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6章 你好,夫君!
是梦魇了?还是屋子里真的进了贼人?
顾伽罗望着完好无损的窗子,心怦怦跳得厉害,手不自禁的扶上脖子。如果方才是做了个噩梦,那么也太真实了,顾伽罗现在都忘不了那种脖子被人卡住的火辣窒息感。甚至,她此刻还觉得脖子有些疼。
难道不是梦?
可赵国公府又不是寻常百姓人家,可以任用贼人自由出入。顾家以武起家,家中不管是主人还是下人,从小都会研习家传的武功。就是顾则媛、顾伽罗这些女子,小时候也跟着家里的婆子学过几招。真若打起架来,一两个壮汉也未必能近身。
方才那个黑影,却能轻轻松松的绕过顾家的层层护卫,一路杀进内院,要么此人武功奇高,要么便是有内鬼接应,否则寻常贼人很难做到!
顾伽罗皱了皱眉,直接翻身下炕。想确定是梦还是事实很简单,她只需找面镜子看一看就可以了!
“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顾伽罗刚下了床,在屏风外值夜的慧香便醒了,揉着惺忪的睡眼,含糊的问道。
顾伽罗回道:“我没事儿,就是有点儿口渴想倒杯水喝,慧香,我自己来就好,你接着睡吧!”
慧香正准备穿鞋,听到这话,忙追问了一句:“小姐,真不要奴婢过去?”小姐素来是个有主张的,说是不要,应该就是不要。
顾伽罗‘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屏风外的慧香见状,也不再坚持,重新上了矮榻,竖着耳朵听着。只要里头有什么吩咐,她便第一时间赶过去。
顾伽罗拿着火折子点着架子床侧的烛台,然后端着烛台来到妆台前,打开梳妆盒的玻璃镜,就着烛光细细一看,顿时愣住了。
只见那光可鉴人的玻璃镜中,清晰的折射出一个人影。而那节纤长白嫩的颈子上。在喉头左右,赫然有两个深深的指印。
顾伽罗伸出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慢慢扶上颈子。小巧的指头扣在那两个指印上,她发现,自己的指头只能遮住三分之二的指印。由此看来,方才掐她脖子的人。应该是个手掌极大的人,或者说是个健壮的男人!
果然不是梦。而是进了贼人。
可那贼人为何潜入顾家?又为何寻上她顾伽罗?还试图、试图掐死自己?!
顾伽罗的心仿佛被人紧紧抓住,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小姐,您没事吧?”
慧香听到了顾伽罗急促的呼吸声,心下一惊。急声问道。
“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好了。时辰不早了,咱们都继续睡觉吧。”
顾伽罗拿着烛台回到架子床上。噗的一声将烛火吹灭,黑暗中,她平躺在床上,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头顶的那幅藕荷色的帐子发呆,剩下的后半夜怎么都睡不着。
国公府里,同样无眠的还有一个人。
梧桐苑的东侧厢房里,姚希若兴奋的盘膝坐在床上,帐幔都放了下来,将架子床这方小天地隔离成一个封闭的小空间。她睁着眼睛,看着半空中,似乎那里有什么稀奇的玩意儿一般。
事实上,在姚希若的视网膜中,确实存在一个新鲜的东西。自打她高烧醒来后,她发现,她脑中不但多了一份记忆,还多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那个长得像个夷人的小女孩口口声声说什么‘宅斗系统’,姚希若不知道系统是什么,但经过这一个来月的摸索,她好像明白了:只要她完成那个神马系统发布的任务,就能得到相应的奖励,而这些奖励积少成多,当累计到一定数值的时候,便能兑换自己想要的东西。
姚希若的脑子很灵活,且比常人多了一世的记忆,承受能力也比常人高许多。所以对于这个莫名出现的东西,除了最初几天的震惊外,随后的日子里,她更多的却是惊喜。
因为系统商铺里罗列的东西太诱人了,什么包治百病的丸药,什么延年益寿的灵丹,什么美容养颜的汤剂,什么摘叶飞花的武功秘籍……基本上只要人能够想象得到的宝贝,这里应有尽有。
看完那些奇珍异宝,姚希若高兴不已,恨不得立时将所有的宝贝收入怀中。
只可惜,她的奖励点数不够,只能先去完成系统发布的任务,慢慢积累点数。
经过半个月的努力,姚希若终于赞了九十多点奖励值,而一百点的时候,她便能换取那套‘白莲花养成秘籍’了,虽然她不知道‘白莲花’暗喻何物,但货品介绍里说得很清楚,只要练成了这套秘籍,将会成为众人喜爱、男人追捧的极品女人,且当她成为真正的‘白莲花’之后,不管是宅斗、宫斗还是各种斗,都能一往无前。
到那时,什么顾伽罗,什么九公主,她统统都不怕。
眼中闪着熊熊野心,姚希若激动的点击‘搜寻任务’。面前的画面一闪,飞快的出现了一行行的字——
任务一:获得陌生丫鬟的忠心一枚,完成奖励一点,失败扣除一点,时效三天。
任务二:结交闺蜜一名,完成奖励一点,失败扣除一点,时效七天。
任务三;获得外祖母的偏爱,完成奖励三点,失败扣除三点,时效三天。
姚希若算了算自己目前的奖励点,发现正好差五点就够一百。她咬了咬牙,将三个任务全都接了下来。
前两个任务很好完成,收买人心、结交朋友什么的,对一向最爱装模作样的姚希若来说,并不困难。
可最后一个却有些难度。外祖母虽然疼她,可还达不到‘偏爱’的程度,至少跟顾伽罗相比,外祖母还是更喜欢顾伽罗。
姚希若关上系统,眼睛恢复了正常。她双手抱着膝,下巴搁在膝头,咬唇想着如何讨好外祖母。
想着想着,姚希若脑中灵光一闪:系统只是说‘偏爱’,但并没有标明是跟谁相比。顾伽罗她比不上,可旁的表姊妹呢?比如顾家那几个庶出的小姐?
姚希若陡然有了底气,她开始掰着手指想哪个表妹最透明。想了一圈总算确定了对象。
“呵~~”姚希若兴奋的一夜只睡了两个来时辰。次日醒来。便不住的打呵欠。
“小姐,您的气色不太好,要不再多睡会儿?”丫鬟坠儿看到姚希若眼下的黑眼圈。不禁担心的说道。
“无妨,早上我还要帮外祖母摘菜呢。”姚希若忍住打哈欠的欲望,吩咐道:“对了,我让针线房做的粗布衣服做好了吗?”
坠儿回道:“昨儿就送来了。奴婢已经帮您熨烫过了,小姐。您真的要穿?那、那衣服的料子太粗糙了,您的皮肤娇嫩,可能受不了那种粗布呀。”
姚希若却坚持:“拿来吧。伽罗妹妹说得对,做活就该有个做活的样子。我既然要帮外祖母下地摘菜,就该换上粗布衣服,一来方便。二来也不会糟蹋了好衣服。”
坠儿无奈,只得将那套葱绿色的粗布衣裤拿来。
姚希若利索的换上。然后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只别了一根精致的木雕簪子,乍一看去,还真几分清秀村姑的模样。
坠儿看了眼角直抽搐。
姚希若却很满意,洗漱完毕,换上一双粗布布鞋,便去了稻香院。
进了院门,来到后院的菜地,赵氏老夫人正在给菜地浇水。
老夫人听到声音,抬头望去,看到一身粗布、一脸清爽的姚希若,老人家不禁勾唇笑了笑,这才对嘛,下地就该有个下地的样子,偏有些人,为了讨好她,硬是穿着一身绫罗绸缎、白袜锦履的来菜地。每每看到这样的人,老夫人都心塞的要命。
“叮咚,收获老夫人好感度一点!”姚希若眼睛一亮,唇边的笑容更胜,娇嫩嫩的说道:“外祖母,希若来帮你摘菜了。”
“乖,希若真是个好孩子,注意脚底下,我刚浇了水,有些泥泞。”老夫人的脸上笑开了菊花,亲昵的对姚希若说道。
“多谢外祖母关心,希若省得,”姚希若小心翼翼的来到地头,一边跟老夫人闲聊,一边帮忙摘菜。
就听她故作疑惑的说道:“咦?今天怎么不见伽罗妹妹?”
老夫人笑道;“我看她这几日太辛苦了,就让她好生歇着,地里的活儿又不多,我一个人就能成。”
姚希若心里不以为然,面儿上却笑着点头;“可不是,每天看着伽罗妹妹忙来忙去的,我都心疼,她是该好好歇歇呢。”
老夫人上了年纪,最不想看到儿孙们不和,是以听到姚希若如此说话,愈发欢喜,道:“谁说不是呢……”
“叮咚,收获老夫人好感度一点,z0250号用户加油,争取早日完成任务!”清脆的叮咚声在脑海中响起,姚希若的心情异常明媚。
顾伽罗的心情却有些郁闷。
过了大半夜,她脖子上的指印渐渐变成了青紫色,怎么看怎么吓人。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顾伽罗连衣服都是自己穿的,她刻意挑了件立领的窄袖上襦,又在颈子上套了一串拇指头大小的珍珠项链,勉强遮住了那指印。
给宋氏请了安,准备像往常一样跟着她去处理家务。
宋氏却没有急着去议事厅,而是欲言又止的说道:“香儿,齐家大郎回京了。”
“哈?”顾伽罗一怔,脱口道:“齐谨之?他、他回京了?什么时候?”
宋氏道:“昨天,说是给家里送八月节的节礼……”
昨天?昨天!顾伽罗的心念一动,不知怎的,竟觉得昨夜那黑影无比熟悉——齐谨之,一定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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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7章 知难而退
“顾伽罗,不许回齐家,听到了吗,不许你再踏入齐家半步!”
耳边忽然响起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男声,顾伽罗有些模糊的记忆瞬间清晰起来。
就在昨夜,那个黑影掐住自己脖子的时候,曾经在她耳边说了这么一句。那时顾伽罗正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暂时忘了这一节。
顾伽罗苦笑,有了这句话,再加上她的猜测,她可以基本肯定,昨夜潜入她闺房的那人,正是她的夫君,齐家西府的大爷齐谨之。
如此,她的那些问题便有了答案——
其一,齐谨之有这个能力。顾家以武起家,齐家亦是如此,齐谨之更是齐家新生代中最出色的男丁,没有之一。
依着他的本事,半夜潜入戒备森严的赵国公府,也不是不可能。
再者,齐谨之是顾家的女婿,对顾家的建筑构造颇有几分了解,有他这个半个主人,根本无需内应便能摸进顾家内宅。
其二,齐谨之有动机。
齐谨之随父亲镇守西南大营,没有特殊情况不能返京。可他这次硬是以‘送节礼’的名义,亲自跑了趟京城,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顾伽罗掰着手指算了算时间,从‘顾伽罗’红杏出墙到现在,已经过去两个月多月了。从京城去西南,路途遥远,通信不便,但那是对普通人来说。齐家不同,他们家自高祖时就世代镇守西南,在西南经营几十年,早就开辟出了专属齐家的通讯、货运渠道。
所以,京城有任何风吹草动,不消半个月。远在西南的齐家便会知道。
尤其这次顾伽罗的事儿闹得太大,哪怕齐家东府的人不出手,有些与齐谨之交好的世家公子也会给他通风报信。
顾伽罗料定,齐谨之定是听信了某些不好的传闻,这才找个由头回京,以便亲自来落实情况。
很不幸,坊间至今还流传着某世家贵女红杏出墙的风流艳事。顾伽罗可以想象。齐谨之根本无需刻意打探,各种关于她顾伽罗的流言便会涌入他的耳朵。
作为一个男人,一个正常的男人。任谁也受不了自己的妻子偷人。尤其偷的还是他的死对头、样样不如他的齐勉之!
如此,也就能理解,为何昨夜齐谨之会摸进顾伽罗的闺房,还企图想掐死她了!
不自禁的摸了摸颈子。顾伽罗心有余悸的想着:这齐谨之的手真狠。若不是她忽然被惊醒,没准儿就被他活活掐死了呢。
“香儿。你不必担心,齐大郎是个明事理的孩子,他、他不会听信市井蠢妇的那些浑话的。”
宋氏见顾伽罗脸色不太好,以为她在担心齐谨之会责怪与她。赶忙劝慰道。
“明事理?”顾伽罗扯了扯嘴角,只觉得脖子上的伤更疼了。
犹豫了下,顾伽罗担心的说道:“话虽如此。可齐谨之好端端的忽然回京,定是有什么事情。我听父亲说过。最近边陲平稳,并无什么战事。而京城也是风平浪静,更没有什么要紧事,他此次回京,极有可能是为了女儿的事情啊。”
虽然她不想与齐谨之和离,但倘或齐谨之钻进了死胡同,认定她偷人,甚至不惜暗地里下手弄死她,那么,她也没有必要维持这段婚姻了。
和离有损齐、顾两家的联盟,可若是顾伽罗被齐谨之弄死了,齐、顾两家别说结盟了,反目成仇都有可能啊。
宋氏并不知道昨夜的事,不过她听出了顾伽罗的言下之意,想了想,道:“齐大郎此番回来,确实有些蹊跷。这样吧,我待会儿就给清河县主写封信,问问情况。待世子爷从衙门回来后,再命人去齐家打探一下。”
不管怎么说,顾伽罗是赵国公世子的嫡长女,决不能被人折辱了!齐家小子是真回来送节礼也就罢了,如果是为了跟顾伽罗‘清算’,那这事儿就须得好好斟酌一番了。
这边母女两个正说着齐谨之,那边齐谨之母子两个也正在谈论顾伽罗。
“母亲,儿子想休妻!”
齐谨之坐在母亲榻前的鼓墩上,双腿微微张开,双手放在大腿上,腰身挺拔,一看便是个行伍之人。他原本俊美白皙的面皮儿,因着整日在野外操练,变得有些粗糙,颜色也成了健康的小麦色。
年轻人约莫二十岁左右,面庞又带几分青涩,但眉宇间皆是坚毅,一双剑眉斜插入鬓,双目灿若星辰,鼻梁高挺,双唇有些薄,却并不显冷情。
齐谨之的五官和他的行事作风一样都非常硬朗,线条起伏鲜明,怎么看都是个极俊美的人。
只是,此刻这个俊美的年轻人却满脸煞气,语气冰冷的说着话。
清河县主叹了口气,道:“谨哥儿,你还是知道了?”
齐谨之冷冷一笑,嘲讽的说道:“顾氏闹得这么大,又是铁槛庵,又是天雷飞火,又是评书段子,不管走到哪儿都能听到某姓贵女的‘传奇’,儿子不聋不瞎,进京只半日就知道了!”
“谨哥儿,你、你别听信外头的那些流言,他们都是胡说的,”清河县主见儿子生气了,赶忙劝道:“这件事其实很简单,顾氏误信歹人,中了东府的圈套,这才——”
齐谨之抿紧双唇,抬手打断母亲的话,冷声道:“那就更不能留下顾氏了。咱们家是个什么情况?睡觉都要睁一只眼,每说一句话都要斟酌再斟酌,就这还有可能中了那边的道儿。顾氏却这么蠢,如何承担得起未来当家主母的重任?”
愚蠢比‘偷人’更不值得原谅,尤其似‘顾伽罗’这般,蠢就罢了,偏偏没有自知之明,硬是往作死的道路上狂奔。这、这比一个真正的傻子还让齐谨之厌烦呢。
“左右我们成亲的时候没有圆房,顾氏还是清白之身,”齐谨之顿了顿,唇角又浮现一抹嘲讽的笑,“当然,如果她跟旁的男人有牵扯,这个‘清白’还有待商榷。”
“谨哥儿!”清河县主听儿子说的不像。低声训斥了一句。“这话也是能浑说的?”哪有做丈夫的污蔑自己妻子‘不清白’。难道顾氏真的偷了人,齐谨之的面子就好看?
真若到了那一天,齐谨之定会成为京城权贵圈儿的笑柄——什么少年俊彦。分明就是只戴了绿帽子的活王八!
正所谓‘胳膊折了往袖里藏’,就算顾伽罗真的偷人,为了齐谨之以及齐家的面子,也要帮她遮掩下来。然后悄悄的把人处置了。怎么能像齐谨之这般口无遮拦?!
齐谨之也自觉失言了,可又不想承认。将头扭向一边,有些孩子气的说道:“反正顾氏不能再回齐家!”他可不想被顾氏戴绿帽子,然后再招来一个更淫荡、可耻的‘平妻’。
想到梦中的场景,齐谨之眯了眯眼睛。心道:只可惜不知道那个贱人住在哪里,否则昨夜定结果了她。
相较于顾伽罗,齐谨之更恨那个害了他一辈子的‘平妻’。虽然这些都只是一个梦。可那梦太真实了,时隔两个多月。齐谨之还能清晰的回想起每一个细节。
有时,齐谨之忍不住怀疑,那个梦是不是老天在向他预警?
别看齐家是武将,家中男丁大半都会驰骋沙场,齐家男人个个煞气十足,但齐家却是个积善人家。暗地里不知做了多少善事。偏齐家人从不张扬,只为求个心安。
也别说,好事做多了,就是有福报。大齐朝开国几十年,朝中数次震荡,齐家都平平安安的度过。齐家的男人们,虽领军打仗,却都没有献身疆场,三代家主也都不是短命鬼,基本上都是寿终正寝。
所以,两个月前,齐谨之做了那个诡异的梦后,他反复揣测,觉得定是齐家行善积德,老天爷开了眼,不忍齐家西府嫡支断绝,这才降梦示警。
尤其是几日前,齐谨之又做了个梦,在梦里,齐家横遭大祸,几乎灭门,整个齐氏也被打击得一蹶不振。
梦醒后,齐谨之又惊又怕,暗中调查了一番,发现现实中确有几分征兆。而他那位惹祸的好堂兄也已经开始行动了。
齐谨之顾不得多想,借故返回京城。既然事情已经无法阻挡,他要做的,便是多做些准备,省得齐家落得梦中那般的惨境!
有了这件事,齐谨之愈发相信梦中的预警,所以才想提前将顾氏赶出齐家。
正想着,耳边传来清河县主的声音:“和离不行,休妻更不行。谨哥儿,我是你亲娘,是绝不会害你的,你这次就听娘的话,继续跟顾氏好好过日子吧。顾氏没有偷人,且现在已经进益了,前几日还让东府吃了个哑巴亏……”
清河县主絮絮叨叨的说着,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打消儿子休妻的念头。
齐谨之捏着鼻梁,对顾氏,他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恨她蠢笨、不检点,另一方面又可怜她。虽然现实中有一些与梦中呈现的情节有些不同,但齐谨之相信,某些人的结局是注定的(比如顾氏)。除非她们能彻底改掉自己的脾性。
但顾伽罗……摇摇头,齐谨之正想继续劝说母亲,忽的脑中灵光一闪,他道:“好吧,我可以不和离,但是我想娶个平妻!”
大齐推崇一夫一妻,所谓‘平妻’多半出现在商户之家,似黔国公府这样的世家望族,绝不允许娶什么平妻。
齐谨之此举,对顾伽罗是一种羞辱。他只希望顾伽罗能知难而退,自己主动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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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8章 妙真(二更,求小粉红)
“平妻?”一个不敢置信的女声响起。
“齐家是这么说的,”宋氏的表情也有些不好,不过她还是竭力解释道:“不过,说穿了还是个‘妾’,上不台面的的东西。”
顾伽罗皱着眉头想了好半晌,左右看了看,凑到宋氏耳边,轻声嘀咕:“母亲,齐谨之是不是脑袋被马蹄给踩坏了?堂堂黔国公府的公子竟敢娶‘平妻’?他是嫌自己的后院还不够乱吗?”
在大齐,一个男人身边可以环绕好几个女人,但一夫一妻才是王道,其他的不过是侍妾之流,充其量也就是个玩意儿。而她的便宜夫君居然弄出了一个‘平妻’,他就不怕内宅不宁、后院不清?
如果没有人掣肘也就罢了,哪怕他纳一堆的贵妾也无妨,可问题是,隔壁东府虎视眈眈,几乎是拿着显微镜在找寻西府的错处,齐谨之竟然自己将把柄往人家手上塞。
顾伽罗摇摇头,感觉自己的三观有点裂,话说,现在这个齐谨之,真是后世历史上那个威名赫赫的战场煞神?!她怎么觉得现实版的齐谨之有点儿二呢。
宋氏本来还有些生气,听了顾伽罗这话,忍不住喷笑出声,忙又掩住嘴,低着头忍了好一会儿,才道:“不许胡说。不过,齐大郎这个要求,也确实过分了些,分明就是不把赵国公府放在眼里呀。”
说着说着,宋氏的火气又蹿了上来,恨声道:“他这么做,根本就是逼你主动跟他和离呢。”真真没担当,想要和离。只管大大方方的提出来,又何必鬼鬼祟祟的行此伎俩?
顾伽罗静默了,没错,齐谨之故意提出这么一个要求,分明就是拿顾氏的名声做要挟。想要保住顾氏的尊严、赵国公府的体面,顾伽罗就该识趣的主动下堂离去。
否则,齐谨之就敢弄出个‘平妻’来恶心顾伽罗、羞辱赵国公府。
“母亲。齐谨之可有明确的对象?”思索良久。顾伽罗冒出这么一句话。
宋氏一怔,随即才明白过来,顾伽罗所谓的‘对象’指的是齐谨之的那个平妻。别说。这事儿她还真知道:“清河县主倒是提了一句,说是黔国公爷(即齐令先)麾下一员副将的妹子。那副将在年前进山清剿前朝余孽的时候,不慎被山中毒蛇咬死,只留下一个妹子和一个寡母。齐家大郎和那副将是生死之交。那副将临终前将母亲、妹子托付给了他。”
顾伽罗冷哼一声,“好个‘守信’之人。竟将好兄弟的妹子当侍妾?!”语气里满是不屑,不知不觉间,后世称颂的大齐第一猛将形象在顾伽罗心目中彻底幻灭了。
现在的顾伽罗觉得,齐谨之。你丫就是个又二又渣的混球!
宋氏蠕动了下嘴唇,好半天才冒出一句话,“香儿。或许齐家大郎并不是良配。”
明明误会都解释清楚了,那件事也算揭过去了。没想到齐谨之却不依不饶的。
说实话,在齐、顾两家的联姻中,顾伽罗固然有过错,但齐谨之也不是纯洁无暇的。当初两人刚刚成亲,合卺酒刚刚喝完,西南的战报来了,其实也没有多么紧急的军务,但齐谨之为了战功,还是丢下新婚妻子,连洞房都没入就去了西南大营。
新婚之夜被抛下,骄傲如‘顾伽罗’者肯定接受不了,心中充满了对齐谨之的埋怨,两人还没开始正式过日子,夫妻之间便有了裂痕。
这也是为何‘顾伽罗’会生出‘外心’的主要原因——好你个齐谨之,竟这般无视本小姐。你不重视我,自有大把的人抢着给本大小姐献殷勤呢。
恰在此时,齐勉之一副‘知心大哥哥’的面孔出现,又是温言安抚,又是馈赠礼物、鲜花,齐勉之有姚希若做军师,对‘顾伽罗’是知根知底,想要讨好她更是信手拈来!
如此,不过一个月的光景,‘顾伽罗’和齐勉之便有了些**,最终造成顾家颜面尽失、顾伽罗被关铁槛庵的结局。
在这件事中,‘顾伽罗’占了八成的错,而齐谨之也有一二分的不对。
如今齐谨之竟要将所有的错都算到顾伽罗的头上,未免有些小家子气,宋氏很是不满。
顾伽罗有些犹豫,齐谨之确实有问题,可、可就此放弃的话,是不是太草率了?
宋氏看出顾伽罗的纠结,想了想,道:“这件事先放一放,不能齐家说什么,咱们就应下来。顾家也不是小门窄户,不容许他们作践。”
顾伽罗点点头,又道:“正好马上就是八月节了,各家各户都忙着过节,先不必回应齐家,一切等过完节再说。”
要过节了,舅舅们的节礼也快到了。负责护送节礼的都是舅舅们的心腹之人,顾伽罗决定跟那些管事们见个面,然后探听下舅舅们的主意。
顾伽罗和宋氏商量出了结果,便直接将此事丢到一旁,宋氏领着顾伽罗一起准备节礼,负责各家的来往交际。这些活计很琐碎,却是大齐贵妇们的闺中必修课,顾伽罗学得格外认真,一时忘了齐家的破事儿。
顾家没有回音,清河县主心里便知道有些不好,唉,儿子这次是有些过分了。可儿大不由娘,再者,那何副将是为了救自家国公爷才被毒蛇咬伤的,齐家欠何家一条人命哪。
纳何氏为妾,将她们母女收到齐家的保护之下,也算是一种报恩。
对此,清河县主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可她实在不想放弃顾家这门姻亲,每日思来想去很是纠结。
齐谨之却似抛开了一个包袱,整个人都轻松起来,每日里进进出出的忙个不停。每每清河县主想找儿子说话都找不到人,惹得她愈发烦闷。
但不管清河县主如何心烦意乱,她还要看顾家里的庶务和人情往来。顺便还要提防隔壁的大长公主出幺蛾子。
不过,令清河县主意外的是,最近一段时间,东府格外安分,就连向来喜欢蹦跶的大长公主也开始窝在家里修身养性。
“不对,隔壁有些不对劲啊。”清河县主静心来细细一想,便察觉出了问题。悄悄唤来心腹婆子。低声交代了几句。
那婆子连连应了几声便退了出去。
次日,婆子来见清河县主,悄声回禀:“大长公主的旧疾复发了。宫里的太医束手无策,东府的人正满世界寻找妙真大师呢。”
大长公主幼年时吃了许多苦,落下了病根儿,随后生孩子的时候又遇到了难产。九死一生的将孩子生了下来,但身体却就此毁了。偏偏她的病属于女子的妇科症状。太医院的一群大老爷们不好看诊。
普天之下,唯有京郊净月庵的妙真大师能医治,不巧的是,一年前妙真大师外出云游了。如今不知所踪。
清河县主嗤笑一声,道:“难怪没出来作妖呢,原来是旧疾犯了!”
那婆子跟着笑道:“可不是吗。听说因为身体不好,大长公主连最宠爱的一个戏子都给杖毙了。”
驸马齐铿十多年前就去世了。大长公主成了寡妇,却并不像寻常寡妇那般闭门过日子,相反的,大长公主很喜欢享乐,游乐、养戏子、提拔寒门士子,都快七十的人了,还喜欢跟清俊小少年混在一起。
不过,大长公主辈分高,且皇家女向来如此,只要她不太出格儿,不惹出什么大麻烦,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哼,为老不尊。”清河县主鄙夷的骂了一句。
……
“叮咚!恭喜z0250用户将三个任务全部完成,一共获得五点奖励值。”清脆的电子合成音再度响起,姚希若激动不已。
“z0250用户共有一百点奖励值,可兑换《白莲花养成秘籍》一套,是否兑换?”视网膜中闪现出一行字。
姚希若毫不迟疑的点了‘兑换’按键。
“兑换成功!”
“叮咚,z0250用户已成功完成五十个任务,在宅斗的道路上迈出了关键的第一步,系统特奖励‘新手大礼包’一份,是否接受!”
姚希若还来不及查看刚刚兑换出来的《秘籍》,视网膜中又出现了几行字。
新手大礼包?什么东西?
姚希若有些疑惑,但她还是习惯性的点了‘接受’,礼包嘛,应该是好东西吧。
“接收成功!”
一道白光闪过,姚希若的道具包里多了一个小礼包,她点开一看,顿时喜上眉梢:“美容养颜丹一粒、起死回生丸一颗,以及《玄医秘籍》一套。天哪,系统竟然送了如此神奇的宝贝。”
姚希若坐在架子床的帐幔里,看着半空嘿嘿的傻笑。
仔细看了看三样宝贝的说明,姚希若的脸上笑开了花儿,喜滋滋的盘算:“唔,起死回生丸先留着,这美容养颜丹倒可以试一试。”女人嘛,最看重的还是自己那张脸。
“至于这《玄医秘籍》,一定要学,”姚希若眼中闪过一抹恨意,前世如果她懂医术的话,就不会被顾伽罗害得一尸两命。以前没有机会也就罢了,现在老天既然给了她如此神奇的宝贝,她定要好好把握。
只是,宅斗系统是她最大的秘密,决不能随意暴露,倘或她学会了《玄医秘籍》的医术,将来用的时候,若有人追问师承,她又该如何回答?
拿着那卷古朴的秘籍,姚希若思索半晌,总算想出了一个办法:“哎哟,不是还有妙真大师嘛,几年前跟着父亲在任上的时候,我曾跟着她学过一点,到时候,直说是妙真大师的真传不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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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9章 表哥来了
平安大长公主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
起初,大家都以为她不过是旧疾犯了,就是平安自己也觉得没什么大碍,将妙真大师留给她的药方拿出来,命人照着方子煎了药,再按照妙真给她开的食疗方子吃些滋补的药膳。
平安甚至都不许家里人将她生病的消息传出去,眼瞅着就到八月节了,每年仲秋,宫里都有宴集,众宗室、权贵齐齐去宫里赴宴。
平安可不想因为一点儿小病而耽搁了在宫里亮相的机会。她也担心隔壁西府会趁着自己生病搞些小动作。
但令平安和齐家东府众人想不到的是,平安接连吃了几天药,病情非但没有转好,反而有加重的趋势。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平安就非常清晰的感觉到,她的身体正在一点点的衰败,身体的观感、机能也在逐步衰弱,甚至出现老化、老死的现象。
平安觉得事情不妙,赶紧命人去宫里请太医。
平安是皇室辈分最高、年纪最大的长者,她病了,宫里自然不敢马虎,直接将太医院院正贺青枫派了来。贺院正世代从医,一手祖传的医术非常高明。
但他仔细瞧了平安的脸色,诊了脉,又问了近旁服侍的人一些问题,却还是没能查出病因。有一点可以肯定,平安绝不是旧疾犯了,而是有了新的病症。
贺青枫皱着眉,谨慎的措辞,“大长公主这病,确有几分蹊跷。然微臣学艺不精,竟、竟一时也无法断定……微臣建议。多请几位同僚过来,大家一起会诊,讨论下病情,或许、或许能找到病因。”
齐勉之的脸色有些不好看。父亲、兄长都在西南大营,身为留守齐家东府最大的嫡出男丁,眼下他便是顶门立户的人,揉了揉眉心。齐勉之道:“贺院正医术高明。连你也看不出祖母的病?”
贺青枫羞愧的红了老脸,低声道:“微臣无能。”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大长公主这病不能太拖了。如果可以的话,府上除了太医院的太医,也可多多寻访一些民间的好大夫。齐公子,民间多奇人。大长公主这病,似病非病、似毒非毒。微臣、微臣也——”
他擅长针灸之术,妇科、儿科也多有涉猎,可、可与毒物一项,并没有太多的研究啊。
而且。有句话贺青枫没敢说,据他诊断,大长公主十有八九是中了毒。所中之毒还是西南边陲特有的奇毒,无色无味。中毒后也没有什么巨大的反应,但身体却会一天天的衰弱,直至死亡。
西南边陲?那里可是齐家的地盘,齐家东府、西府的主子都在那里。
远在京城的大长公主却莫名中了西南的奇毒,这中间,还不定有怎样的家宅内斗、龌龊不堪呢。
身为太医院的院正,贺青枫长年在宫廷和权贵圈儿行走,对于里面的门道很是了解。
而齐家,更是权贵圈儿里最乱的一户人家,时不时都会爆出主子中毒、小主子意外的丑闻,贺青枫掌管太医院十多年,性格早如琉璃球一般滑不留手,他岂会轻易搀和齐家的事儿?但身为医生,他还有起码的职业道德,所以在最后又似是而非的点了一句。
“毒?”齐勉之纨绔归纨绔,却并不笨,一下子抓住了重点,“贺院正,你是说我祖母不是生病,而是中毒?!”
贺青枫扯了扯嘴角,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只一味谢罪,说自己能力不足、医术不到家,还请尊府另请高明之类的话。
齐勉之却从贺青枫的神情中得到了答案,脸顿时冷了下来,双手死死的握成了拳头,心中暗道:定是隔壁敢的好事,该死,她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对祖母下毒?
齐勉之暗中将清河县主一干西府女眷骂了个狗血淋头,面上却不显,客客气气的将贺院正送出了家门。虽然贺青枫没有治好大长公主的病,却给齐家点明了方向,单冲这一点,齐勉之也要感谢人家。
再者,贺青枫是个老狐狸,一手针灸出神入化,圣人长年有偏头疼的毛病,每次都需要贺青枫出手,所以深得皇帝宠信。京中的贵人们,谁也不敢轻易慢待贺院正。
“去,将京中擅长解毒的大夫全都给我找来,”齐勉之站在台阶上,背在身后的双手早已握成了拳头,他冷声道:“另外,再命人张榜告示,寻医术好的奇人异士……只要能治好祖母的病,齐家定会重礼厚谢。”
齐家西府的大管事低头垂手站在台阶下,齐谨之说一句,他答应一句。
齐勉之抬眼看了看西侧建筑群,继续道:“还有,让那边的人多警醒些,清河县主可不是个善茬儿,祖母病了,她们必会趁机兴风作浪。”
管家连连应声,表示一定会安排好西府的眼线。
齐勉之又道:“齐谨之也会回来了,说是什么送节礼,但我一个字都不信,他定是有什么阴谋,你安排几个人,把他给我钉死了,每日里他做了什么、去了哪里都要给我弄清楚……”
说着说着,齐勉之心头一动,齐谨之前脚刚刚进门,后脚祖母就‘病’了,这期间,是不是有什么怜惜?
毒?
齐勉之眯起眼睛,他虽然没有去过西南,但听父兄提到过,西南多山地密林,山林里有许多剧毒的虫蝎蛇蚁,还有一些独特的毒花毒草,甚至还有什么瘴气,不拘哪一种都能要人性命。
难道祖母所中之毒,是齐谨之带回来的?
想到这里,齐勉之又悄声问管家,“我记得父亲曾经从西南请回几位会些医术的人,他们如今在哪里?你悄悄将人寻来,我有话问他们。”
大管家脸色一变,压低声音问:“爷,您是怀疑大长公主——”
齐勉之竖起一指抵在唇前。无声的打断了大管家的话。
“老奴明白了,老奴这就去办!”大管家风风火火的出了齐家。
第二天,京城的各大街口便贴出了告示,齐家重金悬赏医术高超的异人,许多大夫闻风而动,只半天的功夫,齐家东府的大门前便围满了人。其中有前来看病的医生。但更多的却是跟着瞧热闹的市井闲人。
东府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住在隔壁的西府不可能不知道。很快,大长公主身染怪病的消息便传开了,齐令先和清河县主问询后。赶忙领着齐谨之等兄弟,及其女眷赶往东府探病。
病榻上,大长公主面无血色,整个人看起来苍老了许多。她倒也没有昏迷不醒,只是没有力气。仿佛所有的生命力都进入了衰退期。此时的大长公主,全无往日光鲜的模样,浑身散发着一种浓浓的暮气。
齐令先和清河县主见了,不由得大吃一惊。慌忙询问:“大伯母,您这是怎么了?勉哥儿,伯母到底得了什么病。为何虚弱至此?”
不过几天不见,大长公主竟似老了二十岁不止。且气息微弱。面无生机,仿佛闭了眼就有可能再也睁不开了。
齐勉之好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了,眼中布满红血丝,嘴上胡子拉碴,整个人都憔悴不堪。他嘶哑着嗓子,消沉的说道:“贺院正和几位太医都瞧过了,却始终没有查出病因。有人说是旧疾,有人还说可能是误食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齐勉之眼中闪过一抹恨意,眼角的余光瞥向站在齐令先身后的齐谨之,密切关注着他的反应。
然而让齐勉之失望的是,齐谨之并没有任何异常,俊秀出尘的面庞上满是复杂的神情:有惊讶,有疑惑,还有隐隐的暗爽与窃喜。
齐谨之的表情很符合他的身份,也切合东府和西府的恩怨。如果齐谨之面上全是‘为长辈担心的忧色’,齐勉之反而会觉得奇怪。
难道不是他?
齐勉之忽然有种不确定了,可家里养的那几个西南大夫说过,大长公主确实是中了毒,但那毒物很是稀奇,连他们也没听说。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毒物来自西南!
齐令先和齐谨之父子两个都有嫌疑。不过齐令先今年春天进山剿匪的时候受了伤,圣人特许他回京调养,西南军务暂时交给刚刚成亲的齐谨之。
西南大营一向有齐家统领,齐令先、齐令源各领一半的人马。为了不让对方染指自己的军队,齐谨之宁肯抛下刚刚拜堂的妻子也要去西南,足见两府人对西南大营的看重。
可齐谨之如今却忽然回京送节礼,全然不怕西府的势力被东府侵占,这、这事怎么看怎么有古怪。
如果说齐谨之是来毒害大长公主的,齐勉之反而更相信一些。
可齐谨之的表情坦然,丝毫没有心虚的样子,这让齐勉之又有些怀疑自己的推测了。
正琢磨着,耳边传来齐令先的声音,“勉哥儿,此事可回禀你父亲了吗?”
齐勉之点头,“侄儿已经命人八百里快信送至西南,估计这两天父亲就能收到信。”大长公主病重,作为儿子和嫡长孙,齐令源、齐勤之必须火速赶回来。
听了这话,一直沉默不语的齐谨之悄悄勾了勾唇角:成了!
……
赵国公府的大门外,一队马车缓缓驶来,一个丰神俊朗、仿若谪仙的青年男子正坐在打头的马车里。
“大少爷,咱们到了!”外头赶车的小厮回禀道。
车内的男子放下手里的书卷,撩起车窗帘子,看到熟悉的顾家大门,微微勾起唇角,心道:香儿,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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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0章 自荐
“明伯见过老夫人!老夫人一切可安好?”
稻香院的正堂,谪仙少年姿态优雅的拱手行礼,声音宛若玉珠滚落银盘,煞是好听。
老夫人高坐在正中的罗汉床上,眉眼含笑的看着那少年,“哎哟,几年不见,明伯长得愈发好了,瞧瞧这模样,竟是比当年的冯玉郎还要出色呢。”
老夫人口中的‘冯玉郎’不是旁人,正是堂下少年的亲生父亲冯延寿,‘玉郎’是冯延寿的绰号,据说当年他还是今上伴读的时候,因长得白净俊秀、清隽淡雅,被先帝赞了一句‘古有卫玠,今有冯家玉郎’,自此,冯玉郎便成了冯延寿的第二个名字。而世人只要一说到美男子,便会提到冯玉郎。
谪仙少年,也就是冯明伯,听了老夫人的话,略带羞赧的说道:“老夫人谬赞了,小子顽劣,不及家父多矣。”话虽这么说,但少年眼中却充满自信,父亲是他的偶像,他有信心赶上、并超越父亲。不只是容貌,还有学识、才干等等等等。
老夫人笑得慈爱,语气柔和的说道:“俗话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现在已经颇有当年你父亲的模样了。说起你父亲,这些年他们在南边还好吧?你母亲和弟弟妹妹们也还好吗?”
冯明伯直起身子,恭敬的回道:“多谢老夫人惦念,父亲、母亲和弟弟妹妹都很好。”
老夫人点点头,“你父亲是个能干的,你母亲也贤惠,当年——唉,不说了。大过节的,还是说些高兴的事儿,听说你已经过了乡试,是个举人老爷啦?”看到冯家人,她不禁想到了早逝的儿媳妇冯氏,唉,那也是个极好的人哪。可惜没福气!
冯明伯俊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明伯愚钝,勉强过了乡试,父亲说我还欠些火候。命我提前回京,去书院好好研读几年,再考虑参加会试。”
老夫人忙道:“回京好,京城的好书院多。名师大儒也多。只是不知你父亲可有给你寻好书院?”
冯延寿科举出身,冯家更是书香门第。冯老爷子桃李满天下,冯明伯想要寻个好地方读书很是方便。所以,老夫人也就没有说什么‘让你姑丈帮忙’之类的客套话。
冯明伯笑了笑,乖乖的回话:“好叫老夫人知道。父亲与京华书院的周山长是同年,父亲早已跟周山长写了信,明伯将入京华书院跟着周山长读书。”
老夫人虽然是内宅妇人。但对于外头的事还是听过一些,微微点头。“京华书院很好,周山长也是极有才学和名望的大儒,你能拜在他的门下,也是你的福道呢。”
冯延寿与周山长关系莫逆,冯明伯去了京华书院自然与寻常学生不同,而是直接拜周山长为师,是书院的精英弟子。
冯明伯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
外头小丫鬟回禀,“二小姐,三小姐来了。”
老夫人笑了,道:“是伽罗和琳儿,你也好久没见到她们了吧。”
冯明伯是顾伽罗的嫡亲表哥,顾琳的生母翠姨娘出身冯家,如今翠姨娘的父母兄弟还在冯家当差,所以在某种意义上,冯家也是顾琳的外家。
冯明伯来了,旁人也就罢了,她们姐妹是必要前来见礼的。
冯明伯眼中闪过一抹异彩,道:“是呀,自从五年前我们阖家去南边,便再也没有见过香儿,哦,还有琳儿表妹。好几年了,只通了几次信,我父亲和母亲很是挂念,就是我们这些兄弟姐妹也很想念两位表妹呢。”
冯家人想念顾伽罗是真,至于顾琳,不过是捎带着。
老夫人笑着点头,“可不是嘛,伽罗也极想念你们这些亲戚,只是四年前她出了意外,性子有些孤拐,自今年嫁了人,她改了许多。如今呀,她变得越来越像你姑母了,行事稳重、言行稳妥……你瞧了就知道了。”
老夫人说这话,也是提前给冯明伯打个预防针。
冯家离开五年了,但对于京中的事儿,冯延寿一清二楚。
四年前顾伽罗出了意外,没用半个月的功夫,远在南边的冯延寿便知道了,立时派了得力的管事来顾家兴师问罪。
顾伽罗清醒后,性情大变,时不时的闹出笑话、闯出祸事,渐渐弄得自己没了好名声,这些冯家也都知道。
不过冯延寿怜惜外甥女幼年丧母,帮她撑腰的舅舅们也都不在京城,是以对她多有纵容,对于‘顾伽罗’的种种不合理的要求,冯延寿也都竭尽全力的满足。
为了‘顾伽罗’,一向克己奉公、极有原则的冯延寿,甚至以公谋私,利用职权之便‘说服’谢氏商号帮‘顾伽罗’做生意。
至于坊间的流言,冯延寿根本就不信。
他是顾伽罗的嫡亲舅舅,本能的偏向自己的外甥女,而且‘顾伽罗’性情大变的时候,他并不在跟前,是以,冯延寿怎么也想象不出向来乖巧的外甥女会嚣张、跋扈?更不相信‘顾伽罗’的种种狂悖言行。
“不过是坊间无知蠢妇的胡言乱语,当不得真。”冯延寿始终这么认为。
直到两年前,‘顾伽罗’害得宋氏流产,人证物证俱在,‘顾伽罗’自己也默认了,可她就是不知悔改,冯延寿听了派去顾家的管事婆子的回禀,这才有些失望。
失望归失望,冯延寿对幼妹留下来的唯一女儿、他的唯一外甥女还是非常心疼。今年‘顾伽罗’出嫁,冯延寿因公不能亲至,但还是命亲信管事送了一车车的宝贝给‘顾伽罗’做添妆。
但这次的事儿闹得太大了,‘顾伽罗’居然把自己弄进了铁槛庵,冯延寿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把玩一方上好的古砚,听了下头人的回禀,冯延寿什么都没说,手上的古砚摔成了碎片。
“……香儿这事儿有古怪,定是有人陷害!”
冯明伯脑海中又回想起临行前父亲对他说的话,“你到了京城,切记要将此事调查清楚。香儿没了亲娘,我们又不在身边,齐家是个狼窝子,我一直不同意香儿嫁入齐家,偏……算了,过去的事就不提了。香儿性格爽直,说不准着了齐家人的道儿。平安大长公主,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冯延寿是今上伴读,自幼在皇城出入,很了解某些皇室贵女的脾性。
冯明伯是冯家出了冯延寿之外,第二个全身心相信顾伽罗的人。他比顾伽罗大五岁,记忆中对顾伽罗的印象一直停留在那个跟在他身后的白嫩软萌的小团子,会用甜糯糯的声音唤他‘明哥哥’。
至于那些流言蜚语,冯明伯是不信的,他只相信自己的眼睛。也相信自己的判断,他的表妹,绝不会似传说当中的不堪。
果然,冯明伯的马车还在路上,便又得到了新的消息:顾大奶奶已经出了铁槛庵,她是被冤枉的!
“明哥哥,真是你呀,哎哟,五年不见,明哥哥竟变成这幅模样了!”
顾伽罗一进门,便看到了端坐在紫檀四出头官帽椅上的冯明伯,笑眯眯的说道。
“香儿,我变成什么样子了?嗯?”冯明伯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温和的说道。
“变得、变得像个真正的魏晋名士了呢。”
顾伽罗顽皮的皱了皱鼻子,娇笑着公布答案,随后跑到冯明伯近前,眼中满是久别重逢的欢喜,“明哥哥,见到你真好!”
冯明伯唇边的笑意一直蔓延到眼底,他柔声道:“香儿,你一点儿都没变,还是那个乖巧、善良的小檀香。”他就知道流言不可信,眼前的女孩儿,容貌变得精致了,身量也长高了,可性情依然如五年前那般天真烂漫、乖巧可爱!
表情可以作假,但眼神做不来假,冯明伯直直的看着顾伽罗,一双杏眼澄澈如水,纯净异常。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又岂会是个骄纵、任性,甚至不守妇道的怀女孩儿?!
……
“平安大长公主病了?病得很重?”
最近一段时间,姚希若将全部的经历都投入到宅斗系统中,一时没心思顾忌其他,所以对坊间最大的新闻并不知情。今天她学习完《玄医秘籍》,正准备去外祖母那儿刷好感度,忽听到两个小丫鬟闲聊,这才知道自己险些错过了大事。
“是呀,听说大长公主的病很怪,太医院的院正、太医都束手无策,齐家张榜重金悬赏善医道的奇人异士,结果,人来了不少,却还是没人能治好大长公主。”
小丫鬟很有八卦精神,说起外头的新闻是口沫横飞,“听说齐家的赏金都提到一万两黄金了,但还是,唉,可怜大长公主,听说齐家已经在准备后事了,连圣人和皇后都闻讯亲自赶到齐家探视,齐将军(即齐令源)和齐大公子也已经上了折子,准备返京给大长公主侍疾……”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后头的八卦,姚希若没兴趣继续听。
她也不去稻香院了,直接返回了梧桐苑。回到自己房间,姚希若命小丫鬟准备笔墨,她开始伏案写信。
当天下午,齐勉之收到了一封信,他皱着眉头打开,大略了看了一遍,顿时愣住了:“……姚希若竟然是妙真法师的亲传弟子?还尽得妙真师太医术的真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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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1章 还是有哥哥好啊
冯明伯拜见完老夫人后,便又去拜见顾则安和宋氏。
在宋氏的院子里,冯明伯见到了宋氏的三个儿女:顾珏、顾琼和顾璟。
对于宋氏这位真正有涵养、有德行的世家贵妇,冯明伯非常尊敬。虽然他不相信自己的表妹会像流言中说的那么不堪,但‘顾伽罗’曾经害宋氏流产的事儿,冯明伯还是知道一些。
只是冯明伯有些护短又偏心,他听到消息后,潜意识的给‘顾伽罗’找理由:香儿才十三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宋氏受伤,或许只是个意外。
虽然这么想,但冯明伯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对宋氏,他还是有些愧疚,更有些许担心,担心宋氏会因此而对‘怀恨在心’,即便不报复,也会对‘顾伽罗’冷漠以待。
今日见了宋氏,以及亲眼看到宋氏与顾伽罗相处的模样,冯明伯总算放下心来,暗中赞叹:宋氏果然是个真正高贵、善良的世家贵女,果不负山东大族宋氏的美名。
心中更是暗暗决定,宋氏这般大度,冯家也不能亏待了人家。细长的丹凤眼微微上挑,目光扫过立在一旁的顾家大少爷顾珏,冯明伯有了主意。
“听香儿说,珏表弟聪明好学,小小年纪便考中了秀才?”冯明伯语气温和,举止优雅,不必刻意装扮,他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奇特的气质,让人看了就觉得舒服。
顾珏是宋氏的嫡长子,今年十二岁,眉眼颇似宋氏,唯有高挑的身量和宽宽的额头像极了顾家人。
顾珏长得像母亲,性格也像。小小年纪便严谨端方、规矩明理,一言一行透着书卷气,跟其它权贵家的公子哥儿不同,顾珏没有沾染纨绔习气,反而像个清贵文雅的书香门第的子弟。
顾珏由宋氏亲自启蒙,长到五岁便送到了宋家的家学读书,深得宋家家长。时任翰林院掌院宋大人的喜欢。
今年顾珏头一次下场。便一鸣惊人,年仅十二岁便考中了秀才,顿时成为京中勋贵人家交口称赞的对象。更成为权贵子弟痛恨的‘别人家的孩子’。
像所有读书人一样,对于真正有才学的人,顾珏非常敬重,他早就听闻冯家的大表兄冯明伯是江南才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信手拈来,年仅二十却极有才学。言谈举止间更透着魏晋名士的风流、洒脱。
这会儿听到冯明伯夸奖他,顾珏很是激动,小脸儿通红,胸脯拔得老高。还要故作镇静的说道:“大表兄谬赞了,与大表兄相比,我、我还差许多。”
冯明伯温文而笑。仿若春风拂过、百花吐芳,只熏得人心里暖暖的、甜甜的。惬意非常。他柔声道:“已经很好了,香儿还说你想出去游历一番?”
顾珏偷眼看了下座上的顾则安和宋氏,吞了吞口水,道:“先生常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出去走走,也能增长见闻。”
学里的先生要去南边游历,好几个与他同年考中秀才的同窗都想一起前往,顾珏也想去,只是家里人不同意,他正在跟父亲母亲磨呢。
其实他也不想想,在几个同年中,顾珏年纪最小,其他人最年轻的也有十八九岁,是成年人了,而他却还是个孩子。一个孩子想要出远门,顾家人岂肯答应?!
冯明伯却缓缓点头,“这话很是。”
顾珏眼睛一亮,不想冯明伯来了个转折,“不过,先贤有云‘力能则进,否则退,量力而行。’先贤还有话说‘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珏表弟想行万里路,只是不知,你现在可走过千里路?”
顾珏一愣,旋即明白过来,他的小脸有些涨红,羞的!
冯明伯又道,“珏表弟有心向学,也是好事,正巧下个月我才能入书院读书,在这之前,还有一个月的空闲,如果珏表弟有时间的话,可否领着愚兄在京畿附近走一走?京城乃前朝都城,有名的古都,附近的名胜古迹不知凡几,我早就心向往之,只是不知珏表弟——”
“愿意,我愿意,”顾珏连连应声,能跟江南才子冯明伯一起畅游,哪怕是他熟得不能再熟的京城,他也非常乐意。
冯表兄也说了,欲行‘万里’,须得先积跬步。他现在年纪小,体力有限,可以先试着去京畿附近的县镇转一转,积累下经验,也跟着冯表兄多学习一下。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江南才子结交也都是文采斐然的才子俊彦,跟着冯表兄进入这样一个圈子,哪怕只是个小跟班,顾珏也能受益不浅。
小少年决定了,最近一两年他先跟着冯表兄,待年岁渐长,时机成熟了,再远游也不迟!
想到美好的未来,顾珏的眼中满是亮光,嘴里更是连声说道:“表兄欲畅游京城,小弟愿为导引。”
冯明伯灿然一笑,道:“那就有劳珏表弟了。”
“嘿嘿,表兄太客气了,没什么,没什么的。”顾珏的小脸又红了,兴奋的!
顾则安和宋氏看了很是欣喜,宋氏更是暗暗点头,她知道,冯明伯这是有意示好呢,或者说,他是在回报她宋氏对顾伽罗的疼爱。
冯家……果然值得交往!宋氏眉眼不动,心里对冯明伯的举动很是满意。
冯明伯来京城,除了明面上的送节礼,还有其它几个目的:
其一,自然是进京求学。
其二,则是拜访京中的姻亲、故交,顺便收拾房舍,为家人返京打前站。
冯延寿在市舶司任上已经做了五年,连了两任,在他的手中,市舶司由无到有,从一片空白到日趋繁荣。冯延寿居功甚伟。
市舶司红火了,也渐渐吸引了许多人的关注,作为圣人手中最赚钱的衙门,市舶司一年的收入足以抵得上国库收入的五分之一,险些追上盐税了。
这可是一笔巨大的收入,不知惹来多少权贵眼红,更不知有多少人惦记冯延寿屁股底下的那张官椅。
自打去年开始。便有不少人四处寻门路、找关系。企图能取代冯延寿。就连太后、皇后的娘家,乃至太子、几位皇子也都盯上了市舶司,想把这个最大的钱袋子收到自己手中。
冯延寿若不是圣人的铁杆心腹。估计早就被人挤掉了。
饶是如此,最近一两年间,冯延寿也遇到了许多麻烦和刁难。幸而他为官勤勉、处事谨慎,那些人根本抓不住他的错处。再加上由圣人的支持,冯延寿才能继续在市舶司待着。
但、也待不了多久了。
冯延寿不止一次的跟长子商量。冯明伯的建议是‘急流勇退’。
冯延寿正直却不迂腐,权衡了下当前的局势,今年年初的时候给圣人上了密折。
圣人对冯延寿非常满意,自他登基后。冯延寿帮他办了许多大事:整顿盐务、乱后抚民、督建市舶司等等,如今市舶司已经步入正轨,圣人也有意将他调回京城。
冯延寿可是圣人的得力干将啊。决不能总放在地方上,进六部、入内阁。这是圣人给他准备好的晋升之路。
接到冯延寿的密折后,圣人考虑了一番,给了回批:“准奏!”
待六年期满,冯延寿就能回京了,现在距离任满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京中的房舍等庶务需要有人打理,于是冯明伯便提前进京了。
冯明伯逐一拜访了京中的姻亲,然后便开始收拾房舍,整顿内务,稍有空闲便邀上三五个谈得来的朋友一起游玩、吃茶聊天。
冯明伯也没有忘了顾珏。小少年跟在一群大哥哥身后,饶有兴致的听他们谈古论今、吟诗作赋……冯明伯等人并没有摆开架势的教导顾珏,但一个月下来,顾珏却学习到了许多课堂上学不到的东西,小小少年的眼中多了几分灵动,人也活泼了许多。
宋氏瞧了,心中愈发欢喜,她知道是托了冯明伯的福。而冯明伯这般照顾顾珏,全是看在顾伽罗的面子上。宋氏对顾伽罗愈发好了。
人与人之间就是这样,过去宋氏对顾伽罗更多的是一种责任和怜爱,而现在又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宋氏的变化很细微,但敏感的顾伽罗还是感觉到了,联想到家中最近发生的事儿,心中默默的叹了句:还是有哥哥好啊!
冯明伯确实是个好哥哥,为了表妹,他还做了许多事,比如暗中调查了某些事,然后在进书院读书的前一天,找上了他的便宜表妹夫。
“谨之见过大表兄!”不管齐谨之心里多么想跟顾伽罗撇清关系,但两人现在还是夫妻,顾伽罗的表兄亦是他的表兄,该有的礼节,他还是要遵守的。
冯明伯依然是温润公子的模样,淡淡一笑,伸手虚扶了下,“大郎无须多礼。我与香儿名为表兄妹,实则在我眼中,她如我的亲妹妹一般,你是香儿的夫君,自然也是一家人。”
齐谨之心里却咯噔一下,暗道一句:冯明伯这是什么意思?是来帮顾伽罗撑腰?还是——
冯明伯仿佛没看到齐谨之僵硬的表情,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齐谨之入座。
这里是云来茶楼的雅间,冯明伯没有让伙计动手,而是亲自持壶给两人烹茶。
冯明伯的动作宛若行云流水,随着他优雅的动作,一股淡淡的茶香在房间里萦绕。
齐谨之心里却没心思欣赏,他知道冯明伯此来是来者不善,且冯明伯此人,表面温婉如玉,实则腹黑狡猾。
果然,就在齐谨之心里打鼓的当儿,冯明伯开口了:“玉泉山的泉水果然好,若是再配上‘大茶叶’(即钩吻剧毒),味道定然极好!”
一听‘大茶叶’三个字,齐谨之瞬间变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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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2章 ‘邻居’的请托
“表哥,你这话我竟有些不明白呢。”齐谨之不自然的说道。
说完他就后悔了,他这么说,根本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呢,如果对方只是试探,听了他的这番话,反倒更加确定了。
齐谨之心里惴惴,唯恐冯明伯紧抓不放,将他暗中给平安大长公主下毒的事儿扯出来。
不想冯明伯只是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仿佛信了齐谨之的‘解释’。
但是,当齐谨之抬起头,看到冯明伯笃定的神情,好似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齐谨之便有些明白了,冯明伯定是查到了什么,他不明说,并不表明他会帮忙保守秘密,而是在等他齐谨之的表现。
齐谨之皱了皱眉,眼前这人比自己大不了一两岁,可不知为什么,对方却给他一种莫大的压力。他有种错觉,天底下似乎就没有冯明伯不知道的事儿,也没有他处理不了的麻烦。
这人,很危险!
齐谨之暗暗升起警觉,调整了下情绪,笑道,“表兄唤谨之前来,可是有什么吩咐?”应该是为了顾伽罗那个女人吧。
冯家的人很看重顾伽罗,哪怕顾伽罗现在的名声不太好,但在冯家人眼中,她依然是个宝贝。
冯明伯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茶,细细的品了品,叹道:“在这种地方能喝到这样的茶,倒也难得。大郎尝一尝,看看味道可还合你的口味吗?”根本就不接齐谨之的话茬。
齐谨之忌惮冯明伯,不想跟他明着起冲突,只得按照他的话,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齐谨之虽是世家公子,可齐家是武将。他自幼便跟着祖父、父亲习武,对于武人来说,吃茶就是为了解渴,似手中这种比酒盅大不了多少的茶水,连润喉咙都不够呢。
更不用说在西南大营里,训练起来,能喝上一口热水已是不易。谁还在乎什么好茶啊。就是有好茶。对他们这些行伍之人来说,也不啻于牛嚼牡丹,再好的茶叶也是浪费!
但齐谨之还是装模作样的砸吧了下嘴。点头:“这茶果然不错。”
犹豫了片刻,齐谨之决定还是由自己道破这件事:“表兄,我和伽罗——”
冯明伯根本不给齐谨之说话的机会,他有捻起一块炸得金黄的面果子。道:“这是云来茶楼的招牌茶点,味道很是不错。大郎也试一试吧。”
齐谨之接连被噎了两次,心情不免纠结,他没有看什么茶点,而是认真的说道:“表兄。我是个粗人,不懂这些雅事。咱们明眼人不说暗话,您若是有什么吩咐。只管交代,我定会全力相帮。”
冯明伯眉眼不动。依然笑得云淡风轻,只听他轻轻吐出几句话:“听说,尊府的齐令源将军正在招抚乌撒土司,天不作美,平安大长公主恰在此时得了重病,齐将军和齐小将军只得回京,唉,数年努力眼看就要成功了,结果——”
冯明伯摇了摇头,语气里满是可惜,话里话外很是同情齐家父子。
齐谨之的心又是咯噔一下,这冯明伯到底是什么人,他怎么连西南的事务都如此的清楚?还点出了‘乌撒土司’?
齐谨之不禁担心,冯明伯还探听到了某些消息,比如齐勤之滥杀山民、为战功肆意挑起诸部落之间的纷争等违法之事。
齐谨之更担心,冯明伯这个妖孽,没准儿还能通过一些蛛丝马迹猜到他此次回京的真正目的,倘若真是如此,那、那——
齐谨之眯起眼睛,眸光中夹在着些许凶光,生硬的说道:“表兄果然不负江南才子的美名,足不出户便知天下事,身处江南却对西南边陲的事了如指掌。”
齐谨之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就差指着冯明伯的鼻子说他‘一介白丁,却探听边陲军务,定然心怀不轨’了。
冯明伯也不恼,淡淡的说道:“大郎难道不知道,我大齐还有一件极好的东西,名曰‘邸报’?”齐令源招抚乌撒土司,乌撒土司有意归顺大齐,命人送了不少茶叶、马匹和药材作为贡品。这件事,昨日的邸报上写得清清楚楚。
冯明伯将一切推到邸报上,倒也合情合理。
齐谨之又被噎住了,什么邸报?邸报上只是说齐令源教化山民,里面根本就没有提到乌撒部族这个具体的名字,可冯明伯却知道了,这表明他另有其他的消息渠道。
可冯明伯摆出一副‘咱们聪明人,就是任性’的面孔,齐谨之反倒有些不知该如何跟他分辩了。
冯明伯见状,微微而笑,依然温和的说道:“我是个读书人,对军伍之事并不感兴趣。但香儿嫁入了齐家,齐家便也是我的姻亲了。所以,对于齐家的事儿,我才多关注了一些。如果有冒犯之处,还请大郎看在我是一心为了香儿的份儿上,宽恕则个。”
终于提到了正主儿了,齐谨之却没有方才那般强势了,他蠕动了下嘴唇,最后还是没能说出‘欲与顾氏和离’的话来。
甚至连提前准备好的‘兴师问罪’,也都咽了回去。
两军对垒讲究气势,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冯明伯深知这个道理。他来寻齐谨之说话,说话的重点,齐谨之定然心知肚明。如果冯明伯一上来就说顾伽罗的事儿,齐谨之的士气正盛,即便冯明伯手里有齐谨之的把柄,也未必能顺利达到目标。
如今,让冯明伯一通东拉西扯,一而再再而三的噎住齐谨之的话头,齐谨之的士气大损。也就直接造成了眼下这个局面。
冯明伯又道:“亲家家里出了这么多事,大长公主又身染重疾,香儿身为晚辈,实在不好袖手旁观。大郎啊,你觉得呢?”
齐谨之沉默不语。很显然,他并不想去顾家把人接回来。
冯明伯也不急,慢悠悠的说道:“正好我认识几位西南的巫医,尤善医治各种奇毒——”
冯明伯的话还没说完,齐谨之腾地一声站起来,拱手道:“多谢大表兄关心,表兄说的是。我明日便亲自去顾家。将伽罗接回来。”不接不行啊,听冯明伯这架势,他还真猜出了大长公主‘重病’的真相。
那件事还没有彻底成功。祸事仍未消弭,齐谨之知道齐家不能再出事了,如果此时传出‘大长公主不是得病,而是中毒。且下毒之人有可能是西府的人’的流言,宫里的贵人碍于名声。定会出面调查。
到那时,冯伯明这个狐狸再趁机发难……罢了罢了,不就是把顾氏接回来嘛,接就接。反正他已经打定主意要休掉顾氏,就算顾氏回来了,他也能再找到合适的机会把人赶出去!
冯明伯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眸子定定的看着齐谨之。“香儿自幼没了生母,慢说我父亲和几位叔父心疼。就是我们这些做表兄、表弟的,也分外怜惜她。我也没有太大的奢求,只希望香儿能平乐安康。”语调仍是那样的不急不缓,但让人听了却有种莫名的压力。
齐谨之听出来了,冯明伯这是在威胁他:想动顾伽罗,须得先考虑下顾伽罗背后站着的人。顾家的人就不用说了,冯家、冯家五位舅舅以及十几个长大成人的表兄,真心不好惹啊。
尤其是冯家的人个个都是护短又偏心的人,别人不用看,只看眼前这位冯明伯,就能知道冯家人是什么德行了。
顾伽罗有冯家人撑腰,他齐谨之想再寻个借口把人赶出去,可就为难咯。
可此时不把顾伽罗接回去,冯明伯必然还有后招。
齐谨之站在桌前,双手撑着桌面,盯着冯明伯看了许久,才咬牙道:“表兄放心,伽罗是我的妻子,只要她恪守妇道、规矩守礼,我定会敬她护她!”
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齐谨之也豁出去了,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接回顾伽罗,可以;善待她,也没问题。
但有一点,顾伽罗不能再像过去一样不安于室、招蜂引蝶,如果再做出丑事,就算拼着跟冯家鱼死网破,齐谨之也要把这个祸害撵出去!
冯明伯笑了,道:“这是自然!”他已经亲眼见了顾伽罗,确定表妹和早逝的姑母一样贤惠淑雅、文静守礼,所以他敢拍着胸脯保证表妹绝不会似流言中那般肆意妄为。
……
“琼儿,你最近都在忙什么?怎么也不来寻二姐姐说话?”顾伽罗笑着看向顾琼,她很想跟顾琼这个妹妹亲近,奈何隔了四年,再深厚的感情也变得有些淡了。
顾伽罗前些日子忙着学规矩、学管家,也没顾得上跟顾琼好好说话,如今诸事都已停当,她终于能抽出时间来看翠姨娘和顾琼。
顾琼抱着本书,听了顾伽罗的话,略带腼腆的说道:“也没忙什么,就是闲着无聊,找了几本书打发时间。我倒是想去看姐姐,但是姐姐每日里都忙得紧,我怕耽误了姐姐的正事,这才——”
顾伽罗那话也只是随口一说,并不是质问什么。见顾琼很是宝贝手中书的模样,好奇的问道:“琼儿在看什么书?”
顾琼赶忙将书递到顾伽罗跟前,不好意思的说道:“是唐本草,姨娘身子不太好,我、我便想着自己多学学。”
顾伽罗一怔,“你想学医?”
顾琼用力点头,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那位传说当中的妙真大师要回京了,如果能投到她的门下,不但能学习医术,还能结交许多有身份、有地位的贵人呢。
犹豫了片刻,顾琼抬起一双水蒙蒙的眼睛,怯怯的说:“二姐姐,我、我想跟着妙真大师学医,您、您能帮帮我吗?”
“妙真?”听到这个名字,顾伽罗猛然想起出铁槛庵前,邻居林侧妃的请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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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3章 命中注定
顾伽罗记得自己出铁槛庵那日,一直疯疯癫癫的林侧妃忽的跑到她跟前,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妙真大师是位极尊贵的人,烦请顾大奶奶有机会拜访一下她老人家,并帮我捎两句话,可好?”
妙真大师?唔,还别说,这人还真是大齐朝的传奇人物。顾伽罗在后世的时候,看了许多历史方面的书,也时常混迹于几大历史论坛。对于她曾经生活过的大齐王朝尤为关注。
不管是正史还是野史,亦或是民间传说、坊间奇闻,顾伽罗都看了许多。
其中,关于妙真大师的记载可谓是精彩非常:出身皇族(高祖幼子安亲王的嫡次女,太后钦封长宁公主),却命运坎坷(接连克死了三位驸马,最后遁入空门,一生无儿无女),多才多艺,尤善医术(却脾气不太好,轻易不出手救人)。
……这些都是官方的说法。
后世有人考据,推测长宁公主(也就是妙真啦)并不是安王妃的亲女,而是安亲王与太后私通所出的私生女。
这一点也是有论据的——
太宗在位时,对当时的皇后、太子很不待见,太宗曾经数次想废掉太子、另立他宠爱的小皇子为储君,但每一次都被以安亲王为首的宗室强力劝阻下来。
安亲王以维护正统为名,无比强悍的站在了皇后、太子这一边。但也有人私下里说,皇后和安亲王早就相识、且两人有私情。只是没有证据罢了。
而正是靠着安亲王和朝中几位国公爷的鼎力支持,当今圣人才能登上宝座。但当今登基后,对安亲王这个最大的功臣,却并不怎么看重。若不是怕落下一个‘忘恩负义’的骂名。当今都想直接将安亲王赶回家去做闲散宗室。
圣人的异常反应,也从另外一个方面证实了‘太后与安王有私情’的流言。
除此之外,太后对长宁公主超乎寻常的恩宠。如果说太后是为了报答当年安王的辅助之恩,这也说不通,因为安王不止长宁公主一个女儿,他还有好几个儿女,可太后唯独喜欢长宁。
而且。随着年岁的增长。长宁的模样渐渐张开,她长得一点儿都不像安王妃,反而越来越像太后!
还有一点。当今圣人不喜安王,却特别喜欢长宁。太后破例封一个宗室女做公主,圣人非但没有反对,还异常热心的给她加了封号。选中寓意非常好的‘长宁’二字。
要知道,同样是公主。有封号和没封号的待遇是不一样的。那时圣人膝下也有几个女儿,但除了皇后所出的嫡女外,其他的公主都还没有封号呢。
结果长宁一个宗室女,不但破格做了公主。居然还得了封号。
种种盛宠,无不彰显着长宁公主的出身不凡。哪怕后来长宁厌倦了红尘,执意出家。太后和圣人也都默许了,还特意给她圈了一大片山林。命内务府给她建了一座美轮美奂的庵堂,派遣了大批可靠的人入庵堂服侍、保护她。
没了封号,但因着太后和圣人的恩宠,妙真这个半路出家的尼姑,过得比寻常贵妇还要体面、舒服。想在京里呆着就呆着,呆烦了,抬腿就出去游玩。当然做公主的时候也能这般恣意,可问题是,公主倘或过于奢靡、放浪,那些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的御史会出来聒噪。
妙真却不同了,她是个带发修行的尼姑,就算有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行,那些御史也不会刻意针对她——人家都罚自己做尼姑了,你还啰嗦什么,就算你弹劾成功了,圣人又该如何处罚人家?
当年的平阳大长公主为了跟人家抢丈夫而闹出了人命,整个京城骂声一片,高祖无奈,也只是建了一个铁槛庵让平阳大长公主去‘静修’,罚她做个假尼姑。
可如今人家妙真已经是个尼姑了,论嚣张,也不及那位平阳,这让御史们怎么弹劾?!
“二姐姐,二姐姐,我、我是不是给您出了难题?”
顾琼见顾伽罗愣着出神,心里不耐烦,却还是装出一副怯怯的模样,扭缠着手里的帕子,“我也知道,妙真大师是个尊贵人,寻常人想见一面都不易,更不用说投到她门下拜她为师了。二姐姐,我只是仰慕妙真大师,这才想——如果太为难的话,就、就算了吧,其实我自己看看医书也是可以的。”
嘴里这么说,但顾琼的脸上写满了‘我要拜妙真大师为师,我要跟着她学医’。
顾伽罗回过神儿来,若有所思的看了顾琼一眼,缓缓道:“这事确实有些为难。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大不了咱们多送些束脩,再诚心诚意的恳求,估计也就成了。可妙真大师不同,她身份贵重,虽然安王府不如过去煊赫,但到底是亲王府第,且妙真深得太后、帝后的宠爱,慢说是咱们这些勋贵人家了,就是宗室贵女,妙真大师也未必给面子。”
顾琼的小脸飞快的闪过一抹怨毒,但很快,她又恢复了楚楚可怜的模样。
顾伽罗眼尖,捕捉到了顾琼的那抹异色,心中微微叹息:果然,四年的时间可以改变许多事。当年那个温顺可亲的小庶妹,如今不但跟她离了心,还、还生出了其他的心思。
顾伽罗看得清楚,顾琼方才那眼神,仿佛在埋怨顾伽罗这个做姐姐的没用,连妹妹的这点子小要求都做不到。
而且,顾伽罗还有种错觉,顾琼那神情太自以为是了,仿佛她顾伽罗欠了顾琼偌大的人情,顾伽罗不帮她就是忘恩负义?!
顾伽罗暗暗摇摇头,心道,‘前身’到底做了什么,竟让顾琼变成如此模样?
顾伽罗只当是‘顾伽罗’作下的烂事儿,倒也没有多想。无声的叹了口气,不管再怎么埋怨‘前身’作死,她还是要收拾这个烂摊子。
再者,顾伽罗和顾琼做了十来年的好姐妹,不管是为了往年的情分,还是为了补偿‘前身’对顾琼造成的伤害,她都要帮顾琼一把。
顾伽罗说:“不过。妙真大师是个慈善人。娘生前也曾与她有过几分交情。这样吧,待妙真大师回来后,我便亲自写封信送去静月庵——”
话还没说完。顾琼就一脸兴奋的说道:“哎哟,这、这可真是太好了,我怎么忘了母亲曾与妙真大师交好的事儿?妙真大师看在母亲的面子上,定会同意收我为徒的……谢谢二姐姐。二姐姐,您、您对我真是太好了!”
顾伽罗眉头皱了皱。顾琼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明明只是说‘试试’,可落到顾琼嘴里,怎么就变成‘一定能成’?
她这不是变相的强迫自己嘛?!
顾伽罗嘴上没说,但心里很是不舒服。是。‘前身’可能做了什么对不起顾琼的事,但对顾琼造成的伤害应该也不会太大,否则顾琼可不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可顾琼却总是表露出一种‘我是债主。这些都是你欠我’的神情,这就有些过分了吧。
算了。情分淡了就淡了吧,顾伽罗虽有心弥补,可也不会无原则的纵容。
渐渐的敛住笑容,顾伽罗道:“我也只是试一试,能不能成,还要看你和妙真大师的缘分。好了,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你、你好好照顾翠姨娘和自己吧。”
顾琼一惊,察觉到顾伽罗脸上的冷淡,这才发现自己失态了,不知不觉间,竟将自己的真实心思表露出来,还引起了顾伽罗的不满!
不行,这可不行,她重生一回,该报的仇还没报呢,怎么能贸然得罪顾伽罗呢。顾伽罗可是她在顾家的唯一靠山和指望。
顾琼赶忙拉住顾伽罗的胳膊,眼中写满歉意,“二姐姐,我、我方才是太激动了,所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倘或说错了什么,还请二姐姐见谅。”
顾伽罗勾了勾唇角,道:“咱们姐妹间,不必这般客套。你放心吧,妙真大师那儿我会尽量帮你的。”
顾琼满是感激的点头:“那就多谢二姐姐了!”很显然,这次的感谢比方才多了几分‘真挚’,看的顾伽罗心里直叹息。
十多年的姐妹啊,就这么生分了!
……
齐谨之从茶楼回来,心情很是郁闷,任谁被这样要挟,他也不舒服啊。尤其一想到明天还要去接那个鲜廉寡耻的女人,他就像吃了个苍蝇一样恶心。
“大爷,西南那边有消息传来!”
刚走进齐家大门,便有个精瘦干练的小厮迎了上来,压低声音道。
齐谨之脚下不停,问道:“说!”
小厮道:“东府大老爷和大爷决定返京,西南大营的事务全都交由严副将打理。消息传来的时候,东府两位主子已经动身了。”
“那么说,此时他们已经在路上了?”齐谨之长长吐了口气,把那对父子调回京,那件祸事就能避开了吧?!
然而事实告诉齐谨之,有些事真的是命中注定,哪怕因他的插手,命运的轨迹拐了个弯儿,但最终还是会回归正轨!
次日清晨,齐谨之带了礼物,恭敬的去顾家给顾家长辈请安,并亲自将顾伽罗接回来。
不想,宋氏却不肯松口,甚至连顾伽罗的面儿都不许齐谨之见——齐家小子回京都好几天了,每天上蹿下跳的忙活,却不知道先来岳丈家请安,这摆明就是不把顾家的长辈放在眼里。再者,他现在一幅委屈的模样又是个什么样子?难道谁还逼着他来接顾伽罗?(齐谨之:岳母,您真相了!)
宋氏是书香门第的小姐,讲究的是骂人不吐脏字,一番挤兑的话说得很是文雅,只把齐谨之臊得满脸羞红,连连赔罪不止。
最后,还是顾则安表了态——齐小子,你的歉意,咱们这些做长辈的接受了,但是伽罗的身子还不太好,想要接她回去,再过十天半个月吧。
“……”站在顾家大门外,空手而归的齐谨之心里那个纠结呀。然而让他更加纠结的还在后头,三天后,齐谨之得到快马飞书——
“不好了,东府大爷在回京途中,偶遇永宁宣抚使的大公子,两人言语不和,大爷失手将对方误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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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4章 开眼界
“谁?谁死了?”齐谨之猛地转过身,一把揪住了小厮的衣襟,厉声问道。
齐谨之的力道很大,一只手便将小厮提了起来。
小厮艰难的用脚尖着地,脖子给卡得死死的,险些喘不过气来,艰难的说道:“是、是永宁宣抚使的大公子安、安国忠。”
“安国忠?我不是暗中将他隐去贵州了吗?怎么他还会跟齐勤之碰到?”齐谨之猛地松开手,神情有些呆滞,喃喃的说道。
小厮是齐谨之的心腹,对于某些事,他还是知道一些。听了齐谨之的低喃,他赶忙说道:“听说永宁马市上来了一批上好的滇池驹,安大公子素日喜欢马,听了这个消息,便特意从贵州返回了永宁。巧的是,东府的大老爷和大爷在驿站换马,刚好跟安大公子遇上——”
齐谨之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难道齐家注定有此一劫?饶是他提前做了诸多安排,刻意将人调开,但安国忠还是死在了齐勤之手上。
接下来,永宁大乱,而盘踞边陲的前朝梁王趁机煽动西南各族各部,刚刚稳定没有几年的西南彻底乱了。
西南大乱,圣人惊怒交加,一面派遣人马平乱,一面调查西南动乱的原因。最终东府父子在西南的种种不法事被披露出来,整个齐家跟着落罪!
夺爵、抄家,扬扬赫赫几十年的黔国公一夜之间支离破碎……齐谨之脑海中浮现出梦中的种种凄惨场景,他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上。
“大爷,您怎么了?”
小厮慌忙将齐谨之扶住,迭声问道。
齐谨之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抽离了身体。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连动个小拇指也有困难,他只能被动的任小厮将他扶到自己的院子里。
“大爷,小的这就去请太医!”小厮被吓坏了,心道不就是死了个宣抚使家的公子吗,怎么大爷活似天塌下来一般?还有,闹出人命的是东府大爷。又不是自家大爷。大爷何必这般惶恐?
坐在熟悉的房间里,齐谨之总算回过神儿来,他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道:“不必了,我没事儿。对了,国公爷在家里吗?”
小厮忙道:“国公爷刚从东府回来,前几日那边二爷寻到了一个医术极好的小姐。据说那小姐是妙真大师的亲传弟子,医术了得。经过她的诊治,大长公主的病情已经好多了,现在能张口吃饭了呢。”
能吃得下东西,表明这病情有所好转了。齐令先也不必每日守在东府充当‘孝侄’了。
“大长公主?”齐谨之苦笑两声。齐令源父子惹了祸,就算大长公主康复又能如何?圣人早就看大长公主不顺眼,如今有了惩治她的机会。自然不肯放过。
想想梦中的场景,齐谨之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大爷。您真的没事?要不小的将回春堂的大夫请来给您瞧瞧?”小厮担忧的说道。
齐谨之摆摆手,挣扎着从榻上起来,道:“我说不用请大夫!好了,我还要去寻国公爷说话,这里没什么事了,你下去吧。”
小厮犹豫了下,还想劝两句,但看齐谨之面色不虞,他也不敢坚持,只得乖乖的应声退下。
齐谨之深深吸了口气,一撩衣摆,径直朝国公府所处的院子走去。
……
过了八月节,顾伽罗便收到了妙真返京的消息,她赶忙亲自写了拜帖,命人郑重的送到了静月庵。
妙真大师还记得冯氏,看到顾家送来的精美花笺,她不禁想到了那个娴静美丽的女子,叹道:“算起来,我们也是故交呢。给顾家回信,就说后日我得闲,让她们后日来吧。”
妙真刚刚回京,她须得先进宫一趟,拜见太后、圣人和皇后,然后再回安王府一趟。
服侍妙真的尼姑赶忙出去传话。
顾伽罗得了回信,很是高兴,虽然她是因为顾琼的请托,才主动跟妙真大师接触。但妙真是个尊贵的人,在京城贵妇圈里极有身份,能跟她交好,对于顾伽罗的‘洗白’大业也是极有帮助的。
说到‘洗白’,就不得不提一提姚希若。
半个月前,姚希若毛遂自荐去给大长公主看病,只几天的功夫,大长公主便有了起色。虽然姚希若不会像那些太医或是老大夫一样咬文嚼字的背诵医书典籍,甚至她连明确的脉象都说不出来,但人家却能把大长公主的病看好。
没用多久,顾家表小姐姚希若是妙真传人、身怀医术的消息便传了出来,连宫里都听说了姚希若的大名。宫里甚至有人建议,说姚小姐既然擅长医治无名怪病,不如给九公主也看一看……不管外头怎么说,但有一点众人可以肯定,那就是姚希若果然擅长药理。
如此,那日在永兴侯府,与顾伽罗一起同座赏花的燕三奶奶、许氏等人愈发肯定,顾伽罗身上佩戴的那个毒荷包,十之八九是出自姚希若之手——姚某人既然能解毒,那也能制毒呀。
事后燕三奶奶曾经偷偷研究过,发现顾伽罗荷包里的毒丸配制得很是巧妙,毒性大,气味却极小,不熟悉药理的人根本就闻不出来。中毒后无重大反应,只会无声无息的影响着人的脾气和心智。
这与大长公主所中的奇毒,有异曲同工之妙呢。
燕三奶奶没有声张,只是暗中提醒小姑子,以后切莫得罪姚希若!
谁料她的小姑子岳淑慎是个心直口快、藏不住话的人,回头便告诉了闺蜜。一个秘密,当被第三个人得知的时候,也就算不得什么秘密了。
没用多久,京中上流社会都知道了,姚希若善医术,但心性不好。大家切莫轻易得罪,否则小心毒药伺候。
还有与顾伽罗交好的人,也偷偷的帮顾伽罗说话:顾伽罗忽然性情大变,并不是她本性使然,而是中了毒。至于中了谁的毒,呵呵,你猜!
姚希若主动请缨帮大长公主看病。原想着卖齐家一个人情。顺便也在京城权贵面前表现一下,若是能趁机入了宫里贵人的眼,那就更好了。
她没想到的是。她的这番举动,反而从另一方面帮顾伽罗洗白了名声。当然,此时姚希若还不知道,只是暗自纳闷。为何明明自己出了个大风头,可京中淑媛们再次集会的时候。却不再邀请她了呢。
不过很快她就转移了注意力,皇后娘娘下了懿旨,宣她进宫给嫔妃公主们诊脉。相对于什么小姑娘的集会,进宫才是正经事。姚希若将那些全都丢下。一心一意做着准备,希望能在宫里一鸣惊人。
如果可以的话,姚希若还准备将九公主的痴病治好。虽然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九公主。但身为一个寄人篱下的落魄世家女,姚希若明白。得罪一个公主,对于她而言绝对是要命的事儿。
上次九公主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踢入寒潭、企图淹死她,那么下次谁也不敢确定九公主还有什么招数。
姚希若想过了,如果她能把九公主的病治好,自己便是九公主的恩人。对于恩人,就算是公主,也当心怀感激。就算不报恩,她也不能恩将仇报,找姚希若的麻烦。
再者,九公主现在之所以能肆意妄行,主要还是因为她是个傻子,如果哪一天她不傻了,再这般行事,御史第一个不会放过她!
姚希若掰着手指数了数,发现救治九公主是件一箭数雕的好事。得,既然如此,那她就做个好事吧!
姚希若仔细研究了下《玄医秘籍》,将所用的药材和器物全都准备妥当,于八月二十日这天进了宫。
同一天,顾伽罗带着顾琼一起前往静月庵拜会妙真大师。
顾琼换了一身簇新的杏红色的褙子,下面配了一条白色挑线裙子,头上带着缠丝赤金凤凰衔珠拆,耳朵上带着红豆大小的珊瑚珠坠子,整个人看上去很是喜庆。
顾琼记得很清楚,别看妙真大师是带发修行的尼姑,但她并不是那种心如枯槁、对红尘毫无眷恋的人。相反,妙真大师过得很是恣意、洒脱,她自己不穿鲜艳的衣裳,却极喜欢来往的人、尤其是年龄小的小姑娘一身喜气。
顾琼还记得,妙真大师很喜欢红色。
还有……
顾琼从头到脚都按照妙真的喜好来穿戴,她太想讨得妙真大师的欢心了,以至于忘了自己并不适合太过艳丽的服饰。
顾伽罗看到顾琼一身红艳金灿,眼角不由自主的抽了抽,她很想提醒顾琼:妹呀,你比较适合淡雅的装束,而红色,真心不是你能驾驭的颜色啊。
但看到顾琼那‘势在必得’的模样,到嘴的话,顾伽罗还是给咽了回去。
马车缓缓来到静月庵所在的山林,山脚下,顾伽罗和顾琼下了马车,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缓步上了山。
快走到山门的时候,忽然一大片火红的颜色映入眼帘,顾伽罗顿住脚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呀,竟然是满山遍野的曼珠沙华!话说妙真大师,您在庵堂山门的入口种了这么一大片地狱花,您确定不是在恶搞?
“让开,让开,前头的人赶紧让开!”
顾伽罗望着红色的花海出神,后面忽然响起了嚣张的叫喊声。
顾伽罗皱眉,这是谁啊,竟敢在静月庵的门前吵嚷。
然而更让顾伽罗大开眼界的事儿还在后头,接下来,她真切的看到了什么叫做‘嚣张’。跟人家相比,‘顾伽罗’所谓的骄纵,简直就是小儿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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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5章 同年同月同日生
顾伽罗拉着顾琼默默的退到了一边,将路让了出来。
能在静月庵的山门外如此嚣张,这些人的主子必然有所依仗。而若是没有依仗,那么那人定是个脑残加智硬。
顾伽罗认为自己是个正常的人类,自然不想跟个脑子有病、智商欠费的人计较、歪缠。
顾伽罗不想跟人计较,旁人却还想着跟她计较!
顾氏姐妹让到了一旁,顾家的下人们也都纷纷退到了路边。不远处传来踏踏的马蹄声,紧接着一个火红的身影蹿了过来。
没错,就是火红!
如果说顾琼的装扮算得上鲜艳的话,那么这位就是璀璨得几欲闪瞎人眼了。来人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穿着一身大红骑马装,头上戴着花枝缠丝嵌宝石的赤金冠,耳朵上坠着玉米粒大小的红宝石坠子,就连脚上的短靴上都绣着金线。真可谓是从头到脚都透着两个字:富贵!
骑马少女行至顾伽罗一行人时,眼睛随意的瞥了眼,当她看到同样一身红衣的顾琼时,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不过,她并没有立时停下来,而是继续策马上了山,在她的前后则拥簇着十几个护卫,这些护卫也都骑着马,气势汹汹在山路上呼啸而过。
“二姐姐,这人是谁啊,怎的恁般嚣张?”
顾琼那帕子掩住口鼻,方才那些人策马而过,激起一层泥土,弄得这一片都污浊不堪。
顾伽罗摇摇头,她也不认得那少女,“看她那模样,应该与妙真大师很是相熟。待会儿进了庵堂。咱们还是谨慎行事。”
顾琼皱眉,虽然她不认得那骑马少女是谁,但依稀记得,上辈子妙真大师极喜欢一个小武官的女儿,好像叫什么陶棋。妙真大师简直把陶棋当成自己的女儿来看待,经常把人接到庵堂里,只把陶棋纵得目中无人、嚣张至极。
想那陶棋不过是个五品武官的女儿。在权贵遍地走的京城。屁都不是,但因着妙真大师的宠爱,陶棋连正经的宗室女都不放在眼中。更有甚者。她还曾经跟宫里的公主一较长短。
……莫非,这骑马女子就是陶棋?
顾琼眼中闪过一抹阴霾,只很自己晚‘生’几年,如果能抢在陶棋之前得到妙真大师的宠爱。她也不必这般费尽心机了。
不过,陶棋能做的事。她顾琼也能做到。今天她就要让妙真大师看到自己的好,然后再一步步赢得妙真大师的喜欢。
顾伽罗并不知道顾琼此刻的心思,待那一行人过去后,又等了片刻。她才说道:“走吧!”
‘“嗯。”顾琼答应一声,掩在袖子里的小拳头握得紧紧的,斗志昂扬的大步朝庵堂而去。
穿过一大片红得令人心惊的曼珠沙华。静月庵的山门就在眼前。顾伽罗和顾琼赶忙整了整衣衫和鬓发,这时。迎出来一个三十来岁的尼姑,她竖起手掌行了个礼,“敢问尊下可是赵国公府的顾二小姐和顾三小姐?”
顾伽罗和顾琼纷纷还礼,口称:“正是!”
尼姑笑道:“果然是贵客到了,大师正等着二位呢。”
尼姑族里说着‘贵客’,但眉宇间没有丝毫的谦卑,相反的,她眼神淡然,仿佛对面站着的并不是什么国公府的千金小姐,而只是一个没什么身份的普通人。
顾伽罗猜测,这尼姑应该是太后赐给妙真的宫女,名为尼姑,实则是妙真的得用之人,所以,这尼姑骄傲一点、矜持一点,也在情理之中。
顾琼有上辈子的记忆,也‘猜’到了尼姑的身份,赶忙恭敬的说道:“师太真是太客气了,我们不过是小辈,‘贵客’二字实不敢当。”
说着,她扭头看向顾伽罗,“姐姐,咱们快些进去吧,切莫让大师久等!”
顾伽罗蹙了蹙眉头,对人礼貌些是应当的,可似顾琼这样,就有些过头了。顾琼这副卑躬屈膝、曲意讨好的模样,实在有些丢脸呀。妙真大师确实身份贵重,可赵国公府也不是寻常门第。顾琼却这么做,她将赵国公府的体面置于何处?
“……走吧。”眼下当着外人,顾伽罗不好说什么,淡淡的应了一声,想着待回家后,再好好跟顾琼说说。
如果顾琼不听劝,那以后顾伽罗绝对不会再带顾琼出门。
尼姑眉眼不动,转身引着顾氏姐妹进了庵堂。
静月庵修建在半山腰,是个七进的院落。所有房舍依着山势而建,设计得很是巧妙。前殿、正殿、后殿,禅房、客舍、藏经阁等都修建得精美异常、花园、水榭、亭台楼阁一应俱全。
如果门外不是挂着‘静月庵’的门匾,任谁看了这房舍,都会以为这里是某个权贵人家的山间别业。
顾伽罗和顾琼跟着尼姑来到禅房的时候,便听到了一阵清脆的笑声。
顾伽罗顿住脚步,双目含笑的看着尼姑:“大师还有其他贵客?”不是说大师正等着我们吗,这欢快的笑声又是怎么回事?
尼姑丝毫没有被戳破谎言的尴尬,淡淡的说道:“哦,那是五军都督府陶经历府上的小姐。陶小姐是大师的义女,不算来客。”
顾伽罗笑了笑,道:“那就好,小女子正担心打扰了大师的客人。既不是客人,那我就放心了。”
尼姑挑了挑眉,心道,但凡是来拜见大师的,不管她们心里怎么想,但表面上都要对大师表现得毕恭毕敬。而这位赵国公府的顾二小姐,还是头一个敢清楚的表露自己情绪的人。
有点儿意思!
尼姑不动声色,欠了欠身,“贫尼进去回禀大师,还请两位小姐稍等片刻。”
尼姑抬脚进了禅房。
她刚刚离开,顾琼便扯了扯顾伽罗的衣袖。小声提醒道:“二姐姐,这里可是静月庵啊,您、您——”居然还敢在这里放肆,难道就不怕得罪妙真大师?!
顾伽罗缓缓推开顾琼的手,正色道:“琼儿,我知道你想跟妙真大师学习医术,但是你要记得。你是赵国公府的小姐。出门后,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国公府。所以,你绝不能做任何有失国公府颜面的事情!”
顾琼暗自撇了撇嘴。默默吐槽:呸,你还好意思说国公府的颜面?之前你做了那么多蠢事,早已将顾家小姐的名声都毁了,这会子又假模假式的教训我?!
不过。顾琼有了上次的教训,时刻牢记自己的处境和身份。哪怕心里再怎么不忿,她也不敢表露出来。
怯怯的应了一声,顾琼略带惶恐的说道:“是、是,都是我不好。我、我只是——”
顾琼咬了咬下唇。眼圈儿一红,好悬没哭出来:“姐姐教训的是,是我太着急了。险些丢了家里的脸面。我、我——”
顾伽罗叹了口气,她真是越来越看不透顾琼了。记忆中那个羞赧、善良、柔顺的妹妹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个满腹心计、满眼算计的做作女。
“罢了,我也就是这么一说,你心里有数就好。”顾伽罗忽然有种怅然的感觉,她不想再看顾琼那虚假的面孔,随口丢下一句,便扭头看向庵堂。
顾琼感觉到顾伽罗话里的疏离,心头一惊,正欲解释什么,刚好那尼姑又出来了,行至近前,“顾二小姐、顾三小姐,大师有请。”
顾伽罗点点头,率先跟着尼姑往禅堂走去,顾琼赶忙跟上。
“……九公主还说,那个‘要东西’可坏了,面儿上笑得比谁都甜,心肝儿却比谁都黑,”顾伽罗和顾琼进门的时候,刚好听到一个娇憨的声音。
“棋儿,不许胡说,什么‘要东西’,人家闺名希若,很好听的名字呢。”回应的是个略显清冷的声音,但若是细细观察的话便会发现,这声音中还带着几分柔和。
“庵主,顾二小姐,顾三小姐来了!”尼姑站在门边高声通传道。
屋子里的笑声停了下来,那个清冷的声音说道:“进来吧!”
顾伽罗和顾琼答应一声,身侧的丫鬟帮忙掀起帘子,姐妹两个走了进来。
只见房间正前方摆着一个紫檀透雕的矮榻,榻上盘膝坐在一个三十来岁的美妇,榻前的梅花鼓墩上则坐着个十五六岁的红衣少女。那少女不是旁人,正是在山路上遇到的嚣张少女。
美妇打量了下顾氏姐妹,目光落在了一身妇人打扮的顾伽罗身上:“你就是冯姐姐的女儿伽罗吧?”
顾伽罗恭敬的行礼,“伽罗见过妙真法师。”
顾琼紧跟其后,“琼儿请妙真法师安。”
美妇,也就是大名鼎鼎的妙真大师,微微抬了抬手,“冯姐姐与我是闺中密友,你们是她的女儿,也就是我的晚辈,既是故交,无需多礼,坐下说话吧。”
妙真大师的话音方落,便有两个尼姑搬来两个鼓墩,放在了榻前的空地上。
顾伽罗和顾琼谢了座,直接坐了下来。
那红衣少女故作好奇的看了顾氏姐妹一眼,仿佛忘了之前在路上的偶遇,乖巧的问道:“姨母,这两位是?”
妙真笑着说道:“这两位是赵国公府的千金,这是二小姐顾伽罗,这是三小姐顾琼。伽罗,琼儿,这位是我的外甥女儿陶棋。你们——”
妙真是真的疼惜陶棋,想帮她多结交几位贵女,原想顺势让她们‘姐妹相称’,但三个小姑娘看着差不多大,一时妙真也分不清谁大谁小。
陶棋乖觉,赶忙说道:“我是戊辰年四月生人。”
顾琼惊呼出声,“咦?陶棋姐姐竟然与我二姐同年同月?”
陶棋眼中闪过一抹寒色,面上却堆着笑,“哦?我是佛诞日那天的生辰。”这可是个非常吉利的生辰,一般人可没这个福气。
不想顾琼又惊道:“天哪,竟是这般巧合,我、我姐姐也是四月初八的生辰!”
此话一出,满说是陶棋了,就是妙真大师也吃了一惊,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顾伽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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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6章 狸猫和太子
“你果是戊辰年四月初八生人?”妙真大师急切的问道。
顾伽罗表情有些怪异,别有深意的看了一脸怯怯的顾琼一眼,然后点头道:“是的。”不过是个生辰,相熟的人家都会知道。只要不是确切的生辰八字,就不怕被外人知道。
再者,顾琼已经说了出来,顾伽罗就是想否认也有晚了。
妙真淡然的表情裂了,眼睛愣愣的盯着顾伽罗,仿佛想透过她看出点儿什么似的,只看得顾伽罗心里毛毛的。
不自然的挪了挪身子,顾伽罗故作惊喜的说道:“天下之大,果然无奇不有,我有个与我长得颇像的堂姐,已是罕事了。如今更遇到了一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真真是天下少有的奇缘呢。”
妙真回过神儿来,表情又恢复到往日的淡然:“哦?你还有个长得颇像的堂姐?是了,我竟忘了,赵国公府的世子爷还有个一胎所出的双生子弟弟。你说的那位堂姐,不会就是这位顾二老爷的女儿吧?!”
顾伽罗笑了,“妙真大师果然厉害,一猜即中!’
妙真微微一笑,配上她绝美的容颜,仿若百花怒放,让人看了很是心醉。哪怕是个女子,见了这般形容的妙真,也忍不住怦然心动。
但,唯一一个不受影响的便是陶棋。她正满心懊恼的盯着顾伽罗,根本就顾不上其他。这个顾氏,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怎么可能也是佛诞日出生的人?
旁人不知道妙真大师为何宠爱她,陶棋虽也不敢确定,但隐约猜到了几分。
妙真的母亲安王妃娘家姓陶,与陶棋的父亲有着七拐八绕的亲戚关系。
陶棋家贪恋安王府的权势。便于安王妃的娘家连了宗。从这层亲戚关系上论,陶棋唤妙真一声表姨母。陶棋的父亲与安王妃连宗后,打听到妙真喜欢小女孩,尤其是与佛有缘分的孩子。
想到自家女儿是四月初八佛诞日出生的,陶老爷便想方设法的将女儿送到了妙真跟前。
果然,妙真一问陶棋的生辰,很是喜欢。当下便将陶棋留在了静月庵。把她当做至亲的后辈般看待。
陶棋虽然不想承认,但她心里明白,现在她能混入京城贵女圈儿。还能自由出入皇宫,全赖妙真的宠爱,而她之所以能入了妙真的眼,则是托了生辰的福。
现在好了。又跑来一个佛诞日出生的女孩子,出身还比她高。长得也比她好看,这、这不是诚心来跟她抢妙真大师的吗?!
想到这里,陶棋眼中不禁泛出了凶光,如果眼神能杀死人。她早就用眼刀将顾伽罗千刀万剐了!
不过,陶棋虽然骄纵、跋扈,却也不是个傻子。极力平复下心中的怨恨。强扯出一抹笑,她拊掌道:“果然有缘。顾二小姐。咱们既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那就不分大小,我唤你伽罗,你唤我阿棋,可好?”
顾伽罗挑了挑眉,直接笑着改口道:“阿棋,你好。”心里却暗自嘀咕,陶棋一个京城小官的女儿,能让妙真大师宠爱如斯,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旁的不说,单看她这份‘演技’,就足以傲视同年龄的女孩子们——当着妙真大师就各种娇憨、各种天真可爱,背地里却各种嚣张、各种跋扈。
而且,顾伽罗看得出来,此时的陶棋定然又气又怒,可她还能笑得一脸烂漫,配上她圆圆的苹果脸,很是讨喜。
陶棋赶忙应了一声,“好好,伽罗,你也好啊!”小眼睛眯起来,让人看不到她眼底的神情,但面部的表情却告诉大家,她很‘开心’。
果然,见到陶棋如此,妙真大师笑了起来,伸手揉了揉她肉嘟嘟的脸颊,道:“好孩子,你们既然同日生的,那就是老天注定的缘分,以后你们要好好相处才是。”
顾伽罗和陶棋齐齐应声。
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很是和谐。
顾琼却有些不高兴,她原以为点破了顾伽罗的生日,脾气不好的陶棋会当场发飙。而顾伽罗也不是个好性儿的人,两块爆炭凑到一起,定会打个你死我活。
据她所知,妙真大师虽然喜欢性格明快的女孩子,却不喜欢跋扈的任性女,如果她亲眼看到顾伽罗和陶棋吵闹、扭打,那么定会心生不喜。
顾琼再趁机讨好,没准儿,她就能取代陶棋,成为妙真大师最喜欢的女孩子。
可现在……画风明显不对啊!
说笑了几句,妙真没有忘了正事,问了句:“伽罗,你在信上说有事请我帮忙,是什么事?”
顾伽罗犹豫了下,如果说之前顾琼的表现,只是让她失望,那么方才顾琼故意点出顾伽罗生辰的事儿,就让她有些厌恶了。
顾伽罗相信以顾琼的智商,应该也看出陶棋是个爆脾气的人,且心眼极小,根本容不得有人跟她争抢,更不允许有人和她‘比肩’。而顾琼却故意说出顾伽罗与陶棋同年同月同日生,这摆明就是在给顾伽罗拉仇恨啊。
表面姐姐妹妹叫的亲热,一有机会就下绊子算计,这样的妹妹,顾伽罗真心要不起!
如此一想,顾伽罗就不想帮顾琼了。
顾琼察觉到顾伽罗的犹豫,心里暗恨不已,赶忙笑道:“好叫妙真大师知道,这事儿都怪我。我听闻妙真大师妙手回春,心向往之,便想跟您学习医术。正好听闻母亲与您是故交,就求到了姐姐跟前。姐姐心疼我,这才给您写了信。一来是想给您请安,二来是想求您收我为徒。姐姐,您说是也不是!”
顾琼满眼祈求的看着顾伽罗,眼中似有水光流动。
顾伽罗叹了口气,罢了,再帮她最后一次吧,权当就此了结了她们过去十来年的姐妹情谊。
“是啊,不瞒妙真大师您说,琼儿很仰慕大师,也极喜欢研究医术,”顾伽罗笑着望向妙真大师,诚恳的请求道:“大师是个尊贵的人儿,按理说,我们不该提这样的要求,只是请大师看在琼儿一片诚挚的份儿上,可否考虑一二!”
妙真的眸光闪烁了下,而后道:“我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大夫,只是平时多读了几本医书,会几个偏方罢了,自己医术有限,怎好误人子弟?”
一听这话,顾琼眼中的亮光瞬间变暗了,她抿着嘴唇,思索好久,扑通一下跪倒在妙真面前,“大师,小女子是诚心求学,还请大师您成全。倘或您嫌弃小女愚笨,不愿收作徒弟,那、那小女便留在庵堂服侍您,只求您闲暇之余,指点小女一二即可。”
这是顾琼的最低要求了,当不了入室弟子,那就当个‘丫头’,只要能留在静月庵,能跟妙真大师拉近关系,她吃气、受委屈都不怕!
顾伽罗蹙眉,她实在看不过顾琼如此卑躬屈膝的模样,真是太丢人了!
但顾琼已经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当着外人的面拆台,忍着不喜,对妙真说道:“大师,琼儿——”
妙真抬起手,打断顾伽罗的话,转头看向顾琼,清冷的问道:“你真想跟着我学习,哪怕留在静月庵做个洒扫丫头?”
顾琼用力点头,“只要更跟着大师学习,琼儿什么苦都能吃。”
妙真瞥了眼顾伽罗,对顾琼的话,不置可否,想了想,道:“这样吧,顾琼你先留着庵堂住上几日试一试,倘或您是学医的材料,我便教你。可如果你不能入门,我也只能送你回顾家了。”
顾琼惊喜万分,用力磕了头,道:“大师放心,琼儿定会努力学习,决不让您失望。”
接着,顾琼又对顾伽罗说道:“多谢姐姐,多谢姐姐!”
顾伽罗很是无语,貌似赵国公府也不曾苛待顾琼啊,她为何一门心思的往外跑,甚至不惜给妙真大师做‘丫头’?
摇了摇头,顾伽罗道:“大师既然给了你机会,你就要好好把握,家里你无需担心,我会将此事详细回禀祖母和母亲的。
顾琼这才想起她还没用回禀家里,略略有些不好意思,但听了顾伽罗的话,她又放下心来,嘴里叠声说着‘谢谢’。
陶棋冷眼瞧着,好半晌,才道:“姨母,我也要跟您学习医术。”
妙真笑了,一脸的纵容,“你要你能耐得下性子,你想学什么,我都教你!”
见妙真还像过去一样无条件的娇宠自己,陶棋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在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她还冲着顾伽罗丢了个得意的眼神。
只可惜,顾伽罗并没有看到,她正跟妙真说话,“……还有一事,伽罗想单独跟大师说,不知方不方便。”
陶棋和顾琼乖觉,纷纷找理由退了出去。
屋子里服侍的尼姑也都在妙真大师的示意下出去了。
“什么事?还这般神秘?”不知为何,妙真对顾伽罗有种莫名的亲近感,说话的时候,也不由得柔和了语气。
顾伽罗低声道,“我曾经在铁槛庵住过一段时间,隔壁住着齐王府的侧妃林氏。”
妙真脸色大变,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林、氏?”
顾伽罗心里一惊,暗道:不好,难道妙真和林氏有仇?
不过话已经说出来了,覆水难收,顾伽罗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是的,就是林侧妃。她托我给大师带两句话,‘我是狸猫,您以为是太子的也不一定是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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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同学宝宝满月,某萨去吃喜酒了,闹了一天,脑子晕晕的,先请个假,明天补上,真是对不住亲们了,~~~~(>_<)~~~~(未完待续)
第057章 心塞的九公主
“林氏是个狸猫,我认定的太子也不是真的太子?”
又是狸猫、又是太子的,这话说得很是拗口,妙真大师却反复的念叨着,她的脸色也瞬息万变。
顾伽罗心里打着鼓,她开始后悔了,自己是不是牵扯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豪门隐秘?唉唉,她真是有些自以为是了,自从她顺利逃出了铁槛庵,嘴上不说,她心里却有些自我膨胀得厉害,总觉得自己跟旁人不一样,和自己有关、无关的事儿都想掺一脚,也不管这些事是不是自己能承受得起的。
之前答应帮贺氏,是一场你情我愿的公平交易,就算有风险,那也是自己的选择,是好是歹都要承担。
可林侧妃……说句功利的话,顾伽罗和林侧妃并没有什么交情,不过是曾经在一个院子里住过些日子,单凭这点子交情,还不足以让顾伽罗为了她而涉险。
顾伽罗偏偏就答应了林侧妃的请求,究其原因,不过是顾伽罗的妄自尊大、得意忘形!
如今看到妙真大师近乎失态的反应,顾伽罗的心仿佛被人攥住一般,又是后悔又是忐忑。
妙真大师一把抓住顾伽罗的手腕,急声问道:“林氏果真这么说的?”
顾伽罗被她抓得生疼,却不敢吱声,强忍着疼痛,用力点头。
妙真死死的盯着顾伽罗的眼睛,不肯错过任何一丝异常,继续追问:“她还说了什么?”
顾伽罗吞了吞口水,妙真大师的眼神太迫人了,她竟有种不敢直视的感觉,直到此刻。顾伽罗才深切的意识到,妙真不是个尼姑,她还是太后、圣人宠爱的公主。
强压着心底的不安,顾伽罗赶忙说道:“林氏还说,三年不见,她、她很想念大师。”
妙真的眸光闪烁了下,见顾伽罗止住了话音。催促道:“还有呢?”
顾伽罗却尴尬的摇摇头。“没、没了。林侧妃就对我说了这两句话。”
“没了?!”妙真的表情有一刹那的错愕,旋即眯起眼睛,不错眼的注视着顾伽罗。仿佛在审视她有没有说谎。
顾伽罗被看得心里发毛,忙点了好几下头,“林侧妃真的只说了这两句!”
好半晌,妙真才回过神儿来。松开手,重新坐回到榻上。
顾伽罗悄悄的将手藏到了袖子里。她的皮肤向来娇嫩,不看也知道,这会儿手腕上定是被捏出了红印儿。
妙真已经彻底恢复过来,她若有所思的看了顾伽罗一眼。道:“我知道了。多谢你费心给我带话。”
顾伽罗连连摆手,“不不,没什么。当不得大师如此客气。”
然后,顾伽罗又故意看了看角落里的沙漏。道:“时辰不早了,我、我叨扰大师这么长时间,也该告辞了。”
妙真淡淡的说道:“嗯,我也有些乏了,你且回去吧。”
顾伽罗不敢耽搁,麻利的起身,行了礼,准备告辞离去。在她抬脚前,似是想到了什么,小声道:“伽罗今天鲁莽了,其实我和林侧妃也只有几面之缘,并没有多少交情。帮她带话,也只是觉得她可怜。‘同是天涯沦落人’,毕竟同在一个院子里住着,伽罗侥幸能离开,其他人却还要在里面受苦……那林氏,已经憔悴得不成样子了,精神也有些恍惚。同院的贺大奶奶说,再这样下去,林氏可能会、会——”彻底疯掉!
一个几近疯癫的女人,她的话不必当真。顾伽罗只能如此解释,希望妙真大师不要迁怒与她。
最后几个字顾伽罗没说,但妙真却听了出来。她微微蹙了蹙,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光,不过还是没说话,只摆摆手,“嗯,你回去吧!”
顾伽罗不敢再多说什么,应了一声,悄声退了出去。
禅房外的院子里,陶棋已经不见踪影,顾琼一个人坐在院中的假山旁,亲昵的跟个小尼姑说话。
见顾伽罗出来,顾琼赶忙起来,笑盈盈的迎上来,“姐姐。”
顾伽罗心里藏着事儿,没心情跟顾琼表演什么‘姐妹情深’的大戏,淡淡的说了句:“我要回去了,你确定要留在静月庵?”
顾琼灿烂的笑容有些僵硬,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大师肯留我,是我造化,我要好好跟着大师学习。”
偷眼看了下顾伽罗的脸色,顾琼忙补了句:“祖母和母亲那儿,还请姐姐帮我解释一下。另外,姨娘那儿,也请姐姐帮我照拂一二。”
嘴里说着‘请帮忙’,脸上却不自觉地带出了‘理所应当’的神情。
顾伽罗瞧了,已经无力叹息,她知道,记忆中的顾琼真的消失了!
“放心吧,我会‘帮’你的。”顾伽罗意兴阑珊的应了声,然后道:“好了,我也该走了,你、你好自为之吧。”
顾琼想讨好妙真大师,顾伽罗管不了,可陶棋不是个好相与的,顾琼想在她手上抢走妙真大师的关注,难度着实不小。
念在姐妹一场的份儿上,顾伽罗还是‘圣母’的提醒了一句。
顾琼却挺起了腰杆,眼中写满自信,“姐姐放心,我定会好好照顾自己。”
重生这些日子,她也不是什么都没干。
上辈子翠姨娘总教她柔顺谦让,处处约束她,甚至不许她研习顾家的家传武功,硬是将她养生了怯懦、娇柔的性子,让她出嫁后受尽了婆家的虐待,最后更是——
临死那一刹那,顾琼不禁想到,如果她像顾家的其他女儿般会些防身的功夫,那么是不是不用吃那多苦?至少遇到‘山贼’的时候,她有能力自保,而不是被人奸淫致死,最终落得一尸两命,死后还被夫家嫌弃、污蔑乃至连个藏身之处都没有的下场?!
再次醒来之后。顾琼便开始有意识的锻炼身体,悄悄跟着顾琳一起学习顾家功夫。
两个月下来,顾琼虽然还没有学到多么厉害的招数,但身体已经比过去健壮了许多,跟人打架或许不成,但对付一两个娇生惯养的闺阁女子,还是没有问题的。
顾伽罗皱了皱眉。她很想说。陶棋是将门千金,手上应该是有些功夫的,旁的不说。单看她能山间纵马,就能看出她绝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娇女。
但看到顾琼自信满满的模样,已到嘴边的话,顾伽罗又咽了下去。算了。让她吃些苦头也好,至少能受点教训。省得以后闯出更大的祸事来!
顾伽罗辞别了顾琼,又跟服侍妙真大师的几个心腹尼姑说了说,请她们多帮忙照看顾琼。不管顾琼做了什么,对外。顾伽罗还是要维护顾家女儿的。
不多会儿,不知哪里去的陶棋也回来了,望着陶棋毫无暖意的笑容。顾伽罗心里打了个突,忍不住为顾琼捏了一把汗。
“伽罗。你放心,咱们同年同月同日生,是天大的缘分。你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妹妹,正巧我也想在庵里住些日子,”陶棋一副好姐们的神情和顾伽罗说道:“以后我会‘好好’照顾琼妹妹的。”
顾伽罗:“……”这很好,可问题是,你眼中那闪烁的森寒又是怎么回事?
顾伽罗满腹心事的下了山,而另一边,姚希若却踌躇满志的跟皇后和刘贤妃说话。
“九公主的病情确实有些棘手,不过,皇后殿下和贤妃娘娘若是信得过民女,民女倒是可以试一试,”姚希若斜签着身子坐在宝座下首的椅子上,唇边噙着一抹笑,无比自信的说道。
“试一试?九儿可是堂堂皇家金枝玉叶,身份何其贵重,岂能让你随便试验?”
贤妃还没说话,皇后先不悦的斥责道。
姚希若赶忙起身,连说‘不敢’。
事关自己的女儿,刘贤妃比皇后表现得还要理智和镇定,“你有几分把握?”
姚希若抬起头,直直的看向刘贤妃,沉声道:“好叫贤妃娘娘知道。九公主的病非同寻常,寻常医药很难奏效。民女采用的也是一种世上罕见的医治手法。贤妃娘娘若是能让民女放手医治,民女有六七分的把握。另外,还有几种珍贵草药,若是能找到这些草药,民女有八分把握彻底治愈九公主。”
九公主的痴傻是先天不足、后天又失与调养,十多年的沉疴,寻常大夫根本无法医治。
但姚希若不同啊,她学的是‘玄医’,哪怕人刚刚咽气,她也能想办法把人救回来。更不用说她还有逆天的‘宅斗系统’,各种上古奇药、仙家丹丸,她都能兑换出来。
就拿九公主的病例来说,对太医院的太医是千难万难,可对姚希若来说,只需一粒‘明心丹’即可!
不过,姚希若却不打算这么轻易的就将九公主治好。
一来,她要藏拙,九公主痴傻多年,她若是一颗丸药就将人治好,迎接她的不是世人敬仰和无限荣耀,而将是天下人的问责,没准儿还会有人说她是妖孽呢。
二来,她把事情说得艰难一些,九公主病愈了,她的功劳才会更大,得到的恩赏才会更多。
三来,九公主险些将她淹死,如此大仇,她不能明着报复,但暗中做些手脚,比如让九公主多吃些‘苦’,还是可以的!
刘贤妃思索再三,起身,对着皇后盈盈而拜,“皇后,不如请姚小姐试一试?九儿已经十二岁了——”说到这里,刘贤妃已经垂下泪来。
皇后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见刘贤妃如此,她也不好拦阻,叹了口气:“好吧,就让姚希若试上一试吧。”反正是个女儿,就算不傻了,对皇后和太子也没什么威胁。
另一边,九公主听闻自己的‘痴傻’可以医治后,很是兴奋,喵了个咪的,装傻装了这些日子,她真是烦了,正想着怎么寻个机会‘康复’呢,瞌睡就来了枕头,真好!
只是,当她听说给她看病的人是‘要东西’时,九公主顿时觉得心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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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8章 出事了
“哦?三丫头留在了静月庵?”
宋氏听完顾伽罗的讲述,愣了愣神,然后道:“也好,妙真大师是个有才学的人,德行也好,三丫头跟着她,也能多学些东西。”妙真在上流社会的名声极响,顾琼若是跟着她生活一段时间,将来说亲事的时候,也是一个可供说道的加分项。
顾伽罗道:“妙真大师也只是说试试,如果……唉,希望三妹妹能入了妙真大师的眼。”
四小姐顾琳正坐在大炕上跟小弟顾璟玩九连环,两个小家伙叮叮当当的玩得很是开心,忽听到顾伽罗和宋氏的谈话,顾琳不禁诧然,“咦,这位妙真大师到底是何方神圣啊?表姐说曾经跟她学过医术,结果一出手就将平阳大长公主的怪病给治好了,如今更是被接到了宫里给贵人们问诊。这会子,三姐姐为了跟妙真大师学习医术,好好的千金小姐不当,宁肯跑去给人家端茶送水,这、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不能怪顾琳好奇,实在是最近满耳朵都是妙真大师如何如何,听得多了,也不禁对妙真大师产生了兴趣。她年纪小,当年妙真在京城烜赫一时的时候,她还不记事儿呢。
宋氏横了顾琳一眼,嗔怒道:“小小年纪,嘴巴却不饶人。什么叫端茶送水?你姐姐是诚心拜师,所以才对妙真大师恭敬有加。你也读过书,岂不知‘程门立雪’的典故?”
“娘,娘,这个典故我知道,是说学生要尊敬老师,”顾璟放下九连环。举起肉嘟嘟的小巴掌,开心的叫道,“我、我还听大哥哥说过,‘弟子服其劳’,就是说做弟子的一定要好好侍奉先生,帮先生排忧解难。”
顾伽罗见顾璟如此可爱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胖脸。道:“哎哟。我们的璟哥儿真了不起,小小年纪,居然知道这么多典故。真棒!”
一番话说得顾璟红了小脸。挺起小胸脯,很是骄傲的模样。
宋氏见了,也忍不住轻笑出声赞了句:“我的璟哥儿确实聪明,比你四姐姐可强多了!”说着。又瞪了口无遮拦的顾琳一眼:有些事,心里明白就好。又何必说出来?
顾琳是顾家的小姐,却巴巴的跑去静月庵当粗使丫鬟,这话能说吗?
传到外头去,顾家的名声还要不要?
还是她的璟儿乖巧。一个‘弟子服其劳’,硬是将顾琼低三下四的谄媚举动上升到了尊师重道的高度上,如此一来。顾琼以及整个顾家女儿也都跟着高大上起来。
顾琳不服气的鼓起腮帮子,嘀咕道:“什么‘弟子服其劳’。三姐姐还不是妙真大师的弟子呢,她现在就‘服其劳’了,未免也太心急了吧?”
哼,什么想学医术?京城的名医不知凡几,似太医院贺家、燕家这样的医药世家更是好几个,顾琼却偏偏投到一个尼姑门下,摆明了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嘛?
顾琳是大房最小的女儿,也是宋氏唯一的女儿,自幼娇生惯养,虽没有养成骄纵的性子,却不免有些天真、直率,心里有什么话不会藏着掖着,更不会动心计、耍阴谋。这会儿被母亲训斥了,她心里很是委屈。
宋氏瞧了,暗暗叹了口气,面儿上不显,心里却下了个决定:琳儿不小了,也该教她学习一些人情世故了。这么天真,在娘家还好,一旦出了门子,那可就有吃不完的苦头呢。
顾伽罗见状,赶忙笑着岔开话题:“说到表姐,她真的将大长公主的病治好了?”
顾琳点了点小脑袋,虽然家里的人从上到下都喜欢姚希若,可她就是不喜欢,总觉得姚表姐太‘完美’了,简直一点儿缺点都没有。
这怎么可能?
哪怕是圣人,都有犯错的时候,可这位姚家表姐,从个人才学、到为人处世,竟是无一不好,仿佛什么时候看她,都是那么的无懈可击。
姚希若越是如此,顾琳就越觉得可怕。旁人不知道,就拿她的母亲宋氏来说,出身书香门第,家中女儿的教养在京城都堪称一流,可宋氏有时还有生气、失误的时候,反观姚希若,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竟然能事事稳妥……完美得不似真人啊。
顾琳虽然没有证据,但本能的觉得姚希若并不如她表现得那么美好,再加上过去姚希若一方面在宋氏面前表现娴雅淑静,另一方面又跟顾伽罗好得一个人似的,顾琳愈发觉得姚希若有鬼!
所以,提起这位表姐,顾琳的语气不是很好,凉凉的说道:“可不是吗,贺院正和那么多高明大夫都没有治好大长公主的病,却偏偏让表姐给治好了。二姐,你素日和表姐最是相熟,你可听说过她曾经学习过医术?”至少顾琳就没听说姚希若通晓医理!
顾伽罗仔细想了想,道:“我也没听说表姐学过医术。不过,几年前妙真大师曾经去过江西,而姑丈曾在那里做过一任学政。”
“同在一个地方呆过又如何?这也不能说明表姐曾经跟着妙真大师学过医啊。再者,医术一道,讲究的是经验阅历,表姐就算曾经学过,可从来没有给人瞧过病,她又如何积累经验?她的医术又如何能精进?”
顾琳年纪虽小,人却很犀利,一句话切中要害。
宋氏和顾伽罗深以为然,姚希若会医术这件事实在经不起推敲。不过,国人做事重视结果,不管怎样,姚希若治好了大长公主,又入了宫里贵人的青眼,这就足够了,哪怕是那些医术精湛的老大夫,都不敢多说什么。就算大家对她心有怀疑,也不会当面质疑。
宋氏道:“又浑说了,你表姐曾跟着妙真大师学习医术,是她的福道,作为姐妹。你该为她高兴才是,却在这里说些不冷不热的酸话,实非有气量、有涵养的淑媛。过去看在你年纪小,你父亲和我对你多有纵容,现在你渐渐长大了,不许再这般口无遮拦。”
宋氏郑重的教训顾琳,顾琳心里再不忿。但还是乖乖的爬下床。站在床前听训。就是顾伽罗和顾璟,也忍不住屏住声息,异常安静的听着。
“是。女儿知道错了,”顾琳带着明显的哭腔,乖乖的低头认错。
“母亲,妹妹已经知道错了。她还小,有什么不明白的。母亲慢慢教她也就是了。”
顾伽罗赶忙上来打圆场。
宋氏叹了口气,对顾琳道:“若不是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上,我定要好好罚你一罚,让你长个记性。好了。既然你二姐姐都帮你说话了,又念在你是初犯,这次就饶过你了。”
顾琳哽咽的应声谢过母亲。然后又谢顾伽罗。
宋氏见她蔫头耷脑的,心里很是不忍。摆了摆手,道:“既然知道错了,就回去好好学习,今个儿将女戒抄一遍,明日一早交给我。”
顾琳的小脸扭成了一团,但还是乖乖的应声,然后乖乖的退了出去。
顾璟的奶娘乖觉,也赶忙抱着顾璟告退。
屋子里只剩下了宋氏和顾伽罗,宋氏隔着窗子看到顾琳离去的背影,长长的叹了口气,“这孩子真是被我给宠坏了。”
顾伽罗忙道:“琳儿只是率真了些,其实她很聪明,至少比女儿聪明多了。”确切来说,是比那个自视甚高的穿越女强多了,别看顾琳小小一个人儿,却一眼看穿了姚希若,单冲着一点,顾伽罗就要赞她一声‘厉害’!
宋氏听出顾伽罗话里的意思,也不禁笑了,还别说,琳儿的直觉很灵敏。就是宋氏,也是经过了一些事,才看清姚希若的为人。而眼前的顾伽罗更是曾经被姚希若弄得名声尽毁,险些被逼疯在铁槛庵。
跟顾伽罗相比,顾琳果然称得上聪明人。
不过宋氏不想揭顾伽罗的伤疤,换了个话题,“已经过去快半个月了,齐家那边,你有什么想法。?”
宋氏所说的‘半个月’,是从齐谨之来顾家接顾伽罗那天开始算,到今天差不多半个月了。
当时顾则安和宋氏曾经商量过,如果齐谨之半个月之后再来接顾伽罗,态度足够诚恳,他们顾家就顺着梯子下来了。
可不知为何,齐谨之却再也没有音讯。这让松了口的顾则安很是恼怒,觉得齐谨之以及整个齐家,都没有把顾伽罗放在眼里。
顾伽罗道:“强扭的瓜不甜,如果齐谨之不想来,女儿也不勉强。不过,表哥曾经说过,就算和离,也要由我先提出来。而不是任由齐家将我‘和离’了。”
这牵扯到脸面问题,就是宋氏也不得不慎重。
母女两个正说着,外头响起小丫鬟的声音:“世子爷回来了!”
顾伽罗赶忙从炕上下来,整了整衣裳,站在门边恭迎父亲。
顾则安大步进了西次间。
顾伽罗屈膝行礼:“儿请父亲安!”
顾则安脚步一顿,看了下顾伽罗,点头,“嗯,从静月庵回来了?一切可还顺利?”
顾伽罗赶忙将今天的事回禀了一番,又将顾琼留在静月庵的事说了说。
对于一个庶女,顾则安并不放在心上,这些年若不是看在顾伽罗的面子上,顾则安早就将翠姨娘母女丢在了一边。
随便应了一声,顾则安坐在大炕的东边,忽然说了句:“齐家出事了!齐勤之射杀永宁宣抚使的嫡长子,齐令源为了战功,恶意挑唆诸部族械斗,诬良为匪,滥杀山民……西南各族各部结盟出兵冲击西南大营……西南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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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9章 抉择
“他、他们怎么敢?”宋氏吃了一惊,不敢置信的说道。虐杀山民,恶意挑起部族械斗,最后更是直接射杀人家宣抚使的继承人,齐令源父子这是妥妥的要逼民造反的节奏啊。
“齐家盘踞西南几十年,他们有什么不敢做的?”顾则安淡淡的说了句。在西南,齐家就是土皇帝,齐令先还好些,他身上有黔国公的爵位,妻子又是皇后的侄女,不敢做得太过。
可齐令源就不同了,他是大长公主好容易才生出来的儿子,自幼娇生惯养,又因着十几年前的祸事而丢了爵位,心理不免有些偏狭,在京城还能收敛些,可到了西南后就忍不住放纵起来。而齐勤之上有公主祖母宠溺,前头又有父亲做‘榜样’,性情比齐令源还要张狂,普通的山民也就罢了,他竟然还对上了宣抚使的嫡长子。
永宁宣抚使名义上是朝廷任命的官员,但事实上,宣抚使一般都是当地的土司、部族首领担任。宣抚使的长子,也就是永宁土司的儿子,相当于一地部族的王子。
可齐勤之竟然一箭将人家射杀了,还没什么诚意的丢出一个‘手误’的借口,永宁土司若是还能忍下去,那才真是‘圣人’呢——永宁的少主人齐家人都敢杀,那么明天,齐勤之再来一个‘手误’,将永宁土司也干掉,又该如何?
西南民风彪悍,那些土司们从来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儿,心爱的儿子被人弄死了,自己的生命安全也得不到保障,永宁土司思来想去,耳边又有前朝梁王派来的使臣煽动。最后一咬牙一跺脚,奶奶的,劳资反了!
“那圣人?”天下承平已久,百姓富足安定,圣人正是心满意得的时候。今年又是圣人五十圣寿,前朝后宫都憋着一股子劲儿要给圣人过一个盛大的万寿节。
而齐家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惹出这么大的祸事,圣人岂有不生气的道理?!
顾则安看了看乖乖坐在墙根椅子上的顾伽罗。叹了口气。道:“圣人接到西南的战报后,顿时便发了怒,当场命人将黔国公父子押到宫里。另外还传下旨意,命锦衣卫前赴西南,将齐令源父子押解进京。”
好一个‘押’字,圣人这是直接定了齐家的罪啊。
顾伽罗蹙眉。虽然惹祸的是齐勤之,但齐家没有分家。东府落罪,西府也逃不过!而圣人的举动也证实了这一点。
思索良久,顾伽罗才缓缓道:“齐家在西南待得太久了,回来也好!”齐家的先祖齐子孺是高祖爷的义子。高祖爷打下江山后,犒赏功臣,齐子孺战功彪炳。高祖直接封他为平西侯,命他们齐家世代镇守西南。
几十年过去了。齐家将整个西南大营打造得铁桶一般,西南军更是被人戏称‘齐家军’。这可不是个什么好称谓,至少在圣人心中,‘齐家军’三个字代表着他对西南军务的失控,让他很是不爽。
圣人不是没想着将西南的军权夺回来,他曾经利用齐家东西两府的内斗,趁机往大营里掺沙子。但齐令源也好、齐令先也罢,别看他们两家之间斗得你死我活,但很能分得清主次,于西南大营的事务上更是慎之又慎,绝不给任何人染指的机会。
因为他们明白,齐家之所以显赫,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手里有兵权,一旦丢了西南大营,那齐家跟普通的勋贵也什么区别了,而他们再争来抢去还有什么意思?
是以,西南大营名义上归属朝廷兵部,而事实上,却唯齐家两位当家人的马首是瞻。
圣人暗自恼火,却也无可奈何。
这次齐家人惹下弥天大祸,圣人若是不趁机行动,拿回西南大营,那他也就不是个合格的君王了。
顾则安满意的点头,扭头笑着对宋氏道:“伽罗进益了。”过去的‘顾伽罗’对朝政并不怎么关心,一心只想着做生意、捣鼓一些奇奇怪怪的的东西,顾则安很不喜,却想到早亡的冯氏,不禁对这个长女多有怜惜,也就任她去了。
其实,身为世家女,必须有起码的政治观察力,否则如何能相夫教子,做一个合格的主母?
无才便是德,不过是一些没见识的酸腐文人的论断。而对于真正的世家望族而言,对女儿的教养丝毫都不含糊。
见到女儿‘迷途知返’,顾则安很是欣喜,脸上的凝重也一扫而光。
宋氏也跟着颔首,“没错,自打香儿回来后,她变得愈发聪慧、懂事了!”心里却道:那是自然,她宋氏教养出来的女儿,岂是那等不知哪里来的孤魂野鬼能比拟的?
顾伽罗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她能想到这些,一来是本能的知觉,二来也是全托在后世的种种学习。
关于大齐王朝的正史野史也就罢了,顾伽罗还喜欢在各种历史、军事论坛里溜达,见多了历史达人、军事狂人的各种分析,她就是再没有天分,也能熏染一些常识。
而似齐家这样的情况,历史上有太过类似的例子,顾伽罗稍稍一想便能猜到。
一家三口说笑了几句,气氛也缓和了许多。但一想到齐家出事,顾则安还是有些担心,“伽罗,齐家酿出这般大祸,圣人势必严惩。夺爵毁券,抄家流放,都有可能,你、你——”
齐家注定要衰败了,作为一个父亲,顾则安自是舍不得宝贝女儿回齐家受苦。左右顾伽罗和齐谨之没有圆房,夫妻两个更没有什么感情,如果趁机和离,顾伽罗也能脱离齐家这个苦海,另嫁良人。
可作为赵国公府的世子爷,顾则安却不能这么做,为了顾家百年的名声,他还要力劝女儿回齐家——顾家行事光明磊落,顾家人更是坦坦荡荡。做不来那等落井下石、趁火打劫的卑鄙事。
顾则安左右为难,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跟女儿说。
宋氏也皱起了眉头,不禁暗暗后悔,半个月前齐谨之透出和离意思的时候,她就该劝着顾伽罗应下。那时齐家还没有出事,就算顾伽罗和离,旁人顶多说两句闲话。却不会质疑赵国公府的人品。
可现在……难道真要看着顾伽罗一个金尊玉贵的大小姐去齐家这条注定沉没的大船受苦?!
顾伽罗双手叠放在身前。凝眉仔细的想着,后世历史上,对于黔国公的记载并不多。只是说齐家几近波折,但最终还是成为大齐王朝的一等勋贵望族,而齐谨之更是被世人尊为‘战神’!
寻常后人看到那段历史,定会觉得黔国公和齐家风光无限。能给战神当老婆应该是极幸福的事儿。
但顾伽罗不是寻常后人,她是个土生土长的大齐人。她明白,史书上的短短百字的记载,并不能真切、详实的讲述一个家族、一个人的所有,史书绝不会详细的记录这个家族为了得到那个荣誉而付出了怎样的血泪。
齐家注定会辉煌。可在这过程中,定然有无数的辛劳和苦难。这个艰辛的过程,落在史书上可能就几个字。但对于亲身经历过的人来说,却是漫长的几年甚至十几年。
顾伽罗不确定。自己真的要为了那最后的荣耀,而去齐家生生熬过几年、十几年乃至半辈子?!
顾则安见顾伽罗犹豫不定,叹了口气,道:“正好明伯也在京里,要不寻他来问一问?”顾伽罗还有个强势的外家,但凡是关乎顾伽罗的事,顾则安和宋氏不敢忽视冯家人的意见!
顾伽罗眼睛一亮,是呀,她怎么把大表哥给忘了,表兄可是大齐朝难得一见的绝顶天才啊。
事关自己的终身,顾伽罗没有耽搁,回房便给冯明伯写了信。
冯明伯还没有正式上学,每日里都忙着整理冯家的宅院、产业,拜访故旧亲朋,结交新朋友,重新为冯家编织人脉网络。当然,他也不忘收集各种信息。
西南大乱,齐家被问责,冯伯明第一时间便知道了,他第一个反应就是齐家出事了,表妹该怎么办?
冯明伯正想去顾家呢,顾伽罗的信就到了。冯明伯立刻让送信的回去报信,说他下午就去拜访姑丈和宋夫人。
下午,宋氏的正院上房里,顾则安和宋氏坐在主位上,冯明伯和顾伽罗则坐在下首的椅子上,在座的也不是外人,顾则安没说什么废话,直奔主题:“明伯,齐家的事你都知道了?”
冯明伯的脸上挂着招牌式的浅笑,不过他的眼中多了几分郑重,“早上看了邸报!”
顾则安叹了口气,道:“论理,我们顾家和齐家是姻亲,齐家出了事,我们理当出手,就是伽罗也该尽快赶回去。可、可之前——”因着顾伽罗的事儿,两家虽然没有闹掰,但关系却生分了不少,很难想正常的姻亲那般走动。
冯明伯知道顾则安话里的意思,他直接看向顾伽罗,“香儿,你怎么想?”
说吧,又郑重的加了一句,“不管是你想留住顾家,还是想去齐家,表兄都会帮你,绝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顾伽罗闻言,心里好不熨帖,她感激的笑了笑,然后看向顾则安和宋氏,“父亲,母亲,表兄,我是齐家的大奶奶,齐家出了事,我理当回去!”
冯明伯皱了皱眉,再次问道:“你真想回去?”
顾伽罗用力点头,“嗯,我必须回去。表哥回京这些日子了,应该也听到了坊间的流言,我的名声已经很不好了,我不想再加上一条无情无义、薄情寡恩。”
冯明伯眼中闪过一抹异色,良久,才道:“好。不过,你真的想回去,但不能现在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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