,指法技艺只能用“粗疏”二字来形容。不过难得的是琴曲大开大阖,颇具气势,元帝用心听了一阵,嘴角也慢慢露出了笑容。

    正在这时,只见一个身姿袅娜的女子出现在大殿中央,头戴金镶玉步摇,身着孔雀羽衣,肩披霓虹霞帔,双袖只是一抛,便轻轻旋动起来。只是一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倒不是这个女子有多么美貌,众人根本看不见她的长相,因为这女子脸上戴着一个金色的蝴蝶面具。

    女子出场的一瞬间,元帝连呼吸都几乎停止了。那身段腰条,那气质风度简直像极了慕容雅。

    他握着酒樽的手在微微发抖,坐在他身侧的桓淑妃听见他低喃了一声“阿雅”,她的嘴角就牵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沈沅钰的这一身行头,从孔雀羽衣,霓虹霞帔,到那个造型别致的蝴蝶面具,都是按照当年阿雅的行头所制的。但是那一件孔雀羽衣,要染成这种颜色,就不知花费了匠人多少心思。更不用说蝴蝶面具上镶嵌的四颗一模一样的绿松石了。

    当年慕容雅跳这霓裳羽衣舞,就是戴着这样的蝴蝶面具,由皇帝亲自操琴。皇帝乍见之下,以为慕容雅死而复生,差点失态。

    他差点立刻就要站起来,让沈沅钰脱下面具给他看一看她的真面目。自己的手却被桓淑妃死死抓住。

    皇帝这才深吸了一口气,静静地看着沈沅钰的表演。

    庾璟年的琴声渐渐高亢嘹亮,她也慢慢有了一些感觉,庾璟年硬生生地把一曲颇带仙气儿的霓裳羽衣曲弹出了几分杀伐之气,乐曲铿锵声中,仿佛千军万马驰骋沙场。

    沈沅钰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就从来没有跳过舞,刚才也不过是临时抱佛脚跟着舞娘学习了一回。好在前身总算是会跳的,所以倒也勉强能够拿得出手。一开始上场的时候她舞得还有些生涩,但是随着庾璟年的琴声渐变,她也渐渐舞出了感觉,前世她虽然没有跳过这种古典舞,倒学过几年现代舞算是有点舞蹈基础。

    此时刚好和庾璟年的乐曲契合了起来。众人一开始看得昏昏欲睡,只觉得这一次桓淑妃排练的舞蹈大失水准,随后却见那女子渐入佳境,只见她随着音乐翩跹起舞,动作婉转,行云流水,竟然将刚硬与柔美两种极端的姿态浑然融汇为一体。

    元帝全身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当年的慕容雅身为胞兄慕容钦的首席幕僚,又曾经帮助过元帝争夺过皇位,自然不是只会拿绣花针的普通的女子,她的霓裳羽衣舞跳起来和沈沅钰一样,也有三分征伐的意味。

    元帝几乎以为是慕容雅转世临凡了。

    不过桓淑妃的一句话彻底击碎了他的美丽梦境。“陛下,您不觉得年哥儿和此女十分默契吗?”

    元帝细看之下,只见沈沅钰和庾璟年之间隔着随远,但是每一次的乐曲或者舞蹈的转换之间都有一个眼神的交流,那其中隐含着的脉脉情意,像是一瓢冷水兜头淋下,将元帝拉回到现实之中。

    他的阿雅,心中只有他一个人,怎么可能对别的男子这样脉脉含情。

    有道是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晋元帝慢慢冷静了下来,是了,阿雅早在十五年前就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这个女子断然是不可能是她的。一瞬间晋元帝只觉得意兴阑珊。

    不过片刻,沈沅钰已经一曲舞毕。晋元帝打醒了精神,招手道:“你上前来。让朕看看你的样子。”

    人就是这样,一旦用情到了极处,总是难免患得患失,就难以保持冷静克制。到了现在,哪怕有一丝希望,他也要看一看这个女子到底是不是阿雅。

    沈沅钰低低应了一声“是”,慢慢地走到上前来跪在丹陛之下,缓缓脱下了自己的面具。虽然早有预料,但是看到沈沅钰的那一张脸的时候,元帝眼中还是露出一丝几乎绝望的失望。

    这个女子,就算是再像阿雅,也毕竟不是她。

    元帝只觉得失望之极,摆了摆手道:“你回到座位上去吧。”竟然一眼也不想多看沈沅钰。

    桓淑妃适时道:“陛下,您是不是有些不舒服?”

    元帝摇了摇头,举杯道:“爱妃操持这场晚宴,歌舞编排的都很好,真是辛苦了。”

    桓淑妃道:“臣妾倒是没有什么辛苦的,只是年哥儿为了博陛下一笑,与琴艺上下了不少功夫,陛下应该好好奖赏他才是。”

    晋元帝就看了看又坐回自己身旁的庾璟年,看见他那一张长得和慕容雅有七八分相似的脸,尤其是那一双狭长的凤目,还有那淡淡的琥珀色的眸子,简直和慕容雅一模一样。刚才沈沅钰的霓裳羽衣舞本来就勾起他深藏了十几年的柔情,如今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只觉得心里万分柔软。

    他柔声道:“老五,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和朕说,朕一定满足你的心愿。”

    事到如今,一向杀伐决断的庾璟年竟然有些患得患失起来,看了看不远处的三皇子,三皇子使劲点了点头。

    庾璟年起身走到丹陛之下跪了下来,朗声道:“皇伯父,我只有一个请求,请皇伯父将文安县主嫁予我为妻!”

    谢纯脸色一变,若不是谢翱拉着他的手臂,他差一点儿就站了起来。之前他们商量对策的时候,三皇子和庾璟年可没有说到要当庭请求皇帝陛下赐婚这一折,这俩小子看来是故意瞒着他啊。

    当然,他请谢翱出面为自己求亲的事情,也没有告诉这二位。总而言之,大家“大哥莫笑二哥”。

    皇帝揉着眉心,这阵子到底是怎么了,一个二个,全都对沈沅钰上了心思。刚才的那一瞬间,他已经明白,沈沅钰无论如何不能取代慕容雅在他心中的地位。可是就这样把沈沅钰给了庾璟年,他还是多少有些不甘心。

    皇帝这一沉默,庾璟年和沈沅钰的一颗心就全都沉了下去。他们的这个计策,说白了谋划的就是人心,要算准皇帝的心思,一步一步引得他进入预定的轨道,本来一切进展的颇为顺利,难道到了最后还是要功亏一篑吗?

    三皇子猛地站了起来,跪在庾璟年的身边,大声道:“父皇,五弟这一辈子没爹疼没娘爱,只有您这个伯父是最疼爱他的,如今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情投意合的意中人,难道您就忍心拆散他们吗?父皇,儿子替五弟求求您了。”说着咚咚咚磕起头来,声音极大,显然是磕头极为用力。

    三皇子这打的却是亲情牌了。

    庾璟年抬起头来,隔着重重台阶看着晋元帝,眼中满是哀求。那样的表情,元帝还从来没有在这个刚强的侄子身上看到过。

    沈沅钰在一众王公贵族中地位不够看,坐得比较远,这时候也紧张得差点把帕子都揉碎了。

    元帝眼前一阵模糊,他想起慕容雅临死的时候拉着他的手,对他说:“陛下,我只有一件事求你……求你照顾好年哥儿……”

    罢了罢了!元帝的心里防线终于崩溃了,自己受了一辈子相思之苦的煎熬,难道要让庾璟年和自己一样?

    元帝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已经恢复了一个帝王的威严。

    “既然你对文安县主一片真心,朕也不好拆散了你们……”皇帝正要下旨,谢翱忽然起身打断道:“陛下,请陛下三思。”

    成功近在眼前,却被谢家祖孙打断,庾璟年心里升起一股想要暴起杀人的冲动。

    元帝看了看谢翱,目光转到了谢纯身上,接着又看了看庾璟年,心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淡淡地道:“文安县主,你跪到前面来。”

    沈沅钰一怔,不敢违旨,起身跪到了庾璟年的身边。两人相视一笑,即便是有天大的困难,两个人一起面对,心里仿佛就充满了无穷的力量。

    元帝又道:“谢纯何在?”

    谢翱推了谢纯一把,谢纯连忙起身跪在沈沅钰的另一边,朗声道:“微臣在!”

    三人之间的气氛立刻就古怪了起来。

    一时众儿好奇的目光全落在了庾璟年、谢纯和沈沅钰的身上,窃窃私语的声音响起来,众人不由议论纷纷,猜测这件事和谢纯又有什么关系。

    元帝道:“谢老刚才在紫宸殿也向朕提起,想要朕给谢纯和文安县主赐婚。”

    众人不由一片哗然。

    这文安县主到底何德何能?庾璟年、谢纯,再加上一个旻文太子哪一个不是人中之龙,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最顶尖的存在,竟然全都看中了此女,瞧她容貌也不算绝色,到底是为了什么?

    众人不由全都好奇地打量起沈沅钰来。

    元帝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道:“事到如今,朕觉得还是应该问问文安县主自己的意见。”元帝的目光就落在了沈沅钰的身上:“你现在有三个选择,北燕的旻文太子,朕的侄子璟年,还有陈郡谢氏的谢季平,你中意谁,不妨告诉给朕听。朕必称了你的心愿。”

第155章 下旨赐婚

    沈沅钰一怔,球怎么又踢回到自己的这边儿来了?当然最为冠冕堂皇的回答就是“一切听凭皇上旨意”,不过万一皇上要把自己嫁给谢纯或者旻文太子怎么办?沈沅钰明知道皇帝这是在试探自己的心意,她却是不敢冒这个险。

    庾璟年和谢纯两个人更是目光炯炯地望着她。

    沈沅钰磕了一个头道:“婚姻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来臣女的婚事是轮不到自己置喙的,不过既然陛下垂询,臣女就大着胆子说一句。臣女是绝不愿意远嫁到长安的……”也就是说一上来就把旻文太子给排除在外了。

    元帝现在对旻文太子也充满了厌恶,见沈沅钰没有被他的玉树临风的外型迷惑,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

    沈沅钰又道:“……沈家和谢家本是通家之好,臣女和纯表哥也早就相识,不过臣女一直以来,都是把纯表哥当成亲哥哥一样看待的。”这句话却是委婉地拒绝了谢纯了。

    谢纯心高气傲,按说大殿之上被当众拒婚,他应该感到大为羞辱愤怒才对,可是谢纯此时却完全忘掉了自尊心,只感觉到一阵发自内心的无力感。

    谢纯对沈沅钰多有帮助,这样当众下他的面子,沈沅钰也觉得十分过意不去,可在这种关键时刻最忌讳的就是拖泥带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沈沅钰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下面的话不用再说,答案也已经明了。

    庾璟年却是高兴坏了,恨不得抱住她亲两口,沈沅钰排除了旻文太子又排除了谢纯,最后选定的那个人只能是他。

    皇帝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对于这样的试探结果他还是满意的:“既然你们彼此钟情于对方,我便成人之美,”他笑着看向庾璟年,“老五,日后你要好好待文安县主,知道吗?”

    庾璟年大喜过望:“臣遵旨。谢主隆恩!”皇帝话说到这个份上,又是当着众人的面,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他高兴坏了,声音都有些微微发颤。

    元帝点了点头:“赐婚的旨意明日之前朕会派人颁到琅琊王府和沈府,你们且回去等着罢!”说罢,也不看面如死灰的谢纯,起身道:“朕也累了,今晚就到这吧。”

    众人起身恭送皇帝离开。不说三皇子、庾璟年和沈沅钰高兴万分,且说谢纯失魂落魄地跟着谢翱出了正阳门,谢纯本来是骑马来的,谢翱见他这个样子,便让他跟着自己坐车。

    谢纯这次倒是十分听话,跟着老爷子进了马车。车行辘辘,一路上,谢纯像是锯了嘴的葫芦一样,一句话也没有。这样的不正常,连谢翱都有些担心了。

    “纯哥儿,事已至此,沈家的三小姐你就撂开手吧?”

    谢纯喃喃地道:“怎么会,怎么会?皇帝怎么会宁愿不肯要谢家的忠心,而将沈沅钰赐给了庾璟年?”

    谢翱也有些不理解。这个皇帝在他的心里并不是个儿女情长,不分轻重之人,所以他才会拿谢家的忠诚去换取一个沈沅钰,他可算是下了血本了,可是没想到皇帝竟然还没答应?

    谢翱道:“庾璟年和沈家的三丫头情投意合,他们郎有情妾有意,你还是放弃吧!况且连皇上也是站在他的亲侄子那一边的。”

    谢翱看了看自己的曾孙,孩子自然还是自家的好,怎么看谢纯都比庾璟年强上不少。庾璟年是宗室,是皇帝的侄子,日后顶了天就是一个王爷,还未必是有权势的王爷,而谢纯呢,他可是未来陈郡谢氏的宗主,权力比起皇帝来也就仅仅小了一点儿而已。

    她怎么就看中了庾璟年,而放弃了谢纯呢?

    “是,是吗?”谢纯现在的脑子比平日里至少慢了两拍。

    谢翱无奈,只得为他解释道:“皇上也早就看出了他们之间的情意,所以才故意让她自己选,这样也就不会得罪咱们谢家了。”——你不会连这个都没看出来吧?

    谢翱摸了摸曾孙的脑袋,道:“天下间的好女子又不只沈家三丫头这一个,你不必如此消沉,老祖宗我一定会为你找一个出身、容貌、智慧都远高于这丫头的女子为妻的。你就放心好了!”

    谢纯喃喃道:“这世上或许有比沈家表妹更优秀的女子,可是沈家表妹,就只有这么一个呵!”

    ——别人就算是再优秀又怎么样,我喜欢的只是沈沅钰而已!

    沈沅钰回到乌衣巷沈府,激动的一晚上都没有睡好。从前只是觉得庾璟年不错,以后嫁给他至少可以和他凑合过,并没有过高的期待。

    沈沅钰原来的要求就是这么低,不过通过这一次他们对于这段姻缘的争取,沈沅钰对他却是越来越满意了。肯为了她费尽心思,甚至不惜算计皇上,这本来就能说明他是真的把她放在心上了,否则,大丈夫何患无妻,他是没有必要冒着得罪皇帝甚至失宠的危险的。

    想到她在大殿上跳霓裳羽衣舞的时候,他操琴,她跳舞,两个人一个不擅长鼓琴,一个第一次跳舞,却配合得天衣无缝,极有默契,颇有点儿心灵相通的感觉。

    沈沅钰前世是律师,所以其实她是个非常理性的人,但是不代表她就不喜欢浪漫,不喜欢这种“姻缘天定”的惊喜和幸福感。

    鸿胪寺中,晚宴不过结束了小半个时辰,旻文太子便听说了这件事。

    他面色平静地打发了报信之人下去。文先生见他这样平静,松了一口气,他以为旻文太子花了这么多心思,结果最后人家女孩子居然不愿意跟他去长安,会大大刺伤他的自尊心,而让他失去一贯的冷静呢。

    要知道,在对付女人方面,旻文太子无往而不利,还从来没有失手过。

    文先生道:“看来南晋方面已经识破了咱们的计谋。那明天的大朝会,您还要去参加吗?”对于旻文太子娶沈沅钰为正妃这件事,文先生本来就是极力反对的。

    旻文太子道:“自然要去,最后的争取机会,我总要试一试才行。”

    文先生急道:“属下今日接到消息,庐陵王慕容齐已经联合顺圣皇后开始向咱们的人动手了,大都督元欣已经被他们以莫须有的罪名打入了天牢,不日就要处斩,而皇帝陛下却态度暧昧,对此不闻不问,太子殿下还请立刻赶回长安主持大局吧。”

    旻文太子嘴角扯起一个讥讽的弧度,“本宫这次之所以出使南晋,就是给慕容齐和顺圣皇后一个机会,看看本宫不在的时候,他们能蹦跶到什么程度!也看看父皇对我的态度究竟如何。”

    文先生见旻文太子早有准备,不由松了一口气,旻文太子道:“明日大朝会之后,我自然会启程赶返长安的。慕容齐和顺圣皇后的事我早有安排,你不必担心。”

    文先生点头道;“是。”旻文太子心思深沉若海,即便是他这样身边的近臣,也只是知道他的部分心思和部分计划,旻文太子越是这样,他们对他的敬畏就越深。

    又商量了几句,旻文太子打发了文先生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一个人,他的表情才终于狰狞了起来。

    “你为什么……就不肯嫁给我?为什么你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知不知道你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不愿出手对付的人!”旻文太子俊美如玉的脸上浮现出一层阴狠之色,眼中闪动着凶光,“庾璟年,本宫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他的拳头砸在紫檀木的桌子上,竟然在坚硬的桌面上留下一个小小的浅坑。

    沈沅钰第二天一早早早起来,去北望斋求见沈弘。昨天的事情沈弘迟早要知道,从别人的口中知道还不如自己告诉他。虽然她对沈弘的某些做法并不十分认同,但是她毕竟是兰陵沈氏的一份子,想要活得好,还要争取沈弘的支持。

    小厮很快就出来引着她进入书房。沈弘自然也有他的消息来源,旻文太子能在昨天晚上就得到宴会上的消息,沈弘身为地头蛇,只会比他知道得更快更早。他就知道沈沅钰一定会来北望斋将这件事情告诉他的。

    沈沅钰进得书房,看见老太爷坐在宽大的花梨木书案后面,神色之间颇为柔和,她心里就安定了不少。

    老太爷笑眯眯地叫她坐下,又问:“一大早就来见我,到底有什么事?”

    沈沅钰就避重就轻地把昨天晚上的事和老太爷说了一遍。沈弘摸着胡子听完,笑道:“我听说连谢老都被说动了,亲自到皇帝面前,想要讨你做她的曾孙媳妇。旻文太子、谢纯、庾璟年都是人中之龙,而最后你却独选了庾璟年?”

    沈沅钰脸上不由一红,庾璟年这个夫君的确是她自己选的,这毕竟有别于这个时代的道德观念,也难怪沈弘会这样问她。

    沈沅钰只得硬着头皮道:“当时情况紧急,孙女的确是一时孟浪了。”

    沈弘微微一笑道:“这些世俗的规矩只是用来约束一般的普通人的,真正有能力有本事的人是不会被这些规矩所束缚,我知道你就是这样的人。你知道这些规矩,也在表面上表现出愿意遵照这些规矩行事,可实际上,你并不愿意被这些规矩所束缚,对不对?”

    沈沅钰额头上冷汗都下来了,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的确是听听就算了,并没有打算具体实践。毕竟婚姻大事是涉及到她一辈子的大事,她可不想盲婚哑嫁过去。夫君还是要自己把关挑选。

    这些心思她没有向任何人说起过,没想到却被沈弘给看破了。

    沈弘的下一句话,更是让她后背都渗出了一层冷汗来。

    “这些日子,你花了不少心思罢。能调动三皇子、庾璟年和谢纯这么些人为你所用,最终将这门你不喜欢的婚姻给掰转了过来,你也算是有本事的!”

    “祖父,我没有……”

    沈沅钰还欲解释两句,沈弘却摆摆手:“你不必多言。你的所作所为我都看在眼里,且,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他站起身来,在房间中慢慢走动,看着沈沅钰,摇头叹息道:“若你是一个男子该有多好,兰陵沈氏必将在你们父女二人的手中发扬光大。”

    沈沅钰惊喜莫名,“祖父,您的意思是,让父亲……”

    沈弘点了点头:“我已经和族中的执事和族老们通过气儿了,等你父亲从义襄郡回来,我便正式立他为兰陵沈氏的宗子。将来他就是兰陵沈氏的第十五代宗主。”

    沈沅钰简直大喜过望。这段日子以来,他们和小二房斗得这么激烈,几次险死还生,如今终于算是尘埃落定了。

    “谢谢祖父!”沈沅钰是真的替父亲高兴。

    沈弘坐了下来,呵呵笑道:“要谢也不应该是你来谢我。倒是你的这门亲事……”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沈沅钰不由紧张起来。按说皇帝已经当着那么多王公贵族的面将她指给了庾璟年,但是四大门阀势力太大,有时候皇帝的圣旨也未必能够约束他们。

    所以沈沅钰还是有点患得患失。

    沈弘脸上的笑容更盛了,“我觉得也是一门不错的亲事。你嫁过去之后,要好好和他过日子,侍奉夫君孝敬公婆。那琅琊王府,多少有点……小乱,你到了那儿把该做的做好了,也不必忍气吞声,你毕竟是我兰陵沈氏的女孩儿,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到时候自有整个沈氏做你的后盾。”

    画风转变得太快,沈沅钰甚至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她高兴万分地道:“谢祖父成全!”实在没想到沈弘把这么远的事情都替她想到了。沈弘说琅琊王府有点儿“小乱”,实在是说得太客气了,沈沅钰在琅琊王府走了一遭,就知道琅琊王府不是“小乱”,是乱得一塌糊涂。

    沈弘见她露出孩子般真诚的笑容,也跟着高兴了起来。“你不必如此。前些日子我不是说过,你的婚事由你做主的嘛。”

    沈沅钰笑笑,并没有深究。话是这样说,可执行起来……

    沈弘又道:“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就安心接旨吧。到时候我会叫你三婶婶帮你打理嫁妆,定会将你风风光光地嫁过去的。现在外头有些不利于你的流言,你也不用过多的操心,我会派人将这些流言打压下去的。”

    沈沅钰从北望斋里出来,感觉自己像是做梦一样,没想到沈弘这边这么容易就解决掉了。导致到现在她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沈沅钰又谢过了沈弘。这位祖父一旦对你好起来,这是好得让人全身发麻,简直有点不敢接受他的好意了。

    这些老奸巨猾的家伙,沈沅钰真是不愿意和他们打交道,因为你永远不会知道他们做一件事情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不过不管怎么说,事情能够圆满解决,沈沅钰还是十分高兴的。真想把这个好消息立刻分享给庾璟年,不过……还是算了。现在这样敏感的时期,两人还是不见面为好。

    沈沅钰刚从老太爷的书房里走出去。赵津就从内室里走出来,站在沈弘身后道:“您怎么这么快又改主意了?将来大老爷是要做宗主的,三小姐身为大老爷的嫡长女,她的婚事至关重要,庾璟年不过是一个不得势的亲王之子,虽然现在很得皇帝的器重,很快就要晋位为从一品的车骑大将军,可是夺嫡之争尚未显出端倪,这样把三小姐嫁过去,合适吗?”

    老太爷淡淡地道,“你看看这个,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会改口同意这桩婚事了!”

    老太爷从抽屉中抽出一封密信,交给赵津。

    赵津打开密信看了几眼,脸色陡然大变:“这,这消息是不是真的?这庾璟年的真实身份竟然是……”

    老太爷点了点头:“这件事我花了十年时间才查清楚,应该是错不了的。”一边说着一边将密信放在灯罩里烧着了。“这件事暂时就烂在你我的肚子里,除了老二,我没有告诉过第四个人。”

    赵津沉重地点了点头。“如果是这样的话,庾璟年将来的前途可就不好说了。”

    老太爷淡淡一笑:“我与当今陛下共事多年,他的性格我最为了解。你看着吧,用不了久,他会慢慢给庾璟年越来越大的权力。说不定哪一天,咱们沈家靠着这位姑爷才能在南方立足了!”

    赵津听得神色一凛。

    老太爷脸上的笑容淡了不少,有些伤感地道:“只是三丫头是个聪慧的,将来有一天,她必会明白我在她婚事中的算计。怕是对我这个嫡亲的祖父,生出怨怪之意。”

    赵津道:“您这也是为了整个兰陵沈氏着想。未来几十年大变将至,您也不过是是未雨绸缪而已。这次咱们和旻文太子私下一接触,更是觉得此人深不可测,若是他真能整合北燕八大柱国的实力,恐怕将来统一天下的真命天子就真的是他了。”

    老太爷摇了摇头:“这些都只是借口,借口而已。我虽然更多地考虑到家族的利益,可是我依然希望他们这些小辈,每一个都能过得舒心快活!毕竟,他们每一个人,也都流着与我一样的血液!”

    这一天的大朝会沈沅钰并未能参加,只是听说旻文太子在元帝拿出确凿的证据的情况下,仍然被旻文太子那张能把活人说死,能把死人说活的利嘴下辩驳得差点儿当场改了心意。

    而出席了大朝会的庾璟年差点拔剑和旻文太子当场上演了一场全武行。

    当然,最后的结果是皇帝维持了原判。

    紧接着,皇帝指婚的旨意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颁了下来,这也是为了让旻文太子彻底死了这条心。

    与赐婚的旨意一同颁到琅琊王府的,还有一道晋升庾璟年为从一品车骑大将军,让他持节,统帅左右武卫,开府仪同三司。

    皇帝想得十分周到,在这个节骨眼上给庾璟年升官,是让他能更加风风光光地定亲成亲,果真是一片拳拳爱护之意。

    这道旨意一下,加上那道赐婚的旨意,登时整个建康都在谈论庾璟年。

    无他,升官太快了。

    庾璟年当阳之战前,只是一个正四品上的千牛卫中郎将,当阳之战中以坐火箭的势头迅速升到正二品征北大将军。

    如今更是因为当阳之战的功劳,晋升为从一品的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位置比三公有点差距,也差不了太多,庾璟年虽然出身宗室,但这种升官的速度,把历代的皇子排除在外,大晋立国以来似乎还没有人能超过他。

    关键他才刚刚二十岁,将来到底能爬到什么位置,掌握到多大的权力,谁也不敢说。

    一时连沈沅钰也跟着又出了一回名。

    本来因为旻文太子要用三郡之地作为聘礼,打算迎娶沈沅的事情就让她出名了一次。也为她自己拉了无数的仇恨值。

    结果峰回路转,沈沅钰没有选择天下人人敬仰崇拜的旻文太子,却选择了比起他来资历威望差了不少的庾璟年,已经叫无数人大跌了眼镜。

    然后沈沅钰和庾璟年的亲事刚刚定下来,庾璟年就升了官,明明是一副旺夫之相。这和她“八字不祥、命里克亲”的传言可极不相符。民间便有不少人对原来那些谣言提出了质疑。

    一时间舆论变得复杂起来。

    沈沅钰对此有所觉察,却并不知道这是庾璟年在暗中引导谣言。他想利用这种方法消除对沈沅钰的不良响应。

第156章 讨好岳母

    圣旨传到乌衣巷沈府,阖府上下大开中门,一起到门前接旨。就连周氏都被软兜抬了,到沈府的大堂来接旨。

    传旨太监拿腔作调地念完了圣旨,沈沅钰就看见周氏的脸色变得有几分难看。沈沅钰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子。

    周氏似乎不大喜欢这桩婚姻。虽然说皇帝下了圣旨,也经过了沈弘的首肯,周氏的意见其实可有可无了。可是沈沅钰还是希望自己的母亲在自己人生这样的大事上面能够给予自己祝福,而不是消极对抗。

    回了长乐堂,周氏就拉着沈沅钰的手落下泪来,“都是娘不好,这样的病弱,又没有能耐,不能为你挑一户上好的人家,如今皇上把你指给了那样一位武夫,咱们根本就不知根底,万一所托非人,这可如何是好!”

    沈沅钰被周氏哭得有点儿过意不去了。自己的婚事本来应该是周氏做主的,结果从头至尾就谁都知道了,就瞒着一个周氏。虽然是为了她好,她那样的身子,实在也经不住操心。可沈沅钰到底觉得对不住她。

    “娘,您就别担心了,如今皇上的圣旨都已经下来了,板上钉钉,木已成舟,是再不容更改的。庾将军我见过几次,为人很好的,日后他也定会待女儿好的,且祖父也找女儿谈过了,他也觉得这婚事使得,祖父看人的眼光是再不会错的,您就别担心了!”

    “当真,你祖父当真觉得这桩婚事使得?”

    沈沅钰笑着道:“自然,女儿怎会在这样的大事上骗娘?这都是祖父亲口对女儿说的。”

    沈沅钰搬出了沈弘,周氏果然放心不少。周氏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可我怎么听说,这位庾将军脾气十分孤僻古怪。况且他又是一个武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领兵出征。前些日子,你父亲在前线募集粮草,就让人够担心的了,何况他是统领千军的将军,是要亲自上战场的……”万一哪一天丢了性命,岂不是要女儿年纪轻轻就守寡了?

    沈沅钰一愣。她差点忘了,庾璟年这厮在外头的口碑可不怎么好。

    这下沈沅钰倒不好替庾璟年分说了,不然周氏问起,你怎么知道他的性情脾气,沈沅钰还真不好回答。

    应该找个时间,把庾璟年唤来长乐堂,让周氏自己相看相看。

    正苦恼着,就听见外头一阵笑语声传来:“大嫂,咱们给您贺喜来了。”

    却原来是三太太、四太太、五太太带着各房的女孩儿一起过来给周氏和沈沅钰贺喜来了。除了小二房,沈府众人差不多都来了。

    沈沅钰连忙起身,带着沈沅舒将众人迎进来。

    周氏让丫鬟将自己扶着坐起来,勉强打起精神应付众人道:“三弟妹、四弟妹、五弟妹,你们怎么都来了?”一面吩咐丫鬟们赶紧给众人上茶。

    四太太和周氏同住在东府,平日里和周氏走动得较多,便先笑着开口道:“咱们三丫头得了这样一桩好亲事,我们自然要过来恭贺大嫂。”

    周氏是一个没有什么心机,且又藏不住事儿的人,笑着应酬了几句,便不无担忧地道:“按说皇上给三丫头指的婚,再没有什么不好的,只是这庾将军,咱们不知根底的,我这心里实在有些不踏实。”

    三太太笑道:“大嫂,你这可真是有点儿生在福中不知福了。如今二丫头、三丫头、四丫头、五丫头几个嫡女全都定了亲事,比起来,哪一个能比你那未来的女婿官做的更大的?他还不过二十岁,就已经官拜从一品的车骑大将军,不定将来要怎么风光呢!这男人呢,最重要的是自己有本事,能立得起来……”众人七嘴八舌地纷纷应是,都说周氏有福气。

    周氏本来就不是一个有主见的人,被众人这么一说,也觉得这个女婿不是完全不可取。周氏又有些迟疑地道:“可是我怎么听说,这个庾将军脾气有些不好?”

    五太太就笑道:“大嫂,这但凡有本事的男人,哪一个没有一点脾气呢?再说咱们三丫头是多么聪慧的一个人,有咱们三丫头在,就是百炼钢也要化作绕指柔,姑爷将来就是脾气再大,也断不会向三丫头发作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一阵子,本来这种情况之下,沈沅钰是不应该在现场的,不过周氏病弱,她向来都以长乐堂的主人自居的,她也是害怕周氏身子不好,应付不来这么多人,也就没有回避,低着头在那里装羞涩。

    众人说了一阵子,又调笑了沈沅钰几句,见周氏脸上露出了疲态,就纷纷起身告辞。好在众人的劝说并不是没有用。等沈沅钰将众位婶婶和姐妹们送走了,周氏的脸色已经好看了许多。

    沈沅钰服侍周氏在床上躺好,给她掖了掖被角,心里在想是不是该找个机会让庾璟年来拜见一下周氏。

    太后的含元殿中。

    郗太后听完了大嬷嬷的回禀脸色立刻就阴沉了下来。“竟有这样的事?去看看皇帝在什么地方,立刻把皇帝给哀家请过来!”

    这样把皇帝直接叫到含元殿来,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可见太后的急迫。

    元帝本来正在勤政殿议事,听完了张士德的禀告不敢怠慢,立刻就丢下一众大臣摆架去了含元殿。

    一进门就看见太后的脸色十分不好看。皇帝笑道:“是谁惹您老人家生气了,您告诉儿子,儿子替您老人家出气。”

    郗太后看了皇帝一眼,吩咐众人道:“你们都退下吧!”

    一屋子伺候的人很快就退了个干干净净。

    皇帝见太后如此郑重其事,脸上的笑容就淡了几分。

    郗太后道:“皇帝,有件事儿哀家想问问你,听说你把沈家的三丫头指给了年哥儿,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皇帝心里一阵苦笑,果然是为了这件事:“是有这么回事。前些日子母后身子不松快,儿子正打算……”

    郗太后忽然截断道:“这么大的事儿,你为什么不和哀家商量商量就这样仓促的决定了?你明知道年哥儿是哀家的孙子,哀家也是极疼他的!那沈家的三丫头瞧着就是个狐媚子,又不利于生养,你怎么就把她指给了年哥儿?这件事哀家不同意。”

    皇帝不由一阵头痛。他知道郗太后对于当年的慕容雅恨之入骨,因为慕容雅离间了她两个嫡亲儿子之间的关系,闹得皇帝和琅琊王水火不容。因此也就迁怒于长得和慕容雅有几分相似的沈沅钰身上,怕将来庾璟年也会因为沈沅钰而坏事。

    皇帝苦笑道:“儿子已经下旨,现在的旨意早都颁布到了琅琊王府和沈府了,儿子毕竟是皇帝,金口玉言,这件事是断然不能更改的了。”

    皇帝是太后亲生,太后说起话来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何况现在她正处在气头上,便道:“圣旨可以发下去,自然就可以收回来。这桩婚事无论如何是不成的!”

    当年他和慕容雅倾心相恋,却因为种种阻力最终不能在一起。看见庾璟年和沈沅钰,他感觉就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和阿雅一样。他成全了庾璟年和沈沅钰,就是不希望年轻一辈的再像他们一样,重蹈覆辙,重新体验一遍他们承受过的痛苦。

    若是别的事,太后这样激烈的反对,元帝说不定就妥协了,唯独这件事不行。太后越是这样,越是让他想起当年他所经历过的那些,他心里就越是激愤,更加的不肯退步。

    “若是别的事,一千件一万件,朕都可以为了母后而让步。唯独这一件,儿子不想让自己尝过的苦痛滋味,让老五再重新品尝一遍。您就当看在不白而死的阿雅的份上,让她的儿子能够得偿所愿吧!”

    太后全身一震,怒道:“你这话的意思,是在怪我当年反对你纳那个胡族女子为妃了?”

    皇帝淡淡道:“儿子不敢。”想起当年的事就不由得怒火万丈,便站起了身:“儿子前头还有几件大事要议,请恕儿子不能再陪母后了。”说毕再不管太后的脸色有多难看,径直出了含元殿。

    廊檐下面,含元殿的宫女太监嬷嬷们跪了一地,恭送圣驾。皇帝本来想直接出门,想了想又停了下来。冷冷对着一众人等道:“太后年纪大了,你们这些伺候的要更加精心才是,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在脑子里好好过一遍,若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统统把你们打入掖庭狱!”

    另一边,琅琊王府贺客盈门,庾璟年升了官又被赐了婚,双喜临门可谓是炙手可热。前来巴结的人差点把门槛都踏破了。

    琅琊王府摆了三天的流水席招待八方来客,就连一向以面冷心冷而著称的庾璟年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脸上多了不少的笑容。

    庾璟年在前面喝了不少酒,被小厮扶着回到了自己在琅琊王府的住所松涛苑。小厮刚刚伺候着他换下一件衣裳,三皇子就推门而入。

    他进庾璟年的屋子就和进自己的屋子一样随便,从来都不用通报。

    庾璟年的小厮云惜提醒他道:“二爷,三殿下来了。”

    庾璟年抬眼看着三皇子,眼中有些许朦胧的醉意,更多的却是警惕:“你怎么追到这里来了?”

    三皇子十分无语,这小子过了河就拆桥,卸磨就杀驴,当初自己帮他的时候,就一口一个三哥,现在转脸就“你啊你的”。

    三皇子笑道:“你一向酒量就好,更何况人逢喜事精神爽,料想你定然是无事的。我这次来,也不过多嘴一句,想提醒你一件事情。”

    庾璟年听了就更加警惕了。他和三皇子相处多年,最是了解他的性子,这个兄弟看起来文质彬彬,十分儒雅,其实是满肚子坏水,庾璟年这些年没少被他整,自然对他充满了防范之心。

    三皇子看他的样子简直哭笑不得。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真想一走了之算了,又想毕竟是自己的好兄弟,他这方面的经验又近乎于没有。还是好心提醒他道:“你以为有父皇的赐婚你就万事大吉了,你就没想想后面的事?”

    庾璟年想了想道:“我自然是想过了。我已经和父王说过了,很快就会请了媒人去沈家提亲的。”惦记沈沅钰的人太多了。他恨不得立刻就将沈沅钰娶回家里,拴在裤腰带上。

    三皇子嗤笑道:“你想到的就这样?”

    庾璟年有些不解地道:“除了赶快走那三媒六礼的程序,难不成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他的表情十分困惑,庾文泰恨他入骨,袁王妃又不是他的亲娘,庾璟年虽然暂时挟制住了他们,想来这些人自然不会全心全意为他着想。

    他身上不由涌起一股煞气,难道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袁王妃他们没有提醒他?若是他们敢在他的婚事上玩花样,哪怕是一丁点儿,他也绝不会饶过他们。

    三皇子看见他这个样子不由失笑:“说你不懂你还真是什么都不懂。你就这样冒冒失失地就去提亲?连未来的岳父岳母你都不打算拜见一下?”

    庾璟年一拍脑袋,姜还是老的辣,三皇子这话真是说到点子上去。他若是连面都不在岳父岳母面前露一下,就把人家辛辛苦苦养大的闺女给拐带跑了,这两位老人家日后能给他好脸色就怪了。

    庾璟年抓起一件衣服披在身上,转身就往外走。

    三皇子吃了一惊:“喂,你要去哪儿?”

    庾璟年扔下一句:“乌衣巷沈府!”

    三皇子差点笑死,急走两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老五,这都什么时辰了,等你收拾好了到了沈府,人家早就睡下了。”

    庾璟年脸色微微一红,他的确是表现得有些急迫了。咳嗽了一声,掩饰着自己的尴尬道:“我是说……我去看看准备些什么礼物,明天拜会沈老太爷和大太太的时候顺便带上。”

    三皇子不由嗤笑,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的谎言:“要带什么礼品过去,你不会翻看账册,你圈定了,下头的人自然会为你准备,用得着你这个从一品的大员亲自到仓库里检点?”

    庾璟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丫就是嘴太贱。不肯放过一次挖苦自己的机会。

    “你说的对!”说着他又转身回来,一边吩咐云惜去前院的司房里拿账册,一边看着三皇子道:“现在沈大老爷尚未从义襄郡回来,沈家的小大房只有一个大太太。我听说大太太身子不太好,我这次过去,最好要带些药材补品什么的过去。”

    三皇子在他的对面坐下,给了他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正该如此!”

    庾璟年淡淡一笑道:“我这边库房里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都不少,唯独就是缺少药材。”庾璟年长年带兵打仗,手下难免有受伤的,他的手又长,多少药材补品都不够他拿去送人的。

    “呃?”三皇子抬头看着庾璟年,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庾璟年脸上露出一个魔鬼般的笑容:“前阵子高句丽使臣进献给皇伯父不少紫参,十分名贵。”

    三皇子警惕地道:“你要干嘛?你讨好你自己的丈母娘,怎么可以算计到我的头上来?”

    庾璟年一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咱们俩什么交情,你的不就是我的吗?”

    三皇子都快哭了:“那些紫参我有用的。”那些紫参他是花了不少力气才从皇帝那里搞来的,还打算拿那东西收买几个武将呢!

    庾璟年呵呵直笑:“等过了这一关,我给你弄更好更多的药材,绝对不会让你亏本就是了!”

    三皇子哀嚎了一声,他要是真相信庾璟年的话那他就是个棒槌了。

    第二天庾璟年就带着几个小厮,一大早就去了东海王府,将三皇子的库房搜刮了个干净,不光紫参,还有别的如冬虫夏草、人参、鹿茸、牛黄、熊掌之类的七七八八的弄了大半车,差点把三皇子的药材库房给搬空了。

    等庾璟年从东海王府出来的时候,三皇子的脸都绿了。

    沈沅钰正在东厢房吃早饭,就看见蕊心一脸神神秘秘地走进来,脸上洋溢着满满的笑容,看着沈沅钰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玩味。

    沈沅钰上上下下看了看自己,没有什么问题啊。就问道:“我脸上可是长花了,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蕊心笑道:“三小姐,庾将军来了。现在正在北望斋陪着老太爷说话呢,说是一会儿就到内院里来,给太太请安呢!您不知道啊,庾将军的见面礼是半大车的名贵药材,连外院几个见惯了大场面的大掌柜都惊呆了。”

    能不惊呆吗,三皇子的药库都差点儿被搬空了。

    沈沅钰“哦”了一声,表面看起来神色如常地道:“来就来呗,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说着嘴角还是忍不住扯起一个弧度,出卖了她此刻的心情。

    她本来想找个机会叫人提醒他一下子,提亲之前应该让母亲见一见他,让丈母娘相看相看,哪怕俩人的婚事是既定事实不能改变了,但这么做起码也表示出他对丈母娘的尊重不是。

    没想到这小子还挺上道的,讨好起母亲来也是颇花了不少心思的。

    沈沅钰一副颇为矜持的样子,“来便来吧,有什么大不了的。”实际上早就没有心思吃饭了。几个贴身大丫头见了都抿着嘴偷笑。

    沈弘是多么人老成精的人物,自然知道庾璟年这次前来拜访的主要目标是谁,与庾璟年说了一会子话就放他进了内院。

    那边周氏早就得到了消息,又派人来叫沈沅钰好生妆扮,她这个丈母娘简直比庾璟年这个姑爷还要紧张。沈沅钰到了正房的时候,看见她正坐在罗汉榻上,把满屋子的丫鬟指使的团团转。

    看见沈沅钰进来,周氏嗔怪道:“你怎么穿得这么素净就来了。”今天沈沅钰穿了一件月白色的夏裳,头上只简单地插了一支红玛瑙的步摇。这样素净的妆扮,却越发衬得她气质恬淡出尘。

    沈沅钰笑着说道:“女儿又不必和他见面,您不必这样紧张。”

    这话说得都在理,可周氏还是觉得不妥当,正要让她去换一件衣裳,贾嬷嬷已经满脸是笑地走进来道:“庾将军进来了。”

    周氏只好作罢,一叠声地吩咐丫鬟们扶着她起来。沈沅钰上前将她摁回到床上,“您是长辈,他是晚辈,你就坐在这儿等着受他的礼就是了。”

    “这,这样妥当吗?”

    “没有什么不妥当的。”沈沅钰正说着,二少爷沈泌已经陪着庾璟年走进来了。沈沅钰便躲到了屏风后面去。

    毕竟是已经下旨赐了婚的,两个人再见面尴尬倒是其次,倒显得沈沅钰不够矜持。

    女孩儿家该端架子的时候就得端起来。

    周氏的目光就落在庾璟年的身上。庾璟年今天为了见丈母娘,着意打扮了一番。穿了一件藏蓝色织金锦长袍,头上戴着一顶碧玉冠,用一根银簪固定住,他收敛了一身煞气,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那样俊美的青年,皎皎如明月一般,周氏看得目不转睛,大为满意。

    沈沅钰躲在屏风后面,一直在探头向外看去,连她都好像重新认识了庾璟年一般。

    周氏听说他是武将,似乎脾性又很大,本来以为他是那种壮硕的肌肉男。如今一看,他这般俊秀,十分符合她的审美观,先就满意了几分。

    庾璟年进了门,目光先是四处寻找沈沅钰,见她不在现场,明知道这是题中应有之义,心里还是有几分失望。看见房中临时树起来的两道屏风,他又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目光就不由自主地向屏风后面飘去,自然是什么都看不见的。

    不等沈泌为他引荐,便知道坐在罗汉床上的是周氏了。

    他疾步上前,恭恭敬敬就给周氏跪了下来:“小侄璟年见过太太。”庾璟年这辈子除了皇帝和太后,连自己的老子都没怎么跪过,今天为了把媳妇沈沅钰娶回家,他也真是拼了。

    周氏没想到他会行这样的大礼,连连道:“快起来,快起来,小妇人怎么当得起将军这样的大礼。”

    贾嬷嬷就上前扶起了庾璟年。庾璟年恭谨道:“礼不可废,您是长辈,我孝敬您是分所应当,这样的礼自然是受得的。”

    周氏见他举止有度,端方有礼,和传言中那个煞星根本就不是一个画风,不由对他更是多了几分满意。只觉得果然还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庾将军,快请坐,快请坐!”周氏连连道。

    庾璟年谢了,在一旁的花梨木高背椅上坐下。笑道:“太太还是不要再叫我将军了,若是太太不嫌弃,就称呼小侄一声璟年好了。”姿态放得极低。

第157章 温馨一刻

    躲在屏风后面的沈沅钰听得一愣,一上来就开始套近乎,这好像不是庾璟年擅长的领域,难道是有高人指点?她哪里知道庾璟年为了这次与丈母娘会面,半夜里把程先生从被窝里挖出来,和他商议了半宿,让程先生把所有可能发生的事项一一列出来,再分别想出应对的法子。

    程先生年纪大了,差点被庾璟年折腾死。简直比陪着将军打一场大战还要累人。

    周氏听了果然甚为满意,“那我就托大,叫你一声璟年了。”

    庾璟年大为高兴,“如此最好!”又解释了一句:“小侄公务上头有几件事情请教沈老先生,说完了公事,特来见见太太。在京中这些年也没来拜见您,真是失礼了。”

    周氏连忙道:“不妨事不妨事。”以前咱们八竿子打不着,你自然不需要来拜会我!

    他就从袖子中掏出一张礼单,恭敬地双手递给周氏。“初次见面,一点小东西,不成敬意!”

    周氏接过大红烫金的礼单,看了几眼,脸色就有些变了。周氏虽然出身三等门户,但是若比富足,周家并不差什么,所以她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不过当她看见礼单上第一行龙飞凤舞地写着“高句丽紫参三十斤”的时候,她还是震惊了一下子。

    紫参是极为名贵的药材,沈家并不是没有,不过东西两府加吧加吧存货大概不超过一斤,那东西本来就是按两来计算的。这位未来的女婿好大的手笔,一出手就是三十斤。而且还是最最名贵的高句丽紫参。

    单是这些就能值上万两银子了。难怪周氏刚刚看到这一行字的时候没忍住身子都晃了晃。

    那下面长长的一串礼单她都有点儿不敢看了。一早就听见贾嬷嬷打探来的消息,说是庾璟年装了半大车的药材来,还以为是下人们以讹传讹,看见了这份礼单之后,周氏彻底相信了。

    当然庾璟年带来的礼物可不光是药材。绫罗绸缎、金银珠宝那是应有尽有。药材不过是其中的重头戏罢了。

    周氏好不容易看完了礼单,道:“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庾璟年连忙起身,诚惶诚恐地道:“小侄是个笨的,也不知道太太喜欢什么,就带了一些药材来,想着太太常年身子不好,总能用上一些。也是小侄孟浪了,若是太太觉得不妥当,小侄回头重新置办一份送过来。”

    沈泌受了沈弘所托,将庾璟年带到这里来。刚才他也被庾璟年的大手笔吓了一跳,这时便帮腔道:“大伯娘,这总是庾将军的一片孝心,您就收下吧。”

    庾璟年刚刚那一番话,已经让周氏无法推辞了,加上沈泌在一旁帮腔,她更是不好再推辞,也就借势收下了。

    她将礼单交给一旁的贾嬷嬷收好,心里也是十分欢喜的。倒不是说她眼皮子浅,见不得好东西。而是觉得庾璟年这样给自己做脸,也是极端看重沈沅钰的缘故。只要他把沈沅钰真正放在心上,就不怕他们小两口以后的日子过不好。

    庾璟年重新坐好,气氛松快了下来。

    周氏就委婉地问起了他家里的一些情况,问得十分详细。好在庾璟年早有准备,一一恭敬地回答了。沈泌在旁也时不时地插科打诨,说上两句。

    周氏见他态度谦和,谈吐温雅,和外边所传的混世魔王的形象简直完全不一样。周氏心里也就踏实了。

    这个女婿还不错。周氏简直越看越满意。

    末了,庾璟年站起身来,却不肯告辞,一双眼睛直往屏风后面瞟,真恨不得把屏风烧出两个洞来。

    他自然是知道沈沅钰现在就躲在屏风后面的。从前没觉得,自从他下定决心娶沈沅钰为妻之后,几天不见她,他这心里就有些没着没落的,皇帝赐婚之后这种感觉更是明显,真可谓是一日不见思之如狂。

    周氏看得一阵莞尔。

    庾璟年厚着脸皮道:“太太,我能不能见见三小姐,有几句话想要对她说。”

    “这个……”周氏本来有些犹豫,可是看见庾璟年耳朵下面都有些红了,“也好,我这就叫人去唤她过来,你且在长乐堂小花园的亭子里等等她。”

    长乐堂后面小花园的小亭子四通八达,谁都能看得见,别人就是想嚼舌头也没什么可嚼的,未婚男女在那里见面最合适不过了。

    庾璟年大喜,对着周氏深施一礼,这才高高兴兴地跟着沈泌去了。

    沈沅钰就从屏风后转了出来。叫道:“娘……”

    周氏道:“我瞧着这后生很不错,关键是真正把你放在心上了。你去吧,长话短说……”忍不住又嘱咐了沈沅钰几句话。

    沈沅钰的脸也禁不住有些红了。

    刚出了房间,就看见沈沅舒像是一个小尾巴似的鬼鬼祟祟地跟在自己的后面,沈沅钰回头看了她一眼,小家伙缩了缩脖子。沈沅钰不由莞尔,妹妹和她越来越亲近,也开始顽皮起来,看来她对庾璟年这个姐夫也是充满了好奇心的。

    沈沅钰冲着她招了招手,沈沅舒蹬蹬蹬地跑了过来。

    沈沅钰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眯眯地道:“你在这里等着,一会他从小亭子里出来,你就拦住他和他讨要见面礼,好不好!”

    “真真的吗?”

    沈沅舒一向是个内向的孩子,几乎不怎么敢和陌生人接触。沈沅钰就道:“你要是不敢,我帮你讨要见面礼也不是不行。”

    “我我自己讨要!”沈沅舒的眼睛亮晶晶的,嘴角含着笑意。

    沈沅钰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慢慢地走进了小亭子中。

    沈泌十分有眼力见,为了不妨碍两人说话,早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沈沅钰看见庾璟年有些拘谨地坐在那里,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脸上就挂上了一丝笑容,忽然觉得她的小年年可爱起来。

    沈沅钰咳嗽了一声,叫道:“年表哥。”

    从庾将军到表哥,再到年表哥,这其中亲近的意思,庾璟年自然是听出来了。他咳嗽了一声,搓了搓手道:“你来了。”随即觉得这样显得自己太过紧张拘谨,又把双手放了下来。

    为了缓解尴尬,他匆匆忙忙地给沈沅钰倒茶,结果还把茶杯给碰翻了。沈沅钰看着看着,很不厚道地笑了起来。

    庾璟年被她的笑声笑得更加无地自容。沈沅钰笑了几声,才柔声道:“年表哥,还是我来吧。”说着轻盈地拿起茶盏来,将紫砂壶中的茶水倒入杯中。

    庾璟年觉得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倒茶动作,在沈沅钰做来都是那样的赏心悦目。这还是两个人被赐婚之后第一次独处,他觉得哪怕是什么话都不说,只要呆在一处,他的心里就欢喜无限。

    沈沅钰静静地望着他,等着他开口说话。庾璟年却是有事要和她商量,当然更重要的是他想见这个未来的媳妇儿,因为十分想念她。

    “这次来见太太,准备的有些仓促,也不知道能不能让她老人家满意。”庾璟年有些期冀地望着沈沅钰。

    沈沅钰眼里含着清浅的笑意,语气轻快地道:“我娘其实是个很好说话的人。本来他听说你是个要带兵打仗的将军,而关于表哥的风评又有些,所以她对咱们俩的事儿还是持有一些保留意见的,不过我瞧着今天之后,她大概是不会再反对了……”

    庾璟年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多亏来时请教了程先生,否则要是丈母娘不喜欢自己,那以后自己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庾璟年就看向了沈沅钰,见她一身月白色的素净,只薄施粉黛,清丽到了极致,有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真是越看越喜欢,低低地道:“那日在含凉殿,你从三人之中选了我,我心里真的是十分欢喜……”

    庾璟年的情话说得并不怎么高明,不过胜在心意满满,沈沅钰也觉得心中一片喜乐甜蜜,她含羞道:“既已答应了年表哥,自然没有临阵变卦的道理。何况在我心里,你比他们两个好上百倍,我自然要……”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庾璟年心中暖融融的万分受用。

    他抬头看了一眼沈沅钰道:“你放心,将来我一定会待你很好很好,决不让你受半分委屈的。”

    两人目光交缠,一时间竟有几分缠绵的意味。

    一时间空气中却洋溢着淡淡的温馨。两个人沉默了下来,谁也没有说话,像是害怕打破这种平静温暖的气氛似的。

    好半天庾璟年才想起来找沈沅钰的目的。率先打破了平静,道:“我请了常山老王爷作咱们的保山,不日就会到府上来提亲了。”说到这里,他想起三皇子成亲的时候,做大媒的是谢氏宗主太傅谢涵,就觉得有些对不起沈沅钰,道:“本来我想请谢翱作咱们的保山,谁知道出了谢纯这样的事儿,琅琊王氏现在正在孝期之中,也不能请他们来保媒,我外祖家远在荆州,也不合适。最后只能退而求其次选了老常山王爷,委屈你了。”

    老常山王是皇帝的叔叔,比庾璟年高出两辈,极得皇帝的信任。皇帝没空管宗室的事儿,便全交给了这个辈分高年龄大,对他又忠心的叔王手里。所以说老常山王是宗室第一人也不为过,就连长沙王都被他压过一头。

    能请这样德高望重的人做保山,其实已经是很有面子的事儿了。更何况老常山王虽然脾气暴躁但是一生守着他的老妻过活,从未纳妾,他的发妻为他先后生下三个嫡子,儿子们全都十分孝顺,一家人和和美美。

    单是从这个角度来看,沈沅钰就觉得老常山王这个保山比起谢翱、桓奇什么的要好上不少。沈沅钰就低声道:“如此安排就很好了,年表哥不用再费心了。”其实她对这些虚名是很看得开的。

    庾璟年见沈沅钰没有在这件事上和他计较,越发觉得她大气顾全大局,“我想,将咱们的婚期定得近一些儿,你说好不好?”得早点把媳妇儿娶回家他的心里才能踏实些。

    沈沅钰本来不想那么早嫁人,做人家的儿媳妇再好又怎么可能比做姑娘的时候更自在?可是看见庾璟年那殷切的目光,她不知道怎么就说了这么一句:“爹爹马上就要回来了,这些事情,等他老人家回来,年表哥去和他商量去吧!我……没有什么意见。”

    她的声音很低,可庾璟年却高兴坏了。这么说就是变相地表示同意了。庾璟年一时忘形,忍不住去抓她的手:“表妹你待我真好。”

    沈沅钰吓了一跳,赶紧把手抽回来,这地方四通八达,万一被人看见可就麻烦了。

    庾璟年也觉得自己孟浪了。心里更想赶紧把媳妇娶回家,否则光能看看,连小手都不能拉,真是叫人心痒痒的。就忍不住挠了挠头。

    冷心冷面的庾璟年在她面前窘成这样,这是越来越像蠢萌方向发展了吗?

    沈沅钰看着他的样子,就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

    庾璟年没反应过来她为什么发笑,看见沈沅钰笑,他也跟着笑。沈沅钰怎么瞧怎么觉得有趣,难怪前世的时候人家都说蠢萌也是萌,果然是诚不欺我。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庾璟年忽然想起一件事:“哦,对了,有件事要和你说。”

    沈沅钰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庾璟年道:“旻文太子已经向父王辞行,明天就要返回长安了?”

    沈沅钰大吃一惊:“这么快?”问完了这句话,随即一下子高兴起来。旻文太子在建康,她感觉头顶上压了一座大山似的,整个人从心里就没有安全感。前世的方健实在给她留下太多不好的回忆了。

    她随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真是太好了。”这个人,最好以后永远也不要再见面,永远也不要再来撩她了。

    又隐隐觉得这似乎不大可能。当年为了独占锐翔集团的所有股份,他不惜冒着巨大的风险将自己的合伙人一个一个除去,而有一两个合伙人根本就完全威胁不到他的地位,他之所以这样丧心病狂,就是因为他有着强烈的占有欲望。

    而自己这样一个和他有着相同背景的穿越者,他能轻易放过自己吗?沈沅钰不是高看自己,而是对旻文太子十分了解。

    庾璟年解释道:“是长安发生了政变,旻文太子的盟友北燕八大柱国之一的大都督元欣被庐陵王慕容齐找借口投入到了天牢,他若是再不回去,恐怕这个太子之位就当到头了。”庾璟年丝毫不掩饰他对这件事的幸灾乐祸。

    沈沅钰听到这里就彻底地放下心来,不用说,比起自己,旻文太子肯定是更加在意他太子的地位的。沈沅钰就放松了下来。

    庾璟年有些奇怪地看着她:“你好像有些害怕旻文太子。”旻文太子那样的男子,是个女人就恨不得贴上去,怎么沈沅钰还会怕他?

    沈沅钰道:“你不觉得旻文太子有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吗?”

    庾璟年淡淡一笑道:“旻文太子这次最好不要被慕容齐打败。”

    沈沅钰一愣:“你的意思是?”

    庾璟年豪气地一笑道:“朋友难得,敌人也很难得。我希望有一天我能在沙场上再度相逢,我要堂堂正正地击败他。”

    沈沅钰连连摇头:“不要。他最好死在慕容齐和顺圣皇后手里。我可不想你……”面对那样可怕的敌人。

    这句话沈沅钰虽然没有说完,庾璟年却是听明白了。一时之间只觉得快活得不得了。“放心吧,早晚有一天我会打败他的,他曾经给过我的耻辱,我会双倍奉还给他。”

    沈沅钰脸色微红:“谁不放心了……”

    庾璟年看着她的样子,只觉得她分外可爱。

    沈沅钰想起一个问题:“旻文太子走了,那么那个真定公主怎么办?”

    庾璟年道:“司州的归属已经定了下来。这次北燕使节团的副团长留了下来,继续和朝廷谈判,真定公主既然来了,就再没有回国的道理,她的婚事迟迟早早会定下来。至于皇伯父会把她指给谁,和咱们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真定公主可是一到建康就看上了庾璟年,旻文太子甚至为她上书给元帝,请元帝给她和庾璟年赐婚。

    沈沅钰想到这里,心里难免有些酸溜溜的。“那个真定公主,长得可比我漂亮多了。她又是那么得奔放热情,将军当初难道对她就没有一点儿点儿心动吗?”这称呼一下子又从“年表哥”变成将军了。庾璟年又怎么听不出沈沅钰语气之中的娇嗔?

    庾璟年差点就跳了起来,“哪个瞎了眼的这么胡说八道,你比那个劳什子的公主好看一百倍。况且,我从头到尾就没有拿正眼瞧过她一眼。”

    沈沅钰没想到庾璟年的反应这么大,而且“比真定公主漂亮一百倍”什么的,就算明知道他说的是假话,沈沅钰也觉得十分受用。

    不过她可是错怪了人家庾将军了,在他的眼里,除了沈沅钰,别的女人,哪怕漂亮的再逆天,也不过是浮云而已。

    沈沅钰”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我不过是和年表哥开个玩笑。”

    庾璟年不由一阵无语。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这女孩子变脸变得也太快了。不过沈沅钰刚才吃起醋来的样子可人极了,让他心痒痒的喜欢。

    所以庾璟年也笑了起来。

    沈沅钰道:“有件事还要麻烦年表哥。”

    庾璟道:“有什么事,你但说无妨。”

    “表哥回去,能不能把有关北燕和旻文太子的情报整理一份送过来给我瞧瞧。”说罢,充满期待地看着庾璟年。

    她之所以提出这个条件。一是确实对旻文太子心怀戒心,第二则是想考验考验庾璟年到底能给她多大的自由度。

    她在沈府过得十分逍遥自在,沈昀为人十分开明,她插手了许多前头男人们的事,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庾璟年是什么态度她就不知道了。

    虽然庾璟年是她最终选择要共度一生的人,可是她也不想庾璟年把她圈在内宅里,管些后院的琐事,从此过着相夫教子的枯燥生活。她也没有多大的野心,不过是想知道外头的一些事情,不至于两眼一抹黑而已。

    庾璟年听了这样的话,有些诧异地看着她:“你怎么,对旻文太子的事情……这样关心?”

    沈沅钰坦坦荡荡地望着庾璟年道:“我只是觉得旻文太子迟早都是大晋的大敌,是年表哥的大敌,只是想要多了解一些他的情报而已。”

    庾璟年其实是个很传统的人,本来他的观念里头,女人就该呆在后宅里相夫教子,不过那也要看对谁。前头的一些日子里,沈沅钰足智多谋的印象可以说是深深刻入了他的心里。所以他一点儿也没觉得沈沅钰提出这样的要求有什么过分的。

    “也好,我回头就叫程先生将旻文太子的情报整理出来,叫人给你送过来。以后有什么关于他的新的情报,我也会第一时间给你送一份过来的。”

    沈沅钰喜道:“多谢年表哥。”沈家核心情报不是她能够接触到的,而小大房自己的情报网络根本就没有发展到北燕去,所以她对旻文太子可以说是所知不多。

    沈沅钰又想起一件事来。“上次我和你说起的洗笔阁,你去查了没有?”

    洗笔阁乃是旻文太子在建康设立的情报点,沈沅钰早就猜到了,上次她去东海王府的时候,就把这件事告诉了三皇子和庾璟年。

    庾璟年点了点头,“我已经派得力的属下查过了。”他从前就掌管情报这一块儿,人脉和资源非常丰富,所以做这种事情分外得心应手。说着话他的神色凝重了起来。“结果查出来的结果真是让人大吃了一惊。”

    “怎么?”沈沅钰也有几分好奇。

    庾璟年道:“我的人最后查出来,那洗笔阁的幕后老板居然是这一位。”他伸出了两根指头,比划了一下。

    老二?储君?

    沈沅钰大吃了一惊:“是太……”

    庾璟年点了点头。

    难道旻文太子和太子庾邵恒也有勾结?沈沅钰想到这里不由后背升起一股寒意。旻文太子这一阵子在大晋拜访拉拢了不少世家大族,甚至是有权势宗室亲王,却没听说过他和庾邵恒有什么勾连。

    旻文太子和庾邵恒勾结又到底想要干什么?

    沈沅钰不由深想了一层,“你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说不定这是旻文太子的诡计,故意引咱们和太子对上,反正搞乱了大晋的朝局,对他始终是有益无害。”

    庾璟年点了点头:“我和三殿下也是这么认为的。我本来想把洗笔阁连根拔起,现在看却是不能了。”沈沅钰却是明白,三皇子和庾璟年现在就算把洗笔阁这件事捅到皇帝那里,太子也可以随便找个借口,只推说自己不知情就能把这件事糊弄过去。

    还不如留着这个把柄,等将来时机合适的时候再抖出来。所以庾璟年才会允许洗笔阁继续开下去。自然,他会对洗笔阁进行密切监视的。

    又说了几句,沈沅钰看看天色,时候已经不早了。便道:“年表哥,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庾璟年也知道两人现在这种情况,在一起太久了好说不好听,只好依依不舍地站起来和沈沅钰告别。

    他是真有些舍不得。

    沈沅钰把他送出亭子,走到小花园门口的时候,一直躲在那里的沈沅舒突然出现在庾璟年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沈沅钰笑吟吟地看着庾璟年,也不给他介绍。她的夫君必须要喜欢她家中的每一个人才行。她要看看庾璟年怎么表现。

第158章 胁迫见面

    庾璟年却是认识沈沅舒的。当初他在吏部侍郎府救了她和沈旭的小命,沈沅舒还曾在他的胳膊上咬了一口。没想到世易时移,转眼间这个小女孩已经变成他未来的小姨子。他就展颜对着沈沅舒灿然一笑。

    沈沅舒本来还有点儿小紧张,被庾璟年这一笑,笑道心情一下子放松了好多。她就走上前,给庾璟年行礼:“见见过庾庾大哥。”

    沈沅钰不由汗颜,这都什么称呼啊,不着四六的。

    庾璟年笑容十分温煦,“八妹妹最近身子可好?”

    沈沅舒用力点了点头,她实在不知道该在怎么和庾璟年讨要见面礼,干脆就伸手到庾璟年跟前。“我的礼礼物!”

    庾璟年楞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不由失笑,回头看了沈沅钰一眼,见她笑吟吟地站在一旁,充当一个透明人。

    庾璟年其实早有准备,就给云惜使了一个眼色。云惜就走上前去,拿出一个做工精美的锦盒来。庾璟年笑道:“给八妹妹的礼物,我早就准备好了,本想让你姐姐代我转交给你的,现在能亲手交给你是最好的。”

    说着从云惜手中接过那个锦盒,亲手递给了沈沅舒。

    沈沅舒满脸感激地接过来,庾璟年鼓励她道:“打开看看!”

    沈沅钰也好奇地走上前,沈沅舒打开锦盒。盒内赫然是两只紫玉制做而成的小鸟。紫玉本来就罕见,温润光泽,通体无瑕疵,一看就是上等的好玉。两只小鸟一大一小,更是雕刻的栩栩如生,似乎随时都能扇动翅膀从盒子中飞起一般。

    沈沅舒毕竟还是一个孩子,看见这样的玉件,一下子就欢喜起来。若是换了旁的,哪怕比这再珍贵十倍,她也不会这么喜欢。

    可见庾璟年给她准备礼物的时候,还是下了一番苦工的。

    “这真真的是给给我的?”沈沅舒望着庾璟年,两只眼睛亮晶晶的。

    庾璟年笑道:“这是自然,送出去的东西哪里还有再拿回来的道理。”

    沈沅舒喜欢的不得了,大声道:“谢谢,谢谢姐姐夫!”一激动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庾璟年和沈沅钰都被这一声姐夫叫得有些晕了。庾璟年心里万分受用,咧嘴便笑了起来。沈沅钰脸上则染上了一抹薄红。

    她一把将沈沅舒拖到一旁,低声道:“好你个死丫头,两个紫玉摆件就把你给收买了,这才哪到哪儿啊,你就把姐夫都叫出来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那边沈沅舒委屈地道:“反反正是迟早的事儿,早早一天晚晚一天的,有有什么区别。”

    紧接着就传来沈沅舒的笑声,是沈沅钰在搔她的痒,庾璟年见姐妹两个感情这样好,脸上不由浮现出一丝笑容。他倒是真心觉得沈沅舒的话一点没错,这一声姐夫还真是迟早的事儿。

    沈沅钰把庾璟年送到小花园的门口,就不再往外送了。沈泌不知从哪里又冒了出来,负责将庾璟年送出府去。

    回到正房,沈沅钰把和庾璟年见面的情况和周氏汇报了一番。又委婉了探了探周氏的口风,果然周氏口风松动了不少,只说只要老爷同意了这门亲事,她再没有什么意见的。又说沈沅钰的嫁妆也要赶快打理起来,和沈沅钰商量了半天嫁妆的事儿。

    沈沅钰自然也十分高兴。

    陪周氏在正房说了一会子话,直到周氏累了,她才返回东厢房。

    到了下午,庾璟年就差人把旻文太子的资料送了过来。砖头厚的卷宗足有三四本,可见三皇子和庾璟年对旻文太子的重视程度。

    沈沅钰歪在榻上,慢慢翻看这些卷宗,越开越觉得透心凉。从卷宗上看,旻文太子行事滴水不漏,比前一世的方健还要细致缜密。

    从他十三岁以来,他一路纵横驰骋,似乎就没有遭遇过什么大的挫折。北燕政坛上每一次大的变动,最后的受益者总是旻文太子。

    沈沅钰不由感到奇怪,旻文太子这一次的大晋之行,目的到底是什么?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和自己这个“老乡”见一面,庐陵王慕容齐和顺圣皇后对他虎视眈眈,他难道一点儿不知道?

    这根本就不可能。

    这个人目的性极强,而他在大晋可说是一事无成,就这样灰溜溜地走了?沈沅钰越想越是不安。

    第二天,旻文太子即启程返回北燕。太子庾邵恒代表皇帝将他送出城去六十里这才返回建康。

    旻文太子这一走,不光沈沅钰松了一口气,就连大晋君臣上上下下,也全都松了一口气,无形之间,旻文太子给了大晋上下极大的压力,只是众人并不愿意承认而已。

    又过了一两日,沈昀那边传来消息,说是人已经到了江宁,不过一日的时间就能赶返到建康了。

    沈沅钰听说之后自然是高兴万分,便拿着沈昀的信向周氏报喜。

    周氏双手合十喃喃念佛:“阿弥陀佛,祖宗保佑祖宗保佑啊。”沈昀从义襄郡到江宁,一路上走得十分缓慢。本来半个月的路程,他走了整整一个月还没回来,也难怪周氏担心。

    沈沅钰却是知道这是沈弘的命令,让沈昀走慢一点儿,与各州各郡沈氏宗族的人多打打交道,趁机赢得他们的拥戴,为他登上宗子之位铺平道路。

    这大概也算是沈弘对他的最后一次考验。

    庾璟年那边早就和老常山王爷说好了,只等沈昀回来就上门来提亲。庾璟年现在对沈昀真是望眼欲穿,焦急的心情不比周氏少一分。

    尤其庾璟年刚刚被封为从一品的车骑大将军,皇帝让他在建康城中选了一个地方开府建衙,他还要忙活外头的事儿,真是忙得脚不沾地。等他的车骑将军府建好了,他就要在将军府中办公,也就真正成为朝廷的一方大员了。

    沈沅钰从正房回到东厢房。

    刚刚坐下,彩鸾就进来回禀道:“外头来了个管事,自称是洗笔阁的,想要见小姐一面。”

    洗笔阁?旻文太子?

    沈沅钰心一沉。就知道旻文太子不会这么轻易善罢甘休!

    “你出去跟他说,就说我事忙,没空见他们。让他们以后也不要再来见我了!”不管你有什么阴谋诡计,我连见都不见你一面,我看你还能玩儿出什么花样?

    彩鸾答应一声出去,不片刻又回转了回来,脸色却变得异常的难看。

    “小姐,不好了!”

    沈沅钰心头一颤:“出了什么事?”

    彩鸾道:“小姐,你看这个!”她手里拿着一个荷包,那荷包用料十分精致,乃是用上好的蜀锦所制,不过针线做得一般般,可以看得出来绣工十分粗疏,荷包上的图案却十分别致,上面绣着几丛交叉的青竹,沈沅钰一眼就认出来,这个荷包是自己亲手缝制的,因为是女儿亲手所做,因此虽然针线上不是最好,一向吹毛求疵的沈昀还是在临走的时候把这个荷包配在了身上。

    沈昀的荷包怎么会在洗笔阁的掌柜手中?

    一瞬间,沈沅钰只觉得两耳嗡鸣。难道沈昀已经落在了旻文太子手上?自从穿越以来,沈昀对她百般溺爱疼惜,她也是真心把沈昀当成了父亲一样尊敬爱戴,无论如何,她是不能让沈昀出事儿的。

    沈沅钰只觉得心里乱糟糟的,好不容易才冷静了下来,她吩咐彩鸾道:“立刻去把蕊心姐姐给我叫过来。”

    蕊心很快就到了。不等她上前请安,沈沅钰一把就抓住她的手腕问:“蕊心姐姐,我让你派人去江宁和父亲的人接洽,你派出去的人回来没有?”

    蕊心见沈沅钰神色慌张,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我正想和小姐汇报这件事呢,我派了几个管事出去,按说他们应该回来了,就算没有回来,也该有消息回来,可怎么到现在还没有一点儿动静呢?”

    沈沅钰的心直沉了下去。

    她不敢想象沈昀要是落在旻文太子的手中会是怎样的一种结果。

    蕊心就看见沈沅钰脸色彻底变了,变得苍白而没有丝毫血色,紧接着她身子一晃,差点从榻上摔下来。

    蕊心吓了一跳,“小姐,你怎么了?”

    沈沅钰强打精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告诉自己,越是在这样的时刻,就越是要冷静,不然沈昀怎么办?

    她抓住蕊心的手道:“你看看这个。”

    蕊心也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不是小姐给老爷绣的那个荷包吗?老爷出发去司州的时候带了去的呀,怎么……”

    “这是洗笔阁的一个管事送来的!应该是旻文太子的人。”

    “旻文太子?你是说……”

    “旻文太子离开建康,正要路过江宁,爹爹很可能已经落在旻文太子的手上了。”沈沅钰沉痛地道。

    “啊?”蕊心只觉得眼前一黑,眼泪就滚了下来,“小姐这样拒绝了旻文太子的婚事,打了他的脸,他拿了老爷去,还不知道会做出怎样的事呢?小姐,您得想想办法,一定要救救老爷呀!”

    沈沅钰点了点头,伸手给她擦干了眼泪:“蕊心姐姐,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咱们一定要镇定坚强,懂了吗?”

    蕊心点了点头,拼命忍住了眼泪。沈沅钰就吩咐彩鸾道:“去把洗笔阁的那个掌柜请进来吧。”

    又对蕊心道:“咱们先见见这个掌柜再做定夺。”

    不片刻彩鸾就领着一个身穿石青色袍子,头戴瓜皮小帽,不过三十余岁的掌柜走了进来。那掌柜不过中等身材,脸上一团和气,倒是真像一个生意人,不过一双眼睛十分灵活,一看就是个十分精明的角色。

    他上前恭恭敬敬地给沈沅钰行礼,沈沅钰让丫鬟给他看座,那人也不客气地坐了。还没等沈沅钰开口那人便自报家门道:“小的付远,如今忝居洗笔阁掌柜之职。敝阁最近新得了几套上好的文房四宝,大掌柜命我到小姐这里说一声,不知县主可有兴趣采买?”

    沈沅钰没接他的话茬,却问道:“洗笔阁本县主曾多次光顾,阁内的掌柜大多认识,只是先生却面生得很,不知是何缘故呢?”

    付远微微一笑:“这并不奇怪。小的这些年一直跟着东家在外地行走,前些日子刚刚回到建康,县主不认得小的也是分所应当。只是小的的东主县主一定是认得的,小的东主姓方,行九,人称九公子。”

    沈沅钰藏在袖筒里的手握紧了。姓方,又行九,不是旻文太子还能有谁?

    沐九公子又变成了方九公子,沈沅钰只想冷笑。

    沈沅钰淡淡一笑:“原来是方九公子。他近来可好。”

    付远一直在观察沈沅钰的神色,见她听见方九公子几个字神色之间丝毫未变,不由心里一阵佩服。若是换了一般的女子,此刻早已心神俱乱,来之前太子爷就告诫过他,此女非同一般,让他一定小心,他还有些不以为然,此刻却是完全信了。

    付远说道:“自从被人拒婚,我家东主心情一直十分不好。”他顿了一顿,又道:“我家东主有几句话让我转达给县主,不知能否借一步说话。”他说着,目光却看向屋里服侍的下人。

    “你们都退下吧。”沈沅钰自然是明白他的意思,挥手将众人赶走。见那人的目光落在仅剩下的蕊心和彩鸾身上,她不由哂笑了一声:“这两个是我是我的心腹丫头,我有什么事也不会瞒着她们的,你有话尽管说。”

    付远淡淡一笑:“不知小的呈给县主的那个荷包,县主看过了没有?”

    沈沅钰还未等说话,蕊心已经忍不住插言道:“那个荷包你们是从何处得来的?老爷他现在人在哪里?”

    付远看了她一眼,微笑道:“沈先生与我家东主一见如故,如今正相谈甚欢,各位不必担心他的安全。”

    沈沅钰咬牙道:“我爹爹果然在你们手上?”听到这一句话,彩鸾已经吓得脚都软了。

    付远微笑不答,来个默认。

    “我怎么能相信你们说的就是真的?”沈沅钰昨天才刚刚看了旻文太子的卷宗,知道他极为擅长谋划人心,擅长用心理战术,经常将人耍得团团转,故而才有此一问。

    付远道:“小的奉劝县主,还是不要拿这种事开玩笑。事到如今,您不信也不行。”

    沈沅钰深吸了一口气。旻文太子真是拿住了她的要害,的确如同付远所说,他们拿到了沈昀随身佩戴的荷包,沈沅钰出于沈昀的生命安全角度考虑,只能选择相信。

    “方九公子到底有何目的?”

    付远微笑道:“九公子对县主一向敬仰,只想见县主一面,有些话要对县主说而已。等九公子心愿一了,自然会将县主和沈先生送归乌衣巷。”

    “若是我不答应呢?”

    “外面山高路险,若是小姐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咱们可就不敢保证沈先生的安全了。”说到这里,付远脸上狰狞之色一闪而逝。

    蕊心大怒:“这里是乌衣巷,还容不得你在这里撒野,信不信我立刻唤了家丁进来,将你拿了处死?”

    付远呵呵一笑,脸上一丝一毫的惧色都没有。“小的既然敢来,就不会害怕一个‘死’字。九公子神通广大,建康城有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实不相瞒,小的若是一个时辰之内不从沈府的大门出来,自然就会有人将信息送到九公子手中,如果县主和这位姑娘想要试一试的话,小的愿意奉陪。”

    蕊心尖叫道:“我不相信你家九公子会神通广大到这样的地步?”

    付远微微一笑:“也罢,小的说一件事,请县主和这位姑娘判断一下,小的是不是在胡吹大气。据公子所察,贵府的老太爷已经有意将宗子之位传给沈先生,不知道小的说的可对?”

    蕊心大吃了一惊,看着沈沅钰颤声问道:“小姐?”

    沈沅钰艰难地点了点头。

    这样机密的事情,就连沈氏宗族内部的高层,恐怕也没有几个人知道。旻文太子又怎么会知道。想到旻文太子之前在长安就对自己的所有行动了如指掌,沈沅钰觉得后背黏腻腻的,出了一身冷汗。

    沈沅钰不由升起一股无力感,旻文太子实在太可怕了!

    蕊心还哪里敢试!沈沅钰却早就猜到会是这样。

    旻文太子确实有这个能耐。沈沅钰不敢冒险!

    沈沅钰心里升起一股浓浓的愤怒。前世她被旻文太子所害,已是一件大仇,她不是不想报仇,只是旻文太子势力太大,出于对家族和亲人的考虑,沈沅钰本想着要把这件旧怨放到一边,没想到旻文太子这样卑鄙,竟然用父亲威胁于她。

    沈沅钰真是把他恨到了骨子里。为什么老天爷给她送来这么一个“老乡”?不但不能亲近,还要注定成为不共戴天的仇人!

    付远就起身道:“若是县主想定了,就立刻跟小的去见我家公子吧。也好早些与沈先生团聚。”

    沈沅钰道:“你家公子现在在哪里?”

    付远道:“这却不方便告知县主。县主还是赶快准备马车,随小的去吧。”

    瞧见彩鸾在向外悄悄移动,付远道:“我奉劝姑娘不要想着通风报信,做那些无谓的事情了,如今整个沈府,包括东海王府和琅琊王府都在公子的密切监视之下,有任何的风吹草动,我们都有办法立刻把消息传到公子手上。想要利用沈家或者三皇子或者车骑大将军的力量,这样的想法还是不要再有了。”

    沈沅钰叫住彩鸾道:“彩鸾回来。”又对付远说道:“我会去见九公子的,不过我希望你们也要说话算话。”

    付远说道:“这是自然。我家公子只是想在离开前见县主一面。”又道:“不要磨蹭了,咱们的时间不多,县主这就准备马车和小的一起出城吧。”

    彩鸾震惊地看着沈沅钰:“小姐,您不能听他的!”万一他们说话不算,可怎么办?

    沈沅钰道:“你不必劝我了。”

    彩鸾大声道:“蕊心姐姐,你快劝劝小姐,小姐平日最听你的!”

    蕊心低头玩弄着自己的衣角,却不肯说话。她虽然对沈沅钰也是忠心耿耿,可她钟情于沈昀,沈昀在她的心目中,甚至胜过了她自己,在沈沅钰和沈弘两个人中间,她最终的选择,还是沈弘。

    彩鸾不由大为生气:“蕊心姐姐,你!”

    付远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县主,请你当机立断,小的刚才说过了,若小的一个时辰之内出不了沈府,那所有的后果,小的可不敢承担。”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沈沅钰忍着内心的愤怒,大声道:“蕊心,还不赶紧下去,安排马车。叫余信和车哥儿,立刻准备马车。快去!”

    沈沅钰并没有看她一眼,蕊心却能听出她内心奔涌的情绪,她迟疑了一声,不敢多看沈沅钰,转身退下了。

    付远十分满意,不过她还是提醒沈沅钰道:“县主,咱们出城不方便,您最好还是少带几个随从的好。”

    沈沅钰哼了一声,道:“你们不会连一个贴身婢女都不允许我带吧?”

    付远尴尬地笑笑:“这个自然不至于。”

    沈沅钰见他目光一直注意着彩鸾,就道:“彩鸾你站到我身后来。”又扬声道:“来人,去把金灵给我叫来。”

    不一会儿金灵就来了。“小姐您找我?”看见付远有些一愣的样子,沈沅钰道;“等会你跟我一起出门。”

    金灵奇怪地道:“咱们要去哪里?”

    沈沅钰道:“你不用多问,等会你就知道了。”

    付远这才满意。

    再说蕊心,出了东厢房的门,只觉得耳朵里轰轰直响,这一次为了老爷她怕是伤了小姐的心了。想到这段时间小姐待她是极好的,不由心里暗暗愧疚,就直奔马房吩咐人备马,等快到了马房她才陡然想起一件事。

    不对呀!

    小姐的惯用的车夫她熟悉的很,根本就没有叫阿信的或者是叫车哥儿的。难道是小姐太过紧张老爷,一时说岔了?

    想想又觉得不可能,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早就有所了解了。越是碰到了大事,她就越是冷静,断然不会出现这种岔子的。

    那她就是在暗示自己什么了。

    余信?车哥儿?

    信?哥?信鸽?

    小姐难道是让自己用信鸽通知某个人?蕊心的心激动地跳动了起来。

    越想越觉得可能,前阵子有感于通信不便,小姐刚刚从庾璟年那里讨要了两只信鸽回来。现在不是刚好可以派上用场。

    旻文太子就算把整个沈府全都监控了起来,可他也看不住信鸽吧?用信鸽把这个消息送出去,岂不是可以暂时瞒住旻文太子?

    越想越觉得这是一个好办法。

    参透了这其中的奥妙,蕊心心中一阵激动。那么小姐想要把消息送给谁呢?车哥儿,车?庾璟年的封号是车骑大将军,刚好有一个车字,看来小姐的意思就是要把信送给庾璟年了。

第159章 共同进退

    蕊心首先想到的是庾璟年能不能行,她心里是不无担心的。可是想到沈沅钰算无遗策,一咬牙,她还是决定听从小姐的吩咐。

    人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往往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而愿意相信比自己更聪明的人的判断。

    蕊心立刻去了信鸽房。

    沈沅钰在房中等了一会儿,蕊心回来了。

    付远刚才肯让蕊心出去,是计算着时间的,看她来回不过一炷香的时分,略略放下心来。

    沈沅钰问:“马车准备好了吗?”

    蕊心本来想给沈沅钰递一个眼色,表示一切都已办妥。可是沈沅钰根本就没有和她有任何的眼神交流,蕊心只得道:“小姐,马车已经备好了。”

    沈沅钰便起身道:“咱们走吧。”

    众人便在二门上了马车。沈沅钰现在订了亲,沈家不再限制她,因此出门还是很方便的。

    沈沅钰只带了蕊心、彩鸾和金灵三个丫鬟,以及两个车夫出门,旁的人一个也没带。

    付远来的时候带了一辆马车,他就在前面引路。

    一阵风吹过,前面的那辆马车的车帘子被掀了起来,金灵一瞥间看见上面坐着五六个打扮各异的男子,全是目露精光,精华内蕴之辈。

    金灵爬上马车之后便道:“前面是什么人,马车上有五六个练家子!”

    沈沅钰听得心中一动:“金灵,前面那些人,你能对付几个?”

    金灵想了想,先是伸出四个手指头,接着又变成三根,“最多也就三个了。”

    金灵的彪悍她是见过的,连她都说只能对付三个沈沅钰长叹了一声,现在就是想后悔都来不及了。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啊!旻文太子的安排还真是天衣无缝。

    蕊心忽然在颠簸的马车上跪了下来,眼泪就滚了下来:“小姐,我对不起你!等救回了老爷,你愿打愿罚,蕊心绝不敢有一丝怨言。”

    彩鸾转过脸去,语气生硬地道:“事到如今,蕊心姐姐作出这样一副样子,是给谁看的,又有什么用呢?”彩鸾生气她陷沈沅钰于如此境地,自然不会给她好脸色看。

    金灵看得楞了。蕊心是大老爷书房中的大丫鬟,身份地位比她们高出不少,不过她和小姐一向亲厚,今天这是怎么了?

    金灵连忙问道:“蕊心姐姐,彩鸾,你们这是怎么了?”

    沈沅钰摆了摆手,语气平静地道:“蕊心,你起来吧,你是父亲身边的人,忠于父亲也是分所应当,我不怪你。”

    蕊心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她便起了身。沈沅钰轻声道:“我叫你做的那些事,你可办妥了?”

    蕊心点了点头:“都办妥了。可是小姐,这能行吗?”

    沈沅钰道:“尽人事听天命,咱们还有旁的选择吗?”

    金灵终于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咱们到底是要去哪啊,小姐?”

    沈沅钰淡淡地道:“咱们要去见旻文太子。”

    啊?金灵不敢相信地张大了嘴巴,里面足可以塞进一个鸭蛋进去。

    两辆马车一先一后地驶出建康城,沈沅钰见识过旻文太子的诸多手段之后,对于“把守城门的小官对他们的马车不闻不问,连查看都不查看一下”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太阳都已经下山了,前面的马车还在跑。沈沅钰并没有带吃的,沈沅钰和几个丫头各怀心思地闭目假寐,就听见安静中传来一阵咕噜咕噜的响声。

    沈沅钰睁开眼睛,看见金灵满脸通红地小声解释道:“小姐,我肚子饿了。”

    沈沅钰莞尔,“抱歉,走得匆忙,我忘记带吃的了。”

    蕊心和彩鸾虽然心事重重,可是还是被金灵这一搅闹,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

    气氛一下子松快了许多。

    正在这时,前面的马车停了下来。付远拿着一些干粮和一皮囊的清水走了过来。

    “县主,行路之中,也没有什么好吃的,县主先垫垫肚子吧。”就把水和食物放到了沈沅钰的马车里。自顾自地回到马车上自己吃起东西来。

    沈沅钰看了看付远送过来的食物,比起她在沈家的锦衣玉食,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只是在外头,哪里能要求更多,伸手取了一个硬面的馍馍便往嘴里送去。彩鸾忽然叫了一声,吓了沈沅钰一跳。

    “小姐,不能吃。万一里头被下药了,可怎么好?”

    沈沅钰“噗嗤”一笑,“我看你是话本子看得太多了。他们不会在这里下药的。”

    彩鸾被她说得红了脸,自从跟了沈沅钰之后,沈沅钰对她们一向优容,从前有贾嬷嬷管着,她们不敢看话本,后来连沈沅钰自己闲着无事都喜欢找了话本来看,她们也就被这样的小姐带坏了。

    彩鸾吞吞吐吐地道:“您怎么知道,他们不会在这里面下毒。”

    沈沅钰就去看蕊心。

    蕊心知道小姐这是在考校她的意思,便解释道:“他们人多势众,武功高强,想要怎么咱们的话,咱们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何必要在饭食里下毒,这样多此一举呢。”

    沈沅钰听了直点头:“以后跟蕊心多学着点儿。”说罢就把那个馍馍塞进了嘴里,虽然有些食难下咽,还是努力地将它吃完了。再看其他几个女孩,也全都是眉头皱得死紧,她们跟着沈沅钰也是吃香的喝辣的,就算比起一般人家的小姐也差不许多,这样的吃食实在有点儿吃不下。

    沈沅钰却道:“多吃点儿,一会儿说不定还有什么事儿等着咱们呢。没有体力怎么能成。”

    唯独金灵,不愧是个吃货,一连吃了三个馍馍,眉头都没皱一下。彩鸾看着都觉得自己胃疼,问她:“好吃吗?”

    金灵摇了摇头:“不好吃。”

    彩鸾道:“那你吃得那样香。”

    金灵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不吃我饿啊!”

    沈沅钰一阵无语,果然是吃货的世界我不懂!

    吃完了之后又休息了一阵,付远走过来对沈沅钰道:“县主,咱们该赶路了。”这一路上他对沈沅钰倒是客客气气的。

    沈沅钰道:“那么咱们动身吧。”

    上了马车,才走了一会儿,前面的那辆车就向着东方拐去。沈沅钰吃了一惊,立刻叫住了车夫,后面的马车停了下来,付远只好又过来和沈沅钰交涉:“县主,您怎么不走了?”

    沈沅钰“哼”了一声:“付远,咱们所去的方向可不是江宁。再走过去就是陈安县的地界了。你们现在到底要把我们带到什么地方去?”

    付远笑道:“县主,小的什么时候说过公子爷在江宁了。”见沈沅钰目光灼灼地看过来,他解释道:“没错,公子爷和沈先生现在在陈安县。”陈安和江宁挨在一起,都是建康外围的郊县,不过不一样的地方在于,江宁有驻军,而陈安没有。旻文太子若是真的将沈昀捉住了,把他转移到陈安县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沈沅钰总是觉得这件事有蹊跷。

    “付远,你告诉我实话,我爹爹是不是根本不在旻文太子手中。”事到如今,她也懒得再藏着掖着了,直接就把旻文太子给叫了出来。

    蕊心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付远笑道:“怎么会?以太子爷的手段莫说是一个沈先生,就是皇帝,在那种情况下也是手到擒来。”沈沅钰盯着他的眼睛,可是付远脸上神色不变,她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一点儿端倪。

    付远道:“县主还是立刻跟我们走吧,小的也是奉命行事,有什么话等您见到太子殿下,再和殿下好好掰扯好不好?小的虽然是个文弱书生,可是小的手下却都是粗鲁的武夫,若是他们一时着急上火得罪了县主可就不好了。”

    又是一番赤-裸裸的威胁。

    说话间付远那辆马车上的几个高手已经围了上来,有些人就开始骂骂咧咧,嘴里不干不净的。金灵不由大怒,伸手便向腰间摸去,从前她总是背着一把宝剑,沈沅钰嫌她太过招摇,花重金给她弄了一把软剑,平日里不用的时候就系在腰间,旁人只当那是腰带。

    好在金灵不敢说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但是软剑还是用得十分顺手的,武力值倒是没有因此而下降。

    沈沅钰一把按住了她的手。她看了付远一眼,吩咐车夫道:“走吧。”

    她带的人太少,和付远硬来肯定是不行的。

    马车辘辘行驶起来。沈沅钰坐回马车里,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蕊心试探着问道:“小姐?”

    沈沅钰知道她要问什么,点了点头道:“咱们可能上当了,也许爹爹根本就不在旻文太子的手里。”

    彩鸾也有些吃惊,“您怎么知道的?”

    沈沅钰苦笑道:“没有什么,只是凭感觉而已!”她前世同各种各样的犯罪嫌疑人打过交道,养成了一种极为敏锐的感觉。

    旻文太子肯派付远来诓她,付远的演技自然是十分高超的,一开始在沈府的时候,沈沅钰也没有觉察出来,不过人总是会懈怠的。付远出了建康之后,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自然就不会演得那样卖力,沈沅钰也就觉察出了一些不同,不过她毕竟没有在付远的身上看到一丝破绽,就像她说的那样,如今这一切也只是一个推测。

    彩鸾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金灵在一旁出主意道:“不如由我缠住这些人,你们带着小姐赶快逃跑。”

    彩鸾和蕊心听了都有一些意动。沈沅钰却摇头,“不行,万一我的感觉是错的呢?万一爹爹真的在旻文太子手中可怎么好?”

    众人听得全楞了。

    正是进退两难啊!

    沈沅钰靠在车厢上,脑子急速运转。也不知道庾璟年收到蕊心的飞鸽传书之后有没有立刻出发。刚才她已经问过蕊心了,知道时间虽短,蕊心还是在密信中,把该说的话全与庾璟年说清楚了。但愿他能立刻赶过来。

    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字,拖!

    只要她跟着付远在向陈安县移动,旻文太子就不会把爹爹如何。

    沈沅钰猛然睁开眼睛,那一双清澈如泉的眸子中闪过一丝亮光。三个丫头全都精神一震,“小姐,你想到什么法子了?”

    沈沅钰就看向金灵:“今天能不能脱离旻文太子的魔掌,就全看你的演技了。”

    沈沅钰的马车跟着付远的马车走了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停了下来。

    付远眉头微皱,走了过来:“县主,怎么回事?怎么又停下来了?”

    沈沅钰还没说话,就听见里头一个小丫头牙尖嘴利地说道:“人有三急,你不知道吗?本姑娘吃多了,出恭都不行吗?”说话间一个绿衣少女一闪身就下了车,飞快地向着远处跑了过去。

    正是金灵。

    沈沅钰微笑道:“这丫头就是个吃货,付先生包含则个。”

    付远想发火却发不出来,的确,人家小姑娘要出恭他还能拦着不成。

    只是你出恭就出恭,用得着跑出去那么远吗?

    只见金灵捧着肚子直接狂奔出足有二里地,才找了一片小树林,躲了进去。又足足等了大概两刻钟的时间,金灵才捂着肚子一步一挪地走了回来。出去的时候跑得比兔子都快,回来的时候简直比蜗牛都慢。

    付远两道眉毛都快拧到一块儿去了。结果金灵到了跟前先和他呛了起来:“我说你们给我吃的到底是什么破玩意儿,本姑娘怎么有点闹肚子?”

    付远忍住怒火,并没有理会金灵,而是对沈沅钰道:“县主,已经耽搁不少时间了,这就启程吧。”

    沈沅钰忍着笑,点了点头:“那就走吧。”

    结果马车走了不过一会儿,金灵又大喊了起来,那一把好嗓子简直冲破了云霄。“停车!快停车!”

    前面的付远只好停了下来。这次金灵直跑出三里远才找到一处出恭的地方。这一来一回浪费的时间更多。

    如是再三。

    付远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若非来之前旻文太子给他下来死命令,让他无论如何不能对沈沅钰无礼,他能立刻发动手下将沈沅钰捉住绑起来,省得她弄出这许多事儿来。

    这次他看着捂着肚子走回来的金灵已经目露凶光。寒声道:“县主,小的提醒您一句,拖延时间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凡是都有一个度,做过火了,小心自取其辱!”

    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如果沈沅钰再不识相,他就带人把她们统统打晕了捆起来。金灵不由大怒:“臭小子,你的那些不知道哪里来的吃食,吃得姑奶奶拉了一晚上肚子,你还敢在我们小姐面前大放厥词?”

    付远哼了一声,不再理她,怒气冲冲地吩咐沈沅钰的两个车夫道:“快出发!”

    沈沅钰一把拉着蠢蠢欲动的金灵,金灵刚才真想一剑把这个敢对小姐无礼的混蛋脑袋砍下来。

    重新回了马车,金灵道:“小姐,要不要我再装一次!”

    沈沅钰摇了摇头:“不用了,付远不是已经说了吗,做任何事情都要有个度。咱们已经为他们争取了至少一个时辰的时间,若是他们还是追不上来,那咱们也没有法子了。”

    他们乘坐马车,走得本来就慢,庾璟年若是骑马,沈沅钰又为他们争取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应该能够追上来了。

    正想着,就听见头顶上传来一声清呖的鸟鸣,隐隐竟有金铁交鸣之声。

    金灵掀开车帘子,抬头向上看去。此时天已全黑,星月暗沉。虽然能见度不太好,可是金灵的眼力却极厉害,天上的鸟雀她还是应该能够看得见的,可是她抬头尽力去看,却也只是隐隐约约地看见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这是什么鸟,飞得怎么这样高?”

    “什么?飞得很高的鸟?”沈沅钰听了精神一震。她也学着金灵的样子,掀开车帘向天上望去,那鸟儿刚好飞得低了一些,露出一些真面目在主仆的面前,金灵惊叹道:“是海东青!”

    沈沅钰大喜。“太好了,他终于来了!”

    这个所谓的他,当然指的就是庾璟年。庾璟年和三皇子合养了一只海东青,沈沅钰在东海王府的时候曾经亲眼见过这只神鹰,这海东青除了三皇子和庾璟年,别人是无法驱使的。海东青既然在附近,庾璟年当也在不远处了。

    沈沅钰一颗高悬着的心落了地,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此刻,距离两辆马车行走的必经之路的前面,有一片很大松林,松林之中隐藏着几十个黑衣人。庾璟年靠在一棵巨大的松木之上,浑身散发着一股阴沉之气。

    他好好的媳妇儿,眼看着再努力努力,就要娶回家了,一个不小心竟然被人就这么给拐出了建康城,换了是谁,心情都不会很愉快。

    庾璟年正在那里不知道冲着谁运气,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晃了过来,为了方便隐藏行踪,庾璟年这一批人,上上下下,穿的都是黑衣。那男子走上前,十分狗腿地道:“将军,北燕狗崽子和县主的马车就快要过来了,咱们是不是立刻行动,把那些敢打文安县主主意的王八蛋抓起来,剥皮抽筋点天灯!”

    说话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庾璟年身边那个逗比侍卫萧十三。

    今天并不是一个隐藏行迹的好天气,跟在付远他们的后边很可能被发现,庾璟年干脆带着一帮手下绕近路赶到了前边的这片松林中等候。

    蕊心写给庾璟年的那封信虽然写得急,甚至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是总算还是把意思给说明白了。庾璟年见飞鸽传书来的密信甚至不是沈沅钰自己写的,就知道事态严重非比寻常。

    如今虽然车骑大将军府还未落成,可他这个车骑大将军可是实打实的,按照他的官品,他可以有一千名亲卫,这完完全全是他的私兵,只听命于他一个人。他也没跟皇帝客气,立刻就从军中抽掉了一千名健卒充入麾下,编入自己的亲兵队伍。

    这件事一出,他便即刻吩咐萧十三选了五十名最顶级的高手,跟着自己出来救人。为了瞒过旻文太子布置在建康城的探子,他也着实花费了不少功夫,命令这些高手化妆成各色人等混出城去,在城郊指定的地方集合。

    若不是顾忌着沈昀落在旻文太子的手上,他投鼠忌器,他早就指挥大军直接杀向江宁县了。

    这次跟着庾璟年出来的都是一群战场上滚出来的老兵油子,萧十三就是他们的队长,个个都是嗜血狂徒。听见萧十三的提议,就有不少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庾璟年狠狠地瞪了萧十三一眼,吓得萧十三缩了缩脖子。庾璟年没好气地道:“你怎么就不能长长脑子,若是可以动手,本将军会等到现在吗?”早在半个时辰之前,他们就追上了付远的车队,真要是想动手,只要一个冲锋,就能把这几个小虾小蟹全都屠杀个干净。

    “将军?”萧十三挠了挠头,倒不是他太笨,而是庾璟年的口风紧,只叫他悄悄将弄五十个高手出城,别的什么都没告诉他。

    等他追上付远的马车的时候,见付远竟然胆敢把将军未过门的媳妇给拐跑了,当时就气炸了。恨不能将这小子剁碎了喂狗。

    “那将军,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庾璟年阴冷地一笑:“现在不急,咱们只跟着他们。总有你动手的时候,你且把你手上的刀剑擦亮,若是有本事,只管砍了旻文太子的脑袋,我给你记一大功!”

    “旻文太子?”全天下的人都怕旻文太子,可萧十三本就是个浑人,他一点儿都不怕旻文太子,反而被庾璟年激得热血沸腾。

    他笑道:“旻文太子,这可真是一条大鱼。”他早就觉得大晋不该放旻文太子这样的大敌走出国境,如今不过是称了他的心意而已。

    说完这句话,他就看见虞璟年握紧了刀柄,双目之中满是阴狠之色。萧十三默默地为旻文太子点了一根蜡。

    迄今为止,庾璟年露出这样表情的时候,他的敌人全都死得很惨很惨。

    付远从这片松林里经过的时候,庾璟年并没有轻举妄动。付远也没有发现庾璟年这批人。等付远他们走远了,庾璟年才带着萧十三等人悄悄跟上,庾璟年对自己的手下的战斗力有着绝对的自信。

    旻文太子的使节团也就百十号人,接应旻文太子的大军还在两国的边境上呢。

    如此一路行驶,终于到了陈安县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旻文太子并未在县城中宿营,而是将营寨扎在距离陈安县城二十里外的一处小山上。这里进可攻退可守,总而言之,地方选得十分不错。

    付远望见远处一排排井然有序的营帐时,心里终于安定了下来。他并未注意到头顶上那只时隐时现的海东青,也不知道自己在无意识之间已将一位煞星引了过来。

    “三小姐,请下车吧!”付远来到沈沅钰的马车旁请她下车。“太子殿下就在中军大帐中等您。”

    沈沅钰心里说不上有多紧张,她发现,一旦有人与你分享困难,与你共同面对的时候,人是会勇气陡增的。

    蕊心和彩鸾扶着沈沅钰下了车,沈沅钰整理了一下衣裙,对着付远道:“前头带路。”她的语气中充满了威严,倒叫付远再不敢怠慢于她。

    沈沅钰跟在付远的身后向旻文太子的营帐走去。而此时庾璟年带着萧十三和五十名亲卫埋伏到营地五里之外的一处山坳之中。

    这山坳之中都是一人多高的芦苇荡,若是不走近了,轻易很难发现有这么些个人藏身在此。

    萧十三小声道:“将军,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第160章 将军来援

    庾璟年想了想,低声道:“你和我进去探探。看能不能找到沈大老爷的踪迹,最好先把他救出来。”倒不是庾璟年愿意以身犯险,实在是旻文太子身边必定也是高手如云,他们这边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营地的大概也就他和萧十三了。

    萧十三却是个傻大胆,立刻跃跃越试起来。

    庾璟年又道:“丁雄何在。”丁雄是萧十三的副手,萧十三不在的时候,就由他负责指挥庾璟年的亲卫。有一个精悍的汉子就出列走到庾璟年的身前,压低了声音道:“将军有什么吩咐。”

    庾璟年道:“以烟花为信号,你们一旦看见北燕营地的上方出现烟花,就立刻带人杀进去。”说着掏出一个烟花筒交给萧十三:“这个东西你拿着,我什么时候叫你放你就立刻放,明白了吗?”

    军中经常以这种烟花筒作为联络信息的工具,用起来极为方便,甚至不需要火折子,只需要将引线一拉,萧十三自然知道怎么用,自信满满地接过烟花筒道:“将军您就放心好了。”

    丁雄也道:“将军,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

    庾璟年道:“来的时候我叫你们带来的火油和火石都带了吗?”

    丁雄道:“回将军的话,都带了。”虽然不知将军让他们带这些东西是何用意,但是将军的话他们从来都是不打折扣地执行的,所以他们也就毫不犹豫地带了大桶的火油和火石。

    庾璟年点了点头。抬起胳膊了试了试风向,对丁雄道:“现在是西南风,你们等会就悄悄将火油倒在他们营地的西南方向,一旦收到动手的信号,就立刻放火。这火油还是军中巧匠所制,能够产生极大的烟雾,你们动手之前每人现在口鼻上捂一条沾湿的手帕。倒时他们的营地大乱,咱们再动手必会有事半功倍之效。”

    丁雄听得一拍大腿,本来自己这方人比较少,这样一来,可就不怕他们人多了。见庾璟年指挥若定,心中大为敬佩,低声保证道:“将军放心吧,属下必定不敢辜负将军所托。”

    庾璟年满意地点了点头。丁雄又问:“营地中有人反抗该怎么处理,兄弟们要不要手下留情。”

    “手下留情?”庾璟年冷笑一声:“就算遇见了旻文太子你们也不必手下留情,只管给我往死里招呼,有什么问题,自有本将军担着。”丁雄松了一口气,刚才他还顾忌着对方是使节的身份,有些投鼠忌器,若是抱着这么个态度和对方开打,他们束手束脚,必定吃亏。现在有了庾璟年的保证,他们可以放开手脚杀个痛快,把握就大了许多。

    庾璟年道:“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丁雄道:“没有了。”

    庾璟年却想了想,道:“距离此处四十里地,有一营兵马约千余人,是陈安县的驻兵,你派两个人过去盯着一点儿,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回报过来。”

    萧十三急道:“将军,陈安县的驻兵,那是咱们自己人啊!”丁雄也对庾璟年的行为表示不理解。

    庾璟年道:“本将军自有本将军的道理。你们照做就是了。”他总觉得旻文太子在这里驻扎营地,以旻文太子的谨慎,必定是有原因的。

    见属下们一一按照自己的安排行事去了,庾璟年这才拍拍手道:“萧十三咱们走吧。”别看刚才分派任务的时候他一派大家的风范,实际此刻上心里都急死了。心上人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她要独自面对的是奸诈狡猾的旻文太子,庾璟年恨不得立刻飞入旻文太子的营帐,到沈沅钰的身边保护她。

    两人便施展轻功,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旻文太子的营地,向着旻文太子的中军大帐摸过去。

    再说沈沅钰跟随着付远进入了中军大帐。付远不敢随意进入,只在门口大声禀告,扬声道:“启禀太子殿下,属下将人带来了。”

    大帐之中传出一个低沉悦耳的男声:“县主来了,快请进来吧。”

    付远答应一声,掀开帘子走进了大帐之中。

    旻文太子的中军大帐十分阔大舒适,中间摆着一张拔步床,大帐用屏风隔出数个空间,周围的装饰十分考究精致,一看便知旻文太子是一个十分懂得享受生活的人。

    旻文太子此时正侧倚在床上看书,淡淡的烛光掩映之下,愈发衬得这个男人皮肤白皙如玉,气质清贵脱俗。这样的男子前世今生却做出那么多丧心病狂的事情,说出来谁又能相信呢。

    旻文太子的目光落在沈沅钰的身上,脸上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你来了!”就像是和老朋友闲话家常一样。

    伸手招呼沈沅钰道:“坐过来吧,尝尝我泡的茶。这茶是贵国皇帝赠我的碧螺春,水便是这山上采来的泉水。”又温柔一笑道:“这么多年来,我亲自动手泡茶的次数不超过十次,你这次可是真有口福了。”

    付远早在把沈沅钰送过来的时候就退了出去。蕊心、彩鸾和金灵全都被旻文太子这个态度弄的一愣一愣的。

    这一副老朋友的架势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是他抓了人家的老爹,威胁别人过来和他相见,怎么又是一副老朋友相见的样子?

    可明明知道旻文太子不是个好人,她们在面对旻文太子的时候,偏偏难以生出恶感,那种感觉真是奇怪到极点了。

    沈沅钰长叹了一声,走到旻文太子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旻文太子歪头看了看蕊心等人,问沈沅钰道:“都是你的丫头,都是蛮忠心的样子。”没等沈沅钰说话,旻文太子随意地摆了摆手道:“你们先出去,本宫和你们的主子有几句话要说。”

    语气轻松随意,可是命令的意味却又是那样的明显。可真是一点没有把自己当成是外人。

    众人就全都看向沈沅钰。沈沅钰点了点头,“你们先退下吧,我和殿下单独说几句话。”金灵害怕沈沅钰有危险,还有些不愿走,沈沅钰冲着她点了点头,她才退了下去。

    一时之间,阔大的帐篷内就只剩下了旻文太子和沈沅钰。沈沅钰开门见山道:“我爹爹在哪里?你快把他交出来。”

    旻文太子笑笑道:“沈昀先生并未在我手上。”

    沈沅钰气得站了起立,愤怒不已:“你果然是诓我的。你卑鄙!”旻文太子道:“我本来是真想动手将他擒拿的,不过没想到兰陵沈氏在小小的一个郊县江宁就有这么大的潜势力,我虽然有把握把沈昀一网成擒,但是动静太大,怕是瞒不过有心人,只好出此下策,用这样的办法骗你到这里来见我。”

    见她双目圆睁,一副羞恼不已的样子,旻文太子笑道:“你先坐下,不要这样生气。你知道我的身份来历,这个世界我算计谁,也总是不忍对你下狠手的。”

    沈沅钰也知道自己此刻成了他砧板上的鱼肉,生气是没有用的,只得气呼呼地坐下了,拿起桌上的那一盏茶咕嘟咕嘟灌了进去,旻文太子精心泡出的好茶,连个味都没品出来,就被她喝到肚子里去了。

    这样的暴殄天物,以报复旻文太子对她的欺骗,旻文太子不由苦笑不得。

    沈沅钰恨恨道:“既然我爹爹不在你的手上,你是怎么拿到这个荷包的?”

    旻文太子道:“不知道你相信不相信,我在八年前,就在你父亲的身边安插了人手,如今此人本来已经取得了你父亲的绝对信任,只可惜这次偷了你父亲的荷包,已经露出了马脚。这颗棋子已经再没有什么用处了。”旻文太子长叹了一声道。

    沈沅钰听得脖子后面直冒凉气。八年前,旻文太子才刚刚穿过来两年,还没有登上北燕太子之位,就已经开始在大晋布局了,他的手到底伸得有多长。

    而且沈昀既不是沈氏宗主,当时又在宗子争竞过程中被沈晖所压制,应该说不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旻文太子都肯花费心思在他的身边布下一颗棋子。那么沈弘呢,皇帝呢,自己呢,庾璟年三皇子呢,身边是不是也有旻文太子的卧底?

    沈沅钰一时之间只感到草木皆兵。

    旻文太子叹道:“我只是没想到,你带着前世的记忆在这一世重生,居然还会这样重视感情,那沈昀你竟然还是视他作为亲生父亲。”

    沈沅钰哂笑道:“爹爹对我宠爱备至,以心换心,人总是感情动物,我为何不肯视他作为我的亲爹?你以为人人都向你这般阴险毒辣吗?”

    旻文太子眼中射出深刻的痛苦,“你是想说,我前世就不是好东西,亲手害死了我所有的合伙人是不是?沈宜啊沈宜,你换了一具身体,重活了一世,仍然没有改掉你的毛病,你表面看起来大公无私,一切以法律为准绳,可是你内心之中却最是重情,这虽然不是什么毛病,却是你最大的弱点!”

    沈沅钰听到沈宜两个字,只觉得脑子里“嗡”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惊骇欲绝的神情,随即便掩饰了过去。沈沅钰觉得简直不可理喻。旻文太子连这个都能猜到,他是鬼吗?

    强压住心底的惊涛骇浪道,神态恢复了平静无波:“你在胡说什么,我叫翁蓉,我不是什么沈宜,也不认识什么沈宜。”

    旻文太子猛地站了起来,眼中闪过狂喜的神色。抓住沈沅钰胳膊道:“你是沈宜,你真的是沈宜!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这一下,连一向冷静自持的旻文太子也失去了惯有的冷静。

    沈沅钰明白了过来,旻文太子刚才是在诈她,可恨自己竟然上了当。

    她是实在没想到旻文太子竟然能识破她前世的身份,没有心理准备,被旻文太子一诈便露出了一丝端倪,本来沈沅钰掩饰的极好,可是旻文太子太过精明,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她那一瞬间惊骇欲绝的神色。

    可是旻文太子知道她是沈宜,那么高兴又是为了哪般?

    沈沅钰一瞬间打定了主意,打死不承认。她甩开旻文太子的胳膊,道:“你发什么疯,我再说一遍,我不是沈宜,我是翁蓉,翁蓉!”

    旻文太子微微一笑,道:“既然你是翁蓉,你敢不敢用沈元正和沈成文发个毒誓,若你不是沈宜,就让他们在现代不得好死!”

    沈元正和沈成文正是她前世的祖父和父亲。

    沈沅钰大叫了一声:“你卑鄙!”即便是换了一个时空,她也无法随随便便拿祖父和父亲发这样的毒誓。

    旻文太子叹道:“若不如此,你又怎么会承认自己就是沈宜!”

    沈沅钰知道骗他不过,心中不由有几分泄气,她捧着脑袋,心里既觉得恨他,又觉得有些挫败。

    沈沅钰还想推说自己不是沈宜,旻文太子已经十分肯定地道:“你不必再狡辩了。我已知道你就是沈宜。”

    比起旻文太子的聪明,她终究还是差了一点儿。

    她想不明白,旻文太子是怎样猜出自己是沈宜的?旻文太子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慢慢地道:“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咱们俩才是天生的一对,你为什么就不肯嫁给我呢?我甚至为了你,表示过遣散东宫的姬妾,从此独宠你一人。这样的条件,南晋的那些男人可未必能给给你。而你在这桩婚姻背后搞的一些小动作,却也不能瞒得过我。让我知道,你是真心不愿嫁给我。”

    “我那时就想,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呢?难道是你和我有仇吗?这一世,我们不过是刚刚见面,仇怨自然是无从谈起,如果是有仇的话,也必定是前一世的仇恨。而前一世,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沈宜!”

    旻文太子望着沈沅钰,双目中露出一丝难言的痛楚,他诚恳地道:“对不起!”

    沈沅钰只想冷笑:“你觉得现在和我说这些,我还会原谅你吗?”

    旻文太子道:“我不敢奢望你的原谅,我只是将我前一世没有机会说的一句话,在这一世说给你听。”他道:“不管你相信不相信,你是上一世我真正爱过的女人,也是唯一爱过的女人!”

    他那样的深情款款,目光那样清澈坦荡,让人无法不震撼感动。可是沈沅钰根本就不肯再相信他。“你少给我说这些肉麻的话了,方健!不论前世还是今生,咱们都只会是一种关系,那就是仇敌!”

    旻文太子道:“不管你愿不愿意听,我总是要说给你听的。不错,你的死,是我安排的。但是你死了之后,我也感觉到了深刻的痛苦,那是真正的生不如死。我也试着寻找另外的女人,让我能够忘记你,可是我却一直做不到,我第一次感到了后悔。或许,我应该让你把我抓到大牢里去。你不要用那样的目光看着我,我说的都是实话。”

    “那时候我事业有成,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可是我一点儿都不快乐。那时候我已经四十岁了,有无数的女孩子围绕在我的身边,追求我,我却一直没有结婚。因为,我的心里只有你。”听到这里,沈沅钰简直恶心的要吐了。

    旻文太子继续道:“我真的很想补偿你,可是我没有机会。此后过了大概十年,在我事业正处于顶峰的时候,我被检查出得了肝癌。”

    沈沅钰冷笑道:“这都是报应。”

    旻文太子没有和她计较,只是道:“医生告诉我命不久矣,奇怪的是我并不感到害怕紧张,那时我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让我死了之后能够再看见你好了。我思想成熟,从不相信鬼神,可就是这样的一个我,每天对着上苍祈祷,如果有来世的话,让我一定再和你相遇。也许是老天爷听到了我的呐喊,竟真的让我在异世界里重活了一次,并且真的遇见了你。”

    沈沅钰冷笑道:“那是老天爷不长眼睛。”

    旻文太子一点不生气,只是自顾自地道:“我现在好欢喜,真的。我抱着万一的希望,满世界的寻找‘老乡’,除了要排解我独身一人在这个世界生活的无力的孤独感之外,最重要的还是想找到你呵,哪怕这希望微乎其微。”

    “上一次你告诉我你叫翁蓉的时候,你的谎话说得那样的滴水不漏,你真的成功地骗过了我。不过我回去之后,总觉得从你的身上感觉到一种奇怪的熟悉感,那时候与其说我怀疑你在骗我,倒毋宁说我怀着微渺的希望,祈求老天爷让你,让沈宜重新回到我的身边来。所以后来我发生了那么多事,我才打算在今天诈你一下,没想到,真的没想到……”

    旻文太子说到这里,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

    沈沅钰是绝不会再被他骗了。无论他说得多么天花乱坠。旻文太子就是一个演员,能够感动自己的演员,他有那个本事,能够把假的说成真的,他长得好看,嘴巴又甜,几乎所有的女人都抵挡不了他的甜言蜜语,前一世沈沅钰已被他骗了一次,并且因此而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她猛地站了起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既然我爹爹不在你手上,我要回家了。”说罢起身就往外走。

    沈沅钰不过抬脚迈出了一步,就看见眼前一花,旻文太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一把就抓住了她的胳膊:“沈宜,我知道前世我对你做了那样的事情,你一直不肯原谅我。我会用我的余生来补偿你的,我会让你很快成为北燕的皇后,不,是整个天下的皇后。我会让你看着我怎样统一北魏和南晋,看着我怎样改造这个世界,成为千古一帝。你会和我一起留名青史,被后人所称颂。你和我的儿子,将来会继承皇位,我向你保证这一切。我会一辈子对你极好极好的。”

    沈沅钰伸手去推他,“你在胡说什么,旻文太子,我告诉你:我现在不会嫁给你,将来不会嫁给你,永远也不会嫁给你。你就给我死了这条心吧。”

    旻文太子无奈,“你怎么就那么固执呢,你知道我不愿意强迫你,可是你这样,叫我该如何是好呢?你知道我那样爱你,我是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视线的!”

    沈沅钰恶心的简直无以复加,她大叫了一声:“金灵。”

    金灵一直提高了警惕站在帐篷外面,听到小姐的呼唤,如同雌豹一般冲进了帐篷里,看见旻文太子正在和小姐撕扯纠缠,二话不说就从腰间抽出了软剑,只一抖,那软剑就被抖得笔直,直向旻文太子刺去。

    说时迟,那时快,这一切不过是电光石火的一瞬间而已。

    沈沅钰只觉得剑光一闪,金灵的软剑已经快要点到旻文太子的咽喉了。金灵心中不由大为兴奋,若是能顺利拿下旻文太子作为人质,她和小姐逃脱出这个营帐岂不是轻而易举?

    不过事实证明,是她想得太多了。

    就见旻文太子不知用了什么武功,身子奇异地一扭,就来到了金灵的侧方,一只手轻轻搭在金灵的手腕上,使了一个小擒拿手,金灵手里的软剑立刻就拿不住了,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金灵、沈沅钰以及闻声跑进来的蕊心和彩鸾全都惊呆了。

    金灵的彪悍他们知之甚详,等闲三五个高手根本无法近身,怎么在旻文太子手中,不过一招就被制服,连丝毫反抗之力都没有。

    沈沅钰从前听庾璟年说过,旻文太子武功高强,可是她实在没想到,旻文太子会“武功高强”到这种地步。

    旻文太子微微一笑道:“你的这个侍女武功还不错,关键是忠心够用。”

    金灵只觉得奇耻大辱,恶狠狠地瞪着旻文太子。

    旻文太子只是看着沈沅钰:“跟我回去吧,我会好好待你,补偿我曾经做下的一切的。”

    沈沅钰还没等说话,就听见一个懒懒的声音说道:“一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话音刚落,就听见“刺啦”一声,旻文太子的中军大帐破了一个大洞,星星点点的剑光如同暴雨一般向着旻文太子袭来。

    来的人是萧十三。

    “小辈儿,尔敢!”就见旻文太子的首席保镖,北燕第一剑术宗师夏侯元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以比萧十三更快的速度冲了过来,一阵金铁交鸣地声音响起,沈沅钰完全就看不清两个人的动作。

    在这种场合,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个累赘,正在这时,就觉得被人一拉,整个人都跌落在一个厚重的男人的怀抱里,男人的身上有着淡淡的熏香气息,让人分外有安全感。“别担心,有我在,谁想欺负你,就得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

    沈沅钰惊喜莫名,抬头看时,正迎上了庾璟年那关切的目光。“年表哥,你终于来了!”沈沅钰那颗没着没落的心落了下来,她相信庾璟年一定能带她安全离开。

第161章 一较高下

    旻文太子见两人在他的面前表现得这般亲密,眼中不由浮现出一丝戾气,“庾璟年,你还是这么鲁莽冲动。上次在司州本宫就饶过你的一条小命,这一次本宫可不会那么好说话了!”

    庾璟年脸上显现出一丝鄙夷的目光:“你用这种阴谋手段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有什么资格自认为天下英雄,本将军羞于与你等为伍。废话少说,咱们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吧!也让我看看你的武功到底有没有传说中的那样好。”

    庾璟年手一抖,袖口中飞出一截软鞭,灵蛇一般直点向旻文太子的咽喉。同时右手抽出一柄极短的匕首。

    左手软鞭,右手匕首,这才是庾璟年的全部实力。

    旻文太子面对庾璟年不敢像是对着金灵那样托大。他抽出腰间佩戴的长剑,和庾璟年战到了一处。

    此时金灵已经捡起来软剑,那夏侯元不愧是北燕第一剑术大师,萧十三身为庾璟年的亲卫队长,武功是极高的,可不过这么片刻功夫,在夏侯元的步步紧逼之下,萧十三竟然险象环生,金灵本想上前去帮助庾璟年收拾旻文太子的,见此情形,只得加入战团,和萧十三一起对抗夏侯元。

    蕊心和彩鸾则跑了过来,将沈沅钰挡在身后。

    沈沅钰微微感到奇怪。中军大帐之中,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这里可是旻文太子的地盘,怎么到现在还没见一个人前来护驾。而且庾璟年这次出来,应该也不可能只带了一个萧十三,那两边的人马呢?

    正在这时,她就听见外头隐隐地有喊杀之声传来。

    蕊心也道:“小姐,这帐篷里,怎么好大一股烟味。”说着竟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沈沅钰微微一怔间,就听见旻文太子大怒道:“庾璟年,你好卑鄙,居然放火烧我的营帐。”

    庾璟年冷笑道:“我就是再卑鄙无耻,又怎么能比得上你?”两个人情敌见面,分外眼红。都恨透了对方,动起手来,一点儿都不留情。庾璟年更是悍勇,招招以命博命,软鞭本来就极为难练,一旦学有所成本来就极难防范,加上庾璟年完全不管不顾自身的安全,恨不得与他同归于尽,旻文太子武功本来不在他之下,可是却被他逼得连连后退。

    正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嘈杂的声音连连道:“保护太子,捉拿刺客。”却是外头旻文太子的亲卫终于冲了进来。刚才在庾璟年和萧十三冲进中军大帐的时候,就点燃了烟花筒。

    丁雄那边虽然不能一下子冲到这里,却搞出了一些状况,引开了旻文太子军帐附近的亲卫,给庾璟年和萧十三制造了机会。

    庾璟年见旻文太子这边的人越来越多,虽然恨不得一鞭子把旻文太子的脑袋抽得稀巴烂,可是却不得不对萧十三吩咐道:“撤!”

    萧十三这边早就顶不住了,这么一会儿功夫,他的身上已经伤痕累累,要不是金灵在旁相助,他早就成为夏侯元的剑下亡魂了。萧十三听见庾璟年的吩咐,从怀中摸出一个粉红色的圆球状的东西,向地上死命一扔,“蓬”地一声,顿时一冒出一大片的烟雾。

    沈沅钰眼睛都直了,没想到在这个时代,居然还能看见“烟,雾,弹”?旻文太子也吓了一跳,他的想法和沈沅钰是一样的。

    这一片烟幕将夏侯元和旻文太子以及旻文太子的亲卫隔在了一边。沈沅钰愣怔之间,庾璟年已经冲了过来,拉着她的手向帐篷外头跑去。彩鸾、蕊心等人匆匆忙忙地跟上。

    “尔等休走!”夏侯元提剑冲入烟幕中,忽然感觉一阵头晕,吓得赶紧闭气,立刻退了出来,对旻文太子道:“殿下,这烟幕之中有毒!”

    旻文太子看着那一片烟、雾、弹,道:“这是采集了西南厉瘴之气制成的瘴气弹,本宫以前就听说过这种东西,不过相传此术只有苗人的大祭司才会,并且早已失传多年,没想到庾璟年竟然能弄到这种东西。”

    旻文太子如此见多识广,夏侯元倒是见怪不怪了。不过见旻文太子一派悠闲之姿,丝毫不怕庾璟年带着沈沅钰逃跑的样子,夏侯元又有些不明白。

    或者是太子殿下故意将庾璟年引过来的?反正太子的心思深若渊海,夏侯元根本就揣摩不透。

    庾璟年和萧十三见旻文太子没有追出来,松了一口气。这次出来多亏准备充足,要不然单是一个夏侯元就够他们喝一壶的。

    沈沅钰冲出了中军大帐,就看见整片营帐之中已经陷入一片火海,到处都是喊杀声,丁雄正带着人到处杀人放火,不过距离庾璟年等人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需要穿过大半个营帐才能与他们会合。庾璟年大声道:“去和丁雄他们会合!”

    庾璟年和萧十三更是见人就杀,金灵也如同一只雌豹一般,下手毫不容情。不过沈沅钰三个从来没见过血的女孩子就辛苦了。跟着这三个武力值超高的家伙,跑得腿都软了,而且边跑边吐,恨不能把整个胃都吐出来。尤其是沈沅钰,大概是养尊处优惯了,整个人大口地喘着粗气,道:“我不行了,年表哥你们快走吧,不用管我了!”

    庾璟年眼看着旻文太子和夏侯元已经从帐篷的另一侧绕了出来,见这样不是法子,一咬牙,叫了一声“得罪了”,单手就把沈沅钰抱了起来,圈在怀里。沈沅钰也算是身材高挑的了,但是庾璟年比她至少高一个头,一只胳膊就牢牢地将她圈在了怀里。

    剩下的一只手还能和别人对砍不误。庾璟年大声道:“抱着我的脖子。”

    沈沅钰犹豫了一下,伸手抱着庾璟年的脖子,两人不是第一次这么亲密的接触,在温泉庄子比这更过分的都做过了,只那是从天而降的意外,这样清醒时候主动的勾肩搭背却是从未有的,所以虽然是在这样的危急时刻,沈沅钰还是觉得心跳得如同擂鼓一般。

    庾璟年只觉得自己的怀中的身子香香的,分外的柔软,只觉得一阵心猿意马,他看了沈沅钰一眼道:“表妹放心,我是绝不会放下你一个人逃生的。”

    沈沅钰正想表示一下感动,陡然看见斜刺里冲出一个北燕兵来,一把长刀斜刺里扎向庾璟年的软肋。庾璟年光顾着和她说话,竟然没有发现。

    沈沅钰吓得肝胆俱裂,嘶声喊道:“表哥小心!”

    庾璟年被她喊了一声才反应过来,他身子一侧,伸出一只胳膊挡住刀尖。沈沅钰觉得心脏差点儿从腔子里跳了出来。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一阵耀眼的火花闪过,那人愕然地看着一条软鞭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收紧,庾璟年用了巧劲,那人的脖子登时就被拗断了,整个人的脑袋都已经反了过来,临死之前,他只看见男人怀中的女人露出一个惊心动魄,如释重负的笑容。

    沈沅钰这才知道原来庾璟年的袍子里还穿了软甲,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大声叫道:“年表哥,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儿!你别担心!”庾璟年再也不敢分神,集中了精神对付北燕兵。

    这样一路冲杀过去,终于和丁雄会合。

    丁雄见庾璟年抱着沈沅钰就回来了,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

    沈沅钰小声在庾璟年耳边道:“放我下来!”庾璟年却是充耳不闻,好不容易和心上人亲密接触一回,他也就厚脸皮地装作没有听到了。

    沈沅钰刚才还没有觉得什么,这一刻却觉得脸上发烧,挣扎了一下,庾璟年的力气太大,胳膊坚若磐石,她根本就憾动不了。沈沅钰头顶三根黑线,只好把自己的脑袋埋在他的怀里,暂时装成鸵鸟。

    她的心里有一丝怨怪,更多的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蜜和幸福。

    丁雄已经敛容向庾璟年汇报道:“将军,这营地之中至少藏着二百高手,咱们的人手损失惨重,看来原来的情报有误,咱们是被人给误导了。”

    “什么?”庾璟年脸色一变,“难道又中了旻文太子这厮的奸计?”他心里一阵生气,旻文太子进入大晋时候明明没有那么多护卫,这些护卫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来之前他本来想着就算杀不了旻文太子,也要给他一个极大的教训,至少把他的护卫杀个干净,如今看来,这个目标却是不成了。不过他看了看跟在他身边的亲卫,还有三十多人,虽然面对着人数上的劣势,却没有一个人脸上有退缩恐惧之色的。

    哪怕对方人数上比自己多了几倍,可是安全返回建康他还是有把握的。

    庾璟年当机立断道:“收缩人手,立即后撤。”

    此时旻文太子和夏侯元已经追了上来。旻文太子看见沈沅钰窝在庾璟年的怀里,脸色不由一阵铁青,大声道:“庾璟年,现在想撤走,你不觉得已经晚了一些吗?”

    庾璟年大手将沈沅钰搂得更紧了一些,看见旻文太子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只觉得心头一阵畅快。傲然道:“这里不是你们北燕,想要留下本将军,你是做梦!”

    此时萧十三和丁雄已经带着人围成一个圆圈,将庾璟年和沈沅钰围在中间,就听见庾璟年一声令下,众人动作一致,每个人都从身上拿出一张折叠的弩、弓来,很快搭箭于其上,至少有十几把弩、箭指向了旻文太子。

    旻文太子脸色不由微微一变。谁被十几支冷森森的箭头指着,脸色都不会好看。旻文太子笑道:“庾将军真是越来越长进了,懂得利用武器之利了。”旻文太子作为使节,进入大晋之后,不要说弩、箭,就连一般的弓箭都不允许佩戴。这次他吃亏就吃亏在没有好的武器上头。

    庾璟年摆明了就是欺负他武器不如自己。“废话少说,先试试军中新式折叠弩、箭的威力再说?”

    旻文太子脸色一变,庾璟年口中已经冷酷地吐出了一个“放”字。

    “嗡嗡”连声,数十支弩、箭排空而至,这种折叠的弓、弩,别看小巧,可是威力极大,可以说是瞬发即至,旻文太子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甚至还挂着淡淡的笑意。

    “龙吟”声中就看见,夏侯元的宝剑已然出鞘,他的动作快道几乎骗过了人眼,在空中留下了几道残影,一阵铮铮的声响之后,所有的箭矢都被他用宝剑斩落在地,竟然还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十分典雅的梅花图案。

    一片抽气的声音传了出来。庾璟年捏紧了拳头。

    夏侯元翩然落地,十分潇洒地掸了掸袍子:“有我在,你们就休想伤得了我主子的一根毫毛。”

    萧十三和金灵对望了一眼,同时想到,刚才和这老家伙过了那么多招,脑袋还安安稳稳地留在脖子上,还真是不容易。

    却不知道夏侯元此刻表面上看起来云淡风轻,实际上刚才挑开那十几支弩、箭,整个右臂已经彻底麻木了,让他再来一次,他是万万不能了。

    旻文太子笑道:“庾将军要不要再试一次?若我没有料错的话,你们身上的箭矢并不多,对不对?”庾璟年有些犹豫,这样的折叠弩虽然携带方便,但是箭簇却是特制的,而且成本高昂,生产不易,因此分到每个人手中的箭矢不过十支而已,根本用不了几轮。

    庾璟年冷哼了一声,没有再让手下放箭。而是大声道:“你们让开一条路,否则休怪本将军不客气。”这阵功夫,旻文太子的手下已将庾璟年等人包围了起来。旻文太子有夏侯元保护,这些普通的士兵可没有,看见弩、箭的箭头指向自己,众人便是一阵骚动。

    旻文太子道:“庾将军,你今天烧我营帐,杀我护卫,我都可以不与你计较,只要你将文安县主交给我,我就放你一条生路。否则,就算我拼尽最后一个人,也绝不会放过你们一个人!”

    庾璟年冷笑不已:“你不必多说,文安县主乃是本将军的未婚妻,本将军怎么可能将她交给旁人。你少做这种白日梦了!”

    旻文太子大声道:“沈沅钰,你想清楚了,你真的要跟着这样一个莽夫过一辈子吗?他能够像我一样爱你疼惜你,了解你心中的孤寂和苦痛吗?何况,南方早晚有一天,要被北方统一,这是中国历史上坚定不移的真理,你难道要陪着这个男人做一个亡国奴吗?”

    沈沅钰哼了一声,示意庾璟年放她下来。这种情况下,庾璟年虽然舍不得,可还是依言放沈沅钰下来。

    沈沅钰排众而出,看着旻文太子道:“我既与年表哥定亲,自此所想所念,便唯有他一人。不管将来如何,我都愿意与他同甘共苦,哪怕是共同去做那亡国奴!至于你,旻文太子,就算这个世界就此毁灭,全世界只剩下一个男人,我也绝不会选你!”

    沈沅钰从地上捡起一支箭杆,“如违此誓,就如同此箭!”咔嚓一声,沈沅钰手中的箭杆应声而断。

    旻文太子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庾璟年心中却快活极了。他看着旻文太子,挑衅地挑了挑眉毛。

    旻文太子面色变得冷酷,大喝一声:“动手!”上百名亲卫一起涌了上来。庾璟年向着侧方一指,顿时万箭齐发,将旻文太子的亲卫射倒了一片,众人且战且退,旻文太子一方胜在人多,庾璟年一方胜在武器犀利,一时之间战况十分胶着,暂时谁也占不了上风。

    这样走走停停大半个时辰,地上已经布满了尸体。双方都是损失惨重,而旻文太子一方更是折损了近百名亲卫。而庾璟年他们所带的箭矢也已经用得所剩无几了。

    正在这时一阵轰鸣的蹄声响了起来,庾璟年脸色一变:“是什么人?”

    就见有人迎面奔驰而来数百匹战马,为首一个人黑盔黑甲,手握一杆长、枪。金灵见了这些骑兵的旗帜,脸上露出大喜的神色:“是咱们的自己人。”

    黑色盔甲的将军到了现场,将众人团团围住,大声道:“在下乃是鹰扬郎将吕正文,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此私自械斗。”鹰扬郎将是正六品上的武官,手下大约管着小一千人的样子,这次听见手下禀报说附近有两伙人在进行械斗,他立刻带人出发,因走得急,带来的全是骑兵。看见两方面战况如此激烈,满地都是尸体,吕正文也是异常震惊。

    庾璟年排众而出,扬声道:“吕郎将,本将军乃是皇帝陛下钦封的从一品车骑大将军庾璟年。因有公务到此办理,却路遇匪徒袭击。你来的正好,现在我命令你,立刻将这群贼人给我抓起来。”之所以没有报出旻文太子的身份,是害怕这吕正文投鼠忌器,等会动手的时候有所顾忌。

    庾璟年和旻文太子两方面的人几乎都拼光了。吕正文这一批四百多人就是决定性的力量。

    庾璟年正等着他听从命令,将旻文太子等人一网成擒,没想到那吕正文微微一笑,道:“阁下自称是车骑大将军,不知可有官印印信之类的证明自己的身份?”

    庾璟年神色一变,他走得这样匆忙,又怎么可能随身携带这官印。庾璟年道:“本将军出门时走得急,并未随身携带官印,待你抓住了这群匪徒,本将军可带你进入建康,到时自能向你证明身份!”

    吕正文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大喝道:“我听闻有一群流窜的土匪在此截杀北燕太子殿下的使节团,本将军初始还不相信,没想到你等竟然这样胆大包天,不但敢对我大晋的贵客动手,还敢冒称自己是车骑大将军,来人呢,速速动手,把这群假冒大将军,打劫贵客的匪徒给我抓起来,若是有任何反抗,不必客气,杀无赦!”

    庾璟年听得愣了,沈沅钰心里却是一阵冰凉。庾璟年刚才自报身份,虽然没有官印为凭,可是这一身的气度摆在这里,他的这些护卫,精悍武勇,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庾璟年有这样的护卫,定然非富即贵。吕正文却视而不见,刚才的那番话中的意思,明明就是想将庾璟年他们一网打尽。

    这个吕正文有问题。

    萧十三已经大怒:“王八蛋,你看不见老子们用的都是军中的制式兵器吗,你一个小小的正六品上鹰扬郎将竟然敢对皇帝陛下的亲侄子,从一品的车骑大将军动手,我看你是活腻了!”

    吕正文道:“不要听他们胡说八道,动手!”那四百名骑兵都是吕正文的亲信,立刻就让过了旻文太子等人,将庾璟年团团围住。

    庾璟年这时已经反应了过来,他对着旻文太子呵呵直笑:“很好,没想到大晋军中居然也有你的人,竟然安排到了建康的郊县。”

    旻文太子脸上得意之色一闪而逝,这吕正文的确是他安排在大晋军中的一枚棋子,本来想是想要起到更大的作用的,没想到这个时候抖了出来,不过为了得到沈沅钰,牺牲一个吕正文也不算什么了。

    他正要吩咐吕正文动手,就见庾璟年先发制人,他手一挥,数十发新式弓、弩的弩、箭一起射向吕正文。

    吕正文没想到他们的弓、弩发射的那般快,匆忙之中只来得及一个镫里藏身,躲在了马肚子底下,这才逃过一劫,不过战马却被射成了刺猬,他带领的那些骑兵素质比起庾璟年和旻文太子的亲卫差远了,一见如此,就是一阵大乱。

    庾璟年大喝一声:“往回冲!”

    萧十三趁此机会,挥舞着宝剑第一个冲了上去。

    庾璟年往地上一蹲,对沈沅钰大声道:“表妹,到我的背上来,快!”沈沅钰这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应声便趴伏在庾璟年的背上。庾璟年将自己的软鞭当成绳子,将沈沅钰紧紧固定在自己的背上。

第162章 生死一发

    这种危机的时候,他还有空一笑:“本来以为成亲之后才能背背你,没想到这愿望提前实现了。”沈沅钰不知道该说他神经大条,还是天生的没心没肺,只是觉得他的笑容那样的阳光,让漫天的阴霾全都散了。

    因为谁也没想到庾璟年会带着人往回冲杀,旻文太子也好,吕正文也好,都没有在那个方向布置重兵,加上吕正文刚才那一下子被摔得七荤八素,他手下的骑兵没人指挥,顿时有些混乱。

    所以庾璟年带着众人硬生生冲开了一个缺口,向着旻文太子的营地方向赶去。好在众人离开营地的距离并不算远,很快就到了营地,庾璟年带着众人,立刻就钻进了营地后面的一片林子里。

    此时旻文太子和吕正文已经兵合一处,轰隆的马蹄声中,吕正文带人追进了树林中,顿时一片人仰马翻,原来庾璟年命人在林子中布置了绊马索和陷马坑。旻文太子不由大怒,他素来自认为算无遗策,却不知道庾璟年什么时候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设置了这种东西,而他竟然懵然不知。

    一下子就折损了几十个骑兵。

    旻文太子又急又怒:“给我冲过去!”

    吕正文却进言道:“殿下不可!咱们有马而他们没有,不知道这林子里有多少绊马索陷马坑,万一咱们的骑兵损失殆尽,可就没有机会追上他们了。”

    旻文太子也知道刚才说的不过是气话。他很快冷静下来,“派人以最快的速度清除树林中的绊马索和陷马坑。”

    等旻文太子和吕正文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清除了林中绊马索和陷马坑,庾璟年已经带着人冲上了营地后面的小山坡上。

    这山坡虽小,但是坡度极为陡峭,小路只能容两个人共同行走,马是万万上不去的。不过庾璟年等人被困在小山上,想要逃跑除非是插上了翅膀。旻文太子和吕正文在人数上占据了绝对的上风,倒也没有立刻攻山,而是在山底下商议方略。

    山顶上,众人暂时松了一口气。庾璟年叫丁雄清点人数,结果出来的时候一共五十人,如今只剩下二十来个人了,可见刚才几场大战的惨烈。

    沈沅钰叫庾璟年将她放下来,看着庾璟年和身边的一众侍卫,几乎个个带伤,就连庾璟年的身上也有几处不算太严重的伤口。她心情真是万分的沉重。她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的地步,现在他们被困在这个小山上,随时有可能被旻文太子一网打尽。

    “年表哥,对不起!”沈沅钰一边给庾璟年包扎胳膊上的伤口,一边歉然地道:“如果早知道事情会演变到这样的境地,我宁愿一头碰死,也不想连累你。”刚才旻文太子看庾璟年的目光中充满了嫉妒和愤恨,若是旻文太子真的带人攻上了山,沈沅钰不知道他会不会杀了庾璟年。

    以旻文太子的手段,完全可以把现场伪装成庾璟年被匪徒挟持,等他出了大晋的地界儿,到时候就是查出来真相,也没人能再把他抓回来。

    庾璟年微笑着道:“碰到这种事,你能第一个想到我,我很欢喜。若是你不肯告诉我,我才会怨你。”顿了顿又道:“若是我庾璟年连自己的未婚妻都保护不好,我还有何面目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沈沅钰道:“表哥你放心,事到如今我必定与你同生共死,请你给我一把匕首,若是等会儿咱们守不住,被旻文太子的人攻了上来,我便立刻自刎,我是绝不肯落入他的手中,受他的侮辱的!”

    庾璟年紧紧握住她的手道:“出来之前,我就已经向三哥飞鸽传书,让他在我离开三个时辰之后带大军接应我,算算时间他也差不多要出发了。咱们只要坚持一阵子,并非没有翻盘的希望!况且你看此地地形如此险恶,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旻文太子他们想要攻上来,也没有那么容易。”

    沈沅钰却固执地张开手来,“表哥,还是给我吧,为了以防万一!”现在情形那样危机,谁也没想到大晋的鹰扬郎将会叛变,成了旻文太子的人。沈沅钰虽然不懂军事,也知道能守住,等到三皇子大军的几率微乎其微。

    庾璟年怎么舍得让自己未来的媳妇自裁?正自没奈何,就听见身后传来马叫的声音。两个人回头一看,只见萧十三浑身是血地站在他们面前,脸上却带着灿烂的笑容。

    他一脸“赶快表扬我吧”的表情,“将军,我弄了一匹马回来。”庾璟年这次出来,为了隐蔽行藏,所有人都没有骑马,到现在就是想突围逃跑也不可能,因为人的两条腿再快也不可能跑得过战马。

    所以看见战马,庾璟年和沈沅钰都大吃了一惊。“你是怎么弄到的马?”

    萧十三道:“刚才我埋伏在松林之中,想要趁机刺杀旻文太子或者吕正文,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吕正文的手下死了不少人,我趁机扒下一个兵士的衣裳,混在其中,又将那无主的战马捡了一匹,林中光线昏暗,当时又乱成一团,所以没有人发现我不是他们的人。”

    沈沅钰听得嘴都张大了,真是有什么样的将军,就能带出什么样的兵,这萧十三也真够胆大包天的了。

    金灵忍不住道:“那你是怎么上山来的,底下可全被他们的人团团围住了。”

    萧十三道:“这座小山看起来不大,可是周回也有个十几里路,他们那点子人可不够将这山团团围住的。而且这山看起来只有一条路能够上山下山,其实南边还有一条隐秘的小路可以上下,只不过他们谁都不知道而已。而我的舅父就住在陈安县,所以这座山我小时候经常攀登,自然是知道的。我就是从南边那一条隐秘的小道上来的,他们并没有派人在那里把守。”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没想到还有一条下山的隐秘小道。

    听了萧十三的话,众人全都兴奋起来。萧十三已道:“将军,我带人在这里防守,您赶快带着县主从小道逃生吧。如今有了这匹马儿,又由我们拖住他们的脚步,您一定可以逃生的。”

    丁雄等人也纷纷道:“不错,将军,您快带着县主走吧!”这些人都是庾璟年的亲兵,保护庾璟年就是他们的职责。

    沈沅钰却道:“那你们怎么办?”

    萧十三龇牙一笑;“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我们既然走了军旅这条路,早就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了,早死晚死反正都是个死,怕他个球!”萧十三说得粗俗,沈沅钰却听得有些热泪盈眶。他这是明知道要死,却毫不顾惜,想的就是让主子赶快逃生,真真是一个忠仆。

    丁雄等人也大声应道:“队长说得对,兄弟们二十一个,没有一个是贪生怕死的,将军您就把这里交给咱们,咱们一定能够拖住山下叛军,让将军安全返回建康。”

    金灵被这群汉子激得热血沸腾,她一把抓住沈沅钰的胳膊:“小姐,他们说的对,现在有马了,您快跟着将军走吧,我会呆在这里,和萧将军他们同生共死。”

    留下来的人,就是堵枪眼儿的人,是必死无疑的。她当然怕死,可是让别人无条件地为她死,她心中又难以心安理得的接受。沈沅钰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她就去看庾璟年的脸色。

    庾璟年冷笑一声:“本将军是那种临阵脱逃的懦夫吗?你们不必再说了!”他转过身来,看着沈沅钰,目光中有一丝愧疚之情:“阿钰,我对不起你!可若是今天我就这样独自一人逃跑了,或许没人会说我什么,可是我以后恐怕再也没法面对我的内心,再也不能心安理得地带兵打仗了。”

    庾璟年看了金灵一眼道:“金灵,你骑上这匹马,赶快带着你主子逃回建康,一定要安全地把她带回到乌衣巷沈府,知道吗?”

    阿钰,这还是庾璟年第一次这样亲热地称呼她。

    萧十三和丁雄都急了,“将军,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说这些。我们都是您的属下,为了您而死是天经地义。您赶快带着县主离开吧,没有人会说您是临阵脱逃的!”

    众人哗啦啦跪倒了一大片,齐声道:“将军,请速速离开!”

    庾璟年大声道:“都给闭嘴!你们记住,这世上只有战死在沙场上的庾璟年,没有临阵逃脱的车骑大将军!”

    庾璟年伸手轻轻抚摸着沈沅钰的双颊,眼中含满了深情:“阿钰,对不起!也许以后我就不能在你的身边保护你了,若是我死了,你也不必为我守节,谢纯虽然性子傲慢了一些,但是看得出来,他对你十分上心,你就嫁给他罢!”说到这里庾璟年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他不怕死,可是眼瞅着媳妇马上就要到手了,这个节骨眼上死,实在是太不甘心了。

    沈沅钰的泪水滚出了眼眶,她的眼前已经一阵模糊。这个男人放弃了生的希望,真的很傻,可正是这种傻傻的坚持,才让人觉得他可敬可佩。若是换做了旻文太子,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自己逃开,让手下做垫背。

    “将军!”

    “将军!”众人一起脱下帽子,向庾璟年致敬。

    沈沅钰伸手擦了擦眼泪,展颜一笑道:“除了你,我是不会嫁给旁人的!你不走,我就陪着你,要死,咱们死在一块儿!”

    庾璟年有些急了:“你怎么可以这样!”他不大会劝人,急得身上都出汗了,“咱们没有必要一块儿死在这里!”他的额头上青筋暴起,看起来十分怕人。

    他劝了半天,彩鸾、蕊心、金灵都在一旁帮腔,可沈沅钰是个主意极大的,庾璟年哪里能够改变她的主意。

    沈沅钰却一点儿都不怕他,只是紧紧抱住了他的胳膊,笑着道:“今生就算咱们做不成夫妻,能死在一块儿也不错!”

    那笑容灿烂明亮的如同早上刚刚升起的太阳,让庾璟年几乎不敢直视。而那笑中还带着点点泪光,六岁以后再没有流过眼泪,一生奉行流血不流泪的铁血将军竟然觉得眼眶发热,用了极大的毅力才将那突如其来的泪意憋了回去。

    庾璟年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一伸手就将沈沅钰紧紧抱在怀里,他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将沈沅钰揉进自己的怀里一样。胳膊勒得沈沅钰全身的骨节发疼,沈沅钰这时也忘了害羞。伸出一双玉手,紧紧环着他的腰,感受着他怀中的坚实的安全感。

    庾璟年已大声道:“我庾璟年对天发誓,若是此次能够逃出升天,我必定全心全意爱你护你,让你一生平安喜乐,若违此誓,让我变成孤魂野鬼,永不入六道轮回。”古人是比较相信誓言的,所以轻易不会发誓,所以誓言对古人来说是很有约束力的,何况庾璟年这个誓言那般毒辣。

    沈沅钰在他的怀里呢喃道:“你又何必发誓呢,我既然选择了你,就是相信你能待我很好很好!”

    话没有说完,庾璟年已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沈沅钰望着庾璟年的眼睛,那样热烈深情的眼神让她不由微微眩晕,她不知两情相悦竟如此美好。正是甜蜜在心间荡漾,庾璟年已经轻轻一个手刀斩在她的脖子上,她尚未反应过来,就已经嘤咛一声晕了过去。

    金灵第一个跳了起来:“你你你干什么?”

    眼看着刚才气氛正好,俩人这一番亲密感动得金灵都热泪盈眶了,怎么这人说变就变了?

    面对这金灵的质问,庾璟年神色丝毫不变,只是问道:“你会不会骑马?”

    金灵在他气势的压迫下不自觉地回道:“我会!”

    庾璟年道:“那便再好没有,你赶快带着你家小姐从小路逃生。”

    金灵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原来庾璟年之所以把沈沅钰打昏,就是为了让自己把她从战场上带走。

    金灵十分内疚:“将军,我错怪你了!”

    庾璟年道:“别说这些废话了,带着你家小姐,赶快走吧!旻文太子马上就要攻山了!”

    金灵点了点头,上前来接沈沅钰。庾璟年说是让她别废话,赶快走,自己却抱着沈沅钰舍不得放手。金灵手伸了半天,庾璟年还是没有把沈沅钰送过来的意思。

    金灵忍不住提醒道:“将军!”

    庾璟年指腹轻轻摩挲着心上人光滑如玉的俏脸,似乎要将她的轮廓深深印刻入自己的脑海中,过了片刻,他一咬牙,将沈沅钰的身子交到金灵的手上:“我就把她的安全交给你了!”

    金灵点了点头:“就算是死,我也一定要把小姐安全送回建康!”

    庾璟年转过头去不看金灵,摇了摇手道:“快走快走!”

    金灵向着庾璟年深施一礼,抱着沈沅钰上了马,沿着南边的小路下了山。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沈沅钰慢慢张开了眼睛。她感觉头痛的厉害,好半天意识才回到自己的脑海中,她第一句话就是:“年表哥,年表哥在哪里?”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她冰雪聪明,想起了庾璟年将自己打昏,定是为了让人带着她先行离开。

    就听见一个温和而又熟悉的男声温和地说道:“丫头,你醒了?”沈沅钰泪眼模糊中看见一个一身白衣,俊美超逸,仿若谪仙下凡般的中年男子坐在自己的床榻之前,正用一只白玉般晶莹剔透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沈沅钰看见这个男子,顷刻间眼泪流得更凶了,下一子就滚入到他的怀里,叫了一声:“爹爹,您终于回来了!”然后眼泪鼻涕一起蹭在男人的衣袖上。

    男子正是刚从义襄郡风尘仆仆赶回来的沈昀。他生来就是个讲究人,又有轻微的洁癖,被沈沅钰蹭了一袖子的鼻涕和眼泪,身子就不由的一僵,不过随即又若无其事地拍了拍她的背,道:“没事了,没事了!好丫头,别担心,都没事了!”

    “小姐!”“小姐!”紧接着沈沅钰就看见美人老爹身边一左一右地伸出两颗脑袋,哭得都变成了两个大花猫,正是蕊心和彩鸾。

    沈沅钰见她俩都回来了,就知道庾璟年那边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了,可还是不放心地问:“你们是怎么回来的?年表哥怎么样了?”

    沈昀哈哈大笑道;“自从你醒来,张口闭口都是年表哥,却没有一句提到爹爹的。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这还没有出嫁呢,心就已经完全长歪了!”

    沈沅钰抓住美人老爹的一截衣角,撒娇道:“爹爹,你快点告诉我嘛!”

    沈昀知道女儿担心,不再逗她,道:“放心吧,你的年表哥好好的呢。”原来金灵带着沈沅钰走了不久,旻文太子和吕正文就开始攻山,庾璟年等人自然全力防守,那山地形险要,旻文太子损失了不少人手也没攻上去。不过庾璟年这边也是损失惨重。

    这时庾璟年灵机一动想到一个办法,利用带来的火油和火石在山上放起火来,也是老天爷肯帮忙,庾璟年他们正好处于上风口,这时已经是夏天了,山上的树木杂草都充满了水分,这火一放,立刻就产生了大量的浓烟,谁也别想上山去。

    这样坚持了一个时辰。那边三皇子带着两千铁骑赶了过来。将旻文太子和吕正文的人团团围住。却是三皇子不放心,提前一个时辰就带人出来了,这下子旻文太子逃都来不及逃。

    这一场仗打下来,吕正文伏诛,他的四百骑兵死了一半,剩下的全都被三皇子捉了活口。而旻文太子这边,除了夏侯元逃走了,所有的人全部战死。

    庾璟年带着人从南边的小道下来,加入到围剿旻文太子的队伍中,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庾璟年简直恨透了旻文太子,乱战之中庾璟年弯弓搭箭,一箭射中了旻文太子的心口,旻文太子当场横死。

    庾璟年也受了伤,不过都是一些小伤,将养几天也就好了。

    沈沅钰听得难以置信。“您是说旻文太子……死了?就这样死了?”那样聪明绝顶,手段高超的旻文太子,就这样死了?

    “也许是一时巧合吧……”沈昀也是一阵感慨,他也没想到名震天下的旻文太子会死在大晋,而且死得这样莫名其妙。“阿年和三皇子已经再三确认过尸体,确是旻文太子无疑。”

    沈沅钰一时之间脑子里乱乱的,旻文太子死了,她的大仇得报了,按说她应该高兴万分,买两挂鞭炮放一放,庆祝一番才是,可是也不知道怎么的,她心里总是不踏实。

    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沈昀对庾璟年的称呼什么时候变成了“阿年”,比她还亲近不少。

    沈沅钰问父亲:“这些事情,您是怎么知道的?”

    沈昀道:“阿年昨天来了一次,这些都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沈沅钰吓了一跳,“昨天就来过,那我昏迷了多久?”

    沈昀道:“你太累了,我给你喝了安神的汤药,让你多睡了一天,算起来,你已经睡了两天两夜了。”沈昀可没告诉她,她在睡梦之中,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叫着庾璟年的名字,沈昀心疼的不行。

第163章 宗子之位

    “这么久?”沈沅钰吓了一跳,又问道:“咱们都安全了,那金灵呢?”

    沈昀道:“当日阿年把你打晕了,就是金灵把你从陈安县带回来的,她在当夜的一战之中受了点轻伤,我让她卧床休息了。

    这个时候,有丫鬟打水进来,给沈沅钰净面梳洗,沈昀也回了自己的房间换了一身衣裳。回来的时候,正有一个丫鬟喂她吃粥。她两天没吃东西了,也着实饿了,不过沈昀却只让她吃白粥先养养胃。

    等沈沅钰吃了一碗粥,又叫丫鬟扶着她在屋子里走了走,感觉精神好了很多。她不过是睡了一大觉而已,又不是生病,回复的自然很快。沈昀就让她坐在榻上,自己找了一张椅子坐下,道:“昨天阿年过来,除了向我述说陈安县的那一场战斗,更重要的是向我求你!”

    沈沅钰登时羞涩起来:“那爹爹您……”答应了没?

    沈昀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你们都这个样子了,我还能拆散你们不成?”

    沈沅钰是极会看脸色的,立刻上前抱住父亲的胳膊,一阵撒娇发痴,这才把沈昀给哄得高兴起来。

    “你们的事儿我都听金灵说了,算这小子有种,关键时刻肯那样待你,我把你交给他也就放心了。若不是如此,想从我的手里把我最心爱的女儿娶走,哼哼,可没有那么容易。”

    沈昀的心里也很奇怪,既为女儿找了这样一个好女婿而高兴,又觉得贴心小棉袄就要离自己而去了,感觉到从所未有的失落。

    沈沅钰察言观色,隐隐猜到了沈昀的想法,就笑着道:“等女儿出嫁了,一定隔三差五地回来瞧您和我娘,琅琊王府距离沈府也不远,不过一刻钟的车程,爹爹您就别难过了。”

    沈昀没好气地道:“谁难过了?倒是你这个丫头,张口闭口的出嫁了,也不知道害臊!”

    沈沅钰红着脸吐了吐舌头,又花了不少口舌哄得沈昀重新展露笑颜。这才问道:“爹爹,您的荷包,怎么会落在了旻文太子的手上?”

    沈昀忍不住戳着她的脑门道:“瞧你一向冰雪聪明的,怎么就被一个荷包骗成了这样,差点被旻文太子给掳去了北燕。你啊你,让为父的说你什么好!”

    沈沅钰小声辩解道:“我那不是担心爹爹吗?”

    沈昀听得心中一暖。“以后记得,再有这样的事情,首先想想你自己,爹爹可不希望你为了我再落入这样的情形当中去!”说着责备的话,语气中却充满了宠溺。

    沈沅钰道:“下一回?爹爹你好好的,可千万不要再有下一回了!”

    沈昀就点了点头,继而给她解释道:“旻文太子拿到的那个荷包,是你给我绣的,我一直挂在身上的,谁知道到了江宁县之后忽然不见了,找遍了我住的屋子都没有找到。能进我屋子里的也就是那几个贴身侍候的小厮,我就叫人悄悄地把他们全看了起来。”沈昀也是心思缜密之辈,事情一发生,就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等我派人和家中联系的时候,才知道你已经被人骗了出去。我本来打算好好审问一下我身边的几个小厮,结果发现清风已经提前吞服了鹤顶红自杀而死了。”

    沈沅钰道:“那么说,旻文太子安插在您身边的人手就是清风了?”

    沈昀点了点头:“事发之后,我又把我身边的所有人全都过了一遍筛子,别人都没有什么问题。那清风……”沈昀摇了摇头:“跟在我身边已经六年了,当年他在大街上卖身葬父,我瞧着他有几分孝心,才将他买了回来,一开始并没有放在身边,查清了他的来历没有问题之后,才开始着意培养他,让他做了不少重要的事情,他也都做的极好。”

    沈沅钰对清风有些印象,就问父亲道:“这个清风,是不是很对您的脾气,所以慢慢得到了您的重用?”

    沈昀道:“正是。”

    沈沅钰道:“旻文太子曾跟我说过,他在六年之前就在您身边布置了暗桩,看来他说的是真的。而且很显然,他对您的性情十分了解,这才把清风送到了您的身边。”

    沈昀想了想,这个清风还果然是在不经意间投其所好。有想到六年之前他在建康城中还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卒,就如同沈沅钰一样,后背升起一股寒意,叹道:“好在旻文太子已经死了!”

    沈沅钰道:“我怀疑他在沈家安插了不少奸细,就算现在他死了,您也绝对不能掉以轻心!一定要将这些奸细彻底挖出来才是。”

    沈昀点了点头:“你放心吧,这件事我已经和老太爷商量过了,目前老太爷已经着手处理此事。”

    沈沅钰就兴奋地道:“上一回祖父与我说,等您从义襄郡回来,便召开宗族会议,立您为宗子。不知道祖父有没有告诉您。”

    沈昀看她高兴的样子,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司州事了了之后,沈弘开始让他秘密接触家族中的核心人物,并把部分核心资源交给他运作,沈昀便明白父亲这是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将宗子之位交给他了。

    沈沅钰见父亲有些意兴阑珊的样子,奇怪道:“能当上兰陵沈氏的宗子,爹爹不高兴吗?”

    沈昀道:“本来就是你爹爹的东西,有什么值得高兴的!”说到这里,他却不由想起,这些年来,父亲看似处处打压他,实则却给了他足够大的空间施展自己的才华,并且在不断的打压之中,培养了他百折不挠的精神和非凡的政务能力。而他看似处处偏向二弟,却把二弟培养成一个只知空谈,丝毫没有实务能力的废人。

    说起来,似乎父亲打一开始就没想把宗子之位传给别人,这一切都只是一个障眼法而已。沈昀年轻的时候很恨沈弘,可是等他年纪渐渐大了,慢慢发现很多事情,即便是亲眼所见,也未必就是事物的真相。

    所以到了现在,他有点儿不知如何面对自己的父亲了。

    想起他从义襄郡回来,父亲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兰陵沈氏本来就该交给你的,我将你立为宗子也是分所应当。我对你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你成为宗主之后,能像我一样,处处以家族利益为第一考量的对象。还有一点,就是希望你能善待你的二弟一家人。”

    沈昀当时对他说:“只要二弟不作出欺师灭祖的事情来,我必保他一世平安喜乐。”

    这些事情,他自然不方便和女儿说起。只是转换了一个话题道:“你母亲对你惦记得很,你若是觉得好些了,就去看看你母亲吧。”

    沈沅钰点了点头:“我也正想去给母亲请安呢。”话音未落,就听见一个惊喜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姐姐,姐姐,我姐姐醒了吗?”

    帘子一挑,沈沅舒急匆匆地走了进来,看见沈沅钰好端端地坐在那里,就是一阵狂喜,一转头又见父亲也在坐,急忙规规矩矩地上前来给父亲见礼。

    沈昀看见小女儿比以前活泼大方了不少,脸上就露出了一丝笑容。回头赞许地看了沈沅钰一眼,这都是大女儿的功劳。

    沈沅舒见过了父亲,过来拉着沈沅钰的胳膊道:“姐姐你总总算是醒了,这几天把把我都担担心死了!”

    沈沅钰笑道:“你担心什么,不过是爹爹给我吃了一剂安神药,让我多睡一天而已。我正想着要去给娘请安呢,正好你陪着我一道过去。”

    沈沅舒就去看沈昀。沈昀道:“你们去母亲那里坐坐吧。我外面还有些事务要处理。”过几天老太爷便要为他举办立宗子的大典,他是真的很忙。

    姐妹俩恭送父亲离去,然后手拉手去了周氏的屋里。这几天沈沅钰昏迷,周氏担心的不得了,每隔半个时辰总要派贾嬷嬷过去看看,见沈沅钰完好如初高兴坏了。

    母女三人说了一阵子话,三太太四太太五太太带着房中的女孩过来探望,不大一会儿,白姨娘也带着沈沅璧来了。老太爷要立沈昀为宗子的事儿早就传遍了,众人对待周氏和沈沅钰的态度与以往大不相同。

    五太太是个心直口快的,见一家子女眷都聚齐了独独少了小二房。就有些不喜,“大嫂,小二房那边,到现在还是不肯和你们来往吗?”

    小二房对沈昀和沈沅钰的所作所为周氏还是知道不少的,她的脾气是很好,可是脾气再好,也不可能原谅这样的人,她的笑容就淡了下来:“所谓人各有志,这种事咱们也强求不了。”

    五太太道:“这些年,湖阳郡主的所作所为咱们可全都看在了眼里,她那样的嚣张跋扈,处处针对大嫂和侄女,错都在他们小二房的一方。大哥昨天亲口保证了,只要小二房以后安安分分的,从前的事情全都既往不咎,他们倒好,竟然还摆着架子,难道要等大哥大嫂登门向他们有错的一方道歉吗?”

    五太太从前没少受湖阳郡主的欺压挤兑,如今小二房摆明了要是失势了,她又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自然落井下石。更何况,最近正有一件事,叫她恨透了小二房。

    就是沈沅珍和郗杰的婚事。

    沈沅珍在长沙王府和郗杰有了苟且,不知怎么就被人传扬了开来,沈家小姐的名声一下子可就被带累了。沈沅思、沈沅钰、沈沅珍、沈沅依已经找好了婆家,还好些,接着往下的可就不好说了。眼看着五太太膝下的十小姐、十一小姐也快要十岁了,五太太正准备着相看几个准女婿,慢慢地培养着,这事儿一出,原本有意和五太太结亲的贵太太们,全都躲得远远的,眼看着连六少爷也要被连累,所以五太太简直恨死了小二房。

    五太太道:“小二房自己不要脸,还要带累家中的姐妹兄弟跟着丢脸,当年那位湖阳郡主不就是,嫁不成哥哥,一转脸就跟了弟弟,如今她教出来的四丫头,又能是个什么好东西……”她这一气之下什么狗皮倒灶的事儿全都冒出来了,湖阳郡主这个二嫂也不肯再叫了。

    三太太忍不住就皱了皱眉:“五弟妹,你少说两句吧!”

    五太太说完之后也后悔了,这不是把沈昀和周氏全给绕进去了吗,她也是个爽直的性子,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你看我这张嘴,就是没个把门的,大嫂你可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我一直就是这个性子来着,这么多年了你也知道。”

    周氏连连道:“快停手快停手!你说的都是实情,我自然不怪你的!”

    沈沅芷和沈沅璧都在一旁死死揪着帕子,心里恨得不行,长辈们说话轮不到她们插嘴,她们正到了该议亲的年龄,可是沈沅珍这事儿出来,受到最大影响的就是她们两个了。尤其是沈沅璧,白姨娘已经为她找好了一门不错的亲事,乃是庐江朱氏一位嫡系子孙。

    那庐江朱氏虽只是二流门阀,这位嫡系子孙却是文武双全,模样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因为家族几位重要人物的升迁上头,要借助兰陵沈氏的力量,因此有意和兰陵沈氏结为亲家。嫡女他们是不敢求娶的,便盯上了沈沅璧和沈沅芷,白氏用了不少的手段,才和朱夫人搭上线。

    朱夫人相看过后,对沈沅璧颇为满意,双方已有了默契,只等着沈昀回来朱家就上门提亲,哪知道沈沅珍的事情出来之后,朱夫人就找出种种理由,再不肯与小大房接触。那庐江朱氏就算再落魄也绝不愿意为嫡子娶一个名声不好的姑娘做正妻,这亲事眼看着是黄定了。

    白姨娘气得几夜没合上眼。那朱家的孩子虽然不是嫡长子,可上头只有一个病弱的大哥,将来大哥死了,朱家的老二就是未来的宗主,沈沅璧就是宗妇。这样好的婚事,让她上哪再去找一门去?

    因此她也是恨毒了沈沅珍。

    至于剩下的小三房、小四房众人,表面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如今小二房败落之势已成,湖阳郡主从前在府中飞扬跋扈,把所有的人都得罪了个遍,自然人人都恨不得上去踩上一脚。

    再说谦退堂中,一家子人都在。湖阳郡主的肚子已经有了一定的规模,连坐在榻上都显得十分吃力。虽然长沙王府送来了两个精通生产的嬷嬷精心照料,但是她的脸色还是透着一种灰白色,看起来十分瘆人。

    二老爷沈晖则是一脸的茫然不知所措。脸色最难看的要算是大少爷沈泫了,自从听说老太爷决定立他的大伯为宗子,沈泫这几天的脸色一直像是死了爹娘差不多。而一向跋扈的沈沅珍,则是淡淡地坐在那里,脸上也看不出喜乐,只是缺少了往日那股子跋扈的鲜活劲,似乎谁当宗子都和她没关系似的。

    只是偶尔看向沈泫的时候,眼里会冒出一缕深刻的恨意。

    “爹,娘!咱们要赶紧想想办法,咱们谋划了那么久,难道只凭祖父的一句话,就这样把宗子之位轻易地让给了他们小大房不成吗?”若是沈晖做不了宗子,他岂不是也与兰陵沈氏的宗主无缘了?这对于从沙县回来就立志于做沈家带头人,将绝大部分的人踩在脚底下的沈泫来说,不啻于晴天一个霹雳,将他打得晕头转向。

    沈晖无奈地道:“这件事父亲已经公布,父亲既然这样说了,就再无更改的道理。况且大哥已经向我保证,日后他做了宗子,至少给我一个首席执事,并且会在官场上鼎立扶助与我,荣华富贵还少得了咱们的?老大,你就不要再起什么幺蛾子了。”

    沈弘公布沈昀为宗子之前,就严厉地警告过沈晖,让他老老实实地接受这个事实。沈晖并不是个胸有大志的人,此前之所以敢于和沈昀争夺宗子之位,其实全是湖阳郡主和长沙王府在后面推着他,他硬着头皮往前冲。

    沈弘这一番连敲带打,加上之前的一系列挫折,让他很容易就放弃了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并且与沈昀一番深谈之后,也觉得躲在大哥之后,享受到二把手的权力,又不承担宗主的责任,其实是个不错的抉择。

    湖阳郡主听丈夫说出这样泄气的话来,只气得全身发抖,她真不明白,当初自己怎么就选了这么一个窝囊废。她冷笑道:“照你这么说,长沙王府这么多年来的倾力相助,还有我这么多年来厚着脸皮帮你拉拢了那么多执事和族老,都是过家家放狗屁?”

    沈晖不由有些生气:“当着孩子们的面,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泼妇骂街也不过如此而已了,哪里还有半点皇家郡主的风范。沈昀从义襄郡带了两个美女回来送给他,都是一半胡人血统,一半汉人血统,比起纯正的汉人女子,滋味完全不同,他本来是想赶紧结束了这番谈话,去找这两个美人快活一番。这阵子湖阳郡主身子不好,极少出屋,沈晖那边的烂事儿她管不了也没精力管了。

    所以沈晖越发的不耐烦起来。

    湖阳郡主气道:“你自己立不起来,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话?”

    夫妻两个人眼看就要吵起来,却有人比她们两个更加不耐烦。沈沅珍不耐烦地站了起来,“我累了,要回房休息了,以后这种事情,再不要叫我了。”

    沈泫着急地道:“妹妹你慢些走,咱们都是一家人,这样的大事怎么就不能叫你知道?况且现在咱们正是需要高平郗氏支持的时候,还要靠你日后多在郗杰的耳边吹吹风啊!”

    “一家人?”沈沅珍“嗤笑”起来:“大哥若是真的把我当成一家人,当初就不会那样对我了。”那一瞬间她的目光中充满了灼灼的恨意,盯得沈泫全身直起鸡皮疙瘩,“你以为我这么一个名节已然毁掉的女子,在高平郗氏还能有什么发言权吗?”说罢甩了袖子就走。

    “妹妹!妹妹!”沈泫在后面叫了几声,沈沅珍压根就不肯搭理她。

    沈泫脸上有点挂不住,对湖阳郡主抱怨道:“娘,您瞧妹妹……”

    湖阳郡主怒道:“你给我闭嘴!”她胸口急剧起伏着,耿嬷嬷急忙上前给她拍背,好半天她才顺过这口气来:“当初若不是你……她怎么会这样对你!”她摇了摇头,无奈道:“你们总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等日子长了,她想开了,也就原谅你了。你给我记住,日后你要好好补偿她,给你妹妹撑腰,听到了没有?”

    沈泫唯唯答应着。

    沈晖早已不耐烦听这些,也就势起了身:“今天我就把话说明白了,宗子的事儿,你们谁愿意做就去和大哥争去,总之我是绝不会再参与了。以后商量这种事也不要带上我!”说罢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沈泫急得直跺脚:“父亲,父亲……”

    沈晖只是充耳不闻。

    等他回过头来,看见母亲气的脸都青了。不由道:“娘,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要不我现在就去长沙王府,请外祖父和舅舅过来!”

    “你给我回来!”沈泫刚迈了一步出去,就被湖阳郡主给叫住了。见儿子这般志大才疏,比起他那个父亲也好不了多少,心里又是一阵失望。“他们都是外人,你就算请他们过来,他们又能有何立场对沈家立宗子这样的大事置喙?若是商量对策,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小大房,告诉你祖父,让他们防着咱们吗?”

    沈泫其实没有那么笨,这些道理他还是能想到的。不过是害怕煮熟的鸭子飞了,太过焦急了,一时乱了方寸而已。

    “那就这么干等着大伯父坐上宗子之位吗?”

    湖阳郡主冷笑一声道:“宗子只是宗子,就像是太子,太子不一定就能做皇帝,你明白吗?”

    沈泫听得精神一震:“您的意思是?您可是有法子了?”

    湖阳郡主道:“这件事你就别管了,出去之后,你哪怕是装,也要给我装得高高兴兴的,就像你父亲当上了宗子一样。后面的事情,自有为娘的处理。”

    沈泫眼睛一亮:“娘,到底是什么法子?您就不能说出来,让我安安心吗?”

    湖阳郡主摇摇头:“我说过了,这件事你最好不知道。”

    沈泫脸色一暗,随即又问:“那您告诉我,您有多大的把握?”

    湖阳郡主不由发火了,“告诉你一个字也别问,你听不懂我的话吗?”

    沈泫被湖阳郡主骂得讪讪的,湖阳郡主又叮嘱了他几句,沈泫这才不得已离开。

    耿嬷嬷见湖阳郡主脸色灰败,十分难看,急忙亲手奉上了一盏茶,“娘娘,您现在是双身子的人,可不能再这样操劳了。”

    湖阳郡主叹道:“我倒是想放手让他们去做,我自己图个清闲,可你看看他们父子两个这副样子,小二房,能离得了我一时半刻吗?”

    耿嬷嬷也是一阵无语。--16349437095735974934+dsguoo+163-->

第164章 情意绵绵

    湖阳郡主摸了摸自己高高鼓起的肚子,道:“这个孩子,是咱们用了那人的方子才硬生生怀上的,是注定生不下来的。可笑那三丫头还以为我是用了什么药物假孕!在这个孩子流掉之前,咱们可得好好谋划谋划,不能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

    耿嬷嬷有心劝她不要再折腾了,哪一次折腾他们小二房也没有讨到过好处啊。可是看见湖阳郡主脸上那深刻的恨意,她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湖阳郡主又道:“至于沈昀,这么多年来,既然他还是没有忘了灵道那个女人,那我便好好地送他一份大礼!”湖阳郡主脸上闪过一丝狰狞,看得耿嬷嬷全身发寒。

    用过午饭之后,沈沅钰带着彩凤和宝珠亲自到丫鬟居住的裙房去瞧了瞧卧床休养的金灵。

    金灵只是受了一些轻伤,见沈沅钰亲自过来,唬得直从床上下来,道:“这里不比长乐堂,小姐怎么能到这种地方来?”慌忙去给沈沅钰倒茶。

    沈沅钰笑着将她摁回床上:“我怎么就不能来这里了!你好好歇着,不用起来,咱们又不是外人。”

    金灵十分感动:“小姐待我真是太好了!”

    沈沅钰道:“你的伤势怎么样了?要不要我让父亲请了宫里的太医来给你瞧瞧!”

    金灵连连摆手:“不用不用。都是一些皮外伤,且也寻了大夫来瞧过了,并无大碍的,用不着劳烦太医再跑一趟。”

    沈沅钰揭开她的被子,细细看了看她的伤处,金灵的后背、胳膊、甚至手上有很多伤口,虽然伤口不深不重,可是沈沅钰还是十分心疼。“外祖母前儿送了我一瓶去痕胶,回头我叫彩凤拿了给你,你好好用着,切莫留下疤痕。”外祖母就是宁德长公主。

    彩凤羡慕的不行:“你这丫头,还不快谢谢小姐。这去痕胶是宫里的太医御制的,用的都是极为名贵的药材,连宫里位分低些的,都没的用呢!”

    金灵唬了一跳:“这么珍贵的东西,奴婢怎配用?”她连连推辞。沈沅钰笑道:“你接连救我性命,我又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徒,怎会连瓶膏药都舍不得给你。你且只管收着,若是不够,我再去找外祖母讨要去!”

    金灵并不是一个嘴皮子伶俐的,沈沅钰这么一说,她也就默默接受了。只在心里暗暗发誓,日后定要粉身碎骨以报小姐的恩德。

    沈沅钰握着她的手:“你只管好好养病,需要什么尽可告诉宝珠或者彩凤,让她们回了我,必定都如了你的愿。”

    金灵腼腆地道:“别的倒也没什么,只是上回小姐赏赐我的水晶马蹄糕十分美味,奴婢想着……”

    沈沅钰和彩凤对望一眼,全都哈哈大笑起来。“就知道你这贪吃鬼,什么时候都忘不了吃的。想吃什么尽管列出单子来,只说是我要吃,大厨房那里自然巴结。”沈昀如今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宗子,未来的乌衣巷沈府就是小大房的天下了,厨房可不是紧着巴结么。

    金灵被笑得满脸通红。她天生就一吃货,只要有口吃的,真是什么都无所谓。

    就听见沈沅钰道:“你现在可还没说亲呢,你可得控制点儿食量,莫吃得太胖了,将来找不到婆家。”

    金灵嗔道:“小姐,哪有你这样打趣人家的?”

    沈沅钰又与她说笑几句,才问起那日在山上的事情。金灵一五一十的说了,最后道:“小姐,庾将军待您真是极好极好的。”

    沈沅钰点了点头,又嘱咐了她两句好好养伤之类的话,这才转回了东厢房。

    刚坐下就有一个小丫头进来请她道:“老爷请您去一趟外书房,说是车骑大将军来了!”

    沈沅钰正自放心不下庾璟年,听说他来了,登时高兴万分,脸上却没有显露出来,只对那小丫鬟道:“前头带路!”

    到了外书房,就见窗户大开,沈昀和庾璟年两人正坐在窗下饮茶对弈。此刻正值盛夏,屋子里因为摆着冰,因而凉津津的。沈昀的窗外种了一丛修竹,枝叶繁茂,显出了十分的雅趣。

    对弈的这二位都是顶尖儿的美男子。沈沅钰只觉得万分养眼,简直就如同一副百看不厌的风景画。尤其庾璟年今天穿了一件玄色软烟罗锦袍,身姿如松地坐在那里,或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缘故,沈沅钰觉得连谪仙老爹都不能抢走他分毫的光彩。

    两位美男说是在对弈,其实心思一直都没有在棋盘上。沈昀看见沈沅钰到了,刚招呼了一声,就看见庾璟年的眼睛黏在沈沅钰的身上收不回来了。

    沈昀咳嗽了一声,提醒道:“阿年,该你了!”

    庾璟年答应一声,连棋盘都没看就随意落了一子,眼睛还是跟着沈沅钰在转动。只不过两天没有见,在他的感觉简直就像是两年那么长。

    沈沅钰被庾璟年看得脸都红了,不过却没有丝毫被唐突的那种生气的感觉,反而心里甜丝丝的。她上前见过了父亲,又和庾璟年相互见礼。然后有些明知故问地道:“庾将军怎么来了?”

    庾璟年道:“近日新得了几张字帖,想着世伯最喜欢的,就送来给世伯鉴赏鉴赏。”

    沈沅钰看了他一眼,知道投其所好地讨好未来的老丈人,很好很好。

    沈昀有些无奈地看着这对小情侣在自己这个父亲面前眉目传情,他不是那种食古不化的老道学,知道庾璟年就是找个机会来瞧瞧沈沅钰好不好,所以十分大方地将沈沅钰叫了过来。

    沈沅钰很想问问庾璟年在陈安县有没有受伤,可是父亲这个大灯泡一点儿回避的意思都没有,她便笑嘻嘻地拉着父亲的袖子道:“爹爹,前儿你不在的时候,我在洗笔阁淘弄到几方砚台,乃是前朝制砚大师李处士亲手所制……”

    “真的?在哪里?”沈昀扔下棋子儿就站了起来。明知道沈沅钰是在故意支开他,这几句话还是让他立刻就激动得不行。

    沈沅钰一笑:“我已经交给了蕊心姐姐,想来她已经帮你收到你的小库房里去了。”

    沈昀一听就急了:“这个蕊心,怎么这样重要的事情不及时向我回报。我这便问她去。”说着大有深意地看了沈沅钰一眼。沈沅钰不由脸上更红了。

    沈昀无奈地摇了摇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这闺女还没嫁出去呢,就开始胳膊肘往外拐了。

    “我和阿年的一局棋还没有下完,你来替我罢!”扔下一句话,就带着小厮匆匆地走了。

    彩凤和宝珠对视了一眼,一起带着丫鬟走到门口守着。好在外书房里都敞开着窗户,两人这样独处也不算逾礼。

    庾璟年踏前一步道:“阿钰,你好吗?”他从陈安县返回建康之后,沈昀第一时间派人告知他沈沅钰一切安好。庾璟年也来过沈府一趟,沈昀却并没让他见到昏迷中的沈沅钰。所以明知道她好好的,可是庾璟年就是放心不下,总要过来看一眼才能放心,因此才找了这样一个拙劣的借口来拜见沈昀。

    这些日子以来,他来沈府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

    沈沅钰道:“我很好,你好吗?没有受伤吧!”语气中那丝丝的关切之情,让庾璟年全身四万八千个毛孔都舒爽起来。

    他十分豪气地笑了:“都是小伤,没事的,你别担心。”

    沈沅钰一听就心疼起来,埋怨道:“既然有伤,怎么不好好养着,还这样到处乱跑,叫人怎么能放心的下?”

    庾璟年被她埋怨的心里暖暖的,“若是不能见你一眼,我这心里总是不能安心!”顿了顿,又有些担心地道:“上次我将你打晕,你没有怪我吧?”

    沈沅钰不由一笑,嗔道:“你那都是对我好,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呢?不过下一次,你可不能再那样了。以后不论有什么困难,咱们都要一起面对,不然,就是我自己能够独活,没有了你,这日子还有什么意思。”

    这般高段数的情话,庾璟年长这么大还是头回听。不是没人愿意说与他,实在是他从来没有给旁的女人这样的机会。听沈沅钰这般一说,他只觉得全身飘飘然,像是喝醉了酒一般。

    “阿钰,你待我真好!”

    沈沅钰微汗,自己不过是说一句情话,就待他好了?这人也真是太好哄了。她飞快地睃了庾璟年一眼,放低了声音道:“这算什么,以后我会待你更好的。”说完了,沈沅钰也羞臊的不行。

    庾璟年高兴地直搓手,不知道该做什么以表达自己的心情了。想了一下,道:“我和岳父大人好好商议商议,一定让他把你早点儿嫁给我。”现在真是一时一刻也不想离开她了。

    沈沅钰脸红红的,“这些都是你们之间的事儿,与我说这些做什么?”话是这样说,脸上的表情却是千肯万肯的。只是她沦陷在男人的铁骨柔情之中,忘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如今这身子尚小,初潮都还没来呢,急匆匆地嫁过去,她要怎么与人家圆房呢?

    经历了陈安县的生死患难,两个人明了了在彼此心目之中的地位,愈发地水乳、交融起来,只觉得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一样。

    沈昀从小库房里找到了李处士亲手制作的砚台,把玩了一阵子,估摸着一对小年轻说得差不多了,这才回转回来。却看见他们仍然站在窗户底下,言笑晏晏不知说着什么。到现在仍然站着,连坐下都忘记了。沈昀不由摇头苦笑。

    他也是从那个时候过过来的,自然能够理解她们现在的心情。庾璟年在陈安县的表现已经让他彻底地放了心,所以也不阻止,便立在不远处瞧着这一对璧人。

    男的俊朗,女的漂亮,好一对金童玉女,天造地设的一对。沈昀越看越是满意。

    正在这时,沈昀的小厮匆匆走了进来,对着沈昀低声耳语了几句。沈昀脸色一变,带着小厮出了门,不一会功夫迎了三皇子进来。

    沈昀要被立为宗子的事三皇子早已知晓,沈沅钰又眼看着就要嫁给他的铁哥们庾璟年,日后沈昀自然会成为他登上皇位的绝大助力,因此三皇子对沈昀十分客气。一口一个“沈先生”,沈昀问了他的来意,知他找庾璟年居然找到沈府来了,就知道必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便领着他进了书房。

    庾璟年和沈沅钰回头诧然地望着走进来的三皇子。心中不由都有点遗憾,相处的时间总是太短了!

    三皇子开口便道:“老五!我总算找到你了,出大事儿了!”

    沈昀便起身道:“还有几件事需要我处理一下……”是想找个借口走开的意思。三皇子却一拱手道:“沈先生也听听罢!”

    摆出一副信人不疑的意思。虽然庾璟年马上就要成为他的女婿,而且他对庾璟年现在又是好感爆棚,可是他还是不太愿意牵扯到皇子们之间的事情里去。不过三皇子既然都这么说了,沈昀也不好再找借口离开。

    沈沅钰却隐隐觉得必定和旻文太子有关,有些紧张地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三皇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旻文太子被老五一箭射死的事情,不知怎么传了出去,如今满建康全都知道了,上上下下莫不议论纷纷。”

    在场众人都是脸色一变。

    要知道陈安县一战之后,三皇子和庾璟年都知道旻文太子之死事关重大,因此十分仔细地打扫了现场,并且严厉告诫了手下不能出去乱说。怎么这才几天的功夫,就传得满建康都知道了?

    庾璟年怒道:“这是哪个王八蛋那么碎?”

    三皇子摇了摇头:“不是咱们自己人,这次我带出去的两千兵马,全被我调防到别处去了,就是怕这件事泄露出去。至于你的手下,都是跟随你出生入死的亲随,绝不会出卖你!而且谣言起来的十分蹊跷,等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整个建康人人皆知了。要知道就算是谣言,总要有一个传播的过程……如此这般快法,必定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庾璟年问道:“那你有没有查过谣言的起处?”三皇子道:“我派人去查了,可是什么都查不到。”

    这下子沈昀和沈沅钰全都面色凝重起来。

    沈沅钰沉吟道:“事情既然已经传遍了,现在查不查得出谁在背后捣鬼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了。关键的问题是,幕后之人将这件事传出去,究竟是个什么目的?”

    沈昀插言道:“若是北燕知道了这件事,会是个什么态度?”

    庾璟年面色一变:“北燕?”

    三皇子苦笑道:“北燕国的太子在出使我国的途中,被我们的车骑大将军一箭射死,就算烈武帝再能忍,也非得和我们打一场硬仗不可。就算他们的皇帝不想跟我们一般见识,民众和大臣也绝对不会同意的。”涉及到一个强大国家的面子,这件事只能用武力解决一途。

    庾璟年含恨射死了旻文太子,第一时间就和三皇子商量了这些后果,之所以隐瞒消息,就是觉得大晋还没有做好和北燕打一场持久战的准备。

    三皇子和庾璟年已经第一时间去向元帝请罪,元帝也已经连发了数道密诏,命令兵部做好开战的准备,命令长江上游的荆州益州加强防务。旻文太子之死只能瞒一时,却瞒不了一世,这大晋君臣都知道,他们现在不过是在与时间赛跑。

    只是实在没成想,消息这么快就泄露了出去。

    沈昀脸色忽然一变道:“不好,旻文太子的心腹爱将,柱国大将军独孤容目前就屯兵在司州,旻文太子此来也是他送到大晋境内的。司州如今防务薄弱,若是他从司州进发,顷刻就能进逼徐州,现在最危险的地方,不是与大晋接壤的益州荆州,而是徐州。”

    三皇子听了这话脸色也变得很不好看:“独孤容在司州尚未站稳脚跟,后方不宁就敢孤军深入,这有可能吗?”

    沈沅钰对北燕和北魏的这些重臣有过一番深入的研究。听了父亲的话不由道:“那独孤信受到过旻文太子的大恩,对旻文太子最是死忠,为人又是粗豪讲义气之辈,我怕他脑子一热,不管不顾就敢立刻挥军攻打徐州。如今的徐州刺史?”徐州乃是琅琊王氏的地盘,如今的徐州刺史王坤,就是死去的琅琊王氏宗主王越的同胞弟弟,如今正在建康吊唁王越。

    三皇子一拍脑袋:“上次司州之战抽调了徐州不少兵力北上,徐州本来就兵力空虚,加上现在徐州又没有主将坐镇,若是独孤容不顾一切起兵进攻徐州,徐州很有可能沦陷。”

    徐州是扬州的北边的门户,若是徐州沦陷了,那么建康岂不是就危险了。如今建康满打满算只有六万兵马,独孤信手里可有十万铁骑呢!若是独孤容真能一鼓作气拿下建康,杀掉元帝以及所有的直系皇裔,那么以大晋门阀士族林立的情形来看,就算各路勤王队伍将独孤容碎尸万段,到时候没有一个公认的能够统合各大士族的人出面坐上那把龙椅,整个大晋很有可能就会四分五裂。

    在座都是通透明达之人,就连沈沅钰也都能很快想到这些后果,现在大晋可说是处于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了。

    三皇子已经坐不住了,起身道:“不行,我要立即进宫面见父皇,叫父皇早作准备。”

    庾璟年道:“我陪你一块儿去。”

    有些依依不舍地看了沈沅钰一眼,到底正事儿要紧,与三皇子一同入宫去了勤政殿。

    接下来的几天,消息一个接一个地传来。北燕很快就得知了旻文太子已死的消息,举国哗然,烈武帝颁下一封措辞十分严厉的诏书,要求晋元帝交出凶手,否则就要不顾一切对大晋开战。

    一时间朝议汹汹,舆论一面倒地指责庾璟年,说他太过鲁莽,不管不顾地杀死了旻文太子,导致两国交恶。其实庾璟年也觉得自己委屈,他虽然恨透了旻文太子,可是并没有想要他的命,谁知道旻文太子就那么“纸老虎”,被他轻轻松松一箭就射死了?

    太子和大皇子趁机四处游说,造成舆论的压力,欲迫使元帝将庾璟年交给烈武帝,以平息北燕上下的怒火。三皇子自然是力挺庾璟年,而谯国桓氏作为庾璟年名义上的外家,也不可能把他往火坑里推。

    而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则是态度暧昧。

    庾璟年一下子就陷入了非常不利的境地。沈沅钰知道这个消息之后立刻去求沈昀。沈昀过不了几日便是宗子,现在已经可以当沈家半个家了。

    沈昀看见跪在地上的沈沅钰,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来求我!”

    “请父亲一定要救救年表哥。”

    沈昀道:“他是我长女的未来夫君,射死旻文太子的起因又是因为救你。所以阿年我是一定会出手力挺的。”他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我看得出来,他待你是真好,我也不想我女儿失去这样一个好夫君。”

    沈昀就去了北望斋和老太爷商量这件事。本来准备了一大堆说辞要打动父亲,没想到他把这层意思一说,老太爷立马就答应了。搞得沈昀有些疑神疑鬼的。

    沈家内部达成一致以后,第二天沈重就在朝堂上旗帜鲜明地支持庾璟年,表示旻文太子雄才大略,十分阴险厉害。庾璟年射死了旻文太子等于为国家除去一大祸患,不但无过,而且有功,只说得天花乱坠。

    他年轻的时候也是玄谈高手,一张嘴皮子能把死得说成活的,加上如今四大门阀有两家支持庾璟年,剩下的两家还是中立派,皇帝便也有了底气,庾璟年这件事到底是有欠考虑,皇帝就将他降了两级,褫夺车骑大将军的封号,给了一个车骑将军的封号,还叫他领两卫兵马。

    非但如此,蹦跶最厉害的太子和大皇子都被皇帝叫到宫里狠狠骂了一顿,说他们一心欲置弟弟与死地,没有人伦,连畜生都不如。两位皇子屁滚尿流地从皇宫中出来,全都像是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

    庾璟年经历了这番大起大落,连沈沅钰在乌衣巷沈府之中都受了不少影响。周氏得知后,叫贾嬷嬷亲自唤了她去,好一阵安慰。搞得沈沅钰哭笑不得。她要嫁的是庾璟年这个人,和他做多大的官有什么关系。

    沈沅钰反过来安慰周氏,说庾璟年虽然官品降了两级,成为从二品,但是还是领两卫兵马,权力几乎没怎么变。而且从这次的事件来看,皇帝对他还是“杠杠滴”,说明他从未失去过圣心。只要圣心还在,日后他升回到车骑大将军也不过就是时间的问题。

    周氏没想到女儿看得比她都通透,这才放下心来。

第165章 定下婚期

    外边闹得沸反盈天,庾璟年这个当事人却稳坐钓鱼台,一点儿都不着急,看着大皇子和太子上蹿下跳,他只当是在看耍猴的。他对皇伯父有着绝对的信心,果然最后皇帝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对他的惩罚基本等于没有惩罚。

    不过兰陵沈氏这么上道,庾璟年还是有几分感激。未来的岳父大人曾在司州共御强敌,是个聪明人。庾璟年喜欢聪明人。至于沈家的当家人沈弘,庾璟年只知道皇伯父甚是忌惮他,庾璟年自己到底看不透他。

    这么看来,自己虽然遭了罚,降了职,可是沈家对于这门婚事并没有什么抵触情绪。想到这里庾璟年就像打了鸡血似的满血复活。

    他的动作十分迅速,和沈昀商量之后,立刻就开始过六礼。当即就请了老常山王爷去沈家提亲。沈弘和沈昀十分热情地接待了老常山王爷。老常山王爷一脸的笑容,这本来就是皇帝赐婚,庾璟年之所以还把这六礼走一遭,不过是为了让沈沅钰的脸上更好看一点儿。

    沈家设宴款待了老常山王爷,席间沈弘将庾璟年大大夸奖了一通,当即就应下了这门亲事。沈昀当即就写了沈沅钰的生辰八字出来,两家交换了庚帖,一时间气氛融洽非常。

    也有美中不足。

    庾文泰硬着头皮和老常山王爷一块儿到的沈府,不过那脸上的表情可一点都不好,就跟死了老子娘似的。

    沈昀看得暗暗皱眉,早就听说庾璟年父子之间不合,没想到竟然到了此等地步。他毕竟是心疼女儿的,多少有些担心自己的女儿嫁到了琅琊王府再受到旁人的欺负,心中暗暗下决心,他们要是真敢对自己的女儿怎么着,他就真敢给这个狗屁王爷没脸。

    老常山王拿着庚帖回来交给庾璟年,萧十三就看见自家的冰山王爷抱着沈沅钰的庚帖笑得如同白痴傻瓜。交换了庚帖,这桩婚事基本上就板上钉钉了,他家王爷能不高兴吗?

    过不几天,两家人找了个高僧合了合一对年轻人的庚帖,自然是“天作之合”,当然如果所谓的高僧敢合出什么不吉利的话,庾璟年也绝不介意把他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接下来的问名、纳吉,按理不过是走个过场,庾璟年也办的十分认真,琅琊王府也是尽到了该有的礼数。

    然后就是纳征,也就是是送彩礼。琅琊王府这边要求尽量往前赶,在五月之前就把彩礼送过来,然后赶快把婚期定下来。周氏因为身子不好,就把操办沈沅钰婚事的事情托付给了小谢氏。小谢氏见琅琊王府过礼过得这么急,不由笑着对受了庾璟年委托亲自登门的袁王妃道:“王妃想早些把儿媳妇娶回去的心思我能了解,可这是不是也太急了些!”

    袁王妃笑道:“年哥儿今年已经二十了,不论宫里的太后,还是我们王府里的老祖宗,天天盼着他能早些添置一个金孙呢,您就多体谅体谅我们做长辈的心思罢。”

    小谢氏听了回头和沈昀以及周氏一商量,沈昀想起前两天刚收了未来女婿孝敬来的一副前朝画圣的水墨山水画,这拒绝的话可就有些说不出口,也就答应了下来。周氏什么都听丈夫的,自然没有异议。

    答应完了之后,沈昀回头想想,颇觉得有些对不起闺女,可是转念又想,这丫头说不定和庾璟年那小子一个心思,恨不得立刻嫁入琅琊王府呢,就又心安理得起来。

    小谢氏回头说笑话一样把这件事说出来,众人笑了一阵都觉得庾璟年待沈沅钰是真上心真心好。庾璟年这阵子往沈府跑了不下十趟,再对比对比郗杰,定了亲之后连人影都没有见过一次。

    湖阳郡主让他成亲之前将房中的几个绝色通房打发掉,结果郗杰就跟没有听见一样,依旧我行我素,该喝花酒喝花酒,该睡通房睡通房。偏偏沈沅珍理亏在先,如今小二房又眼看着失去宗子之位,力穷势蹙,也难怪郗家不把湖阳郡主的话放在眼里。

    沈沅珍好强了一辈子,和沈沅钰比了一辈子,偏偏在“择婿”这人生最重要的一件事上输给了堂姐,只恨得眼眶子都快要裂开了。

    郗杰和庾璟年,根本没有任何可比性!

    沈沅珍怒火中烧,一连打伤打残了几个服侍她的丫鬟,老太爷知道后不由大怒,将沈沅珍叫去北望斋狠狠地骂了一顿,对她是越发地不喜。

    到了送彩礼的这一天,庾璟年亲自带着数十个亲兵,吹吹打打大张旗鼓地去了沈家。这厮穿了一身大红色锦袍,脸上掩不住飞扬的喜悦,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愈发衬得他面如冠玉,英俊超凡。

    萧十三也是穿得一身喜庆,常年面无表情的脸上今天挂满了明亮的笑容,看得进进出出的丫鬟们无不脸红心跳。走在庾璟年跟前充当散财童子的身份,逢人便发红包。每个荷包里都是五两银子,满院子的下人全都像是过年一样高兴。

    有人问萧十三:“这还没到成亲的时候呢,您怎么这么早就发起红包来了?”还真没听说谁家送彩礼的时候就这么大手笔的狂发红包的。

    萧十三回答的十分威武霸气:“我家将军高兴!”

    他家将军就是这么任性!谁能管得着?

    沈家的小字辈爷们全体出头,连沈泫都被老太爷打发了出来,带着沈泌、沈沐、沈汾、沈溪一起迎了庾璟年进来。

    沈泫看着英气勃勃的庾璟年,心里膈应极了,心想沈沅钰也不过尔尔,怎么就被这位最受皇帝看中的宗室子看中了呢?只是他若是这个时候缺席,那沈家小两房之争就要在摆在整个建康的勋贵之间的台面上了,他也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发生。

    沈家盛产美男子,在建康也是极为有名的,小字辈的除了沈沐,也个个都是芝兰玉树,可是几位兄弟在父兄的荫庇之下安全成长,如同温室中的花朵,和庾璟年站在一处,就少了一丝形之与内而发乎于外的深沉气度,两厢一比,沈家的诸位男子立刻就显得浅薄了不少。

    庾璟年这阵子厚着脸皮找各种理由到沈家厮混,给沈家上上下下的主子送礼,猛刷了一阵好感度。从前众人听多了他凶残狠毒的事迹,本来对他有些怕怕,在他糖衣炮弹的攻势下,也很快都和他成了朋友。

    “庾将军,你怎么亲自来了……”长辈不在,沈泫十分自觉地充当起了带头大哥的角色,热情洋溢地打着咋呼。

    “二世兄、三世兄……”庾璟年却越过他,直接和沈泌、沈沐打招呼。“三世兄,我上次送你的那匹大宛名驹可还满意?”和沈沐尤其亲热。对沈泫和沈汾却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态度极为冷淡。这二位都是小二房的嫡子,沈泫当年可没少设计陷害沈沅钰。庾璟年要是不知道沈沅钰和家里的谁好谁不好,他就白做那么多年的情报工作了,能给小二房的好脸色也就怪了!

    沈泫的脸色陡然阴沉了下来。他身为兰陵沈氏嫡长孙,自认为高贵的不行,还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冷脸。恨不得立刻甩袖就走,想起老太爷对他的百般告诫,到底忍住了,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出来。

    庾璟年只在心中冷笑。就这么点城府,也敢在他面前拿架子,若不是有兰陵沈氏这么大的家族罩着,这样的蠢货放在朝堂上早就被人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他日后若是老老实实安安分分的还好,敢再起幺蛾子,对他捧在手心里的媳妇出手,他绝对会叫他后悔在这个世界上走一遭。

    沈沐这阵子总算是养好了伤,三太太也正在忙着给他张罗亲事,他自己没有丁点热情,在沈沅钰的劝慰之下却也没有反对。

    沈沅钰说得对,月儿需要一个娘亲照顾。

    本来是强打精神而来,看着庾璟年身后那一眼看不到头的彩礼,不由咋舌道:“老弟你这送来的东西也太多了吧,你不会是把个琅琊王府给搬空了吧?”沈府门口一整条街上都被庾璟年带来的马车死死堵住了。引来了不少路人的围观,沈沐也是见过不少送彩礼的,向庾璟年这么实诚的,还真是头回见。

    庾璟年客气地笑道:“哪里哪里?”只要是沈沅钰喜欢,就是把琅琊王府搬空了又能怎么样?

    沈沐见他这样,也替沈沅钰高兴,就上前拍着庾璟年的肩膀道:“老弟,我与你说句实话,三妹妹虽然不是我的同胞妹妹,但在这府中与我最投缘,日后她嫁去了琅琊王府,你可要好生待她,若是叫她受了一丁点儿委屈,我可不应承!”

    庾璟年身后的萧十三看了看沈沐的身板,就这位一看也不像是个高手,他家将军可是连旻文太子都能灭了的人物,就你这小样的还敢威胁将军,活腻了吧您呢!

    哪知道他家将军今天竟然分外地好说话。“三世兄尽管放心,只要有我一口气在,绝不会叫县主受一丁点儿委屈。”

    萧十三表示“英雄难过美人关”什么的说的就是他家将军啊。他家将军最近画风大转变,不但对沈沅钰温柔和善得像是一只被剪了爪子的猫,连对沈家的众人也都变得温柔无害起来了。这还是建康城人人又敬又怕的铁血将军吗?

    萧十三这边哀悼他家将军的时候。

    在琅琊王府管家的指挥下,一辆辆的马车驶进了沈府,沈泫看见庾璟年一副土豪得不能再土豪的样子,想起当初郗家过礼的时候,主人一个没来,只派了一个管事前来,送来的东西也只是按照礼数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之类的,和庾璟年一比简直寒酸的不行,沈泫就觉得心塞的要命。

    庾璟年并没有去内院,这边管家指挥着众亲兵将彩礼堆放到长乐堂,他就去拜见沈弘沈重和沈昀去了。

    沈沅钰为了表示矜持,一直呆在自己的院子里,不过她并不是一无所知,反而是什么都知道的清清楚楚。不断有小丫鬟走马灯似的进来向她禀报,后来听说庾璟年送来的各色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吃的用的,堆了足足有一个院子,连沈沅钰都觉得心脏砰砰直跳了。

    她也是个普通人,她也喜欢金银财宝。更何况,比起这些财宝来,更重要的是男人的这份心意。

    庾璟年当下本来就是建康城中的焦点人物,如今送个彩礼都送得这么高调,一时间令无数闺阁女子对沈沅钰又妒又恨。

    纳征完了之后,就是请期,这道程序走完了,就只等着新郎骑着高头大马来迎接新娘子。沈沅思和王芸的婚期定在今年六月,沈沅珍和郗杰的婚期则定在了来年的三月,沈沅钰夹在二姐姐和四妹妹中间,只能在这中间挑一个日子,两家人翻了翻黄历,最后将日子定在了来年的二月里。

    周氏想到再过半年沈沅钰就要嫁为人妇,再不能在自己的膝下承欢,就眼泪汪汪的了。沈昀表面上没什么,心里也颇有些不是滋味。

    但就算是这样,庾璟年还是觉得时间有些晚了。庾将军派媒人委婉地上门商量,这婚期……能不能最好定在今年?

    这回连一向很好说话的沈昀也不干了,你小子这是娶亲呢还是赶着投胎呢?不带你这么着急的!

    况且低头娶妇抬头嫁女,若不是沈沅珍的婚期早定了,沈昀还想把女儿留到十六七岁再出嫁呢。

    庾璟年听媒人回来把未来老丈人的这层意思一说,顿时不敢再造次了,万一老丈人一生气,把婚期再往后推一推,那他这媳妇要娶上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庾将军之所以这么着急,是有原因的。大晋和北燕如今正在打嘴炮,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烧起战火,这事因他而起。他是个有担当有责任的男子,一旦开打,他是一定要像皇伯父请命,带兵去和北燕开战的。

    到时候他不在建康震着场子,万一庾文泰和袁王妃敷衍塞责,怠慢了沈沅钰和沈家,甚至破坏了这门亲事,到时候他找谁哭去?

    庾将军这也算是未雨绸缪了。

    不得不说,庾璟年的预感很对。旻文太子死后不过一个月,独孤容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忽然发难,打着为旻文太子报仇的旗号,从司州出兵,带领十万大军直扑徐州。

    独孤容是旻文太子的手下爱将,出生于北燕八大世家之一的独孤家,不但位高权重,而且是北燕有数的名将之一。更兼他孤注一掷,命令每一名士兵只带十天的干粮,效法当年项羽破釜沉舟的典故,真是来势汹汹。

    早在三皇子和庾璟年面见过皇帝之后,元帝即立刻派人给徐州刺史王坤下了一道圣旨,让他火速赶返徐州,加强徐州防务,防止被独孤容偷袭。

    王坤接了圣旨之后不敢怠慢,立刻带着亲兵赶返徐州,哪成想在走到武陵的时候,被一群来历不明的江洋大盗偷袭,王坤的亲兵虽然冒死击退了盗匪,可王坤也身受重伤。

    他拖着沉重的身体马不停蹄地赶到徐州中心城市彭城时候,独孤容已经一路势如破竹地打到了彭城,迎接他的不是名医大夫,而是独孤容的十万哀兵。

    徐州本就兵力空虚,加上王坤伤势沉重,不能理事,这一场攻防战打了下来,王坤仅仅守了十天,彭城便告失手。王坤自焚身亡。作为琅琊王氏的子弟,在最后的时刻用生命捍卫了士族的尊严。

    彭城的三万兵马,死得死降得降,逃得逃散得散,独孤容又分兵占领徐州的各处要地,整个徐州顷刻之间已经易手。

    消息传回建康,满朝皆惊。徐州东近黄海,西连中原,北倚鲁南山地,南瞻江淮平原,是兵家必争之地,战略意义何等重要。大晋立国百年以来,徐州一直是大晋北方的屏障,这还是百年来大晋第一次丢掉徐州。

    独孤容从徐州出兵,不过数日之间就可抵达长江,威胁建康的安全,大晋的都城已经赤果果地暴露在北燕的铁骑之下,谁能想得到事情会演变成这种模样?

    正当大晋上下乱成一团的时候,又是当头一棒打在大晋君臣的脑袋上。历阳内史方峻反了。

    历阳内史方峻,乃是北方流民帅,拥兵数万,因为出身不高而始终不得重用,因此对朝廷和士族都极为不满。早有反意,只是谁也没想到他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反了。历阳郡在建康上游,不过几十里路,顺流直下一天便到了石头城。

    一个独孤容,一个方峻,一内一外遥相呼应,大晋上下立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若是处理不好,灭国也不过是分分钟的事儿。

    庾璟年在三皇子的府上听到这个消息,三皇子皱眉思索了片刻,他和庾璟年都是从小从阴谋堆里滚出来的,对于阴谋的感觉十分敏锐:“不对啊,朝廷下诏征召方峻为大司农,加散骑常侍,位特进。并允其将兵众交给其弟方逸统领,他本已答应,不日就要启程,为何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反了?”

    庾璟年也十分苦恼:“方峻造反的时间实在拿捏的太准了。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复杂!我总感觉这背后有一个绝大的阴谋,把整个北燕和大晋全都玩弄于股掌之中。”

    三皇子脸色一变,他也有相同的感觉。

    庾璟年此前便和三皇子商量好了,若是战事一起,他便请命前往前线指挥战事。三皇子见他神色之间一片沉凝,有些担心地道:“你真的要去?”三皇子当然不想让自己的好兄弟去冒险,若是庾璟年回不来了,他争夺帝位将失去最大的臂助,到时候找谁哭去?

    庾璟年叹息了一口气:“这事儿总是因我而起,我若不去,心中委实难安。”

    “那你有没有想过三小姐,你和她才刚刚定下婚期,就这样跑到前线上去冒险,你让三小姐情何以堪?”三皇子还是没有放弃劝他。“虽说你被父皇惩罚,降了两级,但是将来总有机会升回去,你何必急在这一时!”

    庾璟年有些无奈:“我真的不是为了大将军的职务!况且,我相信,三小姐是会理解我的想法的。”他对沈沅钰倒是颇有信心。

    三皇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由苦笑,自己的这位好兄弟,总是有些莫名其妙的坚持和原则,不过这样却让他显得更加真实可爱。

    “既然如此,做哥哥的只有支持你了!你打算去哪?徐州还是历阳?”

    去徐州要面对的北燕的名将独孤容和北燕的身经百战的十万大军,去历阳则只需要面对三两万的叛军,难易程度有着天渊之别。若是换了一般人自然愿意选择历阳,庾璟年却道:“我去徐州。”

    三皇子苦笑:“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舍难取易!罢了罢了,我这就陪你进宫,向父皇进言,请求父皇让你统兵前往徐州。”

    这个时候长乐堂也笼罩在一派紧张的气氛之中。方峻造反的消息传到沈家,就连沈昀也开始担心起来。因为沈昀的老丈人,也就是沈沅钰的外祖父周高岳现在就任宣城太守。

    历阳郡距宣城郡只有几十里,宣城又是历阳攻击建康的必经之路,因此宣城可说是方峻必先攻击的地方。过年的时候沈昀曾提醒过周家人,让周高岳加强防备,方峻起兵突然,也不知周高岳准备的怎样了。

    此刻沈沅钰的四个舅舅全都来了长乐堂,与沈昀商量对策。而沈沅钰的小舅舅周怀仁早就去了宣城帮助老父。

    大舅舅周怀成道:“我们已经商量过了,我们四人全部都去宣城,定要协助父亲守住这座建康的门户之城。”

    沈昀眉头皱得死紧:“方峻身为流民帅,虽然出身不高,但是一向能征惯战,打仗是一把好手,朝廷虽然已经派兵增员宣城,对历阳形成包围态势,可是各位舅兄也知道,如今士族专兵,国家大部分兵权集中在士族手中,这些人为了家族利益,为了保存实力,从各种不同的角度考量,肯不肯尽全力围剿方峻这股叛兵,还真的不好说。”皇室只掌握十二卫兵马,主要是防守建康京畿,在这个节骨眼上绝不敢轻易调离建康。

    剩下的兵士虽然名义上听从中央调遣,指挥官由中央任命,但实际上都是各大家族的私兵,尤其四大家族的私兵最多。兵力加上底盘就是保障各大家族在朝廷上话语权和利益权的根本,所以可以想见,皇帝虽然下了一连串的圣旨,让各地调动兵力阻截方峻攻入建康,但是谁又是傻子呢,谁愿意拿自己的兵力去和方峻这等不顾死活的浑人硬拼呢。

    所以可以想见各地恐怕都是阴奉阳违,不会下死力去阻止方峻。

    沈昀便道:“我建议,各位舅兄还是不要全去宣城的好,总要留下一两个在建康坐镇,统筹后方全局。”他这话说得十分委婉,其实翻译过来就是,万一宣城城破了,周家的男人全都死光光了怎么破?鸡蛋还是不要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好!

    沈昀其实是倾向于宣城守不住的。而他又十分了解自己岳父的脾气,看起来最是随和不过,可是又最是坚守原则,朝廷在宣城设郡的目的就是为了扼住历阳直接攻击建康的咽喉,周高岳这些年将宣城经营的有声有色,宣城可说是他的心血结晶,就算宣城城破了,他也绝不会后退半步的。

    周家兄弟也全都是人中龙凤,自然听懂了他的意思。大舅舅周怀诚就皱眉苦思:“妹夫此言有理,咱们还是留一个人在建康统筹全局的好。”他的目光在三个弟弟脸上一一扫过,众人齐声道:“大哥你是一家子的顶梁柱,大哥留下好了。”

    这种时候,沈昀这个“外人”就不好开口说话了,只沉默不语。

    周怀诚道:“让我留在建康?你们几个弓马箭术,哪一个比得过我?这种话休也再提!”他的目光转了一圈,见每个人都躲闪着他,最后定格在三舅舅周怀睿身上,“老三留下来吧!”

    三舅舅周怀睿和其他几个兄弟不一样,从小喜静不喜动,身子骨是几位兄弟之中最弱的,武功也是几位舅舅中最差的,周怀诚从小最疼这个弟弟,所以决定让他留下来。

    周怀睿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大哥,我虽然武功不如你们,可头脑还算灵光,从小熟读兵书战策,到了宣城就算不能立刻统兵,也可以做一个合格的幕僚,你们怎么能把我留在建康呢?”

    众人七嘴八舌地争论了起来,一时之间谁都不想留下来。沈昀看见这几个舅兄之间的亲密无间的关系,想想自己和沈晖为了宗子之位争得如同乌眼鸡一样,心中不由得大为惭愧。

    见他们半天也没争出一个结果来,不由提醒道:“各位舅兄要早作决定,现在咱们可没有时间浪费在这上头。”

    周怀诚想了想道:“既然如此,咱们几个兄弟还是抓阄决定谁去谁留吧。”沈昀点了点头,也觉得这个法子好。

    二舅舅三舅舅四舅舅也都无异议。

    沈昀很快命人准备好了抓阄的物什,最后抓阄的结果还是三舅舅周怀睿留下。

    周怀睿两手抓住大哥的衣袖,耍起了无赖:“大哥,这次不作数,咱们重新来过。”

    周怀诚笑着拍了拍的他的肩膀,含笑道:“老三,这是天意,你就好好地留在建康,周府满门老弱妇孺,就拜托你了!”

    二舅舅和四舅舅也上来劝说,周怀睿的眼睛里一下子就流出眼泪来。

    沈昀摸了摸鼻子,很不厚道地咳嗽了一声打断了几位的大舅子小舅子,再看一会儿这种兄弟情深的亲密戏码沈先生很有一种想要一头碰死的感觉好吗?

    “家里的人,几位舅兄不必担心,有我在,绝不会叫家里出一点事的。”沈昀拍着胸口保证。

    周氏兄弟正要感谢,就听见一个清脆爽朗的声音从内室响了起来:“爹爹,光这样可不够。”

    说话间,沈沅钰从内室走了出来,身穿一件绛红色暗纹刻丝黄色芙蓉花暗花长衣,一双眼睛熠熠生辉,只是鼻头微微发红,脸上还有淡淡的水渍,显然是刚刚哭过了。

    众人全都看得有些楞了。沈沅钰才不会告诉他们自己是被几个舅舅之间的深情厚谊给感动得哭了。兄弟之间就该是这样两类插刀才是。

    沈昀有些无奈,可脸上更多的是宠溺。“不是叫你好生呆在里头不要出声吗,你怎么不听话,就这么跑了出来?”能不宠溺吗,女儿眼看就要嫁出去,在家里的时间只剩下半年多,以后就是想宠她,都没有机会了。

第166章 离别依依

    原来是沈沅钰听说几位舅舅来了,知道他们要商量宣城的事,沈沅钰关心外家,就要求沈昀让她旁听,按照国际惯例,外头的事儿是不能叫女人知晓的,可是沈沅钰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撒娇的技能点又点上了不少,扭股糖似的抱着沈昀的胳膊一阵撒娇耍痴,沈昀本来是个挺严肃的人,可是对女儿却是全无办法。因害怕舅兄们不悦,只得叫她躲进内室里听他们说话。

    谁知道这丫头得寸就进尺,不知怎么的自己就出来了。

    沈昀又舍不得责备女儿,只看着几位舅兄。

    几位舅舅都是宽容豁达之人,从前沈沅钰的原身那样作,他们也对她十分宽容疼爱,何况是现在这个懂事明理的孩子。全都目光慈和地看向沈沅钰。

    沈沅钰上前给几位舅舅行礼,转头就不客气地坐在美男老爹的身边,伸手抱住了他的胳膊:“爹爹,这次您一定要帮帮外公和舅舅们。”

    “咳!”沈昀咳嗽了一声,道:“都是至亲,我自然是要尽全力帮忙的。”

    沈沅钰眨了眨眼睛:“我的意思是,请您说服祖父,让三叔祖父从豫州出兵,拖住方峻的后腿。一旦方峻带兵攻打宣城,就让三外祖父出兵攻打历阳,历阳是方峻的大本营,到时候他必然会回兵救援,宣城之围自解,说不定咱们家和外祖父家还能抓住机会把方峻这股势力借此歼灭,立下一大功劳呢。”

    沈沅钰的三叔祖父,乃是沈弘的庶弟沈茂,虽然是庶出,却是一个极为厉害的人物。皇帝不肯让沈重做大司空,毕竟让出了豫州刺史的职务,给沈氏作为补偿。履职之人便是沈茂。

    那时候的刺史基本就是一州的土皇帝,军政民政一把抓,豫州紧邻扬州江州,又是仅次于扬州、荆州、徐州的大晋第四州,兰陵沈氏的私兵基本上都在豫州,若是沈茂肯出兵,不敢说就真能搞死方峻,但是宣城的压力大减是必然的。

    周怀诚听到这里,眼睛不由就亮了起来。别看沈沅钰是个女子,她对大势的把握可是一点儿都不比在坐的几个男人差。这条策略真是出到了点子上。

    关键就看兰陵沈氏肯不肯拿出家底血拼,将方峻消灭在建康城之外了。

    沈昀一阵苦笑:“这件事,我可做不了主。”没有沈弘这个家族宗主点头,谁又能指使的动沈茂呢?

    “所以爹爹去求求祖父嘛?”沈沅钰道:“建康乃是国之根本,也是各大门阀士族的根本所在,一旦建康被破,不光皇室做不了这个皇帝,各大家族又能讨得了什么好?若是在这种内外交困的情形之下,还固守着一个家族的利益,是何其愚蠢的事?”

    沈昀叹道:“这个道理,你以为谢涵不懂还是桓奇不懂,如今皇室兵力不足,各大家族在这个时候出兵相助是必然的。可是好钢要用到刀刃上,大家打的算盘都是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第一个出动大军和方峻硬碰硬的,必然是损失最惨重的那个,因此大家才各自龟缩不出!大伙都在等着,别人和方峻拼得两败俱伤了,自己再出面收拾残局,到时候不用牺牲多少私兵,还能干掉方峻赢得崇高的威望……”

    的确,现在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皇室是十二卫兵马,加上各大家族的私兵,凑出个几十万军队来没有任何问题。阻遏独孤容,消灭方峻也完全没有任何问题,之所以如此被动,就是因为各大家族犹如一盘散沙,各自为政。

    沈沅钰道:“只要谋划得当,不是没有可能,等琅琊王氏、陈郡谢氏、谯国桓氏他们没有加入战场的时候,咱们就和外祖父平定了方峻之乱,到时候咱们得了历阳郡,沈家威望大增,三叔祖父那边,又不用损失太多的兵卒,岂不是两全其美。”

    “外甥女说的极是。”周怀诚已经一把抓住了沈弘的胳膊,脸上差点笑出了花来:“妹夫从前或许在家族中没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不过现在不同了,再过几日你就是兰陵沈氏的宗子,成为家族的第二号人物,你的意见,老太爷总要听听的。”

    “舅舅说的正是呢。”沈沅钰在另一侧抱住了爹爹的另一只胳膊,毫不客气地将爹爹给卖了,“您就帮帮外祖父和舅舅们吧。”那尾音一波三颤的,沈昀听得身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二舅舅三舅舅四舅舅都是机灵人,全都见缝插针地站起来,对沈昀一躬到地:“全赖妹夫从中斡旋!”

    沈昀看了自家闺女一眼,对家里有这么个吃里扒外的深感无奈,他起身搀扶起几位舅兄道:“各位舅兄快请起,我会想法劝服父亲,让三叔出兵历阳城的。”

    周氏兄弟不由大喜。沈昀的性子最是高傲,说出来的话丁是丁卯是卯,就没有说话不算话的时候,既然答应了这件事,必定会全力以赴做好,绝不会出工不出力。

    几位舅舅千恩万谢,又与沈昀商量了一些细节,这才出了沈府,回自家准备去了。

    沈昀和沈沅钰父女俩送了他们出门,回转到书房,沈昀不由没有好气地对沈沅道:“你个小没良心的!”

    沈沅钰笑嘻嘻地走过去,抱着沈昀的胳膊嗔道:“我为爹爹苦心筹谋,爹爹怎么不但不奖赏我,还要说我没良心?”

    这还倒打一耙了。沈昀哭笑不得:“哦,为我筹谋,你怎么为爹爹筹谋了,说出来让我明白明白?”

    沈沅钰一笑,亲自倒了一盏茶,十分狗腿地奉给沈昀,又走到他的身后给他捏肩,把沈昀服侍得舒服的眯了眼,才笑道:“我可听说了,祖父要立你为宗子,那些从前支持二叔的一些族老可有些不服气您呢。”

    沈昀来了兴趣:“此话怎讲?”

    沈沅钰道:“您过不几日就要成为宗子,到时您亲自主持调度宣城之战,在别的家族插手之前将方峻之乱消灭在建康城之外,到时候谁还敢质疑您这个宗子的能力?”

    沈昀听得双眼一亮。说起来,沈家的势力比起一个流民帅还是要强上不少的,之所以不敢轻易出兵,不过是顾忌势力消减而影响家族整体利益而已。若是真能像沈沅钰说的那样,把这件事漂漂亮亮的做成,沈家在四大门阀的地位必会上升一大截,而他这个宗子之位,还担心什么呢?

    沈昀心中大动,面上却丝毫不显:“那你告诉我,用什么办法才能说服老太爷,答应咱们让三叔出兵历阳!”

    沈沅钰笑嘻嘻地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沈昀哭笑不得:“不知道你还在这儿说的振振有词的?”

    沈沅钰肉麻兮兮地道:“因为我知道爹爹总会有法子的。我就在一旁看着爹爹的表演好了。或者,如果爹爹愿意,将来我或者可以试着帮助爹爹处理一下情报?”

    沈昀明知道女儿这是在恭维他,可是心里还是十分受用。用一种“还算你有些眼光”那样的目光看了看沈沅钰,又道:“说起来你倒也算得上足智多谋,做个幕僚是完全能够胜任的,只是……”他是个开明之人,倒是不觉得女人做个幕僚,处理一下情报有什么不好,只是他希望女儿能平安喜乐地过一辈子,外头那些糟心事,都交给男人闹心去吧。

    沈沅钰讨好地笑笑:“我是爹爹的女儿,您那么聪明,我当然足智多谋喽。”自卖自夸的时候一点都不脸红,“您既这么说我就认为您是答应我了,明天我就让蕊心姐姐教我如何分类处理情报。”

    说完不等沈昀回答,就笑着跑了出去。沈昀叫了她一声,她回头对沈昀做了个鬼脸:“您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说服祖父吧,我去找蕊心姐姐了。”

    看着分分钟就把自己卖了的大女儿,沈昀觉得无奈极了。可关键的问题是,自己还帮她数钱,而且数得很高兴。

    沈沅钰出了书房,也不由微微一叹,宁做太平狗,不为乱世人。生在这样的世道,她能说些什么呢。

    刚才说起要和蕊心学一学情报分析,并不是说着玩儿的。庾璟年身为大将军,统领皇族十二卫中的两卫兵马,迟迟早早都是要上战场的。这是他身为武将的宿命,沈沅钰虽然不想他去冒险,可总归是不能阻止的。

    她并不希望自己像是这个时代每一位闺阁女子一样,只能空坐闺房,守着一腔的思念和担心,她习惯于把一切能够掌握的东西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她希望有一天,哪怕是在战场上,她能够帮助庾璟年做一些事情,所以学着分析一下情报就是她迈出的第一步,起码通过这些东西,将来她能够知道,自己的丈夫究竟是处在什么样的一种形势当中。

    晚上长乐堂做了沈昀喜欢的吃食,派人去前头请他的时候,小厮说是去了北望斋见老太爷。

    沈沅钰就留了心,没想到父亲动作这么快。

    等沈昀从北望斋回来,沈沅钰见他脸上挂着笑容,满面春风的样子。父女两个极有默契地没在周氏面前提起“宣城”一个字,吃饭的时候只用眼神交流。周氏见这对父女这样腻味,吃饭的时候都满是眉眼官司,觉得父女俩好成这样,真是让人有些嫉妒。

    一家人和和美美吃完了饭。沈沅钰就立刻找了个借口:“父亲去我的院子,帮我瞧瞧你不在家的这段日子,我的字有没有些许长进?”不由分说就拉着沈昀去了东厢房。

    到了沈沅钰自己的地盘,她现将所有的丫鬟全都挥退了,又十分狗腿地亲自给父亲端上茶果点心,才小心翼翼地问:“请三叔祖父出兵历阳的事,您和祖父谈妥了?”

    沈昀老神在在的,抻悠了半天,才在沈沅钰有些幽怨的目光中道:“自然是谈好了!”

    沈沅钰小声欢呼了一声,自己的父亲还真是给力啊。没想到这么快就说服了祖父。从前只是觉得他人长得好看,这么看来,能力也不是一般的强啊。

    “您是怎么说服祖父的,快与我说说!”沈沅钰伸出爪子来,一把就抓住了沈昀的袖子。

    沈昀毫不客气地伸手拍开了女儿的小爪子:“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这么关心外头的事情干什么?眼看着再过半年你就要出嫁了,还是好好呆在房间里绣好自己的嫁妆,才是你这等女孩子该干的正事!”

    呃,这画风不对啊!从前沈昀去司州的时候,可是把外头的不少事情都交给了沈沅钰打理,张宏他们也全都听沈沅钰的调遣。怎么到了现在,不带这样说变就变的!

    反正接下来不论沈沅钰如何赖在他的身上撒娇,沈昀就是不肯告诉她自己究竟是靠什么说服的老太爷的。最后看见沈沅钰满脸的幽怨,沈昀的心中舒爽了,因为被女儿无情出卖之而受到了伤害的小小心灵,也重新得到了慰藉。

    某人不由洋洋得意,他就是故意的。欺负自家闺女,比和父亲斗志斗勇似乎还要来得高兴。

    沈沅钰不由有些郁闷,自己的爹爹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小气,睚眦必报起来?

    正在这时,有丫鬟进来禀告,庾璟年求见。

    父女俩对望一眼,一起生出一股不好的感觉来。现在时候可不早了,一般识礼数懂规矩的人可不会在这个时候上门拜访。

    沈昀就坐直了身子,吩咐一声道:“请庾将军进来!”沈昀努了努嘴,意思是让沈沅钰躲进里间去,沈沅钰嘻嘻一笑,直接就躲到了屏风后面。

    沈昀无奈,这死丫头脸皮也太厚了点儿吧。正想着,一身玄色衣袍的庾璟年风风火火走了进来,一揖到地道:“璟年见过世伯。”

    沈昀摆了摆手道:“阿年请坐,不知夤夜来访,可是有什么要事?”

    庾璟年开门见山地道:“世伯,我想见三小姐一面。”

    沈昀双目之中精光一闪,这小子倒是敢说敢干,直接就想见沈沅钰。两人毕竟尚未成亲,如此见面多少有些不合适,沈昀就问道:“你这样着急见她,有什么事吗?”

    沈沅钰在屏风后面早就听得目瞪口呆了。庾璟年嚣张跋扈、阴险狠毒是尽有的,可是绝对不至于没有眼力见到今天这样的程度,大晚上的张口就要和未婚妻见一面。

    庾璟年道:“我已向皇伯父求得圣旨,明日一早便统帅两卫兵马前往徐州与独孤容交战。”

    “啊?”躲在屏风后面的沈沅钰,终究没有忍住发出声来。

    庾璟年自然是听出了沈沅钰的声音,灼灼的目光就落在了屏风上头。

    沈沅钰一咬牙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

    “年表哥,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她穿着一件山茶黄暗纹刻丝的袍子,灯光下衬得她的容色愈发的娇艳,只是这一刻,她的神情之中带着一丝慌乱,脸色因而也显得分外的苍白。

    她不能忘记上一回在陈安县,庾璟年差一点儿就被旻文太子所杀。这一次面对独孤容的十万大军,只会比那一次更凶险。

    庾璟年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向前走了两步,在距离沈沅钰两三米的地方停了下来,低声叫道:“阿钰!”

    沈昀见这两个如此忘形,觉得实在不能忍,就咳嗽了一声提醒他们,老子还在这儿呢,不是你们两个的布景板!

    庾璟年尴尬地抬头望向未来的老丈人,沈沅钰也抬头去看自己的父亲。“爹爹,能不能让我和年表哥说两句话?”

    沈昀觉得时候有些晚了,本来不想答应,可是看见女儿那满是哀怨的小眼神,他不知道怎么就站了起来。咕哝了一声:“真是女大不中留。”

    然后施施然地向外走,到了门口又回头对庾璟年道:“晚上吃的多了,我到外头去散散,半个时辰便回来。”那意思是你们有什么话快些说,我只给你们半个时辰时间。

    半个时辰也够了。庾璟年千恩万谢,差点想要抱住未来的老丈人亲上两口。

    等未来的老丈人走远了,沈沅钰急急地问道:“年表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皇上怎么又要派你去打仗?”前脚舅舅们刚说了要去宣城,他这又要去徐州,这不是在挖她的心吗?

    庾璟年有些惭愧地低下头,半天才说:“本来想让你一辈子安享尊荣,永远不用跟着我担惊受怕,谁知咱们都还没有成婚,就要让你为我担心!”说到此处,他真是愧疚极了,媳妇娶回去是要宠着的,不是跟着他担心事的。

    沈沅钰颇有几分怨怪地道:“皇上手下猛将如云,哪个不能带兵出征,为什么非得是你呢?咱们这才刚刚定亲,我本来以为……”以为成亲之前皇帝是不会派你出征的呢。

    庾璟年更觉得无地自容:“阿钰,是我,我自己请求皇伯父让我上战场的。我没有事先与你商量,总是我的不对!”这要是让萧十三看见自己将军在沈沅钰面前这样陪着小心,肯定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庾璟年就是面对皇帝,也从来没有这样过啊!

    “你,你为什么……”沈沅钰瞪大了眼睛,又气又怕,眼泪就流了下来。那独孤容是好惹的吗,从前的王坤不也是琅琊王氏的数一数二厉害的人物,还不是被独孤容打得屁滚尿流,最后连一条老命都搭了进去。庾璟年是赢得了少年英雄的美名,可也不应该这么托大,就不将天下英雄放在心里啊!

    庾璟年一见沈沅钰哭了,顿时手足无措起来。沈沅钰在旁人的面前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这还是庾璟年第一次看见她哭。他一心急,手忙脚乱地从身上摸出一块帕子,笨手笨脚地上去给沈沅钰擦泪。

    正在此时,就听见一声极不和谐的咳嗽声传来。

    庾璟年和沈沅钰都被这咳嗽声吓了一跳,一起回头看去,就见沈昀极不地道地站在那里,还悠闲地抱着肩膀,用一种几乎警告的眼神看着庾璟年,里头有一丝威胁的意味,似乎在说:小子,你过界了!

    说好的“出去散散”呢。庾璟年没想到未来的老丈人这么没有节操,明目张胆地在“听壁脚”,哦,是“看壁脚”!登时就像是当场被拿住的偷儿一般,庾将军如同雕塑一般拿着个手绢定格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关键时刻还是沈沅钰出来救场,扭着身子道:“爹爹,你干什么啊?”

    有这么欺负人的爹吗?

    沈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也不能全怪他好吗?这二位一看到彼此,眼睛里就再容不下旁人了,他明光正道地站在哪儿,这两个就没有一个看见他的。

    沈昀一看自己的女婿就是个初哥,笨手笨脚的一看就不会哄女人。当然,如果庾璟年经验丰富,一看就是风月老手的话,沈昀肯定又会掂量掂量,要不要把自己的闺女嫁给他祸害了。

    沈昀就决定出手帮未来的女婿一把。他走过来,拍了拍沈沅钰的肩膀,沈沅钰就一下钻进了父亲宽阔的怀抱里。

    沈昀大为得意地看了庾璟年一眼。刚才还因为女儿亲近庾璟年,把他的位置排得靠了后而心中有着一丝丝小小的妒忌,顷刻之间全消散了全化作了得意。

    小子,看见没有,关键时刻,女儿最依靠的还是他这个爹爹。庾璟年接受到他的眼神,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沈沅钰已经在他的怀里拱了拱,将眼泪全都擦在了他回来之后刚刚做好的雪白的望仙袍上。

    不光有眼泪,还有鼻涕!

    沈谪仙瞬间石化!

    他的网望仙袍啊,他是有轻微洁癖的人啊!

    这败家闺女,肯定是故意的!

    沈沅钰就是故意的,谁叫她爹说话不算话,说了“出去散散”,结果躲在旁边看他们两个孩子打情骂俏,这算哪门子的爱好?

    果然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沈昀面容就是一阵扭曲。为了讨好沈昀,庾璟年对未来岳父的性格进行过一番深入的研究,这时自然看明白了。

    沈沅钰迅速地从沈昀的怀里摆脱了出来,看着面色颇有些复杂的父亲说道:“爹爹,您的衣服脏了,您快去换一件吧。”我就不相信,穿着一件脏衣服,你还能呆在这里偷看?

    庾璟年看见未来的岳父面容扭曲,一副想走又极端不想走的纠结模样,想笑又不敢笑,差点憋出内伤来。

    沈昀知道自己这一走,以后在庾璟年面前树立起来的高大形象就要轰然坍塌了,这边还在运气坚持。沈沅钰已经适时地给他插了一刀:“爹爹,您的前襟上亮晶晶的是什么,难道我刚才流鼻涕了?”

    鼻涕?听见这两个字,沈昀彻底崩溃,立刻以光速冲出去换衣裳去了。

    沈沅钰看见老爹一副吃瘪的样子,嘴角露出一丝小小的得意的弧度,显得十分可爱。

    庾璟年看了看沈沅钰,用眼神示意:这么欺负你爹,真的好吗?

    沈沅钰则用眼神回答:没事,他没事儿也总欺负我!

    庾璟年点了点头,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未来的媳妇这么彪悍记仇,连亲爹都敢算计,他以后可得小心点儿,别不知不觉得罪了媳妇儿。到时候自己大概怎么死得都不知道。

    娶一个聪明又有点儿腹黑的媳妇,真是痛并快乐着!

    同时想到父女俩这般亲密无间,而自己的父亲,庾璟年心里又是一阵羡慕嫉妒恨。

    有了沈昀这段插曲,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缓和多了,沈沅钰也不哭了。其实她早就料到了以庾璟年的性格,定然会主动请缨,去对付独孤容的。

    这时庾璟年陪着小心道:“这场战事,总是因为我而起,皇伯父为我承受了那么大的压力,名义上降了我的职务,实际上车骑大将军府一天都没有停工,皇伯父说了,等大将军府建好了,还是我的,谁也抢不去!”

    说起来,皇帝对庾璟年是真好。“我总该投桃报李,为皇伯父分忧。况且,我作为一个男人,作为大晋的将军,这是我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一次若是独孤容攻陷了建康,我一辈子也不能心安!”

    沈沅钰就知道,他会这样。这叫人又爱又恨的责任感啊!“算了,既然你选择了这样一条路,我总归要支持你的。”她使劲擦了擦眼睛,不争气的眼泪又快流下来了,按说从前她不是这么感性的人,关键就是这个时代的通讯太不发达了,庾璟年一走就是几个月,光是担心就能让她死一死了。

    庾璟年这样一个男人,她不可能永远把他拴在裤腰带上,他的天地太大了。既然爱他,就要给他足够的自由。

    庾璟年听到这样的话,感动坏了。他觉得自己这个媳妇没有找错,若换了一个女人,这阵子恐怕早就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了,沈沅钰虽然因为担心他的安危而落泪,可是毕竟是识大体懂大义的。他忍不住就抓起了沈沅钰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阿钰,你待我真好!”

    好在现在也没有不地道的爹在旁边强势围观了,沈沅钰装模作样地挣了一下,没有挣出来,就由着他了。

    小年年说来说去就这么一句情话“你待我真好”,沈沅钰大感不满,道:“我不拦着你保家卫国,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庾璟年道:“莫说一个,就是十个八个,我也全都答应。”

    “我也不求你立多大的功劳,做多大的官,只要你平平安安地回来,咱们能如期完婚,我就再没有别的想头了。你,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子,你是大将军,再不要向以前那样带头冲锋了!”

    庾璟年道:“我答应你,我全都答应你!咱们的好日子,我一直记着呢,一刻也没有忘记。你只在家里好好地等我,我一定赶在咱们成亲之前将独孤容撵回北燕去。我向你保证!”

    沈沅钰道:“你去了徐州之后,不管有多忙,每隔十天,不,每隔五天都要给我写信,就让之瑶转给我好了。”

    “全听你的。”

    沈沅钰想了想,把手从他的怀里抽回来,庾璟年还有些依依不舍的,就见沈沅钰从脖子上摘下一块玉佩来,和田玉的,碧绿的一汪,水色极好,雕刻成一只惟妙惟肖的小老鼠的模样,道:“这个给你带着罢!”

    庾璟年接过来,只觉得的那玉上温温润润的,还带着沈沅钰的体温与香气,不由问道:“这是?”

    沈沅钰道:“这块玉佩是我父亲给我的,从我一出生开始就戴在我的身上,从未离身,我养了它一十五年,我只望它能护你平安归来。”

    庾璟年一听便知这是沈沅钰最心爱的物什,心中感动莫名,到底接过来小心地挂在脖子上,“你放心,等我来日凯旋而归,再风风光光地娶你过门!”

第167章 周氏荣光

    第二日,皇帝便颁布旨意,加庾璟年为大都督,节制幽兖青徐诸州军事,统帅两卫兵马北进抵御独孤容的大军。

    钦天监选定了黄道吉日,庾璟年随即誓师出发,由太子代皇帝送其出城。三皇子则率领亲卫直把庾璟年送到广陵。

    沈沅钰并未出府相送,倒不是怕别人说她不矜持,实在是怕触景伤情,徒增离愁别绪。

    一路之上大军浩浩荡荡,旌旗遮天蔽日。三皇子见庾璟年令行禁止,行军布阵皆有法度,不由对庾璟年刮目相看,更是放下心来。

    见庾璟年脸色不好,心情颇有一些不美丽,便劝道:“男儿建功立业,当在此时。老大这几天天天进宫,恳求父皇让他出兵讨伐徐州,又让他的母妃在父皇面前说项,为的还不就是一次机会。”

    庾璟年面露嘲讽之色,大皇子这些日子上蹿下跳地蹦跶,让人看着着实厌恶。三皇子接着道:“父皇还是更加偏爱你的。”他拍了拍庾璟年的肩膀:“你和老大都领两卫兵马,但是你的左右威卫兵员素质,比他的两卫强上百倍,皇室十二卫中,只有拱卫皇城的羽林卫和千牛卫比你的战士素质高些。”

    所谓的皇室十二卫,也就是说来好听而已。至少有四个卫只是徒有虚名,根本没有实际战斗力。剩下的八卫之中,庾璟年和大皇子各得两卫,可见皇帝对他们的重视。

    “这次父皇是给你机会,哪怕你不能打败独孤容,就只是拖住他,等咱们缓过一口气来,他孤军深入,早晚是个死字。到时候你回到建康,莫说是大将军,就是封个王爵,也不在话下!”说到这里,他也显出几分兴奋来。

    庾璟年也觉得最近有些过于儿女情长了一些。“升官不升官,封王不封王的我不在乎,只是北燕如此欺辱我朝无人,我必定要独孤容有来无回。”庾将军本来是想在建康好好准备他与沈沅钰的婚礼,没想到被北燕的这个莽夫给搅合了,早就在心里的小黑账上恶狠狠地记了一笔。

    三皇子知道庾璟年的心狠手辣,在心里默默为独孤容点了一根蜡烛。

    三皇子道:“上次的当阳之战,军中出了不少奸细,虽没有切实证据,却和老大老二这两位脱不了干系,这一次你也当小心谨慎,莫要重蹈覆辙。”

    庾璟年微微一笑:“左右威卫落在我手已经有好一些日子里,我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中下级军官已经过了好几遍筛子,谁忠谁奸我心里早已有数。之所以现在未动他们,只是时机未到而已。说不定他们安□□来的奸细,日后能派上大用场呢!”

    三皇子听得哈哈大笑:“如此,我便彻底放心了。”

    不说庾璟年到达徐州,驻兵淮安,开始收拢大晋的残兵败将,与独孤容的大军开展小规模的战役。单说建康城乌衣巷沈府之中,庾之瑶前来拜访。本来是想安慰安慰沈沅钰的,谁知道说不了几句,自己倒落下泪来。

    慌得沈沅钰倒要来安慰她。

    早在庾璟年北进之前,沈沅钰的三位舅舅就已经启程去了宣城。先是几位舅舅,接着是庾璟年,至亲的接连离去,前路未卜,沈沅钰就有些恹恹的。总算庾璟年说话算话,出发不过三两日,就通过驿站将书信送至庾之瑶的手中。

    庾之瑶再拿了转交给沈沅钰。这封信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报一报平安,只说自己如今已经入驻淮安城,其余一切安好。那信上的字沈沅钰却是认得的,正是庾璟年亲笔所书。

    沈沅钰将这封信来来回回看了数遍,简直如获至宝。

    庾之瑶不由苦笑,二哥也给她也写了信的,不过确是寥寥数笔,再看他写给沈沅钰的信,怕不有数页之多。哥哥统领数万大军,日理万机,还能抽出这么长的时间给沈沅钰写信,可见他对沈沅钰的爱重。

    庾之瑶心里有一点小小的嫉妒,更多的则是为自己的哥哥能得与志同道合的女子为妻而感到高兴。

    两人之间往来愈发频密起来。

    沈沅钰也不怎么出门,一心只呆在家中绣她的嫁妆。

    很快沈家便迎来了一件大事。兰陵沈氏立宗子大典的时间到了。

    历阳与徐州,距离建康皆近。此两处一反,建康虽有重兵拱卫,却是物价飞涨,人心惶惶。正需要一件大事来提振人心。沈昀被立为宗子正好适逢其会。

    兰陵沈氏这种家族,立宗子是天字第一号大事,比皇家立皇太子,手续也简单不到哪里去。沈昀从义襄郡归来,被告知要立他为宗子的时候,他还觉得时间有些赶不及,等正日子到了,才发现一切全都按部就班,井井有条,不赶不乱。

    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老太爷早在去年就在暗中准备,而那时沈昀尚未前往司州,可见老太爷在那时已将他内定为宗子了,想到从前他对老太爷不是没有怨恨的,沈昀内心的滋味十分复杂难言。

    六月初二是正日子,这一天也是整个士族圈内的盛事。不但沈家分散在各地的族老执事能回来的全回来了,四大门阀所有重量级的人物也悉数到场,就连谯国桓氏的宗主桓奇都从荆州赶到建康来观礼。

    皇帝虽然没有亲自到场,太子、大皇子和三皇子却一个不拉全都来了。

    沈昀一身白袍,风姿儒雅,气度如仙,这一天出尽了风头。将人群中颓唐失意的沈晖衬成了渣渣。各大家族对于兰陵沈氏小两房之争自然知道的很清楚,沈昀能够击败有长沙王府鼎立支持的弟弟,当上这个宗子,显然不是一般二般的人物,面对这个未来的兰陵沈氏宗主,就连谢涵、桓奇等人对他也都是客客气气的。

    沈弘满面春风地拉着沈昀的手将他郑重引荐给各位长辈,沈昀彬彬有礼,不卑不亢,进退有度。众人均觉得兰陵沈氏这个宗子似乎没有选错。

    小二房众人除了湖阳郡主这个孕妇之外,也全在现场。虽然心里酸楚,面上非要做出一副高兴的样子,也着实辛苦。在这种场合之下,就算他们心里再不愿意,也要老老实实地不敢起什么幺蛾子,要不然光是老太爷就能把他们拍死。

    大典持续了整整三天。三天之后,沈昀正式成为兰陵沈氏的宗子,也真正踏入了大晋的核心权力圈层。

    再说方峻的叛军果然顺长江而下,迅速向建康挺进。宣城郡位置险要,立刻就成了兵家必争之地。方峻先是派部下韩晃带领精锐进攻宣城,却中了周高岳诱敌深入的计策,韩晃在泾县被周高岳的军队打败,韩晃被生擒。

    消息传来,举朝振奋。方峻大怒,亲自领兵出征,分兵多路攻打宣城郡。方峻在叛军中的威望和他指挥部队的能力和韩晃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旬日之间,宣城郡便已多处失守。眼看叛军就要逼近郡城,这些日子沈沅钰赖在沈昀的书房,亲眼看见他是如何统筹调度家族各地的力量,支持外祖家与方峻进行对抗的。

    沈弘已经放手不管,只把所有的事务交给沈昀处理。

    方峻离开了历阳的老巢,他的部队有两万多人,又是能征善战之辈,宣城郡的兵员不超过五千,眼看外祖父和舅舅们陷入了险地,沈沅钰急道:“三叔祖父该出兵了!”

    沈昀道:“且不急,再等等。”转头就写了一封信给芜湖内史孙塔,让他出动水军,截断方峻的退路。方峻从宣城赶回历阳,走水路,芜湖是必经之路。而孙塔手上正有一股训练有素的水军。这位孙塔原来和方峻是亲家的关系,孙塔的儿子正是娶了方峻的女儿为妻。方峻叛乱之后,曾邀请他出兵共举大事,不过他的态度一直十分暧昧,谁也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向着朝廷,还是向着方峻。

    沈沅钰见老爹竟然策动孙塔,不由有些奇怪。“这能成吗?”

    沈昀道:“放心吧,孙塔此人最是墙头草,如今方峻一连攻陷数城,势头雄劲,他自然不会怎样。可一旦出现颓势,他立刻就会站到朝廷的一边。我在信中答应,乱平之后举荐他为历阳太守,到时候只要咱们出兵端了方峻的老巢,孙塔定会出手对付方峻。”

    一边又写信给岳父周高岳,让他无论如何暂时拖住方峻。这边方峻并未将周家一个三等士族放在眼里,本来以为宣城城小兵弱,指日可破,却不成想周家父子团结一心,宣城民众万众一心,对周氏父子十分拥戴,这些年来周高岳又早在就做好了各种战争准备。他虽然将周高岳父子全部困于城中,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但是一个小小的宣城却攻打了近一个月,也没能攻得下来。

    所谓一鼓作气,叛军兵锋很盛,却在小小的宣城受挫,士气已经慢慢变得低落起来。只能不断从历阳抽调大军驰援宣城。正在焦头烂额之际,沈昀见时候差不多了,终于命令沈茂出兵攻打历阳。沈茂早已做好了准备,派参军何致率领一万大军包围了历阳。

    历阳是方峻的大本营,十数年苦心孤诣的经营,城高墙厚,易守难攻,方峻又留下女婿狄昌坐镇,若是正儿八经地攻打,就是半年也未必能够打得下来。不过沈昀和沈茂早在暗中收买了方峻军中不愿参与叛乱的将领,豫州兵一到,就大开城门,将豫州军放进历阳城内。

    方峻手下的精锐战士都被抽调去了宣城,何致没有花费多大功夫就拿下了历阳。方峻的女婿狄昌被何致擒获之后,砍了脑袋挂在城门楼上示众。

    这些日子沈昀白天频频参加各大家族的宴会,摆出一副名士风流的款儿,晚上回家又要换上一副面孔,紧张地关注着历阳宣城的动静,比如收买历阳内奸这样的活,就全是他一手策划的。

    等沈昀接到历阳已经被何致拿下的消息,他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沈沅钰也知道:方峻,完蛋了!

    果然方峻听到这个消息,急得差点儿从马背上摔下来。也不敢再在宣城逗留,立刻就带兵沿着水路回救历阳。却不成想走到芜湖,竟然遭到亲家孙塔的狙击。沈昀对孙塔的估计没有任何偏差,这个墙头草看见方峻失事,立刻调转枪头对付起方峻来。

    孙塔水军本来就精锐,又是有心算无心,方峻的叛军损失惨重。好不容易击退了孙塔,赶返到历阳的时候,等待他的是沈家豫州军两万精锐大军,两军在历阳城外的牛首山附近大战了一场。

    这一次沈沅钰的三叔祖父沈茂亲自出马督战。本来方峻的叛军经过这一系列的打击就已经军心涣散,士气低落,豫州军以逸待劳,士气正盛,打到一半的时候,周氏父子又率领数千健卒加入战斗,孙塔见有便宜可捡,也率领部卒加入围剿方峻的战斗。

    方峻兵败如山倒,就是神仙也救他不得了。方峻在心腹亲兵的带领下,仅仅率领数十名亲卫突围逃跑。在白木坡方峻的马匹虚脱停滞不前,被周怀远以矛投掷,坠马被杀。

    方峻这一死,历阳军群龙无首,纷纷投降,方峻之乱随即弭平。方峻之乱,从开始到消弭,不过短短两个月而已。

    举朝上下,一片欢腾。

    若是宣城失守,皇帝已经做好了派大皇子率领他的两卫兵马驻守石头城,将方峻的叛军阻遏在建康城外的准备了,没想到此次变乱,没动用朝廷一兵一卒,就这样容易地荡平了。

    沈家和周家无疑在此次的变乱之中立下了大功。如今四大门阀之中,琅琊王氏先是宗主王越病死,然后徐州刺史王坤身死,徐州丢失,琅琊王氏眼看着败落下来,上百年大晋第一门阀的名头就要让给了别人。

    而兰陵沈氏虽然在相权争夺之中没有夺取最后的胜利,皇帝出于补偿的心态将地位十分重要的豫州给了沈家,加上又得了司州的四郡,地位迅速上升。而与高平郗氏、浔阳陶氏以及与皇室最有前途的车骑将军联姻,更是巩固了家族的地位。最关键的是,此次削平方峻之乱中,沈昀合纵连横,运筹帷幄,表现出一个大家族宗主的极为出色的组织力和执行力。

    地盘没了,可以再去争夺,人才没了,整个家族可就真要完蛋了。一时之间四大门阀无不对兰陵沈氏羡慕嫉妒恨,已经开始有人将兰陵沈氏当作四大门阀之首来看待了。

    而兰陵沈氏内部的反对沈昀当宗子的声音,此役之后,就再也听不到了。

    接下来就是论功行赏。

    豫州刺史沈茂加太子少师衔,封开过县公,兰陵沈氏有功之人尽皆得到了封赏。连一直没有入朝为官的沈昀也得了一个正三品光禄大夫的职位。沈昀毕竟是未来兰陵沈氏的宗主,起步就是正三品,足可见皇帝对兰陵沈氏的重视和优容。

    而对于这一次立下大功的博陵周氏,皇帝也不吝封赏,沈沅钰的外祖父以及四个舅舅全都升了官。周氏一家子在战乱起时,一起到了宣城协助父亲守城,可谓忠孝两全,足可为整个国家的楷模。皇帝有感于此,命令司徒府重新核定博陵周氏的门第等级。

    本来按照周氏的资历,往上追溯五代,大官不要太多,怎么也不应该位列“丙姓”之中。只不过是因为老祖宗当年站在了皇族的对立面,这笔黑账一直记在皇家的心中,所以博陵周氏才被刻意放在了“丙姓”之中。

    司徒府得到了皇帝的指示,将博陵周氏的祖宗扒拉出来,重新核定周氏家族门第,其实也完全不用核定,看周氏的任何一项指标,都是妥妥的“甲族”,司徒府上报到皇帝那里,皇帝也没有意见。

    于是博陵周氏一跃成为大晋最新的“甲族”门第,这些年因为甲族姓氏逐渐增多,而从甲族掉到乙族的人却不多。司徒府对甲族的评定越来越严格,近十年来,能够位列甲族的家族不过一两家而已。

    此次沈沅钰的小舅舅周怀远立下大功,方峻就是死在他的手下。皇帝听说这么一个年少有为的青年居然还没有成亲,一时高兴,就把宗室弋阳王之女寿阳郡主只给了周怀仁,非但如此,皇帝还把寿阳郡主的爵位提升了一级,封她为寿阳公主。

    虽然寿阳公主这公主不是那么正儿八经,但是根据大晋不成文的规定,能够尚公主的,全是第一流的门阀大族,这也就说明,起码在皇帝心中,博陵周氏已经是第一流的门阀士族了。

    消息传到周府,满府之人抱头痛哭。博陵周氏被刻意压低了门第,当作一个三等士族,被建康的豪族欺辱打压瞧不起,已经有好几代人了。恢复家族的荣光是每一个博陵周氏宗主的夙愿,周高岳终于用自己的努力做到了这一点。

    从此之后,他们就可以挺起胸膛做人,任何人也不敢小觑他们了。

    这可比外祖父和舅舅们升官还要重要的多。

    消息传到长乐堂,周氏也是喜极而泣,这么多年来,因为出身问题,他在沈府里受了多少白眼,连累沈沅钰和沈沅舒也被人瞧不起。现在么,一切都好了。

    小二房中,沈沅珍听说了此事,气得一个茶盅砸在前来报信的丫头额头上,将她砸得汩汩流血。她和沈沅钰较劲儿了一辈子,现在什么都不如她,只有出身这一条死死压住了她,让她总算有所安慰,如今连仅余的最后一丝安慰也没有了。她怎么能不生气。

    那个丫鬟顾不得疼痛,吓得慌忙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啊!”沈沅珍的大丫头绿岚壮着胆子上前劝道:“小姐,您消消气儿,就小声一点儿吧。如此责罚丫头,这万一要是传出去,被老太爷知道了……”

    这段日子,沈沅珍因为心气不顺,对丫鬟动辄打骂,被打伤了的不计其数,院子里已经换过几拨人了。老太爷因此也罚过她了。绿岚才忍不住提醒她。

    沈沅珍却是眉头一挑,怒道,“滚,全给我滚出去!”

    被打的那个丫鬟这才爬起来,连滚带爬地出去了。绿岚还想劝她两句,沈沅珍却道:“你听不懂人话吗,滚,你也给我滚出去!”

    绿岚自觉一切都是为了沈沅珍好,委屈极了。却也不敢多说什么,便也出去了。

    沈沅珍在屋子里越想越气,抓起桌子上的一套茶器砸了个稀巴烂,只觉得胸口越发烦闷,忍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绿岚虽然被沈沅珍赶了出来,却不敢走远,听见里头的动静,赶忙推门走了进来,惊呼了一声:“小姐!”就急忙叫小丫鬟打了水进来,服侍沈沅珍漱口擦脸。又有人大着胆子进来收拾沈沅珍砸坏了茶具。

    沈沅珍虽然心情很不美丽,但是却也不能在这个当口将人撵了出去。待一切都收拾妥当了,绿岚和春竹两个大丫鬟躲在门外悄悄商量,绿岚小声道:“小姐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这一阵子老是恶心呕吐,该不会是……”怀孕了吧?

    沈沅珍前阵子和郗杰春风一度,正因为如此才得以和郗杰最后定亲。两个丫鬟对望一眼,该不会是仅仅那一次就怀上了吧?那郗杰数代单传,子嗣上一向极为艰难,这郗杰又是如何做到一举中的的?

    春竹吓得要死,低声道:“你还要命不要了,这样说嘴,要是叫郡主知道了,连你的一家子都要被连累!快别说了!”

    绿岚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春竹又道:“反正小姐吩咐咱们不要多嘴,咱们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好了。”沈沅珍有这种表现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

    绿岚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可是郡主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咱们若是知情不报,万一以后事情败露了,咱们也没有好果子吃。”

    春竹叹气,怎么就摊上了这样的主子呢。春竹的声音就越发小了,“那能怎么办呢?怪只怪咱们的命不好,摊上这样的主子!你看看小大房,彩鸾彩凤金灵宝珠,哪一个不像是副小姐那样养着,那个金灵愿意吃零嘴,三小姐时常打着自己要吃的旗号,让厨房做了,送到东厢房,然后分给大丫鬟们。同样都是大丫鬟,你看看咱们,动辄得咎,挨打挨骂不说,搞不好还要一家子受连累!”

    两人正在唏嘘嗟叹,就听见一个严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你们两个小蹄子,背着主子在这里胡吣什么?如此非议主子,你们还要命不要了?”

    绿岚和春竹只觉得魂飞魄散,待回过头来,看见身后站着的竟是湖阳郡主身边最受信任的耿嬷嬷,两个人立刻连腿都软了,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嬷嬷饶命,咱们不是有意非议主子的,实在是,实在是……”她们一时之间也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可以非议主子而又不受惩罚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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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华第介绍:
关于嫡女华第:
魏晋之际,士族柄政,人物风流
兰陵沈氏,高门华第,贵盛无比
穿越得了个沈氏长房嫡女的身份,光鲜亮丽背后,生存环境却不容乐观:
祖母偏心,母亲软弱,庶妹狡诈,姨娘阴险,嫡亲胞妹,还是一个小结巴
更有小二房虎视眈眈,一心谋夺宗子之位
沈沅钰只好打醒精神,促父母河蟹,护幼妹平安,顺带着,为自己谋一位好夫君……
琅琊王次子身世诡秘性格高冷,喜怒无常行事乖张,
本该躲在众皇子身后,避开夺嫡的惨烈斗争,却不曾想兄弟反目,命运弄人……
这是一个女主陪伴男主共同成长,斗极品灭外敌,最终凤凰涅槃,成为一代宠后的故事!
已完结的古穿宅斗文:
本文将于12月6日(周六)入V,当日三更,望多多支持!
***看文须知***
女继妃》的风格,人物依然众多,剧情更丰富,宅斗、宫斗、政治权谋、家族斗争都有涉及。
空一个具体朝代是想借助那时的社会背景、政治制度和人文风情,具体小细节望轻考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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