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章 抽你丫的
六十年前,齐子孺娶二妻,弄得好好一个齐家分作两府。东府、西府为了爵位,为了嫡长,几十年来争斗不休,填进去的人命绝非一条两条。
内斗不止,祸及子嗣,直接连累得整个齐家人丁不旺。与齐子孺同时发家的勋贵们,子孙都传到了第五代、乃至第六代,名下的子孙更是以数十记、甚至上百人。
而齐家,却堪堪只传到了第四代,包括庶出子孙在内,齐家男丁的数量也没有超过二十个。这对于一个繁荣了六十多年的家族来说,是非常不正常的。
齐家并不是真正的子嗣不旺,嫁入齐家的媳妇们,其实还是蛮能生的,只可惜,生得多,夭折得也多。
夭折的孩子中,有真正不幸夭折的,更多的却是人为的‘意外’。
几十年下来,齐家的大宅里不知填送了多少无辜妇孺的性命,足见齐家内斗的惨烈。
然而,齐家内斗得如此厉害,却始终没有分家,原因为他,只为了两个字——兵权。
西南大营是齐子孺一手创建的,齐铿、齐锵兄弟都曾经参与其中。两人都是嫡子,背后都有靠山,齐子孺对两个儿子也都非常器重。
‘一碗水端平’的结果就是齐铿、齐锵两人在大营中各自拉拢了一半的势力。
分家,即意味着分兵。而西南大营一旦一分为二,实力势必大跌,倘或朝廷再适时分化、打压,西南大营将不复存在。
齐铿、齐锵也好,齐令源、齐令先也罢。不管他们平日里斗成什么样子,只要牵扯到齐家的根本(也就是西南大营啦),两人都会异常冷静的保持理智,极力维护西南大营的完整与实力。
齐家不分家的真正原因,齐家人明白。圣人也明白。
现在西南大营丢了,齐家没了依仗,按照常理,两府应该要分家了。
可如果齐家依然不肯分家,外人肯定不解,一向多疑的皇帝萧烨同志更会起疑心:莫非齐子孺还给子孙们留了后手?
萧烨有了这样的怀疑。定然不会再重用齐家人,哪怕他对齐令先这一房比较亲近,也绝不会让他们有复兴的机会。
所以,顾伽罗才会说出齐家现在不得不分家。
只有两府彻底分开,才会打消圣人对齐家的忌惮和猜疑。齐令先父子才有可能起复!
顾伽罗没有把话说得太透,但其中的意思,清河县主却非常清楚。而事实上,自从接到丈夫返京的消息后,她便开始琢磨这些事情。
思索了几日,清河县主也得出了一个结论:齐家,必须分家!
齐敏之到底年纪小,虽然聪颖。可想事情远没有这么周全,顾伽罗的话,她听的是一知半解。眨巴眨巴黑亮的大眼睛,最后将求助的目光投到了清河县主身上。
清河县主勾了勾嘴唇,低声将其中的利害关系说了说。
齐敏之眼睛一亮,恍然的哦了一声,然后满是敬佩的说道:“娘,大嫂真厉害。连这些都想到了。”
母亲能想到这些并不奇怪,可顾伽罗也才十六岁。只比自己大三四岁,却能将事情看得这么透彻。齐敏之忍不住有些敬佩了。心里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话说,大嫂也没有外头说的那么不堪、那么蠢嘛。
顾伽罗被齐敏之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笑着说道:“敏妹妹这是拿我说笑呢,在母亲面前,我可算不得‘厉害’。”
清河县主笑得慈爱,道:“香儿确实进益了。”她现在对顾伽罗是越来越满意。一是满意她的‘越来越聪明’,二来是满意她真正将齐家放在了心上。
“母亲谬赞了,儿媳惭愧!”顾伽罗微微低下了头,脸颊上飞起两团红晕。
齐敏之接到母亲的暗示,一把抱住顾伽罗的胳膊,亲昵的撒着娇:“大嫂,我以后能找你玩儿吗?”
顾伽罗抬起头,一脸的惊喜,连忙道:“当然可以,只要妹妹不嫌弃我那儿简陋,嫂子随时都欢迎你来玩儿。”
齐谨之回来了,他们之间到底能有怎样的结局,顾伽罗现在还不能确定,在没有彻底决裂前,对于齐家的其他人,顾伽罗是能交好就交好。
“……大嫂真好,”齐敏之拉着顾伽罗的手,欢快的摇晃着,很是开心的模样。
清河县主见了,脸上的笑容也明媚了几分。
顾伽罗也适时对小姑子释放了足够的善意,一时间,西次间的气氛多了几分温馨与轻松。
不过,娘儿三个说笑的同时,也没有忘了关注外头的事。
就在她们说话的当儿,齐勤之态度无比虔诚的谢了罪,而且极力请求大堂伯行使‘大家长’的权利。
齐令先沉着面孔听完齐令源父子的话,没有说什么,只是用眼神示意齐谨之将齐勤之扶起来。
齐谨之不敢耽搁,赶忙上前,伸手朝齐勤之的肩膀扶去,齐勤之暗暗抖动肩膀想要甩开齐谨之的手,不想齐谨之的两个巴掌仿佛钳子一般,死死的握住了他的肩膀,用力将人‘扶’了起来。
齐勤之和齐谨之两人都是自幼学武,又常年在军营里摔打,两人的功夫不相上下。但齐勤之在诏狱磋磨了几个月,身体受损得厉害,再加上赤着上身挨了半天的冻,体力根本无法与齐谨之相比。
几乎是眨眼间,堂兄弟两个已经暗暗较量了一番。
齐谨之顺利将人扶起来,一手压着齐勤之的肩膀,一手接过一件裘皮披风,直接罩在了齐勤之身上,嘴里还说着:“堂兄,天冷,千万别着凉!”
齐谨之此举,表面上是在关心齐勤之,而落在齐令源父子眼中。却是赤果果的炫耀——你,齐勤之,不如我齐谨之!
齐勤之心里暗恨,脸上却还要露出感激的笑容,“多谢堂弟关心。只是我犯下如此大错。实在没脸——”
“勤哥儿,看来,你是真的知道错了,”
齐令先打断齐勤之的话,淡淡的说道:“这就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们齐家男儿理当如此!不管怎么说,那件事总算过去了,你们回来了,我和谨哥儿也平安归来,一家人总算都有团聚在一起了。人没事就好!”
齐令源听到‘一家人’三个字后,紧绷的神经总算松了下来,冲着儿子使了个眼色。
齐勤之会意,就坡下驴,又诚恳的表示了一下悔意,然后似是才发现伯父和堂弟赶到家、需要休息,有些不好意思的告辞离去。
“娘,不是说咱们家必须分家吗。爹为何还要那么说?”
齐敏之静静听着外头的对话,见父亲话语里并没有半分分家的意思,不禁有些纳闷。事情怎么跟母亲和大嫂猜测的不一样?
清河县主眼中闪着笑意。她没有说话,而是看向顾伽罗。
顾伽罗也勾了勾唇,热心的帮小姑子解惑:“敏妹妹,再有二十来天就要过年了。还有,年后春天勉四爷要成亲了。”
俗话说,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齐家西府已经帮了东府那么多,何不将事情做得更漂亮些。如此。就算日后西府提出分家,外头的人知道了。也不会挑出西府的不是,反而会赞西府一声仁义!
‘啊’了一声,齐敏之这才想起这些,眼中忍不住浮现出一抹惊叹:大人的世界真的好复杂哦,想事情都这么麻烦。
清河县主却是愈发满意了,心里暗道,待会定要寻个时间,好好跟长子说一说。顾氏越来越像个合格的长媳,希望儿子能忘记以前的种种,好好跟顾氏过日子!
打发走了齐令源父子,齐令先父子回到正间,清河县主也带着女儿、儿媳妇从里间出来。
一家人继续围坐在一起说话。
“……这些日子,辛苦县主了!”
面对自家人,齐令先脸上的平静表情终于破裂,带着些许疲惫和怅然,但还是感激的跟妻子道谢。
清河县主拿帕子按了按眼角,道:“妾身在家里好吃好喝的,哪里谈得上辛苦?倒是老爷和谨哥儿,又是打仗、又是寒冬腊月的赶路,才是真的受苦呢。”
最要紧的是,齐令先父子如此辛苦,却没有什么回报。原以为他们父子顺利荡平余寇,又赶上年底,圣人一个开心,或许还能网开一面,好歹给齐令先一个赏赐。
不曾想,圣人只是口头表扬了一番,实质的表示却是一点儿都没有。
从黔国公到一介庶民,齐令先心中的落差之大可想而知,他无声的叹了口气,但还是强打精神的说道:“还是那句话,人没事就好。至少咱们一家都还好好的。”
清河县主也觉得气氛有些沉闷,强打笑容,“是呀,说起来,这些日子多亏了香儿帮我——”
清河县主将目光投向儿子,略带警告和提醒的说道:“谨哥儿,能有香儿这样一个好娘子,可是你的福气,以后你可要好好待她。知道吗?”
自从齐谨之进门,他一直没有看顾伽罗。
这会儿听到母亲的话,他心里百味杂陈,满眼复杂的打量着顾伽罗。
顾伽罗端庄的坐在罗汉床下首的两溜玫瑰椅上,恬静淡雅,公婆说话的时候,她没有胡乱插嘴,而是一副安静倾听的温和模样。
齐令先瞧了,也暗暗点头,心道,这个儿媳妇,确实变得沉稳了。
直到清河县主提到她,顾伽罗才故作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露出的两个小耳朵忽然变得绯红。
齐谨之见状,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眼前这个女子很是陌生,既不像新婚时看到的那个盛装贵女,也不像梦中看到的愚蠢荡妇。
不过,现在的许多事都跟梦境不同了,最让齐谨之觉得惊讶的是,姚希若那个贱人居然嫁给了齐勉之这个奸夫?
这让齐谨之大大送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不安。
虽然他做的那些梦让他愤恨、让他绝望,可对他而言。却是一种示警。他因着那些梦,提前做了许多安排。虽然齐家的祸事依然发生了,可因着他的安排,现如今的齐家比梦境中的齐家要好许多。
而且,他还留了后手。只要给他时间和机会,他能很快让齐家重新兴盛起来。
如今梦中预警的事儿发生了改变,他又有种对未来失控的恐慌。
眼下又面对一个全然陌生的妻子,心底的不安愈发强烈。
“是,儿子明白!”
齐谨之将心事藏好,恭敬的应声。然后又起身冲着顾伽罗行了个拱手礼,“谨之谢过大奶奶!”
顾伽罗慌忙起身还礼不迭,“大爷折煞妾身了,侍候长辈、料理家务是妾身的本分,当不得大爷如此谢礼!”
齐令先和清河县主见儿子儿媳如此礼让。夫妻暗中交换了个眼色,都悄悄松了口气。
齐敏之见状,机灵的笑道:“哎呀,大哥大嫂就不要谢来谢去了,你们都好,就是我、我有些饿了呢!”
顾伽罗愈发不好意思,整张芙蓉面羞成了一块大红布。
齐令先见女儿嘟着小嘴儿的娇憨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连声道:“敏儿说得对,时辰不早了,咱们赶紧开饭。可不能饿坏了我的宁馨儿。”
清河县主笑着应了一声,然后吩咐丫鬟们摆饭。
西府人丁稀少,家里人一向是坐在一起用饭。
顾伽罗依着规矩,立在清河县主身后帮忙布菜。
清河县主象征性的让顾伽罗夹了两筷子菜,便催她坐下来一起用饭。
食不言,一家人虽是久别重逢。却还是谨守规矩,安安静静的用了一餐饭。
清河县主借着顾伽罗去照看茶点的当儿。将齐谨之叫到一旁,低声交代了几句。
齐谨之眼中闪过一抹不甘。但最后还是用力点了下头:“……儿子省得。只要、只要顾氏安分守己,儿、儿子愿意跟她和平相处。”
清河县主眉头微蹙,低声训道:“什么‘和平相处’?我是让你跟她好好做一对和睦夫妻,早些生下嫡长子,将咱们齐家的血脉延续下去!”
齐家已经衰落,就算丈夫、儿子能干,想要恢复到之前的模样,少说也要二三十年。
以齐家目前的情况,齐谨之想要再寻个似顾伽罗这样条件的媳妇儿,根本就是千难万难。
所以,只要顾氏守规矩,清河县主还是希望儿子儿媳妇能像一对正常的夫妻那般和和顺顺的过一辈子。
“……娘~~”顾氏做了‘那样’的事,齐谨之怎么还能毫无芥蒂的跟她做夫妻?
清河县主却不理睬儿子的不平,继续训道:“还有那个刘氏,你也早些打发了。咱们家就算再落魄,也不会学那粗鄙的商贾人家,弄什么平妻、贵妾!”
齐谨之怔了下,他早就将什么刘楚楚丢到了脑后,这会子被母亲提起,才有些楞楞的说道:“娘只管放心,儿子绝不会纳刘氏进门。”
他现在的首要目标是重振家门,而不是娶什么平妻。
清河县主松了口气:“那就好。”
见儿子对顾伽罗还有怨气,又耐着性子劝道:“不管过去顾氏做了什么,她能在齐家最困难的时候回来,就已经非常不易了。想想隔壁的赵氏,她跟齐勤之还有一个女儿呢,结果说和离就和离,何其的自私凉薄?”
赵氏是齐勤之的发妻,在齐勤之被押解回京的那一天,就叫嚷着跟他和离。
明面上的理由是齐勤之另娶二妻,还生了庶长子。
事实上大家都明白,赵家无非是看到齐家出了事,不想被齐家连累,也不想让女儿跟着受苦罢了。
反正赵氏还年轻,此时和离,过上一年半载,待风声过去了,还能寻个好人家嫁出去。
清河县主又道:“还有罗氏,一介商户女都敢闹和离……顾氏可是堂堂赵国公世子的嫡长女呀,之前又有跟齐家有那么一段恩怨,就算她真的提出和离,外头的人也未必会苛责与她。”
有赵氏这个连亲生女儿都舍弃的人在前头挡着,顾氏即便和离。也不会受到太多的舆论攻击。
再者……清河县主低声提醒:“冯家大老爷明年就要调回京了,听宫里的意思,圣人对冯大老爷非常满意。”
冯延寿回京定然是高升,以他跟圣人的情分,再加上这些年的政绩。入六部做个一把手,绝对没问题!
听母亲提到冯家,齐谨之脑中不禁闪现出冯明伯那张云淡风轻的面孔,其实不用冯延寿,单是一个冯明伯就很难对付。
在他的梦中,冯明伯可是能做首辅的千年老狐狸。凡是跟他作对的人,基本上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咯吱~咯吱~~
齐谨之死死的攥着拳头,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真心不好受啊!
“谨哥儿,娘冷眼观察了这些日子。顾氏确实跟过去不一样了,你暂且放下过去的事,试着跟她相处些日子,可好?”
清河县主又换了温和的语气,柔声劝着。
“……儿子谨遵命!”齐谨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表情依然冷肃。
清河县主不免担心,可该劝的都劝了,她只希望儿子能平心静气。只要他静下心来好好跟顾伽罗相处几日,应该能发现顾伽罗的改变。
不过,为了避免儿子犯左性儿。再借故跟顾伽罗吵闹起来,她又趁着齐谨之跟着齐令先去隔壁给大长公主请安的时机,将顾伽罗叫到了身边,委婉的劝说了她几句。
“谨哥儿那孩子是个习武的人,性子直率,咱们家接连出了这么多事。他又刚从战场回来,一路风餐露宿的。胸中难免存了郁气,”
清河县主拉着顾伽罗的手。略带恳求的说道:“如果他有什么鲁莽、失礼的地方,你也不要怪他。当然,娘也不是要你受委屈,不管他说了什么,你先别跟他计较,只悄悄告诉我,我自会给你做主。”
“母亲~~”顾伽罗面露感激之色。她心里明白清河县主为何这么说,但面子工程还是要做足。
自从决定回齐家的那一天起,顾伽罗就打定主意,不管私底下她怎么做,但大面儿上的事定会做好,绝不让人挑出什么差错。
顾伽罗是土生土长的大齐贵女,家族的荣誉,她看得很重。
‘顾伽罗’险些毁了顾氏的名声,自己要做的,就是努力洗刷曾经的污名,让世人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顾氏女!
清河县主轻轻拍着顾伽罗的手背,“娘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所以娘绝不会让谨哥儿欺负你。”
顾伽罗抿着唇,迎上清河县主慈爱的目光,缓缓点头:“母亲放心,媳妇儿都明白。”
“好、好、好,娘就知道你是个明事理的好孩子。”清河县主满脸的欣慰,但心里怎么想,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齐令先父子从春晖堂回来。
清河县主便催着齐谨之和顾伽罗这对小夫妻回自己的院子。
临走前,清河县主又给齐谨之使了个眼色。
齐谨之心里沉闷,但还是乖乖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心平气和的跟顾伽罗相处。
顾伽罗则一脸恭顺的跟在齐谨之身侧,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往沉香院走去。
坐在西次间的临窗大炕上,隔着窗子看到小夫妻一前一后离去的背影,清河县主的神情有些晦暗莫名。
齐谨之大步走着,他确实是武人作风,走路都比寻常人走得快。全然没有顾忌身后还跟着个女人。
眼瞧着跟齐谨之的距离一步步的扩大,顾伽罗不急也不恼,慢悠悠的跟着。
还是齐谨之走了一会儿,发现身后的呼吸声渐渐消失,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这才发觉自己已经甩了顾伽罗好大一段距离。
伸手抹了把脸,齐谨之顿住脚步,忍着不耐烦,等顾伽罗追上来。
足足等了一盏茶的功夫,顾伽罗才缓缓跟了上来。
见顾伽罗重新步入他的视线范围,齐谨之也不说话,继续甩开步子往前走。
等再次看不到顾伽罗人影时,他便停下来等着。
整个过程中,夫妻两个谁也没有说话,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足足花了比平常多一倍的时间,顾伽罗才返回了沉香院。
进了院子,看到陌生的房间和摆设,齐谨之也没有说话,只冷冷的吩咐道:“准备热水,我要洗漱!”
不想,顾伽罗却悠悠的说了句:“都出去吧,我跟大爷有要事商量!”
屋子里服侍的都是顾伽罗的丫鬟,她们本能的选择服从顾伽罗的命令。
几个丫鬟齐刷刷的都退了出去。
齐谨之大怒,猛地回过头来瞪向顾伽罗,“你——”
‘你’字刚刚说完,齐谨之忽的变了脸色,因为他看到,顾伽罗的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根短鞭,那鞭子正狠狠的朝自己抽来……
ps:二合一。小夫妻要正是磨合了,第一场,打!(未完待续)
第015章 窝火
顾伽罗手腕转动,一条尺余长的短鞭如灵蛇般在半空中游走,鞭梢直指齐谨之的脖颈。
顾家以武传家,前朝末年,义军纷纷而起,顾家老祖宗一杆大枪驰骋疆场,闯下了‘顾家枪’的赫赫威名。
顾伽罗从小学习顾家武功,她是女孩子,自是不好拿着杆大铁枪舞弄,在顾家的教武场踅摸了几天,让她找到了趁手的替代武器——鞭子!
鞭子好哇,都是手上的功夫,却比大铁枪轻盈许多,还便于携带。
好,就是它了!
顾伽罗那时还跟着祖母一起住,和祖父也是极亲近的,于是便缠着祖父给她专门订制了一根小小的马鞭。
从三岁练到十二岁,顾伽罗的一手鞭子功夫练得出神入化。就是穿越到后世那四年间,她也没有断了练武。
只可惜,曾经占据她身体的穿越女是个喜静不喜动的‘宅女’,对武功一事并不上心,刚穿来的时候,借着身体没有彻底康复便丢下了练武。
耽搁了四年的时间,手上的功夫都生疏了。
半年前顾伽罗回归大齐,好容易从铁槛庵出来后,身体便有些虚弱,养好了身体,顾伽罗重新捡起了鞭子。
经过几个月的练习,虽然没有恢复十成的功力,但也有当年四五成的水准。
一条鞭子在狭小的房间里上下飞舞,鞭梢时不时的在空气中发出啪啪啪的脆响。
“顾氏,你大胆!”
齐谨之自幼习武,又是真正上过战场、手上沾过血的少将军,反应能力和手上的功夫都不弱。
虽然惊讶于顾伽罗胆敢动手殴打亲夫的行径。但愣神的时间也只是一刹那,身体更是本能的做出了反应——一个略显仓促的闪躲,第一记鞭子便落空了。
一击不中,顾伽罗也不恼,抿着唇。气定神闲的继续挥舞鞭子。
西次间的空间不大,这给齐谨之的闪躲增加了难度。
齐谨之脸色铁青,二十多天来,他和父亲一路疾驰往京里赶,又是酷寒、又是长途奔波,身体早就疲乏得紧。
饶是他年轻、底子好。也耐不住长时间的辛劳。
这会子,他只想好好泡个热水澡,然后踏踏实实的躺在床上睡上一觉。
偏眼前这个疯女人,仿佛犯了癔症,竟摆出拼命的架势跟他纠缠。
齐谨之又累又气。在狭窄的空间里左躲右闪,他数次都想劈手躲下那可恨的鞭子,只可惜顾伽罗这些日子的联系也不是白练的,短短的乌金小皮鞭仿佛活了似的,顽皮的根本让人抓不住。
“顾氏,你、你给我住手!”
齐谨之躲闪了好一会儿,他清楚的感觉到身体上力量的流失,渐渐的。反应也有些迟缓了。
忽然,齐谨之纵身越过方桌,想从狭窄的西次间跳出去的时候。一个不防,脚落地的时候被个方凳绊了一下,身体踉跄的晃了晃,险些扑倒在地上。
顾伽罗敏锐的抓住了齐谨之的这个晃神,甩出鞭子的同时,左手抓过墙根椅子上的一条银红撒花椅搭。手腕翻转,将椅搭拧成了一条。然后用力一甩,椅搭像一根粗粗的绳索。直接套中了齐谨之的脖子。
齐谨之习惯性的躲开那根鞭子,根本没有防备顾伽罗的左手袭击——一个闺阁女子,会舞弄两下鞭子亦是破格了,难道还能左右开弓?!
齐谨之判断失误,结果被椅搭牢牢的勒住了脖子。
齐谨之被椅子绊了一下,原就有些不稳,脖子上忽然被套上了‘绳索’,心中不免有些惊慌。
虽上了战场,但他毕竟只有二十岁,心理素质远没有那些积年老将们强硬。惊慌之下,他本能的想要挣扎。
顾伽罗飞快的丢开右手握着的皮鞭,双手拉住椅搭的两端,借着齐谨之跟脖子上的‘绳索’较劲的当儿,她右腿用力踹向齐谨之的膝盖窝。
“……唔~”齐谨之双膝一软,直接跌倒在地上。
顾伽罗乘势追击,用整个身体做武器,种种的压在了齐谨之的身上,双手还死死的抓着‘椅搭牌绳索’。
“顾、顾氏,你、你想做什么?”
齐谨之满心挫败,他、他堂堂齐家少将军,竟然被个女人给制住了!
屈辱,真是莫大的屈辱啊!
齐谨之抓着‘绳索’的手放开,他也不挣扎了,反而转过头,死死的盯着顾伽罗,一字一顿的问道!
顾伽罗却似没有看到齐谨之杀人一样的目光,双手用力收紧、收紧、收紧,直至看到齐谨之的俊脸有些涨红。
齐谨之心里大骇,怎的,顾氏还真想杀了自己!
齐谨之拼劲全身的力气挣扎,想要把压在自己身上的顾伽罗甩出去。
顾伽罗却忽然松开双手,身子仿若轻盈的蝴蝶,一个漂亮的翻身,重新站起来。
“……呼”齐谨之长长舒了口气,脖子上的桎梏挪开了,他的呼吸也顺畅了,摊手摊脚的躺在了地上。
顾伽罗立在他面前,满意的看到齐谨之的脖颈处有一道紫红色的粗粗勒痕,轻声说道:“大爷,被人勒住脖子的感觉如何?”
齐谨之的眼睛闪了闪,“你知道了?”那日他半夜潜入顾家,原想着去吓一吓她,好让她知难而退。
可是一看到那张睡颜,齐谨之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梦’中的场景,再联想到梦中自己的悲剧全是顾伽罗造成的,胸中不禁生出浓浓的恨意,双手也不自禁的抚上了顾伽罗的纤长白皙的脖颈……
事后,齐谨之不止一次的想,如果那晚顾伽罗没有惊醒,他会不会真的将她掐死?
答案是:齐谨之自己也不确定。但他可以肯定的是。有那么一瞬间,他确实想要了顾伽罗的命!
事情过去了,齐谨之暗暗将它藏在了心底,谁都没说。而且他有信心,那晚顾伽罗并没有发现他。不过事后顾伽罗能不能猜到是他。齐谨之就不好说了。
对上顾伽罗没有温度的笑容,齐谨之明白,顾伽罗已经确定那日是他动的手。
顾伽罗勾了勾唇角,轻声道:“知道什么?知道你堂堂齐大爷、世人赞颂的少年俊彦,却曾经像个宵小一般,偷偷摸摸的混入岳家。企图将睡梦中的妻子掐死?”
顾伽罗的语调很平缓,但嘲讽意味十足。就差指着齐谨之的鼻子骂他,卑鄙无耻,只会背地里下黑手,却不敢正大光明的跟人较量。
齐谨之皱了皱眉头。“我没想杀你,就是、就是——”
说到一半,在顾伽罗别有深意的笑容中,他直接将剩下的话咽下去了。因为他发现,自己越解释越丢脸,事情已经做下,还不如坦坦荡荡的承认,没得让个女人笑话。
“是。那日确实是我。”
齐谨之破罐子破摔,冷冷的说道:“你有胆子做下那等没脸的事儿,就不该惧怕我的报复!”
顾伽罗轻嗤一声。“谁怕你报复了?你若是想报复,大可像我方才那般,真刀真枪的大打一架,又何必行那等藏头露尾的事?还有,我就不信,你会真信了东府放出来的流言!”
顾伽罗时刻不忘给自己洗白。她没有红杏出墙,没有!
齐谨之沉默了。他当然知道顾伽罗并没有真正的背叛自己。可、可她到底败坏了齐家的名声啊!
顾伽罗报了仇,心情大好。不愿跟齐谨之多说废话,拍了拍手,语气欢愉的说道:“好了,这下子咱们扯平了!”
齐谨之听出顾伽罗话里的意思,心中愈发窝火——他、他竟被个女人给武力压制了!
顾伽罗才不管齐谨之生气不生气、屈辱不屈辱呢,来到窗边,扬声喊道:“来人,给大爷准备热水,大爷要洗漱!”
吩咐完,又似想到了什么,喊道:“对了,派人去一下针线房,催催里头的人,看看咱们大爷的新衣服做好了没?!”
紫薇和紫叶几个大丫鬟鱼贯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粗使小丫鬟,小丫鬟有的提着紫铜水壶,有的捧着干净的棉布巾子,有的端着澡豆、香露等洗漱用品。
“大爷,快去洗个热水澡吧。”
仿佛刚才的恶斗没有发生一般,‘复仇女’一秒钟变成了‘贤妻良母’,顾伽罗笑语盈盈的招呼躺在地上的齐谨之。
齐谨之见她这般,胸中的郁闷又多了一层!
恰在这时,外头响起小丫鬟的通传声:“大爷、大奶奶,曲妈妈来了!”
曲妈妈是清河县主身边的心腹,亦是齐谨之的乳母。
听到这话,顾伽罗唇边的笑纹加深,弯腰凑到仍赖在地上不起来的齐谨之耳边,低声道:“大爷,您确定您想让曲妈妈看到您这幅模样?”
被妻子打倒在地,哪怕是最窝囊的男人也不愿当众说破,更不用说似齐谨之这般骄傲的少将军了!
齐谨之额头青筋暴起,冷冷的看着顾伽罗,“顾氏,算你狠!”
顾伽罗笑容灿烂,“彼此彼此!”
缓缓站起身,顾伽罗扬声道:“曲妈妈来了?快请快请!”
说罢,她还亲自迎到了外间,客气中带着几分尊敬,冲着曲妈妈轻轻颔首,权作行礼:“妈妈来了,可是母亲有什么吩咐?”
曲妈妈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四周一番,嘴里没什么诚意的说道:“老奴见过大奶奶。许久不见大爷,老奴很是想念,所以便来看看大爷。另外,县主说因为不知道大爷年前能回来,原想着将今年的冬衣命人送到西南。大爷提前回来了,那些冬衣还在县主那儿,县主便命老奴将衣服送了来。”
顾伽罗合掌念了句佛,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激,“哎呀,真是太好了,那日听闻大爷要回来,我就担心大爷的冬衣,正巧我新得了几块上好的皮料。便悄悄送到针线房……方才我还命人去针线房催呢,妈妈便来了,这下子好了,大爷泡完澡,便能直接穿新衣服了!”
一边说着。顾伽罗一边命人将曲妈妈带来的几个大包袱拿进西次间。
曲妈妈眉眼不动,眼中却闪过一抹异色。
顾伽罗私底下命人送料子去针线房,这件事,县主是知道的。
当时县主还说,顾氏有心了,不管她是真心为齐谨之。还是只为了做脸面,但她的所作所为确实像个合格的妻子。
然而曲妈妈却始终对顾伽罗有偏见,因为她永远忘不掉那日在茶楼堵到顾伽罗与齐勉之私会的画面!
曲妈妈从小将齐谨之奶大,说句不怕逾矩的话,在她的心目中。齐谨之就是她的儿子。曲妈妈对齐谨之比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还要亲近。
因为曲妈妈跟齐谨之相处的时间远远超过跟几个亲生儿女相处时间加起来还要多。
感情都是处出来的,曲妈妈甚至比清河县主还要在乎齐谨之——清河县主是母亲,可也是齐家西府的主母,她疼爱儿子,可她也更看重家族的荣耀与利益。
曲妈妈不同,她就是个普通的妇人,作为‘母亲’,她只想看到她带大的孩子(也就是齐谨之啦)能平安康泰、顺心顺意。至于什么‘大局’。却不在曲妈妈的考虑范围之列。
顾伽罗给齐谨之戴了绿帽子,曲妈妈从心底里厌弃她、痛恨她!
只可惜,曲妈妈人微言轻。不能阻止顾伽罗回到齐家,但她却能暗中看着顾伽罗。只要顾伽罗有一丝不安分,曲妈妈都不会饶了她!
“大爷呢?”曲妈妈打量的目光落在了西次间的房门上,表面上虽然像个仆妇,但说出的话并没有多少恭敬。
顾伽罗也不恼,她不是瞎子。曲妈妈看她时眼中闪烁的厌嫌,她还是能看得到的。
不过她并没有打算跟曲妈妈解释什么。曲妈妈再体面,也不过是个下人。只要县主认可了她,曲妈妈如何看她,顾伽罗一点儿都不在意。
笑容变淡,顾伽罗也‘客气’的回道:“大爷在净房洗漱。天儿冷,曲妈妈冷风朔气的一路赶来,且坐下来吃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顾伽罗缓缓走到正间的罗汉床上坐下来,指了指一旁的鼓墩,招呼道:“待大爷换了衣裳,再来陪曲妈妈说话!”
曲妈妈恭敬的谢了座,神情依然淡淡的坐在了鼓墩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顾伽罗说话。
言语间,曲妈妈不动声色的敲打着顾伽罗,反复提醒她,要恪守妇德,要好好伺候夫君,切莫再做没脸的事情。
曲妈妈说得很隐晦,但顾伽罗还是敏感的听了出来,她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叮的一声将茶盏放在炕桌上,冷冷的说道:“妈妈说得对,丫鬟们笨手笨脚的,服侍大爷难免有不尽心的时候。我进去看看,曲妈妈且坐一坐!”
说罢,根本不管曲妈妈作何反应,顾伽罗便起身进了西次间,直接将曲妈妈一个人晾在了外头。
曲妈妈被噎了一下,想要发作,可又不知说什么好。人家顾伽罗可是顺着她的意思说话啊,曲妈妈前头刚说‘丫鬟服侍不尽心,大奶奶平日里多照看着大爷’,顾伽罗后脚就说亲自服侍齐谨之洗澡,多听话啊,曲妈妈明知道顾伽罗是在给她甩脸子,她也挑不出对方的不是来!
暗暗咬了咬牙,曲妈妈起身:“大奶奶伺候大爷是正经,不用顾及老奴!”
顾伽罗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头也不回,闪身进了西次间。
这时,齐谨之身穿簇新的白色家常长袍,顶着一头湿发走了出来,见顾伽罗在屋里,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你怎么进来了?妈妈呢?”
顾伽罗拿着一方干净的棉布巾子,凑到齐谨之面前,伸手帮他擦拭湿发,嘴里道:“妈妈不放心大爷,命我亲自来照看。大爷,低低头,妾身帮您擦头发。”
齐谨之不客气的拍开顾伽罗的手,没好气的说道:“大奶奶是尊贵人,我可不敢劳烦您!”
不知为何,他现在一看到顾伽罗,就想伸手去摸脖子。喉间更有一种堵塞的感觉。
顾伽罗不恼,笑眯眯的看着齐谨之夺过棉布巾子,自己绞着头发走出西次间。
“妈妈,这些日子不见,您的身子可好吗?”
见到许久不见的乳母。齐谨之很是激动,将棉布巾子丢到一旁,快步走到曲妈妈跟前。
曲妈妈颤巍巍的站起来,双手扶向齐谨之,两只眼睛顿时化作探照灯,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打量着他。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
“黑了,也瘦了!”曲妈妈眼中含着泪,嗫嚅着嘴唇,“我的谨哥儿,你可受苦了!”
双手轻轻摸着齐谨之消瘦的面颊。曲妈妈无比心疼。
齐谨之却笑了,反手握住曲妈妈的手,扶她往罗汉床上坐,嘴里道:“妈妈不用担心,我很好,就是急着回家,赶路的时候急促了些,所以显得有些疲乏。其实我的身体很好。”
齐谨之和曲妈妈感情好,两人私底下相处也没有太多的繁文缛节,曲妈妈一时忘了规矩。顺着齐谨之的手,来到罗汉床左侧的位子前,转身就要坐下。
顾伽罗却忽然从西次间走了出来,夏蝉、夏荷两个丫鬟抬着个熏笼跟在后面。
顾伽罗仿佛没看到曲妈妈的‘逾矩’,笑着说道:“大爷,我知道您急着想跟妈妈说话。可您也要先把头发烘干呀。”
走到罗汉床前,顾伽罗直接挤开齐谨之和曲妈妈。吩咐两个丫鬟:“你们快些把熏笼抬过来啊,对了。再拿一块棉布巾子来!”
顾伽罗说完,又转身看向齐谨之,亲昵的将他按在罗汉床的左侧位子上。
夏蝉和夏竹赶忙将熏笼抬到近前。
两个丫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行至罗汉床前时,竟将曲妈妈挤到了一旁。
齐谨之大怒,“顾氏,你——”
顾伽罗却笑着打断他的话,“大爷,身体要紧,咱们屋里虽然起了火龙,可到底不比夏天。您这一头湿发的,若是不早些烘干了,不小心染了风寒,父亲、母亲知道了,岂不心疼?”
顾伽罗特意加重了‘母亲’两字的读音。
齐谨之顿时想起了清河县主的叮咛,硬生生将胸中的怒火给压了下去。
顾伽罗却不想就此放过,又转身看向曲妈妈,“妈妈,您说我说得对不对?”
曲妈妈方才险些被夏蝉两个挤了个踉跄,心里正气着,忽听到顾伽罗的话,对上顾伽罗含笑的眸子,她猛然发觉,这顾氏好像真的变了,变得比过去难缠多了。
吞了吞口水,曲妈妈强忍着不虞,僵硬的说道:“大奶奶说的是。大爷,您还是先烘干头发,有什么话咱们慢慢说。”
曲妈妈很清楚,顾伽罗这是故意插进来,罗汉床肯定是坐不成了,曲妈妈只得重新退回一侧。
但就在这时,曲妈妈猛然发觉,刚刚她坐着的鼓墩竟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把极寒碜的小杌子。
这是顾伽罗给她的下马威!
偏她却挑不出什么不是来,因为按照齐家的规矩,再有体面的下人,在主人面前,也没有坐椅子的资格,能给个杌子,已经是大奶奶‘仁厚’了!
忍着羞愤,曲妈妈委委屈屈的坐了下来。
顾伽罗将齐谨之推坐到罗汉床上,她则坐在了右侧的位子,看到曲妈妈坐下,她还故意朝曲妈妈笑了笑。
那笑容,只把曲妈妈看得喉噎胃疼、满腹窝火。
齐谨之到底是个大男人,没有发现乳母和妻子之间的波涛暗涌,身子靠在熏笼上,任由夏荷给他绞头发。
“妈妈,这几个月家里可还好?”忙了这小半日,齐谨之终于想起了正事,缓声问道。
曲妈妈瞟了顾伽罗一眼,这人怎么还不走,有她在这里,许多话根本就不能说啊。
偏齐谨之又是奔波、又是泡澡,好容易坐在温暖舒适的床上,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欲睡。恰巧这时夏荷擦拭完头发,正用指腹轻轻的给他按摩头皮,让齐谨之舒服不已,一双眼皮也变得沉重起来。
没多久,齐谨之就渐渐的合上了眼睛。
曲妈妈原本还想着将她最近几日发现的一些事(基本上都跟顾伽罗有关)告诉齐谨之,话都到舌尖了,结果却被顾伽罗用计给堵了回来,各种郁闷、各种窝火,只把曲妈妈憋得变了脸色。
顾伽罗却站了起来,轻轻走到曲妈妈近前,悄声道:“妈妈,大爷太累了,有什么话,您还是等大爷休息好了再说吧。”
曲妈妈:……
心里窝火,曲妈妈却暗中咬牙:顾氏,你别得意,你跟杨家的那些破事老婆子都看在了眼底,你且等着,我、我定会让你好看!
ps:状态不好,更新不给力,真是对不住亲们了!(未完待续)
第016章 莫名的敌意
腊月初八,不管是有钱的还是没钱的,家家都煮起了腊八粥,京城的大街小巷里,处处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甜香。
当然,有钱人家煮的腊八粥要讲究一些,什么枣核为身、核桃为头、杏仁为尾的果狮,什么用枣泥、豆沙、山药等各种颜色的食材做成的八仙人、罗汉像,什么……
多种珍贵的食材在厨娘的巧手下绽放出新的生命,一碗小小的腊八粥寄托了世人对先祖的怀念与哀思,以及对未来一年的美好祝愿。
过去一年间,齐家发生了许多事,庞大的家业也在一夜间分崩离析。齐家没落了,但相较于寻常富贵人家,到底还强些。
再加上齐令源父子出了诏狱、齐令先父子从前线平安归来,‘一家人’好歹又团聚在一起。
这对于风雨飘摇的齐家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欣慰了。
所以,从腊月初七傍晚开始,清河县主就吩咐大厨房的厨娘精心准备腊八粥的食材。
甄选食材、清洗、雕琢……子时一到,装满各色食材的锅子便上了灶,用小火慢慢的熬着,一直熬到清晨,一锅甜香软糯的腊八粥才算做好。
“大爷,早!”
清晨,顾伽罗按时起床,在院子里舞弄了一会儿鞭子,大冷天练出了一头热汗,正准备回房去洗漱、换衣服的时候,抬眼便看到齐谨之从东厢房出来。
齐谨之站在台阶上,一双黑亮的眸子不由自主的瞥向顾伽罗手里的短鞭。
鞭子,就是这条鞭子……齐谨之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昨日自己被个女人压在身下的不堪模样,双手登时紧握成拳!
好个顾氏。不守妇道也就罢了,竟然还是个河东悍妇!
顾伽罗猛不丁的打了个寒战,她清楚的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杀气朝自己袭来。
握着鞭子的手微微收紧,脚步悄悄往后挪了挪。顾伽罗几乎是本能的摆出了一个可攻可守的动作来,好看的杏眼微微眯起,无比谨慎的看着齐谨之。
昨日趁着齐谨之疲乏,顾伽罗又突然发难,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总算报了那一‘掐’之仇。
可接下来的事就——
其实。在顾伽罗决定动手前,她就料定时候齐谨之会找自己清算。
齐谨之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年轻气盛的少将军,却偏偏被个他瞧不起的妇人踩在了脚底下,齐谨之如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
但顾伽罗很有自知之明。如果她跟齐谨之真正公平的比试,她绝不是他的对手。
顾伽罗也没想跟齐谨之真刀真枪的再干一架。
“大爷,昨夜睡得可还好?今儿个是腊八,母亲命人传了话,让咱们收拾停当了便去萱瑞堂,”
顾伽罗仿佛一只竖起浑身利刺的刺猬,满眼戒备的与齐谨之对峙,面儿上却笑着说道。
齐谨之举着拳头。正准备走下来跟顾伽罗好好‘较量’一番。
昨儿这个女人不是还放言,说什么‘要报复、就当真刀真枪的大打一架’?
好呀,今天他就好好跟顾伽罗‘真刀真枪’的打一架。
但一听到‘母亲’二字。齐谨之抬起的脚又落了下来。耳边忽然响起母亲交代他的话,齐谨之双目圆睁,狠狠的盯着顾伽罗好一会儿,才硬生生将胸中的怒火压下。
罢、罢、罢,他齐谨之堂堂六尺男儿,怎能跟个内宅妇人计较?
昨日、昨日就当他欠顾伽罗的。毕竟他曾经对她动过杀手,顾伽罗报复回来也在情理之中。他们算是两清了!
“哼!”齐谨之松开紧握的拳头。冷冷的看了顾伽罗一眼,道:“我们的旧账一笔勾销!”
顾伽罗稍稍松了口气。齐谨之的话不多,但表达的意思却十分明确:
第一,昨日的事,他不再追究;
第二,过去的恩怨,也可以暂且揭过;
第三,以后顾伽罗必须安分守己,倘或有个行差踏错,旧账新仇加起来一起清算!
齐谨之肯放下旧日冤仇,这是好事,这表明,顾伽罗还能继续在齐家待下去,还能借着齐谨之来重塑形象。
“好,一笔勾销!”顾伽罗笑容真切了几分,其实她更想说的是,亲,合作愉快哦!只等她彻底挽回了名声,她便会放彼此一个自由。
如此,她和齐谨之也不必两看相厌了!
“哼!”齐谨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径直朝正房走去,路过顾伽罗的时候,更是看都不看她一眼。
顾伽罗却不以为意,笑嘻嘻的跟上齐谨之,柔声问道:“大爷,昨夜睡得可好?妾身让夏荷她们服侍您洗漱?对了,今天要祭拜祖先,你看穿哪件衣服合适?”
齐谨之猛地顿住身子,转过头,冷冷的看着顾伽罗,什么也没说,就那么看着她。
顾伽罗丝毫不惧怕他的冷眼,继续笑着说道:“母亲命针线房给大爷做了好几件棉袍,对了,还有几件大毛衣裳,大爷喜欢什么颜色和款式的?您说与妾身,妾身以后也好留意?”
“……”齐谨之额角抽了抽,心道,世间怎么会有顾伽罗这样‘厚脸皮’的人?
昨日他们两个还打得你死我活呢,今天她就能笑靥如花的细心伺候他?!
哦不,不对,顾伽罗的‘变脸’不是时隔一日。齐谨之猛然想起,昨日他和顾伽罗打完架,那个女人便迅速换上了一副贤妻良母的假面,对他好一阵嘘寒问暖,还含笑陪着他听曲妈妈聊天。
若不是最后顾伽罗命人将昏昏欲睡的他送到东厢房休息,齐谨之险些以为他们夫妻是再正常不过的新婚夫妻,而绝非势如水火的怨偶!
“你竟是变得越来越‘贤惠’了呢。”齐谨之讥诮的说道。
顾伽罗仿佛听不出他话里的讽刺,反而故作娇羞的说道:“大爷谬赞了。妾身以后定会好好伺候大爷的!”
一拳打到了棉花堆里,齐谨之好不憋屈,一甩袖子,没好气的冷哼一声,直接朝正房走去。
顾伽罗低着头。忍着笑意,‘恭顺’的跟着夫君进了正房。
夫妻两个先后洗漱、换了正式的衣服,然后一起往萱瑞堂走去。
今天是腊八,按照习俗,一家人要去祠堂祭祖。
齐家现在住着的宅子是清河县主的别业,虽然一直闲置。但房舍却十分齐全,祠堂什么的也都准备得妥妥的。
西府的人在萱瑞堂聚集,随后由齐令先和清河县主夫妇领着一起前往大长公主所在的春晖堂。
给长辈请了安,两府的主人汇集在一起,共同前往西南角的祠堂祭拜先祖。
热腾腾的腊八粥摆上供桌。齐令源和齐令先领着两府的男丁跪了下来。
望着简陋的祠堂(相较于国公府的老祠堂而言,新宅的祠堂确实是精简版的),齐令源和齐令先心中满是愧疚,眼中不由得滚出泪来。
“祖父,父亲,齐家的列祖列宗,都是儿孙不孝,连累先祖们也跟着受苦!”
堂兄弟两个的额头重重的叩在水磨青石地板上。久久没有抬起头来,两人早已哭得涕泪横流!
呜呜的痛哭声在安静的祠堂里回荡。
齐谨之、齐勤之、齐勉之等小辈们也忍不住伏地啜泣起来,尤其是齐勤之。更是羞愧得几欲昏死过去,十指死死的抓着石板缝隙,心中无数次的发誓:我、齐勤之一定要洗刷身上的屈辱,一定要重现齐家的荣耀,一定!
齐勉之却神色有些复杂,他一向以纨绔的形象示人。但实际上,他一点儿都不比同胞兄长笨。
甚至在某些地方。齐勉之比齐勤之还要聪明。
齐家败了,齐家东府尤甚!
西府上有圣人的偏爱。有清河县主和马家的扶持,只要齐谨之肯放下身段,入仕并不困难,将来振兴家业也不是白日做梦。
可东府……齐勉之摇摇头,不是他太悲观,而是事实如此。除非圣人死了,或是东府的主人立了什么不世之功,否则,未来三四十年,东府甭想出头。
圣人正值壮年,最近十几二十年内估计死不了,那么剩下的便是立功了。
可父兄没了官职,天下又太平,他们去哪儿立功?
经过一番思索,齐勉之发现,唯一有机会立功的人,竟然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姚希若!
……
过了腊八便是年。
清河县主领着顾伽罗,又是清点下头庄子送上来的出息,又是采办年货,又是给姻亲故交送年礼,婆媳两个好一通忙碌。
顾伽罗忙得连跟齐谨之碰面的机会都没有。
夫妻两个仿佛有了默契,自齐谨之回来当天被送到东厢房安置,他便认定了东厢房,除了每日去正房做个样子给外人看,平日里他都待在东厢房。
而顾伽罗则住在正房西侧的卧房里。
夫妻两个井水不犯河水。
清河县主虽然遗憾没有看到小夫妻圆房,但他们两个能‘和平相处’,也算是个好的开端。
尤其是看到顾伽罗面对齐谨之冷嘲热讽的时候还能微笑以对,然后继续坚守妻子的本分,清河县主对顾伽罗愈发满意,也愿意手把手的教导她如何管家、如何料理人际往来。
“……梁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和卢国公府的二奶奶是堂姐妹,安成侯府的侯夫人是英国公府杨家的姑奶奶,”
清河县主拿着一本册子,细细的将京城上流社会的关系脉络讲解给顾伽罗。
齐家不是国公府了,但姻亲还在。而京城的世家望族相互联姻,细细的算起来,几大世家之间都有些七拐八绕的亲戚关系。
清河县主手中的册子,是她嫁进齐家后,花了二十多年整理、记录的各大豪门的资料。
像什么谁家与谁家有亲,什么谁家的掌家主母与谁家女眷不睦,还有什么谁家的婆母严苛、婆媳不和。什么谁家暴发新贵、家中规矩不严,以及各家女眷的生辰、红白等重大事情的日期等等等等,册子上都详细记录了下来。
毫不夸张的说,有这么一本册子,基本上就能顺利在京城上流社会行走。
而各大家族的主母手中。每人都有一本类似的册子,只是记录的侧重点不同。
顾伽罗的继母宋氏也有这样的册子,顾伽罗返回齐家前,宋氏曾经拿出来给顾伽罗翻阅。
不过,因为时间紧张,宋氏并没有将册子里东西全部都教给顾伽罗。只选取了与齐家相关的一部分内容,细细的给顾伽罗讲解清楚。
清河县主的课程便补足了这一些,单冲着这一点,顾伽罗表示,她愿意继续忍受齐谨之那些阴阳怪气的嘲讽。
“唉。吴家、马家、萧家还有你们顾家都是咱们齐家的姻亲,但齐家到底不比往昔,就是亲戚间的走动也变得有些疏远了呢。”
清河县主一页页的讲给顾伽罗,每说到一家,她都会仔细说一说这家与齐家的关系,以及家中女眷的为人和喜好。说着说着,清河县主想到了齐家的现状,忍不住叹了口气。
姻亲关系割不断。但齐家却不再是勋爵贵族,除了重大节日的一些人情往来,贵族间日常的游乐、宴集。齐家却没有资格再参与其中了。
顾伽罗见清河县主有些低落,赶忙笑着劝道:“母亲无需难过,咱们齐家只是一时落难,但根基还在,待过了年,稍稍运作一下。老爷和大爷总有出仕的机会。”
顾伽罗为了让婆母开心,还拿出了当年顾家做例子。“想当初我们顾家,阖家被流放至辽东……短短几年的功夫。不是又回到了京城?我祖母常说,只要儿孙上进,家业没了也能重新挣回来呢。”
顾家都沦落为军户了还能重新起来,更不用说齐家这样还是清白良民的人家了。
清河县主见顾伽罗说得真挚,心下宽慰,不由得笑道:“香儿说的极是,是我想左了。是呀,老爷和大爷都不是平庸之辈,只要咱们一家人齐心协力,齐家总有复兴的那一天!”
顾伽罗的眼眸闪了闪,清河县主这是拐过弯儿来又劝自己呢,或者说想让她表个态。
“母亲放心,儿媳定会好好照料、帮扶大爷的。”齐家之所以被夺爵,最终原因是圣人想收回兵权,所以,齐家的男丁们想再出仕,便不能走武将的道路。
齐家的姻亲也大多是勋贵武将,对齐家的帮助并不多。
除了顾伽罗!
大家可别忘了,顾伽罗的亲外祖父是内阁大学士,五个舅舅全都科举入仕。而继外祖父是翰林院掌院,世代书香。
不管是冯家还是宋家,都是清贵文臣,齐家倘或改走文官的道路,两家都能帮上忙。
清河县主满意的笑了笑,忽的想起了什么,感慨的说了句:“到底是亲家老国公爷想得长远啊。”
她嘴里说得的亲家老国公爷,指的不是旁人,正是顾伽罗的祖父顾崇。
顾伽罗暗暗点了点头,祖父估计早就瞧出了萧烨是位刚毅果决的天子,这样的人势必不肯受制于人。
四大国公府掌控四方边陲兵权,似萧烨这样的皇帝定然不能容许。收拢兵权是早晚的事。
所以,顾崇才会为儿子先后求娶了两个出身清贵文臣的妻子,并渐渐放开了对辽东大营的控制。
现在顾家虽然还掌控着三分之二的辽东兵权,却不像其它三个国公府那般‘霸道’、‘跋扈’。在圣人心中,顾崇也比其它三位国公爷显得‘恭顺’、‘谦和’。
就算圣人动手,赵国公府也将是最后一个被收拾的家族。
二十年前顾崇就能看破这一些,并提前做好了准备,所以清河县主才忍不住赞他一声‘想得长远’!
不愧是能带领顾家从辽东重返京城的人物啊,妥妥的千年老狐狸一只。
只可惜他们齐家没有认清现实,第一个被圣人收拾。而其它两家国公府,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被齐家的事惊醒。
清河县主眼中闪过一抹沉思,不过她没有多说什么。压下心底的思绪,继续拿着册子跟顾伽罗商量分送年礼的事情。
婆媳两个足足忙了十来天,转眼便到了腊月二十。
这日清晨,顾伽罗用过早饭,照例来萱瑞堂跟着清河县主管家理事。
进了门。却发现清河县主没有像往常一样在议事厅处理事务,而是在正房和人说话。
听见顾伽罗来了,清河县主直接招呼道:“香儿,进来说话!”
顾伽罗应了一声,绕过屏风便来到正间,刚好看到一个婆子坐在罗汉床前。正跟清河县主说着什么。
那婆子有些面生,穿的衣服也不是齐家下人的服饰。
“给母亲请安。”顾伽罗规矩的行礼问安,故作不经意的扫了那婆子一眼,“母亲,您这里有客人?”
清河县主笑着说道:“这是卫国公太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仇妈妈。仇妈妈,这是我们家的大奶奶顾氏。”
顾伽罗一听便知道这婆子在卫国公府极有体面,赶忙行了个半礼,“见过仇妈妈。”
仇妈妈五十多岁的模样,圆盘脸,面皮儿微黑,五官周正,眼神犀利。双唇习惯性的抿着,两边各有一道深深的法令纹。
这会儿正端正的坐在鼓墩上,身姿挺拔。神情严肃,一看便是个严谨、方正的人。
仇妈妈淡淡的扫了顾伽罗一眼,没有闪躲,竟直接受了顾伽罗的礼。
顾伽罗心里咯噔一下,仇妈妈这般托大,不外乎两个原因:
第一。她在卫国公府确实有体面,甚至比年轻的小主人还要威风。所以根本不把赵国公府的大小姐放在眼中;
第二,仇妈妈不喜欢顾伽罗。故意给她脸子瞧。
顾伽罗可以肯定,不管是她自己还是‘房客’,都没有见过仇妈妈,更谈不上得罪。
所以,第二个原因便可以排除了。
这么说,仇妈妈果然有些来历?
“顾大奶奶客气了,老奴又是哪个名牌上的人,如何当得起大奶奶的礼?”仇妈妈嘴里说着谦卑的话,但语气却一点儿都不谦卑。
顾伽罗听得心突突直跳,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仇妈妈看她的目光有些冰冷。
难道‘顾伽罗’曾经做过冒犯卫国公府的事,所以被仇妈妈记恨上了?
清河县主也感觉到仇妈妈对顾伽罗的敌意,心里虽然不解,但还是赶忙打圆场:“哎呀,仇妈妈快别这么说了,您老可是跟着太夫人上过战场的人……慢说是顾氏她们这些小辈了,就是我对您老也要毕恭毕敬的呢。”
顾伽罗心跳得愈发厉害,她跟婆母相处了这些时日,多少了解了对方的一些脾性。
清河县主是个骄傲的人,哪怕不是国公夫人了,她骨子里依然保持着那份骄傲。平日里也有其它勋贵家的得力下人来齐家送礼、问安,清河县主全都客气接待,但却从未想今日这般,对仇妈妈一个婆子如此的‘尊敬’。
没错,就是尊敬。
顾伽罗可以清楚的感觉到,清河县主对仇妈妈的尊敬和恭维都是发自内心的,没有半分虚假!
由此看来,仇妈妈确实出身不俗,且靠山很硬。
“县主还是这么促狭,都快做祖母的人了,还拿老奴开玩笑,”
仇妈妈紧抿双唇终于有了一丝弧度,浅浅的笑道:“之前太夫人还担心呢,老奴冷眼瞧着,县主还跟过去一样。”
清河县主忙笑着说道:“仇妈妈是看着我长大的,就算我做了曾祖母,在您跟前,我也是个孩子。”
仇妈妈唇边的笑纹加深,眉眼间的肃然也柔和了许多,顺着清河县主的话,跟她说笑了几句,然后才告辞离去。
清河县主站起身,亲自送仇妈妈出去,两人一边走一边说,彼此间很是亲昵。
顾伽罗跟在清河县主身边,一起将仇妈妈送至二门的垂花门前。
直到上了马车,仇妈妈都没有跟顾伽罗说话,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赠送一个。
这种全然的漠视,非常清晰的传达着一个意思,仇妈妈非常不待见顾伽罗,甚至称得上厌嫌!
“母亲,这位仇妈妈——”
被个头一次见面的人如此对待,顾伽罗无端有种心慌的感觉,仇妈妈的马车刚离开,顾伽罗就急切的问道。
清河县主也有些不解,但还是跟顾伽罗说起了仇妈妈的来历……(未完待续)
第017章 牛皮糖
“说起仇妈妈,那必须先讲一讲卫国公府的刘氏太夫人。”
萱瑞堂的西次间里,清河县主也不去议事厅处理家务了,简单吩咐了身边的丫鬟几句,任由那丫鬟去打发了前来回事的管事妈妈,她则拉着顾伽罗坐在临窗大炕上讲解历史。
顾伽罗愣了下,很快便想起了儿时听闻的一些奇人轶事。
卫国公府与赵国公府、黔国公府和英国公府并称四大国公府,掌管着大齐王朝四处最重要的边陲防卫军务。
但卫国公府的主人却是萧氏宗室,其先祖萧羁是齐高祖嫡亲的堂弟,兄弟两个自幼感情甚笃,所以当年齐高祖起兵的时候,萧羁冒着杀头的危险,倾尽全家之力帮扶。
齐高祖也没有亏待了自家小弟,夺得江山后,便册封萧羁为卫王,掌管东南军务。
高祖末年,萧羁却卷入了皇位之争,站错了队,先帝太宗即位后,直接夺去了萧羁的郡王爵位,贬为卫国公。
东南大营的兵权也被太宗收回。
还是后来东海倭寇作乱,接管东南大营的将领不熟悉海战,接连吃了几次败仗,太宗无法,只得让卫国公世子萧耀复出领兵。
萧耀与萧羁一样,行军打仗颇有一套,且他比萧羁更加懂得为臣之道,成功击溃了作乱的海贼,又一番努力,终于让太宗松了口,准许萧家继续执掌东南大营。
自此,萧家便谨慎行事,一心忠君,轻易不搀和皇子间的事。
小心翼翼的过了近四十年。终于换来当今圣人的信任,萧家在京城的地位也愈发闻鼓起来。
而清河县主提到的刘氏太夫人便是萧耀的发妻,但除了这个身份,她还有个更加传奇、更加特别的身份——贞烈皇后刘氏的义女,赫赫有名的娘子军将领。
没错。刘氏曾经跟着贞烈皇后一起上过战场,数次立过战功,贞烈皇后很喜欢她,不但赐她‘刘’姓,还收她做了义女,最后更是亲自做媒。将刘氏一个奴婢出身的孤女,许配给了萧耀。
顾伽罗回忆着祖母给她讲的故事,“母亲说的,可是那位跟随贞烈皇后亲赴前线运粮的忠义夫人?!”
忠义夫人是贞烈皇后为刘氏拟定的封号,直接证明了刘太夫人曾经的辉煌。
据说。当年萧家没有被太宗彻底清算、爵位也只降了一级,除了萧家是宗室同根的主要原因外,还有一点便是因为忠义夫人刘氏——当时京城还有三万娘子军宿卫皇宫,而且贞烈皇后也还活着,不管是为了安抚娘子军,还是为了贞烈皇后,太宗都要给忠义夫人一些体面。
清河县主点点头,“没错。就是忠义夫人。”顾伽罗知道这位老祖宗就好。
自四十年前被削去王爵,萧家便开始低调行事,成年男丁全都被送到东南大营历练。留守京城的女眷们都在刘氏的带领下关上大门过日子。
除了一些重大的节日和姻亲间的往来,萧家女眷们几乎都不怎么外出交际。
不知道是不是刻意,萧家并没有像其他三大国公府一样与勋贵结亲。近四十年来,萧家不管是娶媳妇还是嫁女儿,基本上都是选择寒门或是新晋的官宦之家。
所以,萧家与众国公府、侯府以及世家望族都没有什么亲戚关系。
时间久了。京城的权贵圈子中,除了一些上了年纪的贵妇。其它似顾伽罗这样的小贵女,已经很少有人知道卫国公府的事情了。
有的甚至连刘氏太夫人的大名都没有听说过。
顾伽罗能知道卫国公府的旧事。还是托了祖母的福。
清河县主看到顾伽罗点头,也就省去了许多解释,直接进入正题:“忠义夫人不止在成亲前上过战场,即便在生子后,还曾经与已故卫国公萧羁上船打过海贼……”
顾伽罗喃喃道:“照此看来,忠义夫人是个坚韧、刚毅的女中丈夫啊。”生了孩子还能与丈夫一起作战,足见刘氏的强悍啊。
清河县主也赞了句:“是啊,太夫人确实是咱们大齐朝的巾帼英雄。而方才那位仇妈妈便是刘太夫人亲自调教出来的女亲卫,曾经跟随她一起出海清剿海贼。”
“……”顾伽罗的脸色有些不太好。
仇妈妈果然不是寻常仆妇,被这样一个人敌视,真心不是件好事呀。
最让顾伽罗纠结的是,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或是‘房客’)哪里得罪了人家。
最最让顾伽罗担心的是,她(或是‘顾伽罗’)得罪的不是仇妈妈,而是那位忠义夫人。
如果真是后者……顾伽罗艰难的吞了吞口水,萧家行事低调,可并不意味着能容许有人‘冒犯’家里的老祖宗。
据顾伽罗所知,刘太夫人已经快七十了,在萧氏宗室的低位,一点儿都不比大长公主低。甚至因为卫国公府的低调,皇宫里的贵人们对萧家都非常满意。
得罪这样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顾伽罗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后果。
清河县主也想到了这一层,她委婉的问道:“卫国公府也有几个未出阁的小姐,你、你与她们可曾相识?”
‘顾伽罗’跋扈,外出交际的时候,不经意间得罪了人,这也是不可能。
尤其萧家的姻亲都不是十分有地位的人,‘顾伽罗’眼高于顶,慢待了人家也是有的。
顾伽罗皱着眉头想了想,努力搜刮着前身留下来的记忆碎片,好半晌才缓缓摇头:“应该没有,我们顾家和萧家并无直接姻亲关系,平日里我与姐妹们凑在一处玩乐的时候,也没有碰到萧家的人——”
卫国公府的女眷不主动出来交际,萧家的姻亲大多是中低层的官宦人家,根本就与‘顾伽罗’的圈子没有交集,就算‘顾伽罗’跋扈,她连萧家人的面儿都碰不上,更谈不上得罪了。
“那就奇怪了,”清河县主眉头轻蹙,仔细回想了下方才仇妈妈的神情,也是想不出原因。
抬眼看到顾伽罗满脸愁苦的模样,清河县主压下心底的担忧,笑着劝道:“想不出来就想不出来吧,你也不必过分担心。刘太夫人是个耿直、明理的人,应该不会听信流言,跟不会随意迁怒你们这些小辈。”
清河县主嘴里说着,心里却暗暗打定主意,待会儿就命人去卫国公府探听一下消息。
现在的齐家,实在经不起任何打击了。
顾伽罗乖巧的应了一声,然后顺着清河县主的心意,换了个话题,婆媳两个闲话了几句,顾伽罗就起身告辞了。
怏怏的走回沉香院,进院子的时候,刚好碰到了从外书房回来的齐谨之。
“大爷回来了。”顾伽罗有气无力的问候了一声,也不等齐谨之回应,径直往正房走去。当然,就算她等,对方也不会回应。
齐谨之回家十来天,对上顾伽罗的时候,他一向都是直接漠视,即便有不得不与她说话的时候,他也多是冷嘲热讽。
偏顾伽罗脸皮奇厚,不管他怎么漠视、嘲讽,她都不会在意,更不会羞恼,反而依然保持笑容。
每次都让齐谨之郁闷不已。
时间久了,他暗骂顾伽罗‘厚颜’的同时,也不禁有些习惯了。
今日忽然看到顾伽罗没有似往常一样‘热情’,齐谨之反而不习惯了,心中竟生出几分兴致,故意大步追上顾伽罗,冷声道:“怎么,这才装了半个月的贤妻就装不下去了?顾氏,你就这点子本事?”
顾伽罗闻言,不禁停下脚步,扭头看了他一眼,忽的绽开笑容,用甜死人不偿命的语气说道:“原来大爷也觉得妾身是‘贤妻’啊。能得到大爷的认可,妾身真是太高兴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他什么时候说顾氏是贤妻了?这顾氏到底有没有长耳朵?
他明明是在找茬好不好,怎么顾氏——
等等,他是不是中了顾氏的奸计?齐谨之忽然想到某个可能,满眼审视的对上顾伽罗的笑颜,愈发觉得顾伽罗方才是故意做出冷淡的模样,然后引他主动寻她说话。
哼,好一个顾氏,果然狡诈!
齐谨之斜睨了她一眼,充分表露出对她的不屑与蔑视,连个冷哼都欠奉,一甩袖子便朝东厢房走去。
“大奶奶,您这又何苦呢。”紫薇见齐谨之丝毫不把顾伽罗放在眼里的模样,很是心疼的说道。
顾伽罗敛住了夸张的笑容,淡淡的说道:“我若顺着他的意思来,那才是真的苦呢。”
进了正房,留守的紫叶已经命人准备好了熏笼,顾伽罗褪去大毛衣裳,围着熏笼烤火。
“大奶奶,表小姐来了。”门外廊下的小丫鬟通传道。
杨晴?
顾伽罗皱了皱眉,但还是扬声说道:“晴妹妹来了?快快有请!”
“哎呀,表嫂真是太客气了,我又不是外人,还请什么请。”厚厚的门帘掀起,杨晴捧着手炉,笑语盈盈的走了进来。
顾伽罗伸手招呼:“晴妹妹来这边坐,外头冷,这里暖和些。”
杨晴任由丫鬟帮她解开大红猩猩毡的斗篷,跺了跺脚,然后来到熏笼旁坐下,略带羡慕的说道:“还是表嫂这里好,不似我们那边。每天的银霜炭都定量,尤其是前院客房,唉,我大哥那儿更是冷风朔气的……”(未完待续)
第018章 公主驾到
一个月前,杨旻便来到了京城。
其实他不必这么赶着进京的,京华书院是每年的二月初二开学,杨旻大可陪家里人过了新年,元宵节后再动身也不迟。
但杨旻却有另一番计较。
他能进入京华书院读书,不是靠着自己的能力正儿八经考进来的,而是走了冯家的路子。
走后门什么的,让杨旻心中多少有些不自在,也有些不踏实。
底气不足,杨旻就想在其它方面多做些努力,比如提前跟书院的山长和夫子们打好交道。而每年年底便是人情往来的最佳时机,这个时候给山长和夫子们去送些礼物,都更能名正言顺一些。
再者,杨旻也想表现一下自己的上进、爱学习——为了准备上学的事宜,他连新年都不在家里过了,小伙子果然好学啊!
抱着这两个目的,杨旻赶在腊月前抵达了京城。
杨旻是大长公主的嫡亲外孙子,来京城,自然要住在齐家。不过他到底是成年男丁,不好住在内院,宁氏请示了大长公主后,便将杨旻安置在了外院的客房里。
骤逢大变,宁氏变得有些市侩和小气,但上头有大长公主坐镇,宁氏并不敢刻薄杨旻。
所以,杨晴说这样的话,多少有些违心。
顾伽罗听了,心里升起一抹警觉,面上却淡淡的说道:“晴妹妹又说笑了,旁人不知道,我这些日子跟着母亲管家,对于家中的一些事物还是了解几分的。东府那边的一应用度。和西府都是一样的。婶娘(指宁氏)对前院的几位少爷,亦是一碗水端平,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偏袒。”
顾伽罗话音一顿,故意拿眼睛瞥了杨晴一眼,果然看到杨晴小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
顾伽罗心里冷笑。自打杨旻进京后,杨晴就很少再来沉香院找她说话了。
偶尔在春晖堂碰到,杨晴也没了往日的亲昵,更没有主动提及杨旻。
顾伽罗倒没有以为杨晴是放弃了,这个小姑娘年纪小,心机却一点儿都不浅。
顾伽罗怀疑。之前杨晴忽然冷淡下来,绝对不是放过自己,而是在酝酿新的计划。
果然,齐谨之刚刚回家,这还没半个月呢。杨晴便忽然找上门来,且还专门挑了一个齐谨之在家的时间段。
进门一张嘴,更是直接提到了杨旻。
哼,杨晴想做什么,目的不言而喻啊。
顾伽罗不动声色,脸上却带着一种‘我是为你好’的神情,言辞恳切的劝诫道:“晴妹妹,你这话在我这儿说说也就罢了。千万别再别人跟前乱说啊。你这样说,莫不是暗指婶娘薄待了杨表弟?倘或婶娘听到了,心里还不定怎么难过呢。”
杨晴被顾伽罗说得愈发尴尬。讪讪的挪动了下身子,赶忙解释道:“舅母对我们兄妹一向极好,我、我绝没有半分抱怨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大嫂这里呆着舒服,也没多想,就随口说了那么一句。”
许是想到了一个好的借口,杨晴渐渐镇定下来。故意嘟着小嘴,抱怨道:“大嫂。人家只是想‘巴结’您一下,您倒好。非但不高兴,反而还教训人家。人家不和你好了。”
说着,双手扭扯着手里的帕子,一副委屈小女生的娇嗔模样。
杨晴年纪小,一整套表演下来,没有半分的违和感,反而让人觉得她帅真可爱。
“杨晴确实不简单啊,”顾伽罗暗忖道。
“哎呀,这么说来,竟是我误会晴妹妹了,妹妹千万别在意啊,我也是为了妹妹好。”
不管心里怎么想,顾伽罗也跟杨晴一样,换上了虚假的面孔,跟她说着不咸不淡的废话。
杨晴一边说一边悄悄打量四周,这几日她没有急着来找顾伽罗‘谈判’,原因无他,主要是在调查情况。
据她所知,齐谨之回家十多天了,却始终没有跟顾伽罗圆房,夫妻两个相处起来,一点儿不像久别重逢的新婚夫妻,反倒像一对相互怨恨的积年怨偶。
顾伽罗和齐谨之夫妻不和,这是好事啊。
只有这样,她和大哥才能有机可乘,而大哥的拜师礼也便有了着落。
“大嫂,怎么不见表兄?我刚才过来的时候,远远看到他的身影,似是早我几步回来了呢。”
杨晴踅摸了一圈,果然没有看到齐谨之,便故作天真的试探道。
顾伽罗勾了勾唇角,“大爷在东厢房忙着正事呢。自从大爷从西南回来,每天都要外出拜访亲友、故交,还要帮着我们老爷处理族中的事务。忙得那叫一个脚不沾地,呵呵,弄得我这个做妻子的想见他,都要事先预约呢。”
顾伽罗嘴里说着抱怨的话,但眉宇间却带着一种与有荣焉,仿佛齐谨之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一般。
若不是杨晴查到了顾伽罗、齐谨之这对夫妻的真实情况,只看顾伽罗的神情,没准儿还真会以为这对小夫妻有多么的恩爱呢。
杨晴眼中闪过一抹阴郁,顾氏这是什么意思?过去不是还整天抱怨齐谨之是个粗鄙的武夫,远不如杨旻这样的清俊少年文雅、有情趣吗?
几个月不见,顾氏竟似是换了个人。
不管杨晴怎么暗示,也不管她怎样拿杨旻做文章,顾氏都丝毫不理会。
难道顾氏真想跟杨旻一刀两断?
贝齿轻轻咬了一下嘴唇,杨晴向前探了探身子,压低声音,“大嫂,你、你和表哥、呃,和好了?”
顾伽罗挑眉,“晴妹妹何出此言?大爷与我虽然分隔了几个月,但到底是新婚夫妻,我们夫妻也从未闹过矛盾,又何谈‘和好’?”
杨晴惊诧的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轻呼,“可你之前不是说——”
顾伽罗眸光一暗,她知道,杨晴快忍耐不住了,想要跟自己‘摊牌’了。
顾伽罗不等杨晴说出‘暧/昧’的话语,直接打断她的话,掩口笑道,“是是是,当初大爷新婚之夜抛下我去了西南,我虽然理解,却总有些舒服,所以私底下才抱怨了几句,说了一些气话。”
说到这里,顾伽罗故意顿了顿,略带不好意思的跟杨晴‘商量’,“晴妹妹,咱们向来交好,我也一直把你当做亲妹妹看待,所以许多心里话,我谁都没有告诉,只悄悄跟你说了……晴妹妹,那些话,我、我只是气话,当不得真,晴妹妹听过也就算了,千万别告诉旁人啊。”
杨晴眼中的惊诧愈发明显,“大嫂,您、您说那些都是‘气话’?”莫非当日她对大哥说的那些情话也是气话?
更有甚者,顾氏根本就是把大哥当成了排揎寂寥的玩物?
杨晴越想越觉得火大,杨旻是她唯一的兄长,在她心目中,兄长是这个世界上最出色的少年俊彦,没有之一。
如此出色的人,竟然被顾氏一个寡廉鲜耻、水性杨花的女人‘玩弄’,真真是不可饶恕!
顾伽罗仿佛没有看到杨晴隐晦不明的神情,依然用羞惭的语气说道:“是呀,现在想想那时候真是太任性了,大爷去西南是为了保境安民,是为了忠孝大义,我怎么能为了一己之私而怪罪大爷?”
杨晴愣愣的看着顾伽罗,好似头一次认识她一般,“那现在大嫂是不是不生大表兄的气了?”
哪里是‘不气’这么简单,杨晴分明从顾伽罗的语气中听出了‘崇拜’。
顾伽罗用力点头,“早就不气了,晴妹妹,我给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不但不气大爷,反而觉得他了不起。想当初大爷上战场的时候,还不到十五岁呢,想想京中那些纨绔们,他们十五岁的时候只知道整日里斗鸡走狗、胡作非为,跟我们大爷根本就无法相比——”
杨晴听不下去了,“大嫂,你、你不是说武夫粗鄙,不如士子们文雅吗?”
顾伽罗杏眼圆睁,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话,“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晴妹妹,我们顾家就是以武起家,我怎么可能会觉得武夫粗鄙?我若是这么说,岂不是数典忘祖、忤逆长辈?!”
杨晴一窒,她怎么把顾家这茬给忘了。可、可问题是,顾伽罗确实曾经说过这样的话啊。
顾伽罗却似真的生气了,猛地站起来,冷声道:“晴妹妹,我一向拿你当亲妹妹看,可现在看来,竟是我的一厢情愿。是了,晴妹妹家世代书香,自是瞧不上我们这些粗鄙的武夫人家,既是这样,我也不敢高攀,晴、哦不,是杨表妹,慢走不送!”
杨晴被顾伽罗一番话挤兑得小脸紫红,讪讪的站起来,不安的说道:“大嫂,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您千万别生气。今个儿是我失言,还请大嫂见谅!”
顾伽罗却不愿再与杨晴多说,只命人将她送了出去。
杨晴不停的说着道歉的话,直到被夏竹、夏荷两个丫鬟送到了沉香院的大门外,被寒风一吹,她才反应过来——她明明是来跟顾伽罗‘谈判’的,怎么弄到最后,竟因为‘口误’而被顾伽罗扫地出门?!
屋子里的顾伽罗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佛祖保佑,总算把这个牛皮糖给扯了下来,杨家兄妹经此一事,应该不会再随意打她顾伽罗的主意了吧。
顾伽罗没想到的是,她前脚刚把杨晴赶出去,后脚便有个更大的麻烦上门了——
“大奶奶,前头来人传话,九公主驾到!”(未完待续)
第019章 脑洞大开
“臣妾拜见公主殿下。”萱瑞堂中,清河县主恭敬的行礼。
九公主好奇的左右打量着,齐家的这个新宅子她还是头一次来,忍不住悄悄做了个对比:唔,跟黔国公府相比,这里确实寒碜了许多啊。
听到清河县主的声音,她的眸光忽然变得有些复杂。
这人,曾经用无比嫌弃的语气嘲讽过自己,也曾经亲手将她送进暗无天日的铁槛庵,全然不听她的解释和诉冤,就这么葬送了她的一生。
在清河县主跟前,自己一直都是俯首敬拜的那一个。
曾几何时,那个高高在上、骄傲无比的清河县主竟会反过来向她行礼?
望着清河县主谦卑的笑容,九公主不由自主的生出几分快意,更有一种无法言喻的优越感。
“县主免礼。”九公主的心情忽然变得异常舒畅,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
清河县主自是不知道九公主的小心思,她站起身,浅笑着说道:“公主驾幸寒舍,齐家真是蓬荜生辉,只是家中窄仄,倘有怠慢之处,还请公主见谅。”
九公主摆摆手,笑道:“县主说这话就显得外道了,县主是母后的亲戚,与本宫也不是外人,都是亲戚,无需客套。再者,本宫和府上的大奶奶是至交,本宫此次前来,更是来拜会好友,所以县主只当本宫是寻常后辈即可。”
清河县主额角抽搐了下,这九公主嘴里说着‘无需客套’,可张口‘本宫’、闭口‘本宫’的,唯恐旁人忘了她公主的身份,这让大家如何把她当做‘寻常人’?
默默吐着槽。清河县主脸上却不动声色,继续挂着标准的笑容:“公主抬爱了,臣妾和顾氏却不能忘了本分。”
一边说着,一边将九公主让到了正堂。
九公主仿佛许久没有出过宫,对外头的一切都非常感兴趣,来到正堂后,便左瞧瞧右看看。两只大眼骨碌碌的乱转。
事实上。她也确实好久没有出宫到外头来了。
一个月前,九公主悄悄溜出皇宫,狠狠地算计了姚希若一把。并缠着皇后给姚希若赐婚,让她‘顺利’嫁给了奸夫。
九公主得意不已,她恨不得立时杀到顾家,亲眼看看姚希若那哭笑不得的愁苦模样。
而得意必忘形。九公主贸然出宫的事到底被生母刘贤妃知道了,刘贤妃听闻了整件事后(包括九公主暗中动的手脚)。顿时大怒。
刘贤妃真是无论如何都想不通,自己的女儿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管姚希若曾经做过什么,但是她治好了你的病,便对你有些恩情。你、你怎么能恩将仇报?”
刘贤妃捉着九公主,厉声训斥着:“倘或外人知道了这些,你的名声还要不要?”
刘贤妃真正恼怒的并不是女儿‘恩将仇报’、‘胡作非为’。而是气她有胆子算计人,却没本事善后。
整个计划漏洞百出。最后更是留下好大一个烂摊子,若不是刘贤妃及时发现并补救,还不定有怎样的后果呢。
宫里向来是个杀人不见血的地方,虽然刘贤妃只有一个女儿,搀和不到那些夺嫡的大事。
但宫里的事向来说不准,刘贤妃觉得自己不碍人眼,可旁人若是觉得她们母女是障碍,要对她们下狠手的话,九公主做得蠢事便是现成的靶子。
现在不比过去,过去九公主‘痴’名远播,即便做了什么有失体统的事儿,大家也不会跟个痴儿计较。
如今的九公主却已经‘病愈’了,是个脑子正常的人,如果再做出荒唐、逾矩的错事,不用御史弹劾,就是宫里的马皇后也不会容忍!
有那么一瞬间,刘贤妃忍不住想,九儿还不如是个傻子哪!
当然很快刘贤妃就自己打消了这个念头,女儿变得正常了才能嫁人,才能有个好的前程,总好过一辈子痴痴傻傻的老死宫中。
因为九公主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是她唯一的骨血,九公主再怎么调皮捣蛋,刘贤妃也会爱着护着。
不过,九公主这般行事却是不成的,刘贤妃思考了一夜,次日便关了九公主的禁闭,寻了两个严谨的老宫女,整日里教导九公主常识、规矩。
刘贤妃的想法也很简单,九公主毕竟痴傻了十来年,一朝清醒,身体上是个十三岁的小少女,而心智却还似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刘贤妃现在要做的,便是努力教导女儿,让她明白事理、懂得是非、通晓利害。
所以,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里,九公主便被刘贤妃压着学习,连房门都不能出去一步,对九公主而言,真是苦不堪言。
但经此一事,倒是让九公主惊醒起来,她这辈子确实是个天之骄女,但公主这个身份并不是免死金牌。
如果她不改掉自身的一些毛病,好生学习、真正融入大齐生活的话,那么极有可能重复上辈子的悲剧。
这是九公主最不想看到的。
想通了这一节,九公主便忍耐着性子,认真跟老宫女们学习起来。
一个月下来,九公主长进了许多,性情也安稳了不少,刘贤妃见了很是满意。
为了奖励九公主刻苦学习,特意给了她一份恩典,许她能出来溜达溜达。
九公主大喜过望,话说自从她‘病愈’后,还没有真正出宫游玩过呢。
这些日子被母妃关在宫里,九公主憋闷得紧,正想出去透透气。
再者,九公主还有几个牵挂的‘故人’,她也想趁机拜访下,跟‘故人’们叙叙旧,有恩的报恩,而那些曾经对不起她的人,嘿嘿。她也绝不会放过!
九公主欢欢喜喜的出了宫,第一站便是文昌胡同的齐家。
“对了,顾大奶奶呢?怎么还不见她来?”
九公主将上房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没有发现什么稀奇的玩意儿,这才收回了视线。
清河县主正欲回话,外头已经响起了小丫鬟的通传声,“大奶奶来了!”
清河县主笑道。“九公主果然是金口玉言。正说着曹操呢,这曹操就到了。”
九公主很享受清河县主的恭维,唇角上扬。眉眼弯弯,甜甜的笑道:“县主又跟本宫玩笑了。”
嘴里这么说,犹带稚嫩的脸上却满是自得,清河县主瞧了。眼眸不由得闪烁了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清河县主总觉得眼前的九公主似曾相识。不是指容貌。而是指她那种自以为是、自鸣得意的神情,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
“民妇见过公主殿下,公主安好。”
顾伽罗走进上房,屈膝行了个福礼。
九公主跳下罗汉床。欢快的跑到顾伽罗身边,娇声道:“哎呀,顾姐姐。上次在永兴侯府的时候我不就说了嘛,我跟姐姐一见如故。咱们姐妹相称即可,你又何必这般客气?”
顾伽罗挑了挑眉,心道,这位九公主还真是自来熟啊。话说她怎么就不不知道自己跟九公主一见如故了?还姐妹相称?
对于九公主那莫名的善意,顾伽罗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九公主对她应该没有坏心。
只可惜九公主太任性,她的好心未必能办出好事。
上次的宫女事件,就给顾伽罗带来不少的麻烦,还好,总算将那两个姑奶奶给送出去了。
顾伽罗暗道,这次九公主前来,应该不会再送什么宫女或是教养嬷嬷了吧。
心里忐忑,顾伽罗却不敢表露出来,带着得体的笑容,客气又不显疏离的陪九公主说话。
许是当着清河县主的面儿,九公主只觉得拘束,她耐着性子跟清河县主寒暄了几句,便拉着顾伽罗的手,“顾姐姐,我听说你院子里有一个玻璃小暖房,里面种了许多花草,有些花儿还开了,我、我想去看看。”
九公主观察过了,齐家虽然搬了家,但大体的格局没有变,而且每个院落里的构造和摆设也跟国公府的相似。
萱瑞堂是这个样子,沉香院应该也不会太离谱。
别的地方九公主不了解,但对于沉香院她却十分清楚,国公府的沉香院有个玻璃暖房,那是她亲自督建的。
如今齐家没落,而顾伽罗这个傻子偏偏还要回到齐家,九公主很清楚,顾伽罗的回归对齐家意味着什么。
清河县主是个精明的贵妇,为了表示对顾伽罗的看重,定会竭尽全力的确保顾伽罗的生活待遇。比如,将国公府的沉香院原封不动的复制到文昌胡同的齐宅。
所以,九公主单凭推测就可以得知,新的沉香院里定然也有个玻璃暖房。或许面积不大,但绝对存在!
顾伽罗和清河县主齐齐皱了皱眉,九公主这是第一次来齐家呀,她怎么知道沉香院里有个小小的玻璃暖房?
顾伽罗不动声色,自谦了几句,向清河县主告辞,然后引着九公主去了沉香院。
路上,一行人转过花园的时候,正巧看到了一抹倩影,九公主愣了下,旋即眼中迸发出一抹异彩,“那是府上的表小姐吧?”那是杨晴?
也不知道杨旻他怎么样了。九公主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清俊文雅的少年,一张粉嫩的俏脸顿时飞上两团红晕。
顾伽罗愈发疑惑了,当她对上九公主梦幻迷离的双眸时,脑中灵光一闪,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浮出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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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0章 惊吓
不会吧?不会是她猜测的那般吧?
顾伽罗好想问候老天爷的十八代祖宗,你丫这是在玩儿人呢吧?
那穿越女居然没死,而是又穿越到了痴傻的九公主身上?
没错,顾伽罗严重怀疑此刻占据九公主身体的灵魂便是她曾经的‘房客’,那个生生把自己作死的穿越女。
这个猜测乍闻匪夷所思,但细细一想,也不是全然没有征兆。
九公主莫名其妙的对顾伽罗和顾琼表示了善意,又莫名其妙的憎恨‘恩人’姚希若,现在更是对原本陌生的齐家了如指掌……
这一切的一切,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九公主=穿越女!
想到这里,顾伽罗心里忽然很别扭,看向九公主的时候也没了对皇室的敬畏,反而多了几分埋怨和鄙夷。
“……我听说府上有位表小姐,是青州知府的千金,好像叫做杨晴,”
九公主满脑子都是‘自己’与杨旻的浪漫画面,也没有注意顾伽罗神情的变化,继续自以为高明的套话,“顾姐姐,莫非方才那位小姐便是杨家小姐?”
顾伽罗用指甲死力掐了掐掌心,丝丝疼痛终于换回了她的理智,她语气略带僵硬的说道:“好叫九公主知道,我们府上确实有位表小姐,闺名唤作杨晴——”
说到这里,顾伽罗忽然想到了什么,扫了眼神游天外的九公主,故意试探道:“其实不止晴妹妹在我们家小住,晴妹妹的兄长、杨家表弟也因为进京求学而在前院的客房借住。”
九公主惊喜莫名,“杨旻。哦不,我是说杨家大公子又进京了?”
顾伽罗的瞳孔缩了缩,杨旻?又?
看来她那个匪夷所思的猜测并没有错,九公主果然就是那个穿越女!
九公主的注意力还集中在情郎进京的喜讯上,下意识的说道:“是了。京城有著名的京华书院,杨家大公子乃少年俊彦,聪明好学,定然是去京华书院求学的。”
杨旻能入京华书院,还是九公主‘亲自’操办的呢。
那时她对齐谨之彻底失望,转而喜欢上温文儒雅、并能日夜陪伴爱人的风流才子。
为了能跟情郎长久厮守。她还不惜去求自己一心想疏远的冯家表兄。
不过现在看来,一起都是值得的,杨旻终于进京了。
以后……
九公主越想越开心,全然忘了她早已不是‘顾伽罗’,而是居于深宫的九公主。
顾伽罗的脸色而愈发难看。因为九公主一提到杨旻,整个人都被一片粉红色的气泡包围了,从里到外都散发着一股浓浓的春意。
‘她’、果然与杨旻有私情!
还惹出了许多事端,弄到最后,‘她’拍拍屁股转而去做公主了,结果留下那么多烂摊子让她处置,真真可恶!
顾伽罗的拳头用力握紧,若不是还有最后一丝理智提醒她。她真想一拳头揍到九公主的脸上。
“咦?顾姐姐,你、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你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
九公主念叨了好一会儿,忽然觉得一股凉意袭来。脖颈处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她这才回过神儿来。
却发现方才还笑容满面的顾伽罗,此刻却一脸的惨白,连身体都微微颤抖着。
九公主不禁吃了一惊,赶忙关切的问道。
深深吸了口气,顾伽罗拼命平复着胸中的怒气。极力用平缓的语气说道:“没什么,许是这两天天气太冷。我略有不适。公主,咱们还是赶紧走吧。寒冬腊月的,冻坏的民妇是小,倘或让您也染了风寒,就是民妇的不是了。”
许是九公主觉得顾伽罗是‘自己人’,对她也没有设防,虽然觉得顾伽罗的态度有些不太对,却没有多想。
只当她是真的身体不舒服,心情不好,导致言语有些生硬。
九公主赶忙说道:“都是我不好,只顾着跟顾姐姐说话了,却忘了天气。走、走、走,咱们快些去沉香院吧。”
顾伽罗点点头,重新挤出一丝笑容,与九公主一起往沉香院走去。
“来人,快点准备姜茶,另外把熏笼也抬来,”
刚进门,还不等顾伽罗招呼九公主入座,九公主便率先开口吩咐起来。
瞧她那熟稔的模样,根本不像是来做客的,反而像个主人。
说完这话,九公主才反应过来,对上顾伽罗惊讶的目光,讪讪的笑道:“我、我太担心姐姐你了,竟然忘了这里是齐家,嘿嘿!”
顾伽罗嘴角抽了抽,干巴巴的说道:“没什么,九公主也是关心民妇。来人,一切按照九公主吩咐的做。”
紫苏、紫叶两个答应一声便退了出去。
顾伽罗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将九公主让到主位上。
她借着转身的当儿,给紫薇使了个眼色。
紫薇愣了下,很快就领悟了主人的意思,一颔首,悄声退了出去。
不多会儿,紫苏便捧着个黑漆螺钿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两个茶盏。
顾伽罗起身,亲自端起一个白瓷青花的茶碗,双手捧给九公主:“公主,请吃茶,这是我表兄从南边带来的上好大红袍,民妇吃着味道还好,请您品鉴一二。”
九公主对茶叶没有什么研究,但后世的时候看小说,经常看到什么极品大红袍,知道大红袍是个装逼利器,便装模作样的点点头,嘴里还跟顾伽罗说着家常:“哦?表兄?顾姐姐说得可是冯市舶司使府上的公子?”
顾伽罗已经渐渐平复下来,她笑着说道:“正是我舅舅家的大表兄。我没有嫡亲的兄长,倒是跟五位舅舅家的表兄、表姐们感情甚笃。”
顾伽罗一边说,一边偷眼看着九公主。
九公主听到顾伽罗说跟冯家的亲戚感情好的时候,眉头不由得凸起,过去她跟冯家的关系并不怎么好。
如果不是自己名下的西洋铺子还需要那个做市舶司使的大舅支持,她都想跟冯家做切割。
就是现在,九公主对冯家的印象也不好——上辈子,冯家若是肯出手帮她一把,她也不至于沦落到跟姚希若同归于尽的地步。
冯家,尤其是那个冯明伯,明明有能力帮助她,却硬是装聋作哑,任凭铁槛庵的老贼尼们作践、折磨她。
“……你和冯家的关系很亲近?”
九公主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许是自己曾经做过‘顾伽罗’,所以对顾伽罗格外的上心。就好像自己曾经拥有过的一份事业,即便自己再也不能插手,也不想看到‘它’破败、凋零,更不许有人加害。
而对于现在的顾伽罗,九公主总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总觉得这人糟蹋了她留下来的大好基业。
九公主并不知道此刻的顾伽罗才是‘顾伽罗’这具身体的正经原主,她只当这人跟她一样都是穿越来的,作为‘前辈’,她有必要提点顾伽罗。
顾伽罗挑眉,有些意味深长的说:“是呀,我生母早亡,幸而还有几位舅舅、舅母怜爱。过去舅舅们都在外地做官,我想尽些心意都不成,唯有多写一些信,送些不值钱的小物件儿过去,聊表一下心意……”
“什么?”九公主瞪大了眼睛,“你还经常写信给舅舅们?”这个‘后辈’也太鲁莽了吧,难道她就不怕露馅?
唉,她就知道,有许多穿越女总仗着自己是后世穿来的,就看不起古人。殊不知人家古人都是非常厉害的。
一个笔迹,就能看出真伪。
想当初,她为了模仿顾伽罗的笔迹,足足练了好几个月呢,这还是她本身就有些书法基础的情况下。
九公主眼神复杂的看着顾伽罗,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
顾伽罗只觉得好笑,面儿上却故作不解的说道:“是呀,我每隔三五日都要跟舅母、表姐们写信。大舅舅还会时不时的给我出一些课业题目,我做好后,就和信件一起寄过去,大舅直夸我的书法有长进呢。”
“有、有长进?”
九公主心里一阵慌乱,忽然间,她脑海中生出了一个荒谬的猜测。
“……呃,早就听说顾姐姐写得一手好字,我最近也在练习书法,不知顾姐姐可否指点我一二?”
九公主忍着心慌,强笑着说道。
顾伽罗爽快的应声,“好啊,既然公主瞧得起我,我也不怕露丑,就写几个字给公主瞧瞧,权当玩乐。”
说罢,顾伽罗起身,引着九公主来到东侧耳房,这里已经被顾伽罗改作内书房,房间里靠墙摆放着一个紫檀木书架,书架前则是一把紫檀圈椅并一张紫檀木四面平式浮雕螭纹书桌。
顾伽罗来到书桌前,恰好砚台里剩了一半的墨汁,她铺开一张宣纸,从砚山上摸起一管紫毫笔,蘸足了墨汁,挥毫写了四个字:有凤来仪。
清婉、灵动的簪花小楷跃然纸上,九公主猛然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鬼一般。
这、这字分明就是顾伽罗的笔迹呀,她照着临摹了许久,早就将这笔迹印刻到了脑子里。
难道、难道真如她猜测的那般——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记女声:“大姑娘,暖房已经收拾好了,还请贵客移步!”
九公主整个人都僵住了,这声音,好像是、是——
顾伽罗笑着道出了答案,“好,有劳冯妈妈了!”(未完待续)
第021章 无妄
九公主很快就告辞离去了。
九公主来的时候兴高采烈,面对顾伽罗时,还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审视。
但当她离去的时候,却有些灰头土脸,与主家告别的时候,甚至都不敢对上顾伽罗的眼睛。
九公主的心情很复杂,原本以为是自己开拓了事业,被其他人继承了,她作为创始人,想来审阅一番,顺便也敲打、提点‘后辈’几句。
谁料想,她以为的‘后辈’根本就不是什么继承者,而是这项事业最正统、最名正言顺的主人!
而她这个‘前辈’在人家面前,更像是个入侵者,一个窃取了别人人生的小偷!
还有一点,九公主虽然不想承认,可也必须摸着胸口说句良心话。那就是,自己穿越到了‘顾伽罗’身上,把‘顾伽罗’的人生搞得一塌糊涂。
不管内情如何,到底是她将‘顾伽罗’折腾进了铁槛庵。
而结合上辈子的记忆,九公主推测,真正的顾伽罗应该是在铁槛庵里‘苏醒’的,因为前世中,九公主一直被困在铁槛庵,而今生顾伽罗却奇迹般的‘逃’了出来。
如此一想,九公主更加觉得心虚,感觉自己好像丢给了原本主人一个烂摊子。
虽然九公主一直不后悔曾经的所言所行,因为那样才是纯粹的自己,可对上真正的顾伽罗,她却有种莫名的愧疚和歉意。
“公主,您怎么了?”
小宫女春杏担忧的问道。
九公主怏怏的摇头,“无事。”
“公主,那咱们还去静月庵吗?”春杏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小心的问道。
静月庵的妙真师太出身宗室,曾经贵为公主,且深受太后、圣人的宠爱,就是宫里的小公主、小皇子们,为了能多吸引圣人的关注。不惜亲往静月庵去讨好妙真师太。
九公主也正是以拜访妙真大师为由,才令刘贤妃同意让她出宫的。
春杏没有多想,只当自家主子跟其它小公主们一样,想通过妙真大师来获取太后和圣人的宠爱。
然而春杏却想错了,九公主去静月庵,并不是为了讨好妙真。而是为了探望‘故人’顾琼。
“静月庵?”九公主愣了下,旋即想到了在静月庵的顾琼,接着又想到了顾伽罗,她不禁一阵心烦意乱,胡乱摆摆手。“不去了,不去了,回宫,咱们赶紧回宫。”
如果在没有猜到顾伽罗身世前,九公主还愿意跟前世的‘故人’多一些联系和接触的话,那么此刻,九公主只想离那些人远一些。
活了三辈子,好容易能有个尊贵的出身。九公主可不想轻易葬送了这一世的富贵。
‘顾伽罗’都能回归,还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事不会发生?
如果九公主表现得过分跟顾家、齐家关系密切,定会引起有心人的怀疑。
旁人或许不知道穿越这回事儿。但‘顾伽罗真身’肯定知道,还知道‘自己’曾经被穿越,九公主担心,倘或自己跟‘顾伽罗’接触得太多,露出了什么马脚,定会招来祸端。
九公主不似前生刚穿越那会儿‘单蠢’和‘率性’。更不会觉得重新获得的人生是一场游戏。
上辈子吃了许多苦,最后更是跟姚希若同归于尽。血淋淋的事实告诉九公主,这里不是游戏场。而她也不是光芒万丈的万能女主。
所以,一切还是小心为妙。
顾家、齐家的种种,都是上辈子的事儿了,九公主决定还是远离为妙。
至于曾经亏欠她的人(比如姚希若)、以及她亏欠过的人(比如顾琼、顾伽罗),她暗中予以‘关照’也就是了。
“是!”春杏答应一声,撩起车窗帘子,扬声吩咐外头赶车的人。
车夫扬起马鞭,车轮滚滚,缓缓驶出巷子,朝皇城的方向赶去。
……
“大姑娘,这位九公主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冯妈妈陪着顾伽罗送走了九公主,还不等回到沉香院,便有些疑惑的问道,“您与她何时变得这般亲近了?”
反正前任顾伽罗是不认识九公主的,而顾伽罗本人刚回归没有半年,应该也没有跟宫中贵女结交的机会啊。
顾伽罗神色淡淡的说道:“几个月前永兴侯府举办赏花宴,燕三奶奶邀我去赴宴,偶然遇到了九公主,九公主天性‘憨直’,与我颇谈得来,所以——”
这是官方的解释,真实的原因,顾伽罗自然不能说。
冯妈妈皱眉,看了看左右,见四下里无人,然后才附到顾伽罗耳边,悄声道:“大姑娘,请恕老奴多嘴,如果可以的话,您还是尽量不要跟九公主多往来。”
顾伽罗停住脚步,不解的看向冯妈妈,“为何?”难道冯妈妈也发现了九公主的‘秘密’?
冯妈妈犹豫再三,还是说道:“老奴觉得,九公主的性情有些跳脱,行事也不甚谨慎,公主是贵人,恣意妄行没什么。可、可大姑娘您已经嫁做人妇,实不好跟个小姑娘一样率性而为。”
冯妈妈说得非常客气,其实她很想说,九公主跟‘顾伽罗’一样都是不安分的主儿,一个不留神就会惹出麻烦。
九公主是天之骄女,即便偶有出格,外人也不会太过在意。
可顾伽罗不一样,她有前科啊,更该小心谨慎。
这种谨慎,不光体现在自己要谨言慎行,也当不跟行事荒诞、没规没距的人亲近。
在冯妈妈眼中,九公主便是个‘猪队友’,还是敬而远之为妙。
顾伽罗当然明白冯妈妈话里的深意,不禁勾了勾唇角。其实,她也觉得九公主是个祸头子,跟这样的人相处。有害无益。
所以,顾伽罗会故意引导九公主,让她发现某些‘真相’,继而将她惊走。
顾伽罗虽然不了解九公主,但作为一个正常人。趋吉避凶是一种本能。
果不其然,九公主确定了顾伽罗的身份后,便立时变了脸色,原本还一副要跟‘好姐妹’畅谈的架势,结果忽然就似是想到了什么要紧事,火烧屁股般的告辞离去了。
望着九公主近乎仓皇的背影。顾伽罗可以肯定,她的目的达成了。
于是她很是笃定的对冯妈妈说:“冯妈妈您也说了,九公主是贵人,贵人贵事多,估计以后没时间再来寻我说话。”
冯妈妈总觉得今天的大姑娘有些怪。不过见她接纳了自己的意见,冯妈妈便没有多说什么。
想了想,冯妈妈换了个话题,“对了,大姑娘,霍将军一家昨儿进京了。”
顾伽罗一喜,“锦绣这次是真的回来了?”
顾伽罗刚出铁槛庵的时候,霍家便阖家进京了。结果一家人刚刚回到家,还没有安置好,霍家老家便传来消息。霍家老夫人忽然得了重病,眼瞅着就不行了。
霍家当家人、镇国将军霍梦龙心忧母亲,二话不说,匆匆进宫向圣人告了假,便领着一大家子人火速往老家赶。
就这样,霍锦绣跟着家人回到了老家。
许是见到了久违的亲人。又许是医药得当,霍家老夫人的病竟又渐渐好了起来。
过了两个月。老夫人的病彻底痊愈。
老夫人病好了,惦记儿子的前程。便催着霍梦龙返京。
霍梦龙却担心母亲的身体,硬是守在家里多伺候了老夫人一个月,这才带着家眷们再次返回京城。
冯妈妈笑着点头,“可不是嘛,一家人都回来了。霍小姐这次应该是能留在京城了。”自家大姑娘也能有个贴心的闺蜜时常来往了。
顾伽罗很开心,忽然加快脚步,她要赶紧回去写个帖子,看霍家什么时候方便,她要亲自上门去看望好姐妹。
帖子很快就写好了,冯妈妈亲自拿出去交给自家儿子,让他火速送往霍家。
当天傍晚,顾伽罗收到霍锦绣的回复,口头邀请她三日后去霍家做客。
顾伽罗记着规矩,次日清晨给清河县主请安的时候,便将此事回禀给婆母知道。
清河县主闻言,眼中闪烁着笑意,霍家虽不是公侯之家,却也是显赫门第,以武传家,几代家主皆是军中悍将。
顾氏能跟霍家交好,这对齐家也是个极好的人脉呢。
清河县主爽快的答应了顾伽罗的请求,并且还送了几样东西,让她带去送给霍家夫人。
第三日清晨,顾伽罗换了件簇新的大红色绣凤穿牡丹长袄,下面配了一条白色挑线裙子,外面罩上银狐轻裘披风,抱上手炉,带上紫薇、紫苏等几个丫鬟,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沉香院。
坐马车摇摇晃晃的一个多时辰,便来到了位于城西的霍家大宅。
霍锦绣早早便等在了二门处的垂花门,见顾伽罗的马车进来,高兴的迎了上去。
“伽罗!”
“锦绣!”
几年不见的小姊妹抱在一起,亲昵的喊着彼此的名字。
“伽罗,这些年你还好吗?”霍锦绣与顾伽罗同年,长得纤巧袅娜、姿容秀美,一点儿都不想将门虎女,反倒像个书香门第的温婉千金。
但她的性情却是典型的将门女,直爽、豪气且大度。
顾伽罗连连点头,“好,我很好,锦绣,你还好吗?”
“我也好,就是想念京城,想念你们这些好姊妹,”霍锦绣一边说一边引着顾伽罗往里走。
顾伽罗笑道:“我也想你啊。对了,老夫人的身体无恙了吧?夫人可安好?我先去给夫人请个安吧。”
霍锦绣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脸上闪过一抹异色,语气不自然的说道:“也好,不过有些事,我、我想先给你提个醒~~”(未完待续)
第022章 之灾
顾伽罗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笑容不禁淡了下来,“什么话?锦绣你只管跟我说。”
霍锦绣吞了吞口水,略像尴尬的说:“待会见了母亲,母亲倘或说了什么不好的话,还请伽罗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太过计较。”
顾伽罗眉头轻蹙,愈发的不解:“锦绣,可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冒犯了伯母?”
霍锦绣的母亲,也就是镇国将军霍梦龙的正妻崔氏,出自冀州大族,据说祖上是赫赫有名的博陵崔氏。
至于是不是穿凿附会,旁人就不好说了,但崔氏的娘家确实是冀州的世家,自前朝时便为官做宰,是地地道道的官宦大族。
而崔氏本人亦是个知书明理、温柔贤惠的典型世家贵妇,嫁与武将霍家,绝对是下嫁。
顾伽罗幼时与霍锦绣交好,崔氏和宋氏也算是闺中故友,所以顾伽罗对崔氏并不陌生,每每见面都以‘伯母’呼之。
在顾伽罗的印象中,崔氏对待晚辈非常慈爱,如今霍锦绣却说出这样的话,她心里不由得打起了鼓。
更忍不住猜测,难道又是‘房客’惹出的祸事?
可问题是,顾伽罗反复研究了‘房客’留下来的‘穿越日记’,并没有发现有关霍家的记录呀。
“不不,伽罗,你没有冒犯母亲,而是、而是~~”
霍锦绣连连摆手,贝齿轻咬下唇,她犹豫再三,凑到顾伽罗的耳边低声道:“我们霍家是三个多月前进京的,随后却因为一些事。连夜返回了老家,这事,你可曾听闻?”
顾伽罗点头,“听说是府上太夫人身体微恙,所以——”
霍锦绣嗯了一声。继续道:“我祖母幼时受了些磋磨,身体一直不太好,这次更是险些~唉,我们一家听闻消息后,惊得魂儿都没了……父亲和母亲更是觉得自己不孝,不能随侍祖母左右。以至于祖母垂危,我们一家都不在近旁……”
霍锦绣难掩羞愧的说着,每每想到祖母因为某些原因只能躲在老家,他们这些做晚辈的就无比难过。
尤其是经历了太夫人病危、一家人险些阴阳两隔的事情后,霍梦龙他们只觉得对不住太夫人。愈发憎恨那个毁了太夫人健康的歹毒妇人,继而更是迁怒到了一些无关的旁人身上。
而顾伽罗更是受了无妄之灾。
“锦绣,可能我说这话不太合适,可既然太夫人身体不好,而霍将军又被调回京城任职,为何不直接将太夫人接到京城来?”
顾伽罗听说了霍家的事情后,心中早就生出了这个疑问。
京城是大齐的政治中心,是大齐最繁华的所在。在京城,不管是医疗条件、还是药材、食材等物质条件,也比其它地方好许多。
霍梦龙领了五军都督府的都督同知一职。未来的几年时间里,都将在京城负责戍卫,他事母至孝,更该将母亲接到京城来团聚呀。
可霍梦龙一家人在老家服侍太夫人病愈后,硬是撇下老母亲,只领着他这一房的亲眷入了京。
这事怎么看都有些古怪。
霍锦绣苦笑了一下。悄声道:“这事,唉。说来话长,提到这件事。就须得说一说我祖母的故事。伽罗,你可知道我祖母娘家是哪家?”
顾伽罗一怔,还别说,她还真不知道霍家太夫人的娘家出身。
顾伽罗没说什么,只茫然的摇了摇头。
霍锦绣继续苦笑,“不单单是你,恐怕就是你的母亲宋夫人,也未必听说过我祖母的事。我也是最近才知道。”
如果不是因为母亲莫名的表露出对顾伽罗的厌恶,霍锦绣惊疑之下不停追问,那么她此刻也不会知道那段陈年旧案。
顾伽罗挑眉,她有种感觉,这件事或许跟自己有些关系。
霍锦绣没有卖关子,简略的说道:“我祖母娘家姓卢,祖上跟着高祖爷打天下,与其它同袍一起被世人送了个雅号,二十八虎将。”
顾伽罗脑中飞快的闪过二十八虎将的资料,然后忽然露出惊愕的表情,“卢家?豫王府的那个卢家?”
话说当年的二十八虎将,追随高祖爷打下江山后,论功行赏,分别被高祖爷封为一字并肩王、开国郡公、开国郡侯等爵位。
也就是世人所谓的四王六公十八侯。
四王指的是卫王、并王、冀王和豫王。
其中,卫王府因为夺嫡的事而被降级,变成了卫国公府;并王和冀王则英年早逝,又没有子嗣,王爵被朝廷收回;四大王府中,仅存一个豫王府卢家。
而豫王府之所以能躲过高祖末年的血腥大清洗、以及太宗时的夺嫡风云,除了卢家人谨慎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那就是卢家世子爷娶了高祖爷最宠爱的妹妹平阳大长公主。
平阳大长公主,高祖爷父亲的遗腹女,高祖爷几乎是拿她当女儿一般养大。
因为她,京城多了一个关押犯错女眷的贵族监狱——铁槛庵。
顾伽罗眸光闪烁,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却又不敢肯定,嗫嚅了下嘴唇,喃喃道:“莫非、莫非当年被平阳大长公主羞辱致死的贵妇,便是、便是——”
霍锦绣嘴唇颤抖得厉害,双眸蒙上了一层水雾,她带着浓浓的鼻音,“没错,那位无辜惨死的贵妇便是我祖母的亲娘,豫王府的世子妃阮氏。”
忽然间,顾伽罗有点明白了。
当年平阳看中了豫王府的世子,但世子已经娶了妻,女儿都好几岁了。且世子夫妇感情很好,世子连个侍妾都没有,一家三口非常和睦。
平阳却是个骄纵的人,她才不管世子是不是有妻有女。她既看上了这个人,就要嫁给他。
平阳的生母穆太妃便召豫王妃进宫,好生暗示了一番:亲,恭喜你,我们家的宝贝公主看中了你的儿子。你丫还不赶紧处理了阮氏,然后欢天喜地的来求娶公主?
什么?
阮氏怎么处理?
这还不简单,阮氏成亲六年都没有儿子,一个‘无子’便能休了她。
什么?
阮氏出身娘子军,有贞烈皇后做靠山,不能随便休弃?
这也简单。不能明着休了阮氏,那就让她‘病逝’嘛,如此皇后的面子也照顾到了,娘子军那边也能安抚。毕竟人吃五谷杂粮,哪个不生病?
什么?
世子那个倒霉孩子不想休妻?
这……就有些不好办了。感情这种事,男方不愿意,就是穆太妃也不能压着人家的脖子逼着他同意啊。
平阳却不管这些,听闻消息后,便跑出宫来找阮氏的麻烦。
正巧阮氏去卫王府跟同袍兼闺蜜卫王世子妃刘氏聊天,回来的路上,跟平阳遇了个正着。
时值六月盛夏,阮氏穿着轻薄的单丝罗襦裙。平阳见了,顿生恶意,当众用鞭子抽破了阮氏的衣裙。
平阳还不肯罢休。命人寻来了十几个猥琐卑劣的闲汉,围着阮氏起哄、调戏,不停的说一些不堪入耳的淫词秽语,饶是阮氏是个驰骋沙场的女汉子,也经不住这样的羞辱。
好容易回到豫王府,阮氏又羞又气。身上还有鞭伤,更要命的是。阮氏已经怀孕两个月,一番折腾。当夜阮氏就流产了。
豫王府的人赶紧去请太医,谁想,平阳竟命人守住了豫王府的大门,不许王府的人出入。
这下子,慢说是太医了,就是寻常大夫也请不到,因为王府的下人根本就出不去。
……平阳此举,摆明了就是要阮氏去死。
而阮氏,又是羞愤、又是重伤,再加上流产,没用两天,便去世了。
阮氏惨死,顿时引起了以卫王世子妃刘氏为首的娘子军们的义愤,刘氏更是直接换上娘子军的铠甲,闯入皇宫求高祖爷和贞烈皇后为阮氏做主。
豫王世子也暗恨不已,他为了家族,明着不敢得罪平阳,暗地里却联合了几位御史,狠狠的弹劾了平阳一把。
高祖爷见平阳此举引发了众怒,再加上贞烈皇后也表示当严惩,无奈之下,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建了个庵堂让平阳去‘思过’,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铁槛庵。
但,高祖爷到底心疼幼妹,平阳只在铁槛庵住了一年,待风波平息后,高祖爷便将平阳放了出来。
并且顺着平阳的心意,将她嫁给了豫王府世子卢子修。
卢子修原本不肯娶平阳这样一个恶毒的女人,但就在那时,高祖爷举起了大刀,准备‘清理’二十八虎将。
豫王是异姓王,担心高祖爷拿他们第一个开刀,权衡利弊,最终决定娶平阳。
果然,平阳下嫁卢家后,卢家顺利躲过了高祖爷的大清洗,王爵保住了,一家老小也得以保全。
唯一受磋磨的便是阮氏留下来的女儿,卢大姐儿。
还是卫王世子妃刘氏顾念与阮氏的情谊,将卢大姐儿接到了卫王府亲自抚养。
后来也是刘氏做主,将卢大姐儿嫁入了霍家。
“当初祖母嫁与祖父的时候,平阳更是放话,不许祖母在京城,祖母倒不是怕了这个毒妇,而是不想给霍家惹祸。正巧祖父是武将,跟着英国公镇守西北,祖母便跟着去了西北。”
霍锦绣难掩愤恨的说道:“虽然平阳已经死了,但如今的豫王是平阳所出的嫡长子,他与祖母虽是同父所出的姐弟,但彼此间却形同仇敌,所以,四十多年来,祖母从未踏足京城半步”
顾伽罗彻底明白了,卢氏的悲剧是平阳一手造成的,卢氏痛恨平阳,继而迁怒跟铁槛庵有关系的人,这也不难理解。
另外,顾伽罗也明白了卫国公府的仇妈妈为何会无端仇视自己……唉,一切都是‘铁槛庵’三个字惹得祸呀!(未完待续)
第023章 ‘老祖宗’上门
“当然,我知道这些与伽罗你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只是,”
霍锦绣面带难色,嗫嚅道:“祖母受了十几年的苦,对平阳可谓是恨之入骨,不过,祖母性情豁达,倒也没有迁怒到铁槛庵的所有人。但,我父亲和母亲因着祖母的身体,对平阳乃至整个铁槛庵都、都有些不待见。”
这是主要原因,另外还有个原因霍锦绣没有说。
那就是但凡是被关入铁槛庵的人,大多数都是罪有应得。
像那个贺氏,空有一身的医术,不思好生照拂亲人、回馈大众,却生出恶毒的心思去谋害婆母。
儿媳谋害婆母,当属不赦之罪,依着大齐律理当判以绞刑。
还是贺氏的婆母窦氏深明大义,表示自己到底活了过来,贺氏罪不至死,还主动让儿子撤了诉状。
窦氏这般行事,京城许多贵妇都交口称赞,说她大度宽宏,结果贺氏还不领情,被家人商议送去铁槛庵的时候,嘴里更是没口子的咒骂婆母恶毒。
各种污秽不堪的恶毒咒骂,即便是心疼女儿的贺家人听了也忍不住羞红了脸,不再坚持,而是听从窦氏的建议,上请内务府,悄悄将贺氏送了进去。
……似贺氏的例子还有许多。
什么毒杀继子,什么虐杀侍妾、庶出儿女,什么不安于室、红杏出墙……基本上铁槛庵关押的女眷中,十之八九都是确确实实犯了大错的人。
即便偶尔有冤案,比如似顾伽罗这般惨遭陷害的女眷,侥幸能离开铁槛庵。也不能被主流社会所接纳。
因为在世人眼中,铁槛庵就是个藏污纳垢的大泥潭,就算你是朵白莲花,在那里待过了,也被污泥污染了。
所以。有些人即便知道自己被冤枉了,也有机会离开庵堂,她们大多也不想离开——她们不想面对世人歧视的目光。
而且哪怕她们离开了铁槛庵,迎接她们的也是被家人送到其它庵堂,倘或有那等重名声的人家,还会直接被逼着自尽以正清明。
这些顾伽罗并不知道。她回到顾家后,除了顾琳,顾家上下没有一个对她表示出厌恶。
家里无人闲话,顾伽罗又只忙着闷头学习,几乎没出门交际。自然也听不到外头人是怎么非议的。
细算起来,今天是顾伽罗从铁槛庵出来后,第二次正式出门做客。
第一次因着九公主,大家的注意力被转移,所以没人嘲笑、讽刺顾伽罗。
而今天……
顾伽罗敛住了笑容,忍着满心的苦涩与难堪,强笑道:“锦绣,你的意思我都明白。虽然我是无辜的。但到底在铁槛庵待了一个多月,大家对我有误会,也在情理之中。”
“伽罗~~”霍锦绣与顾伽罗分离了三四年。但对她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幼时的模样:善良、率真又不失知书达理,是个典型的世家小贵女。
虽然两人分别后联系不多,但霍锦绣始终相信顾伽罗,所以,顾伽罗传出丑闻后,霍锦绣本能的站在了顾伽罗这一边。
三日前收到顾伽罗的拜帖。霍锦绣很高兴,原想着次日便邀请顾伽罗来家里做客。
但霍锦绣的母亲崔氏却面露不喜。虽没有直说,但话语间皆透出对顾伽罗的嫌弃。
霍锦绣无奈。只得先做母亲的工作,好容易劝着母亲不要迁怒顾伽罗,这才请顾伽罗上门。
“好了,还是赶紧去给崔夫人请安吧,见过了崔夫人,咱们也好去你那儿好好聊一聊。”
顾伽罗深深吸了口气,她立誓要洗白名声、重塑顾氏女的形象,在外头会遭遇旁人的冷眼,她早该想到的。
今天的事儿有些猝不及防,然而细想一下,也不是什么坏事。
说实话,顾伽罗也该清醒清醒了。
自她回到顾家后,上有祖母、父母的庇护,她的生活一直都很顺遂。
回到齐家后,清河县主对她也颇为关照,以至于让顾伽罗有些懈怠,说得难听些就是得意忘形。
有时候,顾伽罗甚至‘天真’的以为,她已经洗白了名声,回齐家,不过是她一时心软的善举。对齐家,也存着高高在上的俯视心态。
现在看来,回齐家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了,顾伽罗从霍锦绣的话语中,得出一个结论:如果她顾伽罗没有回齐家、没有跟夫家共患难,那么此刻,崔夫人根本就不允许她顾伽罗上门。
倒不是说崔夫人严苛、不讲情面,实在是世情如此,崔夫人这么做,只不过是顺应规矩罢了。
“对对对,瞧我只顾着扯闲篇,竟忘了正经事,”
霍锦绣见顾伽罗已经恢复了常态,不由得松了口气,拉着好友的手,一对好姊妹相携去了霍家正院。
许是有霍锦绣在一旁插科打诨,又许是顾伽罗言行稳妥,崔夫人倒没有过分的为难顾伽罗,淡淡的问了几句闲话。
顾伽罗紧绷着神经,严格按照两位教养嬷嬷的指导,一言一行都无比的规矩:笑容标准而得体,举手抬足仿佛用尺子量过一般标准,行动间没有半分声响。
她先是问候了卢氏太夫人的身体,又给崔氏请了安,然后还代表婆母清河县主向崔氏问好。
最后,奉上了清河县主准备的礼物。
整个过程中,顾伽罗没有忽视任何一个细节,饶是崔夫人对她不甚喜欢,也挑不出半分错处。
随意的寒暄了几句,崔夫人便将顾伽罗和霍锦绣打发了出来。
出了上房,霍锦绣长长的舒了口气,然后用惊讶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顾伽罗:“哎呀,伽罗,几年不见。你、你竟如此出息了。啧啧,瞧方才那言行举止,简直比宫里的教养嬷嬷还有标准咧。”
霍锦绣抱住顾伽罗的胳膊,用跟她温婉面容一点儿都不相符的顽皮语气说道:“快给我好生说说,这几年你到底是怎么过的?”
顾伽罗任由霍锦绣拖着她往小院里走。嘴里却笑道:“也没什么,规矩是跟着皇后赐的教养嬷嬷学的……至于过去那四年啊~~”
顾伽罗和霍锦绣一边走一边说着,相互说着分别后的生活和新鲜事儿。
好姊妹久别重逢,两人在霍锦绣的缀锦楼里叽叽咕咕的聊了两个时辰,两人又一起用了午饭,直到申正(即16:00)。顾伽罗才恋恋不舍的起身告辞。
离开前,顾伽罗还是照着规矩去跟崔氏告了别,然后才由霍锦绣亲自送到了二门,上了马车,出了霍家大宅。
马蹄踏踏。顾伽罗坐在马车里,笑容渐渐的敛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深沉,“看来,暂时还不能离开齐家啊。”
顾伽罗默默的在心里盘算着,经由霍家一事,顾伽罗彻底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现在她非但不能随意离开齐家,还要真正的融入齐家的生活。潜移默化的改变众人对她的观感。
“……该死的‘顾伽罗’,你还真是给我留了个其烂无比的烂摊子啊。”
顾伽罗再次在心底‘问候’了前任一番,然后压下胸中的郁猝。真正静下心来细细的思索着。
马车摇摇晃晃了一个时辰,夕阳映红了大半个天空,顾伽罗回到了齐家。
马车拐入胡同,从侧门进了大宅,行至二门处,顾伽罗下了马车。
“大姑娘。您可回来了。”
冯妈妈早就守在了垂花门外,听到动静。赶忙迎了上来。
顾伽罗挑眉,“冯妈妈。可是家里有什么事?”
冯妈妈走到近前,轻声道:“上午您刚出去,齐家便来了‘贵客’。”
“贵客?”顾伽罗愣了下,冯妈妈这语气可不太对劲啊,莫非这‘贵客’有什么来历。
冯妈妈眼中闪过一抹轻蔑,“没错,今天来的这位,据说是齐家老家的老祖宗。按辈分,大老爷都要唤她一声伯祖母呢。”
顾伽罗眯了眯眼睛,脑中飞快的闪过齐家的资料。
齐家人丁不旺,但也仅限于齐子孺这一支。
而齐子孺在老家,却有十多个堂兄弟,其中与齐子孺关系最近的莫过于他的嫡亲堂兄齐大牛。
齐子孺受封平西侯后,远在洛阳老家的齐家族人纷纷凑了上来。
秦氏却记得当年齐子孺被前朝朝廷通缉的时候,齐家族人的冷漠与绝情,严词将那些‘求富贵’的族人们赶了出去。
齐子孺也不耐烦应付,可他到底做了侯爷,是有身份的人,不能像秦氏那般撒泼。
在吴氏的建议下,齐子孺在洛阳置办了上千顷的祭田,又出资兴建了族学,将一干族人都打发回家种田,哦不,是修族谱、建宗祠,共同建设齐氏美好未来去了。
齐大牛比齐子孺大两岁,又是齐侯爷最亲近的亲人,众族人便推他为族长。
齐大牛便在洛阳风风光光的做起了族长老爷,一家人靠着齐子孺也过上了富贵尊荣的生活。
三十年前,齐大牛病逝,齐大牛的妻子贾氏却是个长寿之人,一直健健康康的活到了现在,年逾八旬,玄孙都抱上了,当真是齐家的‘老祖宗’。
“是贾氏老太君?她竟进京来了?”
顾伽罗讶然,这位老人家都八十多岁了,就是放在几百年后的现代,也绝对称得上高龄,搁在古代更是老寿星一样的存在。
这般年纪了,不说好好在家里带着,却千里辛劳的跑到京城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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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ps:其实小罗很苦逼的,她的情况,就跟现代进过监狱的人一样,会受到主流社会的歧视。(未完待续)
第024章 还是钱闹的
贾氏没有诰封,只是个寻常的乡村老妇。
但她年纪大,辈分高,洛阳的官眷们看在京城齐家的面子上,都尊称她一声‘老太君’。
齐家的晚辈和下人们也乐得拍贾氏的马屁,纷纷以‘老太君’呼之,时间久了,连京城国公府也认可了贾氏的这个称谓。
“可不就是这位老太君嘛,”
冯妈妈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屑,凉凉的说道:“进京的可不光是她老人家,还拖家带口的弄来了一大家子咧。”
冯妈妈的眼中闪过一抹嘲讽,啧啧有声的说:“啧啧,大姑娘,您是没看到那些人哪,不过都是些土里刨食儿的田舍奴,可那架子却端得十足。尤其是那位贾老太君,瞧那做派,竟是比咱们大老爷还要威风呢。”
齐大老爷齐令先,那可是做过国公爷、统领十万兵马的大将军呢。
顾伽罗却似想到了什么,低声说道:“妈妈,贾老太君到底是齐家辈分最高的长辈,又是难得高寿之人,切不可这般嘲笑与她。”
顾伽罗猛然发觉,她果然该‘惊醒’了,听听冯妈妈这语气,竟是比她这个主人还要瞧不起齐家。
冯妈妈身为世仆,眼皮子绝不会这般浅薄,之所以会对齐家有这种俯视的心态,根本原因还是在顾伽罗身上。
如果不是平日顾伽罗表现得太过明显,影响到了周围服侍的人,冯妈妈也不会这般。
贝齿轻咬下唇,顾伽罗沉声道:“冯妈妈,我现在是齐家的大奶奶。与齐家休戚与共、荣辱一体,贾老太君有什么不好、洛阳族人有什么失礼,丢了齐家的颜面,难道我这个做儿媳妇的就能躲过去?”
冯妈妈一怔,抬眼对上顾伽罗认真的双眸。
冯妈妈不是蠢笨之人。片刻的功夫便明白了顾伽罗的意思。
飞快的收敛笑容,冯妈妈欠身行了一礼,恭敬的说道:“大奶奶教训的是,是老奴老糊涂了。”
“这些也怪不得妈妈,说起来,都是我这个做主子的行事不周。”
顾伽罗见冯妈妈这般识趣,满意的点点头,又吩咐了一句:“待会儿妈妈就交代下去,让大家恪守规矩、谨守本分,切莫做出有损顾家颜面的事情来。“
冯妈妈听了顾伽罗的话。羞愧地低下头,“都是老奴不好,老奴痴长了这么大岁数,竟是连这些道理都没有想到,险些误了大奶奶。大奶奶,老奴、老奴真是该死。”
不管齐家现在变得怎样没落,到底是顾伽罗的夫家,自古讲究的都是‘女子以夫为天’。即便是在贵女彪悍的大齐王朝,也断没有女子欺压丈夫的道理。
这世间,除了皇家公主。还真没有哪个女子敢正大光明的蔑视、欺侮夫家哪。
顾伽罗可不是公主,且还有‘前科’,如果还这么恣意下去,用不了多久,顾伽罗好容易‘洗白’的名声又将被染上污秽。
顾伽罗轻轻拍了拍冯妈妈的手,语气缓和的说道:“妈妈也不必耿耿于怀。以后咱们行事谨慎些也就是了。”
冯妈妈赶忙点头,“老奴省得。”以后定要将齐大爷当成大姑娘真正的夫君。把齐家当做真正的主家来敬重!
见冯妈妈郑重的模样,顾伽罗知道这件事算是说定了。她又想起方才的话题,问道:“噫,方才说到哪里了?”
冯妈妈敛住心神,回道:“哦哦,好叫大奶奶知道,贾老太君带着涛大老爷一家来附上做客,现在都在大长公主的春晖堂,县主传话给老奴,命老奴在二门守着,大奶奶一回来,就请您直接去春晖堂。”
说到这里,冯妈妈用力一拍脑门,急声道:“哎哟哟,老奴真是老糊涂了,只顾着闲话,竟忘了正事。大奶奶,咱们赶紧去春晖堂吧。”
顾伽罗闻言,也顾不上回去换衣服,直接抬步往春晖堂赶去。
一路急行,顾伽罗走到春晖堂的院外,便听到了一阵阵的说笑声。
顾伽罗挑了挑眉,但脚下不停,继续往里走。
县主留在廊下伺候的小丫鬟看到顾伽罗进来,扬声通传了一声:“谨大奶奶来了!”
话音方落,站在门里伺候的一个丫鬟赶忙迎了出来,冲着顾伽罗行了个福礼,低声道:“大奶奶,贾老太君和涛大老爷家的女眷都在堂屋说话,贾老太君惦念晚辈,听闻您出去访友了,从进门到现在,已经问了好几次。”
这丫鬟是清河县主身边的二等丫鬟,名曰鹦鹉,最是个伶俐、巧舌的人儿,县主命她在门口守着,就是为了提醒顾伽罗。
顾伽罗听了这话,心中便有了数。
什么‘惦念晚辈’,贾老太君分明就是责怪顾伽罗这个做重孙媳妇的不懂规矩,长辈来了,她不说在家里恭迎、侍奉,却跑到外面去‘乱逛’,真真是没规矩、不敬长辈。
微微一颔首,顾伽罗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跟着鹦鹉一起朝正房走去。
门口的小丫鬟赶忙掀起厚厚的夹棉帘子,顾伽罗只觉得一阵热浪从屋里袭来,另外还有几个陌生的说笑声。
这应该就是贾老太君带来的孙媳妇、重孙媳妇等女眷吧,顾伽罗心里暗忖,脚下不停,绕过屏风,来到近前。
正房中间的罗汉床上,端坐着一个满头银发、满面红光的老夫人,她穿着殷红色仙鹤瑞草五蝠捧云的褙子,一头银发梳了个非常正式的发髻,勒着一条石青色镶红玛瑙的抹额,赤金簪戴了两三只,厚厚的耳垂上挂着个珊瑚珠做成的坠子,端得是富贵、气派已极。
这位应该就是贾老太君吧。
因为只有她一人端坐在罗汉床上,就连大长公主都坐到了下首的两溜官帽椅上。
清河县主和其它女眷坐在大长公主对面的官帽椅上,见顾伽罗进来。县主赶忙笑着招手:“伽罗回来啦,快些见过老太君和几位长辈。”
说着,县主还冲着顾伽罗眨了眨眼睛。
顾伽罗会意,恭敬的屈膝行礼,“儿请老太君安。”
贾老太君冷眼打量着顾伽罗。见她五官精致、身形袅娜,浑身散发着一股浑然天成的贵气,心中便有几分不喜。
这是她的老毛病了,一方面她觉得自己是豪门大家里的老太君,无比的尊贵与骄傲,另一方面她又有些自卑。觉得自己的出身不高(寻常农家女),格外看不上那些出身显赫的贵女千金。
如果这位贵女长得又极好的话,那就更令人讨厌了。
很不幸,顾伽罗便是长得好、出身好又嫁得好的名门淑媛。
接连戳中了老人家的好几处爆点,贾老太君能看顾伽罗顺眼那才真是奇怪了呢。
“哼~~”贾老太君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淡淡的说道:“哦,你就是那个险些坏了我齐氏清名的顾氏?”
此言一出,在场人的呼吸都是一窒。
打人不打脸啊,就是大长公主那样跋扈的人,也只是当面给顾伽罗冷眼,却从未直接将那件丑事说出来。
自古以来,能直言不讳的人,要么是真的猛士。要么就是真的二货。
而这位贾老太君,俨然是个无比勇猛的二货啊,竟是一点儿脸面都不给顾伽罗。如此鄙夷,就差指着她的鼻子骂她‘贱妇’了。
顾伽罗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寒意,但很快又恢复过来,她不急不躁、不卑不亢的回道:“妾身顾氏,见过老太君。”
贾老太君依然冷冷的看着她。丝毫都没有让她起来的意思,直接将顾伽罗晾在了那里。
若是换做寻常的新妇。还不定怎么尴尬、怎么无地自容呢。
倘或是有些脾气的贵女,更会因着贾老太君毫不掩饰的鄙夷而当场发作。
幸而顾伽罗白天的时候在霍家受了些教训。经过一天的反思,相通了一些事,这才想忍着没有失态。
清河县主眉头紧锁,她知道贾氏是个没见识的老糊涂,但还是没想到这个老婆子会如此‘拎不清’。
话说,她当众点破顾伽罗的‘丑事’,顾伽罗固然难堪,可身为顾伽罗夫君的齐谨之岂不是更加难堪?
而整个齐家的名声又能好到哪里?
轻咳一声,清河县主起身来到近前,亲自扶起顾伽罗,笑着对贾老太君道:“回禀老太君,这就是我们西府的大奶奶,哎呀,提起我们大奶奶,真真是满京城的人都赞誉。唉,自从几个月前,咱们家横遭祸事,家里的境况直转而下,幸好伽罗这孩子性情敦厚、善良贤惠,硬是带着全副的嫁妆回到了咱们齐家,着实解了咱们家的燃眉之急啊。”
清河县主没有跟贾老太君打过交道,但是她的婆母袁氏却对贾氏十分了解,私下里曾经对县主面授机宜,告诉了她一些应对贾老太君的法子。
其中最管用的一条,便是银钱。
贾氏出身寒微,人生前三十年受尽了穷苦,对于银钱财物无比在意。
哪怕后来沾了齐子孺的光,家里过上了富足的生活,但贾氏骨子里还是个非常贪财的人。
果然,一听顾伽罗有丰厚的嫁妆,还拿嫁妆贴补婆家,贾氏不由得忍住了对顾伽罗的诸多训斥和嘲讽。
没办法啊,京城齐家败了,连带着洛阳老家的族人也跟着受苦。
齐大牛这一支掌管着黔国公府在洛阳的产业和所有田产,黔国公府的家产被全部抄没,洛阳的私产自然也保不住了。
没了那些‘进项’,齐大牛这一房的生活水准直线下降,贾老太君之所以不顾老迈的千里进京,原因只有一个——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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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5章 语出惊人
果然,清河县主的话音一落,贾老太君的脸色缓和了几分。
虽没有立马恢复和蔼可亲的长者模样,却不再像刚才那样,看阶级敌人一样的看着顾伽罗。
“听你这番话,顾氏倒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贾老太君讪讪的说着,她转过头,冷冷的对顾伽罗说道:“顾氏,你既然回到了齐家,便应当恪守规矩、谨守本分,断不可做出有损齐家颜面的事情。”
说着说着,贾老太君加重了语气,近乎严厉的训诫:“如果你再做出那等没脸面的丑事,旁人老婆子我不管,只我这里就绕不过。”
贾老太君拿起放在一旁的楠木龙头拐,用力杵了下地面,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贾老太君此举,将刚刚缓和的气氛又弄得非常紧张。
清河县主眉头皱得更紧了,担心的看向顾伽罗,唯恐这个脾气不怎么好的儿媳妇会当场发作。
虽然贾老太君算不得齐家的正经长辈,但到底是跟齐子孺同辈份的长者,身为晚辈,就是她清河县主也不好当面违逆。
顾伽罗好容易有了现在的‘好名声’,清河县主可不想顾伽罗为了这么个不值得的老糊涂而毁了名声。
清河县主接着扶顾伽罗胳膊的当儿,悄悄用手指捏了捏。
顾伽罗感觉到她的小动作,下意识的抬起头,正好对上县主关心的双眸。
顾伽罗心底微微叹息,好吧,方才她确实有那么一瞬间的愤怒,恨不得丢给那老虔婆一个冷哼。然后拂袖离去。
可婆母的眼神唤醒了她的理智,深深吸了口气,顾伽罗强忍着心中的不喜,淡淡的回道:“老太君放心,我定会依礼而行。”
清河县主悬起的心放了下来。为了防止贾老太君再说出什么破坏气氛的话,她拉着顾伽罗的手,一一介绍起客人来。
“香儿,这是你堂伯父的妻子涛大嫂子。”县主先来到一个年约四旬的中年妇人面前,笑着介绍道。
顾伽罗微微欠身,客气的道了句:“堂伯母安好。”
中年妇人。也就是贾老太君最疼爱的孙子齐令涛的妻子,娘家姓方,父亲曾经中过举人,在洛阳书院当先生,勉强算个书香人家。
方氏今年四十来岁。五官并不出奇,面皮儿微黑,身形有些发福,看起来就像个寻常的富家地主婆。
饶是身上穿着簇新的锦缎褙子,头上戴着赤金首饰,却也没有半分世家望族的富贵模样,反而透着一股浓浓的爆发气息。
只见方氏那双原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掩住了眼底的神彩。咧开厚厚的嘴唇,道:“哎呀,好个齐整的美人儿。咱们谨哥儿真是好福气,娶了个如此标致、灵透的媳妇。”
一边说着,方氏一边伸出手,似是很亲昵的抚上顾伽罗的肩膀。
不老实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仿佛在绸缎庄买布料一般,仔细评估着顾伽罗身上这衣服的面料。一双眼睛更是死死的盯着顾伽罗头上的首饰。
顾伽罗见了,不由得一阵腻烦。借着礼毕起身的当儿,微微动了下肩膀。‘轻轻’将方氏的手抖开,笑着说道:“堂伯母谬赞了。”
“哎呀,不过奖,不过奖,你本来就是个好孩子嘛。”
方氏仿佛没有感觉到顾伽罗的抗拒,变本加厉的直接抓住她的手,不经意间摸到了她腕子上的一串七彩碧玺石的佛珠手串,惊讶的问道:“哎呀,这是什么玉石,竟有这么多颜色,啧啧,里面还有是花色的呢。”
方氏的手心湿冷滑腻,顾伽罗被她握得很不舒服,不着痕迹的抬起手,装着展示给方氏看的模样,甩开了她的手,介绍道:“这是南边进贡的玉石,名曰‘碧玉’(也就是碧玺)。其中这几颗红绿杂糅的碧玉名曰西瓜碧。”
“西瓜碧?”方氏仔细的瞧了瞧,没口子的赞道:“哎哟哟,瞧着绿色包裹着红色,可不就跟西瓜一样嘛。啧啧,真真是个好东西啊。”
方氏并不知道‘碧玉’是个什么东西,但她却记住了顾伽罗的那句‘南边进贡’,既是贡品,应该不会是便宜货。
方氏脸上露出喜欢的神情,一双手更是恋恋不舍的抚摸着那浑圆剔透、五彩缤纷的碧玺手串。
她这幅做派,表明就是很喜欢这串珠子,暗示顾伽罗送给她呢。
顾伽罗嘴角抽了抽,心道:依着规矩,不是该长辈给晚辈送见面礼吗?怎么到了这里,却掉了个儿?
如果没有贾老太君这一出,顾伽罗或许也就将这碧玺手串送给方氏了。
毕竟在大齐,碧玺也不是什么贵重的首饰,顾伽罗之所以戴着,不过是喜欢碧玺的颜色。
一串不怎么值钱的手串,舍了也就舍了。可问题是,顾伽罗却不想便宜了眼前这家人。
虽然方氏没有似贾老太君那般口出恶言,但眼中却闪烁着鄙夷和不屑。
顾伽罗不禁猜想,方氏之所以忍着心里的厌弃转而夸奖她,应该是另有所图。
当然,方氏或许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像祖母辈分高,又惦记着京城齐家的产业(或者说眼馋顾伽罗的嫁妆),这才没敢造次。
有了这些猜想,顾伽罗自是不想如了方氏的愿。她又不傻,实在做不出那等送了东西还被人暗地里嘲笑的蠢事。
顾伽罗手腕转动,再次拨开方氏的手。
清河县主已经无语了,果然应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俗话,贾老太君贪财,她最喜欢的孙媳妇也不遑多让啊。
清河县主为了避免方氏再有什么丢脸的言行,赶忙指着方氏身侧的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妇人说道,“这是贤哥儿媳妇。”
然后她又依次介绍:“这是义哥儿媳妇,这是娴姐儿,这是允哥媳妇,这是惜姐儿。”
顾伽罗掐着手指头,暗暗将眼前的几张面孔和她们的身份联系起来,并一一记牢。
一圈问候下来,顾伽罗都有些服气了——冯妈妈还真没冤枉了人,瞧瞧这满屋子的女眷,贾老太君还真是拖家带口的弄了一群人进京哪。
齐大牛与贾氏一共生育了七子四女,最后存活下来的有五子三女。
其中,贾氏最喜欢小儿子齐钊和小女儿齐小妹。
许是随了自己的老子,齐钊也是个子孙兴旺的人,与妻妾一共生了六子两女。
齐钊的六个儿子中,贾氏最喜欢长孙齐令涛。
只可惜齐令涛不是嫡子,而是她赏给儿子的一个丫鬟所出,不能承袭家业。
齐钊过世后,他这一房分了家,齐令涛只分得一所宅子和几个铺子,很是减薄。
贾氏心疼孙子,可她名下的孙子有二十多个,嫡出庶出的都有,就算想偏心齐令涛,也不能做得太过分。毕竟她要依靠的还是做了族长的长子嫡孙齐钢。
但几个月前京城齐家骤逢大变,很快就波及到了洛阳。
齐家的产业被充公,齐氏宗族也元气大伤。而齐令涛这些没有承袭祖业的儿孙过得愈发艰难。
贾氏几经思索,跟齐钢商量了一番,便带着齐令涛一家进京投奔齐令先、齐令源兄弟。
齐大牛这一支果然人丁兴旺,齐令涛和他的父、祖一样,一共生养了五子四女,最后存活了三子两女。
三个儿子全都娶了妻子,两个女儿最小,还没有说婆家,便被贾氏一起带进了京城。
对此,贾氏也有盘算,京城齐家的爵位虽然没了,可先哥儿媳妇还是县主娘子,只靠着她,京城齐家也不会败落了。
而且先哥儿媳妇认识的都是贵人,这些贵人家中总有适龄的男子,两个重孙女不拘嫁给哪一家也比留在洛阳随便嫁个富户、乡绅强啊。
除了这些儿孙,贾氏还带了她最喜欢的外孙女。
“姝儿见过大嫂。”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美丽女子盈盈下拜,声音如出谷黄莺般悦耳清脆。
顾伽罗方才便从清河县主那儿知道了这位少女的身份,贾氏所出的小女儿齐小妹的女儿贾姝。
话说,贾氏进京带上最宠爱的孙子一家,也无可厚非。
可带上贾姝这样一个过了花信的美貌少女又是为了哪般?
据顾伽罗所知,贾姝的父母俱在,家里也算富足,根本不需要投奔外家啊。
“表妹无须多礼,”
顾伽罗微微颔首,客气似的对四周的人笑道:“方才大伯母赞我长得齐整,我还心里窃喜,竟不知这里还有个长得更好的姝表妹。”
众人闻言,知道顾伽罗是有意调节气氛,但凡是脑子灵活的,纷纷跟着附和。
一时间,屋子里多了些说笑声,也方才热闹了许多。
但总有人脑子不够灵活。
贾老太君高坐在上首,听了顾伽罗的客套话,竟颇以为然的点点头:“姝儿的容貌自是不俗,最让人欢喜的是,这孩子的性情也好,自幼读书识字,是咱们四乡八里有名的才女呢。”
顾伽罗暗暗撇嘴,脸上却露出一副恭顺的模样,还时不时的点下头,表示对老人家的话无比认可。
“这样的好孩子,可不能随意委屈了,正好谨哥儿身边也没个稳妥的人服侍,”贾老太君越说越得意,最后更是说出令人咋舌的话:“顾氏,你既然也觉得姝儿好,索性让谨哥儿娶了姝儿做二房,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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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6章 谨 罗首次谈心
一语说毕,满室皆惊诧。
被讨论的主人公贾姝贾姑娘更是羞得俏脸绯红,娇嗔的唤了声‘老祖宗’,便将头低了下来,只露出一截雪白的颈子。
顾伽罗却看得分明,贾姝虽然羞赧,也因着老太君当众说她的婚事而有些恼意,但眼中还是飞快的闪过了一抹希冀和期盼。
很显然,贾老太君这话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就有过计划,至少曾经征求过贾姝的意见。
而贾姝,是非常乐意给齐谨之做二房滴。
顾伽罗顿时觉得像吃了个苍蝇,满肚子的恶心。
“怎么样?顾氏,姝儿可是个好姑娘,若不是我心疼谨哥儿,还舍不得将姝儿许给他呢。谨哥儿也老大不小了,膝下连个子嗣都没有,你们不急,我这个做老祖宗的看着都心焦。”
贾老太君见清河县主、顾伽罗都不发话,不由得心下着急,催促道:“顾氏,你觉得如何?”
如何?自然是不如何!
顾伽罗依然挂着恭顺的笑容,淡淡的回道:“姝儿是老太君的嫡亲曾外孙,品貌自然是好的,但我们齐家骤逢大变,大爷现在满心满眼的都是如何复兴齐氏,至于其它的,暂不作考虑。”
清河县主沉着脸,早在刚才贾老太君说出那话的时候,她胸中就燃起了怒火: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整日里打着同族同根的旗号,说什么同富贵,可一到了事儿跟前,眼里心里却只有自己的利益。
把一个落魄户的女儿塞给儿子做二房。也就贾老太君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正如顾伽罗所言,对于现在的齐家,最要紧的不是什么开枝散叶,而是振兴家业。
而以齐谨之目前的条件,更有顾伽罗这个国公府千金做妻子。已经是齐谨之高攀了。
再者,清河县主还指望顾家或是冯家能帮齐谨之谋个官职。
好嘛,这个时候贾老太君要塞个女人给齐谨之,会不会破坏小夫妻的感情暂且不说,清河县主也知道,顾氏和儿子根本就是‘相敬如冰’。
但娶二房的事。绝对是让顾伽罗和顾家没脸的事儿。
毕竟有点儿规矩、稍微把妻子岳家放在眼中的人家,都不会纳什么‘二房’、‘贵妾’。
倘或真的把顾氏逼急了,她拼着名声不要,也要跟齐谨之和离,这对于齐家来说。绝对是雪上加霜的祸事啊。
清河县主早就有过想法,只要顾伽罗安分守己,真心为齐家考量,她便会抹去过去的种种,真正将顾伽罗当做儿媳妇看。
清河县主不是那等无知蠢妇,总想着给儿子塞女人,除非是齐谨之自己想要,否则县主绝对不会插手。
自己都不会给儿子送丫头、纳小妾了。又岂会容许无关的闲人多事?
不等清河县主开口,贾老太君已经用力杵着龙头拐,恨声道:“好你个顾氏。你竟如此善妒?为了自己的小心思,竟是连宗族承继大事都敢抛到一边?什么叫暂不考虑?谨哥儿和义哥儿同年,义哥儿都有一双儿女了。谨哥儿呢,连个孩子都没有。子嗣大如天啊,连我这个浅薄农妇都明白的道理,顾氏你堂堂国公府的小姐。竟是一点儿都不明白?”
贾老太君一副气咻咻的模样,就差指着顾伽罗的鼻子。骂她没有家教。
再有甚者,或许还会暗讽顾家不会教养女儿。
清河县主暗道一声不好。赶忙截住:“老太君别误会,那话确实是谨哥儿说的。头前有个军中同僚,官拜中军游击将军,从五品的官儿,曾经救过我们大老爷,后来想把妹妹托付给谨哥儿,谨哥儿都没有答应。原因无他,家业不兴,无心其他。”
清河县主这话说得又直接又难听,就算齐家败落了,就算谨哥儿要纳妾,也绝不会抬一个穷秀才的女儿进门。
贾老太君和贾姝的脸色齐齐一变,县主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人家齐谨之连将军的妹子都瞧不上,又如何看得上一个无权无势的农家女?!
大长公主看够了好戏,心情大为畅快。
不过她到底知道事情轻重,见气氛尴尬,笑着打圆场道:“伯母,小辈的事儿,还是让小辈们自己去折腾吧。咱们这些老货,还是多想想吃喝玩乐这样的闲事为好。”
贾老太君被清河县主顶了回来,只觉得老脸发烫,大长公主这梯子来得颇为及时。
贾老太君讪讪的描补了一句,“我这不是心疼谨哥儿嘛。”
清河县主明白‘适可而止’的道理,见贾老太君不再歪缠,也就没有继续跟她硬顶,笑着说了句:“我们也知道老太君最是个疼惜晚辈的人,不管怎样,我都替谨哥儿谢谢您。”
故作不经意的扫了眼角落里的沙漏,县主又道:“哟,都快酉正了,厨娘们应该准备好了饭食,老祖宗,大伯母,咱们是不是改移步饭厅用饭了?”
贾老太君看着糊涂,实际上却很明白,至少她清楚,齐家、或者说他们这些人,还要依靠清河县主。
方才她是没想到清河县主这般偏向顾伽罗。
话说,世间的婆婆不都是喜欢看到儿子能子嗣兴旺吗?
有的婆婆甚至还喜欢给儿子送女人,不管是为了子嗣,还是为了‘调教’儿媳妇,只要家里的条件允许,做婆婆的都要给儿子塞个小妾。
怎么到了县主这儿就行不通了吗?
话说自齐家发迹后,贾氏也颇学了一些‘贵妇’的做派,平日里没少端着‘贵夫人’的谱儿,诸如让儿媳妇、孙媳妇们立规矩,给儿子、孙子送丫鬟之类的事儿,她更是没少做。
以己度人,贾氏便以为县主应该不会反对儿子纳妾。
更何况,贾姝确实是个才貌俱佳的人,家世清白,又知根知底的,嫁给齐谨之做二房再合适不过了。
结果……唉,原本是想拉近跟县主的关系,这下好了,险些得罪了县主。
贾老太君不禁有些惴惴,忽听到县主热情有礼的请她去用饭,贾氏高悬的心才放了下来。
心里暗暗得意:看来自己这个老祖宗的身份,还是很管用的嘛。
不过到底有了教训,接下来的晚宴中,贾老太君并没有再吐出什么惊悚的话语。
隔壁饭厅中,用一架六扇屏风隔开,各摆一席,男女分坐。
女席这边,贾老太君坐在正中的主位上,大长公主、宁氏、小李氏(齐令清的妻子)和清河县主分坐两旁的位置。
顾伽罗、何氏(东府二爷齐克之的妻子)等小辈媳妇儿们都站立在各自的婆母身后,准备侍奉婆母用饭。
令人惊讶的是,方氏竟然也站在了贾老太君的身后,手里拿着鸡翅木箸和白瓷浅碟,无比恭敬的伺候贾氏。
方氏年纪或许轻一些,但到底是跟宁氏、小李氏、清河县主同辈份的人,且还是做了祖母的人,再这么在长辈跟前立规矩,多少有些过了。
而贾老太君却满脸的心安理得,齐令涛一家的女眷们也都习以为常,这让宁氏等三妯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还是大长公主觉得别扭,故作玩笑的让宁氏拉方氏入席。
方氏怯怯的看了贾老太君一眼,贾氏也似才发现宁氏等人的不自在,微微颔首,是以方氏坐下。
如此,饭桌上的气氛才好些。
清河县主不是磋磨儿媳妇的人,只让顾伽罗夹了几筷子便催她坐下用饭。
小李氏一向是小透明一样的存在,见清河县主如此,她也忙唤自己的儿媳妇何氏坐下。
唯有宁氏,她的大儿媳和离走人了,二儿媳来年春天才能进门,就算她想跟清河县主别苗头,也没有施展的机会。
暗地里再次骂了自私凉薄的罗氏一通,宁氏没滋没味的吃了一席饭。
顾伽罗的这顿饭也没有吃好,贾姝姑娘就坐在她斜对面的位置,不管有意没意,顾伽罗都能感受到一股幽怨的视线。
娘的,你丫跑来抢本姑奶奶的丈夫,本姑奶奶还没有生气呢,你倒先‘幽怨’上了?
顾伽罗心里堵着气,略略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好容易等一家人用过饭、吃过茶,又恭送贾氏一家去一旁临时收拾出来的小院安置,众人才纷纷散去。
东府、西府的人各自聚在一起,相互道了声晚安,然后一波向东、一波向西,分别往自己的院落走去。
在人前的时候,顾伽罗和齐谨之都是同进同出,标准夫妻的模样。
小夫妻恭敬的辞别的父母,一前一后的朝沉香院走去。两人就像平时一样,谁也不说话。
沉默了一路,进入沉香院后,齐谨之木着脸,淡淡的说了句:“我去书房了!”也就是东厢房。
不等顾伽罗回话,他抬腿就要走。
顾伽罗忽然出声叫住他,“大爷请留步,我有话要说。”
齐谨之扭头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不耐烦的说道:“什么话?说罢!”
顾伽罗没有说话,直接从袖子里掏出双手,拢在唇边哈了哈气,“外头天寒地冻的,咱们还是进屋说罢。”
齐谨之也觉得四周的寒风凛冽,没有多想,丢下一句:“走吧!”转身便往正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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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7章 合作愉快
齐谨之和顾伽罗一前一后的进了西次间。
房间里,紫薇等大丫鬟已经提前命人燃起了熏笼,茶水也准备妥当了。
见两人进来,夏竹、夏蝉等几个二等丫鬟纷纷迎上来,伺候两人褪去大毛衣裳,又奉上了一碗热腾腾的姜茶。
顾伽罗捧着茶,习惯性的坐在了临窗大炕的左手边。
齐谨之没有言语,接过茶,径直坐到了另一边。
夫妻两个隔着一张炕桌,却没有半分亲近的动作,两个各自抱着茶碗,吸溜吸溜的喝着茶水。
一碗热热的姜茶下肚,一股暖流从身体游走,有些冰凉的身子也渐渐暖合起来,两人都舒服的喟叹一声。
炕边放着熏笼,里面的木炭正噼噼啵啵的燃得正旺,人坐在近前,只觉得暖烘烘的。
以至于进屋没多久,两人身上就冒起了汗珠儿,顾伽罗直接脱了外头的长袄,只穿着一件家常的小夹袄,藕荷色的面料,映衬得她的皮肤愈发白皙晶莹。
时至冬日,天黑得早,紫薇拿来一个山字形的紫铜烛台放到了小炕桌上,三根蜡烛摇曳生姿,映照着这一房角落很是明亮。
顾伽罗挥挥手,将一众丫鬟都打发出去,安静的房间里只剩下他们夫妻两个。
“到底什么事?”
齐谨之也不脱鞋,直接盘膝坐在了大炕的蒲团上,眼睛盯着几丛跳跃的火苗,冷冷的问道。
“大爷,你回来也有半个月了,咱们还没有好好说说话吧?”
顾伽罗看着齐谨之。柔柔的说道。
齐谨之眼睛都不动一下,依然盯着烛火,嘴里却凉凉的说道:“说话?哼,你顾大奶奶恁般厉害,我可不敢跟您随便说话。”
对于齐谨之的冷嘲热讽。顾伽罗一点儿都不在意,反而认真的说:“大爷,我知道你的心结,但不管你信不信,我可以摸着心口说一句,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对不起齐家的事儿。”
听到顾伽罗提起这件事。齐谨之那张死人棺材脸终于有了表情,他嗤笑一声,“顾氏,过去你到底做了什么,你心里有数。无需跟我赌咒发誓。”
一边说着,齐谨之一边将两只脚拿下来,扭头斜睨着她:“行了,你也别跟我说这些废话了,干脆些,今天叫我进来到底说什么?”
顾伽罗依然不恼,有了霍家人的提醒,现在她最不缺的就是耐性。
再者。‘顾伽罗’虽然没有做那事,可确确实实让人家齐谨之‘被’戴了绿帽子。
齐谨之是个骄傲的人,自幼出色。不管是读书、练武都力压东府的齐勤之、齐勉之哥儿俩,结果惟独在妻子身上丢了个大丑。
后来顾伽罗为了逃出铁槛庵,更是诱导一些士子将齐家的秘事编成了段子满京城散播。
连带着,寻常百姓也知道了齐谨之的妻子顾氏曾经入过铁槛庵的事儿。
以至于齐谨之出门的时候,不管走到哪儿,都能碰到旁人或同情、或嘲讽的眼神。
这样的眼神。哪怕是个忠厚老实懦弱的普通男人都受不了,更不用说似齐谨之这般少年时便有才名的名门贵公子了。
顾伽罗试着站在齐谨之的角度来回顾这件事。她发现,如果她是齐谨之。也想掐死那个害自己沦为笑柄的‘顾伽罗’。
如此一想,顾伽罗便对齐谨之曾经意图掐死自己的行为有些释然了。
勾了勾唇角,顾伽罗继续柔声道:“好,过去的事咱们暂且不提,妾身既然决定回来,那就是想跟大爷好好过下去——”
“嗤~得了吧,顾氏,你若不是因为自己的名声太烂,另嫁嫁不到什么好人家,你也不会回来。”
齐谨之觉得自己再待下去就是浪费时间,直接从炕上跳了下来,拍了拍衣服褶子,作势就要往外走。
这个熊孩子,真不可爱,她都这般低声下气的求和了,他竟然还如此不留情面。
顾伽罗的好耐性终于有些透支,眼见齐谨之要往外走,她脱口道:“你可知贾老太君此行的目的?”
齐谨之脚下一顿,慢慢转过身,唇边噙着一抹怪笑,“不装了?”
说着,齐谨之重新坐到炕上,嘲讽的说道:“早就这么说话不就得了,还非要装什么贤妻良母?哼,顾氏,你还是早些放弃吧,你呀,根本就不是做贤妻的料!”
还柔声细语的摆出一副敞开心扉的谈心模样,齐谨之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果然是个熊孩子,竟然诈自己!
顾伽罗心里的小人已经拎起了鞭子,真想狠狠的抽这熊孩子一顿。
齐谨之这么‘熊’,顾伽罗只得放弃跟齐谨之好好谈心的念头,深深吸了口气,道:“方才在春晖堂,贾老太君要给大爷您纳个二房。”
“二房?”齐谨之一怔,“谁呀?等等,莫不是那个贾家的女儿?“
这也好猜,贾老太君带来的晚辈当中,只有贾姝一个异姓女。
顾伽罗挑眉,半开玩笑的说道:“大爷果然厉害,竟是连这个都能猜到。没错,就是那位贾家表小姐。”
顾伽罗一边说,一边看着齐谨之的神情,“说起那位贾小姐,还真是个美人儿,长得好、性情也好,就是配给宦官人家做儿媳妇也使得。大爷若是有心,不妨就亲上做亲,纳了那位表小姐如何?”
齐谨之翻了个白眼,似笑非笑的说:“哦?顾大奶奶不反对?”
顾氏若是真的不在意,她就不会郑重其事的寻他来说话了。哼,这些女人就是这样,明明心里在意的紧,嘴上却硬要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谎话。
真真是死鸭子嘴硬。
顾伽罗被他笑得有些尴尬,恼羞成怒的嚷了一句:“我反对如何?不反对又如何?大爷你会听我的意见吗?”
齐谨之干脆的摇头,吐出一个让顾伽罗更加气恼的词儿:“不会!”
靠之,这熊孩子,还让不让人愉快的聊天了?!
顾伽罗如便秘般的黑脸,却取悦了齐谨之,他不厚道的笑出声来,“顾大奶奶,您倒十分有自知之明啊。不过,你放心,贾家表小姐再好看,也与我无关。”
齐谨之渐渐收敛的笑容,伸出一根手指,在顾伽罗面前晃了晃:“近几年内,我不会纳妾,也不会蓄婢,更不会弄出什么庶出子女。”
家里的爵位没了,在西南平乱的时候,齐谨之就给自己定下了目标,未来十年内,他要努力拼搏,争取早些恢复家族的荣光。
至于什么子嗣、侍妾,并不在他的考虑之中。
还有一点,齐谨之虽然对顾伽罗各种嫌弃,但却明白,齐家大奶奶由顾伽罗来做,对他、对齐家是有利无害。
这些日子他也在反复思索,觉得母亲的话有道理,只要顾伽罗恪守本分,老老实实的做好齐家大奶奶,他也愿意给她正妻该有的体面。
在人前维护她的面子,背地里也不做有碍‘夫妻感情’的事情。
至于两人没有感情、形同陌路,这也好办,等时机成熟了,他们选个恰当的日子和离也就是了。
估计顾伽罗对他也没有多少眷恋。
现在的他们,想做正常的夫妻已经不可能了,那就索性做一对互利互惠的合作伙伴吧。
顾伽罗想借齐家刷名声,齐谨之要借顾家以及冯家的人脉复兴家业,两人公平交易,谁也不欠谁的。
顾伽罗只是不知道齐谨之的心思,听了这话,不由得愣了下,“当真?”他真的愿意维护她和顾家的脸面?
“当真。”齐谨之扯了扯嘴角,再次露出痞痞的笑容,“不过,你可别自作多情。我不纳妾可不是为了你,而是因为我暂时不想。”
管你想不想,只要你别做让我没脸的事情就好。
顾伽罗暗地翻了个白眼,嘴里却道:“放心,妾身旁的长处没有,就是有自知之明。”
齐谨之见正事已经说完了,也不再耽搁,直接下了炕,伸了个懒腰,临出门前,又低声说了一句:“有自知之明就好,希望你能清楚的明白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顾伽罗仿佛听懂了齐谨之话里的意思,她轻叹了一声,也故作呐呐自语的回了句,“你给我正妻该有的体面,我便还你一个‘相夫’教子的贤妻。”
顾伽罗刻意加重了‘相夫’两字的读音,表示她愿意借住娘家和外家的势力,辅助齐谨之重入官场。
好,非常好!齐谨之听懂了顾伽罗的暗示,满意的点点头,不过嘴上还是不屑的‘哼’了一记,直接掀帘子出了西次间,大步朝东厢房走去。
听到齐谨之的‘哼’声,顾伽罗知道,他这是同意了自己的建议。
看来齐谨之也不是只顾着闹别扭的熊孩子,至少还懂得权衡利弊。
如此甚好,以后她们就做一对平等合作、互利互惠的交易伙伴。
“大奶奶,您没事吧?”
紫薇和其它丫鬟都被打发了出来,在廊下看到齐谨之扬长而去的模样,心下不禁担心,赶忙进了西次间,低声询问道。
“没事,”总算跟齐谨之达成一致了,顾伽罗忽然有种浑身轻松的感觉,她甚至有闲心关心其它,“对了,最近我命你们寻找的那几味药可有下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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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8章 癞蛤蟆
紫薇不愧是宋氏调教出来的丫鬟,办事效率就是高,她几乎想都没有想,直接回道:“好叫大奶奶知道,还差一味药,其它的几味都已经找到了。”
顾伽罗略觉惊讶,“哦?这么快?”
几个月来,顾伽罗一直潜心研究贺氏送给她的祖传医书,对药材、医理也有了些了解。
实话说,她让紫薇寻的几味药都不是普通的草药,哪怕京城物质丰盈,也未必能轻易找到。
而且紫薇还要在内院当差,只能靠每个月两次回家休息的时机出去。她们主仆来到齐家才拢共不到两月,紫薇能出去的时间加起来不超过三天,她怎么能这么快找到那些药?
如果那些药材都找对了话,那、那足以证明紫薇丫头不简单啊!
紫薇听出顾伽罗话里的赞许,抿嘴一笑,谦虚的说:“也是奴婢幸运,恰巧遇到了谢氏商队进京。”
谢氏商号乃大齐第一皇商,生意遍布大江南北,名下的商铺更是多得不可计数。
每年谢氏的商队、船队都会浩浩荡荡的送货进京,货物品种繁多、品质上乘。
是以,谢家在京城的‘元盛德’乃京城第一百货商铺,日用百货、蔬果药材、珠宝玉石、南北奇珍、海外洋货……只要大齐地界上有的货物,基本上都能在元盛德找到。
元盛德的东西好,信誉也好,生意异常兴隆。
谢氏商队补货不断,但对于一些百姓日常中并不常用的稀罕物,比如生僻药材什么的。备货就不是那么充足。
说来也是紫薇的运气,顾伽罗刚刚给了她‘寻药’的差事,谢氏在西南的商队便进京了,顺便带了一些西南的特产。
药材便是其中一项。
于是,紫薇毫不费力的便在元盛德买到了十味药材。又在其他的大生药铺子买齐了两味,只剩下一味药还没有寻得。
顾伽罗恍然,她竟忘了谢氏的元盛德。是呀,有元盛德这样一看堪比后世大淘宝的存在,寻那十几味药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紫薇的功劳也不能抹杀。有时候,‘运道’对于一个人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资本。
顾伽罗笑道:“那也是你平常用心了,否则谢氏商队每个月都会进京,怎么不见旁人能有这种‘幸运’?”
紫薇唇边的笑意愈发灿烂,但还是忍着没有露出来。“说到底还是大奶奶有福泽,元盛德名下的生药铺子已经好几个月都没有进药材了,偏巧这个月就进了,显见老天爷都在帮您呢。”
好听的话谁都乐意听,顾伽罗明知道对方是在恭维自己,也忍不住眉眼染上笑意,“好好,咱们都是有运道的人。对了。还剩哪一味药没有找到?”
紫薇忙敛住笑容,认真的回道:“还缺一味上好的黑节草(即铁皮石斛)。元盛德倒是有一些,但成色不是特别好。里面的坐堂先生说,过几日还有一个商队进京,或许能带来上乘的黑节草。”
紫薇办事谨慎,大奶奶说要上好的,她便不敢以次充好。宁可再等些日子,也不愿敷衍差事。
顾伽罗眯了眯眼睛。“嗯,很好。既是这样。你先把那十二味药都交给我吧。至于那黑节草,待元盛德的商队抵京了再买不迟。”
其实。顾伽罗让紫薇采买的十三味药中,只有七味药是她真正要用的,剩下的六味,包括什么黑节草在内,都不过是烟雾弹。
顾伽罗可不想‘那事’办成后,有人会顺着药铺这条线查到自己。
紫薇赶忙道:“是,奴婢这就去把药拿来。”
“等等,”顾伽罗换住紫薇,悄声问了句:“这事并无第三个人知道吧?”
紫薇连连摇头,无比笃定的说道:“大奶奶放心,奴婢从没有对外人提起,连家里人也没有泄露半分。”
紫薇心里打着鼓,大奶奶交给她的‘药方’上,赫然有一味南疆乌头呢。
紫薇虽然不懂什么药理,但对于惯常的毒药还是听说过几种,乌头,便是一种可以要人性命的剧毒。
大奶奶这是要做什么?莫非她要对齐家的人下毒?
应该不会吧,大奶奶如果对齐家心怀怨恨,大可不必回来啊。
可……紫薇下去取药的时候,暗暗嘀咕着:难道大奶奶还有什么仇敌?
紫薇在顾伽罗身边服侍的时间尚短,只几个月的功夫,可她到底是顾伽罗最信任的心腹,顾伽罗连‘买毒药’这种事儿,都交给了她,足见大奶奶对她的看重。
作为主子的心腹,主人有没有那种要人性命的仇敌,紫薇即便不十分知道,也有个大概的印象。
紫薇闷头数了又数,还是没有头绪。
紫薇素行沉稳,心里各种猜测,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从自己房中取了装药材的匣子,便回到西次间交差。
顾伽罗打开匣子,只见里面放着十来个一指长的小纸包。
她随便打拿起一个,打开,细细的闻了闻,唔,这是川穹。
然后又是一个,这次是曼陀罗籽。
接着她继续抽检,这次则是上好的当归。
顾伽罗满意的点点头,她需要的七味药材中便有川穹、当归和曼陀罗籽,看成色,这些药材都是极好的。
“很好,紫薇,你确实用心了。”
顾伽罗将小纸包折好,重新放进匣子里,笑着对紫薇道。
紫薇赶忙应道:“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顾伽罗收好匣子,洗漱一番便睡下了。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顾伽罗不顾严寒,照例在院子里舞弄了一会儿鞭子,待鼻尖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她才停住手。
齐谨之也早早的起来了,去西侧的教武场练了会功夫,又一路小跑的回到了院子。
回到院子的时候,正好看到顾伽罗收起鞭子,他眼眸闪过一抹晦暗,始终无法忘了那日被鞭子缠颈的羞辱。
“哟,难怪大奶奶能有如此伸手,冬练三九,果然用功啊。”
齐谨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阴阳怪气的说道:“只有一点,大奶奶是内宅妇人,却整日沉迷武道,岂不是有不务正业之嫌?”
顾伽罗气息微喘,听了这话,头也不抬的回了一句:“大爷整日里勤奋练功,妾身看了很是欣喜,所以才……呵呵,妾身这是‘夫唱妇随’呢。”
夫唱妇随?谁让你‘随’了,齐谨之的鼻子都要气歪了,“大奶奶还是先把自己的分内事做完了,然后再想其它吧。”
这是笑她分不清轻重、不懂分寸吗?
顾伽罗也不恼,笑嘻嘻的说:“出嫁从夫才是最要紧的分内事吧,妾身跟从夫君的脚步,亦步亦趋不敢懈怠,也从未想过其它呢。”
齐谨之:“……”
顾氏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伶牙俐齿了?
“……哼,随你!等哪日练粗了手、身子走了型,你可别后悔!”
齐谨之丢下一句话,鼻孔朝天的转身往东厢房走去。
顾伽罗看到他如此傲娇的模样,不由得轻笑出声。
齐谨之抬脚正准备上台阶,听到笑声,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哈哈,”背后的笑声愈发猖狂了,齐谨之暗道一声‘该死’,却头也不回的上了抬脚、进了东厢房。
他们夫妻几乎每天都要来这么一场,有时顾伽罗赢,有时齐谨之胜,两人各有输赢,时间久了,谁也不会在意。
斗完嘴,两人依然能‘相敬如冰’的坐在一起用饭、吃茶,谁也不会再找后账。
这次也不例外。
早上吵完架,到了中午的时候,齐谨之依然会回上房用饭。
“大爷,巳正一刻了(即11:15)。”
东厢房服侍的丫鬟是自幼服侍齐谨之的丫鬟,现在留下来的有两个:一个叫承影,一个叫七星。
啧,不用问,单听丫鬟的名字就知道,齐谨之多么的喜好武功,否则也不会用吴越名剑的名字来给丫鬟起名。
说话的是承影,她今年十七岁了,在齐谨之身边待了六七年,主仆间的感情很不错。
“哦,该用午饭了呀。”
齐谨之合上书卷,抬头看了看窗边的日头,点头,“把这些都收拾了吧。”
他将书卷放到书案上,然后指了指书案上的笔墨等物什吩咐道。
承影忙答应一声,麻利的将书案收拾妥当。
齐谨之站起身,绕过书案,晃了晃头,又伸展、活动了胳膊,颈部、肩窝等处发出细微的响声。
许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坐下来读书了,时间久了,身体竟有些僵硬。
齐谨之苦笑着摇摇头,齐家不能再领兵了,以后他都要像今日这般埋头案几呢,唉,想想就觉得苦闷。
就在这时,外头响起小丫鬟的通传声,“大爷,东府慎三爷来了。”
齐慎之?
他来做什么?
齐谨之放下胳膊,整了整衣服,扬声道:“快快有请。”
话音方落,身着石青色灰鼠皮斗篷的齐慎之便走了进来,面容依然俊秀,笑容也非常温雅,饶是齐谨之对东府的人都不待见,也忍不住对他露出笑容。
正房里,顾伽罗也听到了院内的声音,她的脸色不禁沉了下来,这齐慎之,好端端的来沉香院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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