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一个荷包
“哦?感情燕三奶奶邀我来不是为了赏花,竟是为了贵人召见?”
顾伽罗勾起一抹浅笑,只是那笑容不及眼底,凉凉的说道。虽然她不知道岳淑慎嘴里的‘贵人’是谁,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对方是来者不善。
‘顾伽罗’恣意惯了,在京里拉了不少仇恨,如今闹出了‘丑事’,还不定有多少人拍手叫好,然后排着队想来嘲讽她、挤兑她呢。
今日诗社的那些人也就罢了,大家的出身差不多,即便口角起来,也不会引来什么祸事。可那个什么‘贵人’就不一定了,岳淑慎是侯府小姐,连她都要巴结、忌惮的贵女,除了宗室女,那就是皇家的公主了。
宗室女还好些,倘或真是哪个公主看顾伽罗不顺眼,想趁机找寻她的不是,顾伽罗碍于‘君臣’名义,定不敢十分反抗,到时候,吃亏是少不了的。更有甚者,还有可能给家里惹祸。
而岳淑慎作为穿针引线的‘中间人’,她就不只是女儿家的‘恶作剧’了,而是足以上升到‘陷害’的地步了!
如此,顾伽罗若是还能对岳淑慎笑脸相迎,那才真是有鬼了呢。
燕三奶奶在听到岳淑慎的那句话时,也变了脸色,心道:真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你们几个想捉弄顾伽罗,千方百计的把人请来,这也没什么。可、可如今又弄出个‘贵人’来,你、你们这是想跟赵国公府结仇吗?!
心里暗骂小姑子不懂事,燕氏脸上却仍是和煦的笑容,她忙拉住顾伽罗的手,道:“顾大奶奶勿怪,我家三妹妹这是跟我抢人哪,您和三妹妹时常一起玩儿,也知道她的脾性。呵呵,我方才就说了,今个儿您是我的客人,我院子里的桂花茶已经泡好了,其它几位贵客也都到了,顾大奶奶,您还是跟我去赏花吧。”
燕氏一边拉着顾伽罗的手,一边冲着岳淑慎使了个眼色。
岳淑慎说完那句话自己也后悔了,其实那位贵人,真不是她请来的,她也是刚刚才知道‘那位’也要来,唉,早知道,她就不出这个头了。
现在好了,还没整到顾伽罗呢,先让她给记恨上了,如今更是连三嫂也恼了她。
“……顾大奶奶,我、我三嫂说的没错,我、我就是想请你先来咱们诗社,所以才故意拿贵人说事儿,”岳淑慎磕磕巴巴的自己圆谎,还故作调笑的说道:“谁让你那么有才情,自从你嫁了人,咱们诗社就再也没有什么好诗传唱出来了呢。”
燕氏松了口气,虽然岳淑慎这话转得有些生硬,但到底圆了过来,她忙接过话头,笑道:“可不是,说到底啊,还是顾大奶奶您的不是,谁让你竟生的这般出色?害得咱们姑嫂两个为了争抢客人,险些争红了脸哪。好了,不说了,不说了,再说下去啊,我亲手烹制的桂花茶都要凉了呢!”
顾伽罗眼眸闪烁了下,没有推拒,任由燕氏挽着她的胳膊一起朝花厅而去。
“二姐姐?”顾琼担心的喊了一句。
顾伽罗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并让顾琼跟着姚希若等人去诗社游玩。
“……”望着顾伽罗和燕氏的背影,姚希若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她也不知道今天还要‘贵人’莅临的事儿,但这并不妨碍她看顾伽罗的笑话。
哼,你逃出了铁槛庵又如何?京城的上流社会依然容不下你!你,顾伽罗,未来的日子里只能是个笑话、是个污点!再想像过去一样风光,却是不能够了!
姚希若并不知道的是,今天顾伽罗并没有出丑,反倒是她,迎来了人生中最大的一个宿敌!
且说燕氏挽着顾伽罗的胳膊,两人边走边说些闲话。
燕氏性情温柔,却不是笨口拙腮的人,且极懂得说话的技巧,绝口不提顾伽罗之前的‘奇遇’,更没有丝毫谈及坊间最热门的几段故事,而是像个亲密的故友,和顾伽罗说一些家常琐事。
顾伽罗虽恼了岳淑慎,但对于燕氏,倒没有多少反感。再者,今天她还要利用燕氏,所以跟她谈话的时候,语气中早已没了方才的火气。
“……桂花的香气浓郁,用来熏蒸花露倒也使得。”燕氏出身医药世家,对于那些花花草草很是喜欢。
顾伽罗点头,笑道:“没错,除了桂花,还有牡丹、蔷薇等等,亦能做成花水、花露。只可惜我性子急,不耐烦做这些,倒是我家表姐,时常倒弄这些花儿草儿,平日里我的香囊、熏香都是表姐帮我淘弄的。”
两人说话间已经进了岳家待客的花厅,花厅里,吴家**奶许氏、宋国公府的大奶奶李氏和三奶奶林氏已经到了,正围坐在方桌旁说着什么。
顾伽罗和燕氏进来的时候,正好说道‘表姐帮我淘弄的’这句话,许氏便笑着问道:“伽罗来啦,跟燕三奶奶说什么呢?竟这般热闹。”
顾伽罗赶忙松开燕氏的手,冲着许氏行了个福礼,“伽罗见过表嫂。”没错,许氏是顾伽罗的亲戚,严格来说,许氏是齐谨之的表嫂。梁国公府吴家是齐谨之曾祖母的娘家,两家是姻亲,虽然老辈的几位老人已经过世,但吴家和齐家西府的关系却一直很好。
不管顾伽罗之前闹出了怎样的丑事,不管许氏心中如何瞧不上顾伽罗,顾伽罗现在还是齐谨之的妻子,至少在人前,许氏要做足了亲戚的面子。
不过,今天顾伽罗的表现让许氏有些惊讶。要知道她这个表弟妹最是个骄傲、任性的人,平日里遇上了,也是高高在上的端着架子,而似眼前这般‘目中有人’,还是头一回呢。
顾伽罗‘懂事’,许氏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愿意回敬一定的善意,笑着冲她招手,“快来坐吧,燕三奶奶的梯己茶,寻常时候很难吃到呢。”
顾伽罗笑着应声,乖巧的坐在了许氏身边。
李氏和林氏静静的看着,发现顾伽罗并不似传说当中的那般不堪,且瞧她的举止从容、言谈优雅,全无半分骄纵、任性的模样,心里不由得纳罕。
燕氏招呼众人重新见礼,然后才笑着说道:“许**奶谬赞了,不就是一口茶嘛,能得几位奶奶的喜欢,也算是我的一点子心意了。”
燕氏坐在顾伽罗身侧,她的鼻子忍不住又抽/动了下,其实方才在路上的时候,她就闻到顾伽罗身上有股子‘奇香’,香味儿有些怪,说不上多么让人讨厌,可也不怎么让人喜欢。当时她只顾着安抚顾伽罗,并没有多想。这会儿大家闲坐在一起,燕氏也有了心思研究一二。
燕氏不着痕迹的打量了顾伽罗一番,最后将视线落在了她腰间挂着的一个精致荷包上……
第032章 落水
燕氏忖度了下措辞,故意抽/动了下鼻子,笑着问道:“说到味道好,方才我就闻着顾大奶奶身上有股奇香,不知是戴了何种熏香,味道竟这般奇特?”
顾伽罗听了这话,暗自高兴,她等的就是燕氏发现那个荷包呢。忙问道:“奇香?燕三奶奶说得可是这个香包?”
说着,顾伽罗从腰间将荷包接下来,直接递到燕氏跟前,嘴里解释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这里面放了什么,我是个炮仗性子,最不耐烦侍弄这些粉儿、香儿的,平时用的熏香、香包还有胭脂水粉都是我表姐帮我弄的。”
许氏眼中闪过一抹异彩,“伽罗的表姐?可是那位京中有名的淑媛,前国子监祭酒姚大人家的小姐?”
顾伽罗一脸的娇憨,用力点头,神情中还带着几分骄傲,“没错,就是姚家表姐,表嫂,我跟你说啊,我表姐最是个多才多艺的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调香、茶道也都在行,还有……”
顾伽罗与姚希若决裂的事儿,外人并不知道。而姚希若擅长做戏,过去四年间,她无时不忘在人前彰显她的温柔娴淑、友爱弟妹。那时候的‘顾伽罗’也傻,呆呆的以为姚希若是个‘好姐姐’,平日里没少帮姚希若刷好感度。
顾伽罗归来,首次在公开场合亮相,便不能随意说姚希若的坏话,甚至,为了不让人怀疑,她还有继续顶着一张‘傻白甜’的笑脸,努力做出一副‘我跟姚表姐是好姐妹’、‘表姐出色,我骄傲’的模样。
当然,顾伽罗这么做,还有个原因,那便是只有她装出对姚希若的真面目一无所知的模样,他日‘抹黑’姚希若的时候,才能显得更加无辜,也反衬得姚希若愈发无耻、下作!
顾伽罗滔滔不绝的赞着姚希若,燕氏已经接过荷包仔细研究起来。
“燕三奶奶,这荷包里的香料可有什么奇特之处?”李氏坐在燕氏近侧,很清晰的感觉到了燕氏周遭气场的改变,不禁笑着问道。
燕氏的神情有些凝重,反复翻看了那荷包好几遍,然后才抬起头,认真的问道:“顾大奶奶,这香料确实罕见,我能拿出来看看吗?”
虽然燕氏的语气还是那么温柔,但在场的几人都是人精儿,敏锐的发觉燕氏说话的时候竟有几分忌惮和郑重。
难道……许氏等人将目光转向顾伽罗,却见她还是一副懵懂的模样,心里不由得叹气:这顾氏,到底是真纯良、还是假骄纵?她们怎么看怎么觉得顾氏只是个被家人保护得太好、不知人心险恶的孩子呢!
顾伽罗眼波流转,悄悄将许氏几人的反应看在眼中,心中暗喜,她知道今天的第一步计划已经成功了。接着便是最要紧的一步了。
“不过是些个香料,燕三奶奶只管打开。”顾伽罗憨气十足的挥了挥手。
燕氏勾了勾唇,直接抽开荷包的抽绳,拿出一个白细纱布缝成的小布袋,透过白色纱布,可以看到里面放着几个小拇指头大小的香丸。
燕氏将小布袋放在鼻端细细的闻了闻,然后又用指甲从香丸上掐下一点碾碎,再放在鼻端闻着。
忽然,她脸色骤变,眼中闪过一抹惧色。
这下子,连‘娇憨’的顾伽罗都发现了燕氏的不对劲,赶忙问道:”燕三奶奶,您、您没事吧?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燕氏飞快的将小布袋放下,瞧她那动作,仿佛丢的不是香丸,而是噬魂绝命的毒物。如此还不算完,燕氏又命人取来温水,仔细的将沾了药末的手指洗干净。
众人都被燕氏的举动给惊倒了,许氏一个忍不住,跟着追问:“燕三奶奶,这、这香丸有问题?”
燕氏用帕子将手擦干净,直接将帕子丢到托盒里命小丫鬟拿去丢掉,然后端起面前的茶盅,轻啜了几口甜香的桂花茶,这才舒了口气,道:“让几位看笑话了,实在是——”
燕氏转头看向顾伽罗,眼中带着明显的同情与怜惜,“顾大奶奶,这荷包您戴了多久了?”
顾伽罗呆呆的瞪大了眼睛,好半晌才似听到燕氏的话,默默算了算,道:“这个荷包是端午节表姐亲手做了送我的,绣的是我喜欢的西番莲,所以自得了这荷包后,我就一直带着。”
说罢,顾伽罗‘小心翼翼’的问燕氏,“燕三奶奶,这荷包可有什么问题?”
问完了,顾伽罗又喃喃自语,“应该不会有问题吧,自四年前表姐跟着姑母来我家小住,表姐便与我交好,我的荷包、香包还有胭脂水粉都是表姐亲自做了送我的。这些年我都一直用着,并没有出什么事儿啊。”
许氏等人却一脸恍然,心道:还没出什么事儿?如果她们没有记错的话,顾伽罗正好就是在四年前开始传出骄纵、任性的恶名。之前的顾伽罗虽然年纪小,可却深得宋夫人的亲传,是个尊礼守规矩的模范世家贵女。可就在四年前,好好一个小淑媛竟变成了个破落户儿,那时大家还觉得奇怪呢,现在听了燕氏这话,里面分明有文章啊。
虽然几位贵妇并不知道那香丸具体是什么、有什么‘药效’,但瞧燕氏那避若蛇蝎的模样,肯定不是好东西。
唔,没准儿这香丸里加了乱人心神的秘/药,人若佩戴的时间久了,会被迷了心神、乱了心智呢!
许氏等人都是在高门内宅里讨生活的妇人,对于一些内宅的隐私手段最是了解。更有甚者,她们出嫁前,都会接受独特的‘闺训’,还会从母亲那儿得到几个有奇效的秘方呢。
燕氏对上顾伽罗纯净无垢的双眸,竟有些不忍心,微微叹口气,缓缓说道:“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香丸里混有几味秘药,这些药产自西南边陲,有、有乱人心神的药效,人闻的时间久了,会迷乱心智,严重的还会产生幻觉,最终导致疯癫。”
顾伽罗瞪大了眼睛,嘴唇颤抖着,古典秀美的鹅蛋脸上写满不置信,“不、不可能,表姐怎么会送我这种害人的东西?”
“等等,你说乱人心神?乱人心神?乱人心神?难道——不不,不可能,表姐和我最是要好,我们亲姐妹一样,她怎么会害我,不可能。不行,我要去问问她,问问她~~”
顾伽罗显然受了打击,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慌乱的站起来,双脚却有些发软,险些一下子跌坐回椅子上。
许氏赶忙伸手搀扶,“伽罗,小心。”
顾伽罗稳住身子,反手握住许氏的手,满眼的哀戚与无助,“表嫂,表姐她不会害我的,对吧?她那么聪慧、那么博学多才,反观我,性子憨直,虽有点子歪才,但到底不如表姐出色,她没道理害我的。即便那香丸有问题,也有可能是下头丫鬟动的手脚。对,就是这样!”
顾伽罗自己将自己给说服了,迷离的眼神开始变得坚定,缓缓松开许氏的手,重新坐回椅子上,虚弱的笑了笑,道:“几位奶奶,真是对不住,伽罗失礼了。”
燕氏等人赶忙摆手,“没什么,实在是这事儿委实罕见,任谁遇到上了也会气恼。”
顾伽罗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拿帕子小心的将那香丸放回荷包里,然后将荷包裹了好几层收好。
许氏等人悄悄观察着,她们发现,顾伽罗脸上的娇憨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莫名的沉稳。仿佛一个聪慧懂事的孩子,一夜之间长大了一般。
“……唉,这顾氏,还真有些可怜呢!”虽然这时大家都还没有确定顾伽罗说的是不是真的,但只看顾伽罗的眼神和表情,几位见多识广的贵妇便已经信了七八分——表情可以作假,但眼神却来不得半分虚假。
顾伽罗的眼睛太澄净了,宛若一池清泉,许氏她们也只在自家不懂事的稚童身上看到过类似的眼神。
而且再联想下顾伽罗过去几年的名声,有人骂她任性,有人骂她张狂,却从未有人骂她心机深沉。也是,如果顾伽罗真是个心机深沉的女人,她也不会传出这样的名声!
燕氏见顾伽罗不想再谈及此事,赶忙笑着转移话题,“光顾着说话了,竟忘了招呼几位吃茶,真是该打!”
说着,燕氏起身,亲自执壶,给在座几位斟茶。
许氏也跟着缓和气氛,“可是呢,刚才我还说今个儿有口福。不过,咱们大老远的来了,可不能就一杯茶给打发了。燕三奶奶,你这里有什么拿手点心、果子,还不赶紧拿出来让咱们尝尝?”
“可不是,早就听闻燕三奶奶的药膳点心做得好,什么山药茯苓团子、什么乌发蜜膏,既好吃又养生,说句不怕大家笑话的话,今个儿我还就冲着燕三奶奶的点心来的呢。”李氏也跟着笑道,她生性爽利、泼辣,说起话来也有趣儿。
其他几位贵妇听了她的话,都忍不住掩口而笑,就是还处于‘难过、失落’状态的顾伽罗,也几乎笑出声来。
燕氏忍着笑意,赶忙说道:“李大奶奶放心,那些个点心,我早就提前准备妥当了,这会子就在灶上热着呢,且请您稍坐片刻!”
说完,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现场的气氛顿时热闹起来,大家仿佛忘了刚才的事儿,转而开始闲话起来。
女人凑在一起,总是不缺话题,从家长里短到坊间趣事,再到朝中新闻,她们都能说得热闹。
顾伽罗静静的坐着,每每旁人说话的时候,她就会睁着明亮的大眼耐心倾听,适当的时候偶尔插上一句,话不多,却都能点到正题上。且在整个过程中,不管是说话还是倾听,顾伽罗都非常规矩有礼,宋氏严格的教导在此时全都展现出来。任谁见了,也忍不住赞一句:“是个有规矩的世家千金呢!”
眼见顾伽罗如此表现,众人愈发觉得她之前的异常是因为被人陷害,不由得对她生出几分怜惜,哪怕是跟顾伽罗不怎么对付的安成侯世子少夫人乔氏,也没有对顾伽罗口出恶言。
就在几位贵妇相谈甚欢的时候,外头进来个小丫鬟,匆匆忙忙的跑来回禀:“九、九公主驾到!”
燕氏一怔,“九公主?”九公主怎么会来?她跟永兴侯府又没有什么关系,并且,据传闻九公主的脑子好像有些不太好使,性子也孤拐,整日呆在其生母刘贤妃的宫里不出来。今个儿怎么不但出了门,还、还跑到外臣家中来了?
顾伽罗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莫非这位九公主就是岳淑慎口中的‘贵人’?顾伽罗努力回想了下‘顾伽罗’的《穿越日记》,并没有找到有关九公主的记录。也就是说,‘顾伽罗’并不认识九公主。
那对方又为什么特意跑来永兴侯府看她?
顾伽罗心中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总觉得这位九公主是来者不善。
只是顾伽罗刚回来,尚未理清京中各大宗室、勋贵和世家的脉络关系,更来不及研究宫中贵人的情况,对于九公主,她毫无印象。
这让顾伽罗心里愈发不安!
许氏等人闻言,也都纳闷,但她们都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人,经过片刻的怔愣后,便很快反应过来。纷纷站起身,说道:“公主驾临,咱们还是赶紧过去吧。”
“没错,几位奶奶,还请跟我一起前往!”燕氏反应很快,一边引着几位贵客往外赶去,一边命人去里面回禀婆母和大嫂。
一行人快步往九公主所在的花园子赶去,刚走到一半,便又跑来一个小丫鬟,那丫鬟神色焦急,跑得满头大汗,看到燕氏等人后,赶忙停住身形,顾不得行礼,气喘吁吁的喊道:“三、三奶奶,不、不好了,姚家小姐落、落水里了!”
众人一惊,燕氏问道:“谁?你说谁落水了?”
丫鬟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口齿有些含糊的又说了一遍,“是、是姚家小姐,不小心掉进碎玉潭里了……”
其实,她很想说,那位倒霉的姚家小姐不是自己掉进去的,而是被九公主一脚踹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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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3章 诡异
燕三奶奶一听‘碎玉潭’三个字,顿时变了脸色。碎玉潭是岳家花院子里的一处水潭,能撑船行舟,水深极深,不会水的人掉进去,绝对能淹个半死呀。倘或抢救不及时,出人命也不是不可能的。
姚希若是岳家的客人,如果在岳家出了什么意外,他们怎么跟姚家和顾家交代?一个处理不好,两家便会心生间隙呢。
燕三奶奶心急如焚,婆母和大嫂将今天的事儿交给她处理,她没能照看好小姑子,却让小姑子的客人出了事,唉,她、她以后还怎么在婆母、大嫂跟前立足?
燕三奶奶脚下走得飞快,若不是还记得身边的几位贵客,她恨不得不顾仪容的飞跑过去。
许氏、李氏等人听了那丫鬟的话,也知道事情紧急,脚下不由得加快了步子,紧紧跟着燕三奶奶赶往岳家花园。
唯有顾伽罗的表情有些怪异,心说话,那位九公主刚到,姚希若就落水了,这期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救命,快来人救命啊!”
燕三奶奶等一行人赶到花院子里的时候,还没踏进月亮门便听到了几个小姑娘惊恐的呼救声,其中还夹杂着几声憨憨的笑声。
燕三奶奶心下一沉,方才丫鬟虽然没有说明姚希如何落水,但燕三奶奶已经隐约猜到可能是小女孩儿间的恶作剧。至于‘意外’什么的,燕三奶奶连想都没想,都是在内宅里混的,谁也不是天真烂漫的人。意外?哈,世间哪有这么多的意外?
当时燕三奶奶只希望是小姑子那几个家世相仿的小姑娘的手笔,切莫跟什么‘贵人’、‘九公主’扯上关系。
可、可听了那笑声,燕三奶奶眼前一黑,险些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姚希若落水,生死未卜,却还有人敢调笑,这人要么傻缺到底,要么就是有所依仗,丝毫不怕闹出人命。
而很不幸的,这两点九公主全都占全了。
这么说,害姚希若落水的就是这位傻公主咯?
果然,当燕三奶奶等人走近碎玉潭的时候,便看到几个衣饰华美的小姑娘们围在水边,有的已经吓呆了,直接瘫软在地上,有的则脸色煞白,哆嗦着嘴唇望着水里挣扎的人影,仅剩几个心理素质过硬的,也抖着声音疾呼‘救命’。
而幽深的水潭中,姚希若狼狈的扑腾着四肢,一边扑腾一边艰难的喊着:“救、救命!”
水潭边的大青石上,则站在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她正拍着小手,兴奋的边跳边喊:“哈哈,好、好玩,好好玩儿!”
圆润的小脸上满是娇憨的笑容,如果单看小姑娘的模样,大家还以为她看到了什么热闹的好戏,只是谁又能想到,正是眼前这个带着几份傻气、几分天真的九公主,一脚将姚希若踢入了水潭中,且还霸道的不许岳家的丫鬟婆子们下水去救。
“救、救命啊~~”姚希若已经在水里挣扎了一刻钟,幸好她会凫水,技术虽不精湛,倒还能确保自己不会沉到水底。但折腾了好一会儿,又惊又累的,她甚至感觉到小腿在抽筋,沁凉的潭水泼溅在脸上,迷糊了眼睛,她的眼皮也变得沉重了起来。
模糊间,她好像看到了潭边九公主的笑脸,那笑容很蠢也很纯,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九公主的眼神很诡异,她明明第一次见到九公主,可为什么总觉到九公主对她似有怨恨?
怨恨到不惜当众一脚将她踢入深潭?!
“救、救我~~”姚希若感觉自己的四肢仿佛被灌了铅,每挥动一下都无比艰难,眼前的场景再次转换,她、她竟看到了她的蠢表妹顾伽罗的面孔。
再然后,姚希若脑中好似点燃了一簇烟花,一道璀璨耀眼的亮光过后,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哎呀,不好,姚小姐撑不住了!来人,快、快下去救人啊!”
燕三奶奶只能装着不知道此事是九公主的手笔,她故作被眼前一幕惊到的模样,迭声命人下去救人。
其实,早在姚希若落水的那一刹,岳淑慎经过短暂的惊愕后,便尖声喊着‘救人’了,岳家会水的丫鬟婆子闻讯慌忙赶来。无奈九公主觉得姚希若在水里挣扎的样子‘很好玩儿’,她还没有看过瘾,不许旁人打扰。那些婆子知道这个傻里傻气的小姑娘是堂堂公主,虽然不是特别受宠,但也是金枝玉叶,不是她们这等卑贱的奴婢所能违逆的,所以,她们只能硬生生刹住脚,无措的扎煞着手站在潭边围观。
这会儿有了燕氏的吩咐,几个婆子猛地回过神儿来,二话不说,噗通噗通下饺子一般纷纷便跳下了水。
然而,在婆子们下水前,还有个人动作更加迅速的跳下了碎玉潭。
“伽罗?”
“顾大奶奶!”
许氏等人惊呼一声,眼睁睁看着方才还站在自己身边的顾伽罗一个箭步冲到水潭边,然后便听得‘噗通’一声,水花四溅,顾伽罗已经跳进了碎玉潭中。
“放肆!”谁准许你们下水捞人的?
九公主不拍手了,脸上的笑容凝滞,眼中带着戾气的喊了一句,原本她还想像方才一样阻止旁人下水救人,但当她看到顾伽罗也跳下水时,眉头不由得皱了皱,涌到喉头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定定的看着顾伽罗利索的游到渐渐下沉的姚希若身边,看着顾伽罗伸手拖住昏死过去的姚希若,看着岳家的婆子们将顾伽罗和姚希若团团围住,最后将两人都救到岸上……整个过程很快,但在九公主眼中,却好似慢镜头一样,她错眼不眨的看着,白嫩的小手握得紧紧的,长长的指甲在掌心掐出几个深深的月牙儿。
怎么回事?顾伽罗为什么要救姚希若?难道她不知道姚希若是个面甜心苦、心思歹毒的人?
“九、九公主,这里到底是永兴侯府,不好将事情闹得太过,否则、否则传到姑母和圣人耳中,您下次再想出宫,就不太容易了呢。”
九公主身侧的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怯怯的说着。她心里也正满心懊恼呢,原想借九公主的手惩治一下顾伽罗那个贱人,不想正主儿还没来,九公主竟然跟姚希若杠上了,还、还惹出这么一出闹剧。
少女担心,倘或此事闹大,贤妃娘娘知道是她撺掇九公主出宫的,还不定怎么收拾她呢。别看她唤刘贤妃一声‘姑母’,事实上刘贤妃也确实是她嫡亲的姑母,可在侄女儿和亲生女儿中间,只要脑子正常点儿的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哪怕亲生女儿是个傻子!
“……哼,这次就便宜她了!”九公主爱娇的皱了皱鼻子,眼睛却死死的盯着不远处的顾伽罗。
“唉,伽罗,你这是——”许氏叹了口气,从丫鬟手里接过一块极大的棉布巾子,亲自给顾伽罗披上,见她浑身滴水的模样,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顾伽罗抬起头,姣好的面容上满是复杂的神情。有懊悔、有坦荡、又有些释然,她的表情演绎得非常到位,让包括许氏在内的人都清楚的感觉到,最初顾伽罗看到姚希若体力不支、在水中沉下去的时候,身体本能的做出反应,即立时跳下水相救。
这也好理解,毕竟两人是众所周知的‘好姐妹’,最近四年间两人同进同出,名义上是表姊妹,两人的感情却比嫡亲姐妹还要好。好姐姐落了水,眼瞅着不行了,身为妹妹的顾伽罗若是还能无动于衷,那才是奇怪呢。
然后,顾伽罗把人救上来后,又猛然想起了那个害人的荷包,想到表姐有可能是害她的幕后元凶,又不禁有些懊恼,后悔自己又犯了傻……
顾伽罗很自然的将内心的矛盾、犹豫表现出来,许氏等人瞧了,愈发觉得她是个真性情的好孩子。或许有些小姐脾气,或许有些不通世务,但心性却不坏。
“顾大奶奶,您请随我而来。”燕氏看了看姚希若,见她吐出了水,气息恢复了正常,暗自松了口气,然后招呼顾伽罗去客舍更衣。
“是呀,姐姐,这天儿虽然还热着,但潭水森寒,咱们还是赶紧把这湿衣裳换下来吧。”顾琼也凑了上来,担心的说道。
不说还好,这一说,顾伽罗还真觉得有些冷,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嗯,多谢燕三奶奶。只是,九公主那儿——”
“喂,你是谁?我看你的水性很不错啊。”
正说着九公主,九公主这个熊孩子便已经走到近前,燕三奶奶等人慌忙见礼。
九公主却看都不看她们一眼,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顾伽罗,抬抬下巴,好奇的问道。
顾伽罗低着头,有礼的回道:“妾身齐门顾氏,拜见公主殿下。殿下谬赞了,妾身不过是略懂凫水,且救人心切,这才匆忙下水。这会子,妾身也有些后怕呢。”她就怕这个熊公主一时兴起,觉得她顾伽罗水性好,再把她踢到水里。
九公主却像个顽皮的孩子,见顾伽罗一直低着头,她便蹲下/身子,双手撑着腮,好奇的仰头找寻顾伽罗的脸,然后道:“齐顾氏?就是那个刚从铁槛庵放出来的齐家西府的大奶奶?”
顾伽罗嘴角抽了抽,心道,熊孩子就是熊孩子,连句话都不会说。偏她还只能忍着,谁让人家是皇家公主呢。
忍着气,顾伽罗点头:“妾身便是齐顾氏。”
说罢,顾伽罗故意打了个喷嚏,提醒九公主,自己还浑身湿着呢,如果九公主有一丝善心,就该放她去更衣。
九公主却似没有听懂,依然傻兮兮的蹲在顾伽罗跟前,用在场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小声’的说:“本宫怎么听说,你当初被送进铁槛庵,是被人陷害,而陷害你的人,好像是你姑母家的表姐,叫什么‘要东西’。”
躺在不远处地板上的姚希若,原本还在装昏迷,但听到‘要东西’三个字时,额角忍不住抽搐了下。你才要东西,你全家都是要东西,本大小姐名唤姚希若、姚希若!
九公主一边说着,一边偷眼看着姚希若的反应,见‘昏迷中’的姚希若竟然微微动了下,她的唇角不禁勾出一抹冷笑,她就知道姚希若是个最善装样的虚伪小人。
偏顾伽罗蠢,明明有消灭姚希若的机会,她不说站在一旁围观,却还傻儿巴叽的亲自下水相救。
这算什么?圣母?
顾伽罗心中升起一团疑惑,这个九公主,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如此关注她和姚希若?
还有,她怎么知道‘顾伽罗’入铁槛庵是被姚希若陷害的?
要知道,在顾伽罗的对外宣称中,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齐家东府,根本就没有提及姚希若。而且她跟姚希若翻脸的事儿,也只有宋氏知道,就是大姑母顾则媛都不知道,外人更不可能知道。
若没有方才的荷包事件,在众人眼中,顾伽罗和姚希若还是非常亲密的好姐妹。可九公主怎么会——
皱了皱眉,顾伽罗缓缓说道:“那些不过是坊间谣言,当不得真的,姚家表姐素来、素来对我极好,她怎么会陷害与我?”
九公主见顾伽罗‘不上道’,心里暗骂一句‘蠢货’,又故作疑惑的说道:“不对呀,我怎么听说你一进铁槛庵便被人关进了静心斋。啧啧,静心斋是个什么地方,就是本宫这种久居深宫的人都知道,庵里的尼姑若不是受人指使,为何一上来就给你这么一个‘下马威’?分明就是有人暗中收买了庵主,趁机想逼疯你呢。而这个人,哼哼,”
九公主蹲得有些脚麻,直接站起来,跺了跺脚,眼睛瞟向姚希若的方向,凉凉的说道:“左右不是宋夫人和清河县主害你,算来算去,也只有一同陪你去铁槛庵的‘要东西’最有嫌疑呢。”
这次不止顾伽罗觉得疑惑了,就是闭着眼睛装昏迷的姚希若也心头一阵乱跳:这九公主到底是谁,她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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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4章 莫名的善意
顾伽罗心思电转,脑中闪过许多种可能,却又被自己逐一否决了。不是她想象力匮乏,实在是这件事太诡异——九公主究竟是何人?她一个久居深宫的小公主,怎么会知道铁槛庵的事儿?且还知道得那般详细?连她顾伽罗‘一入铁槛庵就被关入静心斋’的事儿都知道,这、这也太不寻常了吧?
疑惑归疑惑,顾伽罗却有种莫名的心安,因为此时她可以肯定,九公主来永兴侯府,确实是来针对某个女人,只不过那人不是顾伽罗,而是姚希若。
没听九公主话里话外的都在暗示姚希若是个表里不一、佛口蛇心的恶毒女人嘛。
而且,顾伽罗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九公主在帮她说话。
有了帮手,顾伽罗也不管对方是为什么帮自己了,决定还是继续她的‘白加黑计划’(即洗白自己外加抹黑姚希若)。
顾伽罗很快调整了心态,先是故意做出惊讶的模样,脱口道:“这事儿您、您怎么知道?”
说罢,又似察觉自己说错了话,她飞快的捂住嘴巴,眼睛不由自主的瞟了‘昏迷’的姚希若一眼,然后低声道:“虽是如此,可、可也不能说是表姐所为,她那日送我去铁槛庵,是、是顾念姐妹情谊,绝、绝非坊间流传的那般龌龊不堪。”
顾伽罗嘴里说着,但眼神却很是复杂,似有怀疑、又有恍然,还有隐隐的伤心。任谁瞧了她的模样,都会觉得她的话是多么的言不由衷,还会暗自忖度,‘事实’或许真的像九公主猜测的那样,是姚希若陷害了顾伽罗,甚至还买通了铁槛庵的庵主想要逼疯顾伽罗。
正如九公主所言,铁槛庵虽然神秘,但几十年过去了,总会有些故事传到外头,尤其是在上流社会,基本上就没有什么秘密,只要有心探查,时间久了,总能知道些端倪。
静心斋是个什么地方,在场的几位贵妇都知道,而铁槛庵里的污糟事儿,大家也有所耳闻。听了九公主的话,又看到顾伽罗的反应,许氏等人心中已经隐约猜出了个大概,她们落在姚希若身上的目光便有些晦暗不明。
姚希若心急不已,偏她还不能有所动作。因为她知道,只要她一苏醒,那个脑子不好使的九公主定会再次对她出手。刚才是踢入深潭,这次姚希若也不敢确定九公主会做出怎样的举动。
如果是旁的公主这般嚣张、罔顾人命,众人还能劝一劝,毕竟自当年平阳大长公主被关进铁槛庵后,其他的公主们都安分了许多,即使仍有骄纵成性的,也不会当众作恶,唯恐那些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的御史们乱弹劾。
可九公主不是普通公主啊,她是大齐有名的‘傻公主’,从一出生反应就慢,长大后更似傻子一般。傻子做事,自然没有章法,就是那些御史们也不会把目光放到一个九公主身上。而那些受害者们,唯有自认倒霉。
姚希若很惜命,在名声和性命之间,她还是聪明的选择了后者。
“你真傻!”九公主见顾伽罗不上道,很是郁闷,跺脚骂了一句。
顾伽罗:“……”被个傻子骂‘傻’,实在太让人心塞了。
“阿嚏!阿嚏!”顾伽罗静默了片刻,忽觉鼻子发痒,一个忍不住,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二姐姐,你没事吧?”顾琼很是担心,围在顾伽罗身边,伸手去试她的额头。
九公主定定的看着这对姐妹,清澈明亮的大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光,然后指着顾琼,傻里傻气的说道:“你,很好,是个关心姐姐的好妹妹。不像那个‘要东西’,嘴上甜言蜜语、背后下黑手害人!”
姚希若心里那个恨啊,一群羊驼驼奔腾而过,她好想扯着九公主的衣襟大喊:你个蠢公主,姑奶奶叫姚希若,不叫什么‘要东西’!
顾琼一怔,愣愣的抬头看向九公主,竟然看到九公主眼中一闪而过的怜惜和歉疚。不过,那神情变化的速度太快,顾琼只当自己眼花——自己不过是个国公府的庶女,似九公主这般真正的皇家贵女又岂会怜惜她?!
九公主又恢复了那副傻兮兮的模样,摆手道:“没意思,不好玩儿了,刘婉,你不是说永兴侯府有许多好玩的嘛?还不带我去玩儿?”
燕三奶奶赶忙冲着小姑子使眼色。
岳淑慎会意,几步走到近前,恭敬的说道:“九公主,我们岳家确实有几处地方有些野趣儿,公主若是不嫌寒舍窄仄,还请跟臣女来。”
紧跟九公主的那个女孩,也就是九公主口中的‘刘婉’,笑着附和道:“岳三小姐说的没错,九公主您就放心吧,我什么时候让您失望了?”
九公主歪着脑袋想了想,道,“谁说没有,上次你说给我带什么稻香村的点心,结果我等了好几日,你都没送来!”
刘婉:“……”这个熊孩子真是不可爱,她那次不过是随口一说,谁承想这傻子竟真的记住了,每次都要拿出来说事儿。
岳淑慎忙笑着说道:“九公主勿恼,咱们家也有几个善做糕点的厨娘,虽比不上宫里的御厨,却有几道拿手点心,待会儿我就命她们做了,请您品鉴一二,可好?”
九公主满脸向往,忍不住的吞咽口水,一副吃货附体的蠢萌模样,连道:“好、好、好!”
岳淑慎顺势拉着九公主去了不远处的亭子。
燕三奶奶则趁机赶忙命婆子将姚希若抬进内室,并请顾伽罗去客舍更衣、洗漱、重新妆扮。
待顾伽罗换了备用的衣服、喝了燕氏命人熬煮的姜汤、重新收拾妥当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顾琼一直跟着顾伽罗,姐妹两个在岳家丫鬟的引领下,来到了众人所在的花厅,花厅里,永兴侯夫人、世子夫人、岳家二/奶奶等女眷全都在场,包括许氏、李氏、李婉、岳淑慎等人,大家围着九公主而坐,说说笑笑的聊着什么。
刘婉眼尖,看到顾氏姐妹进来,眼中闪过一抹恶意,她赶忙凑到九公主耳边,低声道:“九公主,齐顾氏来了,您不是说要给她好看嘛?哼,她也是,不过一介国公府的小姐,竟敢写什么‘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的诗。还‘上青云’?她当她是凤凰啊,还是神鸟?”
九公主正在拿手背抹去嘴边的糕点屑,听了这话,忽的瞪大了眼睛,伸手一指顾伽罗,“你,那个齐顾氏,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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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5章 好心办坏事
九公主一指顾伽罗,“你,那个齐顾氏,过来!”
顾伽罗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这位脑子不好使的傻公主又想做什么。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方才永恩伯府的刘婉好像凑到九公主耳边嘀咕了什么。
刘婉这人……顾伽罗皱了皱眉头,方才借着换衣服的当儿,她努力翻找了下前身留下来的一些记忆碎片,幸运的是,她还真找着了关于刘婉的某些记忆。
永恩伯府是开国皇后贞烈皇后刘氏的娘家,第一任永恩伯是刘皇后的兄长,老实憨厚,没什么本事,全赖妹妹做了皇后才得封爵位,只是这爵位并不是世袭罔替的,高祖爷看在刘皇后的面子上,特许永恩伯府三代而降。
但在大齐,伯已经是诸多爵位中的最低一等了,如果再降,那就是直接变成了庶民。
如今的永恩伯是刘婉的祖父,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了,老人家无比惜命,不单单为了自己,更是为了阖府的子孙后人啊。
当然,永恩伯也不是没想过用其它的方法保住爵位,然而许是刘家的优良基因全都长在了刘皇后一个人身上,她的兄弟、子侄、侄孙们都平凡得紧,智商虽没有到欠费的程度,却集体偏低,几十年了,刘家的男丁们文不成武不就,人丁兴旺无比,每代几十号人里硬是没有一个能拿得出手。
永恩伯无奈,只得走起了老祖宗的老路——将家中、族中长得出挑的女孩子送进皇宫,然后继续当外戚。
只可惜,刘家这些年不知往宫里送了多少人,除了一个刘贤妃,再无一人能争出头。就是刘贤妃,在宫里苦熬了十多年,圣宠不上不下,膝下只养了九公主一个女儿,偏这个女儿还是个傻子!
照此情况发展,估计到了永恩伯府咽气的那一刻,刘贤妃也未必能再进一步,做不了皇后,娘家自然无法得爵,所以,永恩伯府的富贵,估计也就止于这一代了。
与靠女人发家的永恩伯府不同,赵国公府顾家却是靠战功起家的,尤其是四十年前的顾家重返朝堂,更是给无数落魄勋贵树立了榜样。
‘顾伽罗’身为赵国公的嫡长孙女,性格骄纵那也是有底气的。再加上‘顾伽罗’自持是穿越女,愈发觉得自己不凡,对刘婉这样的落魄贵女,自然一百个看不上眼。
每每她们这个小圈子的贵女集会、游玩的时候,‘顾伽罗’对刘婉就各种瞧不起,虽不至于直接煲人参公鸡汤吧,但那种高高在上的神情、聛睨一切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心塞,尤其似刘婉这般原就有些自卑的贵女,愈发羞恼‘顾伽罗’的高傲与骄纵!
时间久了,恼怒累积成了仇恨,刘婉生平最大的愿望之一,便是让‘顾伽罗’当众出丑。
这次她好容易将九公主哄出宫,为的就是借九公主之手惩治顾伽罗一番。
听到九公主召唤顾伽罗,刘婉忍着心底的激动,满眼热切的看着,只等九公主像刚才对待姚希若一样,直接给顾伽罗一个厉害的下马威。唉,真可惜,这四周没有什么水潭,否则,嘿嘿~~
只是刘婉并没有得意太久。
顾伽罗怀着忐忑,和顾琼一起来到九公主近前,两人先恭敬的行礼:“臣女恭请公主金安。”
九公主摆摆手,傻兮兮的直接问道:“‘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这句诗是你做的?”
顾伽罗一怔,心道:这是什么诗,她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可瞧九公主的神情,顾伽罗猜度,这首诗可能是‘顾伽罗’所做。
顾伽罗犹豫片刻,才略带不好意思的说道:“是、是臣女的游戏之作,只是为了姐妹们玩笑,当、当不得真的。”
九公主一直定定的看着顾伽罗,密切的关注她的反应,见她‘怔愣’的时候,眼中有着明显的疑惑和意外,九公主认定顾伽罗从未听说过这首诗,心里微微松了口气,看来眼前这个顾伽罗并不是其他的穿越女,反倒像个大齐土著。
土著好,土著好啊!
九公主很开心,她是个傻子,心里高兴就会直接表现出来,只见她拍着手,道:“好诗,虽然不知道你讲得是什么,但听着就很好。”
“……”刘婉傻眼了,心道:亲,这跟说好的剧本不一样啊!说好的当众为难呢?说好的教训齐顾氏呢?怎么一眨眼,‘为难’变成了‘赞扬’?
而让刘婉傻眼的事儿还在后头。
九公主赞了一句,走到顾伽罗身边,傻不愣登的围着她细细打量了一番,点头道:“齐顾氏,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我、我喜欢你!”
这次不止刘婉傻眼了,岳淑慎等一干小贵女也都瞪大了眼睛,心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九公主怎么会看顾伽罗顺眼?还喜欢?
顾伽罗的嘴角抽了抽,不知道为什么,她虽然感觉到九公主身上散发的善意,可、可她心底却总有种不安的感觉。
“多谢公主垂爱!”除了道谢,顾伽罗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九公主却抽了抽鼻子,然后一脸的梦幻,道:“你身上可是戴了什么香包?味道真好闻。”
此言一出,燕三奶奶和顾伽罗齐齐变了脸色。
顾伽罗赶忙道:“回禀公主,臣女并没有佩戴什么香包,您闻到的许是方才沐浴时所用的香露——”
不等顾伽罗说完,九公主直接打断道:“不是香露,就是香料,我闻到沉香的香味儿了。”
顾伽罗不知该如何回答,求助的看了燕三奶奶一眼。那荷包可是害人的东西,如果让九公主拿了去,被顾伽罗陷害的姚希若自是逃不掉,可赵国公府也要受连累啊。
别看九公主不受宠,可她到底是皇帝的女儿,且天生痴傻,皇帝对她多少有些愧疚。倘或知道九公主出宫一趟便被臣女算计,那、那后果绝对是顾家承受不起的。
燕三奶奶也着急,她若不知道那荷包里有毒物也就罢了,偏她还认了出来,如果此时不提醒,事后圣人追查起来,永兴侯府和她都要被问责呢。
就在两人不知道如何回答的时候,九公主自说自话的道:“哦,我知道了,定是你以前戴了香包,所以身上才留了味道。我不管,我也要一个一模一样的香包。”
顾伽罗松了口气,不要她身上的这个就好,大不了待会儿她跟燕氏商量一番,想办法配一个与自己这个香包味道相似的调香,然后再送给九公主。
她笑道:“九公主若是不嫌弃,臣女回去就给您做一个,然后送到宫里,可好?”
九公主拍手跳着叫好,瞧那天真的模样,活似一个不懂事的女童。
高兴了好一会儿,九公主才似想到了什么,对着手指道:“唔,母妃说不能白拿人家的东西。这样吧,你送我一个香包,我、我赏你两个得用的宫女吧。”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顾伽罗此刻是‘孤家寡人’,一个信得过的心腹都没有。
她欠顾伽罗一个因果,如今索性先还她一个人情,顺便也和赵国公府结个善缘。
顾伽罗却满心苦涩,暗道一声:这九公主,还真是孩子脾气,虽是好心,可办的这事儿,唉……
ps:坏事不一定全是坏人做的,有时候打着‘好心’的旗号办下的坏事,才更让人无语。很不幸,顾伽罗遇到了一个自认为好心,却总给她添麻烦的贵女,(*^__^*)嘻嘻……
pps:顾伽罗穿越的后世,并不是我们熟知的后世,而是大齐朝的后世,所以,她所接触的知识和‘房客’并不一样。
第036章 大长公主出招
“春芷、春兰,你们过来,”九公主说到做到。今天,跟她出宫的一共有四个宫女:春桃、春杏、春芷和春兰。
其中春芷和春兰是大宫女,在宫中已经呆了七八年,九公主将这两个宫女赐给顾伽罗,有两个目的:
第一,自然是给顾伽罗撑腰,在九公主看来,春芷、春兰是宫里赐下来的宫女,远比普通奴婢尊贵许多,有这两人护着,不管是在顾家,还是在齐家,都没人敢给顾伽罗气受,再者她们都是刘贤妃精心挑选、并调/教出来的,忠心、稳重又能干,几乎一个人能顶两三个人用呢,顾伽罗有了她们,也不必担心身边没有得用的人了;
第二,却是九公主的一点儿私心,春芷、春兰虽然能干,但到底年岁大了,高祖时,贞烈皇后慈爱仁德,不忍宫女们老死宫中,跟高祖商量后,特降恩旨,所有宫女,只需在宫中服役十年,十年一过,便可归家。春芷和春兰都进宫七八年了,眼瞅着就要到了出宫的年纪,九公主便想着干脆些,直接让她们出宫,如此,她也能再补两个小宫女,以便自己调/教,继而培养自己的心腹。
九公主的小盘算拨的叮当乱响,殊不知,她此举却给顾伽罗带来许多麻烦。
顾伽罗的额角抽了下,再抽,继续抽,她很想捂着额头,哀嚎一声:九公主,我到底哪儿得罪您了,让您这般‘陷害’我。
好吧,顾伽罗知道九公主是好心,可这好心办出来的未必是好事儿啊。抬眼看看那两个被九公主唤到人前的宫女,二十来岁的年纪,个个规整肃穆,一看便是极重规矩的人。
把这样的人带回家,顾伽罗和顾家的人又该如何对待?你是把她们当下人呢?还是当祖宗?
唉……头疼!
顾伽罗忍着心底的哀嚎,强打精神,仔细思索了下,她先是故作受宠若惊的模样迭声谢恩:“臣女多谢公主,多谢公主!”
然后一个转折,略带担忧的说道:“只是,宫女出宫这事儿虽然不大,却也须得遵循宫里的‘规矩’,九公主,您说是也不是?!”如果不是周围还坐着这么多人,顾伽罗真想拉着傻公主的手,一字一句的提点她:亲,宫里的女主人不是刘贤妃、更不是您,而似赏赐宫女这种事儿,必须知会真正的女主人皇后娘娘一声啊!
顾伽罗原本还担心自己说的太委婉,以九公主的智商未必能领会。
不想,九公主却难得聪慧了一把,稍稍顿了片刻,才道:“你说的是,是本宫鲁莽了。”多亏顾伽罗提醒她啊,否则自己又要犯错了。虽然宫里的两个大/boss未必会跟她一个傻子计较,可她不想当一辈子的傻子,现在正一步步的改变自己的形象。少犯些错误、少冒些傻气,约莫再熬个几个月,她便能摘掉‘傻公主’的帽子了。
想到这些,九公主看向顾伽罗的眼神愈发亲近:啧啧,不愧是‘有缘人’啊,她和顾伽罗就是投缘,在座的那些人估计也都想到了这一层,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提醒她。只有顾伽罗,冒着得罪自己的危险,硬是好心提醒了她。
好,这个情分她记下了,他日一定好好回报。
九公主心目中的好人,顾伽罗同学赶忙说道:“公主说笑了,您这也是真心为臣女考虑,是真性情,臣女很是感激呢。”希望皇后娘娘明理一下,能体恤顾家的难处,把那两位‘姑奶奶’给拦下来。
九公主听了这话,更加确认了自己的想法,对待顾伽罗的态度简直可以称之为亲密了。
刘婉在一旁看了,气得心肝脾肺肾没有一处不疼,咯吱咯吱咬着牙,却不敢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瞧着九公主和顾伽罗成了‘好姐妹’。
不过刘婉也聪明,她不敢打断九公主和顾伽罗续交情,却能催她早些回宫。
九公主看了看日头,唔,天色确实不早了,再者,她还有‘正事’要办的。
九公主起驾回宫,整个永兴侯府的人都松了口气,大家愉快的将九公主恭送出来。
“呼~~总算走了!”
望着九公主的车架远远离去,一群人齐齐在心底暗叹一句。
顾伽罗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她便不想在岳家待着了,趁机在垂花门外告辞。许氏、李氏等人也纷纷告辞,永兴侯夫人正满心疑惑(好好的,九公主怎么会突然来岳家?),她也没心思招待客人,象征性的挽留了几句,见几位贵客执意要走,便不再深劝,客客气气的将几人送了出去。
至于那群小姑娘们,见今天的主角(也就是顾伽罗童鞋啦)都走了,她们也没了玩闹的兴致,跟着告辞离去。
“……这、这到底是这么回事啊?”喧闹了半日的花园子忽然安静下来,永兴侯夫人和世子夫人面面相觑,脑中已经开始各种猜测。
不过,这些都与九公主无关,她兴冲冲地回到宫里,也不回刘贤妃的宫殿,径直朝皇后所居的坤宁宫而来。
皇后正与平安大长公主说话,忽听到外头的内侍通传,不禁愣了下,然后道:“让她进来吧。”九公主就算不是个傻子,她也只是个公主,对皇后并没有什么威胁。所以,在九公主面前,皇后也乐得做个慈母。
“哎哟,小九出去游玩回来啦?永兴侯府的诗会可还热闹?”皇后慈爱的问道。
九公主重新摆出一副傻兮兮的模样,乐呵呵的点头:“热闹,可热闹了,儿臣还帮小罗罗整治坏人了呢。”
皇后疑惑,“小罗罗?”是谁?永兴侯府的小姐吗?
“是赵国公家的顾伽罗……”九公主憨憨的将顾伽罗简单介绍了下,顺便还说了说她如何一脚把姚希若踹入深潭中的桥段。当然,在九公主的描述中,她不是无端针对‘要东西’,而是帮顾伽罗出气。
“母后,您不知道,那个‘要东西’可坏了,面上一套,暗地里一套……”九公主气鼓鼓的数落了一番姚希若,她说得太尽兴了,竟没有发觉皇后宝座一侧还坐着个人。
平安大长公主对九公主并不待见,一个傻子,连结交的价值都没有。不过,当她听到‘顾伽罗’三个字的时候,却忽然来了兴致。
随后,又见九公主对着手指、期期艾艾的表示想送两个得用的宫女给小罗罗的时候,平安大长公主的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亮光。
她轻咳一声,笑着附和道:“说起顾氏,她还是我们家的人呢。小九既是真心为她好,索性再赐两个规矩好的嬷嬷给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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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7章 打造新的班底
九公主送给顾伽罗两个宫女,是为了让她们好好伺候并保护顾伽罗。而平安大长公主建议九公主再赏两个教养嬷嬷给顾伽罗,这目的就有些值得玩味了。
尤其是再结合顾伽罗之前的名声,平安大长公主打脸的意图愈发明显了,这根本就不是暗示了,而是赤果果的告诉顾伽罗,你名声不好,教养不当,须得有严厉的教养嬷嬷好好调/教一番!
九公主这才发现平安大长公主也在,原本蠢萌的小脸上变了又变。对于平安这个老女人,她心中满是愤恨,上辈子的很多悲剧,一大半是姚希若造成的,而另一小半则与平安大长公主有关。
如果说自己曾经得罪这个老女人,被她数次陷害,九公主也认了。偏偏自己并不曾得罪过她,平安之所以次次针对她,只因为她是齐谨之的妻子!她只是被牵累了!
九公主抿着嘴,眼里闪过一抹恨意,原以为她有世间最尊贵的爹,可以恣意畅然的过一辈子。但,事实告诉她,哪怕身为公主,有些事也不能‘心想事成’。
就拿平安这个人来说吧,她是当今圣人的姑母,与圣人并不亲厚,可圣人也不敢慢待了她。原因无他,平安是高祖仅存于世的女儿,是皇室中年纪、辈分最高的长辈。不管平安平日里多么的霸道、跋扈、不讲理,只要她没有扯旗造反,圣人就不能把她怎样。
相反的,圣人为了安抚宗室,为了彰显孝道,他还要对平安这位姑母无比尊敬。
所以,就算九公主恨平安大长公主恨得牙根直痒痒,她也不能将对方怎样。
不过……九公主眯了眯眼睛,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齐家很快就会有桩祸事,那可不是什么小事,就是平安也抵挡不住,硬生生的被她最看重的嫡长孙拖累得被圣人褫夺了公主封号!
对于一个注定要倒霉的人,九公主除了满心的畅快外,还有隐隐的怜悯——瞧你现在多张狂啊,在皇后面前也敢随意开口,但用不了多久,你便会从天堂坠入地狱,我倒要看看,到那时,你还敢张狂吗?!
九公主心里的小人得意的掐腰大笑,一时间竟愣起神来。
幸好她是个有名的‘傻公主’,皇后和平安瞧了也不以为意。
“娘娘,您说老身这个建议可好?顾氏到底是齐家的人,前些日子那般闹腾,坊间那些不靠谱的流言更是满天飞,老身上了岁数,也不耐烦听那些风言风语,”平安笑眯眯的说着,眼中却没有一点儿温度,“但有句话说得对,‘无风不起浪’,如果顾氏真是个好的,外头也不会有那么多谣言。清河县主是个好性儿的人,顾家的人上门求了求情,她便将这件事接了过去。可齐家不止一个西府,还有咱们东府呢,而我们东府里也有几位小姐到了说亲事的年纪……娘娘,您看——”
清河县主是皇后的娘家侄女,当初清河县主能将顾伽罗从铁槛庵里弄出来,也是走了皇后的门路。
齐家东府、西府的恩怨,皇后自是心知肚明,她也知道,因着顾伽罗的事儿,平安大长公主对清河县主的做法很不满。皇后更知道,平安大长公主方才的建议分明就是给顾氏和齐家西府添堵。
皇后虽然有心偏帮侄女儿,但她到底是一国之母,凡事就要讲究一个均衡,至少在表面上,她不能表现得太偏心!
再者,皇后久居深宫,但对外头的八卦还是非常了解的。赵国公府的顾伽罗是个什么品性,她也略有耳闻。当初清河县主为儿子求娶顾氏的时候,皇后也曾经劝过她。清河县主却有自己的打算:结亲,不单单是给儿子娶个儿媳妇那么简单,更重要的还是给儿子寻个得力的岳家。
纵观整个京城的公侯之家,赵国公府不管是门第还是实力都是顶尖的。
顾琳说得没错,顾伽罗也就摊上了一个好爹,这才能嫁给少年俊彦齐谨之。
当然还有一点,顾伽罗不止有个好爹,她还有五个好舅舅,尤其是大舅,更是圣人的发小、心腹,有顾家、冯家两大靠山,‘顾伽罗’的性情再不好,她的婚事也是颇为顺利的。
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顾伽罗’的名声不好,如果有门第相当的人前来求娶,顾家对于亲家有种先天性的愧疚。这种愧疚不好宣诸于口,但可以落实到实际行动中,比如多帮女婿谋些福利,多帮亲家帮点儿忙。还有,‘顾伽罗’有瑕疵,婆家人对她严厉些,顾家也不敢说什么,更不会打上门来帮她做主……
可以说,娶顾伽罗,表面上看似很吃亏,但实惠却不少。
清河县主多精明的人啊,这一笔笔的账,她算得比谁都清楚,所以,哪怕许多人都暗地里嘲笑,她还是一力做主命人去顾家提了亲。
这次清河县主主张将顾伽罗从铁槛庵放出来,顾伽罗有了长进是一个方面,而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顾家和冯家。
……对侄女儿的打算,皇后自然清楚,不过她也明白,因为侄女儿的强势,齐家的许多人都很不满意。慢说是东府的那些人了,就是西府的有些人,也有些意见。
如今平安大长公主更是直接提了出来,皇后想和稀泥就不好弄了。沉吟片刻,皇后点了点头,道:“姑母所言甚是。”
这边九公主刚刚回过神儿来,就听到上头的皇后说道:“小九儿一片善心,哀家这个做母亲的也该支持。这样吧,除了两个宫女,哀家再格外从坤宁宫里挑选两个极好的教养嬷嬷给顾家送去!”皇后为什么亲自挑选呢?这也简单,清河县主是她的侄女儿,齐家西府是皇后和太子的助力之一,皇后可不想让不可靠的人混到顾氏身边,继而为祸齐家。
九公主傻眼了,眨巴眨巴眼睛,对上皇后慈爱却不容拒绝的双眸,最后只得败下阵来,呐呐的说:“多、多谢母后!”
顾伽罗刚刚回到家里,正在宋氏房里回禀今日的事儿,皇后的懿旨便下来了。
宋氏不敢耽搁,一边命人去请婆母,一边命人准备香案,阖家女眷跪地聆听,听完内侍的宣读后,都傻了眼,心道:皇后这是什么意思?责怪顾家的家教不好吗?
还是宋氏沉稳,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扯了扯顾伽罗的袖子,顾伽罗赶忙叩谢皇后娘娘的恩典。
送走了传旨的内侍,又打发走了一群神色各异的女眷,宋氏叹了口气,拉着顾伽罗回房说话:“皇后娘娘也是好心,唉,说起来,你身边一直没有合适的人,趁着这个机会,早些挑几个得用的,好好调/教一番,待你回齐家的时候,也能派上用场!”
顾伽罗见宋氏这般淡然,她纠结的心也安静下来,缓缓点头,“母亲说的是,确实该考虑人手的问题了。”光杆司令不好当,她确实该打造自己的班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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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8章 又一个
“母亲,冯妈妈、她老人家现在在哪儿?”思索片刻,顾伽罗轻声问道。
冯妈妈,是顾伽罗生母冯氏的心腹,也是顾伽罗的乳母,四年前‘顾伽罗’醒来没几天,便寻了个由头,‘风风光光’的将冯妈妈送出去‘荣养’。
如今顾伽罗回归,反复整理前身留下来的记忆,却始终找不到冯妈妈等几个心腹的信息,而她回到顾家后,又一件事接着一件事,总也没有时间安排这些,现在宫里赐了嬷嬷,顾伽罗身边若是再没个顶事儿的管事妈妈,顾伽罗担心,那两个教养嬷嬷可能会趁机揽权。
宋氏闻言,终于笑了,道:“我还当你把她给忘了呢。唉,说起来冯妈妈也是个忠仆,她是第一个识破那鬼东西的,否则,那鬼东西也不会着急忙慌的把冯妈妈打发出去。”
顾伽罗的表情有些怅然,冯妈妈是她的乳母,自幼将她奶大,两人不是母女却胜似母女。对于一个真心疼爱女儿的母亲而言,女儿换人做,旁人看不出来,她定会看出不对劲。
这么一想,顾伽罗愈发想念冯妈妈了。
宋氏也没有卖关子,直接给出了答案:“冯妈妈被那鬼东西挤兑出了顾家,她不放心,还想寻机会进来找我或是你父亲回明情况,我却知道那鬼东西不是个好的,担心她暗地里对冯妈妈一家下狠手,所以,便悄悄将她们送到了京郊的庄子上。冯妈妈的男人是个能干的,平日里帮庄头做点事,一家子在庄子上倒也安稳。前些日子出了那事,冯妈妈还着急呢,直骂那鬼东西害人,生生玷污了你的名声。你出来后,我便给庄子去了信,让冯妈妈收拾东西随时准备回来。”
宋氏掰着手指算了算,道:“算着时间,冯妈妈一家应该将庄子上的事料理清楚了,约莫这两天就能回来。对了,冯妈妈的两个小女儿也长大了,可以进来当差!”
顾伽罗点点头,“是慧香和慧云吧,我记得她们小时候很伶俐,如果可以的话,先进来做个三等丫鬟。”反正她身边的缺儿很多,慧香和慧云是她乳母的女儿,与她的关系也最为亲近。
宋氏点点头,“三等丫鬟倒不急,最要紧的还是一二等的贴身大丫鬟。香儿,对此,你可有什么章程?”
顾伽罗依偎在宋氏身边,抱着她的胳膊,撒娇道:“说起这事儿啊,女儿还真是两眼一抹黑,只能来求母亲开恩,把您身边的得力丫鬟,不拘是一等还是二等还是不入等的,好歹赏几个给女儿。”
宋氏微微偏头,对上顾伽罗的双眸,见她眸光清澈,满眼的期待,亦如幼时那般依赖自己,不由得心中一片柔软,伸手揉了揉顾伽罗的头,笑道:“你呀,还是这般爱撒娇,都这般大了,还事事靠着母亲。”这就是香儿与那鬼东西的不同了,香儿是全心意的依赖她,拿她当亲生母亲看待,那鬼东西却事事提防,用防贼、哦不是,是看仇敌的目光看着她。
……算了算了,不管怎么说,那鬼东西总算彻底消失了,宋氏也不必担心她会祸害顾家。没了顾忌,宋氏也能腾出精力来好好为顾伽罗筹谋。
她想了想,道:“一等和二等的我就不给你了,不是舍不得,而是她们的年纪不小了,即便到了你身边,也服侍不了几年。三等的倒是有几个还不错,都是咱们家的家生婢,可靠、稳重,规矩也好,我先给你四个,然后再让尤妈妈从家生婢里挑选几个稳妥的,好好调/教一番,然后再给你补过去。”
想了想,宋氏又似想到了什么,问道:“香儿,你可还记得夏至和夏竹?”
顾伽罗愣了愣,旋即点头,“记得,她们好像是我房里的小丫鬟,怎么,她们没有被打发出去?”在奴婢这方面,前身做得很绝,基本上把身边的人换了一个遍,哪怕是院子里的粗使丫鬟和婆子,她也没有放过。
宋氏道:“这两个丫鬟年纪小,她们的家人在稻香院当差,被打发出去后,家里人求了老夫人身边的柳妈妈,暂时去了梨园当差,我冷眼瞧着,几年来,这两个丫鬟还不错,且她们到底在你院子里服侍过,对你的脾性也了解,正所谓用熟不用生——”
梨园是顾家一处空闲的院子,当年顾家老祖宗顾贤喜欢听戏,在家里养了一班小戏子,便安置在了梨园。
顾崇继承了老祖宗的许多优点,惟独没有继承这项喜好,他当家后,便遣散了家里的戏班,梨园也就此闲置下来。
院子闲置也须得有人照管,但这种地方,基本上都是不受宠或是犯了错的丫鬟才会被打发来。夏至和夏竹两个丫鬟能在这里一待四年,还能规规矩矩、本本分分的,心性确实不坏!
不等宋氏说完,顾伽罗便点头应声,“母亲说她们好,她们定是好的。再加上这些年她们也确实受了委屈,这样吧,直接将她们调回来,提做二等丫鬟。”
“好,你的丫鬟,一切皆有你安排。另外,你的嫁妆还在我这里收着,待会儿你一并拿回去吧。”
宋氏起身从炕柜里取出一个匣子,直接交给了顾伽罗:“这是库房的钥匙和账册,你若有时间的话,可以去库房查看一看,倘或缺了什么,或是有不合心意的,只管跟母亲说,我给你重新准备。”
‘顾伽罗’出嫁的时候,宋氏根本就不关心,直接将冯氏留下来的嫁妆悉数给了她,另外又按照国公府的份例命下头人准备了一份,那些嫁妆,很多是按照‘顾伽罗’的眼光置办的,宋氏不敢确定,她的香儿是否能看得上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顾伽罗闻言,笑了笑,道:“好,女儿早就相中了母亲的几样宝贝,正想什么时候讨了来,这下子,我可有了借口咯!”
说着,她还故意朝宋氏扮了个鬼脸。
“你个丫头,还是那么调皮。”向来规矩的宋氏看到顾伽罗如此‘不淑女’,倒也不生气,反而满心欢喜,又道:“对了,仔细看看账册,倘或有什么不明白的,就来问我。我正好也教你一些看账册的巧法儿。”顺便也教顾伽罗一些管家的窍门,以及如何处理人情往来等事务!
顾伽罗知道宋氏这是为她好,赶忙点头,“母亲放心,女儿定会好好学习!”
这边母女融洽,那边的顾则媛母女却是愁云惨淡。
且说姚希若自打从永兴侯府回来,一进家门便病了,这次不是装的,而是真的病了,高烧不退,小脸儿都烧红了,嘴唇干裂得爆起了皮儿,整个人也昏昏沉沉的,时不时的说些胡话。
顾则媛看了心如刀绞,从早到晚守在女儿的床前,吧嗒吧嗒的流眼泪,一双眼睛都哭肿了。太医来了又走,苦药汤子灌了一碗又一碗,直到第三天,姚希若的烧才渐渐退了下去。
“希若,希若,你快醒醒呀,你睁开眼睛看看娘,好不好?”
“呜呜呜,希若,不要再睡了……你个狠心的孩子,你、你真的忍心丢下娘……”
顾则媛嘶哑着嗓子,小声的啜泣着,忽然,她的哭声一顿,一双泪眼陡地睁得溜圆:动了,希若的手指头动了!
浓黑长翘的睫毛仿若蝶翼,微微颤抖几下后,昏迷三天的姚希若终于挣开了眼睛,睁开眼睛的那一刹,她的眼底闪过一抹疑惑,然后是惊喜,然后则是莫名的兴奋与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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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9章 挑丫鬟
“我的儿,你终于醒了!”顾则媛一把抱住姚希若,再也抑制不住的失声痛哭起来,“呜呜,你个不省心的小魔星啊,一睡就是三天,你知不知道,这三天娘都急成什么样子了?呜呜,你若是再不醒,娘都不想活了……”
姚希若愣愣的被顾则媛抱在怀里,眼神还带着恍惚,似是没有完全适应眼前的情况。任由顾则媛在她耳边哭喊着。
良久,姚希若才呆呆的喊了句:“娘?”语气中带着些许不确定。
恰在这时,顾则媛松开姚希若,双手握紧她的臂膀,隔出半臂的距离,仔细打量她的脸色,一边看还一边点头:“嗯嗯,醒了,果然醒了,希若,你觉得怎么样?还难不难受?”
姚希若的焦距重新聚焦,一双杏眼定定的看着顾则媛,再次喊了声:“娘?!”这次的语气中多了几分惊喜与兴奋。
顾则媛哎哎答应了几声,“娘在呢,娘就在你跟前呢。希若啊,你感觉如何?头晕不晕?”
说着,顾则媛想起了太医的话,赶忙伸出两根手指头,在姚希若的面前晃了晃,急声问道:“希若,你看这是几?”女儿高烧了三天,顾则媛真怕她的脑子烧坏了。
话说那位九公主,不就是先天不足、后天又得了一场风寒,最后变成了痴痴呆呆的傻孩子吗!
姚希若额角垂下三根黑线,抽了抽嘴角,道:“二!娘,我没事了,我的头也不疼了。”正想说自己很好,忽然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叫唤声,姚希若俏脸一红,细若蚊蚋的说道:“就、就是有点儿饿了!”
“哎哟,瞧我,真是高兴糊涂了,你躺了三天。滴米未进。可不该饿了吗,”顾则媛用力一拍自己的额头,满脸的懊恼和心疼。然后扬声喊道:“来人,快去给小姐准备些烂烂的粳米粥来。”
说罢,又似解释的跟姚希若说:“你饿了好几日,肠胃虚弱得厉害。不能吃太过油腻的东西,先吃些米粥养养肠胃。待明日娘再给你做好吃的。”
姚希若乖巧的点点头,“女儿明白。”
顿了顿,姚希若状似无意的问了句,“娘。女儿睡了这几日,脑子里混混沌沌的,竟是忘了自己为何会生病。”其实。她更想问:娘,今年是哪一年啊?是贞元年间。还是景隆年间?
顾则媛愣了下,旋即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双唇蠕动了好几下,才吐出一句话:“没、没什么,就是几天前你去永兴侯府的时候,不、不小心落入了深潭,这、这才感染了风寒——”
嘴上这么说,顾则媛心里却把九公主骂了个狗血淋头,真是个傻公主,竟然丧心病狂的把她好好的女儿踢入寒潭里,更丧心病狂的是,九公主还不许人救,若不是香儿执意相救,希若、希若可能就、就——
“落水?”姚希若脸上写满问号,她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她从未落过水呀。姚希若心里一阵发慌,仿佛有什么东西失去了控制,让她无端的感到恐惧。
忽然,脑海中响起了一记‘叮咚’声,险些吓得姚希若惊呼出声,但紧接着,她狂跳的心又渐渐平息下来,再然后,她的脸上甚至浮现出了一丝丝的狂喜。
顾则媛还沉浸在女儿被皇室贵女欺压的惨剧中,倒没有察觉姚希若的不对劲,她仍絮叨的说着:“唉,这次多亏了香儿,你们到底是嫡亲的表姊妹,彼此的情谊就是比外人强些……等你好些了,你亲自去跟香儿道个谢……”
姚希若猛地回过神儿来,脱口道:“香儿?顾伽罗?怎么,这事儿还与她有关?”不知不觉间,她的语气中带着强烈的恨意,仿佛顾伽罗是她不共戴天的仇敌一般。
顾则媛正絮叨着,忽听到女儿的问话,下意识的道:“咦?你竟是连这个都忘了?那日在永兴侯府,你不慎落水,多亏了香儿跳下寒潭,将你救了上来。”
顾则媛的话音一顿,因为她看到姚希若的表情有些不太好,想了想,顾则媛叹了口气,道:“希若,娘知道,自从香儿从铁槛庵回来后,你们姐妹间的感情就有些疏远了。可伽罗终究是你舅舅的嫡长女,你们两个又相处了四年,小姊妹不是亲姐妹却胜似亲姐妹,这姐妹情谊岂是说断就能断的?希若啊,我给你说啊,自打你父亲没了,咱们母子三个投奔你外祖父……”
顾则媛许是被女儿的昏迷吓着了,守在床前这几天,她攒了一肚子的话,今儿个姚希若终于醒了,她似是找到了发泄的途经,竟是不管不顾的絮叨起来。
姚希若却被顾则媛的话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喃喃道:“顾伽罗出了铁槛庵?这、这怎么可能?她不是被关在那个地方待了十来年,险些疯掉?最后还、还——”还做出了一件震惊京城的大事,彻底了断了顾伽罗和姚希若的恩怨。
而更令姚希若赶到惊恐的是,顾伽罗不但提前出了铁槛庵,她竟然还不顾两人之间的龌龊,当众下水救人。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娘,我、我的头好痛,好痛!”姚希若脑子都要炸开了,她惨叫一声,竟又昏了过去。
顾则媛大惊失色,抱住姚希若瘫软的身子,急声喊道:“希若,希若,你怎么了,你、你别吓娘啊。来人、来人,快去请太医,请太医!”
顾则媛母女所在的梧桐苑好一阵鸡飞狗跳,又是请太医,又是煎药,很是吵嚷了一番,连稻香院的老夫人都惊动了。
足足折腾了小半日,姚希若才又堪堪转醒,清醒后的姚希若仿佛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唯有眼中多了几分复杂的神情。
对于这些,身处自己院落的顾伽罗并不知道,这会儿。她正在跟柳妈妈说话。
“二小姐,这几个丫鬟都是今年春天刚刚挑进府里来的,老奴已经调教了小半年,规矩什么的都还不错,人也老实本分,家里的老子娘、兄弟姐妹都在府里当差。”柳妈妈斜签着身子坐在堂下的玫瑰椅上,恭敬的回禀道。
顾伽罗坐在堂上的罗汉床上。没有立时把人叫进来。而是先看了看手上的花名册。这册子上每人一页,页面上详细列明了丫鬟的姓名、年龄、父母亲人,以及何时进府当差。都曾在什么地方当过差,当差的时候得过什么嘉奖或是处罚,当然还有其家中亲人在何处当差等情况。
宋氏管家颇有章法,这种详细的花名册。也是她的首创。
白嫩纤细的手指轻轻滑过纸页,顾伽罗读得很仔细。看了约莫一刻钟,才抬起头,道:“有劳柳妈妈了。把人带进来吧,我也好仔细瞧瞧。”
“哎。”柳妈妈答应一声,然后起身,亲自出去将人引了进来。
柳妈妈一共带来二十丫鬟。虽然顾伽罗只需要六个人,但作为一个会办事的奴婢。柳妈妈还是多带了一些,好让主子挑选。
二十个丫鬟都在十四五岁左右,穿着顾家统一配发的碧色襦裙,梳着双丫髻,二十个人排成四排,恭敬的立在堂下。
顾伽罗坐起身子,也不看花名册,直接问道:“你们都是咱们顾家的家生婢,家里的规矩都明白,我也就不多说了。我且问你们,有识字的吗?哪个识字向前一步走。”
二十丫鬟静默片刻,有三个丫鬟站了出来。
顾伽罗很满意,染了鲜红凤仙花汁的手指虚空点了点那三人,道:“你们到我近前来。”
三人眼中闪过一抹犹豫,但还是听话的站到了罗汉床前,依然低头垂手,很是恭敬。
顾伽罗又问道:“有擅长厨艺的吗?会做饭的往前一步走。”
这次有四个丫鬟站了出来,她们的娘或者姐姐都在厨房当差,从小耳濡目染的,也学会了一些。
顾伽罗又问:“又善女工刺绣的吗?”
这次站出来的人就多了,足足有八个之多。
顾伽罗示意柳妈妈将没有站出列的人都带出去,然后对挑出来的十五个丫鬟道,“我是个什么情况,约莫你们也都有所耳闻。我只在家里休养两个月,两个月后,还是要回齐家的。齐家是个什么样子,想必你们也听说了坊间的流言。我只问你们一句话,如果我挑中了你们,你们可愿意跟我去齐家?!”
顾伽罗进过铁槛庵,不管坊间如何评论,就是陆家的下人间,也颇有些不堪的流言,再加上某些人的推波助澜,陆家有不少人在私底下非议,说二小姐不检点、不守妇道,犯了大错被婆家赶了出来。
还说二小姐是个刻薄寡恩的人,头前陪嫁了那么多丫鬟婆子,如今全都不知去向,许是死了,许是被发配到了关外,反正没个好下场。
还有人说……
流言很多,但结论只有一个:服侍二小姐绝对不是个好差事,只要不想死,就千万别跟二小姐扯上关系。
这次柳妈妈带来的二十个丫鬟,得知自己有可能要被安排到二小姐跟前当差,个个心里惴惴,唯恐二小姐一个不小心,将自己挑了去。
尤其是这站出来的十五个人,有好几个已经暗自哭泣了:呜呜,她不要服侍二小姐,不要啦!
这会儿听了二小姐的话,那几个心中哭泣的丫鬟纷纷缩紧了脖子,仿佛这样做,二小姐就会看不到自己一般。
不过,有害怕的,也有敢于冒险的,顾伽罗的话音方落,便有两个丫鬟咬了咬下唇,站了出来,异口同声的说道:“奴婢愿意伺候二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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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0章 凑齐了(二更,求小粉红)
“哦?”顾伽罗唇边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柔声问道:“你们叫什么?”
“奴婢顾二丫。”个子稍高一些的丫鬟满脸骄傲的说道。在顾家,能被主子赐姓,那可是天大的荣耀呢。
“奴婢许三妮。”个子略矮些的丫鬟则低声回道。
顾伽罗笑纹加深,再次问道:“你们真的愿意跟着我?”
“愿意,奴婢愿意!”两个丫鬟抢着说道。虽然府里有许多关于二小姐的传闻,且外头二小姐的名声也有些不好,但富贵险中求,如果不是二小姐出了事,身边没有服侍的人,夫人也不会特意给二小姐重新挑选下人。
顾家富贵了近百年,家中奴婢繁衍了三四辈子,虽然四十年前顾家遭了灾,家中奴婢也遣散一空。但经过最近三十来年的休养,顾家重新兴盛起来,许多丢失、转卖的奴婢也重新回归顾家,如此国公府的奴婢愈来愈多。
似顾二丫、许三妮这样的小丫鬟,国公府后街住着一大片,哪怕她们的父母在顾家也是个小管事,却也不能直接把女儿塞进小姐们的院子里。若是按照顾家的旧例,她们须得从不入等的小丫鬟慢慢的熬,倘或没有机缘,她们想要当上一等大丫鬟,少说也要七八年,没准儿还要更久。
可到二小姐身边当差就不同了,现在二小姐院子里的空缺很多,一等、二等、三等的都需要人来补,如果她们能入了二小姐的眼缘,或许就能越过不如等,直接晋级三等,运气再好些。或许二等都有可能呢。
至于传说当中的二小姐脾气不好等问题,顾二丫和许三妮却并不怎么看重。做主子的,哪个没点儿脾气?她们可不是单纯的小丫头,家里长辈整天在内宅里混,对于那些娇小姐们很是了解。
有些个贵女,外头的名声倒是好,可回到家里。依然会刻薄下人、打骂奴婢。
反倒是顾家二小姐。有人说她恣意,有人说她狂悖,可府里从未有过她打骂、虐待奴婢的流言。
所以。来二小姐身边,非但没有危险,或许还能挣个前程出来呢。
想到这里,两个小丫鬟的腰杆儿挺得更直了。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顾伽罗,黑漆漆的眼珠儿会说话。仿佛在说:二小姐,您就选了奴婢吧,奴婢定会好好服侍您的。
顾伽罗笑了,道:“顾二丫?许三妮?这两个名字不好。不如这样吧。慧香和慧云两个明日进府,她们都是三等的丫鬟,你们便从她们的名字。唔。顾二丫便叫慧芳,许三妮则改名慧芬。可好?”
两个丫鬟闻言,双眼陡地一亮,纷纷跪下行礼,口称:“慧芳/慧芬谢二小姐赐名。”主人肯赐名,就表示愿意接纳她们了。而且听二小姐的语气,似是定了她们做三等丫鬟。
三等丫鬟啊,想当初她们的姐姐入府的时候,都是不入等的粗使丫鬟,一干就是一两年,幸亏自家的老子娘暗地里托了人,这才好容易升到了三等。
再看看她们,进府不过半年,规矩才刚刚学好就直接做了三等……两个丫鬟心里别提多得意了,看来,她们赌赢了!
新鲜出炉的慧芬、慧芳两个丫鬟喜滋滋的起身,乖巧的立在了顾伽罗身后。
顾伽罗笑意不减,仍看向那十来个丫鬟,道:“还有人愿意服侍我吗?”
剩下的十三个丫鬟左右看了看,很是犹豫。不得不说,慧芬和慧芳两个被升为三等的事儿,还是颇有激励效果的,至少有好几个已经心动了。
静默片刻,又有四个丫鬟先后站了出来,纷纷说道:“奴婢想服侍二小姐!”
顾伽罗点点头,问了她们的名字,四个丫鬟一一回禀了。但令四人失望的是,顾伽罗并没有给她们赐名,只是交代了柳妈妈一声,“好了,我就要这六个丫鬟,其它的人,烦请柳妈妈再带回去吧。”
柳妈妈一直静静的看着,见顾伽罗如此行事,心中略有些不以为然:在顾家,上下分明,规矩严谨,主人就是主人,奴婢就是奴婢,主人有命,奴婢就该当执行,怎么能像二小姐这般,任由丫鬟自己选择呢。
不过,柳妈妈是个守规矩的老仆,主人决定了的事,她绝不敢有二话:“是,老奴明白。”嘴里答应着,柳妈妈心里却嘀咕:等回去了,定要将此事回禀夫人。唉,二小姐还是太年轻啊,不懂得御下的法子。
顾伽罗却不管柳妈妈在想什么,她算了算,宫里赐了两个宫女,宋夫人给了她四个丫鬟,再加上明天进府的慧云、慧香两姐妹,以及刚刚选出来的六个人,她的丫鬟基本上就满员了:即四个一等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四个三等和四个粗使丫鬟。
其中,宫里赐下来的那两个春,自然是大丫鬟,剩下还有两个大丫鬟的名额,却不知由谁顶上了。昨儿宋氏说的夏至和夏竹肯定不行,让她们当个二等就已经算是破例了,主子身边的一等大丫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
再者,宫里来的春兰、春芷已经占了两个名额,剩下的两个,顾伽罗更要谨慎斟酌了,否则,一个弄不好,她连个真正得用的人都没有呢。
若顾伽罗一直呆在顾家也就罢了,可她注定要回到齐家那个是非窝,如果身边没有得用的人,她定会陷入被动的境地。
就在顾伽罗为难之际,宋氏给她挑选的丫鬟也来了。前儿宋氏还说不给她一等、二等的丫鬟了,但夜里宋氏想了又想,听了柳妈妈的回禀后,也意识到顾伽罗身边并没有能担当一等丫鬟的人,而顾伽罗本人更没有经过系统的内宅庶务培训,身边非常需要稳妥的人帮扶。
于是,宋氏便将自己身边的二等丫鬟细细的筛了一遍,别说,还真让她找到两个年龄不大、却又稳重可靠的人。
“奴婢紫苏/紫薇,见过二小姐。”
两个身着杏红色襦裙的丫鬟动作标准的屈膝行礼。她们身后还跟着两个身着碧色衣裙的小丫鬟,那两个小丫鬟也毕恭毕敬的行礼道:“奴婢大福、二宝,见过二小姐。”
顾伽罗一怔,“紫苏姐姐,紫薇姐姐,母亲命你们来,是——”传话应该不用两个人吧。难道母亲将她身边的二等丫鬟给了自己?
心里琢磨着,耳边已经传来紫苏的声音:“好叫二小姐知道,夫人命奴婢等来服侍二小姐。”
紫薇见顾伽罗还有些愣神,忙补充道:“夫人说了,担心那些小丫鬟没经过事儿,没什么经验,又见我们两个虽笨拙,却还知道服侍主子,便让我们过来伺候您。还请二小姐不要嫌弃奴婢等愚笨。”
“不嫌弃,不嫌弃,”顾伽罗连忙摆手,笑着说道:“两位姐姐素来能干,母亲舍得将你们给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正巧,我刚才还在愁一屋子都是小丫鬟,须得有个有资历、有能力的人镇着,母亲便把你们给我送来了,呵呵,这可真是解了我的大难题了呢。”
紫苏和紫薇两个赶忙谦虚道:“二小姐谬赞了,奴婢不敢当。奴婢们旁的本事没有,只求能尽心服侍二小姐。”
顾伽罗连连点头,道:“好好好,两位姐姐来了我这里,咱们就是自己人了,无需客气。”
主仆几个寒暄了几句,顾伽罗便进入了正题,将大福、二宝改名为夏荷、夏蝉,与夏至、夏竹凑成四个二等丫鬟。
而紫苏、紫薇自然是一等。
顾伽罗命人将春兰、春芷唤来,让她们与紫苏、紫薇见了面,以后她们四个便是自己身边的一等大丫鬟了。
春兰和春芷两人很是矜持,对紫苏、紫薇两个谈不上鄙视吧,但也不亲和。
紫苏两个却不以为意,不卑不亢的应对着。
顾伽罗冷眼瞧着,心里很是满意,不愧是母亲调教出来的人儿,果然拿得出手、镇得住场子!
今天冯妈妈也带着慧香、慧云两姐妹进府了,主仆见面,冯妈妈先是戒备的打量了顾伽罗一番,好半晌,才激动地喊了一声:“大姑娘!”
顾伽罗见到依然慈爱和善的冯妈妈,也很是激动,幼年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许多她早已淡忘的画面也变得清晰起来。顾伽罗抱着冯妈妈,主仆两个抱头痛哭。
紫苏、紫薇一左一右的温言相劝。
顾伽罗哭了好半晌,好容易才止住了哭声,拉着冯妈妈上了罗汉床。
冯妈妈却顾忌着规矩,并不敢直接上炕,而是寻了个鼓墩坐下,一双眼睛不住的看着顾伽罗,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一般。
顾伽罗总算平复了心情,慧云、慧香两个上前见礼。她们一个今年十三岁,一个才十一岁,都还是半大的孩子。但冯妈妈教得极好,虽然没有在府里当过差,规矩却是一点都不差,两个见了主子,也没有露怯,反而大大方方的见礼。
就连一旁站着的春兰和春芷也不由得暗暗点头,心道:这两个倒与寻常的庄户奴婢不同呢。
冯妈妈来了,顾伽罗觉得有了主心骨,让冯妈妈休息了半天后,到了傍晚,便拉着她和紫苏、紫薇一起盘点她的嫁妆。
这不盘点还好,一盘点,顾伽罗顿时气得脸色铁青,只恨不得将那些欺主的刁奴拉来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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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1章 里外勾结
深深吸了口气,顾伽罗直接将一本厚厚的账册递给冯妈妈,“妈妈,你看看吧。”
冯妈妈见顾伽罗的脸色不好,便知道这账册有猫腻,其实这也正常,顾伽罗被关进了铁槛庵,那是个什么地方,京中但凡有点儿见识的人都知道。更不用说外头铺子里那些奸猾如油的掌柜的了。
虽然这些掌柜绝大多数都是冯氏留下来的老班底,但财帛动人心,再忠诚的奴仆,也抵不过真金白银的侵蚀啊。
冯妈妈接过账册,细细的读了起来,只读了几页,她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啪地一声,她用力拍了下桌子,骂道:“该死,好个郝大忠,真是该死。想当年夫人对他们一家恩重如山,随后更是委他以重任,他不说好好报答夫人和小姐,竟、竟然做出如此猪狗不如的事情来。”
郝大忠是顾伽罗手底下的掌柜之一,掌管着顾伽罗在东大街的几处产业,而这本账册,便是郝大忠掌管的一间最挣钱的西洋杂货铺子的最近两个月的收支记录。
不能怪顾伽罗和冯妈妈生气,实在是郝大忠的吃相太难看了。这间西洋杂货铺子,过去几年间一直都是非常赚钱的,每年都有三四千两银子的红礼。可最近两个月,竟然一亏再亏,仿佛一夜之间,京城的权贵们都厌弃了新巧稀奇的西洋货一般,偌大一间铺子,一个月下来所得的银钱,竟是连支付掌柜和伙计的薪俸都不够。
这还不是最可恨的,可恨的是,郝大忠仿佛认定了顾伽罗会老死铁槛庵,连假账都不愿意做了。好几个重大的亏空就那么大喇喇的摆在账面上,别说似顾伽罗这般会看账册的人,就是冯妈妈这样略识几个字的人都瞧出了不对劲,足见其胆大妄为!
“郝大忠?”顾伽罗冷哼一声,啐了一口,骂道:“真是糟蹋了好名字,我看合该叫他‘孬大奸’才是!”他哪里‘好’了?所作所为又如何称得上一个‘忠’字?
“噗嗤~”冯妈妈原本还一肚子的火气。忽看到顾伽罗噘着嘴儿、鼓着腮帮子的模样。一时没撑住,笑了出来,她伸手揉了揉顾伽罗的头。道:“我的大姑娘哎,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净说些赌气的话儿。”
嘴里这么说,冯妈妈的眼中却一脸慈爱。因为她已经从宋夫人那儿听说了,过去四年间。自家的大姑娘被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孤魂野鬼给压制住了,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任由那个鬼东西胡作非为。
上个月大姑娘在铁槛庵,偶然沐浴了鎏金观音菩萨的佛光。全赖佛祖庇护,总算赶走了那个鬼东西,拿回了自己的身体。但过去的四年对于大姑娘来说,却是空白一片。
在宋夫人和冯妈妈看来。现在的顾伽罗已经十六岁了,但是她的心智却还停留在十二岁,还是个懂事、乖巧,却有些孩子气的半大孩子。
此时见了顾伽罗这般说话,冯妈妈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眼角的余光瞥到冯妈妈唇边的笑意,顾伽罗也微微松了口气,她不是故意隐瞒母亲和奶娘,而是她的那段经历太离奇了,如果照实说出来,她担心两位长辈不相信,没准儿还会生出别的想头。毕竟对于宋氏和冯妈妈这样的纯粹古代妇人来说,与其说什么‘穿越’、‘反穿’,还不如直接推到神佛鬼怪上头。
如此,两位反倒会更加相信。
事实证明,顾伽罗的这个做法是正确的,所以她才会偶尔故意表现得孩子气一些,也让两位长辈能放下心来!
有了顾伽罗这一打岔,屋子里的气氛轻松了不少,冯妈妈的怒意也消退了许多,她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跟顾伽罗说:“姑娘,郝大忠不能再留了,幸好他一家子的身契都在姑娘手上,是卖、是放到关外庄子去开荒,全由姑娘做主!”
顾伽罗点点头,如此欺主的刁奴确实不能留了。
忽然,顾伽罗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不对,妈妈,这事儿不对劲——”
郝大忠虽是个奴仆,可也是个商人,在商场拼杀的人,性子都很圆滑,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敢把事情做得太绝。顾伽罗前脚进了铁槛庵,郝大忠后脚就敢侵吞主家的财物,他未免也太性急了。
再者,那时顾伽罗虽然折进去了,可顾家还没倒台呢,郝大忠怎么就敢如此行事?难道他一点儿都不怕顾家的人来个事后清算?
除非……顾伽罗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她赶忙道:“紫薇,把我卧房炕柜上的紫檀雕花匣子拿来,就是那个带着锁扣的匣子。”
紫薇答应一声,转身进了卧房,不多会儿便捧着个一尺见方的紫檀匣子出来。
顾伽罗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串钥匙,找出一把极小的,打开匣子上的紫铜挂锁,掀开匣子盖儿,露出一沓契纸。当年冯氏留给顾伽罗的人手的身契都在这里,郝大忠一家也不例外。
然而,顾伽罗将一沓契纸逐一翻检了一番,居然没有找到郝家人的身契。
“这、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有人将身契给偷走了?”
冯妈妈也有些傻眼,话说这种‘奴婢身契凭空消失’的事儿,她还是头一次碰上。蠕动了下嘴唇,冯妈妈猜测道:“莫非郝大忠早有反心,趁着姑娘出事的那几日,买通了丫鬟,将他们一家的身契偷了出来?”
这个猜测虽然有些离谱,但却是最接近事实的。
顾伽罗将身契全都放回匣子里,扣上盖子,闭上眼睛,努力在前身残留的记忆碎片中寻找。很可惜,前身似乎也不知道这段过往。
想来也是,‘顾伽罗’在酒楼被人当场拿住,然后被押回齐家问责,到最后齐、顾两家商量将她送到铁槛庵。整个过程只用了一天的时间。而这一天的时间里,顾伽罗都被关在了清河县主院中的一间偏房里。手脚被捆着,嘴巴被堵着,身边连个熟悉的奴婢都没有。
所以,顾伽罗根本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
与此同时,齐、顾两家的长辈忙着商量如何发落顾伽罗,顾伽罗院中的婆子、奴婢被捆得捆、关得关。全都乱作一团。如果此时有人趁乱摸进顾伽罗的房间,悄悄偷走几张契纸,也不是不可能的。
至于匣子上的锁扣。说句不好听的,只要有心,什么样的锁扣都能给打开。郝大忠既然打定主意要背主,必定有所准备。万能钥匙这种东西,可不是后世的独创。
否则。古代的梁上君子们又拿什么混饭吃?!
“有可能,但不管怎么说,我必须去找郝大忠问个明白!”顾伽罗说道,眼中闪着寒光。郝大忠敢背主,不惜得罪赵国公府也要侵吞顾伽罗的财物,显见他背后有更大的主子。
现在顾伽罗想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
再者,目前她的首要目标虽然是洗白名声。可也要立威,她要用实际行动告诉世人,她、顾伽罗,又回来了!
这一日上午,阳光晴好,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之一的东大街上,商铺林立,行人如织,很是热闹。
顾伽罗一身月白色的男式襕衫,长长的头发也梳做男儿装束,发髻上只簪了一根通体莹润的白玉簪子,露出光洁的额头,愈发衬得唇红齿白,手里摇着一把纸扇,打眼一看,竟有几分雌雄莫辨,任谁瞧了都会以为这是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哥儿。
大齐民风开放,对女子的束缚不算太严苛,尤其是在上流社会,未出阁的小贵女们会偶尔穿着男装在街上溜达。只要身后带足了人手,家里人也不会太过约束。
所以,似顾伽罗这般,并不算出格。
顾伽罗一行人来到一家精致的商铺前,这商铺是上下两层,皆是五间开阔的房舍,临街的窗户上镶嵌着名贵的琉璃窗,琉璃窗清澈透亮,外头的人即便不进去,也能透过窗子看到里面货架上摆放的货物。
那些货物都是新奇的西洋货,什么帆船模型,什么琉璃瓶装的香露,什么西洋绒布,什么象牙雕塑、红蓝宝石……各种各样的货物琳琅满目,很是吸引人。
顾伽罗看也没看,径直进了铺子,小伙计眼尖,一眼便看到了她。只是当他看清顾伽罗的面容是,神色有些迟疑。
顾伽罗身后的夏竹冷声道:“没长眼的东西,没看到大奶奶来了,还不赶紧把郝大忠叫出来?”
小伙计不敢耽搁,应了一声,飞快的跑上楼。
顾伽罗悠闲的坐在了椅子上,慢慢的打量着四周。
不多时,楼梯上传来蹬蹬的脚步声,一个四十来岁、体型微胖的男子走了过来。
“几日不见,郝大掌柜一向可好?”顾伽罗冷冷的看了郝大忠一眼,凉凉的说道。
郝大忠脸色有些僵硬,很显然,他没想到顾伽罗会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但随后,想到自己的‘新主子’,他又陡然有了力气,露出客气的笑容,道:“某见过齐大奶奶,齐大奶奶安好!”
顾伽罗和她身后的几个奴婢皆是面色一沉,郝大忠没有直接唤顾伽罗‘小姐’,而是很客气的唤她‘齐大奶奶’,这摆明没有把顾伽罗当主子看啊。
“怎么,几个月不见,郝大掌柜连主子都不认得了?”顾伽罗心里已经有了数,但还是故作愤怒的喝声问道。
郝大忠笑得眯起了眼睛,“某自然认得主子,只是早在两个月前,小人便被小姐您’亲自’转赠给了东府的二奶奶!”
顾伽罗皱眉,很快反应过来,她立起眉毛,“是顾琳?!”
起初她还以为郝大忠是被外人收买,但现在看来,竟是有人里外勾结,诚心算计她顾伽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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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2章 想打脸?抽回去!
《大齐律》规定,买卖奴婢,需在交易完成三日内去官府备档,逾期者,交易作废,买卖双方都要被罚。
所以,买卖或者转赠奴婢,不是单单只把身契交给对方就算完事了,还需要去当地官府备档,并缴纳一定的费用。
而去官府备档的,即便不是主人本人,也需要有头脸的管事。
尤其是似郝大忠这般的外事掌柜,因其掌管着主人的大量产业,他的户籍变更,分外慎重。
这也是昨天顾伽罗发现郝大忠一家的身契‘失窃’后想到的应对之策:好,你说郝大忠一家已经转成旁人家的奴婢,那么是谁允许的?可有顾伽罗本人或是她授权的近亲管事去官府备档、办手续?
顾伽罗那时正被关在铁槛庵,自然不可能亲去办理手续。
而她的亲近管事更不可能,宋夫人将‘顾伽罗’的所有得用之人统统打发出去了,这些人自由受限、自身难保,根本无法帮人作假。
正是考虑到这些,顾伽罗才有底气来东大街寻郝大忠。但,她万万没想到,郝大忠竟然说‘顾伽罗亲自将人转赠给了齐家东府的三奶奶’。
顾伽罗本人自然不可能‘亲自’赠仆了,那么必定有人假冒顾伽罗去官府办手续。而在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长得最像顾伽罗,这人也与顾伽罗有着莫名的仇怨。不是旁人,正是顾伽罗的嫡亲堂姐,顾家大小姐顾琳。
是以,郝大忠一说‘亲自’二字,顾伽罗的脑海中瞬间浮现了顾琳的模样。唔。顾琳与顾伽罗有六七分相似,只要化个妆,再换上顾伽罗的服饰,亲近的人骗不过,不熟悉的外人却不会瞧出破绽。
郝大忠挑了挑眉,道:“恕某愚钝,竟听不懂顾大奶奶在说什么。某现在虽是三奶奶门下的奴才。但顾大奶奶终究是某的旧主。顾大奶奶的母亲冯氏先夫人更是某的恩人,有句话,郝某想提醒您——”
说着。郝大忠凑到顾伽罗的耳边,低声道:“姑娘,您觉得您能抗得过大长公主吗?”
说完这话,他撤开身子。淡淡的说了句:“顾大奶奶,事已至此。您也无需耿耿于怀,您家大业大的,也不在乎这点子东西。所以啊,郝某劝您。此事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为妙!”
顾伽罗的冷着一张俏脸,她算是听明白了,真正的背后主使者不是什么三奶奶。而是平安大长公主!
好你个老虔婆,手里霸占着那么多产业。竟然还惦记顾家的东西。
其实,顾伽罗也清楚,大长公主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是真的看中了这点子产业,而是为了恶心顾伽罗,顺带挤兑齐家西府——嘿,你瞧,你家的儿媳妇连自己的嫁妆都保不住,真够废柴的,这么一个千金草包,能担得起齐家西府中馈的重任吗?!
顾伽罗的神色变化,身体周遭散发着一股冰寒的冷意。
郝大忠浑不在意,他已经抱上了更粗的大腿,身契什么的都已经搞定,顾伽罗就是再恼恨,她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
性子直爽的慧香却忍不住了,直接朝郝大忠脸上啐了一口,道:“好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居然有脸提夫人。当年夫人救了你老子娘的性命,还收容你们一家三口在冯家住下,给你们吃给、你们喝,不啻于再生父母,你、你就这么报答夫人?忘恩负义,烂了心肝、黑了肠子的无耻东西……你、你早晚会遭报应的!”
郝大忠躲闪不及,被慧香一口吐沫啐在脸上,虽然不是恶心的浓痰,可也够寒掺人的。拿袖子擦了擦,他有些恼羞成怒,咬牙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顾大奶奶您自己不争气,生生往死路上走,我为甚要跟着一起去送死?好了,事情都说清楚了,顾大奶奶如果没什么吩咐的话,郝某就不送了!”
一甩袖子,竟是要‘送客’!
“……你、你,魂淡!”慧香气急,跳脚就想往前冲,只恨不得伸手抓烂郝大忠的胖脸。
慧云稳重些,一把拉住了她,低声道:“你别急,且看看姑娘怎么说!”主子还没发话呢,你一个小喽啰上蹿下跳的像个什么样子?
慧香这才反应过来,脸儿一红,赶忙退了回来,规矩的站好。
顾伽罗静静的看着郝大忠,良久,才嗤的一声笑出来,道:“好好好,好个郝大忠,我以前还真是小瞧你了。”
“顾大奶奶谬赞了,郝某不敢当。敢问您可还有其他的要事?店子里事务繁杂,恕某失礼,就不奉陪了!”郝大忠皮笑肉不笑的回了一句,再次撵顾伽罗出门。
顾伽罗却不恼,笑眯眯的打量着周围,然后站起身,定定的对郝大忠说:“还真是个得志便猖狂的中山狼,郝大忠,你改个名字吧,还是叫‘郝大贱人’更名副其实。”
郝大忠脸长得紫红,虽然他懂得趋利避害,但到底在德行上有了污点,顾伽罗的话再三戳中他的痛点,他不禁羞恼异常,一甩袖子,恨声道:“顾大奶奶,慢走,不送!”
说罢,竟是直接往楼梯走去。
“郝大贱人,希望你能一直‘得意’下去。”
顾伽罗抬脚往门外走去,临走前,她又丢了这么一句话。
郝大忠的背影僵硬了下,但脚下不停,噔噔上了楼梯,当他走到楼梯拐角的时候,手扶着扶手,转身往下看,见顾伽罗一行人已经出了店铺,他暗骂一句:呸,只懂得逞口舌之快,这顾氏,还是那么没用!
“姑娘,就这么放过他了?”
出了门,慧香很是不甘,凑到顾伽罗身边,低声问道。
“放过他?哼,怎么可能?”顾伽罗顿住脚步。回头看了看那气派的两层商铺,冷声道:“如此欺主的刁奴,倘或我轻易放过了,以后在齐家,在京城,我顾伽罗还怎么立足?!”
回到顾家,顾伽罗衣服也没换。直接进了书房。命人准备好纸笔,开始伏案书写起来。
慧云立在一旁磨墨。
顾伽罗接连写了三封信,一一摊放在书案上。
待纸页上的墨迹晾干之后。顾伽罗将信逐一叠好,塞进信封里,用火漆封好。
“慧云,你哥哥是不是在二门当差?”顾伽罗直接问道。
冯妈妈一家回归国公府。冯妈妈母女三个进了内院,她的男人暂时安置在马房。儿子则在二门外当差。
慧云忙道:“好叫姑娘知道,我大哥每日都在二门外侯着,专门替里面的主子跑腿儿、传话。”她的语气中带着难掩的兴奋,因为她知道。姑娘这么问,定是有差事吩咐。而她的大哥,说是在二门外当差。实际上就是在坐冷板凳。国公府的小厮、家丁少说有上百人,每天当差轮值的也有三四十个。二门外更是坐在一溜没有正经差事的闲人。
冯家的人刚回来,根基浅,无法与那些顾家的世仆相比。
这都回来好几天了,冯大郎连个跑腿的活儿都没抢到,整日在门外跟人胡扯,闲得他头上都要长蘑菇了。
顾伽罗点点头,“那就好,我这里有封信,你交给冯大哥,让他直接送到谢氏商号,亲自交到谢大掌柜的手上。”
慧云接过信,连声应道:“是是是。奴婢定会好好嘱咐大哥的,姑娘只管放心。”
顾伽罗微微一笑,道:“冯大哥是我奶哥哥,我自然信他。这件事办成后,冯大哥也不要去二门坐着了,索性去门房,有什么差事,我会直接吩咐他去做。”
慧云喜上眉梢,行了个礼:“奴婢代大哥谢过姑娘。”有了姑娘这句话,大哥算是有了正经差事了。
打发慧云出去,顾伽罗又唤来紫薇,“我这里有个状子,想送到顺天府,你去外书房问问,这事儿哪个管事能办。”
紫薇一怔,然后似是想到了什么,忙问道:“姑娘想打官司?”
顾家是国公府,打官司什么的,只要不牵扯要紧的事儿,一般主人都不会出面,而是由专门的管事拿着国公府的名帖去顺天府。
顺天府府尹姓李名耿,人如其名,最耿直不过的一个人,不畏强权、不惧权贵,京城人称‘李青天’。
不过再耿直的人,他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也有七情六欲。巧的是,顾崇对李家有恩,只要不是违法乱纪、有损德行操守的官司,李耿都会下意识的站在顾家这一边。
顾伽罗相信,她只要把状子递上去,李耿很快就会动手抓人,作为‘李青天’,他是最不惧怕公主这类生物的。
“没错,我要状告齐家东府三奶奶罗氏侵占私产,纵容门下奴才诓骗良商、诈骗货物、强占民产……”顾伽罗冷冷一笑,道:“郝大忠用计偷走了一家人的身契,可那间西洋杂货铺子的房契以及库房的西洋货却都是我顾伽罗的,他们无端强占,总要给我一个‘说法’吧!”
紫薇眼睛一亮,是呀,她们怎么把这个碴儿给忘了?赶忙接过装着状纸的信封,紫薇欢喜的出去了。
顾伽罗又叫来夏至,“你在齐家当过差,应该知道清河县主的院子在哪儿。这样,你亲自跑一趟,把这封信送给清河县主……”
下午时分,清河县主刚刚午睡起来,外头便有小丫鬟进来回禀,“大奶奶派人给您送了一封信!”
顾氏?
清河县主蹙了蹙眉头,没说什么,让人把信拿过来,拆开一看,她不禁露出笑容:“干得漂亮!这下子,我看那边的几个女人该如何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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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3章 啪啪啪
且说郝大忠,独自一个人上了二楼,先洗了把脸,任谁顶着一脸的吐沫,他也不舒服哪。
洗完脸,他便坐在书桌后想事情,他是个谨慎的人,否则当初决定改投新主的时候,也不会一步步算计得那般仔细。即便投了新主子,他依然谨小慎微,以至于他都脱离顾家近两个月了,顾伽罗以及顾家都不曾察觉。
郝大忠把今天顾伽罗进门后的一言一行全都细细推敲了一遍,反复思索,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从头至尾,顾伽罗除了嘴上沾了些便宜外,对他郝大忠改投新主的事儿,却半点办法都没有。
也是,赵国公府虽然显赫,但跟皇室相比,跟皇家最年长的大长公主相比,还是差了许多。郝大忠相信,满说是顾伽罗了,就是赵国公顾崇,他也未必敢跟大长公主对着干。
“呵呵,这么说来,这件事就算过去了?”郝大忠长长舒了口气,虽然他计划周密,但毕竟是背主求荣,事情没有彻底了结前,他心里总也放不下。
今天见了顾伽罗,见她依然毫无长进,郝大忠紧绷了两月的神经也总算松了下来。
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褶子,郝大忠下了楼,交代了小伙计几句,便匆匆往黔国公府东府赶去。虽然顾伽罗没什么威胁,但作为一个尽职的奴才,他还是有必要将店铺里发生的重大事情跟主子汇报。
郝大忠将一切都想到了,唯独漏掉了一点:商铺的地契上还写着顾伽罗的大名!而给店铺供货的谢氏商号,也是看在顾伽罗(或者说顾伽罗的大舅冯大人)的面子上,才会低价提供优质的西洋货。
倒不是郝大忠糊涂,竟忘了最重要的事。其实这也不能怪他。自冯氏先夫人过世后,郝大忠就帮顾伽罗打理这四间店面,在他的潜意识里,店铺就是属于东家的,而东家将一切全权交由他做主,那么在某种意义上,这四间店铺也跟他自己的产业一般。和他郝大忠是一体的。
时间久了。习惯成了自然,哪怕现在郝大忠改投新主,他也习惯性的将店铺和货源渠道等资源当成了他的私有物。
在郝大忠看来。改投新主,不过是换了个听他报账的主人,其他的一切还是照旧。
是以,郝大忠根本就没想过他所站立的店铺。以及货架上销售的西洋货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这个小小的疏忽,直接造成了他人生的惨败。当然这是后话了!
郝大忠颠颠的去寻罗三奶奶身边的管事妈妈回话。在二门外的回事厅小坐了一会儿,罗氏便命人传出话来,话很简单,只有三个字‘知道了’。
郝大忠知道。罗三奶奶也没有把顾氏放在眼里。如此,他就更放心了。
心满意得的回到店铺,已经是中午时分。郝大忠今个儿心情好,便格外大方的让小伙计去隔壁的酒楼订了几个招牌菜。从库房里挑出一瓶上好的西洋葡萄酒,郝大忠一个人在二楼,自斟自饮、又吃又喝的很是惬意。
然而小酒刚喝了没两口,菜也才动了几筷子,下头便传来一阵鼓噪声,还有人扬声叫骂的声音。
郝大忠皱眉,将高脚琉璃杯丢在桌子上,站起身,径直朝楼下走去。
刚走到楼梯拐角,郝大忠便不悦的训道:“狗剩子,叫嚷什么呢?还懂不懂规矩——”
最后一句话还没有说完,郝大忠就愣住了。站在高高的台阶上,他正好可以清楚的看到一楼店面的全貌。不是他想象中的混混来闹事,而是、而是店里闯进来几个身着缁衣的捕快。
郝大忠赶忙敛住怒容,换上一副讨好的假笑,右手撩起衣摆,快步下了楼梯。
刚走到一楼,他便抱起双拳,一边拱手一边客气的问道:“几位差爷,可是有什么公务?鄙小店一向遵纪守法——”
还不等他说完,领头的一个带刀捕快便喝声问道:“你就是郝大忠?这间店面的掌柜?”
郝大忠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一声不好,忙冲着伙计狗剩使了个眼色,然后谦卑的回答道:“哎哎,小的就是郝大忠,忝为这间店铺的掌柜。不知差爷寻小的有何贵干?”
带刀捕快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焦黄的牙齿,道:“不是我寻你,而是有人把你给告了,郝大掌柜,走吧,跟咱们去顺天府走一趟?”
有人把他给告了?谁?谁这么大胆子,居然敢得罪大长公主?
郝大忠心思电转,猛地,脑中浮现出一个人的面孔,赶忙问道:“不知小的身犯何罪?又是哪位递了状子?”
说话间,郝大忠已经凑到了那带刀捕快的身边,侧身背着众人,熟稔的塞给那捕快一个荷包。
捕快飞快的袖住,顺手还捏了捏,唔,硬块儿,应该是个一两左右的银子。捕快满意的笑了笑,得嘞,一个月的薪俸到手了。
收了钱,带刀捕快的语气好了些,道:“是赵国公府的顾管事递的状子,至于都告了你些什么,某就不知道了。”
果然是她!郝大忠眼中闪过一抹不屑,心道:怎么,在店里闹腾还不够,还想去公堂上折腾?哼,真当顺天府是你们顾家开的吗?
若是旁人告了郝大忠,他或许还会琢磨琢磨,然后努力想个对策。可若是顾伽罗,哼哼,郝大忠还真没把她当回事儿!
“行了,也别磨叽了,府尊大人和苦主还等着呢。”带刀捕快一侧身,伸了伸右臂,示意郝大忠上路,“郝大掌柜,走吧。”
郝大忠忙道,“差爷容小的交代几句。”
说吧,招手叫来伙计狗剩,伏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狗剩连连点头。
“行了行了,交代也交代了。还是赶紧走吧。”带刀捕快有些不耐烦,伸手推了郝大忠一把。
郝大忠一个不妨,直接被推了个趔趄,他眼中闪过一抹凶光,但当他抬起头来,又变成了讨好的微笑。
捕快们推推搡搡的将郝大忠弄出了店铺,狗剩子满眼忧心的目送他们远去。然后跟其他的伙计说了一声。他则拔腿从另一侧的小巷子跑了出去。
……
天色将晚,黔国公府的主子们用过晚膳,都聚到平安大长公主的院子里陪老人家说话。
别看私下里东府和西府斗得你死我活。但在表面上,大家还维持着和睦的假象。
平安大长公主是齐家最年长的长辈,又是高祖仅存的唯一嫡女,身份贵重。她不死。齐家就没有彻底分家,东、西两府早在四十多年前就各过各的了。但对外,却还是一家子。
所以,尽管齐令先和清河县主心里恨平安恨得牙根儿直痒痒,但该尽的‘孝道’。他们还是要尽的。比如晨昏定省。
“侄儿/侄媳见过大伯母。”齐令先和清河县主恭敬的行礼,清河县主笑着道:“今个儿大伯母的气色真好,可是有什么喜事?”
大长公主年逾七旬。却因为保养得宜,看起来只有五十多岁的样子。头发花白,却梳得油亮,面容红润,唯有笑的时候,眼角、嘴角才会露出细密的皱纹。
唯一令人遗憾的事,大长公主长得很寻常,甚至还有点儿‘英气’,这也好理解,高祖作为开国皇帝,文韬武略、英雄非常,却长相奇丑,饶是贞烈皇后长得清秀,无奈高祖的基因太强大,生出来的孩子个个都肖像其父。
相较于亲哥哥太宗爷,大长公主都能算个‘美人’了。
长相不好,幸而会投胎,父亲做了皇帝,她也成了最尊贵的金枝玉叶,随后嫁入豪门,几十年养尊处优下来,倒也养就了一身的雍容贵气。
只见大长公主斜倚在紫檀透雕五屏风宝座上,笑眯眯的跟孙子、重孙子们说笑。抬眼见齐令先夫妇来了,动也不动,撩了下眼皮,道:“你们来了,坐吧。”
想起清河县主的问题,才轻笑道:“也没什么喜事,早上收到西南的信,源哥儿(指齐令源)终于说服蛮族的那个什么土司归顺朝廷,听说那土司向朝廷进贡了许多茶叶和马匹,不日就能抵达京城呢。”
齐令源是平安大长公主的长子,二十多年前得罪了当今,被褫夺了平西侯的爵位。为了早日夺回爵位,齐令源长期驻扎西南大营,想尽办法的捞取战功。
西南多民族聚居,民风彪悍,且有前朝余孽蛊惑,西南一直不太安宁。
齐令源能说服一个土司归顺朝廷,功劳不小,一旦此事真的成了,圣人封赏是必然的。所以大长公主才会这么高兴。
齐令源是齐令先的堂兄,两人更是死对头,对方好了,另一方必然心里不舒服。齐令先也不例外,表面带着笑,含糊了几句,便想换个话题。
清河县主知道丈夫的心思,想起方才收到的信,计上心来,笑着说道:“堂兄有此政绩,确实是喜事一桩,唉,家里有了这样的喜事,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在这个时候说这事儿——”
平安皱眉,道:“什么事?莫不是家里又有什么麻烦了?”
清河县主故作为难的叹了口气,道:“也没什么,就是、就是外头有人将罗三奶奶给告了!”
“啊?”平安宝座下首的一个二十来岁的美妇一听这话,不禁惊呼出声,眼中闪过惶然,显是被清河县主这句话给吓到了。
有人将她告到了顺天府?这、这是怎么回事?
清河县主心里快慰,暗道:就你这样的,还想着打我们西府的脸面?哼,这次不把你们的脸打得啪啪响,我就不姓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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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4章 脸疼,肉更疼!
“什么个情况?”大长公主缓缓坐直了身子,目光在罗氏和清河县主身上转来转去。她惊疑的不是‘罗氏被人告上公堂’,而是居然有人如此大胆,敢招惹齐家东府的人。
虽然老三的父亲不是她生养的,但却是她认可的庶子,在某种意义上说,老三便是她平安大长公主的孙子,罗氏是老三的妻子,不止代表着老三的脸面,也是齐家东府的堂堂三奶奶。
如今,竟然有人敢告罗氏,平安不禁怀疑,以后是不是也有人会将挑衅她这个大长公主?
平安一时脑洞大开,各种阴谋瞬间在大脑中闪现,她甚至开始猜测,这莫非又是隔壁西府的诡计?
心里想着,望向清河县主的眼神便有些不善。
清河县主却不以为意,依然温婉的笑着。
罗氏却有些坐立不安,清艳的小脸上满是忐忑,犹豫好半晌,她才怯怯的从鼓墩上起来,缓步走到宝座前,盈盈跪拜,“孙媳、孙媳也不知得罪了哪位贵人,竟、竟遭此劫难,还请祖母为孙媳做主啊。”
大长公主皱着眉头,看向清河县主,沉声道:“先哥儿媳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清河县主坐在鼓墩上,闻听此言,微微直起身子,略带恭敬的说道:“说起来,这件事也不算什么大事,说穿了不过是刁奴仗势欺人,罗氏受了连累。”
此时,满屋子的人全都静了下来,不再交头接耳,而是神色各异的看着清河县主。
清河县主清了清嗓子,娓娓道来:“是这样。一个多月前,我们家的顾大奶奶出府的时候,许是顾念与罗三奶奶的情谊,竟‘亲自’转赠了一家奴才给罗三奶奶——”
“嗤嗤~~”
此话一出,在场的几位年轻的小姐先撑不住了,一个没忍住,竟轻笑出声——清河县主说得太逗了。什么叫顾念情谊?还转赠奴才?东府西府不和。连带着第三代、第四代的小主子们都跟斗眼鸡似的。除了最后一层窗户纸没有戳破,私底下,兄弟、叔侄、妯娌、姑嫂斗得黑天黑地。
顾氏与罗氏都是齐家刚过门没多久的新媳妇。出阁前,两人从未有过交集。但自从嫁了各自的夫君,两人便瞬间从陌生人变成了仇敌。
若说两人会互相掐架、陷害,在场人的还信几分。但若是说她们相亲相爱,呃。亲,天还没黑呢,不适合做梦啊!
当然,也有脑子灵活的。结合那句‘顾大奶奶出府’,瞬间明白了清河县主话里的深意——什么转赠奴才呀,分明就是罗氏趁火打劫。见顾氏被押送去了铁槛庵,便暗地里下黑手。偷偷收拢了顾氏的奴才。
唔,收拢奴才是假,谋取顾氏的产业才是真!
顾氏出身国公府,又有个掌管市舶司的亲舅舅,她出嫁的时候,嫁妆格外丰厚。足足一百二十八抬,将齐家东府几位少奶奶的风头全都压了下去。
罗氏出身巨商之家,嫁妆虽然也丰厚,可绝大多数都补到了官中,真正拿到自己手中的并不多。所以,罗氏会眼红顾氏的嫁妆,并伺机牟取,也在情理之中。
清河县主的话还没说完,罗氏的脸先是一红,旋即又变白了。她冤枉啊,算计顾氏、谋夺产业这事儿,真心不是她干的,而是另有其人。结果自己什么好处都没有沾到,却无端背了个骂名,真真冤死了!
忍着委屈,罗氏也不敢抬头看大长公主,唯恐自己忍不住,会表露出来,到时候得罪了这位‘祖母’,她和三爷肯定没有好日子过。
大长公主眉头紧锁,语气很是不善的说道:“怎么,是顾氏向顺天府递了状子?”这个搅家精,离了齐家还要生事!
清河县主忙道:“大伯母误会了,原告并不是顾大奶奶,而是、而是租赁了顾大奶奶店铺的商人,以及给店铺供货的谢氏商号。”
大家听得有些迷糊,这都什么啊,又是店铺,又是商人,还牵连到了京城首富谢氏。
清河县主见状,也不着急,缓缓将事情的始末说了出来:“……顾氏转赠给罗氏的那家子下人,当家的是外面商铺的大掌柜,曾经为顾氏掌管着四家店铺。”
“当初顾氏只是把那掌柜一家给了罗氏,可四间店铺却并没有转赠,依然是顾氏的私产。顾氏没了掌柜的,便将店铺都转租出去,同时转给了一个姓季的商人,但那掌柜的仗着、仗着新主子的权势,竟然赖着不走,季姓商人数次上门催其搬家,那掌柜非但不答应,反而将人打出去。”
清河县主一边将顾伽罗信中编纂的故事煞有其事的讲了出来,一边暗暗观察在场人的神色。除了罗氏低着头始终看不到表情外,齐家东府那群主子,从大长公主到年纪最小的三姑娘,一个个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清河县主心中得意,暗道:这就开始难受了?哼,后头还有更让人心塞的呢,你们且慢慢享受吧!
“唉,可怜那季姓商人平白花了一万余两银子的租金,竟是连铺子的边儿都没有摸到,一怒之下,便将那掌柜的告上公堂,”清河县主缓缓讲述着,瞥了眼跪地垂首的罗氏,道:“而那掌柜的是罗氏名下的奴才,奴才犯了案,可不就牵连到罗氏了嘛。”
“一、一万两?”时至此刻,大长公主若是还没有想明白其中的关节,她也就白活这么大年纪了。
什么季姓商人?什么另租他人?分明就是顾氏的诡计!
罗氏心里也打着鼓,方才清河县主提到‘房契’的时候,她心里咯噔一下。早在郝大忠投靠的时候,罗氏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怎么都没有想出来。这会儿她明白了,是房契!
该死,真是该死,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居然天真的以为,只要控制住了郝大忠,那么他掌管的四间顾氏最赚钱的铺子便能收归齐家东府。而郝大忠也没有提醒过,于是,出身商户的罗氏,竟然犯了个如此低级的错误!
清河县主故作沉痛的说道:“可不是吗,那四间铺子都在东大街,位置极好,铺面也大,一个月一千五百两的租金呢,四个铺子加起来,两个月就一万多两。”眼角的余光偷瞄了下大长公主,果然看到她一脸肉疼的模样。
清河县主心里暗爽无比,继续道:“这还不止呢。那掌柜的不但强占了四间铺子,竟然还蒙骗谢氏商号的人,假借顾氏的名义去商号赊欠货物,各种西洋珍贵器物、奇异海货、南边鲜果……汇总起来,竟赊欠了人家五万两银子的货物——”
“什么?五万两?”大长公主再也忍不住了,惊呼出声。别看她做了几十年的尊贵人,但骨子里却是个极吝啬、既贪财的市井小民。想来也是,高祖贫农出身,大长公主在没当公主之前,十多年都是个普普通通的村姑,从小有记忆以来,便是无休无止的贫穷、饥饿。
许是小时候受的苦太多,哪怕她成了金枝玉叶,库房里堆满了金银宝器,她还是不踏实,还是会想尽办法的往口袋里捞钱,囤积粮食。
大长公主还是属貔貅的,只进不出。对她而言,让她从口袋里掏钱,比割她的肉还要疼!
打蛇打七寸,顾伽罗要反击,要报复大长公主,自然要朝她最大的痛点上戳。
果然,大长公主一听‘几万两’银子,脸色都变了,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阴郁。跪在她身前的罗氏,被吓得直打哆嗦。
清河县主却丝毫不受影响,接着说道:“唉,这也不能怪人家谢氏。他们辛辛苦苦从西洋运了货物回来,不拘往哪个铺子送货,都是现银交易。若不是看在顾氏的面子上,人家怎么会破例让顾氏的商铺先提货、卖了货再结账?可恨那掌柜的,明明都不是顾氏的奴才了,居然还敢打着顾氏的旗号去谢氏商号行骗。昨个儿顾氏去了东大街,顺便拜访了谢氏的东家,闲聊了几句,这才知道被人骗了。”
清河县主眼中闪着幸灾乐祸的光,故作唉声叹气的说:“唉,谢氏是什么人家?当年倾尽家产辅佐高祖爷打天下,高祖爷深感其大义,特意封了谢家老祖为‘富贵散人’,许谢家永世富贵。谢家虽然不是官,却是深受皇室信赖的皇商。那管事却冒名欺诈,这、这不是作死呢嘛!”
一番话说完,连平安大长公主也不禁愣住了。是啊,谢氏不是寻常商户,而是持有高祖爷(也就是她亲爹)丹书铁劵的皇商。
高祖出身贫寒,做了皇帝也不改其本色——吝啬。封赏功臣的时候,非绝世大功不能得爵,而谢家一介商贾,却能拿到丹书铁劵,足见高祖爷对谢家的看重。
再者,谢家富甲天下,却不张扬,也从不搀和皇室争斗,本本分分的做皇商,老老实实的给皇家赚钱,是以大齐三任皇帝,对谢家都非常满意。
大长公主明白,哪怕她是当今的姑姑,但在当今心目中,可能都比不上谢家一个商贾有分量。
这件事谢家出手了,大长公主再不情愿,也要割点肉出来了。
罗氏更是一脸惨白,因为她知道,她高贵的‘祖母’肯定不会自己掏腰包,而最终买单的还是她这个商户出身的孙媳妇。
呜呜,早知道这样,打死她也不搀和齐家的内斗了,现在好了,面子没了,里子也要被掏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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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5章 午夜魅影
在大齐,奴婢与牛马、田宅一样,都属于主人的私有财产。奴婢违法乱纪,等同于牛马伤人闯祸,身为主人,有连带、赔偿的责任。
所以,掌柜郝大忠抢占他人私产、冒名诈骗皇商财物,罗三奶奶作为他名义上的主人,也当有为其还债的责任。至于她帮郝大忠还了钱之后,如何发落郝大忠,那就是她个人的私事了,外人和官府都不会干涉。
罗氏咬着牙,心里别提多后悔了,她真不该为了讨好祖母,自不量力的陷入齐家内斗的泥潭。这下子好了,不但落个趁火打劫的恶名,还要掏出大把的银子帮大长公主收拾烂摊子。
清河县主瞧了,暗自好笑,脸上却一副和蔼可亲的长者模样,叹了口气,道:“门下奴才做出这样的恶事,罗氏平白受了连累,着实可怜。顾氏听闻消息后,也觉得对不住罗氏,毕竟郝大忠一家是她转送给罗三奶奶的。”
清河县主故意又点出了‘转赠奴婢’这一节,仿佛在故意提醒某些人:想算计人,也要看看自身的能力,否则,就要让你亲身体验一下什么叫做‘偷鸡不成蚀把米’!
罗氏的身子微微晃动了下,大长公主的脸色也阴沉得可以拧出水来。
清河县主满意了,果然,往敌人身上补刀什么的,最畅快了。
只听她接着说道:“所以,顾氏特意给我写了信,说她与那季姓商人、以及谢氏商号的东家都有些交情,如果罗三奶奶愿意的话,这件事可以私底下解决,不必闹上公堂。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罗三奶奶堂堂大长公主的孙媳妇,倘或传出惹上官司的流言,必然会有损大长公主、以及齐家的名声呢。”
罗氏的身子摇晃的更加厉害了,什么叫‘私下解决’?不就是让她悄悄将‘欠款’交给顾伽罗嘛。
大长公主却有些意动,清河县主有一句话深得她心,那就是不管怎样,都不能伤害她平安大长公主和齐家东府的脸面。
只是……六万两银子?不是六千两、更不是六十两。而是足足六万两银子啊。足以得上她名下皇庄半年的收益呢。
虽然这笔银子将有罗氏买单,可、可在大长公主眼中,罗氏已经嫁入了齐家。她的钱也就是齐家的钱,齐家的钱就是她大长公主的。一想到自己白白损失了六万两银子,大长公主就心疼得想吐血。
见大长公主和罗氏都不应声,清河县主暗自冷哼一声。淡淡的说道:“当然,如果罗三奶奶还有更好的主意。大可不必听顾氏的。”只是这后果,就要你们自己承担咯。
皇商谢氏,人家确实低调不张狂,可并不意味着会任人‘欺侮’。此事真要闹将起来。罗氏以及整个齐家东府,都不会有好日子过。谢家有钱,几十年间不知资助了多少寒门子弟求学、考科举。如今不少寒门子弟已经进入朝堂、位居高位。
平常的时候,他们可能不会偏帮谢氏。可一旦谢氏有了难处,你且看着吧,明着暗着帮忙的人不再少数。
如此庞大的势力,就是大长公主也不敢轻易招惹。
罗氏就更不敢说了,她的娘家只是个暴发新贵,家里有钱,却朝中无人,也正是如此,她们家才会不计血本的攀上了齐家这门贵亲。
抬起头,罗氏艰难的说道:“不不,堂嫂的这个法子极好,我、我愿意跟他们私底下解决,季姓商人和谢家那边,还请堂嫂帮忙周旋。”
明明被顾伽罗狠狠的敲了一回竹杠,罗氏吃了个大亏,却还要再欠人家一个人情,唉,这事儿办得,憋屈啊!
罗氏灰心丧气的回到自己的小院,刚进门,一个婆子便迎了上来,急声道:“三奶奶,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罗氏正满心悲苦,一听这话,仿佛在熊熊心火上浇了一把油,轰的一声,将她的理智险些烧光光,劈手就抽了那婆子一个嘴巴,厉声骂道:“混账东西,会不会说话?”
婆子被罗氏打了个趔趄,半边脸都木了,整个人也呆住了,捂着脸傻傻的站着。
罗氏瞧了,更觉得气闷,喝道:“蠢货,傻了还是痴了?!有什么话,赶紧说!”罗氏也知道是在迁怒,可自己在前头受了那么多委屈,总要有个发泄的地方吧。反正奴婢命贱,让她打一下、骂两句也没什么。
婆子嘴里泛起腥咸,她料想应该是嘴里哪处被牙齿隔破了。不过见罗氏正在气头上,她也不敢怎样,低下头,努力咽下那口带着血沫子的口水,道:“东大街西洋铺子的伙计狗剩来了,说是郝掌柜被人告了,人也被顺天府的差役带走了。三奶奶,您看要不要拿三爷的名帖去一趟顺天府?!”
“郝大忠?!”不提此人还好,一提到这个人,罗氏就忍不住恨上心头。
话说在大齐,似郝大忠这样有一技之长的奴仆也就值一百两银子,加上他一家十几口,撑破天也就二三百两银子。
结果,罗氏为了郝大忠一家,却足足掏出了六万两银子。两百vs六万,还搭上了名声和人情,这一正一反的巨大落差,任谁瞧了都要心塞啊。
罗氏却忘了,自从自己收了郝大忠,这两个月,她已经从郝大忠那儿拿了几千两银子的‘红利’。当然就算她想起来,依然会觉得肉疼,几千两相对于几万两来说,还是太少了。
罗氏脑门上的青筋暴起,恨声道:“什么三爷的名帖?三爷是何等尊贵的人,岂能为个贱奴折了身份?”
婆子有些傻眼,话说自家三奶奶不是最器重郝掌柜的吗,怎么现在——
愣了愣神,想到狗剩塞给自己的荷包,婆子还是很有良心的帮忙说了一句:“那、那郝掌柜——”
罗氏一甩袖子。“我管他去死!”
说罢,罗氏转身就走,走了没两步,她又停了下来,深深吸了口气,道:“你去告诉狗剩,让他转告郝大忠。不必担心。事情我已经处理好了,其他的等他从顺天府回来再说!”
不管怎么样,六万两银子已经没了。罗氏骨子里是个商人,她可不想做人财两失的蠢事。虽然郝大忠的人品不怎么样,但能力还是不错的。正好自己名下还有几个铺子,可以交给他打理。让他立功赎罪!
但罗氏怎么都没想到,郝大忠只不过在顺天府待了两天。出来的时候,脸上却多了两道疤,一条腿也被打瘸了。
那腿因为处理不当,等他出了大牢。寻好大夫医治的时候,却再难恢复了。
在古代,做官需要看脸。做生意亦是如此。毕竟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你丫顶着两道疤、拖着一条瘸腿。到底是做买卖滴,还是混黑涩会滴?!
郝大忠毁容又残疾,很难再做个迎来送往、四处交际的大掌柜。
罗氏见了连骂晦气,直接将郝大忠一家打发到外地的庄子,偏郝大忠运道不济,刚出了京城,还没到小汤山呢,便遇到了劫匪,一家子老小受了些伤,唯郝大忠一个被劫匪砍杀,当场毙命!
……此次交手,顾伽罗大获全胜,既严惩了叛奴,又加倍讨回了损失,还帮着婆家打了死对头的脸,真可谓满贯大赢家。
经此一役,不管是顾家的人、还是齐家的人,都对顾伽罗有种刮目相看的感觉。而清河县主愈发觉得自己当初的选择没有错。
是以,当她收到儿子从西南寄来的信时,暂时将顾氏‘红杏出墙’的事隐了下来,不止如此,她还帮顾氏说了些好话,直说顾氏是个称职的齐家大奶奶!
但这世间最不缺‘好心人’,清河县主为了家宅安宁,对儿子瞒下了某些事,但齐家东府的几位爷,却异常‘好心’的将顾伽罗耐不住寂寞、与隔房大伯子鬼混的事儿,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远在西南的齐谨之。
只是,京城到西南路途遥远,驿路不太顺畅,当齐谨之收到信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后了。
时间进入了八月,顾伽罗从铁槛庵回来也有两个月了,这段时间里,她重新挑选了丫鬟、婆子,重新梳理了自己的嫁妆,并且整顿了名下的产业,整日里忙的不亦乐乎。
除此之外,她还要跟着宋氏学习管家之道、御下之法,以及梳理京中各大世家、望族的谱系脉络。
另外,皇后赐下来的两个教养嬷嬷每天都严格教导顾伽罗的规矩、礼仪。
顾伽罗忙得恨不得把一天掰做两天用,不过,她倒也没有厌烦,反而无比积极的跟着宋氏、两位嬷嬷学习。
宋氏也就罢了,两位嬷嬷见顾伽罗如此好学、勤勉,不禁渐渐打消了对她的偏见,反而真心实意的教导起来。除了那些死板的规矩、礼仪,她们还会适时的跟顾伽罗讲解一些宫中妇人的争斗手段,全都是第一手的教材,非常实用,只听得顾伽罗两眼放光,愈发敬重两位嬷嬷。
这日,顾伽罗好容易结束一天的学习,又累又乏,泡了个牛奶浴,便上床睡觉了。
秋风徐徐,虫鸣声声,夜色在一片静寂中渐浓。
顾伽罗睡得很甜,但忽然间,她恬静的睡颜忽然扭曲起来,身子仿佛被人压制住了一般,纤细白皙的脖子如同套上了绳索,那绳索正在一点点的收紧。
“啊~~”顾伽罗猛地醒来,坐起身子,恍惚中,她好像看到了一个黑影跃出了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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