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连番挑衅
他的目光看向沈沅钰,沈沅钰正与王菁说着什么,显得颇为亲密,竟然没有看见他。<-》谢纯的目光就有些阴沉了下来。刚才他可是看见了沈沅钰和庾璟年的互动,沈沅钰那样的笑容,可从来没有对他谢纯展露过。
这一点,连沈沅钰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谢纯的心就微微沉了下去。再看向庾璟年的时候目光就有几分不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目光习惯于追逐着那个淡定从容的女子,想要将她护持在自己的羽翼下,一辈子不受委屈。那个女子是他的,别人,谁也别想抢过去。
正在这时,就听见通传太监在外头传禀道:“皇上驾到!皇后驾到!旻文太子驾到!”
大殿一时间静了下来。就见皇帝携着皇后的手慢慢地走了进来,后头跟着一身华服,神采飞扬的旻文太子慕容圭。
大殿里一瞬间安静了片刻,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到了旻文太子的身上,很多千金小姐甚至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旻文太子确实是不负众望,只要他在的地方,不管什么人,不管愿意不愿意,都要被变成陪衬。
自从旻文太子走进大殿之中,庾璟年的双目之中就射出慑人的精光,目光就像是黏在了他的身上一样。上次在司州上了旻文太子的恶当,在骑兵的对战中输给了他之后,庾璟年一直把那当做奇耻大辱,梦想着有朝一日能从旻文太子身上讨回这笔债。
旻文太子也看见了庾璟年,冲他微微一笑,算是打过了招呼。三皇子就扯了一下庾璟年的胳膊,有些酸溜溜地说道:“这就是旻文太子,我瞧着他的皮肤比女人都白都细,这种人真的能上阵厮杀?”
庾璟年一直把旻文太子当做一个值得尊重的对手,对三皇子道:“我在司州的时候和他较量过,单打独斗,他的武功不在我之下。”
三皇子不由一噎,庾璟年的武功有多高他自然清楚,喃喃道:“这小子到底是怎么生的,怎么天底下所有的好处都叫他一个人占尽了。”
旻文太子并不理会底下的议论纷纷,而是缓步上前对着高高坐在御座上的晋元帝行了一礼道:“大燕国太子慕容圭参加大晋皇帝陛下!”
只是行礼,却没有下跪。
见皇帝而不跪,大晋上上下下的官员全都感到了羞辱。
元帝的脸上就是一僵。不过随即便挥了挥手手道:“旻文太子千里迢迢来到我大晋,来者是客,来人赐座!”
就有小太监在御座丹陛的下方摆上了桌椅,旻文太子正要入座,就听见有人高喊一声:“且慢!”
从文官的席位上走出一个年约四旬的中年男子,看官服的样式补子应该是个正五品上的官员。
旻文太子便站住了脚,微笑地看着他,“不知这位大人有何指教。”
那人朗声道:“太子殿下,北燕自八十年前立国以来,一直以文明礼仪之邦而自诩,殿下身为北燕太子,见到我大晋的皇帝陛下却不行叩首之礼,请问殿下,您这是哪门子的礼仪?”
旻文太子微微一笑,他早就猜到了大晋人会因为这一点而发难。因此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说道:“不知大人姓甚名谁,身居何职?”
那人道:“吾乃御史中丞萧成。”
“我看萧大人你是弄错了一件事。”
萧成一愣:“我弄错什么了?”
“皇帝陛下乃是大晋的皇帝,并非是我大燕的皇帝,我身为大燕的储贰,要跪也只能跪我大燕的皇帝,元帝陛下虽然是我尊敬的皇帝,可与本宫却互不统属,本宫又有什么理由向陛下下跪呢?”
“太子殿下此言差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现在虽然天下三分,为晋、燕、魏三国,但我大晋继承晋武帝法统,乃是名正言顺的汉人正朔,你们大燕国充其量不过是蛮夷小邦,以鲜卑胡人立邦,见到我汉人正统天子,有何理由不跪呢?”
旻文太子微微一笑,道:“萧大人看起来也是饱读诗书之人,难道没有听说过先闲天人感应之说吗?若天子违背天意,不仁不义,天就会出现灾异进行谴责和警告;如果政通人和,天就会降下祥瑞以鼓励。昔年晋惠帝痴呆低能,贾后控制了皇帝之后倒行逆施,终于导致八王之乱,大好的江山一片涂炭,后来虽然昭帝在建康依靠士族重新建政立国,却终究是内部纷争不断,受到各方面的牵制,无力北伐,说句不客气的话,大晋终究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
众人皆是一片哗然,殿内的文武大臣们全都恶狠狠地盯着旻文太子,恨不得用眼神在他的身上烧几个洞出来。
旻文太子却是不慌不忙,面上丝毫惧色也无,仍旧侃侃而谈道:“……反观我大燕,自从八十年前鲜卑慕容氏的先祖建国以来,先后打败了匈奴、氐族、羯族、羌族等几个政权,攻克了并、秦、雍、凉等数州,版图之大已经不在大晋之下。到我孝文皇帝即位,废除严刑峻法,以德治教化治理天下,对内劝课农桑,恢复均田制。对外建立府兵制,接连打败北魏的侵扰,老百姓安居乐业,吃得饱穿得暖,甚至有宁做‘燕狗’不做‘晋人’的说法。请问萧大人,大燕和大晋,到底是谁更加顺应天命呢?”
旻文太子侃侃而谈,条分缕析,将那萧成批驳的体无完肤,最关键的是他的每一句话都是不容辩驳的事实。旻文太子卓立于大殿正中,那般的神采飞扬,女宾席上,尤其是没有出嫁的少女们,无不被他的风采所慑服,眼睛里已经冒出两颗红心了。
萧成一阵哑口无言,最后只得道:“鲜卑慕容乃是胡族,竟然妄图染指我中原江山?”拿出了胡汉之争来说话了。
旻文太子淡淡一笑,遥遥对着元帝行礼道:“请问皇帝陛下,颍川庾氏的祖先可是可以上溯到周朝的厉王?”颍川庾氏即是晋室皇族。
元帝不知道旻文太子是什么意思,不过这话却又不能不回答,只得道:“正是。我颍川庾氏乃是周厉王子孙,后迁居颍川,到了晋武帝终于打下这样一片壮美河山。”
旻文太子道:“如果我所记不错的话,周厉王生母乃是大月氏的胡女,这样说来,周厉王也算是半个胡人,我这话没有错吧?”这是明明白白记录在史书上的,在场众人谁也不能反驳。
太子庾邵恒道:“这怎么能相同,我颍川庾氏自从西汉迁居颍川以来,历经几十代的繁衍声息,早已彻底汉化,不论血脉,文化还是习俗,都与汉人无异。而慕容氏刚刚脱离茹毛饮血的阶段,凭什么和我们相提并论?”
旻文太子微笑道:“太子殿下说得极是!所谓民族,所谓汉胡,并不是生来就有的。而是一群人生活在一起日子久了,有了共同的历史、文化、语言,这也就形成民族,汉族也好,鲜卑也好,并没有什么不同。你们颍川庾氏可以经过几十代的繁衍,彻底变成汉人,而我们鲜卑慕容氏就不可以?”
“可以告诉众位,目前我们正在积极接受汉化,推行汉制,哪怕现在还及不上汉人的文化水平,可总有一天,我们能成为和你们一样的,毫无分别的人。更何况,有谁规定了,中原江山就必须由汉人继承?社稷神器,有德者居之,这普天之下,莫非只有你们汉人才能坐江山?既然你们自诩为正统,那么你们的东西两京现在都在谁的手里?你们有有否真正组织过一次北伐?”
最后这句话说得太狠了。东西两京,只得是长安和洛阳,曾经的大晋皇都,如今一个在北燕手里,一个在北魏手里。这些年大晋也有不少皇帝和权臣,高喊着北伐北伐,可那也是提高自己威望和实力的一种手段而已,大晋在建康立国之后,从未组织过一次卓有成效的北伐。
满朝文武,上上下下,包括皇帝在内,无不脸上发烧。
庾璟年只觉得受到了奇耻大辱,他腾地一下立起来,“我庾璟年有生之年,必带领大军,攻破长安,重新夺回两京!”
旻文太子微微一笑:“庾将军初生牛犊不怕虎,有这种志向是好的!”暗暗讽刺他有心无力,这番话不过是胡吹大气而已。
元帝看向庾璟年的目光却是充满了欣慰。有志气就是好的,就怕只顾着争权夺利,连最后的一点血性和志气也没有了。
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旻文太子口才如此了得,这么多人对付他一个,还被他说得哑口无言,落在了下风。尤其他对典故十分熟悉,元帝不想他说出更难听的话,便对萧成道:“萧爱卿你退下吧。我大晋与大燕份属兄弟之邦,两国皇帝相见以平礼相见就是,旻文太子殿下是大燕国的储贰,见了朕不跪就不跪吧!”
又对旻文太子道;“太子殿下,请入座吧!”
旻文太子就对着元帝行了一礼:“皇帝陛下通透贤达,在下谢过陛下赐座。”仍是彬彬有礼的样子,丝毫不因为刚才胜了一局而有丝毫的骄矜之态。
皇帝心里也是十分郁闷,待旻文太子坐定了,就吩咐开宴。
一时美丽的宫娥穿梭往来,奉上各色宫廷御膳,美味佳肴,宫廷的乐师和舞女们也纷纷上场。觥筹交错间,一派醉生梦死纸醉金迷之感。
沈沅钰还是头回参加这样的场合,一时之间有些目不暇接,不过她如今晋封为县主,日后参加这样宫廷御宴的机会想来还会有很多。
沈沅钰看见旻文太子以一人之力将众人全都驳倒,心里不知道是该替这位老乡高兴好,还是替自己的国家担忧好。
正在这个时候,沈沅钰就觉得有人拉了拉的衣襟,回头一看,只见自己的身后站着一个瘦弱的小男孩儿。那孩子看着瘦瘦小小的,穿着刻丝的小袍子,头上戴着束发金冠,打扮得周周正正,一双大眼睛乌黑清亮。
他冲着沈沅钰叫了一声:“钰姐姐!”
沈沅钰就笑了起来。这就是宁德长公主的孙儿安哥儿。这样隆重的场合,宁德长公主自然不会不出席,她想让孙儿见识见识旻文太子的风采,便把安哥儿也带来了。
安哥儿今年其实和沈沅舒一般大小,今年已经十岁了,可是因为他自小身子弱,加上男孩子发育的晚,所以他身量不高,看起来比沈沅舒还要矮上不少。
宁德长公主这个干外祖母不是白认的,沈沅钰时常到长公主府去看望宁德长公主,陪着老人家说说话,宁德长公主待她也是极好,一来二去的就和安哥儿熟悉了起来。
沈沅钰虽然不会哄孩子,但是安哥儿一来年纪大了,被长公主教育得十分懂事知礼,二来沈沅钰总会送他一些新奇古怪的玩具,所以安哥儿对待这个干姐姐也是分外喜欢的。
沈沅钰笑着将他拉到自己的席上,挨着她坐了。笑着道:“安哥儿怎么也来了,快坐到姐姐的身边来。”宫廷宴席一般都是一人一席,不过地方足够大,沈沅钰的旁边坐一个安哥儿这样的小豆丁一点都不嫌挤。
安哥儿笑着道:“我一直听说北燕国的旻文太子英雄无双,才央求了奶奶将我带过来的。”安哥儿的身子骨,宁德长公主一般不会带他出来。
沈沅钰就拿了席上的点心吃食给安哥儿吃。
安哥儿身子骨弱,很多平常人都能吃的东西,对安哥儿来说不啻于□□,所以这宴席上大部分的东西安哥儿都是不敢吃的。好在沈沅钰前世背诵法律条文的脑子足够好使,记忆力十分惊人,早就把安哥儿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全都记了个一清二楚,所以她拿给安哥儿的东西都是对他的身体无害的。
她一边和安哥儿有说有笑的,一边冲着宁德长公主所在的位置做了一个安心的手势。宁德长公主严肃的面孔上就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笑容。沈沅钰做事一向滴水不漏,宁德长公主对她是绝对信任的。
也难怪安哥儿愿意与沈沅钰亲近,这孩子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兄弟姐妹,忽然之间多了一个姐姐疼他,他能不高兴吗?
宁德长公主想到这里心里又有些微微的刺痛。
这时场中的情形又自一变。
这一次旻文太子觐见元帝可不是他一个人来的,他带来一个十分庞大的使节团,元帝都将他们安排在大殿右侧的席位中。酒过三巡,就见使节团里有人站了起来。
沈沅钰定睛看去,见此人三十多岁的年纪,一身窄袖圆领的胡服打扮,身材魁梧雄壮,看起来颇为粗豪。一看他的长相,就知道他乃是一个典型的胡人。
那人道:“在下耶律雁,忝为太子殿下东宫舍人。今日得以面见诸位高贤,真是三生有幸。光这么吃酒欣赏歌舞也没什么意思,咱们两国今天就来比一比。”
大皇子庾邵宁就问:“不知阁下想比什么?”
耶律雁哈哈一笑道:“素来仰慕汉人文化昌明,南朝的名士更是名震天下。我们原来是客,客随主便,不若就比个你们擅长的。就作诗如何?”
沈沅钰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一场宴会实际上就是另一种形势的战场。旻文太子名义上是来谈判的,谈判之前,若是能压过大晋的气焰,那么起码在心理上,就首先占据了主动。
他竟然想用带来的区区数人之力,挑战整个大晋的精英群体,此人还真是胆大包天。
果然耶律雁此言一出,众人全都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嘲弄。在座的都是文化人,别的不行,作诗实在是太过家常便饭,就像喝酒吃饭一般简单。
庾邵宁半是好笑半是嘲弄地道:“也好,那诸位就叫这位耶律大人看看咱们南朝的诗才如何?赢了的,还请父皇给予奖励如何?”
这个耶律雁膀大腰圆,一看就是个胸无点墨之人,也难怪会出这么一个馊主意了。
元帝因为刚才的事情,心里一直不痛快,比武功可能南朝比不过北朝,可若是比文化,元帝也不相信他们会输给这群刚刚脱离了茹毛饮血的蛮族,就叫太监拿来一柄玉如意:“今日比试,不分大晋大燕,凡是能拔得头筹的,朕便将这柄如意赐予他。”
大晋席间众人已经是跃跃欲试了。他们都明白,这一阵比试,大晋是非赢不可的。若是输了,整个国家都跟着丢脸。
沈沅钰却暗自皱眉,耶律雁既然敢这样说话,那就肯定是有备而来的,庾邵宁实在是有些太过自大了。
况且,这件事她极度怀疑是旻文太子暗中安排好的。旻文太子这货可是穿过来的,他随便写几首后世流传千古的诗词交给这个耶律雁,让他当众背出来,在场众人谁能比得过?
沈沅钰不由自主地向着旻文太子看过去,旻文太子发觉了她的目光,微笑着冲着她点了点头。
沈沅钰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子,愈发不知道这货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
耶律雁道:“既然如此,敢问皇帝陛下,这作诗的规矩应该如何去定?”
元帝十分大度地道:“规矩就由你方来定好了。”
耶律雁道:“既然如此,我看不如这样。当年曹子建七步成诗传为美谈,我辈不敢与先贤比肩,就以半柱香为限,随意出题,各自赋诗一首,看谁做得快做得好如何?”
这比得就是急才了,大晋众人自然没有异议。
耶律雁道:“这规矩是我方定的,就由贵方出题好了。”
大晋这边,立刻就有人出了一个以“酒”为题的题目。
早有太监在大殿前面燃起了香,又有太监送上了文房四宝,众人冥思片刻,就有人挥毫泼墨,一气呵成地写完了一首。
为了公平起见,大晋和大燕各出三人作为评委,众人写好诗文公布于众,就是想偏袒作弊也不可能。
第一轮品评结果出来之后,胜出的竟然是耶律雁。
一时之间众皆哗然。
旻文太子面上毫无变化,心里却暗自冷哂。他就是要在最擅长的方面打击大晋上下的气势,让他们知道,时代变了,他们不能老躺在祖宗的功业上面享受前人的余荫了。
那耶律雁别看长得五大三粗,但是自小就仰慕汉人文化,浸淫诗文十数年,可以说是满肚子墨水。在北燕国虽然名声不显,但是水平却是极高的。而他有一个最大的特长,就是很有急才,在一炷香内作诗,本来就是最适合他的。
或许大晋有比耶律雁更有才华之人,可是在这种场合之下,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那些人未必就能做出什么好诗来。
元帝脸色阴沉的可怕,那阴冷的目光就一遍遍在一众声名远扬的名士身上刷过去。刚才已经输了一阵,这一阵若是再输了,他这个皇帝的脸,今天可就丢尽了。
刚才有几位名士自矜身份,并没有把耶律雁和北燕其他几位出来作诗的人放在眼里,所以他们压根就没有动笔。接收到了皇帝的愤怒目光,他们也决定出手了。这就包括了谢纯在内。
谢纯倒不是害怕皇帝。而是看见北燕席上的众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的声音,不用想他们也能猜出来,这些人在说什么,不外乎“汉人文化浪得虚名不外如是”之流的,他本来是十分瞧不起这些胡人的,现在却感到了奇耻大辱。
这边大燕方面已经出了一道题目。
太监再来送纸笔的时候,谢纯便也要了一份。他聪明绝顶,四岁就能作诗,大燕方面的题目又不难,对他来说几乎是闭着眼睛就能做出来。而那些老名士们,毕竟年纪大了,没有谢纯这样的急才。
谢纯做得快,耶律雁那面也不慢,两个人的诗文几乎是同一时间递到了评判者的手中。最后的结果是谢纯和耶律雁不分伯仲,并列第一。
这一轮总算没有再输,有人暗暗松了一口气,谢纯的脸却黑得像是能滴下水来。和一个蛮子并列第一,不啻于当面扇他一记耳光。
如此一连过了数轮,题目越出越难,能够作出诗来的,也越来越少,而谢纯和耶律雁竟然一连几轮都是并列第一。
谢纯霍地起立,一时间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太傅谢涵的位置极靠近元帝,见到谢纯如此,不由脸色微变。不知道他又要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谢纯的为人就是太过傲慢,太过目下无尘。
谢纯看着耶律雁冷笑道:“耶律大人,我看也不用旁人再掺合了。你们大燕能够骑马的不少,可是能够作诗的,哼哼……”
在场的众人也全都看明白了,随着题目越来越难,大晋方面还好些,不管诗做得好不好,总有几个人能做出来,但是大燕这边就不行了,除了耶律雁,几乎再也没人做得出来。
说起来,旻文太子这一次还是取巧。
旻文太子心里也是暗暗叹息,他穿来的时间有限,又尚未坐上皇帝的宝座,对大燕的改变仍不明显,和汉族正统的大晋比谁更有文化,的确还是差了一筹。
谢纯已然继续道:“咱们也不用一轮一轮的那样麻烦,就干脆一局定胜负,就咱们两个,如何?”他这话说得十分霸气,但是在场众人却没有一个能反对的。毕竟刚才那么多轮下来,若轮急才,只有谢纯有能力和耶律雁一较短长。
有些老牌名士就算不想让谢纯在这种情况下扬名,却也没有什么办法。
耶律雁看向旻文太子,见旻文太子向他微微点头,就道:“既然如此,那么就依谢兄所言吧。”又拱手对高踞宝座上的元帝道:“题目就请皇帝陛下来出吧。”
元帝正想出一个有利于谢纯的题目,谢纯忽然道:“且慢!”他踱着步子从席间走了出来,谢纯也是长身玉立,丰神俊朗,即便没有旻文太子那种精华内敛的一切尽在掌握的气质,可他那种张扬傲岸的气质也极为引人,可说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谢纯一直走到北燕人的席间,看着耶律雁的眼睛,咄咄逼人地道:“陛下的那一柄如意固然珍贵,我却想另加赌注,和你一次赌个痛快,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胆子。”
“你要赌什么?”别看耶律雁比谢纯高大魁梧,可是气势上却完全被谢纯压了过去。
谢纯冷冷一笑,叫了一个侍立在旁的太监过来,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那太监听得面色一变,还是下去办了。
不一会儿那太监就端了一个小小的圆钵进来,谢纯示意他将圆钵打开,一片吸气声传来,众人看向谢纯的目光都像是看鬼一样。
沈沅钰坐的远看不到那圆钵里装的是什么,不过很快消息就传了过来,那里头装了满满一钵蝎子。
都是活的。
沈沅钰不由一阵无语,这个谢纯,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无法无天。
就听见谢纯朗声说道:“这最后一局,谁若是输了,不但要当众给赢的那人下跪磕头,还要当着众人的面,将这些活蝎子全都吃下去。”
沈沅钰听了谢纯这些话,心中微微一动。这个耶律雁的诗文风格婉转华丽,能做出这种诗文的人,内心应该是个心思细腻的人物才是,而这样的人,往往胆子不会太大,谢纯是看透了他的性格,故意用这个吓唬他,以便在决胜局中取得最后的胜利?
谢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又要绞尽脑汁做诗文,又能发现耶律雁的弱点,这份洞悉入微的本事就叫人不能不动容,更何况能在瞬间就想出这么个主意来,这等才智就绝对不能小觑了。
果然耶律雁听到这里已经脸色发青了。他是典型的表里不一,外表粗豪内心柔弱,若非如此,也不会那般仰慕中原文化了。他最怕的就是蛇虫鼠蚁之类的,看见这些活蝎子在圆钵里爬来爬去的,他就觉得一阵反胃恶心,差点把刚才在宴席上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谢纯心中大定,冷冷道:“若是阁下没有这个胆子和我赌,我也允你弃权,不过有一样,从今以后,你就再也休提作诗两个字了。这次为了显示公平,也不比我大晋一方出题,就叫旻文太子殿下出题吧。”
耶律雁已经答不上话来。
旻文太子暗暗叹息一声,大晋虽然气数已尽,但是门阀世家之中依然人才辈出,这个谢纯,当真了不得。
沈沅钰能够想明白的事情,他自然也早就想得清楚明白了。
他淡淡对耶律雁道:“耶律雁归席吧。这一阵,我们认输了。”耶律雁神智已乱,带着那么大的负担参加比赛,根本就发挥不出平时的水准,就是硬着头皮参加了也是必输无疑。何不大大方方认输呢?
说起来,耶律雁不过就是有些急才,而谢纯不但诗写的好,更是聪明绝顶,懂得因势利导,这份才智耶律雁拍马难及,输给这样的人,并不冤枉。
谢纯锐利的目光和旻文太子一对,口中哼了一声道:“算你识相。”这才施施然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元帝大喜过望,哈哈大笑道:“谢太傅真是养了一个好孙儿!”
谢涵连忙谦让。元帝便叫张士德亲自将那一柄准备好的玉如意送到谢纯的手上,谢纯毫不客气地收下了。
众人不由一阵议论纷纷,不明白何以比的好好的,旻文太子忽然认输,要知道刚才耶律雁和谢纯可是一连几轮都是不分胜负的,就算真的比下去,北燕也未必就会真的输。
明白这其中关窍的,除了旻文太子和沈沅沅,只有几个最聪明的人了。他们看向谢纯的目光变得或激赏或忌惮。
而新安公主等几个少女看向谢纯的目光更是充满了崇拜。刚才旻文太子风头无两,光芒盖过了大晋所有的男子,如今谢纯总算抢回了一点儿风头。
只不过谢纯对她们那种崇拜夹杂着爱慕的眼神没有丝毫回应而已。
耶律雁归席,文比这件事总算过去了。众人正自松了一口气,就见北燕的席上又站起了一个人。
这个人沈沅钰是认识的,正是上回在洗笔阁,一直陪在旻文太子身旁,让她有种淡淡压迫感的那个中年男子。
那人走到大殿当中跪了下来,朗声道:“太子府果毅都尉夏侯元参见大晋皇帝陛下。陛下,宴席开了这么久,一直是以歌舞助兴,南朝的这些歌舞虽然好看,但是却不符合我等的胃口,请皇帝陛下允准,让在下舞剑一场为诸位助助酒兴如何?”
听到夏侯元三个字,三皇子庾璟年等了解内情的人全都面色微变。
这夏侯元在北燕也是大名鼎鼎,乃是北燕第一剑术宗师,北燕第一武学高手,有传言,他也是天下第一高手。没想到这等人物也被旻文太子搜罗到了麾下,甘心替他卖命。
庾璟年等人还知道,这个夏侯元实际上是旻文太子的贴身侍卫长,如今一直忠心耿耿地护侍在旻文太子身边,为他挡了不知道多少次明枪暗箭,想要杀死旻文太子,首先就要从夏侯元的尸体上踏过去!
沈沅钰就知道,挑衅还没有结束。旻文太子是铁了心地要给大晋涂抹眼药水了,打掉了大晋老牌贵族的傲慢和尊严,才好和他们合作,才好和他们谈条件。
刚才那一阵,表面上是大晋赢了,可是实际说起来,北燕一个胡族政权,把大晋逼到了那个程度,谢纯甚至动用了心理战术,算起来,输的到未必是北燕呢。
元帝明白归明白,可他却不能拒绝。
他还要大度地哈哈大笑道:“既然如此,就让我们看看夏侯大家的绝世剑术吧!”
夏侯元再拜道:“谢陛下。”
这样的宴席是绝对不允许佩戴武器进入大殿的,夏侯元得了皇帝的允准,派手下将自己的佩剑取了过来,夏侯元挽了一个剑花,说了一声“献丑了”,就在大殿中央舞起剑来。
好在这凌霄殿的地方足够大,在中央辟出的场子来足够夏侯元闪转腾挪,用来舞剑是绰绰有余了。
沈沅钰不懂得武功剑法,但是夏侯元的这一套剑法舞下来,也看得他惊心动魄,他的剑法说穿了就是一个字:快!
他的剑势如同奔雷闪电一般迅疾,绵绵密密又如同长江之水一般后劲无穷,到得后来,沈沅沅只看见一团雪亮的剑光,根本连个人影都看不到了。
沈沅钰暗暗咋舌,这到底得快到什么程度。
舞到精彩之处,旻文太子身边的一个侍从忽然站了起来,从酒席上抄起一坛子酒,猛地向夏侯元泼了过去,众人惊呼之声一片,只见一阵水花四溅,所有的酒水都被夏侯元用剑挡了回来。
夏侯元趁势收住剑势,双手一抱拳,朗声道:“献丑了!”
席间响起一阵吸气的声音,只见夏侯元全身上下干干爽爽的,竟然没有一点酒渍,沈沅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难道不是魔术?这世间,难道真的有这么神奇的武功?
庾璟年和三皇子对视了一眼,脸色全都变得十分难看。
三皇子低声问庾璟年:“你和他相比,如何?”
庾璟年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道:“夏侯快剑,果然名不虚传。”他两人都得过名师的真传,就算在整个大晋,也算得上是数得上的高手了,比起夏侯元仍有段不小的差距。
第138章 北燕公主
元帝也看得惊心动魄,道:“夏侯先生真乃壮士也!来人,赏他御酒一杯。<-》”就有太监上前递给他一大杯酒,夏侯元拜谢后起身,站着把酒喝了。
夏侯元将酒樽一抛,笑道:“下官常听别人说,大晋豪杰辈出,武功高强者多不胜数,不知道今天各位有没有兴趣上场和下官比试一番,以武会友,也好见我见识一番大晋的豪杰人物,也不枉我到此走这一遭。”
这就是赤-裸裸的挑战了,为了面子,元帝也不得不叫人出战。不过见识了夏侯元的武功,元帝的心里实在有些没有底,他目光在大殿中扫视了一圈,最后道:“哪位爱卿愿意和这位夏侯先生切磋一番。”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见有人朗声道:“末将不才,愿意领教夏侯先生的神技!”一个粗豪的大汉站了出来,正是元帝的御前侍卫,此人名叫雷鹏,在宫中所有的侍卫中,此人的武功也是数一数二的,所以他才在见识了夏侯元的快剑之后还敢出面应战。
元帝自然是知道雷鹏有几斤几两的,就微笑着点了点头,吩咐左右道:“来人,也赐雷鹏一杯御酒。”
雷鹏喝了御酒之后,来到场地中央,已经有人将雷鹏惯常使用的雁翎刀拿了过来,元帝道:“今日这种场合实在不宜见血。二位只是切磋,一切点到为止,还是换用木刀木剑为宜。”
旻文太子却笑说道:“陛下,武功到了他们这等境界,早已到了收放由心的地步,其实木剑与真剑并无不同。不过换了木剑,咱们下头的人观赏起来可就索然无味了……”竟是想让他们真刀真枪地比试一番。
元帝心中虽然微微不快,不过还是若是他拒绝,倒是显得自己害怕见血,是个胆小如鼠的皇帝了,只得道:“既然如此,就这样比试吧。”
两个人答应一声,各自抱拳向周围团团行了一礼,都是习武之人,也没有那么讲究,打一声招呼就动起手来。
两个人的动作都是巨快无比,沈沅钰根本都没看清楚两个人的动作,就见二人已经分了开来。
两人彼此交手也就十数招而已。
夏侯元神闲气定,而雷鹏则有些惊疑不定。
夏侯元抱拳道:“雷兄,承让了!”
雷鹏还有些发懵,夏侯元已经快如闪电地上前,在他的袖子上微微一吹,在众人惊异的眼神之中,只见雷鹏的衣袖全都化作了片片蝴蝶飞舞而去。
夏侯元竟然在顷刻之间就将他的衣袖切成一片一片的,但是因为用力巧妙,粗看之下竟然看不到任何端倪,这份眼力,这份手段,真是惊世骇俗。
雷鹏两只手臂完全露在了外面,他满脸惭愧地道:“夏侯先生神功惊人,在下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说毕雷鹏又跪在地上向元帝请罪,元帝心中十分不快,可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势必不能处罚雷鹏,否则会让人觉得他这个皇帝太过小家子气。
元帝摆摆手道:“下去吧。”
雷鹏羞愧地退下之后,夏侯元微笑着说道:“想来皇帝陛下深藏不露,一直不肯让真正的宫廷高手出面指教,不知现在下官是否有幸能和真正的大晋高手对决?”
这话说得很客气,却是将了元帝一军。
元帝心里暗骂,明明是旻文太子安排好了一切,带了一个天下第一高手前来叫板,他已经派出了最厉害的宫廷侍卫,让他到哪里再找高手去?
大殿之中一时陷入了沉寂。夏侯元站在那里,气势如同崇山峻岭。连宫廷之中最厉害的侍卫都输了,而且输得不明不白,一时之间谁也不敢上前与之对战。
沈沅钰就看见庾璟年的拳头握紧了又松开,松开又握紧。若不是三皇子死死拽住他的衣衫,庾璟年几乎要控制不住站起来和夏侯元拼一场了。哪怕是死!
他毕竟年轻,血气方刚,“忍”字诀练得还不到家,受不得这种被人欺负到家门口却毫无还手之力的感觉。
沈沅钰的心跟着砰砰直跳。庾璟年若是上场……夏侯元会对一个侍卫手下留情,那是因为侍卫没有伤害的价值,可是庾璟年呢?他是大晋未来的将星,以他在当阳之战中表现出来运筹帷幄的能力,只要杀了他,将来大晋和北燕开战,就相当于挽救无数士兵的生命。
退一步说,哪怕不是当场要了庾璟年的性命,只要弄残了他,让他上不了马,以后大晋也要失去一员猛将了!而且夏侯元只要推说是一时失手,就连元帝也没法问他的罪。
这些想法在沈沅钰的脑子里一闪而过,顷刻之间她已经有所决定。本来因着老乡的关系,她不想破坏旻文太子的大事,可是牵涉到庾璟年,她的心不知不觉就偏了。
沈沅钰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的安哥儿,在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安哥儿虽然体弱,可毕竟父祖都是统兵大将出身,他的骨子里也是胆大包天的,听了沈沅钰的吩咐立刻就兴奋起来。
“钰姐姐,你放心吧,我一定让这个北蛮人吃不了兜着走的!”
安哥儿就从席间站了起来,背着小手昂着头走到了大殿中间。
夏侯元的眼睛倏地睁大,看着面前这个瘦弱的,高尚不及他腰的孩子,颇有些无语地道:“你……”你不会是想和我比武较技的吧,还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呢,大晋难道真的无人了?竟沦落到要派一个孩子出面救场的地步了?
别看人不大,安哥儿可一点儿都不怯场,“我叫彭安,宁德大长公主是我的祖母,当今陛下是我的表舅!”上来先是自报家门,然后向着皇帝遥遥行礼:“皇上,彭安愿意和夏侯先生比试一场。”
“你?和我比试?”夏侯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元帝也是惊疑不定,安哥儿可是宁德长公主的命根子,彭家剩下的唯一的独苗苗,若是出了什么事儿,让他怎么和宁德长公主交代?
他正想拒绝,张士德已经走到了皇帝跟前,在他的耳边嘀咕了几句。皇帝脸色微微一变,大有深意地瞥了沈沅钰一眼。另一边,沈沅钰也派了一个随侍的太监向宁德长公主传了话过去,宁德长公主看着沈沅钰也点了点头。
其实除了宁德长公主因为关心小孙子一直关注沈沅钰这一席,旻文太子、庾璟年和谢纯的眼光都时不时地扫过来。看见沈沅钰的这番举动,各人反应不一,庾璟年对于沈沅钰的才智十分信服,见沈沅钰出手,脸上的表情就变得轻松了起来。
谢纯则嘴角微翘,目光在沈沅钰和安哥儿的脸上扫来扫去。
而旻文太子,脸上失望的表情一闪而逝,接着大有深意地看了沈沅钰一眼。
不提这些人之间的眉眼官司。且说御座上的皇帝已经开口了,他对着旻文太子道:“这是朕的小外甥,他的祖父、父亲、叔父全都为了我大晋立下了汗马功劳,一一战死在沙场。所以朕也是极疼爱他的。他一直仰慕父祖的风采,对于武功高强的人十分羡慕,今天看来是见猎心喜,想和夏侯先生学几招。想来夏侯先生也不会真的和一个孩子一般见识吧?”
元帝这么说,旻文太子倒也不好再拒绝,而且他也很想看看沈沅钰到底有在玩儿什么花样。
那边夏侯元正有些哭笑不得,看见旻文太子向他点了点头,他本来是不愿意陪一个小屁孩玩耍的,不过旻文太子的话,就是叫他上刀山下油锅,他也决计不会皱一下眉头,便有些没好气地道:“小鬼,你要怎么和我比试?看你这小身板,恐怕连剑也拿不动吧?”
安哥儿道:“我人小力弱,只比蛮力自然是比不过你的。不过我听说练武者首重眼力,我便和你比一比眼力,你可敢吗?”
夏侯元一身武功出神入化,在北燕也算是人人尊崇敬仰的人物,就连旻文太子对他也是极为敬重,如果不敢迎接一个小鬼的挑战,日后他还哪有脸再在旻文太子身边立足。
便笑道:“有什么不敢的?要怎么比,你尽管画下道来吧?”
安哥儿道:“你先别着急,若是你赢,我就跪下来给你磕三个头,当众拜你为师。若是你输了,你也要同样拜我为师,对我执弟子之礼,怎么样?”害怕他不上当,又加了一句:“你要是害怕丢脸,那就算了!”
夏侯元苦笑不得,他从来就没想过自己会输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好好好,你说怎么比,咱们就怎么比!”
安哥儿道:“这可是你说的。”便招手叫了一个太监过来,在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句。那个太监出去,很快就带了两团乱麻过来,放到了地上。众人不知道安哥儿想要干什么,全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安哥儿嘴角微微一翘,道:“夏侯先生,考验你眼力的时间到了。这里有两团乱麻,彼此纠缠在一起,咱们就来比一比,谁能又快又好地将这两团乱麻整理齐整,以一炷香为限,如何?”
夏侯元眼睛倏地睁大,这……这算什么?这和武功有一毛钱关系?
不过之前安哥儿已经用话套牢了他,说这是考验眼力的东西,马马虎虎这也说的过去,关键问题是他的眼力的确很准,他不相信安哥儿一个小孩子能比他做得更好。
安哥儿看见夏侯元有一些迟疑,笑道:“怎么,夏侯先生,你若是不敢比,那咱们就换一个玩法儿如何?”
夏侯元若是连一个小孩子都不敢应战,那他以后就真的不用出来见人了。他一咬牙道:“不必换了,咱们就来比这个。”
伸手就从一个内侍的手里接过一团乱麻过来,这时已经有内侍在大殿中央点燃了熏香。
夏侯元这时候才发现这一团乱麻真的……很乱。不过他眼神好,膂力也极大,出手如风,一根根的丝线被他硬生生抽出来,有一个内侍就举着托盘站在一旁,夏侯元将抽出的丝线归拢到一起,动作快逾闪电,而且十分的潇洒漂亮。
大晋众人见他如此,不由都有几分替安哥而担心起来。
一炷香的时间说快其实也很快,不过片刻,那香已经烧了一多半了,夏侯元那一团乱麻只整理好了不到三分之一,看样子是无论如何也整理不完的。夏侯元额角上已经急出了汗水,想在一炷香时间内把这一团乱麻整理好,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
众人看得十分紧张,唯有旻文太子深深地看了沈沅钰一眼,只见她眸色深深地望着安哥儿,神情之间一片肃穆,旻文太子也唯有一叹。
正在此时,一炷香的时间已经到了。
内侍敲了一下铜锣,高声道:“时间到!”
夏侯元只得停了下来。安哥儿道:“夏侯先生,你没有完成哦?”
夏侯元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淡淡道:“时间太短了,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完成。”语气倒还是十分笃定。
安哥儿笑笑:“你先别把话说的这么满。”说着就从内侍的手里拿过剩下的一团乱麻过来,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安哥儿的身上,等着看他如何做。
安哥并不急着去整理丝线,而是双手轻轻一拍,就有一个内侍手捧一柄锋利的钢刀走了进来,双手递给了安哥儿。
安哥儿举起钢刀,一刀一刀,见那团乱麻斩断成为极短的一截一截,他人小力弱,举刀的动作十分笨拙,不过夏侯元已经明白了他的思路。
因为所有的丝线被斩成了一小段一小段的,自然不会再纠缠在一起,这样再整理简直再简单没有了。
接下来安哥儿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就极短的丝线捋在一起,归拢到一个托盘里,做完了这一切,那支熏香不过燃烧了一半而已。
安哥儿笑道:“夏侯先生,我赢了!”
夏侯元脸色青紫,冷笑一声:“你,你怎么可以用刀?你这是投机取巧!”
庾璟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淡淡道:“夏侯先生,你身为北燕武学宗师,自己技不如人,就这样欺负一个小孩子,你也不怕被人笑话?你们刚才可从没有说过不允许用刀!”
夏侯元一阵语塞,这实际上比的不是武功,而是智慧了。安哥儿之所以能胜过他,和武功眼力没有丝毫关系,靠的是打破固有思维模式,从一个全新的角度审视这件事儿。所以夏侯元输的还真有些冤枉。
若是换一个人,夏侯元自然可以为自己喊冤,可安哥儿,才不过是一个十来岁的奶娃娃,连他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太子、大皇子和三皇子等人纷纷说道:“正是如此,难道夏侯先生堂堂当世剑圣,竟不敢承认自己的失败吗?”
夏侯元郁闷的几乎要吐血,最后咬牙道:“我不服气!”
旻文太子却不是个输不起的,他面色不变地道:“夏侯先生,不必再说了,这一阵是咱们输了。”
夏侯元对旻文太子最是信服,听了这话,只得躬身道:“是!”又冲着安哥儿抱拳道:“这一阵是你赢了,在下认输!”说毕就起身想要归队。
大皇子庾邵宁道:“且慢!夏侯先生你打算就这样走了吗?”
夏侯元脸色一变,怒道:“你们还想怎样?”
庾邵宁道:“刚才你和安哥儿可都说好了,谁要是输了,就要当着众人的面,跪下给对方磕头,认对方为师傅!你自己说的话,难道就这样不算数了吗?”
夏侯元刚才的确是说过这样的话,不过那是他建立在他对自己绝对的自信基础上的,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会输,而且输给这样一个孩子。
一瞬间夏侯元脸色变得青紫,他这样混迹江湖的人最是注重承诺,若是说过的话不兑现,对他的名声将有极大的损害,可是让他就这样跪在地上给一个奶娃娃磕头,还要叫他师傅,他又如何做的出来?
夏侯元冷冷地对着庾邵宁道:“这件事还轮不到殿下说三道四。”说完就目注安哥儿。若是他说不必让他下跪磕头拜寿,那么就不算他失诺。
安哥儿却是一阵犹豫,他就偏头去找沈沅钰。
沈沅钰心里也在快速思考,说起来这一阵的确是投机取巧才胜的,实际上是她耍了一些小聪明,难得的是旻文太子没有和她计较,主动认输,若是她让安哥儿穷追不舍,逼得夏侯元太狠,反为不美。
做人留一线,下次好见面。她就朝着安哥儿摇了摇头。
安哥儿便笑笑道:“刚才我不过是和先生开个玩笑。我一个小小的孩童,哪里有本事做先生的师傅,先生不必在意,这就归座去吧。”
夏侯元没想到对方会这样轻易地放过他,他就点了点头,拱拱手说了一句:“在下承你的这份情了!”这才回到北燕的席上。
能够用这种方式挫败夏侯元真是皆大欢喜。在场的聪明人可不少,安哥儿小小一个奶娃娃,哪里有这样的智谋手段,必然都是沈沅钰教给他的。一时之间,无数道目光落在沈钰钰的身上,沈沅钰只低着头,仿佛席间那几道菜长花儿了一般,只在庾璟年看她的时候,她才微微抬头,和他的目光有片刻的交流,却是对他的无声安抚。
旻文太子眼观六路,谢纯也是耳聪目明,这二位还都是一等一的聪明人,见此情形都不由得脸色有几分不好看。
御座之上的元帝却是大为高兴,哈哈大笑道:“真是英雄出少年,彭安上前听封。”
安哥儿一愣,没想到皇帝直接在这里就要给他封赏,连忙跪了下来。沈沅钰也微感到诧异。
元帝道:“你的父祖有大功于朝廷,你今天又为大晋争了光,朕今日就破例准许你提前继承你父亲的爵位,封你为始兴县公,食邑增至千户。”宁德长公主听到这里也站了起来,快步走过来,拉着安哥儿一起跪下道:“谢主隆恩!”
始兴县公是安哥儿的父亲彭潜生前的爵位,皇帝最近在抓权,对于爵位的继承是能扣就扣,能不封就不封。县公这一职可不光是一个爵位的问题,县公以县立国,皆为实封,有封国、食邑,可以开国置国官,皇帝的国家就这么大一点儿,封出去一个县,就少了一个县,就少了一个县的赋税和兵卒,所以他自然不愿意随便乱封。
本来皇帝虽然对他们祖孙两个十分看顾,可是宁德长公主最是了解皇帝的为人,这个县公本来她都不敢在肖想了,没想到今天因为安哥儿立下了大功,皇帝一高兴直接把这个爵位给了安哥儿了。
有这爵位在手,日后就是她两腿一登走了,安哥儿也有了安身立命的根本了,宁德长公主自然是高兴万分的。
皇帝今天的确是十分高兴,呵呵笑道:“你们起来吧,暂且退下。朕会安排礼部准备好安哥儿一应的受封仪式的。”
宴会开到现在已经是状况连连,好在几番峰回路转,给了众人日后足够多的谈资,所以众人都觉得不虚此行。
元帝这样当着旻文太子的面晋封安哥儿为始兴县公,就是想下一下旻文太子的面子,可是看见旻文太子面色如常,没有一丝沮丧之色,心机深沉至此,倒叫元帝觉得有力无处使,难受得紧。
这时已经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旻文太子忽然起身,向着元帝拱手道:“皇帝陛下,大晋的歌舞我们已经欣赏过了,果然柔美婉丽,赏心悦目。在北燕之时,本宫也曾排过一曲《剑器浑脱舞》,不知陛下可肯赏光一观?”
剑器浑脱舞?
旻文太子此言一出,底下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之声。原来这剑器浑脱舞在北方极为有名,有所谓“剑器动四方”的说法。
所谓的剑器浑脱。剑器,乃属健舞曲,与健舞相对的还有“软舞”。大晋刚才表演的那些就属于“软舞”范畴。舞者执双剑而舞,表现雄武、战斗的势态。而浑脱,则是从西域传来的风俗性舞蹈,剑器浑脱合在一起,就是剑器浑脱舞。
与一般的声色娱乐不同,因为剑器被赋予了权力地位的含义,所以此舞非贵族不能舞,也是极为高雅的一种舞蹈。如今在北燕和北魏顶级贵族之间十分流行,倡导者正是旻文太子。大晋众人也是久闻此舞之名,沈沅钰却知道剑器舞曾在盛唐风靡一时,公孙大娘曾经一舞动天下,流传千古。
没想到旻文太子提前把这剑器舞都给苏了出来。此人不但在政治军事领域都有所建树,观其所行所为更是在文化风俗等诸多领域引领了风潮。想来前世他必然也是一个才智高绝的了不起人物,换作一个一般的穿越者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他现在的样子。
元帝道:“剑器浑脱舞之名,朕也久闻其名可惜一直未能得见,今日正好趁此机会让朕以及诸位臣工开开眼界。”
旻文太子微笑点头,双手轻拍了几下,就见大殿门口走进五名女子,中间的一人头戴战笠身穿战服,腰缠钱带。这战服并不是真正用于战争是所穿的衣服,乃是一种经过艺术加工后的军服,女子穿起来显得颇为英姿飒爽,另有一种英武的美感。
那女子因为低着头,众人看不见她的脸,只是单看身材,曲线流畅,纤腰盈盈不及一握,胸脯也是鼓鼓的,极为引人,男人们已经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了。
她的双手上各执一柄短剑,剑长不过三尺,后面缀着长长的缨穗。
三皇子也是博学多才的,便向旻文太子问道:“这剑器舞需用西凉乐伴奏……”因为只来了舞剑之人,并未见伴奏之人,所以三皇子有些奇怪。
旻文太子微微一笑;“无妨!”这时已经有人给旻文太子送上一架西域胡琴,旻文太子这是想自己鼓琴,为对方伴奏了,一时众人更是期待。
旻文太子在胡琴之前坐好,脸上的神色又是一变,一下子就从一个指挥若定的理性首领将军变成了一个感情丰富富有激情的艺术家,而这种画风的转变却不会让人感到任何的突兀,仿佛天生就该如此一般。
旻文太子双手放在胡琴之上,突兀间,忽听一缕清越的琴声昂扬而起,渐渐激烈已如怒海潮生,轻云出岫。随着几个曲调一变,琴声已愈发铿锵激烈,转眼之间营造出来的气势如同万马千军在沙场中决战一般。
沈沅钰此生精于书画,对于琴艺只属一般,不过却并不妨碍她懂得欣赏,旻文太子的琴艺高超绝迈,就是宫廷乐师和他一比,也立刻相形见绌,显然是下过苦功的。沈沅钰不由得有些奇怪,这人还有什么是不会的,他又哪里有时间学这么多的东西在身?
已容不得她多想,因为中间那名女子已然翩然起舞。沈沅钰立刻就被这种潇洒英武的舞蹈所吸引。伴随着雄壮激越的乐音,手持双剑的女子,真个是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如“羿射九日”,“骖龙飞翔”,真真是矫若游龙,翩若惊鸿。
而其余的四个女子,只不过是为她伴舞,光芒已经完全被这个女子所盖过了。非但如此,那女子抬起头来,只见她一张鹅蛋脸,肤光致致如冰似雪,狭长的丹凤眼,眸子深邃有神,鼻梁高挺,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那样的娇艳妍丽,直欲把一屋子的女人全都给比下去了。
那剑器舞本来就有几分飞逸潇洒,由如此美丽的女子来舞蹈,更是多添了几分英姿。
这剑器舞大体可分为“站剑”和“行剑”两大类。此女“站剑”动作迅速敏捷,静止时沉稳利爽,宛若雕塑,“行剑”时,又动作连绵不断,如长虹游龙,首尾相继,又如行云流水,均匀且有韧性。
一时间,众人只看得如痴如醉。
那女子舞着舞着,渐渐脱离了中央舞台,不知什么时候,已来到庾璟年席前。她跳舞所用之剑,剑柄与剑体有活动装置,是可以分开的。在她距离庾璟年还有四五米远的时候,她的目光猛地一凝,已与庾璟年的目光相对。
庾璟年也和众人一样,十分专注地在看她的剑器舞,但是和别人不同的地方在于,他的目光十分清澈,观舞就是观舞,他的目光清明,没有丝毫别的东西。
那舞女和他的目光一触,嘴角即微微一翘,顷刻间目光中像是燃起了两团火焰一般,更加使她显得神采照人,然后她的剑身和剑柄猛然分开,剑身犹如流星闪电一般,向着庾璟年的眉心投去。
异变陡起,女席上已经发出一片惊呼之声。
“你要干什么?”就连坐在最上方的元帝也腾地立了起来。
庾璟年的嘴角却含着浅浅淡淡的笑容,面上一丝惊慌之色也无。他武功高强,更是眼力极佳,自是能够看出,那剑身看着十分危险,但是因为不足够长,根本不会伤到他分毫,若他惊慌躲避,只会徒然惹得北燕之人耻笑。
庾璟年便神色如常,连眼角都没有动一下。
果然剑身到了庾璟年身前一尺之处已然势尽,那舞女纤手一拉,剑身便如灵蛇一般缩回到了她的手里。
坐在庾璟年身边的三皇子也抹了一把冷汗,那舞女的试探之意他也看得很清楚。刚才他已经悄悄拿了一只碗在手,只要那女子再有任何异动,他都会不顾一切地以碗击剑,救下庾璟年。
那女子一个旋身,再转过来时,看向庾璟年的目光已经从不屑变为赞赏,那锐利的目光中满含着野性,她人生得美,看起来竟然别有韵味。连三皇子的心也忍不住砰然一动。只有庾璟年自始至终摆着一张标准的冰山脸,像是刚才遇到危险的不是他本人一样。
这段小插曲过去,舞女便又十分自然地舞回到大殿中央。
待旻文太子收了胡音,一群舞罢,赢得满堂喝彩之声。
元帝哈哈大笑道:“剑器舞之名,果然名不虚传。来人,给朕重赏那名舞姬。”
旻文太子已经站了起来:“陛下,跳舞之人非是一般的舞姬——”
元帝微微一愣:“什么?”
那名女子已经拜倒在地:“北燕真定公主,参见大晋皇帝陛下!”
众人一惊,忍不住窃窃私语:“她就是真定公主?”“长得可真漂亮?”“没想到剑器舞跳得还这样好!”
元帝这才想起来,这次旻文太子可还带着一个真定公主前来,要用公主和大晋和亲呢。难怪之前一直没有见到她,原来是想等着这个时机入场。
若只是个普通的舞女,赏赐一些金金珠宝布料首饰都无不可。不过对方既然是公主……元帝的心里就有几分踌躇。
正在此时,真定公主已朗声说道:“请皇帝陛下赐我一斛御酒!”那声音清脆利落,分外的好听。
既然是真定公主自己要的,元帝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便吩咐张士德给了她一斛御酒。真定公主接酒在手,一仰头就将斛中之酒喝了一半,动作十分豪迈。
这胡族的女子和汉人女子比起来,更加奔放热烈而且大胆,而真定公主更像是一匹野性未驯的马,关键问题她还是那样的美丽。美丽加上野性更让她多了一丝普通女子所难以企及的魅力,加上刚才的那一段剑器舞,更是俘获了无数人的心,在场中人,哪个不是高高在上的,见惯了那种柔弱贞静的女子,再看真定公主,就别有一番韵味。
这样的女子骄傲难言野性难驯,就像是烈马一样,哪个男人要是能把她驯服了,那就是一件十分值得骄傲的事情。众人看向真定公主的眼神已经微微火热。真定公主拿着剩下的半斛酒,一步一步地走到庾璟年的身边。
真定公主此时已走到了庾璟年的身边,她身材高挑,因为身上的战服不分男女,使她多了一丝雌雄不辨的别样魅力,行走之前,她手腕上和腰间挂着的铃铛泠泠作响,愈发使人注意到她那一双长腿紧致而又修长。
她走到庾璟年的身前站好,微笑着向他福了一福,然后道:“庾将军,刚才本宫舞剑之时对你多有得罪,就拿这半斛御赐的美酒向你道歉吧!”
此言一出,众人一片哗然。其实沈沅钰从刚才就发现了,真定公主对庾璟年十分的感兴趣。从她不试探别人,只挑了庾璟年来试探就知道了。
不知道为什么,沈沅钰心里十分不痛快。就像本来是自己的东西,现在被被人觊觎了一样。
第139章 果断拒绝
现在真定公主这样说,她心里更是不悦。<-》这位公主难道就不知道,她送给庾璟年的酒自己已经喝过一半了?
把自己喝过一半的酒送给庾璟年,这难道是大胆示爱的节奏?
转念一想,真定公主跟着旻文太子来到大晋她可就不能再回国了。作为和亲人选,她要留在这里,嫁给皇族中的某一个人。
这其中有两种选择,第一,皇帝将她纳入后宫成为一位宠妃;第二,嫁给皇帝的某个儿子或者皇族之中比较牛叉的存在,成为那个人的正妃。
真定公主还年轻,而皇帝今年已经有五十多岁了,看她的样子大概是不想嫁给皇帝做妃子的,而皇帝的三个儿子如今都已娶亲,她也不能嫁给其中的某一个人,那么剩下的人中,最合适的莫过于深受皇帝喜爱并且重用,且又是皇帝亲侄子的庾璟年了。
所以,真定公主刚一到了大晋就对庾璟年主动示爱,单单是她这样的一个表现,元帝就不好意思再纳她入宫,否则别人会说他和抢自己的侄媳妇做小老婆。可以说真定公主虽然被迫要远远嫁到大晋,她却一开始就将主动权掌握在了自己的手里。
沈沅钰很快就将这一切理清楚,本来真定公主这样的性子很对她的胃口,可是如今,她却看真定公主哪哪都不顺眼。从前庾璟年主动向她表白,让她有一种优越感,现在她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小子作为一个钻石王老五,惦记的人还不少。
这样的认知,让她的心里产生了一种危机感。
一时间无数道羡慕嫉妒恨的目光落在了庾璟年的身上。真定公主容貌绝丽,宛若珍珠宝石一般光芒璀璨,而且她又是北燕的公主身份如此高贵,庾璟年若能娶到这样的美人,的确是要羡煞了在场的众人。
这个时候庾璟年却没有看真定公主,他的目光向着沈沅钰这边飘了过来,看见沈沅钰正恶狠狠地盯着真定公主,他心中十分愉悦。
沈沅钰见她忘了过来,心里一阵发虚,像是被人当场捉住贼赃的小偷一般垂下投去,庾璟年嘴角就忍不住勾了勾。
“将军——”
真定公主这边酒杯都举得累了,庾璟年却对她不闻不问,像是眼前没她这个人似的。真定公主忍不住出声提醒。
庾璟年回过神来,有些厌烦地看了真定公主一眼。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地,一伸手就将她递过来的金樽轻轻推了出去,显得极为不耐烦。
真定公主明显地愣了一下,她真名叫做赵燕柔,并不是北燕烈武帝的亲生女儿。她的父亲乃是柱国大将军,楚国公赵贵。北魏烈武帝只有一个女儿安平公主,乃是烈武帝宠妃所生,烈武帝对安平公主极为宠爱,自然舍不得让她远嫁南晋。
而赵燕柔的父亲赵贵乃是北燕的当权派贵族之一,烈武帝便叫蒋淑妃认了个她做干女儿,封她为真定公主,跟随旻文太子嫁到南晋来。
烈武帝之所以选中了她,有好几层原因。第一,她是楚国公的女儿,虽然不是真公主,但是地位也十分尊崇,南晋的皇帝不会因为她不是正儿八经的公主就与北燕交恶。第二,她聪明美貌,能歌善舞,一曲剑器舞在北燕也十分有名。第三,他的父亲楚国公姬妾众多,单是女儿就有十二个之多,送出去这个女儿他也不会心疼。
赵燕柔当然也不愿意嫁到人生地不熟的南晋来,可是她与一般的女子不同,他的父亲姬妾众多,家里姐妹多,是非也多。父亲又忙于争权夺利,几乎从来不管这些女儿们,因此她从小就和各位姬妾姐妹斗得如火如荼,加上身为胡人,性子奔放爽朗,不会像南方的女子那般多愁善感,得知自己要嫁到南朝之后,她伤感了几日,便打醒精神为自己谋划。
父亲帮不了她,一切只能靠她自己。很自然地,她便投靠了旻文太子。
旻文太子为她分析了一番她的前景。皇帝年纪太大,嫁给他当个宠妃听起来很美,可是她不敢保证能不能生出个皇子来。就算能生出皇子,皇帝的三个儿子年纪已经很大了,她的儿子最多也就是一个有些权力的王爷。更有可能的是,她嫁给皇帝没多久,皇帝就一命呜呼死了。真那样,她作为一个无所出的妃嫔,就只能到皇家寺庙出家,青灯古佛,晚景凄凉。
若是不嫁给皇帝,就只能嫁给皇子或者和皇帝关系近的宗室子弟。她身为北燕公主给皇帝做妃子是可以,可是断然不能给皇子们作侧妃,所以太子、大皇子、三皇子都被排出了。
算来算去,就只剩下一个庾璟年最合适。年少而身居高位、手执权柄,又英俊多金,最关键是有皇帝的宠爱,正处于事业的上升期。如果能嫁给这样的人作为正妻,可比嫁给皇帝合算多了。
所以赵燕柔一出场,就格外关注庾璟年,见他果然如同传说中的颜值爆表,心中先就愿意了几分。接着又试探他的反应,见他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变,一派英雄了得,心中更是满意。北燕向来崇敬英雄,若是庾璟年这般的人物更容易俘获少女的芳心。
只等着旻文太子为她筹谋,使自己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当然,旻文太子帮她也不是白帮的,他可以通过赵燕柔,间接影响甚至控制庾璟年。
不过她就不是将自己的生死荣辱完全寄托在别人身上的那种人,这才甫一到了南晋就抓住机会主动向庾璟年示好。
庾璟年当然不知道这些内情,不过庾璟年此刻心里眼里只有沈沅钰一个人,自然不会把赵燕柔放在眼里。
赵燕柔被庾璟年推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不过却并不生气,反而对庾璟年愈发地产生了好感。
在北燕的时候,她已经摸清了庾璟年的底细。她见惯了男人好色的样子,她的父亲就是极好的例子,她这样的美貌,又是主动的倒贴,一般的男人怎么可能不占这份便宜?关键是不需要付出任何的代价和成本!
所以她对庾璟年又多了几分好奇和满意。
她嘴角含着轻轻浅浅的笑,如同冬日里的暖阳,不得不说她长得实在是美艳动人,这一笑起来更是光彩照人,像是一颗光华璀璨的宝石。坐得很近的太子和大皇子的目光不由全都飘了过来。
“以将军的雅量,还是不肯原谅我刚才的鲁莽吗?还是说,将军连贵国陛下所赐的御酒都不愿意喝呢?”
庾璟年当然听出了她话中激将的意思,眉头微蹙,冰冷地道:“我只是不习惯与人共用一个酒樽而已!”
庾璟年对着皇帝遥遥施礼,道:“请陛下赐酒!”皇帝对庾璟年刚才的举动自然是不会怪罪的,便命令张士德亲自赐了一樽酒给庾璟年,庾璟年便应付似的将那樽酒喝得一滴不剩,亮了亮杯底,神色颇有不耐道:“这下总可以了吧。”
真定公主要是还看不出来庾璟年的应付她就白活这么大了,她却丝毫不见生气,笑道:“将军好酒量。”
忽地又压低了声音,又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将军,咱们还会再见面的。”说着便笑吟吟地退了下去。
庾璟年“哼”了一声坐回座位上,并未把这真定公主当成一回事。在他看来,这不过就是一个自作多情的女人而已,他的前半生里,这样的人他见得多了。
沈沅钰在远处一直密切地关注着这边的动静。见他干脆利索地拒绝了真定公主,心里一下子就敞亮了许多,嘴角也就绽开了迷人的微笑。
——还算你识相!
宫中宴会直举行了两三个时辰才终于结束。今天晚上发生了太多事,众人直到离开皇宫还在窃窃私语。
沈沅钰回到长乐堂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沈沅钰见过周氏之后回到自己的院子,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旻文太子、真定公主等人一个接一个地在她的眼前晃荡,这些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她有一种预感,未来的一段时间内,建康怕是不会太平了。
第二天下午,庾之瑶来看沈沅钰,给她带来一副董源的《秋山河道图》。
“秋山河道图?真的是秋山河道图!”沈沅钰将庾之瑶的那副画作小心地展开,仔细欣赏鉴定一番之后,最终确认这就是前朝水墨山水画的大宗师东源的真迹。“我只听说董源的真迹因为战乱的原因已经在这世上散失殆尽了,没想到你还能找到这样一幅名作出来。”
庾之瑶见沈沅钰如此高兴,也不由嘴角微微扯起,这副画一直珍藏在大内的藏宝库之中,是庾璟年花费了大力气才从元帝手里求过来的。上次庾璟年自从和程先生一番深谈之后,泡妹子的技能点总算点上了几个,懂得了首要的就是投其所好,他千方百计打听到沈沅钰最近在学水墨山水画,这才从大内求了这件画作出来,送给心上人。
现在他和沈沅钰的关系十分微妙,又有几分尴尬,他自己送的话对沈沅钰的名声有些妨碍,所以他只好央求了妹妹来送画。
沈沅钰爱不释手地抚摸着这幅传世名作,她受了沈昀的熏陶,对于书画艺术慢慢喜欢上了。不是装腔作势,用作人前装点门面的那种喜欢,而是真心的,能从写字作画中产生极大的享受的那种喜欢。
沈昀走之前,她最近作画的时候,觉得已经到了一个瓶颈,若是不能突破的话,一辈子就永远呆在现在这个水平,难作寸进了,所以沈沅钰才会四处搜寻名画,以求通过观摩大师的作品帮助自己突破。
这个时候庾之瑶送来这样一幅《秋山河道图》,真不啻于是雪中送炭。
庾之瑶松了一口气,“钰姐姐喜欢就好!这幅画放在我那里也是暴殄天物,还是送给钰姐姐好了!”她性子柔顺,送礼的比收礼的还要担心。哥哥求到她头上的时候,她一开始有点不敢答应。不过她一是架不住哥哥的哀求,二是也确实希望沈沅钰成为自己的二嫂。
这才答应了哥哥的请求。
“什么?送给我?”沈沅钰呵呵直笑:“小丫头你知不知道这幅画的价值?在京城寸土寸金的地方,这幅画也可以随随便便换一座大宅子,你说送我就送我了?你这丫头还真是财大气粗!”
庾之瑶不谙世事,听沈沅钰一说登时目瞪口呆,“这画这么值钱吗?”
“自然!这可是董先生的真迹!”沈沅钰笑着逗她道:“还送给我吗?”
庾之瑶想起二哥千叮咛万嘱咐的样子,咽了一口口水道:“我说话算话,说了送给你就是送给你。”这要是送不出去,回去二哥肯定要埋怨她的。
“咳咳!你还真大方,你敢送,我还不敢收呢!”沈沅钰笑着刮了刮庾之瑶的鼻子,“我只借你这幅画看两天,看完了我就派人送还给你!”
“别别,你千万别给我送回去了。”庾之瑶双手连摇,那是二哥送你的,你就收下吧。这话却不敢说出口。
沈沅钰怎么觉得庾之瑶今天有些心虚的样子。她拉着庾之瑶在凳子上坐下,“之瑶,我有几句话要问你!”
庾之瑶被她那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看得心虚的不行,慌忙低下头去。
“钰姐姐要问我什么事?”
沈沅钰道:“你怎么知道最近我在搜罗山水画的名家作品?我可从来没有和你说起过这件事。而且你一个小姑娘家的,你喜欢写字,却不怎么喜欢画画,你怎么会有这么珍贵的秋山河道图?怎么从前我没有听你提起过?”
庾之瑶被她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有些慌乱。支支吾吾道:“是我从前放在库房里,给忘了,叫下人收拾的时候,才翻出来的!想起钰姐姐喜欢,我就给你送过来了。”
沈沅钰轻笑一声:“之瑶,说谎可没有你这么说的。《秋山河道图》这么珍贵的作品,换了任何人都不会随随便便扔在库房里不闻不问的。来,告诉姐姐,是谁让你送这幅画来的,是不是你二哥?”
庾之瑶楞楞地看着沈沅钰:“钰姐姐,你你都知道啦?”
沈沅钰心里暗哂:果然是那小子。看来这人是打听了自己的最近频繁派人出去搜罗名画,这才投其所好叫庾之瑶送来一副。虽然手法有点儿拙劣,沈沅钰觉得心里有一丝意外的甜蜜流动。
上一回庾璟年毫不客气地拒绝了北燕公主同杯共饮,沈沅钰在心里已经给他加了分。
庾之瑶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她也觉得若是二哥喜欢沈沅钰,就应该直接找人来提亲,而不是这样私下里给她送东西。
她却不明白庾璟年害怕的是什么。若是沈沅钰不肯答应这门亲事,他贸然派人来提亲万一被拒绝了,日后可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而且以沈沅钰表现出来的智慧,她若是不想嫁给一个人,必然也能想出法子来把这门亲事搅和黄了的。
庾之瑶惭愧地低下头,道:“钰姐姐,是我孟浪了!是二哥百般求我,他从没对我说过那么多好话,我实在无法拒绝。这才帮他带了这幅画给你。你要是不喜欢,我这就把它拿走!”
沈沅钰伸手制止了庾之瑶道:“你二哥也是一片好心。”这句话一出口,她又觉得有些不恰当,连忙补救道:“我的意思是说,既然拿都拿来了,就先借给我看几天,等我看完了,再叫丫头给你送回去。”
庾之瑶胆子是小了一点,但是不代表她不够聪明。她立刻就从沈沅钰的话里听出了点什么来,双眼立刻就亮了起来。
她也是福至心灵地问了一句:“钰姐姐,你是不是,是不是也不讨厌我二哥?”
沈沅钰是比这个时代的女子脸皮要厚不少,但是不代表她不会害羞,庾之瑶这么一说,她的脸也刷地一下红了起来。“之瑶,你在说什么呢?”
庾之瑶笑道:“钰姐姐,我二哥你别看他平时看起来冷冰冰的,可是他外冷内热,他会对你很好的。他是个可怜的人,一辈子也没得到多少关爱,要是你做了我二嫂,你们一定会和和美美的。钰姐姐……”
沈沅钰已经双手捂住了耳朵。“你再胡说八道,我可要叫丫鬟撵你出去了!”
庾之瑶却开心地笑了起来。
她觉得,自己的二哥,有戏!
庾之瑶从乌衣巷出来,没有返回琅琊王府,而是直接去了东海王府。庾璟年的伤势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过三皇子还有些不放心他,就不肯放他会自己的府邸居住,住在这里,离史神医距离近一些,一旦有什么事情也方便一点儿。
此刻庾璟年住的丽映轩中,三皇子正拿着一份请帖递给庾璟年,“这是旻文太子派人送来的。”
庾璟年拿起那张请帖看了看,道:“友谊赛?旻文太子这是什么意思?”帖子上写的很清楚,旻文太子听说南晋蹴鞠高手众多,想要趁着出使的机会和大晋来一场“友谊赛”,请三皇子和庾璟年参加。
三皇子笑了笑:“旻文太子不但会操琴,蹴鞠也是一把好手。还真是多才多艺,以前我不相信这世界上有他那样什么都会,什么都精通的人,现在我却不能不信了。父皇已经传下旨意,叫咱们两个和老大、太子以及四大门阀的出色子弟成立一支队伍,和旻文太子他们比试一番,而且只许赢不许输!”
庾璟年轻哂:“太子和老大,不相互捅刀子就不错了,怎么能够放心地把后背交给他们?和他们几个在一起,咱们能赢?”
三皇子一摊手道:“这是父皇的意思,我能有什么法子。”
庾璟年皱着眉头:“旻文太子这次出使大晋,到底有什么目的?”说是谈判司州十二郡归属的问题,可是他来了这么多天了,每天不是游山玩水,就是拜访名士名流,摆出一副乐不思蜀的态度。
庾璟年道:“我听说庐陵王慕容齐如今正在长安步步紧逼,旻文太子也不怕自己丢了太子的位置?”
三皇子也想不明白慕容圭的葫芦里卖得到底是什么药。他只得道:“慕容圭这小子现在正忙着当月老呢,一方面要在大晋名门闺秀之中,为自己的同胞兄弟十一皇子选一个正妃;另一方面还要物色一个合适的人选,娶他的妹妹真定公主。”
他又大有深意地看了庾璟年一眼,坏坏地笑道:“现在坊间传言甚盛,说真定公主对你庾将军一见钟情,旻文太子恐怕近日就要上表给父皇,为真定公主求婚呢?”
“你说什么?”庾璟年“蹭”地一下子站了起来。他神色冰冷,一字一字地道:“我以为上次我在凌霄殿中拒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怎么那个什么旻文太子真定公主还像是牛皮糖一样粘上来了?”
三皇子一拉他道:“那真定公主长得可真是不错,整个建康未嫁的千金之中可找不出几个这么漂亮的。一曲剑器舞也是跳得赏心悦目,又是公主之尊,这样的女子倾心于你,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呢,你怎么反而像是吃了大亏似的?”
庾璟年气呼呼地在椅子上坐下,三皇子贱贱地道:“说起来,你娶了那个真定公主并不吃亏啊。咱们通过真定公主,据我所知,真定公主和旻文太子关系匪浅。咱们可以和旻文太子搭上线,这对咱们将来的大业可是大有帮助的。”
庾璟年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三皇子若是得到了来自旻文太子的支持,对他争取皇位肯定是大有裨益的。可是他想娶的是沈沅钰,这话却又不好意思和三皇子说,只得道:“真定公主根本就不是真的公主!”
“我知道!我知道!”三皇子道:“她爹是楚国公赵贵,北燕八柱国之一,她这个公主不过是出发之前临时封的。不过这个身份做你的正妻也是绰绰有余了。”
庾璟年登时语塞,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和好兄弟说了。只负气道:“总而言之,我是不会娶一个外族之女为妻的。”
第140章 求旨婚配
三皇子看着他的脸,笑容愈发变得意味深长了起来:“小子,你的那些话,还不肯告诉哥哥吗?说,你是不是看上了沈家的三小姐?”他又不是傻子,庾璟年的种种不对劲他早就看在眼里,所以能猜到这一点并不奇怪。<-》
如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在最好的兄弟面前,庾璟年也不好再隐瞒,索性坦白:“不错!这一辈子,我只肯娶她为妻!”
三皇子哈哈大笑道:“臭小子干嘛不早点说啊!要不是今天作哥哥的拿话诈你,你还不知道要瞒着我到什么时候呢!”
庾璟年也有些不好意思:“这种事怎么好随便乱说,传出去,只会坏了人家小姐的名声。”一下子又反应了过来,激动道:“这么说,你刚才的那些话都是假的了?”
三皇子道:“那倒不是!那个真定公主是真的看上你了。你要是不想娶她,得赶紧和父皇打个招呼,万一父皇看了旻文太子的奏表,觉得真定公主是你的良配,直接下旨乱点鸳鸯谱,圣旨一下可就不好悔改了。”
庾璟年也有些坐不住了,道:“我这就去求见皇伯父!”
三皇子站起身来道:“我和你一块儿去!”
庾璟年看了好兄弟一眼,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三皇子楞了一下,不明白他何以忽然道歉。紧接着明白过来,这小子是觉得自己没有按照他的意思娶了真定公主,没有和旻文太子结盟,耽搁了自己的争夺皇位的大业。
他上前搂着庾璟年的肩膀,在上面用力地拍了两下子,哈哈笑道:“皇位虽然重要,可是好兄弟的幸福更加重要!”他的笑容灿烂阳光,充满了真挚。
庾璟年不由心中一暖,可他实在不是一个会感情外露,不会表达的人,所以假意推开三皇子道:“唾沫都喷到我的脸上了。”
三皇子自然是明白他的别扭性子的,不由哈哈大笑:“臭小子!”毫不客气地上前搂住庾璟年的肩膀。
庾璟年的嘴角溢出一丝笑容,虽然嫌恶地看了他一眼,这次却没有再推开他。
庾之瑶进了丽映轩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两个美少年勾肩搭背地走出来,隐约听见三皇子在那里唠叨:“你小子真是好运气,三小姐那么好的女子,却便宜了你……”
庾之瑶停住脚步,有些奇怪地问:“三殿下,二哥,你们这是要去哪儿?”沈沅钰那头的事儿,她正想和二哥好好说说呢,这怎么就走了!
三皇子一边笑着和她打招呼,一边道:“我们去见父皇。”
庾之瑶点了点头,对庾璟年道:“二哥,那我在这里等你。”
三皇子和庾璟年轻车熟路地去了皇宫。御书房里皇帝正在批阅奏章,听说儿子和侄子来了,就吩咐一声道:“叫他们两个进来吧。”
张士德不敢怠慢,亲自出门迎了两人进来。
两人见礼之后,皇帝赐了座。皇帝先问道:“安仁的伤势怎么样了?”这几天庾璟年住在东海王府里,皇帝一天三次派人去问,治疗伤势的药物流水似的流进东海王府里,庾璟年的脉案也是每天都要看一回,那架势真是看得他比儿子都重要。
庾璟年恭声道:“回皇伯父的话,臣的伤已经不碍了。”
皇帝点了点头,又问张士德:“我叫大理寺去查刺杀安仁的黑衣人的来历,那边查到什么没有?”
张士德连忙道:“大理寺至今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刺杀的地点远在建康之外,又过了那么久什么痕迹都没有了,上哪里去查?庾璟年和三皇子心知肚明刺客是谁派的,没有铁证,他们也不指望皇帝能给他们主持公道,只不过这笔账却是要给大皇子和太子记上的。
皇上哼了一声:“都是一群没用的废物。”转头又对三皇子道:“安仁现在住在你的府上,你这个作哥哥的,要好好照顾他,知道吗?朕听说因为毒素拔除的时间晚了一些,安仁因此染上了头风病。这毛病可不能小觑,现在看不出来,等将来你年纪越大了,发作起来就越是厉害。千万要调养好身子,切莫掉以轻心。”
庾璟年连连答应,“皇伯父,我不是小孩子了,会照顾好自己的。”
三皇子笑着开玩笑道:“安仁,父皇对你可真好,连我这个当儿子的都要嫉妒了。”这话倒没有瞎说,上回三皇子遇刺受伤,皇帝可没有这份关心劲儿。
皇上就瞪了儿子一眼。“安仁是我嫡亲的侄子,又是大晋的栋梁之才,将来也是你的好帮手,我自然要多关心一点儿。他从小就在上书房里跟着你们一块儿,朕手把手地教他读书,教他拉弓射箭,朕把他看得和你们几个没什么两样!”也就是说,在皇帝的心里他和这几个皇子王爷没差,这一点儿三皇子早就体会到了,倒也没有多想,只是一心地为庾璟年高兴。
皇帝说了几句又换了一个话题:“旻文太子不是要和你们比一场蹴鞠吗?你们准备的怎么样了?”
三皇子道:“儿臣和安仁也是刚刚接到父皇的旨意,咱们大晋的球队里头既然有太子,理应由太子召集,儿子不敢越俎代庖。”
皇帝点了点头:“这一次,我之所以叫你们几个都参加,一是因为这不是一场普通的比赛,这件事牵涉到咱们大晋的颜面,许赢不许输。这第二嘛,你们两个和老大老二之间的那点龃龉,朕也是知道的。都是自家兄弟,没必要闹得不可开交势如水火,趁着这次机会,你们也多交流交流,看在朕的面子上,彼此化干戈为玉帛吧!”
三皇子和庾璟年心中暗哂,他们和老大老二之间的关系早已到了有你没我的地步了,想化干戈为玉帛,那真是痴人说梦,不过在皇帝面前,俩人还要装得兄友弟恭,两人都恭声道:“谨遵父皇/皇伯父教诲。”
皇上见他们低头受教,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想起来:“你们着急忙慌地来找朕,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庾璟年连忙起身在皇帝的御案之前跪下,朗声道:“皇伯父,侄儿想向您讨要一个恩典。”
皇帝微微一愣,道:“有什么事你就说吧,不要跪来跪去的。”
庾璟年不肯起来,反而叩首道:“侄儿斗胆,请皇伯父让我选择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为妻。”
皇帝微微一愣,“你怎么忽然说起这个了?”
三皇子就把外头的一些传言说过皇帝听。皇帝听了却是哼了一声,“不过是个冒牌的公主,竟然也敢肖想朕的安仁!”真定公主当众想和庾璟年搞暧昧,就是想堵住皇帝的嘴,不想做皇帝的小老婆,这一点皇帝心知肚明,对她自然没有好印象。
他这话一说,倒是让三皇子和庾璟年全都愣住了。冒牌的公主,那也是北燕八柱国之一的高官楚国公赵贵之女啊,说起来和庾璟年的身份地位是极相称的,怎么就配不上庾璟年了?
庾璟年听了这话却不由得大喜,皇上这话的言外之意,就是不想会让自己娶真定公主为妻了。庾璟年却还是不肯起来,“皇伯父,侄儿从小到大没求过您,还是刚才那一条,求您就给侄儿这个恩典吧!”
阳光下,他黑漆漆的眸子中带着淡淡的琥珀色,看得皇帝心中陡然大痛起来。他想起当年他的母亲阿雅就这样面带忧伤地看着他,对他说:“阿冲,求求你,不要将我嫁给你的弟弟!”
那是他最深爱的女子,可是他不但没能守住她,还亲手把她送到了弟弟的床上,为了皇位,他牺牲了自己的最爱的女人,也永远失去了再爱的能力。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摆了摆手道:“老三,你扶安仁起来。”
庾璟年焦急地道:“皇伯父?”
皇帝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只是说道:“你放心吧,朕答应你,不论你将来看中了哪家的姑娘,朕都会成全你。”自己不能和心爱的女人在一起而痛苦了一辈子,又何必再让自己最珍爱的侄子再尝一遍这样的痛苦呢?
庾璟年大喜过望,“谢皇伯父恩典。”
皇帝伸手揉了揉额角,只觉得头痛的厉害,他摇了摇头道:“朕有些累了,你们两个要是没有别的事儿,就退下吧!”
三皇子和庾璟年对望了一眼,怎么刚才还好好的,一眨眼就累了?两人不敢多说什么,关心了两句皇帝的身体就退了出来。
待御书房里安静了下来,张士德亲自端着一碗参茶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喝口参茶消消乏吧!”
皇帝“嗯”了一声,接过参茶来喝了两口,感觉身上好了许多,他忽然想到,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事?他对张士德道:“安仁这么急吼吼地来找朕,你说,他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张士德陪着笑道:“这个奴才可不敢乱猜,要不,奴才叫人再把庾将军请回来,皇上问一问他?”
皇上看了看手边的折子,最近的事情实在太多,再加上建康城中多了个旻文太子,他须得时时关注,不敢掉以轻心。他便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朕就等他什么时候求到朕的头上,不管是谁家的女孩儿,朕都如了他的意便是了。”
庾璟年回到丽映轩,看见庾之瑶还在那里等他。庾璟年挥退了下人,急急忙忙地问道:“怎么样了?那幅《秋山河道图》,她收下了没有?”
庾之瑶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庾璟年糊涂了,“你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庾之瑶解释道:“我把画送到了钰姐姐的手里,她却说画太贵重了,她不能收,不过她答应留下来观摩两天,她说她最近画画刚好到了瓶颈,也许多看看大师的画作能够有所突破。不但如此,她还猜出了这幅画是你叫我送过去的。”
庾璟年脸色微变:“啊?那她都和你说了什么?”
庾之瑶看了看自己的哥哥,越看越觉得他不对劲儿,“二哥,你是喜欢钰姐姐的对吧?”
庾璟年耳根微微一红,“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胡乱说些什么?这些话也是你说的吗?”
庾之瑶面容肃穆地说道:“我知道这些话不该我说,可是你是待我最好和我最亲近的二哥,这话我就要说。要是你喜欢钰姐姐,你就赶快找人去提亲吧!我觉得,她对你也挺有好感的。”
“你怎么知道?”他泡妹妹的技能点点得太少,这方面懵懵懂懂的,对于沈沅钰的心思也就只能猜个几分。庾之瑶这么一说,倒像是印证了他心中所想,就迫不及待想听听妹妹怎么说。
庾之瑶就把今天和沈沅钰的那番对话一五一十地和庾璟年说了一遍。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庾璟年到现在还有点儿不敢相信。“你说的是真的吗?三小姐那样子就表示她对我有好感吗?”庾璟年一向很有决断,这样的患得患失还是头一回。
庾之瑶十分自信地点点头:“我是了解钰姐姐的,她那么有分寸的人,若是对你没有想法,我提到你的时候,她是绝对不会脸红的。”
庾璟年喃喃地道:“是……真的吗?”
庾之瑶道:“二哥,我可提醒你一句,钰姐姐那样的女孩,若是你出手晚了,被别人定了去,当了别人家的儿媳妇,那你可就要后悔一辈子了。”
庾之瑶的这句话,在庾璟年的脑子里翻来覆去转悠了一个下午。现在皇帝已经答应了让他自己选择心爱的女子,他相信以皇帝对他的宠爱,不论他看上了谁,皇帝都会为他赐婚的。至于兰陵沈氏当家人的态度,沈弘沈昀毕竟是皇上的臣子,只要是皇帝赐婚,没有足够冠冕堂皇的理由,他们也不能反对不是,何况他相信凭借沈沅钰的手段,她总有法子让家里的人答应这桩婚事的。
万事具备,只欠东风,现在就差让沈沅钰点一点头了。庾璟年越想越兴奋,他决定让三皇子帮自己一把,叫王菁把沈沅钰请到东海王府来,找个机会问她一声,夜探沈府什么的,传出去对沈沅钰的名声不好,他虽然内心很想再带着萧十三干一遍,终究还是压下了这股冲动。
庾璟年找到了三皇子,也没瞒着他,把这件事和他说了一遍,三皇子十分讲义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放心,我这就叫你三嫂给三小姐发帖子。”末了还不忘嘀嘀咕咕地道,“三小姐那样的人,要是嫁给别人就太可惜了,这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庾璟年嘴角抽了抽,三哥说的这都是什么?
只不过这件事短时间内却无法成行,因为三皇子和庾璟年都被太子召集了起来,他们要组成一支蹴鞠队伍,迎接来自旻文太子所带领的北燕的挑战。
沈沅钰也听说了这回事。她不想知道这件事也不行,现在街头巷尾议论的全是大晋和北燕的蹴鞠比赛。连她的大哥沈泫和二哥沈泌也被太子征召,成为蹴鞠队伍中的一员。这就像是某国元首访问中国,顺便还带来了国家足球队,两国打一场友谊赛一样。
大晋是东道主,不能输也输不起。
蹴鞠是足球的鼻祖,从战国开始就十分流行。到了这个时代,蹴鞠已发展成一种民间盛行的体育和娱乐活动项目。时人曰:“三国鼎峙,互兴金革。士以弓马为务,家以蹴鞠为学”就是这个道理。
那个时候不光男子蹴鞠,就连女子也喜欢蹴鞠。湖阳郡主就曾经是蹴鞠高手,擅长“白打”,也就是无球门的散踢方式。沈沅珍继承了湖阳郡主的性子,想要和湖阳郡主学“白打”,湖阳郡主却认为蹴鞠不够贞静,不肯再教自己的女儿,为此沈沅珍和她还大吵了一架。
到了正式比赛的那一天,整个城市的士族和达官贵人几乎都接到了请帖,来到了鸿胪寺的“鞠场”之内——因为旻文太子和真定公主被皇帝安置在了鸿胪寺内,而鸿胪寺因为要经常接待外国来宾,经常举行蹴鞠比赛,所以皇帝直接叫人在这里建立了一个巨大的“鞠场”。
旻文太子这一天请的不光是是男子,还有各大家族的小姐们。
沈沅钰到了“鞠场”的时候,才发现这个“鞠场”已经有现代足球场的雏形了,不但面积十分宽阔,而且两边都已经搭设看台了,只不过并不是现代的一排排的椅子,而是设置了一个又一个的小隔间,主要是还是为王公贵族看球服务的。这场比赛来看的人很多,连皇帝也带着皇后和桓淑妃来了。
沈沅钰就看见不少的熟人,这些士族千金们都热情地上前与她打招呼。最近沈沅钰因为退婚事件闹得沸沸扬扬,建康又传出那些不利于沈沅钰名声的流言,大家都以为沈沅钰再不敢出门了,没想到不光宫中盛宴她出席了,这样的蹴鞠比赛她也一样出席了。
众人见她脸上毫无自怨自艾的神情,不由全都是啧啧称奇,佩服者有之,疑惑者有之,猜测者亦有之。
沈沅钰在雅间里刚刚坐下,大晋和北燕的两支队伍就已经上场了。看台的北面坐的全是女眷,两支队伍一出场,沈沅钰就隐隐约约听见一片吸气的声音。
原因很简单。
北燕这边的队员且不说,大晋出场的十二人可都是顶尖的贵族和第一流的门阀士族子弟,包括了太子和两位皇子、皇族中的出色成员以及四大门阀中的年轻子弟,谢纯和沈家的两位少爷都在。
而女子们平日和这些少年们能够见面的时机也就是在各种宴会上,他们都穿着宽袍博带,身材是完全看不出来的。
而今天,因为是蹴鞠比赛,两支队伍的二十四个人穿得全是紧身的骑装,为了方便区分,大晋的衣裳的玄黑色,北燕则是月白色的。
这样,少年们的身材就全都显露无疑了。沈沅钰摇了摇头,有几个在建康颇负盛名的美男子,穿上这样显身材的骑装就显得颇为单薄干巴,实在没有什么看头。这些人显然是平时体育锻炼太少。
有反面教材,自然有有正面典型。无论什么时候,场中最耀眼的莫过于旻文太子了。
旻文太子一身月白色的紧身打扮,身材是一个完美的倒三角形,大腿修长而又结实,他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匹充满了爆炸性力量的猎豹。有几个贵族小姐几乎忍不住尖叫出声了。沈沅钰也实在没有想到旻文太子的身材会锻炼的这么好。
大晋这边只有几个人能和旻文太子媲美的,大皇子庾邵宁是可以,可失于粗豪,谢纯单比脸,大概也能和旻文太子拉出来较量较量,可惜身子骨太过文弱,唯一能和旻文太子相比的,也就只有一个庾璟年了。
他平日里就喜欢穿黑色,今天的这一身骑装更是让他穿出了别样的风采,他站在场中,如一杆修竹一般提拔傲岸,那一双眼睛闪闪生光,里头燃烧着熊熊的战意,就是旻文太子也不能夺尽他的风头。
他和旻文太子相比,所欠缺的不过是时间所积累出来的那一份从容和收敛。
沈沅钰却想起他衣服底下那完美的身材和肌肉,那可是她亲眼见到过的,想着想着不由俏脸飞红起来。
双方先是在场上说了几句场面话,比如说“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之类的,然后锣声一响,比赛正式开始了。
蹴鞠比赛发展到这个时候,规则已经十分完备。分为“直接对抗”、“间接对抗”和“白打”,白打前面说过了,相当于现代的花样足球,一般是女子比赛时所用的。间接对抗是把球门树立在中间,两队各自射门,有点类似于点球比赛。而今天采用的则是最激烈的“直接对抗”,直接对抗和现代的足球比赛很类似,比赛中双方队员身体接触就像打仗一样,观赏性很强。
开球的是旻文太子和庾邵恒,两个人都是太子,比起来,不论长相风度气势还是球技,庾邵恒拍马都及不上旻文太子。不是庾邵恒太弱,其实放到一般人堆里,庾邵恒也是极为出色的美少年,不过人就怕比,怪就怪旻文太子太过出彩,任何人和他站在一块儿,都会被他衬成背景。
沈沅钰一时之间只觉得无限同情起庾邵恒来。
那时的蹴鞠是用十二片皮革缝制而成,中间塞入了动物的尿泡,因此可以踢得很高。而球门就设在两根三丈高的竹竿上,上头网上网子,只有一个小洞可以入球,说起来比现代的足球比赛还要难一些。
沈沅钰正在胡思乱想着,就看见旻文太子一串眼花缭乱的动作之后,蹴鞠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轻轻松松落在夏侯元的脚下,旻文太子并未回头,可是他的后背像是长了眼睛似的。
场中顿时响起了一片稀稀拉拉的喝彩声。
第141章 情敌见面
沈沅钰撇撇嘴,这些给旻文太子加油的不用说都是被他美丽的外表所蒙蔽的少女甚或是少妇们,看台南面的男人们,是绝对不会给敌国的队伍加油的。<-》都说男人愿意以貌取人,女人又何尝不是呢?长得好看的,到哪里都吃香,都占优势。
场上十分热烈,加油助威声也此起彼伏。给旻文太子他们加油的只有那些被外表皮囊所迷惑的女人们,而大晋蹴鞠队则不论是什么人拿球全场都会响起如雷的彩声,主场优势,这就是主场优势!
沈沅钰对金灵说道:“瞧瞧这些人,看见好看的男人就忘了自己的国籍了,我都不知道该说她们什么了,真是……一点儿都不矜持。”
金灵捂着嘴笑。
正在这时,场中情形突变,庾璟年一个侧空翻伸脚一勾,将尚在飞行的蹴鞠勾在脚下,接下来就是眼花缭乱的运球盘带,那蹴鞠就像生了根一样的黏在他的脚上,他一路过关斩将如入无人之境,邻近球门的时候,连沈沅钰也忍不住扒着窗棂站了起来。
庾璟年最后一脚飞出,蹴鞠划出一个极为漂亮的弧线飞入球网。
全场欢声雷动!
“进了!啊啊啊——庾将军实在是太帅了!”沈沅钰也被这种气氛感染,忍不住大声嚎叫了起来。
金灵的脑袋上三根黑线,刚说完别人不矜持。你这个样子……就矜持了吗?
沈沅钰根本不知道金灵的吐槽,被他这种千里走单骑的豪气激荡得热血沸腾。这一刻她终于体会到了蹴鞠的魅力,也终于明白现代足球为什么能发展成为第一大运动了。
只不过好景不长,大晋蹴鞠队终究是训练时间过短,排出的队伍又是以太子作为前锋,而庾璟年作为攻城略地最锋利的一把尖刀竟然被放在了中间的位置,很多时候根本没有机会得球。
加上众人面和心不和,虽然人人想赢,但是彼此之间没有配合,玩的都是个人英雄主义,所以半场下来,大晋作为主队,竟然输了三分之多。
一时之间,连沈沅钰都跟着着急起来。
中场休息的时候,皇帝亲自来到他们休息的场地。众人就要跪下迎驾,皇帝摆了摆手道:“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他面沉似水,在为首的位子坐了下来。“现在的局势,你们打算怎么办?”
这时候应该太子说话的,可是他嗫嚅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因为他们刚才争论了半天,根本没拿出什么可行的方案出来。
皇帝“哼”了一声,道:“朕叫你好好组织蹴鞠队,一定要在比赛中打出我大晋的国威,你就是这么给朕组织比赛的?”皇帝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旻文太子下面子,他已经到了暴走的边缘了。
“你自己并不擅长攻击进球,为了要出风头,你却把自己放在最前面?这场比赛,你是为了你自己打的,还是为了国家,为了我大汉民族打的?”
这么诛心的话都说出来了,太子站不住了,立刻跪了下来:“是儿子布局失当,没能完成父皇的嘱托,请父皇责罚。”
其实太子觉得自己十分冤枉,这样的比赛,按照惯例总是把身份最高贵的人顶在最前面,试想太子地位最高,谁敢抢了太子的风头?所以他自己做前锋并没有什么大错,比如说北燕的前锋,就是旻文太子担纲。
只不过皇帝要的是结果,他才不管中间的过程怎样,太子这个黑锅是不背也得背了。
太子这一跪,众人也全都跟着跪下了。皇帝急怒之下下了太子的面子,也觉得有点儿过了,这个时候赶紧往回找补,就把众人也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一盘散沙,没有丝毫配合,只知道逞个人英雄,那北燕的队伍只有旻文太子和夏侯元两个人球技高超,其余人等不过平平,这蹴鞠就如同沙场对决一般,只要做好了排兵布阵,想赢得比赛是很简单的事情。”
皇帝说的头头是道,因为他自己,也是一个疯狂的蹴鞠迷。
等到下半场一开始,沈沅钰就发现大晋这边换了队形,非但如此,北燕这边也换了一个人上场。竟然是真定公主。只见她穿着月白色的骑装,一头乌黑的长发用碧玉冠束起,显得分外的英姿飒爽,有一种中性的特异美。
她这一身扮相出现在蹴鞠场上,几乎把旻文太子的风头都给抢去了。
美女人人爱,不光是男人们移不开眼睛,沈沅钰发现连金灵都不错眼地看着真定公主。真定公主活泼奔放热烈,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那样光彩耀目。
——这是一个和大晋女子完全不一样的美人。沈沅钰猜想今天过后,真定公主不知道会成为多少人yy的对象。
外头的那些传言,沈沅钰也有所耳闻,想到这些,她只觉得心里有一种酸酸涩涩的感觉升起。
庾璟年被皇帝钦定,安排在锋线上,他得球之后迅速前插,他的神情异常专注,他是一个胜负欲极强的人,这个时候他才不管对方换上的是什么人,就算北燕换上一个人妖来,他的心里也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把蹴鞠送进球门,赢下这场比赛。
立刻就有三四个人上前来包夹,其中就有真定公主。她动作潇洒大方,充满活力,而且显然是练过武功的,丝毫不比男子来的差。她一边阻挡住庾璟年的前进线路,一边粲然笑道:“庾将军,我说过的,咱们很快还会再见面。瞧,被我说对了!”
庾璟年皱了皱眉,心中对这个时不时就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女子充满了厌烦。“蹴鞠场就像是男人们的战场,这里不是你应该出现的地方。我不知道旻文太子为什么会让你出场,不过我劝你还是早点换个男人上来为好!”
真定公主双眉一挑:“在我们鲜卑族,不分男女,只要有本事,女人当将军的也有,何况只是一场蹴鞠比赛。我听说庾将军乃是大晋少有的英雄少年,怎地目光竟这样狭隘?”
庾璟年哼了一声,“我只知道,一个国家一个民族若是沦落到连女人也要上战场的地步,那么这个国家,这个民族距离灭亡也不远了。”说着话,他右脚上的蹴鞠已经转到了左脚上,“你若是不让开,休怪我无礼了。我可不是个懂得怜香惜玉之人!”
这种比赛的对抗性可是极强的,庾璟年还是有风度地提醒了她一句。真定公主道:“庾将军尽管放马过来吧,今天我就让庾将军看看,我们鲜卑女子的风采,可不像是你们大晋那样弱不禁风。”
庾璟年双眼中爆出一溜火星,他从来不是个有耐心的人,除了在面对沈沅钰和庾之瑶的时候。既然提醒的话已经说出来了,真定公主还是不知悔改,他也绝对不会对她客气的。
真定公主挡在球门之前,庾璟年要想找到最佳射门的位置,就只有将她撞开挤开,庾璟年几乎在话音刚落的时候就开始行动了。他先是将蹴鞠踢向空中,然后猛然向真定公主撞去,总算顾忌着她女子的身份,只用肩膀和她接触,这一下子也是撞在她的肩膀上。
真定公主也是跟着名家学的骑射武功,马步扎得很稳,一般的男子还真是撞不开她,不过庾璟年却不是一般人,真定公主只觉得一股山洪暴发般的巨大力量从肩膀上传来,她只来得及惊呼一声,整个人就如同腾云驾雾一般飞了起来。
然后噗通一声摔在两三米开外的地上。
——他还真是不懂怜香惜玉啊!真定公主心里默默吐槽。这一下子把她的骨头架子都快摔散了。
庾璟年撞飞了真定公主,前面已经无人阻隔,轻轻松松就将蹴鞠踢入了网窝。看台上这回却没有向往常那样响起如雷的掌声,众人都暗想:这小子面对那样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还真下得去手。
庾璟年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儿似的,拍怕手回到自己的队伍中。连眼尾都没扫一下直到现在还没有爬起来的真定公主。
雅间里只有沈沅钰一个人,她也不用顾忌什么形象,见此情形,她兴奋地连连拍手,yes!小年年干得好!庾璟年的做法实在太合她的意了。
金灵有种莫名的囧感,因为她不知道沈沅钰是因为庾璟年进球而喝彩,还是因为庾璟年对真定公主不假辞色完全不把她当成女人看待而喝彩。
沈沅钰自己都没发现,因为真定公主的出现,她渐渐地有点失去平常心了。
两队重新列队,真定公主就站在旻文太子的身后。旻文太子轻声道:“庾璟年不是普通人,咱们的策略,对他似乎不怎么起作用。”对于真定公主嫁给庾璟年,旻文太子是乐见其成的,这才允许真定公主下半场出现在蹴鞠场上。
男人,都是喜欢新鲜的。真定公主这样身份,又是这样又大胆奔放热烈的女子,整个大晋应该是一个都找不出来的。物以稀为贵,何况她又是那样的美丽,一旦对谁发起猛烈的攻势,旻文太子相信,是个男人就不会不沦陷。
只是,他似乎高估了真定公主的魅力,低估了庾璟年的定力。
真定公主看着庾璟年的目光却充满了熊熊的火焰,她本来就是一个野性难驯的女人,她明白,越是这样一个桀骜不驯的男人,驯服他越是有极致的快感。
而且,这样铁石心肠的男人,轻易不会对别人动情,可是你一旦得到他的心,他就会对你生死不渝,将你宠上天去。
旻文太子对男人很了解,正因为如此他才觉得庾璟年有些不可思议,“难道他已经有了心上人?”
真定公主“哼”了一声,恶狠狠地道:“他是我的,谁也抢不去!”
旻文太子笑笑,真定公主这一点倒是和他很像,他看上的女人,不论用什么手段哪怕是硬抢,也要抢到手上。
这一场比赛,的确是精彩万分。而真定公主也用事实证明了,她对庾璟年所说的那些话并不是吹牛。她跑动积极技术精湛,甚至独自打进了一球,只不过不管她表现得如何抢眼,庾璟年在和她对抗的时候都从来不会手下留情。
看台上的众人终于领略了这位铁血将军的手段。以前传言他冷面冷心,很多人只是听说,今天总算开了眼界。
当然这一场比赛最出风头的人仍然是旻文太子和庾璟年,作为北燕和大晋的前锋,他们的进球是最多的。
旻文太子用他近乎完美的脸蛋和近乎完美的表演征服了在场几乎所有雌性动物的心,而庾璟年则是力挽狂澜,用下半场的精彩进球帮助大晋挽回了颜面,和他比起来,太子庾邵恒在上半场的表现简直就是个渣。
庾璟年当然不会给太子留面子!
至于比分,在锣声敲响的最后一瞬间,庾璟年才打进了扳平比分的一球,北燕有没有放水她不知道,但是大晋肯定是拼尽了全力。因为她看见庾璟年已经满脸的汗水。
沈沅钰微微有些心疼。同时她心里有一种隐隐的不安,她越来越弄不清楚旻文太子的目的了。她可不相信他在大晋搞出这么些事儿就是单纯为了耍帅?
沈沅钰随着散去的人流刚走到鞠场的大门,就看见一个身穿葱绿色比甲的丫鬟走了过来,“请问阁下是文安县主吗?”
金灵警惕地将沈沅钰护在身后,道:“你是谁?”
那婢女道:“奴婢是真定公主身边的侍女,公主殿下久闻三小姐的大名,想要见文安县主一面,不知县主可否赏脸?”
沈沅钰微微一愣。真定公主?她为什么要见自己?自己和她可是从来都没有交集的啊。
金灵就看了沈沅钰一眼。沈沅钰想了想,刚才比赛的时候,旻文太子的目光时不时地扫过来,显然是知道她在小房间里的,沈沅钰弄不清他的目的,心里只是隐隐的担心,倒是可以会会这个真定公主,探探他们的虚实。
沈沅钰就道:“公主殿下现在在哪里?”
那名侍女一喜道:“县主请跟我来。”沈沅钰就派了一个丫鬟先去跟沈府的人说一声,让他们不用等自己先回去,然后就带着金灵和彩鸾跟着那个婢女从侧门出了鞠场,三拐两拐进了一个院子,婢女在外头禀报:“公主殿下,文安县主来了。”
屋里传出真定公主的声音:“请文安县主进来吧。”金灵就忍不住撇了撇嘴,真定公主好大的架子,都不肯出门来迎一下,真当这里是他们北燕不成?
沈沅钰倒是气定神闲,真定公主观其言行就知道不是个好相处的,这样怠慢自己她倒没觉得有什么。
那婢女歉意地挑起帘子来,沈沅钰就进了屋子。只见真定公主坐在美人榻上,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还是那一身月白色的骑装,衬得她越发英姿飒爽。
沈沅钰看了一眼便收敛了目光,上前行礼道:“参见真定公主。”
真定公主半晌才道,“县主请起,请坐!”沈沅钰谢了座,就在她身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彩鸾和金灵就站在她的身后。
真定公主灼灼的目光便落在她的身上,看得沈沅钰浑身不自在。
她既然不开口,沈沅钰就先说道:“公主这么急着要见我,不知道有什么吩咐?”
真定公主也不叫侍女上茶,只是有几分冷淡地道:“你就是沈沅钰?”
“回公主殿下,我就是沈沅钰。”沈沅钰隐隐觉得她的话中带着敌意,却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这位娇蛮的公主。
真定公主却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道:“看你也不过如此嘛。”
沈沅钰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都是从何说起的。
却不知道真定公主现在正在心里疯狂吐槽,这个文安县主长相算是漂亮,可绝对算不得“绝色”二字,起码她就不如自己漂亮,看起来也不像是有三头六臂。旻文太子神仙一般的人物,在北燕多少人拼了命倒贴他都不看在眼里,怎么会对这么一个小姑娘动了心思呢?
旻文太子那样的人,在北燕有无数的拥趸米分丝,无数女人削尖了脑袋想要嫁到太子府去,真定公主没有被封为公主之前也有几分嫁给旻文太子的意思,当然以真定公主的性子也不可能像是言情小说里写的那样,对旻文太子痴情一片到要死要活非君不嫁的地步,所以一旦情形有变,她马上把目标锁定在庾璟年的身上,这变化就十分自然了。
只不过旻文太子毕竟是她求而不得的东西,现在听旻文太子亲口对她说想要娶沈沅钰为正妃,真定公主心里自然而然就有了一种酸溜溜的感觉,沈沅钰感觉到的那种隐隐的敌意正是源自于此。
沈沅钰却不知道这些前因后果,道:“公主殿下的话我有些听不懂,还请殿下明示。”
真定公主挥了挥手,对屋内侍候的宫女嬷嬷道:“你们先先去,本宫和文安县主有几句要紧的话要说。”
众人答应一声鱼贯退出了真定公主的房间,金灵和彩鸾却站着没动。真定公主一挑眉毛:“怎么?文安县主是信不过本宫吗?”
沈沅钰微微一笑,她还真是有点儿信不过真定公主,不过真定公主既然看上了庾璟年,沈沅钰也不得不承认真定公主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沈沅钰回头冲着彩鸾和金灵点了点头,两人得了她的首肯,这才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
真定公主道:“看你娇娇弱弱的,没想到御下还有一套手段!”
沈沅钰淡淡地道:“公主殿下过奖了。如今这屋里只剩下咱们两个,公主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吧。”
真定公主咯咯一笑,看向沈沅钰的目光越发感兴趣的样子,她双手支颐,缓缓道:“实不相瞒,并不是本宫想见你,而是别人想见你。本宫只不过是在中间为你们前线搭桥而已。”
沈沅钰心里一动道:“你是说……旻文太子?”
真定公主双手一拍道:“你果然很聪明,难怪太子殿下喜欢你!”
沈沅钰暗哂了一声,这有什么难猜的。随即听到旻文真定公主的话,她就愣了:“你说什么?旻文太子……”喜欢我?
有没有搞错!真定公主是不是疯了!
真定公主一双眼睛眯了起来,她抬起一只手轻轻捏住了沈沅钰的下巴:“本宫很想知道,你是靠什么吸引了太子殿下的?要知道在我们北燕,想嫁给旻文太子的女孩,能从玄武门一直排到太极殿去,可他怎么就偏偏看上了远在千里之外的你呢?据我所知,你们从头到尾也只不过就见了一次而已。”
沈沅钰心里有一丝慌乱,她不知道旻文太子想要干什么,而旻文太子给她的压力又实在太大了。而真定公主那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她能感受到真定公主的手上的皮肤光滑细腻,可那种感觉还是让她全身发麻,十分不舒服。
沈沅钰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一把推开了真定公主的手,不客气地道:“公主殿下请自重!”
真定公主哈哈大笑,她捏过沈沅钰的两只细长的手指轻轻搓着,笑得有几分诡异:“你看起来外貌不过如此,没想到皮肤摸起来却这样光滑柔嫩。”
沈沅钰两辈子从来没见过真定公主这样的,觉得她简直就是一个脑子进水的疯子。这样的人她再不想应付,只是冷冷地道:“旻文太子在哪里,我要见他!”
真定公主两眼放光地看着沈沅钰,那种目光就像一只戏弄捉到了嘴边的老鼠的猫:“你想见他很容易,只要过了我这一关!太子殿下可还托付我送一样东西给你。”
沈沅钰问道:“是什么?”
真定公主站起身来,迈着修长的大腿在屋子里面走了一遭,沈沅钰心中虽然不耐烦,表面上却是丝毫没有表现出来。
第142章 识破身份
真定公主的屋子里其中的一面墙壁上挂着一把宝剑,剑鞘上镶嵌着精美的宝石,真定公主在宝剑面前站定了,忽然之间按动机簧将宝剑拔了出来。
屋中亮起一泓秋水。
沈沅钰原来以为那把剑只是一件装饰的物品,没想到不但是真剑,而且看起来品行还不错的样子。
真定公主一个踏步,动作潇洒利落,剑尖已经抵在了沈沅钰的脖子上,沈沅钰吃了一惊,“你要干什么?”
宝剑传来阵阵刺骨的寒意,激得她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真定公主再次笑了起来,那声音柔腻又森冷,听在沈沅钰的耳朵里,就像是有一条毒蛇在身上爬来爬去那样让人难受。她看着沈沅钰的目光晦暗不明:“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宝剑抵在她脖子上的一瞬间,沈沅钰的确是有几秒钟的慌乱的,不过很快她就冷静了下来。“你不会的!”她的声音中充满了自信。“你不会的,我是兰陵沈氏嫡女,皇帝也很喜欢我,所以才会封我做了文安县主,又让我食扬州两郡。你杀了我对你没有一点好处,兰陵沈氏不会放过你,皇帝也不会放过你。为了大晋朝廷的面子,皇帝也不会放过杀我的凶手的。”
沈沅钰的话说得又快又急,这短短的一段话中点出了自己的身份,有点出了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并且提醒真定公主,若是她真的敢动手杀了自己,她唯一的结局就是给自己偿命。
真定公主双眼眯了起来,眼中闪过危险的光芒:“你怎么就那么肯定我不会?”
沈沅钰道:“我刚才和你说得很清楚了,杀了我对你没有一点好处!你也没有非要杀我的理由!”
真定公主道:“你知不知道,太子殿下是我们整个鲜卑人的骄傲,他的妻子如今死了,可是他的继妻也应该出自我们鲜卑才行。如今他不知道受了什么迷惑,竟然一意孤行想要娶你做他的太子妃,我还没有充足的理由杀了你吗?要知道,本宫也曾经是他的追求者!”
“你是说你到现在还喜欢旻文太子?因妒成恨,你就要杀了我?”沈沅钰轻哂,她才不相信这样的鬼话。她不是瞎子,真定公主看向旻文太子的目光里并没有那种缠绵缱绻之意。沈沅钰相信,即便是被北燕牺牲,作为和亲人选送到了大晋,真定公主还是想好好活下去的,要不然她也不会那么努力接近庾璟年了。
沈沅钰不知道的真定公主到底要干什么,不过她知道真定公主绝对没有要杀她的意思。因为她从真定公主的眼睛里并没有看到任何一丝杀机,那一双美丽的眼睛中满满的都是戏谑。
她有些后悔没有留下金灵在身边了。若是有金灵在,她就不会落入这样进退维谷的尴尬局面了。
她头脑高速运转,正在极力思索怎样摆脱现在的困境,忽听得外头一声低沉好听的声音响了起来,“真定,你在干什么?”
房门在丫鬟们退出去的时候,就被真定公主吩咐关了起来,这时候被人一脚踢开,旻文太子一身骑装,身姿傲岸挺拔,大踏步走了进来。一打眼,看见真定公主拿着一把宝剑将沈沅钰逼在墙角,雪亮的剑尖正抵在沈沅钰玉般白皙的脖子上,沈沅钰像是一个易碎的瓷器,只要稍稍一碰就会碎了。
旻文太子俊逸无双的脸上不由勃然变色。
他大踏步上前,沈沅钰只觉得眼前一花,旻文太子已经来到她的左近。他一把便抓住真定公主的手腕,真定公主也是会武功的,不过比起旻文太子这种经常在战场厮杀经验丰富的就差远了,她一声痛呼,也不知旻文太子用了什么手段,宝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真定公主人也被他就势一推,摔倒在墙角。额角磕在墙上,鼓起一个大包。
“你疯了吗?”真定公主怒吼出声。
旻文太子冷冷地看着真定公主,目光中充满了冰寒的杀机:“真定,本宫知道你的那些龌龊心思,我劝你全都收回去,不要在本宫面前耍小聪明,若是你敢动文安县主一根毫毛,本宫可以向你保证,我会让你们陇西赵家从此云散烟消,成为历史!”
他一字一句说得铿锵有力,虽是威胁之语,却能让人深信不疑。
真定公主怒道:“慕容圭,你为了一个汉人女子竟想做到这样的地步吗?”
旻文太子道:“你要是不相信,尽管可以试试!现在来向我讨要你的人并不在少数,信不信我立即就把你嫁给一个一无是处的老头子?”
“你敢?你就不怕我坏了你的大事?”
旻文太子道:“你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大晋的助力对本宫来说可有可无,就算没有他们的帮助,本宫一样可以巩固地位,一样可以灭掉北魏,你要搞清楚,你现在,根本没有和我讲条件的资格!你唯一能做的,就是老老实实给我做事!”
真定公主的脸色阵红阵白,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娇媚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太子殿下,我不过是和文安县主开个玩笑,你何必这样生气呢?”
说着自己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向着沈沅钰敛衽行礼:“县主,刚才是我这个作姐姐的玩笑开的有点儿过火了,我也不过是想检验一下你的胆量,看你到底配得上配不上我们惊才绝艳的太子殿下而已。你可千万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这个女人变脸简直比翻书都快,恃强凌弱,欺软怕硬,为人又极会看眼色,沈沅钰长这么大,还头回看见这样的女人,她哼了一声,并没有理她。
旻文太子这才转头对着沈沅钰道:“走吧,不要理会这个疯子。”带着沈沅钰就向外走去。
真定公主退往一旁,笑靥如花,一点儿看不出生气的样子。旻文太子经过她的时候一伸手道:“拿来!”
真定公主乖乖地从袖子里拿出一个亮闪闪的指环,递到旻文太子的手上。
旻文太子“哼”了一声,这才满意地带着沈沅钰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你没有受伤吧?”旻文太子边走边问。
沈沅钰摇了摇头,“我没事!安定公主并没有伤到我。”
旻文太子解释道:“他们赵家都是一群疯子变态神经病,不过这点儿审时度势的本领还是有的,所以她不敢在我的面前伤害你的。等你以后到了长安,自然就会领会赵家这群人烦人的本事了。”
“到了长安?”沈沅钰有点儿不可思议地看着旻文太子,这人是不是太自恋了点儿。我什么时候答应过跟你走了?
旻文太子笑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回我的居所咱们再细说。”这一笑,真真是颜值爆表,令万树千花全都失却了颜色,也难怪他有那样的自信。
若沈沅钰是个颜控,肯定就会立刻答应了下来。只可惜,沈沅钰看男人,并不是特别看重那张脸。
两个人进了旻文太子的房间,旻文太子道:“你随便坐。”
自己先找了书案后面的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沈沅钰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也找个了地方坐了下来。这里似乎是旻文太子在鸿胪寺的书房,虽说只是一个临时性的书房,可却被旻文太子布置得十分典雅古朴,显示出书房主人与众不同的品味。
沈沅钰想了想,先问道:“我到底该叫您太子殿下呢,还是沐公子呢?”
旻文太子含笑道;“情非得已,当时为了想早点儿见你一面,未曾向你袒露真实身份,还请你不要见怪。”
沈沅钰点了点头。“殿下到底想要对我说什么话?”
旻文太子看着沈沅钰,双目之中饱含着深切的缅怀,“到现在你还对我心存戒备,不过你要相信,这个世上最不会伤害你的人,就是我!”
沈沅钰细细品味着他话里的意味,心里陡然一震。难道是……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穿越者”的身份?沈沅钰只觉得心里一寒,那可是她最大的秘密,即便是最亲近的人,她也绝不愿和他们分享。
她这才反应过来,一路上到现在,他一直自称“我”,而不是“本宫”。
她装疯卖傻道:“太子殿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旻文太子道:“你且等我一会儿,我去换件衣服。”说罢就起身去了内室。
沈沅钰坐在房间里,只觉得如坐针毡。旻文太子换衣裳的时间不过一刻钟,而她仿佛等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随着囊囊的脚步声,当旻文太子再次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沈沅钰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了一般。
因为旻文太子是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走进来的,他卸去了香囊玉佩等诸多配饰,除了头上用来固定长发的碧玉冠让人觉得有些出戏之外,那种潇洒干练的“范儿”,让沈沅钰几乎以为自己重新穿回到现代去了。
“你你……”她指着旻文太子说不出话来。
“这套西服我老早就叫人做好了,今天还是第一次上身。”旻文太子笑着走到他的面前,风度翩翩地伸出一只右手来:“你好,老乡!”
沈沅钰心里的惊骇简直无以复加,她能猜到旻文太子的身份,是因为旻文太子名满天下,事迹人尽皆知,旻文太子又是这么知道她也是穿过来的。她也终于明白,旻文太子为何到了大晋之后,第一个要见的人就是自己。因为他早就清楚了她穿越者的身份。
沈沅钰想通了一件事,凭借旻文太子的敏锐和周详,既然千里迢迢到建康来寻她,那么他肯定就有了足够的证据证明她就是他的老乡。
一瞬间她的心里掠过无数个念头,既然无法否认,倒不如认下这个老乡。
所以沈沅钰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和他相握。
那一瞬间,连旻文太子那么心性坚忍的人都激动得差点流下眼泪来。“我终于找到老乡了,我终于找到老乡了!”
这个时候,两个人说话的语调都变回了现代的,就是有人在旁边听他们说话,恐怕也未必能够听得懂。现代语言虽是由古代转化而来的,可是语调语法上还是有许多不同之处的。
旻文太子拉着她的手不肯撒手,沈沅钰也激动得热泪盈眶,遥想当年刚刚穿越的时候,心里的不安和隐约的恐惧,能在这个时代找到另一个穿越者,简直就像见到了最最亲近的亲人一样。
两人语无伦次地说了一会子话,沈沅钰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好不容易,她才慢慢地冷静了下来,问出了那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你是怎么知道我是穿来的?”旻文太子可能知道的事,别人也有可能知道。所以这个问题她不能不问清楚。
旻文太子道:“这个还得慢慢说。我刚穿过来的时候附身在北燕九皇子的慕容圭的身上,虽也是皇子之尊,可却智商低下,不受父皇的喜欢,我不知耗费了多少心思,才终于登上了太子之位……这些不说也罢。”
“等我有了一点儿自己的力量,我就开始四处寻找穿越者的踪迹。我想偌大的世界不可能只有我一个穿越者吧,若是只有我一个人是穿过来的,那我也太寂寞了。”
沈沅钰焦急道:“那你有没有找到别的穿越者!”旻文太子这个想法她也有过,只是她的力量比起旻文太子来,实在太过微不足道,所以这个想法也就只是一个想法,没有想旻文太子那样得以实施。
旻文太子摇了摇头:“我命人四处打探,四处搜寻奇闻异事,只可惜一连数年过去了,可还是一无所获。眼看着我都要陷入绝望的时候,我派在大晋的探子却给我送来了好消息,让我从蛛丝马迹之中找到了你。”
沈沅钰一愣:“我到底是哪里露出了马脚?”
旻文太子笑吟吟地吐出几个字:“线索有两样,一是扑克,一是头油,得到这两种线索之后,我就命人密切关注你的一举一动,观你之言,查你之行,很快我就确定了你就是另一个穿越者。其实咱们这虽然融入到了这个时代,可是毕竟咱们骨子里和这些土著们还是不一样的,咱们的行为方式咱们某些不经意的举动,土著们看不出什么来,落在咱们的眼里却都是线索。”
沈沅钰大吃一惊,“这么说这些年来,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你的监视之下?”
旻文太子咳了一声,有些尴尬地道:“没有那么夸张,不过你做的很多事我都知道而已。”
沈沅钰只觉得背后泛起一股凉气,她是大晋四大门阀之一兰陵沈氏的嫡女,自己的一举一动却都在旻文太子的监视中,那旻文太子的情报网到底有多大多广多可怕?
不知怎么的,沈沅钰心里有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旻文太子可能是太过激动了,心细若发的他竟然一时之间没有觉察到。仍在自顾自说道:“你不知道我刚刚得知这些线索之后有多激动,真想立刻抛下一切到大晋来看你。只是北燕内部的斗争日趋激烈,我根本就离不开,这件事又绝不能假手他人,所以我一直在寻找一个机会,直到我和大晋三皇子庾邵渊合作拿下司州,这才找到机会出使大晋。其实这样一件小事,又何须我亲自出马呢,我这次出使大晋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想亲自来见你一面。”
沈沅钰已经听傻了。
旻文太子又接着道:“所以我才会刚化妆成沐九,到了建康之后,就先想办法和你见了一面。”他微微一笑:“你真是给了我不少惊喜,如你这般聪慧的女子,就是在咱们原来的那个时代,怕也是凤毛麟角。”
沈沅钰脸色一红,“你过奖了!”
旻文太子笑着拿出那个造型别致的指环,道:“这东西,我本来是想叫真定代我送给你的,谁知道她会对着你发疯。”
沈沅钰将那个指环接在手里,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熏陶,她对首饰的鉴赏能力已经极高,自然看得出这指环制作得极为精巧,正面镶嵌着一颗硕大红宝石,戒托配以小颗钻石拼凑出吉祥纹样,最别致的是那颗红宝石被匠人磨制成一个振翅欲飞的凤凰形象。沈沅钰连忙道:“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旻文太子不容分说,硬是把指环戴到了她的手指上。“这指环的确贵重,不过不是因为它本身的价值,这上头的宝石就是再贵重,也总是有价之物,这指环最最贵重的地方在于,它是北燕太子妃的象征。”
“太子妃?”
旻文太子深情地看着她:“不错,是太子妃,我的妻子。”他忽然一把拉住沈沅钰的手,道:“嫁给我吧,做我的太子妃。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像咱们这样,了解彼此的心思,咱们是天生的一对儿,就该做夫妻!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登上皇位,到时候灭掉北魏和南晋,我统一了天下,你就是万民之母的皇后。”
沈沅钰一时之间觉得心乱如麻,“可是,可是……你的妻子?”
“我的原配妻子李氏已于三年之前就去世了,我曾发誓要为她守制三年,如今三年时间已到。父皇一直叫我续娶名门千金,我一直顶着父皇的压力不肯,为的就是娶你。”他目光流露出的真诚那一瞬间让沈沅钰也心头一震。
换了任何一个女人,旻文太子这样惊才绝艳的人物当面求恳,必会立刻答应下来的。可是沈沅钰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划过的却是庾璟年那张冰冷中却带着暖意的笑脸。
按说旻文太子这个穿越者和她有着共同的的经历,应该更能给她安全感才是,可事实上,沈沅钰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比起旻文太子来,庾璟年才是她的良配,她也不知道这个结论从何而来,可就是在她的心底生根发芽,牢牢占据着一席地位,不可动摇。
沈沅钰心里乱哄哄的,只得搪塞道:“你还有孩子……”旻文太子的履历和资料大概大晋的高层就没有不知道的,他娶关中顶级大族陇西李氏的嫡女为太子妃,两人琴瑟和谐,生下两子一女,他的侧妃张氏也为他生下一个庶子,他的嫡长子慕容韬如今已被封为世子。
也就是说,他已经是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的父亲了。
旻文太子道;“这个你放心吧,既然老天让我穿越这一遭,又给了我这样的身份,我是绝不会辜负上苍对我的厚爱的,早晚有一天我会荡平北魏,渡过长江,一统天下。这样的一番功业,自该由咱们的儿子来承担。”也就是承诺,日后让沈沅钰的儿子当太子做皇帝。
沈沅钰这个时候已经慢慢从刚才的震惊之中缓过劲儿来,听见旻文太子的话,只觉得全身发冷。世人都说他和太子妃李氏鹣鲽情深琴瑟和谐,可看他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如此薄情,她又怎么能保证,他就会对自己始终如一地好呢?
旻文太子见她目光中仍有犹豫,便又加码道:“非但如此,我还可以答应你,若你答应做了我的太子妃,我便遣散东宫中的所有的女子,一生一世只守着你一个人。”
这个承诺不可谓不重了。
若是换做刚才,沈沅钰也许会被他所说的话而动容的。可是现在……
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了计较,却缓缓地道:“我现在心里很乱,你能不能给我点儿时间让我好好考虑一下,何况这样的大事,就是我答应了,还有兰陵沈氏的长辈,还有大晋的皇帝,他们能那般轻易的答应吗?”
旻文太子一愣,笑道:“是我太心急了。我会给你时间让你好好考虑的。”
沈沅钰松了一口气道:“谢谢!”
旻文太子又道:“至于兰陵沈氏和大晋皇帝的态度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叫他们乖乖地将你双手献给我!”语气中透出十足的自信。沈沅钰也相信他有足够的能力和手段做到这一切。
她还是忍不住问:“你打算怎么做?”
旻文太子神秘一笑:“这件事先容我卖个关子!”
沈沅钰想了想,道:“我还有一件事想要问你,是不是咱俩前世也认识,至少见过,在你的身上,我怎么总感觉有种熟悉的感觉?”
旻文太子道:“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你前世住在b市,你在哪个城市?”
b市是全国的经济、金融中心,繁华的国际大都市,沈沅钰道:“我住在c市,和b市相差十万八千里呢,看来咱们是不认识的,还真是有点奇怪。”旻文太子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种感觉按说应该是不会错的。
沈沅钰不死心,又问了一句:“那你前世是干什么的,叫什么名字,我一定听过你的名字。”若旻文太子前世只是一个屌丝,穿越到这个时代是绝不可能混到现在这样风生水起的,把古代人都当成傻子,只有现代的穿越者才最聪明?那是玛丽苏小说里才有情节。
“说起来,前世我大概还是有一点儿名气的。”旻文太子呵呵笑着说道:“不过这件事在这个世界上我大概只能向你炫耀一番了。前世我是个做生意的,我的名字叫方健。”
“方健?”沈沅钰猛地站了起来,声音都微微颤抖了起来:“你是锐翔集团董事长方健?”
旻文太子见她这样激动,以为她是在前世听过自己的传奇,并未太过疑心。笑道:“你听过我们的名字?”
沈沅钰苦笑道;“怎么会没有听过呢?在前世你虽然没有现在这样出名,那是因为没有给你今世这样大的舞台,你以数万元资金投资创业,仅仅五年时间,就从一个仅仅数平方米的小办公室发展成为拥有数十亿资产,5家子公司上市的庞大企业集团。你成功创建了自己的财富帝国,你本人登上过美国时代周刊,你的事例入选了哈佛教材成为经典案例,你是无数年轻人的偶像,激励着她们不放弃一夜暴富的梦想在帝都魔都四处碰壁……”
旻文太子笑着摆了摆手,道:“过去了,都过去了!”沈沅钰说的很对,现在他拥有了更大的舞台,更多的资源,他也可以做出更惊天动地的事业,在前世那样不利的条件下,他都可以跻身上流社会,何况是现在,若是不能成为北燕的皇帝,借机一统天下,那就枉费了上天让他穿越一回,又给他这样的高贵的身份。
旻文太子是个极为细心的人物,只是今天在这个异时空里,见到来自同一个“地方”的老乡,他也难免有些情绪失控,并未注意到沈沅钰背在身后的拳头紧紧握着,指甲几乎陷进了肉里。
方健!方健!竟然是他!
沈沅钰几乎用尽全部的力气,才将自己沸腾翻涌的情绪压了下去。
第143章 前世宿仇
就听见旻文太子笑道:“我已经告诉你我是谁了,你也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吧?”
沈沅钰已经整理好了自己情绪,云淡风轻地道:“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你肯定没有听过我的名字。”
旻文太子道:“不管听没听过,你要说出来才能知道。”
沈沅钰道:“我叫翁蓉,只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
“翁蓉、翁蓉!”旻文太子把这个名字念了两遍,粲然一笑道;“是个好听的名字。”然后又说:“前世是谁其实现在都不重要了,关键的是,希望今生我们两个能好好地在一起,相亲相爱,不要辜负了上天让我们在这个世界里重新活一遍的机会。”
沈沅钰认真地道:“你的提议,我会好好考虑的!”说着就站起身来,“我出来的时间已经够久了,现在必须得回去了。”沈沅钰说着将那个指环脱下来还给旻文太子,她的动作虽然轻柔,但态度十分坚决。
旻文太子也不是个强人所难的人,便苦笑着收下了,然后道:“希望用不了多久,你便能为我心甘情愿地戴上它!”
沈沅钰垂眸不语。
旻文太子有些依依不舍地道:“和你这个‘老乡‘在一起,似乎就有聊不完的话题。”他摇了摇头:“我送送你吧!”
沈沅钰道:“不必了,这样对我的名声不大好。”
旻文太子一拍脑袋:“瞧我,差点儿忘了这里不是咱们的那个时空了!”
沈沅钰笑笑没有回答。旻文太子就叫了一个丫鬟进来,让她送沈沅钰出门,又对沈沅钰道:“洗笔阁的老板是我的人,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只需要派人和他说一声,约个时间,我自会去洗笔阁见你。”
这个沈沅钰早就猜到了。她又给旻文太子行了一礼,这才跟着丫鬟从鸿胪寺的后门出来,上了自家的马车。
沈沅钰在和旻文太子说话的时候,把彩鸾和金灵都留在门口守着,所以两个人并不知道沈沅钰在屋子里和旻文太子究竟说了什么。
等沈沅钰上了马车,她们才发现自家小姐的情形不对。沈沅钰的脸都变绿了。
刚才和旻文太子在一起的时候,沈沅钰努力表现得若无其事,就是害怕自己一不小心露馅了。现在身边都是自己的贴身丫头,沈沅钰终于不用再装相了。她的手抖得都完全停不下来了。
金灵还是第一次看见沈沅钰这样手足无措的样子,彩鸾则是赶紧从马车的暗格里拿出茶壶茶杯,倒了一杯尚温的玫瑰花茶递到沈沅钰的手里,“小姐,你先喝口茶,压压惊吧。”
沈沅钰依言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茶,才觉得好受了一点儿。见两个丫鬟眼巴巴地看着她,沈沅钰也不知道该和她们说什么好,只得安慰道;“没出什么事儿,你们别担心!”顿了顿,才道:“我就是有些累了,让我歇一会儿。”
沈沅钰闭上眼睛,心里仍然是翻天覆地,却又哪里睡得着,藏在背后的拳头却是越握越紧。
方健?方健!!
她真不知是该哭好还是该笑好了。
她骗了旻文太子,其实她前世根本就不叫翁蓉,翁蓉是她前世闺蜜的名字。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她前世也姓沈,名叫沈宜,是c城极有名气的律师。说起来,她一直怀疑自己的穿越和锐翔集团董事长方健有关系。
那时她是原告的代理律师,而方健则是被告。那也是她前世接过的最后一个案子。
一个性质极为恶劣的刑事案件。
受害人名叫方琼,是锐翔集团前董事长,方健的合伙人。他死了以后,方健才继承了他的位子,成为锐翔集团董事长。后来沈宜经过调查发现,锐翔集团早已被方健架空,锐翔集团的发迹也全靠了方健的费心经营,但是因为方琼是集团大股东,所以这个董事长的位子一直是方琼的。
方琼死在家里,全身没有一点任何伤痕,法医鉴定结果是服用过量的安眠药致死。此前方琼有比较严重的抑郁症,警方在现场有没有发现任何他杀的线索,所以警方认定方琼是自杀。
受害者家属不肯相信。他们认为方琼死前一直在积极接受治疗,抑郁症也有了好转的迹象,不可能在这个时间点自杀。
受害者家属找了无数的大律师,可是听说案件涉及到方健的合伙人,没有一个人愿意接下这个案子。最后受害者家属找到了沈宜,那时沈宜刚刚赢得一个大官司,在业界获得了极高的赞誉,事业处于上升期的她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加上她和受害者家属相熟,她初步了解了案情之后,就接下了这个案子。
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之后随着案情的逐步展开,疑点一个一个浮现在她的眼前。方健掌控整个锐翔集团的过程中,他的合伙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奇死亡,有人是游泳的时候心脏病发作猝死,有人是酒驾出了车祸死亡,当初合伙开公司的四个人,到了最后就只剩下了方健一个人。
沈宜翻阅过他们的卷宗,接手的都是大律师,最后的结论也没有任何特别的,都是偶然死亡。她却有点儿不信这个邪。一个两个全都莫名其妙死了,最后把几十亿的财产全都留给了方健?
这也太巧合了!
所以她去b市会见了方健这个传奇人物。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方健时的惊艳,就算在前世,他也是一个极为耀眼的人物,他在的时候,任何人都会被衬托成他的背景。英俊、深沉、稳重、内敛,是女孩子心目中的标准的白马王子形象。她和方健接触了几次,也不得不承认她被方健的风度所折服。
方健对他那几个合伙人的英年早逝表示了极大的痛心,那都是他的好哥们儿,他们的死,他也极为难过。并且对沈宜说,她虽然在调查他,可是他理解并支持她的工作。曾经有大师说他是天煞孤星之命,他的朋友和亲人会因为和他的接触而遭受厄运,他开始不相信,现在却是悔之晚矣。
那几个人合伙人死了之后,方健悉心照顾他们的家人,分配他们留下的遗产,没有占那几个人一丝一毫的便宜。
方健在整个公司里口碑极佳,几乎没有一个员工说他不好的。
那个时候甚至连她自己都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动摇,会不会是自己的太过阴谋论了,他的那几个合伙人都是意外死亡。
沈宜曾经把这件事和自己的父亲说起过,父亲沉默半晌之后说:“方健此人,不是大仁大义,就是大奸大恶之辈,既然你已经接了这个案子,就应该一查到底,查出事情的真相,给受到伤害的人一个交代。”
沈宜在父亲的激励之下,坚定了一查到底的决心,她从方健的家乡开始查起。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这个方健小的时候家庭条件很不好,他的成长史简直就是一部大型的励志剧,励志指数五颗星。
随着调查的深入,她对方健的认识也在逐步加深,也慢慢掌握了一些证据。这个时候,方健忽然对她展开了疯狂的爱情攻势,说实话沈宜虽然忙于事业,没有正经谈过恋爱,但是她人长得漂亮又事业有成,绝不缺乏追求者。可是像方健这样的优秀的男子,她也是平生仅见。
他简直就是乌烟瘴气的现代生活中一泓清澈的泉水,沈宜甚至不知道远古贵族般的风度气质是怎么修炼出来的。她差一点儿就守不住防线答应成为他的女朋友了。好在律师的职业道德让她守住了本心。
沈宜最后对他说:“只要证明你和这个案子没有关系,只要证明你是清白的,我就答应做你的女朋友,甚至嫁给你做你的妻子,这都没有什么不可能,但是前提是,我要做完这个案子。”
事情发展到最后,连她也不希望方健是凶手,她不希望眼睁睁地看着这样一个优秀的青年人一瞬间堕入地狱。她也的确没有找到什么不利于方健的证据。
等她穿越之后,反思前生的一些事情,她才明白,和方健的交锋中,她始终是处于下风的。虽然她不愿意承认,可是方健的才智和演技始终比他高上一筹。
也许是方健三个合伙人死得太过冤屈,连老天也看不过眼,沈宜竟在无意之中找到了关键的指认方健的证据。
这个世界是残酷的,兜兜转转,全国十佳杰出青年,无数人梦中的白马王子,竟然是个杀人凶手,是个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恶魔。
沈宜办了那么多年案子,什么样的人没有接触过,知道真相的那一瞬间她几乎无法相信。
她实在是太痛心,因为方健太优秀了!
就在沈宜决定将这关键的证据交给警方的时候,方健不知怎么知道了这件事,他找到沈宜,那时候沈宜和他已经算是不错的朋友了,彼此都有了对方的电话号码,方健在电话中苦苦哀求,让沈宜给他最后一个机会。
沈宜受不了他的苦苦哀求,心一软就在酒店中见了他最后一次。沈宜见识了什么叫真正的演技。方健苦苦哀求她不要把证据教出去,并像她保证以后挣得每一分钱他都会投向慈善事业,用以偿还他的罪孽,并且他指天誓日地说道,他对沈宜是真心的,沈宜是他这一辈子唯一爱过的一个女人。
沈宜明知道他在演戏,可她还会差一点儿被他说服。不过沈宜最终还是决定把证据交给警方,方健又求她给自己几天时间,让他最后和自己的父母告别。
沈宜答应了。
每每回忆起来,沈宜都会想起一句话:不是国、军太无能,只是共、军太狡猾!
沈宜实在没想到他敢买凶杀人,他敢这样胆大包天。
所以当沈宜第二天晚上带着一身疲惫回到酒店的时候,她听见一声沉闷的枪响,她眼中最后的印象就是那加了消音器的黑洞洞的枪口。
之后,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c城的优秀青年女律师沈宜已经变成了大晋四大门阀之一兰陵沈氏的嫡女沈沅钰。
不用猜也知道,她身边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助理一定斗不过老奸巨猾的方健。那关键的证据必然是被方健得了去了。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白死了,方健的罪恶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能够揭露。
后来她平心静气地想想,自己天时地利人和占尽了,最后还是被方健给阴了一把,被他给翻盘了,你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实在太厉害了。
这些往事已经渐渐淡漠了,但是随着旻文太子的出现,又再次清晰地浮现出来,那曾经锥心刺痛的恨又如同跗骨之蛆一般噬咬着她的灵魂,方健这个伪君子,不,应该说旻文太子这个贱人,居然还妄想娶她为太子妃,就算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了,她也绝不会嫁给他的!
还有,她要不要找旻文太子报仇呢?
旻文太子在前世那样不利的条件下都能够力挽狂澜,现在他是一国的储君,拥有近乎无限的权力和近乎无限的资源,她拿什么去和旻文太子斗?就算是大晋的皇帝,怕也不敢拍着胸脯保证就能拿下旻文太子吧。
沈沅钰想这就觉得憋屈,或者为了整个兰陵沈氏,为了那些疼爱她,她也珍惜着的家人,放弃报仇会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旻文太子会放过她吗?
当时为了那个案子,她曾经深入研究过这个男人的性格,知道他是一个极端坚持己见的人。说好听点儿是有毅力,说难听点就是固执,不撞南墙不回头!
这个男人为了夺锐翔集团的控制权,他可以用卑鄙无耻的手段一个一个杀死自己的兄弟和合伙人,自己如今暴露了穿越者的身份,他会放弃对自己的竞逐吗?
他或许根本就不爱自己,可自己穿越者的身份,就像是一件勋章或者战利品,就像是连接过去时代的一座桥梁,他肯定不会放过。想起旻文太子那句“至于兰陵沈氏和大晋皇帝的态度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叫他们乖乖地将你双手献给我”,沈沅钰只觉得全身发寒。
怎么办?怎么办?
马车回到乌衣巷的时候,沈沅钰想得头都快炸开了。
沈沅钰回到东厢房,还没有坐定,就叫人先把蕊心叫了过来。
“小姐,你找我?”
沈沅钰想得太深,她的目光中都有一层幽幽的光芒,她声音有些沙哑地道:“你把所有关于旻文太子的资料全都拿过来,记住,是所有的资料。”
蕊心本来想问问沈沅钰,真定公主都和她说了什么,可是她能感受到沈沅钰的精神状态十分不稳定,蕊心只好把这个话题咽了下去:“可是小姐,咱们小大房在北燕没有情报网络,咱们手里的消息大都是比较陈旧,很多都是道听途说的,怕是没有什么价值!”
沈家的情报网络真正有价值的部分还是掌握在宗主沈弘的手里。沈沅钰无奈地抱着头:“不管有用没用,先拿来给我看看再说。”
蕊心下去不一会儿就捧了厚厚的一本卷宗回来,虽然是道听途说,但是旻文太子本身太过重要,他的经历又太过传奇,所以有关他的卷宗才会有这么厚。
沈沅钰一把夺过来细细翻阅着。沈沅钰翻了半天,这上面记载的果然都是些自己已经知道的陈词滥调。
旻文太子慕容圭,北燕燕烈武帝的第九个儿子……生母宸妃……十三岁之前默默无闻……此后一飞冲天,变得聪明绝顶……莽原之战大破北魏大军……成为北燕太子……
沈沅钰抚着自己的脑袋,等等!
按照这份资料,方健应该是在慕容圭十三岁的时候附身在他的身上的,那岂不就是十二年前,而自己穿过来才不到一年!
按说自己被方健暗算在前,应该更早穿越过来才对,为什么方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比她早了十多年?
刚才太过激动,一时竟忘了问他,因为什么原因穿越到这古代世界里来的。
想想还是算了,和旻文太子这样的人接触简直就是与虎谋皮,这样的人能不见就最好不见。
沈沅钰这边正在胡思乱想,鸿胪寺旻文太子的居所之中,旻文太子心中也有一些惘然。
他身边的那位中年文士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坐在他的下首,小心翼翼地道:“太子殿下,您真的要娶这位文安县主为妻?臣实在不明白,关中有那么多名门望族要与太子结亲联姻,您何必……”
旻文太子摆了摆手:“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你不必再劝我了!”
“太子殿下……”文士跟着旻文太子十几年了,知道他的性子最是冷静自持,从来不会因为个人的好恶而影响他的霸业,影响大局,可是今天,他到底是怎么了?
旻文太子长叹了一声:“很多年前,本宫曾经……真心爱过一个女子,可后来却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亲手将她除去。这个文安县主,不但与那个女子同出一地,而且神韵气质与那个女子竟有五分相似……”
他不由就想起了前世那个固执地坚持己见的律师沈宜,那样的聪明干练充满魅力,深深地吸引着他。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地对女人动了真感情,可是这个他真正付出了感情的女人却要把他送进监狱。谁都不知道当他亲手买凶将她杀死的时候,他的内心有多痛苦。
“我欠她的,就补偿给这个女子吧!”旻文太子幽幽地道。
沈沅钰一晚上没睡好觉,想着旻文太子远在长安,却对她的一举一动全都了如指掌,她的心里就分外不舒服。她简直变得有些疑神疑鬼起来,看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像是旻文太子的细作。
这样惶惶不可终日地过了几天,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早上给周氏问安的时候,连周氏都看出来了。
“你这是怎么了?可是生了什么病了?怎么才几天功夫就瘦成了这样,连下巴都尖了!若是病了就赶快请个大夫来。”
沈沅钰心想,她是病了,那病根就是旻文太子。旻文太子简直就变成了她的一个心魔,一个业障。
好不容易安抚好了周氏,沈沅钰回到东厢房,刚刚喝了一盏茶,就有人进来禀报,“小姐,外头有个人,自称是洗笔阁的陶掌柜,说您在洗笔阁定了一套文房四宝,他今天特意给您送过来。”
“什么?”沈沅钰一下子站了起来,她什么时候在洗笔阁定下文房四宝了,这分明是旻文太子等不及了,催着她要她赶快表态呢。
沈沅钰心中暗恨,这个贱人!
“不见不见!”沈沅钰烦躁地抬抬手就要将人打发走,婢女领命向外走去,眼看着出了房间,沈沅钰又改变了主意:“等等!把人请到花厅里奉茶,我换件衣服就过去。”
若是就这样将这个陶掌柜打发走了,必然会惹起旻文太子的怀疑,现在她敢和旻文太子叫板,唯一的倚仗就是她知道了旻文太子前世的身世,而旻文太子却不知道她的。
沈沅钰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绪,她也意识到自己这几天有些心浮气躁了。就叫了丫鬟进来给她梳妆打扮,捯饬整齐之后这才若无其事地去了小花厅。
沈沅钰到了小花厅,陶掌柜起身和她见礼。因为沈沅钰经常在洗笔阁定做文房四宝,陶掌柜隔三差五总要到这里来给沈沅钰送东西,他也算是这里的常客了。两人客套了几句,陶掌柜送上了一套文房四宝,洗笔阁出品,自然不是凡品。
为了不引起旻文太子的疑心,沈沅钰高高兴兴地收了下来。
陶掌柜又道:“来时我家大掌柜吩咐,让我带句话给小姐,说这段日子阁中从北朝搜寻到几件精品,请小姐务必抽出时间到阁中一叙,说不定会有惊喜。”
沈沅钰道:“家中尚有几件琐事未曾处理完毕,请大掌柜稍候几日。”
旻文太子催促之意十分明显,沈沅钰其实心里也清楚,旻文太子在建康呆不了太久,所以才急于让自己表态。
送走了陶掌柜,沈沅钰慢慢冷静了下来。这几天她就像是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却没有想到一套合适方案处理这件事。现在她需要静下来好好想一想这件事。
沈沅钰回到东厢房,叫丫鬟点起了安神香,她坐在榻上,正襟危坐。
她要拒绝旻文太子,但是又不能太伤他的面子,以免招来他的激烈报复,给沈家招祸。
旻文太子想娶她为太子妃,若是自己已经定下人家了呢?旻文太子又有什么本事能拆散她的婚事?这里是大晋不是北燕,这么一想,沈沅钰有些后悔和郗杰的婚事退得太早了。
拒绝旻文太子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给自己定下一门亲事。沈沅钰想想都觉得这件事有几分滑稽。
可自己要嫁给谁呢?倒是有一个不错的人选——庾璟年。
第144章 七姑六婆
想到庾璟年,沈沅钰的心里微微一热,本来她一直打不定主意,要不要嫁给庾璟年,反正现在都这样了,不如,干脆就嫁给他算了。似乎也不算委屈自己。
想到这里,沈沅钰跳了起来,吩咐彩鸾准备纸笔,“我要给之瑶妹妹写帖子。”
庾之瑶接到沈沅钰的帖子,很快就来到沈府见她。因为沈沅钰帖子中的语气非常急迫。
“钰姐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沈沅钰一把抓住庾之瑶的手:“之瑶妹妹,你帮我安排安排,我要见你二哥!越快越好!”
庾之瑶吃了一惊,她此前就觉得沈沅钰和庾璟年之间有“故事”,“钰姐姐,可是……”
沈沅钰道:“你什么都不要问,到时候你自然就会明白!”
庾之瑶想了想:“这件事容易,等我回去安排安排,我会给你发帖子,请你去琅琊王府走一遭,我在提前和二哥说一声,到时候你自然能够见到他。”
庾之瑶回去之后,第二天沈沅钰就接到了她的帖子。这次沈沅钰也没带沈沅舒,就自己一个人去了琅琊王府。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到琅琊王府来,她和庾之瑶成为闺蜜这么长时间以来,一般的情况下都是庾之瑶到乌衣巷去见她,甚或两人在东海王府见面,她很少发帖子请沈沅钰到琅琊王府来。
琅琊王府内部的父子不合,兄弟阋墙的事情沈沅钰也隐隐听说过不少。等她的马车在琅琊王府门口停了下来,就看见琅琊王府五间门脸,修建的十分气派。这琅琊王庾文泰是皇上的同胞兄弟,却并不招皇上待见。庾璟年在皇帝跟前极为受宠,极受重用只是一个个例,庾璟年的其他几个兄弟得的可都是散职。甚至琅琊王庾文泰自己也不被皇帝到琅琊国就封,而只能在建康当一个没有实权的闲散王爷。
从前沈沅钰以为皇帝是防备庾文泰另立山头,威胁自己的皇权,可是后来随着对于这位琅琊王的深入了解,这位出身高贵的王爷除了吃喝玩乐睡女人,似乎也没有什么特长。真不知道他怎么生出庾璟年那样优秀的儿子的。
这样的王爷,就算给他一个琅琊国,又能对当今皇帝产生多少影响,沈沅钰有点儿搞不懂皇帝为什么对自己的亲兄弟这样苛刻了——皇帝这样做没有任何好处,只能得到一个刻薄的名声。因为琅琊王也是郗太后的亲生儿子,听说郗太后为了琅琊王的事也曾多次和皇帝置气。
沈沅钰隐隐觉得皇帝这么讨厌亲弟弟,里头定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饶是如此,琅琊王府仍然建得十分恢弘阔大。沈沅钰到的时候,庾之瑶已经在门口等她了。看见沈沅钰扶着丫鬟的手下了马车,庾之瑶连忙上前拉住沈沅钰的胳膊:“钰姐姐你来了。”
又冲着她眨了眨眼睛道:“你放心吧,我把一起都安排好了,二哥已经回府了。等一会儿你就能见到他了。”
沈沅钰勉强笑笑:“之瑶妹妹费心了。”
庾之瑶道:“不过是举手之劳。钰姐姐还是第一次到琅琊王府来吧,这边请。”
庾之瑶就带着沈沅钰进了琅琊王府。两人先是坐小油车,然后又换滑竿,走了好一阵子才终于到了内院,庾之瑶的院子桃香阁。
这一路上因为心事重重,沈沅钰也没空欣赏王府的风景,不过王府还是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第一个感觉就是大,至少比乌衣巷沈府要大。
庾之瑶先带着她参观了自己的闺房,沈沅钰看见庾之瑶竟然把自己送给她的那副字挂到了自己的书房里,一时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等两人坐下来,喝了一道茶,庾之瑶道:“钰姐姐,我带你去拜见老太太和太太吧。”
沈沅钰一怔:“老太太?”琅琊王的庾文泰的母亲不是郗太后吗,她好好呆在宫里呢,怎么府里头还有一位老太太?
庾之瑶看出她的疑惑,笑着给她解释道:“府里的这位老太太并不是我的嫡亲祖母郗太后,而是太后娘娘的亲妹妹,算起来,我该叫她姨婆的。”
原来这位郗老太太是郗太后的亲妹妹,先帝的时候就被封为正一品的国夫人,年轻的时候嫁给彭城曹氏嫡子为妻。这彭城曹氏虽然算不得第一流的家族,但是门第也算显赫。谁知郗老太太嫁到曹家十多年后,恰逢溧阳太守苏奎叛乱,叛军攻陷彭城,曹氏满门被杀,就包括了郗老太太的丈夫和几个儿子,郗老太太躲在地窖里捡回一条性命。
后来郗老太太逃回建康,郗太后本想给她另择夫婿。郗老太太以与丈夫伉俪情深并且年纪大了,不愿意再嫁人为理由,拒绝了姐姐的好意。彭城曹氏经过苏奎之乱满门死绝几乎烟消云散。郗老太太不愿意嫁人郗太后不愿意勉强她,可是她一个人守着曹家门户过活,实在太过凄惨。所以郗太后就做主让自己的儿子琅琊王奉养郗老太太。
就这样,郗老太太搬进了琅琊王府。
沈沅钰听庾之瑶这样说自然没有什么异议,到了琅琊王府先去拜见老太太和女主人,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沈沅钰就跟着庾之瑶先去了郗老太太住着的芷灵堂。进了院子,庾之瑶叫了一个小丫头进去禀报,沈沅钰和庾之瑶在院子里等着老太太的传唤,两个人小声嘀咕着,就听见屋里头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传了出来:“你这猴儿,这些话是从哪里听来的,可真真是好笑!”
沈沅钰一愣,这位就是郗老太太?沈沅钰之前听了庾之瑶述说她的生平,以为这位老太太经历了那么悲惨的事情,定然是眉头深锁,愁容满面之人,听这笑声,似乎自己有点儿想歪了。
正想着,就看见门帘子一挑,走出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他身穿一件靛青色蜀锦绸衫,腰间绑着一根蟠离纹玉带,一头乌黑的发丝用碧玉冠高高束起,一双眼睛清澈明亮,满含纯真。看见庾之瑶站在外面立刻高兴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六姐姐,你来了!”就上前挽着庾之瑶的胳膊。
庾之瑶笑着拍了拍少年的脑袋,道:“老祖宗这么高兴,我一猜就是你这猴在里头。小九,这位是皇伯父钦封的文安县主,还不上前见过!”
小九急忙上前来给沈沅钰行礼,有些拘谨地道:“见过文安县主。”
沈沅钰自然是听说过琅琊王十分能生,儿子女儿一大堆,除了对庾璟年广为人知之外,就只有庾璟年的哥哥庾亮经常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了,至于这个九公子,沈沅钰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庾之瑶就给沈沅钰介绍道:“这是我的九弟庾昱。”通过庾之瑶亲昵的口气就知道,庾昱和她的关系不错,单看他的那一双眼睛,沈沅钰就不讨厌他。
沈沅钰就笑着与他见礼,“九公子。”
庾昱眨着一双大眼好奇地看着沈沅钰,道:“你是不是就是我六姐姐经常提起的,和她最为要好的那位兰陵沈氏的三小姐?”
沈沅钰笑道:“不错,我就是沈沅钰。”
庾昱听说是她,好奇心更重了。“那我能不能和六姐姐一样,叫你钰姐姐呢?”他倒是一个自来熟。不过语出纯真,加之他年纪又小,丝毫不牵扯到男女之私,关键是他那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宛若一个人形的宠物,叫沈沅钰实在不忍心拒绝,沈沅钰就笑道:“你若是愿意,自无不可。”
庾昱一下子高兴起来。“谢谢钰姐姐!”
庾之瑶无奈地瞪了他一眼,道:“钰姐姐,你不要生气。九弟还是一个孩子,做事不经过脑子,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沈沅钰笑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生气了。九公子天真纯朴,十分讨人喜欢。”
庾昱在一旁听着,眼睛都亮了起来。庾之瑶戳了他的脑门一下子,道:“快别在这里多说了,赶快进去见老祖宗吧。”
庾昱一拍脑袋叫了一声:“哎呀,我刚才和老祖宗说出来接六姐姐和钰姐姐进去,这一说话,差点忘了。快去快去!”说着一马当先向屋内走去。
庾之瑶和沈沅钰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
沈沅钰进了芷灵堂正厅,只见上首一张宽大的花梨木贵妃榻,榻上坐着一个满头银发身材富态的老夫人。想来就是一品安国夫人郗氏了。
贵妃榻下首两侧摆着几张花梨木的高背座椅,都铺设着半旧的墨绿色椅袱,几乎坐满了人,满屋子莺莺燕燕,个个满头珠翠,遍身绫罗,好一副富贵气派。
沈沅钰目光微微一扫,看她们的衣着打扮就知道这些大概都是庾文泰的儿媳妇和女儿,也就是庾之瑶的嫂嫂和姐妹,有几个甚至应该是庾文泰的小妾之类的。
不过看样子庾之瑶的继母袁氏应该是不在场。
沈沅钰不由的暗暗好奇,这位郗老太太是高平郗氏嫡女,又是当今太后的亲妹妹,来历大得吓人,可看起来却没有什么架子。
“见过老太太!”沈沅钰一进门就赶忙上前给郗氏见礼,郗氏在榻上呵呵笑着叫她起来:“快起来!快起来!一直听瑶儿提起你,早就盼着你们能来了!”
叫庾之瑶拉着沈沅钰道跟前来,上上下下打量着:“果然都跟水葱儿似地,兰陵沈氏不愧是一等一的大家族,女孩儿□□的,可比我们家里的强多了。”
一屋子都不依起来:“老祖宗看见好的就编排起咱们来了,咱们可不依啊!”
郗氏哈哈大笑,“都好都好!你们也都是好的。”
沈沅钰就不由对这个老太太极为佩服起来,经历了那种家破人亡的痛苦,丈夫和儿子全都死了,她还能这么通透大度,这老太太真不是个简单人。其实哭也是一天,笑也是一天,可是有时候人就是想不开。
早在庾之瑶陪着沈沅钰进来的时候,一屋子的女人们就全都站了起来,这时候纷纷上前来和沈沅钰相见。
沈沅钰和她们见了一圈礼,姐姐妹妹一圈叫下来,头都大了。心想琅琊王是真能生啊,这些还都是些女孩儿,再加上儿子,也不知道他一共有多少个孩子。
庾之瑶给沈沅钰一一介绍,沈沅钰看得出来,庾之瑶和姐妹们的关系一般般,只能算是面子情,远没有和庾昱那般亲密。沈沅钰一时也记不住这么多人,只有庾之瑶的大嫂,庾文泰的嫡长子庾亮之妻何氏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但见何氏身穿粉蓝滚边印花对襟薄衫,芙蓉色底洒银丝撒花裙,头上绾着如意高寰髻,云鬓里插着鎏金如意步摇,这一身穿戴颇为出挑,模样生得算不得倾国倾城,但也算得上是个美人胚子。只是一双眼睛时时闪过精明的光芒坏了她的美感。
庾之瑶指着何氏对沈沅钰介绍道:“这是我大嫂何氏。如今正跟着我母妃学着管家,现在王府中的事务有一大半儿都是她在管着呢!”
庾之瑶口中的母妃,自然是她的继母琅琊王妃袁氏。
何氏道:“你们小姐妹待会儿要开宴会,缺什么少什么尽管来找我!嫂子自会为你们安排的妥妥当当的。”语气中有几分自傲。
庾之瑶正要答应,就听见有人开口说话,一出口就极为尖酸刻薄:“到底是嫡亲的妹妹,这面子就是不一般的大,这还没等这开口呢,大嫂就大包大揽地,什么都答应了下来。可怜咱们这隔了一层的,三爷本就不良于行,平日里喝药的药材大嫂都要想着法的克扣!”
沈沅钰循声望去,看见一个身穿靛蓝色三镶盘金如意纹花素绫薄衫,下巴尖尖皮肤微黑的女子,长相颇为粗陋,一双小眼睛显得十分刻薄,正面含冷笑地看着何氏。
何氏脸色陡然一变:“三弟妹,当着外人的面,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庾之瑶满脸通红,急得直跺脚,这可太丢人了:“三嫂,你少说两句吧!”
沈沅钰也是微微诧异。这大家族有大家族的规矩,从来都是极要面子的,这位也不知是哪个,当着外人的面就下自己妯娌和小姑子的面子,也不知道她是智商太低啊,还是后台硬压根没有把郗老太太和何氏放在眼里。
沈沅钰是倾向于前者的,原因说来可笑,因为庾之瑶这位三嫂,长得太丑,气质太差,若她真的是出生于豪门,大概不会养成这样一个性子。
坐在上首的郗氏大概也看不下去了,发话道:“老三媳妇,我刚叫丫鬟们冲泡的碧螺春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好,你去给我瞧瞧。”显然是想把她支开,不让她再在这里丢人现眼。
那尖下巴的女子咕哝了一声,“我还没有见过文安县主呢。”到底不敢违逆老太太的意思,去了厨房看丫鬟们泡茶。
庾之瑶歉意地冲着沈沅钰笑笑,沈沅钰低声问道:“这位是?”
何氏抢着说道;“这是我家三弟妹阮氏,出身陈留阮氏,不是什么大家族,也没什么见识,叫文安县主见笑了。”
沈沅钰笑笑,“原来是三少夫人。”
她心里微微有些奇怪,庾璟年不是老二吗,他到现在不要说结婚,连亲事都没定下来,怎么老三倒赶在他的前面成亲了。这话自然不好去问,不过这陈留阮氏大概真是一个小家族,因为沈沅钰压根没说听过这个家族。
庾之瑶陪着沈沅钰在芷灵堂略坐了坐,吃了些点心瓜果,喝了一盏茶,就要起身告辞出来。从头到尾阮氏再没有出现过,也不知道郗氏找了什么理由把她给绊住的。
郗老太太也没有和沈沅钰深谈,只是问了问家中长辈的状况,沈沅钰一一回答了。
话虽然说得不多,不过沈沅钰对郗氏的印象极佳。
庾之瑶起身道:“老祖宗,我带着钰姐姐去母妃那里瞧瞧。”
郗氏道:“王妃那边是该去打个招呼,那我就不多留你们了。之瑶难得有个能说的上话的闺中密友,文安县主日后有空了不妨多来王府陪陪之瑶。”
沈沅钰答应着,辞别了郗氏,就要出来,何氏道:“我正好有事要到王妃那里请个示下,我陪着文安县主和之瑶过去荣华阁吧。”
郗氏听了点点头:“你陪着她们小姐妹去最好。”
沈沅钰连忙道:“有劳大少夫人了。”
何氏道:“不碍的,不碍的。”就带了庾之瑶和沈沅钰一块儿出了芷灵堂,何氏颇为健谈,一路上为沈沅钰指点介绍这王府里的楼阁台榭以及周遭风光景致。
荣华阁是整个王府的正房,王爷和王妃就歇在这里。
琅琊王妃袁氏早就得到了消息,派了一个女官在门口迎接。沈沅钰虽然是正二品的县主,但是琅琊王妃更是超品王妃,这样倒也不算怠慢了沈沅钰。
那女官三十多岁年纪,看起来颇为精明干练,见人就先笑道:“六小姐和文安县主可算是来了,王妃刚才还在念叨着呢。”
沈沅钰少不得客套一番,跟着那女官进去正厅去见琅琊王妃。进了屋里,绕过一道十二扇花鸟鱼虫的屏风,就看见美人榻上坐着一位三十来岁的贵妇人,穿着正红色绣金线的袄子,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显得有几分凌厉。
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静静地立在那儿鸦雀无声,这位琅琊王妃显然也是一个厉害的。
庾之瑶和沈沅钰上前给王妃见了礼,袁氏毕竟是庾之瑶的继母,并不刻意在人前与她亲热,只淡淡地道:“老大媳妇你扶之瑶起来!”
又看向沈沅钰道:“你就是文安县主吧?”
沈沅钰客气道:“晚辈沈氏沅钰。”
琅琊王妃点了点头:“咱们两家也算是通家之好了。我和你母亲并不熟悉,不过你二婶婶湖阳郡主,我们却是从小玩儿到大的,如今我的兄弟还在长沙王府上任着司马之职呢。”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沈沅钰听出了不少内容来。和周氏不熟悉,这是变相点出周氏身份不高,还不配和陈郡袁氏交往。告诉自己她和湖阳郡主是发小,又隐约表示出在宗子之争中,她是站在小二房那一边的。
琅琊王妃有这种表示沈沅钰是一点儿都不奇怪。因为庾璟年的关系沈沅钰花了一些心思来了解琅琊王府的内情,所以对琅琊王妃的情况她是知道的。
琅琊王庾文泰的原配夫人出身名门,乃是谯国桓氏嫡女,也就是当今桓淑妃的妹妹。桓氏给庾文泰生下二子一女,分别是老大庾亮,老二庾璟年以及六小姐庾之瑶。之后桓氏暴病而亡。
皇帝不知怎么想的,竟然从身为二等门户的陈郡袁氏家中的女子选了一个做庾文泰的继室,就是现在的王妃袁氏。却不曾想陈郡袁氏攀附上了长沙王府,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已经是能和吴四姓“顾陆朱张”相比肩的门阀了。
因为有这样一层关系,所以琅琊王妃站在小二房的一边,沈沅钰一点儿都不奇怪。说起来,她也着实不敢得罪了长沙王府,因为陈郡袁氏不少生意都是和长沙王府一同在做,要靠着长沙王府的势力捞钱,而琅琊王府现在根本就是一个空架子,根本没有足够的势力帮助陈郡袁氏立起来。
王妃说了没几句话,就绕到了湖阳郡主的身上,问她现在怀着孕,身子如何,问她四小姐和郗杰的婚事准备的如何了。
沈沅钰神色恭谨,王妃问一句就答一句,一点儿没有生气和不耐烦的意思。庾之瑶在一旁却听得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整个建康城,现在谁不知道沈沅钰和郗杰退婚了,郗杰又和沈沅珍订婚了。这个话题说起来,对沈沅钰该有多么尴尬,王妃故意提起这个话题,就是要给沈沅钰难堪的。
庾之瑶心想要是早知道这样,她宁愿不带沈沅钰过来见王妃了。
好在王妃问完了这些也就打住了话题,没有再难为沈沅钰。沈沅钰毕竟是宁德长公主的干外孙女,皇帝看起来又比较宠爱她,况且沈家也绝对不是陈郡袁氏能够得罪的起的,琅琊王妃在这里稍微难为一下沈沅钰,向长沙王府表明自己的态度就行了,她可不愿意为了小二房冲锋陷阵,把沈沅钰给得罪狠了,招来报复。
适可而止,做到这一步也就行了。
王妃见火候差不多了,就打了一个呵欠,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倦色。两人自然明白这是端茶送客的意思了,庾之瑶正是求之不得,急忙拉着沈沅钰站了起来:“母妃累了,我们就不打扰了。”
王妃点了点头:“你们小姐妹之间的聚会,有我们长辈在你们反而不自在!六丫头,你好生招待文安县主,缺什么只管找你大嫂要去。”
两个人起身告辞,琅琊王妃让何氏送他们出来。何氏笑吟吟地答应着,还没等出了王妃的房间脸色就冷了下来。等把两个人送到荣华阁的门口,语气更是极其敷衍地道:“我这里还有一些琐事要处理,就不远送了。六妹妹若是有什么事情,直接派个人找我身边的大丫鬟就可。”
沈沅钰还没见过变脸变得这么快的,一时倒没觉得被怎么怠慢,反而觉得真是看个新鲜。
庾之瑶脸色已经变得快要铁青了。“大嫂,你怎么……”
沈沅钰不想她难做,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裳,庾之瑶就把质问的话吞了回去。何氏说完那句话,压根就不再理会她们,直接就回了荣华阁伺候王妃去了。
王妃见她去而复返,有些奇怪地道:“我不是叫你去送送文安县主的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何氏冷笑道:“不过是三等门户生出来的女孩,什么县主不县主的。”
琅琊王妃微微一笑,琅琊王爷年轻的时候有点儿锐气,这个时候也早就被皇帝哥哥磨光了,他现在整日醉生梦死,任事不管,整个王府里里外外几乎全都交给了袁氏打理。
何氏嫁过来之后仗着自己是嫡长子之妻,将来必是天然的宗妇,王妃又不是嫡亲的婆婆,因此对王妃也不怎么恭敬,婆媳你来我往,为了王府的中馈之权很是过了几招,后来袁家借助长沙王府的势力愈发兴盛,何氏却因为父亲两军阵前临阵脱逃遭到皇上的惩处而家族日益败落,加上何氏嫁给庾亮三年了,怀了两胎,全是女儿,越发地在婆家抬不起头来。
何氏不得已,只得向王妃伏低做小。今天本来在郗氏那里见郗氏对沈沅钰很客气,她也打蛇随棍上,对沈沅钰颇为热情。不过到了荣华阁见王妃对沈沅钰不假辞色,她又立刻跟着变了脸。
她在王妃面前装孙子装了一年,王妃终于肯让她协理家事,正是要好生讨好巴结王妃的时候,自然不会为了个不相干的人惹得王妃生气。
王妃自然是心知肚明。心里只是冷笑,心想庐江何氏也不过尔尔,教出来的女儿也是这般势利骑墙,难怪家族这么快就没落了。日后等自己的几个儿子大了,可要好生给他们挑几房好媳妇才是。
荣华院外头,庾之瑶满脸通红,“钰姐姐,今日叫你受了这么多委屈,真是对不住你了!母妃和大嫂从前不是这样的……”庾之瑶简直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不过就是如此。沈沅钰倒是看得比她通透,她笑着拉过庾之瑶的手拍了拍,“别担心,我不怪你!”
庾之瑶终究是过意不去,连连赔罪。沈沅钰一再表示自己并不在意,她心里还是觉得对不住沈沅钰。
沈沅钰问道:“有件事我有些不明白,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庾之瑶道:“钰姐姐有什么话,只管对我说就好。”
沈沅钰这才道:“庾将军在家中行二,怎地他连亲事都没有定,你三哥却先娶了夫人回家?”
长幼有序,一般来说弟弟没有越过哥哥先成亲的道理。
庾之瑶哦了一声,解释道:“不怪钰姐姐奇怪,这件事说来话长。这府里头,大哥二哥和我是一母同胞所生,我三哥的生母是父王身边的龚姨娘……”也就是说老三庾峻乃是庶子,想来在府中地位不算太高。
“……而且我三哥一生下来就体弱多病,这一点和我很像,一直是药不离口的,年纪慢慢大了,总算身子将养得不错,没有大病大灾了。哪知道到了十六岁上头,也就是去年,三哥忽然又得了一场大病,眼看着就要活不下去了。母妃请了一个道士来给他算命,说是我三哥这症候,须得找个清白人家的姑娘嫁进来,给他冲喜或许还能得救。人命关天,当时便也顾不得我二哥尚未成亲了,就由我母妃做主,给我三哥娶了她娘家一门远方亲戚,就是我三嫂了。”
“……哪知道这法子还真管用,我三嫂嫁过来之后,我三哥的病情果然好转了。”
沈沅钰:“……”
沈沅钰就陷入了沉思。走这一遭,只觉得琅琊王府里边乱七八糟的,比起沈家内宅还要乱上几分,她心里不由微微一叹,若是将来嫁给了庾璟年,要和琅琊王妃这样的人做婆媳、何氏、阮氏这样的人做妯娌,还有那么多性情各异的小姑子,沈沅钰想想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现在八字还没有一撇就开始想着婆婆妯娌小姑子了,沈沅钰不由暗暗唾了自己一口,脸上也有点儿微微发烧。
说话间,两人回到了桃月园。
桃月园是庾之瑶自己的底盘,到了这里,沈沅钰明显感觉她放松了下来。在桃月园基本没人敢来打扰她,因为庾之瑶在琅琊王府地位比较超然。这除了因为她是琅琊王爷原配所生嫡女,身份高贵,更重要的是因为她有一个阴狠且极为护短的哥哥。
在琅琊王府里庾璟年的狠毒是出了名的,谁要是敢惹庾之瑶,庾璟年绝对会让他脱一层皮下来。
庾之瑶刚一回到屋里,留守在桃月园的大丫头芳竹枝就走了进来,禀报说:“二少爷回来了,已经在西花厅里等了小姐半天了。”
沈沅钰心中既紧张又欢喜,庾璟年终于来了。
庾之瑶也是一阵惊喜:“二哥来了!”心想来得可真够快的,自从庾璟年去了东海王府养伤,今天这还是他第一次回到琅琊王府。看他的意思,似乎也不想去拜见自己的父亲了。
庾之瑶就站起身来,冲着沈沅钰眨了眨眼睛:“都是表兄妹,彼此又相熟,既然来了,钰姐姐就陪着我一起去花厅见见二哥吧。”
沈沅钰没想到庾之瑶也有促狭的一天,也笑着起身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携手来到西花厅。庾璟年这个作哥哥的,当然不方便去妹妹的闺房里。
看见两个人走进来,庾璟年的目光就落在沈沅钰的身上挪不开了。
沈沅钰的目光也不自觉地打量了一番庾璟年。他今天穿了一件藏蓝色玉锦蟒袍,一头长若流水的发丝用一个碧玉色的发冠固定,一双狭长的星眸仿佛倒映着夜空的繁星。单单是站在那里,就映衬的洒进花厅的阳光都黯淡了几分。
沈沅钰不得不承认,庾璟年清隽英拔,单看外形十分的赏心悦目。他就是随随便便站在那里也是一道风景。就算和旻文太子比,他所欠缺的也不过是那一份沉稳内敛的气质而已。
沈沅钰和庾之瑶上前与他相见,寒暄了没几句,庾之瑶就起身道:“也不知小厨房的吃食准备的怎么样了,二哥你代我陪着钰姐姐说说话,我去看看就回。”庾之瑶知道沈沅钰找庾璟年是有要事要说的,这是给他们机会,让两个人单独相处说话的意思。
庾之瑶走的时候,顺带着把屋里所有的丫鬟连同沈沅钰身边的丫鬟全都带了出去。不过她让丫鬟们守在门外,房门也是开着的,免得传出去不利于沈沅钰的名声。
等庾之瑶刚刚出去,庾璟年便开门见山地问道:“这么急着见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沈沅钰长出了一口气,目光落在庾璟年的身上,却又些飘忽,犹豫了半天,她竟然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见到如此情形,庾璟年的神色慢慢变得凝重了起来。
沈沅钰犹豫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道:“将军,救我!”
庾璟年神色微变:“三小姐,你这是……”
“将军,前次你与我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庾璟年心里一喜,却又有点儿不敢确定:“你的意思是说……”
第145章 我心悦君
沈沅钰深吸一口气缓缓地道:“你前次曾和我说过,你说‘郗杰那臭小子不要你,我娶你’,这话还当得真吗?”说到最后,她的声音渐次小了下去。
倒不是她假装的羞怯,毕竟在古代熏陶了这么久,主动提及自己婚事这种事,已经算是离经叛道了,沈沅钰觉得很有一种羞耻play的感觉。
庾璟年整个人愣在了那里,随即巨大的喜悦弥漫在心间,幸福来得太突然,他一时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他知道沈沅钰的性子,之前她就被郗杰伤害过,虽然沈沅钰答应过他好好考虑他们之间的婚事,可是他没想到沈沅钰这么快就想通了。
其实他心里也很清楚,除了他庾璟年,以沈沅钰如今的身份地位,未必就没有更好的选择。
他像个不知所措的少年似的连连搓着手:“你,你想通啦?”
沈沅钰见他那个样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因为旻文太子而带来的压力一时间也缓解了不少。
庾璟年被她这么一笑,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也绽放出了笑容,片刻竟又破天荒地脸红了起来。
沈沅钰不敢看他的脸色,低着头,搓弄着自己的衣角,良久之后,才终于道:“如果上次你说的那些话还作数,你就赶快使人去沈家提亲吧。”
庾璟年连连点头,“我会的,回头我便立刻安排这件事。”
沈沅钰对他的态度十分满意。她有些期期艾艾地道:“这件事,由我亲自来和你提,你会不会觉得我有些……孟浪轻浮?”
庾璟年摇了摇头,恳切道:“不会。”沈沅钰在他的心目中,就是女神一般的人物。女神永远是女神,她就算是行事再过惊世骇俗,庾璟年也绝对不会怀疑她的人品。
沈沅钰松了一口气,要知道女子的名节在那个时代是万分重要的东西,日后真的要和庾璟年相守一辈子,她可不想在庾璟年的心里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有些事情,实在不方便通过旁人向你传话,我只好厚着脸皮亲自说与你知晓。”旻文太子的事,事关重大,的确不方便假借旁人之口说给庾璟年听。
庾璟年也是聪明绝顶之辈,立刻听出了沈沅钰这话的弦外之音:“可是,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沈沅钰来之前就想好了,她既然选定了庾璟年作为自己的未来的丈夫,那么夫妻之间最好是开诚布公,维系一段婚姻,相互信任是最基本的条件。
沈沅钰便实话实说道:“那日,大晋和北燕的蹴鞠比赛,我也去观战了。”
庾璟年点了点头,那天他也在看台上看见沈沅钰了。
“……比赛结束之后,真定公主将我请了过去,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和我商议。其实想见我的并不是她,而是旻文太子慕容圭。”
“什么?”庾璟年大吃了一惊。“旻文太子为什么要见你?”
沈沅钰叹了一口气:“其实,这不是我第一次与他见面。”沈沅钰就把自己和旻文太子在洗笔阁的偶遇说了一遍,只瞒过了她识破旻文太子身份的这一节。不然,庾璟年问起她为什么不把旻文太子早已来到建康的事告诉他和三皇子,沈沅钰无法回答。
因为穿越之事太过玄幻,沈沅钰一时之间不敢随便向庾璟年吐露,就是说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庾璟年更是听得糊涂起来,“旻文太子提起几日就入了建康城,他到底有何密谋打算?”
这一点沈沅钰也不清楚,若说他是专门为了自己而来,前世方健那个渣男给了她太深的印象,她可不相信穿越之后他会为了一个女人而置身险地之中。
沈沅钰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清楚!”
庾璟年道;“你让我救你,可是与旻文太子见你有关?”
沈沅钰点了点头。
涉及到旻文太子这个人,庾璟年怎么能不谨慎,“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沅钰道:“旻文太子说……要娶我回北燕作他的太子妃,将来他登上了皇位,就叫我做北燕的皇后。”这话说着怎么这么别扭!“我,我并不想嫁给他,可是又怕他留有后招,让我不得不嫁给他,所以我……才来求你!我想如果我在此之前定下一门亲事,他便只能放弃了。”
若说庾璟年之前还是吃惊的话,现在简直就是震惊了。
“他要娶你为太子妃?他为什么?”说起来沈沅钰还真算不得绝色美女,兰陵沈氏在北朝又没有什么值得借助的势力,若说没有什么原因,旻文太子就想娶她为太子妃,庾璟年是无论如何不会相信的。
沈沅钰不由有些头痛,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有这一点不好,想瞒过他们实在太难了。
说来说去,还是绕不开穿越的那件事,沈沅钰又不想骗庾璟年,便委婉地道:“这中间的内情,颇为复杂,我现在没法和你说清楚,若之后咱们真的成了那什么……”到底是说不出“夫妻”两个字,“……我会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你的。”
庾璟年沉默了片刻,说起来,他的心情很复杂。旻文太子是所有女人心目*同的白马王子,而且旻文太子是北燕的储君,不久的将来就是北燕皇帝,嫁给他作为正妃,就意味着不久的将来有可能当上母仪天下的皇后。
更何况,还不止于此。如今三国鼎峙,实力最强也最有可能夺取天下的还是北燕国。沈沅钰放弃了旻文太子这一支“绩优股潜力股”,选择了无论出身、外貌、前程都差了一筹的庾璟年,庾璟年虽然不像一般的毛头小伙子那般热血冲动,想到自己把名震天下的旻文太子给比了下去,仍然感觉到有点儿像是喝了上等的好酒一样,有点儿飘飘然。
可是另一方面,听沈沅钰话里的意思,肯答应嫁给他,不是为了他这个人,而是不想嫁给旻文太子,他心里又有一点隐约的失望。
庾璟年道:“我能不能问个问题?你和旻文太子是不是旧识?”
沈沅钰笑道:“怎么可能,前几日在洗笔阁还是头回见面,我跟他,断然没有任何私情。”
庾璟年老脸一红,讷讷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沈沅钰不在意地笑笑:“我知道将军不是这个意思。不过为了咱们以后……过得顺畅一些,还是开诚布公把这些事说清楚为好。我只是希望,庾将军能够信任我!”
庾璟年郑重道:“我若是有幸能娶小姐为妻,有生之年,必诚心以待,绝不辜负你的这番情意。”不管怎么说,这么长时间接触下来,沈沅钰的人品他是绝对信得过的,他也不相信沈沅钰会和旻文太子私相授受,何况两人远隔南北,就算是想要来往,也没有那个条件。
沈沅钰叹了一口气,本来她还想好好看看庾璟年的所作所为,再最后决定嫁与不嫁,可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逼得她不得不提前做出决定。
倒不是说庾璟年有哪里不好,实在是前世差点儿看错了方健这个渣男,沈沅钰有点儿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意思了。
“谢谢!”庾璟年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就是表示无条件地信任她,沈沅钰真的是有些感动的。不过前世也好,今生也好,处理男女感情这块儿始终是她的弱项。
沈沅钰只能干巴巴地说出这么两个字来。她能感觉得到,庾璟年的心里是有小疙瘩的。
庾璟年行事也是雷厉风行之人,便起身道:“我这便向父王说明,叫他请了媒人去沈府提亲。”
沈沅钰有些害羞地点了点头,低着头道:“祖父已经答应了我,婚事上会遵从我自己的意见。我的父母亲都十分疼我,我自己相中的,他们必定是不会反对的。”
庾璟年眼睛一亮,“这样,就再好不过了。”
庾璟年向她拱了拱手,“如此我即刻便去安排。”他是一刻都等不及了,他的担心和沈沅钰是一样的。旻文太子那样可怕的对手,什么样的手段没有,若不及早将自己和沈沅钰的亲事定下来,万一被旻文太子抢了先,他不得哭死?
何况旻文太子这件事一出来,让他也有了一种危机感。这世上的人总是愿意推己及人,庾璟年自己觉得沈沅钰是这天底下第一好的女子,就觉得全天下的男子都在觊觎沈沅钰,当然要除去郗杰那个蠢蛋。
这样的女子,还是早点儿娶回家里放心。
“将军请留步!”庾璟年抬腿正要走,沈沅钰忽地叫住了他。她惯常于察言观色,庾璟年心中那份隐约的失落,沈沅钰还是能体味的到的。看见庾璟年失落的样子她也有一丝不忍和难过,只好尽力找补。
庾璟年道:“你可是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沈沅钰觉得真是有些难以启齿,不过她还是鼓起勇气道:“我之所以答应嫁给你,这里头固然有旻文太子的因素在其中,更重要的是我敬重将军的人品。我这个人不是一个能对旁人一见钟情的人……不过将军在我眼里,总是与旁人不同的。”
也就是说,她对庾璟年虽然不是一见钟情,但是对他还是极有好感的。换句话说,她心里是有庾璟年的,只是还没有到那种刻骨铭心的地步而已。
这对沈沅钰来说,也算得上是一种变相的表白了。
庾璟年听了这话,高兴得整张脸都放出光来了。若是换了一个女子与他成亲,心里有他没他,以庾璟年的性子,都会觉得是无所谓的。可是沈沅钰毕竟是不同的,庾璟年内心里,还是隐隐期盼着能和她两情相悦,举案齐眉的。
庾璟年从桃月园里出来,脑子里还是晕乎乎的。他虽然出身贵重,可母亲去的早,从小就是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孩子。他的父亲琅琊王简直把他视为仇寇一般,皇上待他确实好得如同亲生儿子一般,可皇帝日理万机,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关心爱护他。
他从小最缺乏的就是“爱”,所以才会养成这样孤僻的性子。正是因为缺少“爱”这东西,他就更是渴求。当然对于这种渴求,冷面冷脸的少年将军是不会表现出来的。
本来对于未来的妻子,他并没有过多的想法,出身世家大族,端庄贤淑,能为他管理好后宅,不拖他的后退,再能为他生几个儿子,只要满足这几条就好了。
可是当他遇见了沈沅钰,他满满地一点一滴地被这个聪慧的女子所吸引,他才知道,当你遇见一个真正喜欢的女子的时候,所有的一切的条条框框,没有一条是不能打破的。
当她成功占据你的心的时候,你恨不能把她捧在手心里,为她去做任何一件事。所以即便外头疯传沈沅钰在子嗣上头艰难,庾璟年也没有任何一丝动摇。今生认定了这个人,就永远都不会再变。
所以今天当他听到沈沅钰说出“我心悦君”的时候——沈沅钰其实并没有真正说出这几个字来,不过架不住将军自动翻译脑补——庾璟年心里涌动着巨大的幸福,将他烧得几乎化为灰烬。
萧十三就看见自己将军走路歪歪斜斜的,一时只觉得诧异无比。刚才庾璟年和沈沅钰在屋子里说话的时候是开着房门的,萧十三看得一清二楚,将军不过就和文安县主说了一会子话而已,也没喝酒啊,怎么就醉了呢!
萧十三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最近似乎一和文安县主沾上边,自家将军就有点不正常。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他十分狗腿地跟上,问道:“将军,咱们去哪儿?回东海王府吗?”
庾璟年这时脑子也渐渐冷静了下来。他要娶沈沅钰,就绕不过琅琊王和王妃袁氏。倒不是他尊重琅琊王和王妃,他尊重的是沈沅钰。他要按照三媒六礼,一道程序都不缺,风风光光将她娶回家去。虽然他们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私定终身”,但是先上车后买票也好,这票还总是要买的,“无媒苟合”这种事是万万不能发生在沈沅钰身上的。
所以庾璟年吩咐萧十三道:“有一阵子没去给我父王请安了,咱们去外书房。”萧十三在心里腹诽,什么叫“有一阵子”,自从三皇子将受伤的庾璟年接到东海王府,这父子俩就一次都没见过彼此。
这一对父子还真是奇葩。
在萧十三看来,庾璟年这么个前程无量的儿子,他不好好笼络,非要和他闹得水火不容,琅琊王简直就是脑子里有包。而父子俩交恶,琅琊王要绝大部分的责任。庾璟年本来就是个孤拐脾气,琅琊王还时不时搞点儿事出来挑战一下庾璟年的下限,那些奇葩的事情简直数不胜数,庾璟年没有拔剑把他宰了,已经是看在父子情分上了。
两个人到了琅琊王在外院的书房,庾璟年这次倒是客客气气地叫人进去通禀。萧十三跟着庾璟年在外头等了一会儿,就看见两个年轻的女子匆匆从两人的身边走过去,脸上承宠之后的红潮还没有褪去。
萧十三早就听说过这位琅琊王纵情酒色,不过却没想到他这么不要脸,白日宣淫还不够,地点竟然是日常处理公务的外书房。不过想想也是,琅琊王不过是闲散王爷,压根就没有半分实权,他能有什么公务处理?
萧十三不由对琅琊王又看低了几分。
庾璟年早就见惯不怪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磨磨蹭蹭地来请庾璟年进去。
庾文泰正坐在长长的书案后头,看见愈发英姿勃发的儿子走了进来,他的眉头就是一皱,似乎很是见不得庾璟年好一样。
庾璟年就上前给庾文泰行礼。“儿子参见父王。”这屋子里充满了淡淡的脂粉味和男女交、合之后的淫、靡味道,庾文泰的书案上摆得也不是什么经史子集,庾璟年目光一扫倒是看见有几本春宫图,今天若不是有要事在身,他真是一步也不愿意踏入这个地方。
庾文泰斜倚在梨花木大椅上,头发松松散散地仅用一根发簪挽着,看见庾璟年给自己见礼,也不叫起,只是冷哼了一声道:“亏你还记得有我这个父王?”他也不过才四十几岁的人,可脸色却有一层酒色过度的苍白。
庾璟年淡淡道:“儿子是父王所生,怎敢忘记父王待儿子的恩情。”
庾文泰冷笑道:“好,那本王问你,既然知道我是你的父王,知道这里是你的家,你为何受了伤不肯回琅琊王府,而去了东海王府上养伤,你什么时候把我这个父王放在心里了?”
庾璟年道:“这件事儿子早就向父王禀明了的。儿子受伤太重,不适合搬来搬去,且能治疗儿子毒伤的人只有一个薛神医,他脾气古怪,只因为欠了三殿下的人情,才肯出诊,住在东海王府治伤也是迫不得已。”
庾文泰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子道:“借口,你这都是借口!”
庾璟年默然不语,既然明知道这些理由都是借口,您干嘛还要非得说出来,让大家都不痛快呢!
庾文泰现在真是拿庾璟年没有办法了。儿子大了,翅膀硬了,他除了拿出家长的威严压一压他,根本就没有什么法子对付他。若真想对他动家法,庾璟年又绝不会放任他打自己一顿板子,所以庾文泰早就沦落到只能过过嘴瘾的地步了。
庾文泰早就品透了,庾璟年对他这个父亲早就腻烦透顶了,能不见他绝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这个时候来找自己,必定是有事:“你贵人事忙,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找我到底有什么事?”一副十分不耐烦的样子。
庾璟年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儿子相中了一个女子,想把她娶回家里,因此前来拜托父亲请了媒人前去说合!”
“哈哈哈!”庾文泰怒极反笑,“你这算什么?事情定下来了才来通知我这个父王吗?婚姻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和你母妃还没死呢你就开始自己相看亲事了,你有没有把我这个父王放在眼里。”
庾璟年这么做是有点不尊重父母的嫌疑,不过若是父子感情较好的,儿子看中了人家的女孩,和父亲说一说,请老爷子出面帮忙说合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偏偏琅琊王庾文泰喜欢什么事都上纲上线,好像不把不孝的大帽子扣在庾璟年的头上他就心里不爽快似的。
庾璟年心里暗暗冷笑,这时道:“两年前,皇伯父就给了儿子一道恩旨,叫儿子可选取自己喜欢的人做妻子。儿子也只是奉旨行事而已。”你不是拿不孝的大帽子来扣我吗?我搬出君臣之礼来,看看咱俩谁大得过谁?
“好好好!你除了知道用你的皇伯父来压我,你还知道什么?”
庾璟年腹诽:你不是也就知道给我扣“不孝”的大帽子吗?咱俩大哥莫笑二哥,谁也别说谁。
“儿子不敢拿皇伯父来压您,儿子只是实话实说!”
庾璟年越是这样说庾文泰越是愤怒,“好好好!有本事你自己说媒去,我这个没出息的父王做不了你的主!”
庾璟年真不知道他的父王是怎么想的,这天下间就没有不盼着自己孩子好的父母,怎么庾文泰就一副恨不得他过得越惨越好的样子?
好在他早已习惯了,也预料到了这种情况的出现。心里倒也没有多少失望之情。
他慢慢地道:“难道父亲就不想听听我开出的条件吗?”不能跟他讲情分,那就只有讲条件了。
萧十三在一旁简直听得瞠目结舌。这样的父子他真是平生仅见,难怪庾璟年哪怕伤势痊愈了,也不肯回王府拜见亲爹。这琅琊王脑子是被门挤了吧,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庾文泰大怒:“你把我当成什么了?路边可以随意讨价还价的小商小贩吗?”
庾璟年慢条斯理地道:“父王听一听又何妨。”--16349437095735974934+dsguoo+144-->
第146章 渣爹后母
不管庾文泰愿意不愿意听,庾璟年还是慢慢说了起来。“儿子前阵子在司州立了一点儿小功劳,皇伯父有意封儿子为车骑大将军,让儿子统帅左右武卫,开府仪同三司,想来恩旨很快就能下来了。”
庾文泰似乎并不感到震惊:“皇上打小器重你,就是封你为王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庾璟年微微诧异,却并没有多想,只是道:“皇伯父封我做大将军也好,领两卫兵马也好,这都没什么,不过皇伯父给了我开府仪同三司的权力,在我的大将军府里,我是有权力选任官员,组建我自己的班底的。”开府仪同三司的意思是设置的府邸和进出仪式都跟三司一样。三司就是三公的意思,这是从一品的虚职,尽管不是具体的职务,但不仅仅是个荣誉,也是社会地位的肯定。
要知道大皇子在外头拼搏奋斗了十几年,打了多少场硬仗,也不过得了个骠骑大将军的职务,也是统帅两卫兵马。庾璟年不过在当阳城打了一仗,皇上就让他做了车骑大将军,职务和大皇子平行,足见皇帝对他的宠爱和信任。
这样的大喜事,别人早就欢喜的疯了,庾文泰哼了一声,一副十分不以为然的样子。
庾璟年不理会他阴阳怪气的态度,只是道:“父王和袁王妃不是一直在操心四弟、五弟他们的差事吗?等我开府建衙,这些问题自然也就不是问题了。”袁王妃这个继母,庾璟年从小到大就没叫过一句母妃。
庾文泰和当今皇帝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按说宗室之中没有人比他和皇帝更亲近的了,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兄弟简直就是势如水火。皇帝不但把亲弟弟拘在京城,不肯叫他去封地琅琊国开府,对庾文泰的儿子们也十分冷落。若非庾文泰的亲娘就是太后,庾文泰的儿子们都是太后的亲孙子,他们恐怕连轻车都尉之类的虚衔都得不到。
当然,庾璟年算是例外中的例外,不过皇帝对他的信任重用也招致了兄弟们的嫉恨,这也是庾璟年同兄弟们不合的原因之一。
老大庾亮是前面的桓王妃所生,皇帝念在桓王妃是桓淑妃亲妹妹这一层关系上,对他还算是有所照顾,让他做了正五品上的羽林郎将,总算手里有点儿实权。不过如今庾文泰和现任袁王妃所生的儿子,老四庾涛老五庾衮几个人都已经十四五岁,到了该出仕历练的时候了,皇帝却一直不肯松口,直到现在也没给他们一官半职,这件事简直成了庾文泰和袁王妃的一块心病了。
不过庾璟年要开府建衙那就不一样了。开府仪同三司,本来自己的府衙内的官吏他就有权任命,皇帝对他宠爱若斯,也决计不会因为这么点儿小事儿驳了他的面子。到时候把庾涛和庾衮弄到车骑大将军府上,做个司马参军之类的官,既有了出身,又不得罪皇帝,真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所以庾璟年这么一说,其实庾文泰心里也是十分意动的。当然他心里是十分清楚的,庾璟年肯帮他的前提是,他要促成庾璟年的这桩婚事。
他正在紧张思索着,庾璟年又道:“我不但可以帮您和袁王妃解决掉四弟、五弟这桩心事。我还可以帮着父王向皇伯父求情,让皇伯父早日把王府世子之位定下来。”
按说庾亮这个嫡长子是琅琊王府当仁不让的第一继承人,可是皇帝太过偏爱庾璟年,私心里是一直想把这个王位传给庾璟年的,若不是郗太后一直压着不让皇帝颁旨,这个世子之位早就落在庾璟年的头上了。
饶是如此,这么多年过去,庾亮已经二十二岁了,到现在为止世子之位还是悬而未决,庾文泰倒也没有多么偏爱长子,可是他却无论如何不想让庾璟年上位,所以这世子之位可以说是比老四、老五的前程更牵动他的心。
庾文泰听到这话就有些不淡定:“你难道是想把这个王位从你大哥手里抢过来吗?你还讲不讲兄弟之情?有没有半点孝悌之心?”
庾璟年简直要冷笑出声了。他盯着庾文泰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父王,我再向你声明一次,琅琊王世子之位,我没有丝毫兴趣。我会说服皇伯父,将世子之位传给大哥的。”他嘴角扯出淡淡的嘲讽弧度:“当然,如果父王另有想法,想把这世子之位传给老四弟五弟,我也没有意见,不过我想袁王妃一定很愿意听见这个消息。”
这些年袁王妃和庾亮在府中的明争暗斗,庾璟年宛若隔岸观火,看得十分清楚。他对两拨人都没有好感,自然懒得管他们去死。
“你确定你能帮着王府办成这几件事?”庾璟年的这些条件,庾文泰是真的动心了。他虽然不愿意看着庾璟年做大,可是庾璟年自己有本事不说,又有皇帝的全力支持,他就是想打压也得自己有那个能耐,还不如趁着他婚事的当,讨要一些好处。
庾璟年冷笑道:“父王什么时候见我在你面前打过诳语?四弟五弟之事当没有任何问题,世子之位的事,我虽没有十足把握,但是也有七八分准的。”庾文泰考虑了一下,能有七八成把握也算是相当不易的了。
庾文泰道:“你给我些时间,让我考虑考虑!”
庾璟年冷笑:“父王当知道我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我只给您一日的时间。若是一日内父王还拿不定主意,从今以后我便再不管琅琊王府的任何一件事!须知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若不是他看重和沈沅钰的婚事,以他和琅琊王以及庾亮之间的关系,他是绝对不会插手管这些烂事儿的。
庾文泰被他眼中的傲慢和不屑彻底激怒了,拍着桌子叫道:“你这个畜生!你给我滚,立刻滚出去,本王倒要看看琅琊王府没了你庾璟年,会不会立刻就倒了。”
庾璟年淡淡道:“父王既然不愿意看到儿子这张脸,儿子走就是了。不过刚才我说的那些条件,还请父王好好考虑考虑,不要意气用事。”说毕带着萧十三不紧不慢地走出了庾文泰的外书房。
里头已经传出了摔茶杯的声音,显然庾文泰气得不轻。
萧十三忍不住道:“将军,咱们今天是来求人的,您何必和王爷闹得这么僵呢?”
庾璟年冷笑道:“放心吧。他是什么人我很清楚,他是断然不会放过这次的大好机会的。”庾文泰属于那种外刚内柔的人,外表看起来强硬其实内心十分懦弱,现在他只是在庾璟年的面前放不下面子,过一两个时辰他自然会想通这些,答应帮助庾璟年操持婚礼的。
怎么就让他遇见了这样的父亲,庾璟年想想也有些郁闷,偏偏是父母他又没的选。
萧十三听得似懂非懂,庾璟年也懒得和他解释这么多,道:“走吧,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咱们再去一趟荣华阁,我也有段日子没有拜见袁王妃了。”
荣华阁里,袁王妃刚刚打发走了何氏,听说庾璟年来见她,倒是有些发愣。庾璟年这几年和琅琊王府闹得水火不容,连庾文泰他都不大理会,自然不会对她这个继母有什么好脸色了。
她一直不明白庾文泰是怎么想的,有这么好的一个儿子,不好好笼络,非要闹成这样。可她劝过庾文泰几次,让他和庾璟年修好,甚至可以通过庾璟年和宫里的皇上修复关系,庾文泰总是支支吾吾的,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几次之后,她也就懒得再劝了。反正庾璟年也不在琅琊王府生活,她也是眼不见心不烦。她的主要精力都放在老四老五自己的两个亲生儿子身上,只盼着他们早日长大成人,当然,能够继承琅琊王府的爵位那是再好不过了。
所以她的主要敌人是庾亮而非庾璟年。
袁王妃便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把人给请进来。”
袁王妃看着庾璟年龙行虎步地走进来,忍不住拿庾璟年和庾亮、庾涛、庾衮几个人比较了一番。几个人都是亲兄弟,单纯看外表其实相差没有那么悬殊,都是俊美无俦的少年郎,可是庾璟年年纪轻轻就已经身居高位,又经历过战争的洗礼,那份雍容、那份清贵、那份自信、那份从容,几个兄弟就是拍马也难及。这些混杂而成的气韵风度,让庾璟年显得一枝独秀,将几个兄弟全都比了下去。
真是养移体,居移气。袁王妃看得是又妒又羡,心想有朝一日,自己的两个儿子也能像庾璟年这般少年高位,手握权柄就好了。
袁王妃是个上道的人。没等庾璟年行礼,她便连忙道:“二郎来了,快坐吧,都是一家人,不用拘礼了。”
庾璟年本来就不想给她见礼,便不客气地坐了下来。庾璟年也不由暗想王妃袁氏虽然出身不高,但是这份心机手段着实不易。也难怪这么多年在王府里站稳了脚跟。
这也是今天他来找袁氏的主要原因。袁氏不但把王府的里里外外捏在手心里,连王爷都对她言听计从,说白了庾文泰还有些惧内,庾璟年真是有些哭笑不得了。所以他才要把刚才在庾文泰面前说的那番话,在袁王妃面前再说一遍,让她到庾文泰跟前吹吹枕头风,这样双重保险,就万无一失了。
两人口不对心地寒暄了几句。袁王妃敢对沈沅钰摆架子,可不敢对庾璟年怎样,她看得比庾文泰还清楚,老四老五的前程指望庾文泰不成,就只有指望庾璟年这个哥哥了。这些年她也品透了庾璟年的性子,典型的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一丁点儿的人情也不愿欠别人的,滴水之恩也要涌泉相报。所以她巴不得能为庾璟年做点儿事情,卖他个人情。
便笑着问道:“二郎这次来见我,是有什么事吗?”
那可不废话吗!庾璟年今年和袁王妃就见过一面,还是在太后娘娘的含元殿里。庾璟年慢说平日里不太回琅琊王府,就是回府了,也根本就不会到袁氏这里来请安。
“是有件事情要麻烦王妃!”
“哦,”袁王妃眉毛一挑,“有什么事情你尽管说出来,都是一家人,打断了骨头连着筋,但凡我能做到的,绝没有半句推脱。”
庾璟年道:“有王妃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实不相瞒,我看中了一位姑娘,想娶她为妻,想让父王和王妃出面为我提亲操持。”
女人本就八卦,袁王妃听了这话,脸上立刻露出感兴趣的神色来。“哦,”她上上下下打量着庾璟年,“二郎今年也有二十岁了吧,是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就是不知道哪家的姑娘有这个福气,能入得了二郎的法眼?”
庾璟年道:“是兰陵沈氏大房的嫡女,闺名叫做沅钰的。还请王妃成全。”
“是她?”袁王妃真的是大吃了一惊。刚刚见过沈沅钰,刚刚下了她的面子,庾璟年转头就来和她说要与沈沅钰结亲,袁王妃在沈家两房之中是坚定站在小二房一边的,她实在不愿意让庾璟年娶了沈沅钰,给了小大房这样大的生力军。
袁王妃借着低头喝茶的当口,字斟句酌地说道:“二郎,本来你的事自然有圣上为你做主,也轮不到我说什么,不过既然你问到了我这里,我便不好不提醒你一句,你怎么会看上这位沈小姐的。你可知道现在外头沸沸扬扬关于她的传言可不少!”
庾璟年眉毛一挑,看着袁王妃目光有几分阴冷。袁王妃竟然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庾璟年淡淡地道:“不知道王妃听到了些什么?”
袁王妃心里打了个突,说话越发小心翼翼起来:“这姑娘的名声现在可不好。都说她八字不祥,命里克亲,还说她子嗣上头艰难。现在建康人人对她避之唯恐不及,二郎你怎么上赶着要把她给娶回家来呢?”
还真想劝他打消了这个念头。庾璟年只是心中冷笑:“都是些乡野村夫之言,王妃怎么也能轻信。沈家三小姐出身名门,聪慧大方,难得的是没有高门嫡女的骄矜之气,谁娶到她都是福气,王妃怎么能劝我将她拒之于门外呢?”
他冷冷地道:“这件婚事我自会再去求皇伯父为我做主赐婚的,只是成婚的诸般细节还要父王王妃多为我操持。王妃助我娶得心仪的女子,我自然也会有所报答的。”
庾璟年这话说得十分不客气,可是袁王妃还真就没有什么脾气。从前她和琅琊王曾经为庾璟年张罗过几桩亲事,不要说庾璟年不满意,就连皇帝也是十分的不满意,皇帝曾将她们夫妇二人叫到紫宸殿,当着庾璟年的面告诉他们,“老五的婚事不用你们操心了,朕自然会给他挑好的!”
相当于直接剥夺了夫妻两人对庾璟年婚事的发言权。所以庾璟年婚事的决定权实际上是掌握在皇帝手中的。而以皇帝对庾璟年的偏爱,但凡他看中了哪家的姑娘,皇帝没有个不依的,所以说来说去,庾璟年的婚事差不多是他自己看中了就能定下来的样子。
袁王妃自然能感受到庾璟年的不耐烦,道:“瞧二郎你说的,都是一家人,什么报答不报答的?”
庾璟年也懒得和她打马虎眼,在他看来,袁王妃是聪明,但是也仅仅是小聪明,二等门户□□出来的女子总是有些局限性,那就是处处透着一股子自私自利的小气,和他的沅钰纵览大局是完全不能相比的。
他就言简意赅地把刚才和庾文泰的那一番话说给了袁王妃听。
袁王妃听得两只眼睛都亮了起来,但凡是做母亲的,就没有一个不为儿女考虑的,庾涛和庾衮的前程简直就是袁王妃的一块心病了。这两个孩子如今一个十六岁一个十四岁,都快到了要说亲的年龄,可是那些手握重权的门阀士族,哪一个不是眼高于顶的,莫说这两人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亲王的儿子,就算是皇子,没有权势,人家也未必会高看一眼。
所以若是这两位再没个正经的差事,日后想说亲都难。
“二郎你说这话可当真?”亲疏有别,小二房那边毕竟比不得亲儿子,袁王妃已经下定决心站在庾璟年这一边了。
庾璟年淡淡道:“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过!”
袁王妃立即表态:“我定尽心竭力,帮你把沈家三小姐娶回王府来。”
庾璟年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样最好。不过,我刚才去见了父王,父王对我似乎还有些成见,还请王妃多劝劝他。”
袁王妃自然明白庾璟年的意图:“这个你放心,你父王那里自然有我去劝他。”
庾璟年想了想,抛出最后一枚炸弹:“刚才在外书房,我和父王表过态了,我眼看着也要开府建衙,琅琊王府我并不稀罕,这个王府世子的位子我也没有兴趣。若是你们帮我办成了这桩事,我自会去求皇伯父将世子之位定下来,到时候……”他故意顿了顿,就看见袁王妃的呼吸都几乎停顿了下来。
庾璟年心里暗笑,仍然不紧不慢地说道:“到时候这个世子是大哥,还是四弟五弟,对我来说,都是完全没有差别的。”
庾璟年的言外之意袁王妃听懂了。若是王妃能说动庾文泰废长立幼,庾璟年也会帮着她们母子从中斡旋,让她的儿子如愿登上世子之位。
本来庾亮和庾涛都是嫡子,庾亮是原配所生,又是长子,比起庾涛来说,出身自然高贵几分。而庾璟年又是他的同胞弟弟,按说庾璟年应该是坚定地站在庾亮一边的。只是,庾璟年和庾亮的关系如今也闹得势如水火,因为庾亮不但妒忌弟弟出色的才华和在皇帝心目中与众不同的地位,还一直怀疑自己当不上琅琊王世子全是因为弟弟在皇帝面前进了谗言的缘故。这些年庾亮没少给庾璟年下绊子,兄弟两个早就反目成仇了。
袁王妃的脸上就泛起一阵潮红。她嫁入王府这么多年,心心念念的也不过是让自己的儿子坐上世子之位,将来继承琅琊王的爵位,继承琅琊王府,甚至是琅琊国封地。如今庾璟年抛出这么大一个蛋糕出来,她要是再不接住,那她就真是一个傻子了。
袁王妃郑重道:“我必定将这桩婚事当成涛哥儿和衮哥的婚事来操办!”袁王妃这是在向庾璟年表态了。
庾璟年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如此我先谢过王妃了。”
庾璟年带着萧十三出了荣华阁,今天自家将军的所作所为他可是都看在眼里的。将军故意挑起王妃和庾亮之间的争斗,可有些不地道啊。
他却不知道庾璟年这么做是有深意的。庾璟年有皇帝撑腰,自然可以不理会袁王妃和庾亮这些人,可是沈沅钰若是嫁给了她,她就不能不应付袁王妃这个继婆婆,和何氏这些妯娌。
倒不是说他不信任沈沅钰的能力。以沈沅钰的聪慧,她自然是有办法摆平袁氏、何氏这些人。不过庾璟年舍不得心上人受那么多苦,所以他就来了个未雨绸缪,让他们有求于自己,到时候何氏也好,袁王妃也好,都只能把沈沅钰当成菩萨一样供起来。
这世子之位,就是他抛出来的诱饵。
若是沈沅钰知道自己还未过门,庾璟年就开始为她考虑这么多东西,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送走了庾璟年,袁王妃激动地在自己的房间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好半天都没有平复下来。谋划多年的事情,今天终于看到了希望,她自然是激动的。这个关键的时刻,她是绝对不敢得罪庾璟年的。
她心里隐隐后悔,若是早知道庾璟年看中了沈沅钰,今天庾之瑶带她来的时候,自己就该对她和颜悦色的。
她急忙叫了一个丫头进来,道:“去打听一下,桃月园那边,六姑娘的酒席散了没有?沈家三小姐还在不在了?”
不大一会儿,丫鬟打探回来,说是已经散了,沈家三小姐已经打道回府了。袁王妃心里微微感到失望,若是沈沅钰还在,她还可以去桃月园找补找补,让小厨房加几个菜,现在看来暂时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袁王妃就又叫人去前去请琅琊王庾文泰过来。
前头说了,庾文泰其实颇有些惧内,别看他平日里在王府胡作非为,那也是王妃默许的,或者是背着王妃的。王妃有请,他又没有什么大事,自然是屁颠颠就过来了。
等到了荣华阁的时候,发现袁王妃已经准备好了平日他最爱吃的酒菜。非但如此,王妃还处处小意温柔,让琅琊王受宠若惊。等酒到半酣,王妃说起庾璟年的婚事,
庾文泰冷笑一声道:“那文安县主刚刚被退亲,有什么好名声吗?这孽子怎么就瞧中了她?”
他和皇帝有着极深的龃龉,皇帝封沈沅钰作了文安县主,对她连连加恩,显然是极喜欢沈沅钰的。皇帝喜欢的,庾文泰就讨厌。
袁王妃自然是知道他的脾气,道:“这件事,我瞧着也没什么不好?”
庾文泰道:“那孽子本来就不把我这个父王放在心上,若叫他娶回了四大门阀嫡女为妻,日后有这样强力的岳家为靠山,还有谁能约束得了他?”
袁王妃道:“二郎人有本事,又得圣宠。眼看着就要做到从一品的车骑大将军了,升官升得这样快法,本朝开国以来,这还是头回听说呢。日后他自然是前途无量,四大门阀看好他,又怎么会不舍得将家族中的女孩嫁给他,既然免不了这样,何不就娶了这位文安县主呢?”
“唔……”
“正如王爷所说,这位文安县主现在名声不好,这样的人进了王府的大门,才好拿捏。且,外头传言说她不利子嗣,若是进门无所出,便是娘家再厉害,她在咱们王府里也挺不起腰子来。还有,这位姑娘是二郎自己提出来要娶她的,并不顾及她的名声,可见二郎对她是颇有情意的,咱们想法子拿捏住了她,岂不是就把二郎也捏在了手心里。二郎马上开府建衙,有了他的助力,还怕咱们王府不能重新振兴起来吗?若是换一个女孩嫁进来,出身未必就比沈三小姐差了,却没有这样好的条件任你拿捏了。”
她这话说的在理,庾文泰已经听得心动起来,其实他早就在庾璟年说出那些条件的时候心里就有几分愿意了。
他并不是个很有骨气的人。
袁王妃却是心里暗暗鄙夷,庾文泰简直就是没脑子,也不打听打听沈沅钰的性子,单凭这些一面之词,就觉得沈沅钰已经捏在了他们的手心里似的了。不过若非庾文泰如此草包,她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把王府捏在手心里。
“……那依你的意思?”庾文泰已经完全心动了。
袁王妃笑吟吟地道:“自然是满足二郎的心愿,帮他把这个女孩娶回家来!”
第148章 轩然大波
那人道:“太子殿下言重了,殿下雄才伟略,天命所归,必能成就一统之大业。 言情首发能为殿下统一大业做一点儿事,在下甘之如饴,从未曾觉得委屈。”
旻文太子点了点头,“你的这番作为,本宫虽然不说,可全都记在心上呢。绝不会忘记你所作的贡献。若是真有一统天下那一日,本宫倒时必会论功行赏的。”
那人脸色一变,轻声道:“我的心思殿下是知道的,我放弃安定的生活,甘冒奇险来到大晋,为的不是权位名誉,我只是,只是想为殿下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啊……”她的声音里已经充满了掩饰不住的情意。
旻文太子前世还是方健的时候,就有无数女人倒贴,今生更有天下第一美男子之称,这样的情形早就见过许多次了,自然是应付裕如的。只见他摆了摆手,他身边的一众侍卫、小厮便全都退了出去。
那人轻轻将头套摘了下来,露出一张绝艳的容颜:“殿下,我,我好想你!”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不论在长安还是在建康,她都是极有地位之人,刚才碍着一众下人在面前,自不好对旻文太子倾诉衷肠。可现在已经没有外人,她就再也克制不住露出小儿女之态。
旻文太子生性风流,早就习惯了逢场作戏,他走上前去,将女子紧紧搂在怀里,轻声安慰道:“阿慧,这些年苦了你了。”
女子将头搁在旻文太子的肩膀上:“圭郎!为了你,我做什么都是愿意的。我只盼,盼你早日统一天下,那时候我就可以回到你的身边。我也不要你给我什么名分,只要我能时时看到你,和你见一面,只要你心里给我留一个小小的位置,不要把我给忘了,我就心满意足了。”
旻文太子道:“你说什么傻话呢,只要你愿意,后宫贵淑贤德四妃之位,我总会为你留一个位置的。”说这话的时候,他仿佛全然忘了曾经答应沈沅钰,若是沈沅钰肯嫁给他成为他的太子妃,他便终生不亲近旁的女子。
那女子道:“圭郎,你不知道,我听说你要来建康的时候,我有多高兴!我差一点儿就忍不住跑到鸿胪寺去见你了。”
旻文太子用手指轻轻刮着她的鼻子:“你这个傻瓜,我既然已经到了建康城,又怎么会不来看你呢!”
那女子紧紧抱着旻文太子,生怕一松手他就要飞走了似的,“圭郎,我知道你这一次来建康,怕是呆不了多久就要马上离开了。你能不能,带我回长安,我真的是太想念你了。”
旻文太子道:“阿慧,我也想与你长相厮守,永远呆在一起,可是南晋的大局需要一个你这样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人来主持……”看见女子那一张泫然欲泣的脸,他一咬牙道:“也罢,这些年来,你已经为我做了太多太多。哪怕是多花些心思,多废几年功夫,我也要把你带回长安去。我回头就去安排。”他声音里充满了真挚的感情,将那女子感动的眼泪哗哗流下来。
她只觉得旻文太子这样体谅他,为他做什么事情,都是心甘情愿的。她一把捂住他的嘴:“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知道南晋的诸般事务离不开我,你也实在找不出合适的人选替代我,为了圭郎的大业,我受点委屈算不得什么!”
旻文太子目的已达,便不再节外生枝,将那女子紧紧拥在怀里,“阿慧,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永远不会忘记。”说罢便封住了她的樱唇。
这一吻仿佛要吻到天荒地老,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那女子眼中又流出了眼泪:“圭郎,咱们的时间并不多,在你走之前,你能不能……能不能留下一个孩子给我?若是有一个孩子作伴,也免得我剩下的日子实在难熬!”
旻文太子回答她的,是将她拦腰抱起,抱着她向内室走去。
屋子里很快就响起少儿不宜的声音。
云收雨散之后,那女子软得如同一汪水似的贴在旻文太子的身上,低声道:“圭郎,有件事我本来不该问你,可是……”
旻文太子何等聪明,立刻便知道她想要说什么了。“你是不是想问文安县主的事?”
那女子道:“你真的想娶沈家三小姐作你的太子妃吗?”说是不要名分,只要旻文太子在心里给她留一个小小的位置就足够了,可是事到临头,到底还是有些醋意,有些意难平。
旻文太子最近要有所行动,他知道瞒也瞒不住她,便点了点头。
女子的确是有些嫉妒,更多的却是好奇。她也清楚,旻文太子这样的人,再怎么样,也不是她一人能够独占的。“沈沅钰我见过,她到底有何德何能,能让你千里迢迢的赶过来,一心想要娶她为妻?”
旻文太子摇了摇头:“这件事我自然是有充足的理由的,只是现在我还不方便说与你听。”
女子有些失望,不过她也知道旻文太子背负了太多,身上藏着太多的秘密,她也舍不得逼他,她闷闷地道:“你做事总有你的理由,我不问便是。”
旻文太子在她额上轻轻落下一吻:“不管怎么样,不管谁作了太子妃,我总是时时念着你,时时把你放在心上的。”
女子这才转忧为喜,“你就是会哄人。”明知道这样,她还是对旻文太子死心塌地。想了想她才长叹一声:“本来在这里,只有我和你两个人,我是不想提起别的女人的,不过……”
旻文太子支肘望着她:“你有什么消息吗?”
见他对沈沅钰这样上心,女子终究还是有些吃味:“现在和我在一起,你心里还是想着她……”
她还没有说完,旻文太子便俯身在她的唇上亲了一口,他带着那样宠溺的笑容,那女子被他的笑容晃得眼睛都花了。“……我知道一切都是为了你的大业。罢了,我都告诉你吧。”
旻文太子并不着急,只闲闲一笑道:“你有什么消息?”
女子组织了一下语言道:“你叫我密切关注文安县主的动向,我发现,她和庾璟年的关系很不一般,她很有可能和庾璟年……有些关系!”
女子说到这里有些愤愤不平,旻文太子这样的人物,就和天上掉落的谪仙一般,他看中了哪个女子,都应该对他感恩戴德以死相报,这个沈沅钰怎么这么不识抬举,旻文太子一片真心她不想要,偏偏要和那个庾璟年纠缠不清。
在她看来,庾璟年也算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了,可是和旻文太子珠玉在前,那简直就是烛火和皓月相比拟了。
此女子也是聪明绝顶之辈,否则旻文太子也不会放心地将隐蔽在大晋的庞大密探机构交给她打理,只不过陷入爱河的女人智商都是欠费。旻文太子又惯会哄骗女人,演技简直就是超一流,她一见到旻文太子,智商立刻降低了好几个level,并且觉得天下间任何一个男子都不配给旻文太子提鞋,却忘了各花入各眼,不见得优秀的男子就人人爱慕。
旻文太子微微一笑:“你的意思是沈沅钰和庾璟年有私情。”
女子被旻文太子看得有些羞怒,立刻撇清道:“殿下,我绝没有挑拨离间的意思。”
旻文太子的指腹在她的脸上轻轻摩挲着:“我自然是绝不会怀疑你的。”
旻文太子的涵养太好了,女子费尽了心思也无法从他脸上看出一丝情绪的波动,只好放弃了这个念头。只得将自己的调查所得和盘托出:“……几月前,庾璟年从司州赶返建康,途中遭遇刺客袭击,不得不避走田园山居。那田园山居本来是三皇子庾邵渊的居所,后来不知怎地送给了文安县主,当时文安县主又恰恰去了田园山居……”
女子便将庾璟年受伤到了温泉庄子,掐巧碰见沈沅钰,沈沅钰如何为他治疗诸事一一说给了旻文太子听。若是庾璟年和沈沅钰在现场,一定惊骇万分,因为他们自认为极端隐秘的事情,这个女子全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在这女子和旻文太子眼中,大晋上下的官员几乎没有什么秘密可言。而这庞大而又严密的情报机构,自然是旻文太子一手创建的。
旻文太子听完了之后笑道:“就这些?”
女子诧异无比:“这些还不够?”
她已经说明了当时田园山居之中并没有大夫,能给庾璟年治伤的就只有沈沅钰。而给庾璟年治伤,就免不了肌肤相亲。这个时代,女子的贞洁是极为重要的,沈沅钰和庾璟年有了这样的接触,已经可以认为是不洁了。
她哪里知道旻文太子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对于贞洁的定义和要求要比这个时代放宽了不少。何况他对沈沅钰是志在必得,就算退一万步,沈沅钰真和庾璟年有点儿什么,他也绝不会放弃竟逐,沈沅钰作为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他找到的老乡,莫说是和别人私定终身,就是已经嫁作他人之妇,他也一定会想尽办法把她抢回来的。
至于她心里有没有旁人,旻文太子一点儿都不担心。就算有又能怎么样,他对自己有绝对的自信,凭他的容貌风度地位,天下间就没有他旻文太子征服不了的女人。
旻文太子认为女人的弱点比较明显,再聪慧睿智的女子一旦牵涉到情字就难免感情用事,说出来的话也就难免不客观。阿慧对他情根深种,自然对沈沅钰含有敌意,所以他送走了阿慧之后,又派人招来了方伯。
即便是在建康,他的眼线也不只只有一条。这位方伯手里便掌握着另一套情报系统。
听完了方伯的汇报,旻文太子陷入了沉思。“……没有时间到洗笔阁和我相见,却又施施然地去了琅琊王府?”
“而且这么巧就在她回去的那一天,和父亲哥哥势如水火,轻易不肯回府的庾璟年也回了琅琊王府?”
旻文太子不由苦笑,难道自己的这位老乡真的和庾璟年私下有了首尾,难道他真的肯为了庾璟年这一棵树木,放弃自己这一整座森林?
旻文太子虽然自信,但是他也绝不是盲目自大。他很快就想到了一种可能,大概自己的这位“老乡”和阿慧一样,又是一个被爱情冲昏头脑,不懂得权衡利弊的。这么看来,她和庾璟年还真有些私情?
想到这里他心里一阵不舒服。
他并没有想到,沈沅钰就是当年被他害死的沈宜,因为这太过匪夷所思。所以他针对沈沅钰的部署就难免出现了一点偏差。
他不由的摇头苦笑:“女人呵……既然你犯了这样一个错误,我便帮你纠正这个错误好了。”
他吩咐随侍的小厮道:“来人,去把文先生请过来!”
文先生就是跟随他前来建康的那位中年文士,旻文太子的心腹幕僚。
文先生很快就到了,旻文太子开门见山道:“你替本宫拟一份奏疏,上交给大晋朝廷。”
这本就是文先生的分内之事,自然责无旁贷。不过等他听完旻文太子的的叙述,他几乎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太子殿下,您真的要拿司州三郡之地来换取文安县主作您的太子妃?”
这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了。文先生是一向十分了解旻文太子的,知道他绝不是那等“冲冠一怒为红颜”之辈,他这样做或许有极其复杂的原因在里头,不过他还是劝道:“殿下,请您三思而行啊!”起码一旦旻文太子真干出这样的事情来,回到长安他都没法向烈武帝交待。
旻文太子微微一笑:“你不必担心,我这样做自有深意。你只管按照说说的把这份奏疏写好。然后再安排人将这件事不着痕迹地宣扬出去就是了。与此同时,你再给我夹带上一条消息,就说元帝看中了沈沅钰,意欲纳她为妃!”
沈沅钰,他是一定要得到手的,不论使用什么手段!
庾璟年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挣扎到东海王府。到了关键时刻,他真正信任的还是从小一起长大,和他交心换命的好兄弟。
三皇子本来是在和幕僚们商议大晋和北燕结盟的事情,听说庾璟年脸色苍白地赶了过来,立刻抛下一众幕僚来见庾璟年。
“老五,你这是怎么了?”看见庾璟年顶着乌青的额头,脸色黑得犹如锅底,对着一只茶杯在那里运气。三皇子太了解庾璟年了,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出了大事了。
“你不是去见父皇的吗,怎么搞成了这副样子?”
“三哥!”看见三皇子,庾璟年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伸手便拉住了他的袖子,“这次你一定要帮帮我!”
三皇子只觉得背后升起一阵恶寒。这厮不到了走投无路,是决计不会叫自己一声“三哥”的。
三皇子咳嗽了一声:“你先告诉我出了什么事?你脑袋上是怎么弄的,不会是磕头磕的吧?”
庾璟年点了点头,把经过和三皇子说了一遍。
“什么?父皇要封三小姐为贵妃?这怎么可能?”
皇帝并不是个好色之人。他后宫的规模在历代帝皇中都算是少的了,当年大皇子为了讨好皇帝,曾经命人搜罗了绝色美女进献给皇帝,结果皇帝不但没有收下,反而将大皇子臭骂了一顿,自此之后众人谁也不敢在女色方面打皇帝的主意了。
非但如此,近十年来,皇帝宫中的妃嫔年龄日渐大了,太后和皇后一直想为皇帝选一些新鲜的女子进来,充实后、庭,为皇家绵延子嗣,每次折子递到皇帝那里,都被皇帝打了回来。
可见皇帝对女色上头真没太大的兴趣。
皇帝怎么会看中了沈沅钰呢?这一回难道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三皇子难得正经了起来:“五弟,你有什么打算?”
“我是绝不会放弃三小姐的!”他的目光灼灼,双眼几乎化成了两团火焰。“实在不行,我便再去紫宸殿长跪不起!”
三皇子拍了拍庾璟年的肩膀,颇有些同情地道:“本以为你和三小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没想到亲事竟然这么难。既然你有这份心,作哥哥的怎么都是要帮你的。不过横冲直撞逼父皇让步可不大现实,父皇的脾气你知道的,最恨的就是别人忤逆拿捏他。”
庾璟年反应了过来,皇帝从登上皇位开始,一直被四大门阀挟制,所以最恨的就是别人胁迫他去做某件事,还好刚才有三皇子提醒他,不然他头脑一热,真跑到紫宸殿长跪不起,不但不能让皇上成全他,很有可能还会弄巧成拙。
“那你说该怎么办?”一个是他钟爱的女子,一个是他当成父亲一样尊崇的皇伯父,庾璟年现在真是有些心乱如麻。
三皇子抓住他的肩膀摇了摇:“五弟,你冷静冷静。我不相信你到现在为止没有看出这件事的关键所在。”
庾璟年皱眉凝思,良久之后一拍椅背,“你的意思是说,首先应该弄明白一向不喜欢亲近女色的皇伯父为何独独看中了三小姐?”
“正是如此!只有弄清楚了原因我们才好对症下药。既让你抱得美人归,又不至于让父皇厌弃了你。你这个车骑大将军父皇可还没有封给你呢。”
庾璟年道:“当不当这个大将军我都无所谓。”
三皇子翻了个白眼:“你无所谓,我有所谓啊!”庾璟年当上了车骑大将军等于他在三位皇子中间的势力大涨,所以这个车骑大将军他比庾璟年还势在必得。“咱们好生商量商量,总要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
正说话间,一个小厮匆匆忙忙走了进来,在三皇子的耳旁低声说了几句话。三皇子听完之后脸色立刻变得怪异无比。
打发走了那个小厮,庾璟年迫不及待地问:“出了什么事儿了?”
三皇子面色古怪地道:“怎么旻文太子也对三小姐感兴趣?他也想来插一手!”
庾璟年想起沈沅钰对他说的那些话:“旻文太子又想干什么?”
三皇子道:“你知道刚才那个小厮跟我说什么了吗?旻文太子刚给父皇呈上了一道奏疏,奏疏有两层意思,第一,恳请父皇将真定公主指给你为妻;第二,恳请父皇将三小姐嫁给他为太子妃。”
庾璟年气得一拍椅背:“这个混蛋,亏他想的出来。”
三皇子道:“我还没说完。旻文太子在奏疏中说道,若是父皇肯答应的话,他愿意奉上司州三郡之地,作为聘娶三小姐的聘礼。”
“什么?”庾璟年再也坐不住了,一下子站了起来。
三皇子示意他稍安勿躁,“这还没完呢?”
“他还有什么别的幺蛾子?”
三皇子道:“现在坊间都在疯传,说是父皇看中了三小姐,意欲纳她入宫为妃……”说完了他便去看庾璟年。
庾璟年连连摇头:“这消息绝对不是我泄露出去的!我还没有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不是庾璟年就只有旻文太子了。
三皇子露出震骇的神色道:“旻文太子不会神通广大到连这件事都知道了吧?”庾璟年也是一阵恶寒,这件事十分机密,若是旻文太子连这都能打探的到,那大晋也不用和北燕叫板了,把脖子洗干净了,等着旻文太子给大家一人来一刀就好了。
旻文太子是厉害,但是也没神通广大到那种地步,这只是他散播的一条谣言,逼迫元帝将沈沅钰嫁给他的一种手段,没想到误打误撞竟然被他给说中了真相。--16349437095735974934+dsguoo+147-->
第149章 共度难关
长乐堂。
沈沅钰正在南窗下画鞋样子,她打算给母亲做一双鞋,顺便锻炼一下自己的女红。
就有丫鬟进来禀报说:“三小姐,老太爷请你去一趟北望斋。”
沈沅钰微微一愣,自从和郗杰解除婚约之后,老太爷叫她去北望斋伺候笔墨的次数就变少了。又见那丫鬟形色匆忙的样子,沈沅钰隐隐觉得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了。
沈沅钰到北望斋的时候,发现不但沈弘在,就连二老太爷沈重、三老爷沈冕也在场。给两位长辈见过礼之后,老太爷让他在下首坐了。
沈沅钰就觉得众人看向自己的目光都有几分古怪。还是沈弘开口道:“这次叫你过来,是有一件事想要问问你。”
沈沅钰恭谨地道:“不知祖父有何事垂询?”
沈弘道:“这段日子,你可单独见过旻文太子?”
沈沅钰微微吃惊,联想到刚才众人的神色,心中就是一凛。她想了想,还是把自己在洗笔阁偶遇旻文太子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道:“都是孙女孟浪,当时并不知道所谓的沐九公子就是旻文太子,直到皇上在凌霄殿宴请北燕使节团,我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不过当时洗笔阁的大掌柜等数人都在场……”那意思是委婉地表示自己并没有逾矩。
沈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件事,你为什么没早点儿告诉长辈?”
沈沅钰一愣,按说她是该向长辈禀告这件事,不过因为旻文太子涉及到她身份的最大隐秘,潜意识里就不想告诉任何人。所以她并没有向长辈禀告。
沈沅钰垂首道:“是孙女大意了。”先认下错误,老太爷就不好惩罚她了。
老太爷倒是并没有责备她,又问了几句话就让她回房了。沈沅钰不由暗暗吃惊,沈家摆出这么大的阵仗叫她过去,就问了她这么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
沈沅钰越想越是不安,回到长乐堂立刻就叫人将蕊心找了过来。“外头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有关旻文太子的?”
蕊心看向沈沅钰的目光也有分古怪,沈沅钰被她看得毛毛的。忍不住抱怨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你倒是说句话啊。”
蕊心道:“我正想向小姐禀报此事呢。现在外头都已经传疯了。”
沈沅钰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蕊心道:“今天旻文太子给皇上上了一封奏疏,要请皇上下旨促成两桩婚事,一是他要娶小姐为太子妃,二是要让皇上将真定公主嫁给庾璟年为妻。”
沈沅钰已经听傻了,旻文太子果然雷厉风行,自己不过推拒了他一次,不肯和他立刻见面,他就立刻发动了攻势,迫使皇帝下诏将自己赐给他。
她尚未完全反应过来,就听见蕊心继续说道:“旻文太子还在奏疏中说,如果皇上愿意将小姐嫁给他,他愿意割让司州三郡之地送予大晋,作为迎娶小姐的聘礼。”
沈沅钰哀嚎一声,这个旻文太子,他疯了吗?
她终于明白,为何今天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她区区一个沈沅沅,值的可是司州三郡之地呵。庾璟年在司州花费了多大力气,死了上万兵卒,花了国库数百万银子,才得回四郡之地,现在只要交出沈沅钰,就能得到三个郡,这几乎是任何一个皇帝都拒绝不了的条件。
沈沅钰苦笑,她自己何德何能,旻文太子竟愿意用这样大的代价换她回去。
沈沅钰毕竟不是一般的女子,很快她就冷静了下来:“不对,旻文太子的给皇帝的奏疏按说应该是绝对保密的才对,怎么弄得街头巷尾人人皆知的样子?”
她和蕊心的目光一对,立刻反应过来:“是旻文太子故意将这个消息散播出去,以逼迫皇上不得不答应他的条件!”
蕊心点了点头:“还有一件事是小姐不知道的,现在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的,不光是在说小姐和旻文太子这桩婚事,还有人说……说当今皇上有意将小姐纳入后宫,封你为妃。”
“什么?这个旻文太子,也太过狠毒了!”
“诶?”蕊心竟然没有听懂。
沈沅钰叹了一口气道:“你想想,皇上一向以洁身自好的面目示人,若是这条消息是真的,皇上竟然觊觎大臣之女,那皇上多年以来树立起来的光辉形象就要毁于一旦了。而旻文太子正好给了他这样一个台阶……”她目光灼灼地看着蕊心道:“若你是皇上,你会怎么办?”
蕊心想了想道:“自然是顺水推舟把小姐嫁给旻文太子,既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开疆拓土,又可以让谣言不攻自破,一举两得。”
沈沅钰苦恼地揉着太阳穴,旻文太子可真是把他逼到死胡同里了。这人果然厉害,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把她所有退路全给堵死了。
让沈沅钰感到恐惧的是,旻文太子这份决断,真不是一般的当机立断。要做决策就必须要相应的消息来源,旻文太子的消息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呢?
她正想着,就看见蕊心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她,目光里明晃晃的都是羡慕之情。沈沅钰有点糊涂了,“蕊心姐姐,你为什么用那种目光看着我?”
蕊心用一种近乎狂热的语气道:“小姐,你还在发愁什么?你干脆就嫁给旻文太子算了!”
沈沅钰吃了一惊:“你在胡说什么?”
蕊心道:“小姐,你知不知道,现在整个建康城,所有未出嫁的姑娘,最羡慕的人是谁?就是你啊小姐。她们恨不得自己变成了你才好呢。旻文太子神仙一般的人物,最关键的是他肯为了小姐,割让三郡之地啊,这简直是太……”蕊心想了半天都没想出一个合适的词汇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沈沅钰接口道:“……太浪漫了是吗?”她也没想到旻文太子会拿出这样的大手笔。她要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要是不知道前世方健的真面目,可能她就真的被旻文太子这一手给砸蒙了。说不定脑子一热就嫁给他了。
蕊心道:“这件事,只要你点个头,恐怕所有人都会立刻同意的。”
沈沅钰回忆起刚才老太爷等人的态度,因为这三郡之地是旻文太子说清楚了要作为聘娶沈沅钰为嫁妆的,将来就是皇帝也没有理由不叫沈家管理这三个郡,沈家等于无形之中多了三个郡太守,地盘也多了三个郡,自然势力大增。老太爷就算是答应过她婚事上考虑她自己的意见,现在为了家族的利益,恐怕这个承诺也要作废了。
而且最后赐婚的是皇帝,沈家只是奉旨行事,也不会落个拿自己女儿换取政治利益的骂名,真是何乐而不为啊。
旻文太子应该是把沈家众人的反应也计算在内了。
这人真是越想越觉得可怕。
沈沅钰质问蕊心道:“蕊心姐姐,看人不能光看外表,旻文太子是长得很好看,可谁能保证他的人品就像他表面表现的那样光风霁月?”
蕊心反驳道:“旻文太子名满天下,这么大的名声,怎么可能是个心术不正之人?况且他肯为小姐舍弃司州三郡之地,说明他心里把小姐看得很重,日后必然不会亏待了小姐的。”
沈沅钰一时竟被她说得有些语塞,她总不好把“自己是穿过来的,早就知道了旻文太子的底细”告诉蕊心,只得道:“不管怎么样,我是决计不会嫁给旻文太子的。”
蕊心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沈沅钰,实在不明白,为何沈沅钰会拒绝旻文太子。旻文太子可不光是长得好看,他是天下最强大国家的太子,不久的将来,就是北燕国的皇帝,是最有可能一统天下的人物,不论是他头上的哪一道光环,都会叫人无法生出拒绝的心。况且他又不是要沈沅钰做一个侧妃,而是堂堂正正作他的正妃。建康城人人恨不得减寿十年变成深沅钰,跟着旻文太子回北燕,沈沅钰竟然想都不想,就给拒绝了。
蕊心一向觉得自家小姐聪慧,只是现在,她都无法理解沈沅钰到底是如何考量的。
沈沅钰没空和她多解释,叫了一个丫鬟吩咐道:“去把金灵给我叫进来。”
金灵来得很快。“小姐,您找我?”
沈沅钰就站起身来,带着金灵向布置好的小书房走去。蕊心也跟着站了起来,沈沅钰就停下来对蕊心道:“蕊心姐姐,烦请你再帮我调查调查,外头可还有什么别的不利于我的消息?”
蕊心这才告辞出去。
到了小书房,沈沅钰提笔给庾璟年写了一张字条,放在小竹筒里封好,然后道:“你立刻去一趟琅琊王府,将字条交给之瑶妹妹,让她亲自将字条交给庾璟年将军。记住,是亲自!”
按说这样有字据的东西是不能随便传递的,叫人拿到手里,就是私相授受铁证如山,不过事到如今沈沅钰已经顾不了那许多了。
金灵郑重地点了点头;“小姐放心,我一定把小姐的话一字不落地转告给之瑶小姐。”
另一边琅琊王府里,难兄难弟商量了半天,三皇子忽然面色古怪地对庾璟年道:“咱们说了半天,你有没有考虑过三小姐的想法?”
庾璟年微微一愣:“考虑什么?”沈沅钰已经答应要嫁给他了,还有什么好考虑的?
三皇子道:“这个旻文太子可真是个攻心的高手。”
庾璟年有些奇怪地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三皇子道;“你也不想想,旻文太子那样的长相风度,又肯割让三郡之地作为聘礼,不要说父皇难以拒绝,一般的女子恐怕也受不得这样的攻势!”
庾璟年脸色一变,自己可没有旻文太子这样的大手笔,一出手就是三个郡,说起来,论容貌论风度,自己和旻文太子相比都有差距。
“不会的,她曾亲口告诉我,她不会嫁给旻文太子的!”
三皇子吃了一惊:“她和你说过这话?你们什么时候偷偷见面了?好小子,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庾璟年也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事涉沈沅钰的闺誉,他自然不好到处乱说。“什么偷偷见面,你可不要乱说。”
“啊哈哈!”三皇子大笑起来:“现在八字都还没有一撇呢,你就这么向着她了。要是将来她真的嫁给你了,你还不得把她宠上天了?”
他又有些怜悯地看了庾璟年一眼:“我跟你说啊,你是没有经验,这女人心海底针,最是善变,旻文太子摆出一副深情款款,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样子,他又长得那般油头粉面,女人可是最吃他这一套的……”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女人经。
庾璟年听得不耐烦,“好像你对女人多了解似的?”
三皇子不乐意了:“我可是已经成亲了,不像你,到现在还是童子鸡!”
庾璟年无奈了,三皇子动不动就拿这件事来取笑他,他可是真不乐意听。不过现在有求于他,他也不好甩脸子走人。
“你就不要操心了,三小姐不是那样的人!”语气异常笃定,他对沈沅钰的人品还是极为有信心的。
三皇子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你说得这么信誓旦旦,你们俩,不会是有了什么首尾吧?”
庾璟年被他说得老脸一红,说起来,他和沈沅钰还真有点儿私定终身的意思,这在当时来说是颇为于理不合的。
三皇子成日和他在一起,真是到了他一撅屁股,就知道要拉什么屎的地步了,看见他的神色就笑道:“看看,被我说中了吧!”
庾璟年恼羞成怒,大声道:“你再胡说八道,看我饶得了你!”说毕一拳就向他的面门砸过来。
三皇子伸手一格:“喂,君子动口不动手!”
庾璟年哪里还管什么君子不君子,抡起拳头乒乒乓乓地就是一顿乱锤,三皇子自然不会站在那儿等着被打,两人就在这花厅狭小的空间里你来我往地过起招来。
庾之瑶匆匆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两人看见庾之瑶进来,害怕吓着她,就一起收了手。三皇子揉着自己的肋骨,刚才那地方被庾璟年擂了一拳,生疼生疼的,心想这小子还真不留情,我不过开个小小的玩笑,他就出手这么狠,以后一定是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一边春风满面地招呼庾之瑶:“六妹妹怎么来了,快坐吧!”
庾之瑶还是有点惊魂未定:“三殿下,二哥,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庾璟年道:“没什么,我们就是松松筋骨!”
“松松筋骨?”看着碎成了一地的家具,有这么松筋骨的吗?庾之瑶就看向三皇子。
三皇子脸色一僵,伸手摸了摸鼻子,这小子比自己还会睁着眼睛说瞎话。“对,我们就是松松筋骨。”顺着庾之瑶的目光看着满地碎裂的家具,他也是一阵肉痛,这可是他花了大价钱费了不少功夫才叫人打好的。
“至于这些家具吗,我想换套新的,时兴的,刚好拿来和五弟练练手!”这也是一位睁眼说瞎话的主儿。
反正这两位哥哥的相处模式庾之瑶是始终搞不大清楚,说他们好吧,是真的好到恨不能穿一条裤子的程度了,可是就算这样,他们却总是隔三差五就要打一架,而且下手都极狠,每一回两人身上都得带点伤。
庾璟年和三皇子打了一架,心中的一股憋屈之气去掉了大半,只觉得好过了许多,就问庾之瑶:“你怎么来了?”
庾之瑶看了三皇子一眼,有些欲言又止。三皇子笑嘻嘻地走上前,搂着庾璟年的肩膀,“有什么事六妹妹你就说嘛,我又不是外人!”
这家伙还真是死皮赖脸。
庾璟年皱了皱眉头,到底没有甩开他的手。三皇子更是得意洋洋起来。
庾之瑶就去看庾璟年的脸色,见庾璟年冲着她点了点头,她才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竹筒:“钰姐姐送来这个东西,叫我立刻交给二哥,可能是有什么急事要拜托你!”
竹筒里的纸条她也没看,所以不知道沈沅钰写了什么。
庾璟年神色一动,接过那个小竹筒,匆匆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张小小的纸条,只见上面用漂亮的簪花小楷写着几行字:“与君之协定从未有变,盼与君共破此局,共渡难关。出门不便,书信往来,烦请之瑶居中转圜。”
沈沅钰现在已经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再想出门去琅琊王府和庾璟年见面怕是没有那么容易了,在这个节骨眼上,沈府的长辈们,必然不会同意让她再出门的。
沈沅钰也是擅于揣摩人心之辈,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就给庾璟年吃了一颗定心丸。沈沅钰的心思终究未曾因为旻文太子而有所改变,不管旻文太子做了什么,她的一颗心还是偏向着自己的。庾璟年只觉得分外熨帖受用,就像是大夏天里喝了一碗冰镇的酸梅汤一样,全身四万八千个毛孔全都万分舒畅。
全身也一下子充满了无穷的活力和干劲儿,哪怕对手是皇帝和旻文太子,他也有信心一战了。
三皇子探头探脑地过来,想要看沈沅钰在字条上写了什么,庾璟年连忙将那字条拢进袖子里。
他得意地睇了三皇子一眼,心情飞扬得仿佛是受到表扬的孩子,那目光中的得意怎么也掩饰不住。
——你不是说三小姐会变心吗?打脸piapiapia。
三皇子八卦之魂已经熊熊燃烧,偏偏庾璟年不肯和他分享秘密,心里猫抓似的难受。
庾之瑶也有些迷惑地看着庾璟年:“二哥?”
庾璟年道:“你跟我来。”又对三皇子道:“借你书房一用。”
三皇子吓了一跳:“喂,你打烂我的花厅就算了,饶过我的书房吧。”
庾璟年丢给他一个白眼,没理他,径自去了他的书房。三皇子不放心,也跟着进了书房。就看见庾璟年吩咐书房伺候的童儿给他磨墨,三皇子才放心下来。
庾璟年就在三皇子的书房里写了一封信,把现在的情况全都告诉了沈沅钰,他估计沈沅钰到现在还不知道,皇帝有想纳她为贵妃的意思呢。
庾璟年将信小心封好了,对庾之瑶道:“你现在去一趟沈府,把这封信亲自交给三小姐。”
旻文太子上书的事情,庾之瑶也听说了,她隐约间知道二哥对沈沅钰的意思,自然不希望好友嫁到北燕去。因此二话没说就去了乌衣巷沈府。
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庾之瑶过来慰问一下沈沅钰,倒也在情理之中。所以门房的人并没有多说什么,就放庾之瑶进去见沈沅钰了。
那边沈沅钰听到消息,亲自接了出来。两人来到东厢房,庾之瑶见这种情形之下,沈沅钰依然是气定神闲,没有乱了阵脚,不由暗自佩服。两人寒暄了两句,丫鬟奉上茶来,沈沅钰屏退了众人,庾之瑶才把二哥的信拿出来,交给沈沅钰。
沈沅钰把信细细读了一遍,嘴角不由逸出一丝苦笑。没想到事情变得这么复杂。住在深宫中的皇帝怎么也对自己动了心思。她心中不由一阵无语,按说自己也不是那种倾国倾城的祸水啊,单论颜值,就是沈沅珍她也比不了,怎么穿越之后桃花就不断呢?
事到如今,沈沅钰倒也没有多担心了,所谓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沈沅钰也不在乎多皇帝一个boss了。
庾之瑶现在总算对这整件事有了一个比较大概的认知,她拉住沈沅钰的袖子道:“钰姐姐,你可千万不要嫁到北燕去啊。我瞧着,瞧着二哥对你十分上心的样子,还干脆嫁给我二哥,做我的二嫂好了!况且,我也实在不想二哥娶一个胡族公主为妻。”
沈沅钰虽然脸皮够厚,但是被庾之瑶这样一说,还是脸上发烧。
她想了想道:“若你不想我远嫁长安,今回就要帮我一次。”
庾之瑶眼睛一亮,道:“怎么帮?”
沈沅钰微微一笑:“等会儿你就知道了。”说着就叫了金灵进来,金灵稀里糊涂地走了进来,还没搞明白什么事儿呢,沈沅钰就站起来和金灵比了比身高。然后笑着道:“就是你了。”
“什么就是我了?”金灵一脸的迷惘。
沈沅钰道:“你去把你惯常穿戴的衣裳拿一套来。”
“诶?”金灵简直被她闹糊涂了,沈沅钰点了点她的额头:“叫你去就赶快去。”
金灵带着一肚子疑惑回到自己的住处拿了一套衣服出来。沈沅钰就进了内室,不大一会儿换上了金灵的衣服出来。沈沅钰身材高挑,这些贴身丫鬟里面,也就是金灵和她的身高最为近似,结果穿上金灵的衣裳,还是觉得有点紧紧巴巴的,沈沅钰瞧着自己胸前鼓鼓胀胀悄然萌动的两个小包子,一时有些无语。
这具身体眼看着也快到15岁了,身体也真正开始发育了,不过这肉长得好像是……有些快了。沈沅钰觉得囧囧哒。
很关键的一条是,原本应该和小包子同步发育的葵水还没有来。
沈沅钰前世这个年纪的时候葵水早就来了,想来是这个时代的食物比较纯天然无公害,她未曾受到激素的荼毒吧。
这一点她倒是不担心。
留在屋子里的除了庾之瑶,剩下的几个都是沈沅钰的贴身大丫鬟。彩鸾、彩凤、金灵,沈沅钰故意找了个由头将宝珠支了出去。
众人看见沈沅钰穿了这么一身行头出来,全都有些傻眼。
沈沅钰笑着走上前给庾之瑶行礼:“奴婢参见六小姐。”
“姐姐,你……这能行吗?”庾之瑶这下也明白了,沈沅钰是要扮成丫鬟小丫鬟跟着自己一起出门。
这要是被发现了……庾之瑶只觉得后背发麻。
沈沅钰看着端庄婉丽,实际上却是胆大包天之辈。
若是还有别的法子,沈沅钰肯定不会出此下策。她心里明白,自己现在成了整个建康城焦点,无数大势力都擦亮了眼睛紧紧盯着沈府,紧紧盯着她。老太爷那边虽然态度不明,但是绝对不会在这个当口让她再去东海王府见三皇子和庾璟年的。
沈沅钰道:“放心吧,等会你出门的时候自然一点儿,我躲在你的丫鬟从中,尽量低着头走路,没有人能发现的。”
庾之瑶还要再说什么,沈沅钰道:“快走吧,时间不等人。”现在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皇帝恐怕也会顶不住压力,很快就要做出决定,必须得立刻见到庾璟年,商量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
沈沅钰又回头嘱咐了彩鸾、彩凤等人几句话,叫她们照应着点儿,只说自己昨晚没有休息好,现在还在屋内补眠,任何人都不允许进入自己的屋子打扰自己。
这才跟着庾之瑶出了沈府。
庾之瑶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干过这样的事,出门的时候手心里都是汗水。好在她也算是沈府的常客了,也没什么人盘查她,这才顺顺利利地出了乌衣巷。
第150章 商议对策
乌衣巷谢府。
谢纯跪在老老太爷的跟前,“请曾祖父为我做主!”
凌霄殿的宴会上,谢纯出尽了风头,可是回到谢府,却一点儿不见他高兴。想起宴会上沈沅钰的表现,谢纯的心里就像压了一块石头一样沉重。他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这个丫头上了心,到现在简直到了心心念念的程度。
谢纯一向自视甚高,他早已将沈沅钰视作为他自己的禁脔,绝对不容许别人染指。沈沅钰退婚之后,他放下心来。他要娶沈沅钰,两家门当户对,他又是谢氏未来宗主的热门人选,沈家必然是非常乐意的。
之所以一直没有去提亲,主要是考虑到退亲风波闹得沸沸扬扬,被退亲,加上那些克亲的流言,沈沅钰现在的名声可不大好听。谢夫人也是眼高于顶的性子,谢纯要是贸贸然地与她说起这件事,十之八、九她是不会同意的。
谢纯本来打算拖一拖,等这件事的风头过去了,再与母亲说起。
不过他也是绝顶聪明之辈,宴会上沈沅钰和庾璟年几个眼神的交流,就让他生出了危机感,他当机立断,决定立刻和父母摊牌,让父母请人去沈家提亲。
还没等他寻到好机会,就传来旻文太子意欲娶沈沅钰为太子妃的事情。
谢纯当时就炸毛了。
怎么也没有想到旻文太子会横插一杠子,从中作梗。庾璟年和三皇子分析的那些谢纯自然也是想到了的。
旻文太子用三郡之地和一则流言把晋元帝逼到了死角,迫他不得不下旨将沈沅钰赐给旻文太子。
他把谢纯也逼到了死胡同。
谢纯听小厮黑荆说完这个消息之后,脸黑得能滴下水来。他恨不能赶到鸿胪寺,把旻文太子大卸八块。
好在他理智还在,想来想去,也不用去求父母了,直接就找上了他的曾祖父谢翱。谢翱乃是谢涵之父,和兰陵沈氏王老太君一样辈分,早在几十年前就把宗主之位让给了谢涵,这些年不过就在家里养养花、种种草,偶尔逗弄逗弄儿孙。
不过能养出谢涵这样的人物,他又怎么可能是个简单人物。
在众多曾孙之中,他最偏爱的就是谢纯。谢纯可以说是一直跟着他长大的。
谢翱年近八十精神还十分矍铄,他抚着自己花白的胡子,看着跪在脚底下的谢纯道:“我说你怎么对沈家的小姑娘这么上心,原来是想着娶了她当媳妇?”
谢纯磕了个头道:“请曾祖父成全。只要您老人家出马,亲自向沈家提亲,沈家必然不会拒绝这门婚事。”
谢翱光是辈分就吓死人,他若是出面,无论是谁,就算是当今皇帝都会给他几分面子,谢纯这话说得倒也不算错。
谢翱却冷哼了一声:“你以为你我是老糊涂?没有听说旻文太子那份奏疏的事情?旻文太子这道奏疏一上,就是天皇老子去求亲,沈家也不会答应。不管那沈家三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这次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谢纯的心里极不好受,他也搞不清楚,事情怎么就演变成了这种模样。本来一切都在计划之中的啊。
“曾祖父,若是娶不到沈家的三小姐,孙儿发誓今生今世永不再娶!”
谢翱差点跳起来,“臭小子,你这是在要挟我!”
谢纯低着头来个默认。
谢翱气笑了,谢家这么多子子孙孙,也就谢纯敢这么对他了。
谢翱叹了一口气:“沈家三丫头虽说母亲出身不好,可蕙质兰心,极有主见,若是能娶她作为你的妻子,我是极满意的。本来咱们这样的人家,你这样的品貌,也不必要非得娶一个出身多么高贵的妻子。她门第高低对你来说本来也只是锦上添花,重要的是能帮你打理好内宅,和你情投意合……”
谢纯吃惊地看着曾祖父:“您老人家怎么什么都知道了?”谢翱不声不响地将沈沅钰的底细查了个一清二楚。
“你这臭小子的心思就这么明晃晃地摆在眼前,我自然要查一查人家姑娘的底细了!”谢纯心里暗想,话是这样说,可是怎么不见他的父母亲看穿自己的想法?
谢翱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为人十分通透,对于外面流传的那些什么八字克亲之类的话自然是嗤之以鼻的。
“本来这个曾孙媳妇我是看好了的,不过现在,这件事牵扯就太大了,我劝你还是不要插手了。”老老太爷一言九鼎,他都发话了,不论是谁都只能听着。“沈家三丫头虽然不错,但是天下间的好女子多的是,日后你总能找到一个比她还好的。”
谢纯只觉得心脏那个地方牵牵扯扯地隐隐作痛。谢翱一向是他最坚强的后盾,也是谢家最宠爱他的人,不论他闯了多大的祸,总有谢翱跟在后面给他收拾烂摊子。如今连最疼他的曾祖父也不站在他的这一边了,说明老老太爷对这桩婚事是极不看好的。
“曾祖父!”
谢纯不死心,还想争取一下,谢翱已经道:“能帮你我是一定不会不出手的,这一次的水实在太深,谢家不宜涉入。你不必多言!最近一段日子,我发现你的字是越写越回去了,这段时间你也不要出门了,给我呆在你的屋子里写满一千张大字,什么时候写完了,什么时候再出门。”
就是变相的把谢纯给禁足了。
谢纯还要说话,谢翱已经吩咐道:“柳儿,你跟着纯哥儿去他的院子,给他伺候笔墨。记住你要一步不离地跟着他。”
柳儿是老老太爷身边得力的小厮,说是叫他去伺候笔墨,实际上还不是看着谢纯,不让他出去闯祸。
谢纯自然是不服气,可是谢翱已经起身道:“我老头子还有一炉仙丹没炼,可没空陪你小子继续玩耍。”说罢起身去了炼丹房。谢翱这辈子不近酒色,没什么大的癖好,唯一喜欢的就是烧汞炼丹,一炼起丹来,就是天塌下来他也不会理会。
谢纯在后面叫了他好几声,他只作充耳不闻。
谢纯心烦意乱地回到自己的书房,柳儿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像是牛皮膏药一般。谢纯看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不由怒道:“你给我滚!”
柳儿跟着谢翱这么久,自然明白谢纯的性子,听了这话他也不生气,笑嘻嘻地道:“老祖宗吩咐小的一步不离地跟着您,小的要是惫懒了,回去老祖宗肯定要打小的屁股的。”
谢纯歪在榻上,冷哼一声道:“少爷我现在要睡觉,你也在这屋里陪着我?”
柳儿为人十分机灵,笑嘻嘻地道:“现在天气热了,少爷要睡觉,小的正好给少爷打扇。”
谢纯恨不得一个窝心脚踢死他,“有陌生人在,本少爷我睡不着觉。”
柳儿立刻缩到一个小角落里,“少爷,我不说话,也不出声,您就当我不存在,我绝不会打扰到少爷您休息的。”
谢纯咬牙切齿地道:“你不说话,不出声,你喘气不喘气?”
柳儿都快哭了,少爷你总不能让我不喘气吧?
谢纯道:“你给我退到外间去,你在外间看着我,我还能飞了不成?”
柳儿还在犹豫,黑荆已经硬拖着他到了外间,“我的柳哥哥诶,少爷本来就心情不好,你就不要在这里火上浇油了。”柳儿觉得反正谢纯也跑不了,也就跟着黑荆到了外间。
黑荆又是上茶又是倒水,好一通忙活,硬是将柳儿绊在那里,直过了一个时辰屋里的谢纯还没有任何动静,柳儿觉得不对劲,进了屋里一看,哪里还有谢纯的影子,只那天窗却被打开了,这屋子天窗开得小,只能容纳一只猫进出,柳儿惊骇欲绝,简直不知道谢纯是怎么出去的。
而且谢纯向来高傲,竟然也有钻猫洞的一天,柳儿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且不说柳儿急急回去向老太爷回报,谢纯从屋子里溜出来,直接到马房牵了一匹马,出了府就向沈府奔去,黑荆被他留下绊住柳儿,他也没时间再召集随从,就这么一个人大摇大摆地出了谢府。
谢纯把马骑出了法拉利的速度,刚好碰见沈沅钰跟着庾之瑶混出府,庾之瑶正要喊她与自己共乘一辆马车。看见谢纯横冲直撞地跑过来,沈沅钰怕他发现,赶忙低下头,示意庾之瑶赶紧走。
谢纯自然看见了庾之瑶的马车,庾之瑶和沈沅钰是闺蜜的关系,出了这种事,庾之瑶来看看沈沅钰是再正常也不过的了。
谢纯急着去见沈沅钰,倒也没有多想,不过人丛中一个低着头的婢女还是吸引了他的注意,她虽然穿着下人的粗布衣衫,但却姿态挺拔,仿若一株迎风傲雪的梅花,且谢纯觉得这个婢女身上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就是沈沅钰!
到了沈府门前还是甩蹬下马。沈谢两家是通家之好,谢纯也是常来常往,门房早就认识他,便也没敢阻拦。谢纯大摇大摆地直趋长乐堂。在东厢房门口被彩鸾和彩凤拦住,彩鸾道:“我家小姐身子不适,正在卧床休息,现在不方便见人,表少爷还是改天再来吧!”
谢纯皱着眉:“我有十万火急的事要见沈沅钰,你们赶快进去通传!”
彩鸾和彩凤都不是惯常说谎的人,谢纯这样一说,彩凤当时就急了,声音也高了八度:“我们家小姐真的睡了,表少爷就不要再为难我们。”
换了旁人,也许还没什么,可谢纯是多聪明的一个人,他立刻就觉察出这两个丫鬟与往日的不同,“谁问你们小姐真睡还是假睡了?”这句话一说出口,彩凤本来就做贼心虚,脸色立刻一白。
谢纯想起刚才那个背影,心中升起一股明悟,厉声道:“你家小姐是不是扮成丫鬟溜出府去了,这件事要是让旁人知道,你们的小命还要也不要?”
彩鸾和彩凤吓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这人到底是人是鬼,怎么什么都瞒不过他。
谢纯怒道:“让开,我要进去瞧瞧!”
两个丫鬟的表情其实已经出卖了她们。她们还想负隅顽抗阻拦谢纯,谢纯可不是个怜香惜玉的,直接就挥开两人,直趋内室,这种事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干了。
彩鸾在后面急道:“表少爷,你不能进去!”
谢纯哪里肯听。院子里其他的丫鬟都被谢纯气势汹汹的样子吓倒了,没人敢拦他。
谢纯闯进内室一看,果然没看见沈沅钰的影子。这下更加印证了他的猜测,他气咻咻地走出门,看见彩鸾和彩凤一脸茫然无助地站在门口,冷笑了一声:“回头再收拾你们!当务之急你们要约束好刚才那些丫鬟,咱们刚才的对话保不齐就被旁人听见了,莫要走漏了风声,毁了你家小姐的闺誉。”
彩鸾和彩凤对望了一眼,觉得谢纯霸道是霸道了些,其实人还挺好的。
谢纯懒得再多说,急急忙忙出了沈府,这时候沈沅钰早就跟着庾之瑶不知道去了哪里?谢纯想了想,沈沅钰跟着庾之瑶出门,也许大概是要见庾璟年?想到这里谢纯只觉得妒火中烧。
那么她去的不外乎是两个地方,一个是琅琊王府,一个是东海王府,庾璟年和琅琊王府的关系极差,最有可能在的地方就是东海王府。
谢纯其实也没想好自己见了沈沅钰要怎么办,可他还是觉得自己要做点什么,最后争取一下子。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就去了东海王府。
沈沅钰乘坐庾之瑶的马车进了东海王府,庾之瑶早就派人通知了三皇子和庾璟年。饶是如此,当两个人看见沈沅钰打扮成丫鬟的模样出现自己的面前,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你……你怎么……”庾璟年话都说不囫囵了。
沈沅钰却大大方方地上前给他和三皇子见礼,“事态紧急,我不得不出此下策。”等她落了座,看了三皇子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庾璟年道:“咱们俩的事儿,三殿下都知道了,你可以但说无妨。”
这话说得他们之间好像有多少事儿似的,沈沅钰囧了囧。现在也不是啰嗦的时候,她直接道:“三殿下,庾将军,现在事情变得这么复杂,你们有没有什么好法子?反正不论如何我是绝不会嫁给旻文太子的!”
这话说的庾璟年和三皇子心里一阵熨帖。毕竟旻文太子是北燕的人,若是沈沅钰被他的“美色”所迷,心甘情愿地下嫁,那对整个大晋的男人来说都是一种羞辱。
三皇子和庾璟年对视了一眼,笑道:“旻文太子算无遗策,这次恐怕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沈沅钰想了想就明白了,旻文太子算计来算计去,怎么也没想到一向对女色方面平平的元帝,竟然也看上了沈沅钰,他用这样的法子逼迫元帝就范,元帝岂能甘心?
只不过他放出风声来,要拿三个郡换沈沅钰这个人,若是皇帝不答应,也总得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说来说去,这个局还是不好破。
面对旻文太子那个精明万分的变态,沈沅钰现在唯一的优势就是她前世的那些调查,让她对旻文太子的个性十分了解,而旻文太子并不知道这一点。
沈沅钰压根就不相信旻文太子会为了一个女人真的割让三个郡出来。
沈沅钰就问:“三殿下这里,可有司州地图?”
三皇子脸上露出赞赏的神色,他和庾璟年也反应过来,旻文太子说是割让三郡,也许是没安好心。他们首要的任务就是要把旻文太子真正的目的搞清楚。
三皇子点了点头,叫人取了地图过来,在桌子上铺开。
司州之战前,三皇子就叫人做了精密的司州地图。
说是精密地图,和日后的沈沅钰常看的卫星地图自然不能相比,粗糙得简直没法看,不过对于这个时候的工艺和技术来说,做到这个地步已经相当不错了。沈沅钰也只能凑合着看了。
三皇子指着地图道:“旻文太子在奏疏中所说,要割让的三个郡分别是建平、南平、宜都这个三个郡。”他在地图上一一指点着。
庾璟年道:“此三郡皆与北魏的冀州接壤,北魏在冀州屯集重兵,此三郡皆是无险可守,就算我们拿到了手里,到时候北魏腾出手来,一旦发兵,我们也很难守住。而且此三郡土地贫瘠,人口也不多,又没有值得一提的物产,朝廷不可能派太多的兵在这里驻守。”
原来这三郡之地说起来好听,不过是鸡肋一般的存在。
三皇子看着地图,笑道:“我就说旻文太子没有这么好心。”
沈沅钰皱眉道:“单是这一点,恐怕无法打消皇上的顾忌。”害怕守不住,就将到手的土地拱手让人,这怎么也有点说不过去。
庾璟年道:“我已经给当阳城送信过去了,叫他们火速潜入到建平、南平、宜都三郡探查消息,一有消息就会通过飞鸽传书送到东海王府,不过结果出来还需要一点时间。”庾璟年人虽然回来了,但是当阳城都是他的旧部,他自然是指挥的动的。不过建平、南平、宜都三郡现在还在北燕的手里,只能偷偷潜入调查。
如此安排已经算是十分周密了。
沈沅钰忧心地道:“只是不知道时间来得及来不及。”
三皇子道:“按照原定计划,父皇将会在三日后的大朝会上召见旻文太子一行,旻文太子必会在那个时候向父皇施压,我们必须在大朝会之前想出办法,劝服父皇,让他给你们赐婚!”
这时间,着实是有些短了。
庾璟年看着沈沅钰的眼睛说:“不管怎么说,我会尽全力的。”
沈沅钰心中微微一暖。
正在这时,东海王府的管家高诚急急忙忙走了进来,对三皇子道:“殿下,谢纯少爷来了,在王府门口吵着要见您。”
三皇子和谢纯私交不错,否则上元节的时候三皇子也不会和谢纯同行赏灯了。三皇子有些诧异地道:“这个节骨眼上,他怎么来了?我现在实在脱不开身见他,就说我有要事在身,实在不方便见他。改日我亲自登门赔罪。”
高诚苦着脸道:“老奴也是这么和谢少爷说的,可谢少爷说他知道王爷在忙什么,还说一定要见王爷,若是王爷不见他,他就把这件事宣扬出去。还说要打进东海王府。”那时候的士家子弟都是文武双修,谢纯的武功也十分不错,所以说“打进”东海王府也并不算吹牛。
沈沅钰想起在乌衣巷与谢纯的不期而遇,当时虽然低着头没叫他看到自己的样子,但是她却不敢担保谢纯有没有认出她来,这么想着,谢纯不会是来找她的吧?
三个人面面相觑,都有点惊疑不定,不知道谢纯是不是在忽悠他们。
沈沅钰道:“我扮成丫鬟出门的时候,在沈府门口碰到了谢纯,不知道有没有被他看穿。”
三皇子当机立断:“你们两个先到内室里躲一躲,我先应付了谢季平。”
两人这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不过男女毕竟授受不亲,庾璟年想了想,进去的时候还是拉上了庾之瑶一块儿。沈沅钰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庾璟年还有这么细心的一面。
不过片刻就听见谢纯的脚步声传了进来。
三皇子起身笑道:“什么风把季平兄给吹来了?”
谢纯脸色冷峻地拱拱手:“三殿下别来无恙,今天你这里这么热闹,怎么少得了我谢季平呢?”明明现在屋里就三皇子一个人,谢纯却偏偏说“你这里这么热闹”。
三皇子就笑道:“季平兄说笑了。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何来热闹之说?”
谢纯微微一笑:“三殿下把庾将军和文安县主请出来,不就热闹了?”
第150章 横插一脚
谢纯跪在老老太爷的跟前,“请曾祖父为我做主!”
凌霄殿的宴会上,谢纯出尽了风头,可是回到谢府,却一点儿不见他高兴。想起宴会上沈沅钰的表现,谢纯的心里就像压了一块石头一样沉重。他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这个丫头上了心,到现在简直到了心心念念的程度。
谢纯一向自视甚高,他早已将沈沅钰视作为他自己的禁脔,绝对不容许别人染指。沈沅钰退婚之后,他放下心来。他要娶沈沅钰,两家门当户对,他又是谢氏未来宗主的热门人选,沈家必然是非常乐意的。
之所以一直没有去提亲,主要是考虑到退亲风波闹得沸沸扬扬,被退亲,加上那些克亲的流言,沈沅钰现在的名声可不大好听。谢夫人也是眼高于顶的性子,谢纯要是贸贸然地与她说起这件事,十之八、九她是不会同意的。
谢纯本来打算拖一拖,等这件事的风头过去了,再与母亲说起。
不过他也是绝顶聪明之辈,宴会上沈沅钰和庾璟年几个眼神的交流,就让他生出了危机感,他当机立断,决定立刻和父母摊牌,让父母请人去沈家提亲
还没等他寻到好机会,就传来旻文太子意欲娶沈沅钰为太子妃的事情。
谢纯当时就炸毛了。
怎么也没有想到旻文太子会横插一杠子,从中作梗。庾璟年和三皇子分析的那些谢纯自然也是想到了的。
旻文太子用三郡之地和一则流言把晋元帝逼到了死角,迫他不得不下旨将沈沅钰赐给旻文太子。
他把谢纯也逼到了死胡同。
谢纯听小厮黑荆说完这个消息之后,脸黑得能滴下水来。他恨不能赶到鸿胪寺,把旻文太子大卸八块。
好在他理智还在,想来想去,也不用去求父母了,直接就找上了他的曾祖父谢翱。谢翱乃是谢涵之父,和兰陵沈氏王老太君一样辈分,早在几十年前就把宗主之位让给了谢涵,这些年不过就在家里养养花、种种草,偶尔逗弄逗弄儿孙。
不过能养出谢涵这样的人物,他又怎么可能是个简单人物。
在众多曾孙之中,他最偏爱的就是谢纯。谢纯可以说是一直跟着他长大的。
谢翱年近八十精神还十分矍铄,他抚着自己花白的胡子,看着跪在脚底下的谢纯道:“我说你怎么对沈家的小姑娘这么上心,原来是想着娶了她当媳妇?”
谢纯磕了个头道:“请曾祖父成全。只要您老人家出马,亲自向沈家提亲,沈家必然不会拒绝这门婚事。”
谢翱光是辈分就吓死人,他若是出面,无论是谁,就算是当今皇帝都会给他几分面子,谢纯这话说得倒也不算错。
谢翱却冷哼了一声:“你以为你我是老糊涂?没有听说旻文太子那份奏疏的事情?旻文太子这道奏疏一上,就是天皇老子去求亲,沈家也不会答应。不管那沈家三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这次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谢纯的心里极不好受,他也搞不清楚,事情怎么就演变成了这种模样
。本来一切都在计划之中的啊。
“曾祖父,若是娶不到沈家的三小姐,孙儿发誓今生今世永不再娶!”
谢翱差点跳起来,“臭小子,你这是在要挟我!”
谢纯低着头来个默认。
谢翱气笑了,谢家这么多子子孙孙,也就谢纯敢这么对他了。
谢翱叹了一口气:“沈家三丫头虽说母亲出身不好,可蕙质兰心,极有主见,若是能娶她作为你的妻子,我是极满意的。本来咱们这样的人家,你这样的品貌,也不必要非得娶一个出身多么高贵的妻子。她门第高低对你来说本来也只是锦上添花,重要的是能帮你打理好内宅,和你情投意合……”
谢纯吃惊地看着曾祖父:“您老人家怎么什么都知道了?”谢翱不声不响地将沈沅钰的底细查了个一清二楚。
“你这臭小子的心思就这么明晃晃地摆在眼前,我自然要查一查人家姑娘的底细了!”谢纯心里暗想,话是这样说,可是怎么不见他的父母亲看穿自己的想法?
谢翱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为人十分通透,对于外面流传的那些什么八字克亲之类的话自然是嗤之以鼻的。
“本来这个曾孙媳妇我是看好了的,不过现在,这件事牵扯就太大了,我劝你还是不要插手了。”老老太爷一言九鼎,他都发话了,不论是谁都只能听着。“沈家三丫头虽然不错,但是天下间的好女子多的是,日后你总能找到一个比她还好的。”
谢纯只觉得心脏那个地方牵牵扯扯地隐隐作痛。谢翱一向是他最坚强的后盾,也是谢家最宠爱他的人,不论他闯了多大的祸,总有谢翱跟在后面给他收拾烂摊子。如今连最疼他的曾祖父也不站在他的这一边了,说明老老太爷对这桩婚事是极不看好的。
“曾祖父!”
谢纯不死心,还想争取一下,谢翱已经道:“能帮你我是一定不会不出手的,这一次的水实在太深,谢家不宜涉入
。你不必多言!最近一段日子,我发现你的字是越写越回去了,这段时间你也不要出门了,给我呆在你的屋子里写满一千张大字,什么时候写完了,什么时候再出门。”
就是变相的把谢纯给禁足了。
谢纯还要说话,谢翱已经吩咐道:“柳儿,你跟着纯哥儿去他的院子,给他伺候笔墨。记住你要一步不离地跟着他。”
柳儿是老老太爷身边得力的小厮,说是叫他去伺候笔墨,实际上还不是看着谢纯,不让他出去闯祸。
谢纯自然是不服气,可是谢翱已经起身道:“我老头子还有一炉仙丹没炼,可没空陪你小子继续玩耍。”说罢起身去了炼丹房。谢翱这辈子不近酒色,没什么大的癖好,唯一喜欢的就是烧汞炼丹,一炼起丹来,就是天塌下来他也不会理会。
谢纯在后面叫了他好几声,他只作充耳不闻。
谢纯心烦意乱地回到自己的书房,柳儿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像是牛皮膏药一般。谢纯看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不由怒道:“你给我滚!”
柳儿跟着谢翱这么久,自然明白谢纯的性子,听了这话他也不生气,笑嘻嘻地道:“老祖宗吩咐小的一步不离地跟着您,小的要是惫懒了,回去老祖宗肯定要打小的屁股的。”
谢纯歪在榻上,冷哼一声道:“少爷我现在要睡觉,你也在这屋里陪着我?”
柳儿为人十分机灵,笑嘻嘻地道:“现在天气热了,少爷要睡觉,小的正好给少爷打扇。”
谢纯恨不得一个窝心脚踢死他,“有陌生人在,本少爷我睡不着觉。”
柳儿立刻缩到一个小角落里,“少爷,我不说话,也不出声,您就当我不存在,我绝不会打扰到少爷您休息的。”
谢纯咬牙切齿地道:“你不说话,不出声,你喘气不喘气?”
柳儿都快哭了,少爷你总不能让我不喘气吧?
谢纯道:“你给我退到外间去,你在外间看着我,我还能飞了不成?”
柳儿还在犹豫,黑荆已经硬拖着他到了外间,“我的柳哥哥诶,少爷本来就心情不好,你就不要在这里火上浇油了
。”柳儿觉得反正谢纯也跑不了,也就跟着黑荆到了外间。
黑荆又是上茶又是倒水,好一通忙活,硬是将柳儿绊在那里,直过了一个时辰屋里的谢纯还没有任何动静,柳儿觉得不对劲,进了屋里一看,哪里还有谢纯的影子,只那天窗却被打开了,这屋子天窗开得小,只能容纳一只猫进出,柳儿惊骇欲绝,简直不知道谢纯是怎么出去的。
而且谢纯向来高傲,竟然也有钻猫洞的一天,柳儿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且不说柳儿急急回去向老太爷回报,谢纯从屋子里溜出来,直接到马房牵了一匹马,出了府就向沈府奔去,黑荆被他留下绊住柳儿,他也没时间再召集随从,就这么一个人大摇大摆地出了谢府。
谢纯把马骑出了法拉利的速度,刚好碰见沈沅钰跟着庾之瑶混出府,庾之瑶正要喊她与自己共乘一辆马车。看见谢纯横冲直撞地跑过来,沈沅钰怕他发现,赶忙低下头,示意庾之瑶赶紧走。
谢纯自然看见了庾之瑶的马车,庾之瑶和沈沅钰是闺蜜的关系,出了这种事,庾之瑶来看看沈沅钰是再正常也不过的了。
谢纯急着去见沈沅钰,倒也没有多想,不过人丛中一个低着头的婢女还是吸引了他的注意,她虽然穿着下人的粗布衣衫,但却姿态挺拔,仿若一株迎风傲雪的梅花,且谢纯觉得这个婢女身上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就是沈沅钰!
到了沈府门前还是甩蹬下马。沈谢两家是通家之好,谢纯也是常来常往,门房早就认识他,便也没敢阻拦。谢纯大摇大摆地直趋长乐堂。在东厢房门口被彩鸾和彩凤拦住,彩鸾道:“我家小姐身子不适,正在卧床休息,现在不方便见人,表少爷还是改天再来吧!”
谢纯皱着眉:“我有十万火急的事要见沈沅钰,你们赶快进去通传!”
彩鸾和彩凤都不是惯常说谎的人,谢纯这样一说,彩凤当时就急了,声音也高了八度:“我们家小姐真的睡了,表少爷就不要再为难我们。”
换了旁人,也许还没什么,可谢纯是多聪明的一个人,他立刻就觉察出这两个丫鬟与往日的不同,“谁问你们小姐真睡还是假睡了?”这句话一说出口,彩凤本来就做贼心虚,脸色立刻一白
谢纯想起刚才那个背影,心中升起一股明悟,厉声道:“你家小姐是不是扮成丫鬟溜出府去了,这件事要是让旁人知道,你们的小命还要也不要?”
彩鸾和彩凤吓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这人到底是人是鬼,怎么什么都瞒不过他。
谢纯怒道:“让开,我要进去瞧瞧!”
两个丫鬟的表情其实已经出卖了她们。她们还想负隅顽抗阻拦谢纯,谢纯可不是个怜香惜玉的,直接就挥开两人,直趋内室,这种事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干了。
彩鸾在后面急道:“表少爷,你不能进去!”
谢纯哪里肯听。院子里其他的丫鬟都被谢纯气势汹汹的样子吓倒了,没人敢拦他。
谢纯闯进内室一看,果然没看见沈沅钰的影子。这下更加印证了他的猜测,他气咻咻地走出门,看见彩鸾和彩凤一脸茫然无助地站在门口,冷笑了一声:“回头再收拾你们!当务之急你们要约束好刚才那些丫鬟,咱们刚才的对话保不齐就被旁人听见了,莫要走漏了风声,毁了你家小姐的闺誉。”
彩鸾和彩凤对望了一眼,觉得谢纯霸道是霸道了些,其实人还挺好的。
谢纯懒得再多说,急急忙忙出了沈府,这时候沈沅钰早就跟着庾之瑶不知道去了哪里?谢纯想了想,沈沅钰跟着庾之瑶出门,也许大概是要见庾璟年?想到这里谢纯只觉得妒火中烧。
那么她去的不外乎是两个地方,一个是琅琊王府,一个是东海王府,庾璟年和琅琊王府的关系极差,最有可能在的地方就是东海王府。
谢纯其实也没想好自己见了沈沅钰要怎么办,可他还是觉得自己要做点什么,最后争取一下子。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就去了东海王府。
沈沅钰乘坐庾之瑶的马车进了东海王府,庾之瑶早就派人通知了三皇子和庾璟年。饶是如此,当两个人看见沈沅钰打扮成丫鬟的模样出现自己的面前,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你……你怎么……”庾璟年话都说不囫囵了。
沈沅钰却大大方方地上前给他和三皇子见礼,“事态紧急,我不得不出此下策。”等她落了座,看了三皇子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庾璟年道:“咱们俩的事儿,三殿下都知道了,你可以但说无妨。”
这话说得他们之间好像有多少事儿似的,沈沅钰囧了囧。可现在也不是啰嗦的时候,她直接道:“三殿下,庾将军,现在事情变得这么复杂,你们有没有什么好法子?反正不论如何我是绝不会嫁给旻文太子的!”
尽管沈沅钰私下不止一次地表态说不嫁旻文太子,眼下当着三皇子的面郑重说出来,庾璟年喜不自胜,三皇子心里也觉一阵熨帖。毕竟旻文太子是北燕的人,若是沈沅钰被他的“美色”所迷,心甘情愿地下嫁,那对整个大晋的男人来说都是一种羞辱。
三皇子和庾璟年对视了一眼,笑道:“旻文太子算无遗策,这次恐怕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沈沅钰想了想就明白了,旻文太子算计来算计去,怎么也没想到一向对女色方面平平的元帝,竟然也看上了沈沅钰,他用这样的法子逼迫元帝就范,元帝岂能甘心?
只不过他放出风声来,要拿三个郡换沈沅钰这个人,若是皇帝不答应,也总得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说来说去,这个局还是不好破。
面对旻文太子那个精明万分的变态,沈沅钰现在唯一的优势就是她前世的那些调查,让她对旻文太子的个性十分了解,而旻文太子并不知道这一点。
沈沅钰压根就不相信旻文太子会为了一个女人真的割让三个郡出来。
沈沅钰就问:“三殿下这里,可有司州地图?”
三皇子脸上露出赞赏的神色,他和庾璟年也反应过来,旻文太子说是割让三郡,也许是没安好心。他们首要的任务就是要把旻文太子真正的目的搞清楚。
三皇子点了点头,叫人取了地图过来,在桌子上铺开
司州之战前,三皇子就叫人做了精密的司州地图。
说是精密地图,和日后的沈沅钰常看的卫星地图自然不能相比,粗糙得简直没法看,不过对于这个时候的工艺和技术来说,做到这个地步已经相当不错了。沈沅钰也只能凑合着看了。
三皇子指着地图道:“旻文太子在奏疏中所说,要割让的三个郡分别是建平、南平、宜都这个三个郡。”他在地图上一一指点着。
庾璟年道:“此三郡皆与北魏的冀州接壤,北魏在冀州屯集重兵,此三郡皆是无险可守,就算我们拿到了手里,到时候北魏腾出手来,一旦发兵,我们也很难守住。而且此三郡土地贫瘠,人口也不多,又没有值得一提的物产,朝廷不可能派太多的兵在这里驻守。”
原来这三郡之地说起来好听,不过是鸡肋一般的存在。
三皇子看着地图,笑道:“我就说旻文太子没有这么好心。”
沈沅钰皱眉道:“单是这一点,恐怕无法打消皇上的顾忌。”害怕守不住,就将到手的土地拱手让人,这怎么也有点说不过去。
庾璟年道:“我已经给当阳城送信过去了,叫他们火速潜入到建平、南平、宜都三郡探查消息,一有消息就会通过飞鸽传书送到东海王府,不过结果出来还需要一点时间。”庾璟年人虽然回来了,但是当阳城都是他的旧部,他自然是指挥的动的。不过建平、南平、宜都三郡现在还在北燕的手里,只能偷偷潜入调查。
如此安排已经算是十分周密了。
沈沅钰忧心地道:“只是不知道时间来得及来不及。”
三皇子道:“按照原定计划,父皇将会在三日后的大朝会上召见旻文太子一行,旻文太子必会在那个时候向父皇施压,我们必须在大朝会之前想出办法,劝服父皇,让他给你们赐婚!”
这时间,着实是有些短了。
庾璟年看着沈沅钰的眼睛说:“不管怎么说,我会尽全力的。”
沈沅钰心中微微一暖
正在这时,东海王府的管家高诚急急忙忙走了进来,对三皇子道:“殿下,谢纯少爷来了,在王府门口吵着要见您。”
三皇子和谢纯私交不错,否则上元节的时候三皇子也不会和谢纯同行赏灯了。三皇子有些诧异地道:“这个节骨眼上,他怎么来了?我现在实在脱不开身见他,就说我有要事在身,实在不方便见他。改日我亲自登门赔罪。”
高诚苦着脸道:“老奴也是这么和谢少爷说的,可谢少爷说他知道王爷在忙什么,还说一定要见王爷,若是王爷不见他,他就把这件事宣扬出去。还说要打进东海王府。”那时候的士家子弟都是文武双修,谢纯的武功也十分不错,所以说“打进”东海王府也并不算吹牛。
沈沅钰想起在乌衣巷与谢纯的不期而遇,当时虽然低着头没叫他看到自己的样子,但是她却不敢担保谢纯有没有认出她来,这么想着,谢纯不会是来找她的吧?
三个人面面相觑,都有点惊疑不定,不知道谢纯是不是在忽悠他们。
沈沅钰道:“我扮成丫鬟出门的时候,在沈府门口碰到了谢纯,不知道有没有被他看穿。”
三皇子当机立断:“你们两个先到内室里躲一躲,我先应付了谢季平。”
两人这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不过男女毕竟授受不亲,庾璟年想了想,进去的时候还是拉上了庾之瑶一块儿。沈沅钰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庾璟年还有这么细心的一面。
不过片刻就听见谢纯的脚步声传了进来。
三皇子起身笑道:“什么风把季平兄给吹来了?”
谢纯脸色冷峻地拱拱手:“三殿下别来无恙,今天你这里这么热闹,怎么少得了我谢季平呢?”明明现在屋里就三皇子一个人,谢纯却偏偏说“你这里这么热闹”。
三皇子就笑道:“季平兄说笑了。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何来热闹之说?”
谢纯微微一笑:“三殿下把庾将军和文安县主请出来,不就热闹了?”--16349437095735974934+0-->
第151章 柳暗花明
三皇子脸色微变:“谢纯,你不要仗着和本宫有几分交情,就这样在本宫面前信口雌黄。你就不怕这话说出来毁了她的清名?”三皇子别看平时笑呵呵的,像是一尊笑面弥勒,可是他久居上位,发起火来,气势十分的怕人。
谢纯却根本不受他的影响,淡淡道:“我在沈府的门口已经看到了,文安县主扮成小丫头跟着琅琊王府六小姐出门,刚才在王府门口,管家也告诉我说六小姐现在就在府上。三殿下还要瞒我多久?”
哪里是管家告诉他的,是他套了管家的话,比起玩心眼儿,管家又哪里是他的对手?
三皇子都有些无语了。谢纯就是这样的咄咄逼人,根本不给人留一丝退路。
谢纯又吸了吸鼻子,使劲嗅了嗅,微笑着道:“这满屋子都是桂花的香气,据我所知,文安县主自制的一种头油就有桂花的香味,这里可是三殿下的书房,你不要告诉我,你一个大男人,也在用文安县主制作的头油?”
坐在内室中的沈沅钰气结
。什么满屋子的桂花香味,根本就是谢纯在信口雌黄,沈沅钰这桂花头油越做越精细,桂花香味讲究个清香悠远,若是真的满屋子都是浓烈的香气,那也是实在太过高调,一般人怎么受得了这个。
也不知道谢纯是真的长了一个狗一样灵敏的鼻子,还是根本就在信口雌黄。
谢纯已经扬声道:“沈沅钰,你还不给我出来?”
沈沅钰和庾璟年对视一眼,再躲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两人一先一后走了出来。
谢纯看见沈沅钰真躲在里间,而且是和庾璟年一起躲在里间,脸色不由变得十分难看。最后看见庾之瑶也低着头走了出来,才算是又和缓了点儿。
谢纯只觉得热血上涌,走前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沈沅钰道:“沈沅钰,你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吗?”直呼其名是极不礼貌的行为,不过谢纯这样的人能做出来,倒也没有让人觉得奇怪。
沈沅钰被他这咄咄逼人的气势逼得退后了一步,淡淡道:“表哥,我做什么自然有我自己的道理,表哥既非我的长辈,又不是什么正经亲戚,你有什么立场和资格来管我的事?”
沈沅钰生气谢纯多管闲事,她也是伶牙俐齿,一出口就把谢纯给撅了回去。
庾璟年早就对谢纯十分不耐烦了,听了沈沅钰这话只觉得全身分外的舒畅,他踏前一步挡在谢纯的面前,冷哼道:“谢纯,这里是东海王府,不是你随便撒野的地方!”
庾将军的两道剑眉都立起来了,大有一言不合就立刻大打出手的意思。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格外格外地讨厌谢纯。
谢纯黝黑深邃的双眸之中射出两道利剑般的光芒,“我和表妹之间的事,用不着你来管!”他和沈沅钰怎么说还有点亲戚关系,庾璟年又算是哪棵葱?
庾璟年勃然大怒:“谢纯,不要以为你是陈郡谢氏的子弟我就不敢动你,你再不识相,立刻给我滚出去,信不信我马上打断你的两条腿?”
谢纯嘿嘿冷笑:“庾璟年,不要以为你在当阳城胜了一仗,我就怕了你,有本事你就放马过来,让我领教领教你惊世骇俗的武功!”谢纯的武功也不弱,压根就不害怕庾璟年。
这两位剑拔弩张,撸胳膊挽袖子,大有马上就要上演全武行的意思
三皇子一阵头痛,这二位都是唯我独尊型的人物,压根没把他这个主人放在眼里,不过他还没等发声呢,沈沅钰已经先他一步大声喊道:“你们两个,都给我住手!”
两位仁兄都微微发囧——这还没动手呢,哪来的停手。
沈沅钰已经疾步走过来,站在两人中间,将两人隔了开来。不过两个人都不是善茬,隔着沈沅钰,凶狠的目光还在怒瞪着对方,沈沅钰仿佛能够听见空气中丝丝的高压电流在交汇碰撞。
男人们,怎么那么喜欢诉诸武力呢?尤其这次两人明显是因为她而发生了争执,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尤其觉得自己对不起庾璟年。不由也为这样的想法而感到奇怪,他们还没成为夫妻呢,这古怪的负疚感到底来自于何方?
沈沅钰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对谢纯道:“表哥,我知道你做这一切是为了我好,不过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这件事请你不要再掺和了。”
谢纯挑眉,“你自己处理?你怎么处理?事到如今,你能想到什么好法子?靠这个只知动用蛮力的武夫吗?”谢纯指着庾璟年毫不客气的说道。(
庾璟年气笑了,“我是只知道动用蛮力的武夫,那么我想问问谢公子,你又有什么好法子能帮助县主摆脱现在的危局?”
谢纯淡淡道:“我自然有我的办法。我会请我的曾祖父出面,像陛下陈请,旻文太子所谓的割让三郡,根本就没安好心,让陛下莫要上了他的恶当!”还有一句话谢纯没有说出口,到时候谢翱自然会向皇帝请旨,让皇帝给谢纯和沈沅钰赐婚。
谢翱乃是大晋国宝级的人物,由他出面说服晋元帝,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方法。谢纯能在短短的时间想出个法子来,也算是相当不容易了。
不过谢纯明显低估了这件事的复杂性,还不知道元帝也有纳沈沅钰为妃的想法。
谢纯淡淡看了沈沅钰一眼,“当然若是表妹倾心于那所谓的什么天下第一美男子,刚才的那番话就当我没说好了!”
沈沅钰自然听出了他话中激将之意,淡淡道:“我自然不愿嫁到北燕去的
。”
谢纯松了一口气,实在是旻文太子太过优秀,他自问方方面面都比不上他,可若是对手是庾璟年,说实话他谢季平从来都没把庾璟年放在心上过,在他看来,庾璟年还不如三皇子老谋深算呢。
庾璟年被他那轻蔑的目光看得差点没拔剑砍了谢纯,不过三皇子倒是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季平,听你的口气,你有把握说服父皇不把文安县主嫁去北燕?”
谢纯淡淡地道:“自然。”
三皇子眉毛一挑:“哦?”
谢纯道:“旻文太子所谓的割让三郡之地根本就没安好心!”
三皇子和庾璟年齐声道:“此话当真?”刚才沈沅钰和庾璟年他们研究了半天都没有想明白旻文太子割让三郡的真正意图,现在看来谢纯竟然有更加可靠的情报。
想想倒也不奇怪,四大门阀势力雄强,根深蒂固,谢家能将触手伸到司州,搞点儿情报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三皇子一喜,拱手道:“季平兄请指教!”
谢纯冷笑了一声:“我干嘛要告诉你们?”说是你们,眼睛却只看着庾璟年。
三皇子哈哈大笑,“季平兄稍安勿躁,”一边硬拉着他在椅子上坐下,一边道:“本王如今也看出来了,你和五弟都钟情于文安县主,都不想她嫁到北燕国去,至少目前为止你们的目的是一致的,何不暂时放弃敌对状态,大家共同商量出一个好法子来,先把旻文太子这一关过了,然后你们两个,谁能求娶到佳人都各凭本事如何?”
三皇子这话说得实在,沈沅钰不由得老脸一红。谢纯对她有意思她早就看出来了,不过是一直装糊涂而已。沈沅钰有点儿不大想接受谢纯的好意,就怕欠了他人情日后不好偿还,尤其是在他说清楚了对自己有意思的前提下。
她便开口道:“三殿下,还是不要麻烦表哥了。”
谢纯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这样的困境之中,她甚至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帮助,而她甘冒奇险,化妆成婢女出来找的人是庾璟年,这样的亲疏有别,其实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谢纯只觉得像是有人在他的心口上狠狠插了一刀似的。
庾璟年走到谢纯的对面坐了下来,不论何时何地,他尊重沈沅钰的决定。
谢纯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沈沅钰的目光中充满了失望,冷笑道:“你是怕我日后挟恩以报,你太看轻我谢纯了!”
沈沅钰叹了一口气:“旻文太子不是易与之辈,你不必为了我而得罪了旻文太子。表哥,我也是为了你好!”
谢纯心里难受,面上却硬撑着不肯表现出来:“别人害怕他旻文太子,我谢纯可不怕,我今天就偏要得罪得罪他,给你瞧瞧!”说着就从袖筒里摸出一张纸来,递给三皇子。
三皇子接过来一目十行地看完了,脸色也跟着变了。“没想到旻文太子如此阴狠!”
沈沅钰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想不接受谢纯的好意也不成了,也懒得再装矜持,就从三皇子的手中将那张纸片拿了过来,仔细看去。
上头密密麻麻的写的都是蝇头小字,别的不说,单看谢纯这一笔字,写得就极有风骨。
沈沅钰看完了之后脸色也变了,“这些消息的来源可靠吗?”
谢纯道:“我陈郡谢氏在北燕安插的一位细作如今已经混到了高级将领的身份,这是他冒着生命危险传出来的消息,自然是千真万确的。”谢纯在谢家掌握着一部分情报机构,旻文太子这件事一出来,他就命令北燕的高级卧底传送消息出来。这才及时掌握了司州三郡的情况。
其实那纸片上的消息写的十分详细清楚,明眼人一看就不是作假的。
纸片最后传到了庾璟年的手上,反正不管他看不看这张纸片,沈沅钰总要承谢纯这份情,庾璟年也不能例外,倒不如大大方方看了。
谢纯倒也没有阻止。
庾璟年看完之后,则只是冷笑。
根据谢纯探来的消息,原来建平、南平、宜都三郡都在大晋以北,最北边的宜都郡并不与大晋接壤,目前在北燕手中,而且此刻正在闹时疫
。时疫这种事,虽然讨厌,可不论大晋、北魏还是北燕,都曾经遇到过,也都有一定的经验,因此北燕接手宜都郡的官员倒也没有太过慌乱,一边将得了疫病的村庄进行隔离,一边派遣医官进行治疗。
哪里知道这次宜都郡流行起来的疫病竟然从所未见,先是急起寒战、高热、头痛、乏力、全身酸痛并且伴有恶心、呕吐、烦躁不安、皮肤淤斑、出血等症状,继而腹股沟或者腋下、颈部及颌下迅速化脓、破溃,三至五天内因时疫之人便即死亡。
北燕官员从未曾遇见这样可怕的疫病,由于北燕刚刚从北魏手里夺得宜都郡,新的统治秩序尚未建立,加上北燕官员重视不足,这种古怪的疫病迅速流传开来,不过几天的功夫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宜都郡,成千上万的人死亡,甚至一个村一个村的人全都死光了。而且病情迅速向建平、南平两郡蔓延。
关键是北燕的医官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病症,真正的束手无策。
北燕这次也是损失惨重,不但派出去的医官有去无回,连临时任命的宜都太守都死于这种怪病这下。
这种病症如此可怕,附近的几个郡县全都如临大敌,北燕的官员没有一个敢去南平、建平和宜都三郡的,如今这三个郡的官府组织全都瘫痪了,旻文太子说的好听,要把这三个郡送给大晋,其实大晋哪怕派出一个百人小队进驻到这三个郡,也能把这三郡夺下来。
关键问题是,在病毒肆虐的三郡,谁去了都是送死。这样被北燕当作烫手山芋的三个郡,正恨不得有人来接手呢。自然乐不得地送给大晋,最好把这可怕的疫病传染到大晋来。
这还只是其一。谢纯得回的消息说,五斗米教的孙和正在南平郡传道。五斗米教是道教的一支,这位孙和更是一位大名鼎鼎的神棍。据传说他乃是北方五斗米教的泰山北斗级别的人物,在北方民众间拥有极高的威望。
这人据说和北魏拓跋氏有深仇,屡屡组织教众起义,曾经组织军队十万,兵逼北魏的都城邺城,差点儿就把北魏给灭掉了。后来虽然被北魏军队打败,可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随时可能揭竿而起,率领徒子徒孙给予北魏沉重的打击。
北魏这么快衰败下来和孙和的五斗米教起义有着直接的关系
每次民间发生疫病,就是这些神棍们传道的时候,因此就算疫病结束,这三郡必然也会爆发大规模的农民起义,那时候大晋官员立足未稳,又怎么可能是孙和的对手,恐怕到手不久的三郡很快就要落入五斗米道的手中,而且很有可能把起义军吸引进入大晋来。
这买卖真是怎么看怎么不划算。
难怪旻文太子这般慷慨。
沈沅钰不由长叹一声。她一开始还天真地以为旻文太子为了她这位穿越的老乡而出血割肉,真的献出三郡之地,现在看,她是想多了。
这件事旻文太子定是派人封锁了消息,所以大晋上上下下到现在还不知道。不过他也不可能瞒太久,因此才这么急着逼晋元帝表态。
庾璟年看了三皇子一眼道:“你觉得如何?”
三皇子点了点头:“只要把季平这份情报送到父皇的案头,旻文太子想要娶走咱们的文安县主,那就是休想!”
谢纯直接站起身道:“那还等什么,我这就回府,请我曾祖父出面进宫面见皇上。旻文太子自以为聪明,将咱们大晋上上下下的士族和官员都当成猴子耍,这次定要给他好看。”
别看庾璟年看谢纯不顺眼,可是这句话他是十分赞同的。
三皇子却伸手制止了谢纯:“季平,事情没有你想得那般简单!”
谢纯神色一变,目光在沈燕沅钰、三皇子和庾璟年的面上一一掠过:“难道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沈沅钰看了看三皇子,三皇子点了点头。谢纯把这么大的一件事告诉了三人,他们也不好意思再藏着掖着。
三皇子便叹了一口气道:“这件事,实在不好和季平你说。实际上,五弟之前就已经去求过父皇,父皇的意思却是想……将文安县主纳入后宫,封为贵妃!”
“什么?”谢纯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
元帝一向以不近女色的形象示人,也难怪谢纯吃惊了
。谢纯一时也有些无措,现在的情形,若是谢纯的这份情报一旦送到了元帝的案头,他正好找到借口拒绝旻文太子,更很有可能顺水推舟将沈沅钰纳入后宫。
“皇上年纪那么大了,无论如何不能叫表妹嫁进宫里去!”谢纯这么说已算是大逆不道了,不过这话也说到了在场众人的心坎上,自然也没有人计较他对皇帝的不敬。
若是献上这份情报,很有可能沈沅钰就要进宫做皇帝的妃子,而不献上这份情报,沈沅钰就可能被迫嫁给旻文太子,远离建康嫁到长安去,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真真是让人头痛。
谢纯一时也想不出好法子。
三皇子却在看过谢纯的这份情报之后心里就有了成算。他道:“不管如何,这份情报一定要送给父皇看的,端看时间拿捏的是否巧妙了。”
谢纯和庾璟年精神一振,齐声道:“有什么好法子?”
三皇子道:“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弄清楚,一向对女色毫无兴趣的父皇,为什么忽然死乞白赖要把文安县主纳入后宫?我们才能对症下药,想出一个好的法子来。”
在场的众人全都点头表示同意。不过这事说来容易,又不可能直接去问皇帝,“你为什么就偏偏看上了沈沅钰”,皇帝的心思深沉难测,又怎么能让别人知道这件事的答案?
三皇子看见大家的目光都落在自己的身上,不由苦笑道:“你们那么看着我干嘛?”
庾璟年道:“三哥,你是不是有法子?”
三皇子道被他这一声三哥叫得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小子一叫自己三哥准没好事儿。他看着庾璟年,感觉心在滴血。
这次为了庾璟年的事情,他可是要出大血了。
三皇子振作精神道:“打探父皇心意的这件事就交给我了。”
他又转头看着沈沅钰道:“三小姐出门时间不宜过长,我这就让之瑶送你回去,等我这边有了消息,我再想办法通知你。总而言之,必定不会叫旻文太子得逞就是了。”
沈沅钰自然也知道打探皇帝的心思是不能一蹴而就的,这件事虽然着急却也只能一步步来,便站起身向着三个丰神俊朗的男子福了下去:“劳各位费心了,大恩不言谢,各位的恩情我都记在心里了,只能容后报答了
。”
三皇子又对谢纯道:“……之后是否还需要季平兄请谢老先生出面,咱们再行商量。我到时候会派人请你过府的。”
谢纯想了想,道:“不必,我就在东海王府里等你的消息。”他要是就这么回府去,谢翱还能不能放他出来就不好说了。
三皇子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也罢,我这王府里别的没有,就是房间多,我立刻安排一间干净的雅室给你。”说这就叫了大管家前来,让他带着谢纯下去。
沈沅钰便也辞别了三皇子和庾璟年,由庾之瑶把她送回了乌衣巷不提。
送走了沈沅钰,庾璟年忍不住道:“三哥,你到底有什么法子探知皇伯父的心思。”
三皇子叹了一口气,走过来搂着庾璟年的肩膀道:“好兄弟,这一次为了你的事,我可是出了大血了。”
庾璟年强忍着身体的不适,“三哥,你快说吧!”
这两声“三哥”叫得三皇子全身一抖,道:“别叫我三哥。你每次叫我三哥,准没好事。”他看了看屋中的更漏,道:“时间也差不多了,你跟我去去就知道了。”
三皇子还跟他卖起了关子。庾璟年尚未反应过来,就被三皇子强拉着出了东海王府。
一路上,无论庾璟年威逼利用还是用什么别的法子,三皇子只是笑而不语。庾璟年心里只恨得牙痒痒。
很快两人便骑马到了皇宫。三皇子自从出宫开府以来,进宫却是没有以前方便了,每次进宫还要递牌子。
两个人到了皇宫门前的时候,早有含凉殿的总管太监在门口等着他们了。直接就引着二人往含凉殿的方向而去。
庾璟年这才知道三皇子早有准备,一时之间心里颇为感激。--1634943709573597493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