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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萨琳娜     锦罗春txt下载     锦罗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16章 不甘

    “话说前朝末年,厉王残暴,横征暴敛,民不聊生……高祖爷受命于天,率领麾下二十八员虎将打江山,拯救黎民百姓于水火……话说这二十八虎,也非凡人,今儿咱们要说的便是二十八虎之一的平西侯齐子孺。”

    “要说这齐子孺,咱们就不得不说一下他的出身……”

    云来茶楼里,堂屋里坐着个说书人,正口沫横飞的说着最近京城最流行的一则故事,说书人其貌不扬,双目还渺了一个,但口才极好,将平西侯齐子孺的传奇一生说得跌宕起伏、精彩非常。

    什么出身乡野,却力大无穷;什么被充作兵役,却巧遇高祖爷,并幸运的被高祖爷收为义子;什么目不识丁,却忠勇无双,跟着高祖立下汗马功劳……当然,市井小民更关注的却是齐子孺的风/流韵事。

    哦,也不算是风/流,顶多算是‘传奇’——在一夫一妻多妾制的古代,齐子孺硬是明媒正娶了两个正妻,不是休妻再娶,也不是丧妻续弦,而是先后娶了两个妻子,且两个妻子都还活着,最后还跟齐子孺一起生活。

    听着有些诡异,但说穿了也没什么。时值战乱,齐子孺跟着干爹老板去打天下,他的家人们却要躲避前朝官府的追杀,一大家子人逃亡的时候,齐子孺的妻子秦氏和长子齐铿走散。众人都以为她们母子已经死于战乱。

    高祖爷节节胜利,齐子孺也跟着升了官,高祖见他孤苦伶仃的很是可怜,便做主将二十八虎将中的吴启的女儿许配给了齐子孺,一年后吴氏生子齐锵。

    然而就在齐子孺为儿子庆贺周岁的时候,‘传说’中被敌军杀死的秦氏和齐铿竟还活着,还千里迢迢的找了来。更富传奇色彩的是,在躲避前朝官兵追杀的途中,秦氏舍身救了高祖爷的发妻、后受封贞烈皇后的刘氏。

    刘氏牢记秦氏的救命之恩,又见齐铿生得白净伶俐,便做主将女儿许配给了齐铿。

    秦氏、齐铿回归,齐子孺既高兴又头疼——两个妻子,一个是原配发妻,一个是新婚娇/妻;两个儿子,一个是嫡长,一个是爱子,两边他都在乎,两边也都有靠山,哪一边他都不能、也不敢舍弃。

    但一夫一妻才是正道,齐子孺又不是什么经天纬地的绝世大人物,他如何能例外?

    齐高祖也觉得头疼,思索了一番,给了齐子孺恩典:两个老婆都是你的,都是正室,没有大小之分。他日得了江山,封赏诰命的时候,也会给两人一样的品级。

    齐高祖说话算话,几年后他将前朝余孽彻底赶出中原后,犒赏功臣,战功彪炳的齐子孺被封为平西侯,世代镇守西南。而秦氏、吴氏被封为一品侯夫人,品级一样,凤冠霞帔也是一模一样。

    两位夫人一东一西分府而居,齐子孺居中,一边一个月,很是公平。但齐家自此,却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原因无他,圣人可以同时封两个女人为平西侯夫人,也可以赏赐齐子孺一处极大的宅院用以平分,但却不能给齐子孺两个爵位。

    但齐铿、齐锵都是名义上的嫡长子,齐子孺老迈的时候,两兄弟为了世子之位几乎反目成仇。六七十年过去了,齐铿、齐锵皆以亡故,但平安大长公主还在,齐家的内斗依然没有平息。

    如今承袭爵位的是齐锵的儿子齐令先,齐铿的儿子齐令源仍虎视眈眈,两人为了爵位,十几年明争暗斗,弄得东、西二府势如水火。

    顾伽罗的夫君便是齐令先的长子齐谨之,而与顾伽罗有‘奸情’的则是齐令源的次子齐勉之……正常人听了齐家的家族秘史,明白了东西两府的恩怨,再听闻顾伽罗和齐勉之的‘风/流韵事’后,都会产生怀疑:这其间是不是有什么猫腻啊?!是不是又是齐家两府的较量?

    说书人很懂得讲故事的技巧,说到顾氏被抓奸、然后被送进铁槛庵后,故意话头一转,又从袖袋里拿出一张白纸,冲着在座的客人晃了晃,问道:“诸位贵客,可有哪位读文识字?”

    话音方落,便有一个读书人打扮的年轻人举手招呼。

    说书人忙拱手请年轻人上前,将手里的白纸交给他,请他细细研读。

    那读书人先是通读了一遍,然后又细细的研读了一番,忽然‘咦’了一声,叹道:“这竟是藏头文,唔,我看看,这上面写着‘百年宿怨、殃及池鱼、顾氏奇冤、六月飞火’?这、这是什么意思?”

    说书人先赞了句‘公子好学问’,然后便拱手请年轻人回座,他没有回答年轻人的问题,而是故作神秘的说道:“大家还记得十天前的那场大雨吧,啧啧,电闪雷鸣、大雨倾盆。就在那一天,京郊铁槛庵出了一桩奇事,庵主静虚老尼,正与几个小尼姑闲话,身上忽然燃起了火……”

    “哎呀,莫非这就是‘飞火’?”方才那年轻人用力拍了下额头,恍然的说道。

    “公子果然聪慧!”说书人已经将所有的包袱抖完,不再卖关子,直接给出了答案。

    一时间茶楼里热议纷纷,有人说齐子孺英雄一世,却内宅不清;有人说齐家无耻,明明两府内斗,却牵连无辜;还有人说老天爷果然有眼,大家平日里还是一心向善为妙……

    众说纷纭,但却有一个共同点,大家都很同情‘含冤被害’的顾氏!

    “呸!‘顾氏奇冤’?她哪儿冤枉了,都被咱们当场抓住了,竟然还有脸喊冤?当初就该休了她,今日也不会有这桩麻烦事。”

    齐家的春晖堂里,年逾八十的平安大长公主一巴掌拍在小几上,中气十足的骂着:“先哥儿媳妇,这事儿你怎么说?那日可是你主张把顾氏送到铁槛庵的,现在出了纰漏,又该如何处置?!你说,你给我说清楚!”

    平安大长公主嘴里的‘先哥儿媳妇’正是黔国公齐令先的夫人、圣人钦封的清河县主马氏,四十来岁的模样,出身高贵,自幼在皇宫长大,见惯了形形色色的贵人,是以并没有被平安大长公主的‘皇家威仪’吓到,而是淡淡的说道:“我正想回禀老祖宗这件事,昨儿顾家宋夫人亲自前来,说当日之事尚有疑点,邀我同去铁槛庵,寻顾氏问个清楚。对了,到时候,还得让勉哥儿一同前往。”

    马氏嘴里的‘勉哥儿’,顾伽罗的‘奸/夫’,此时正在一间酒楼的包房里会佳人。

    “宋氏昨天就去拜访清河县主了,说顾伽罗冤枉,我瞧她那意思,竟是要把顾伽罗接回来呢。不行,我、我决不能让顾伽罗出来,绝不!”

    齐勉之怀里的‘佳人’低声吼着,语气中满是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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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7章 抽你没商量

    “好、好、好,都听你的,不让她回来。”齐勉之见美人儿嘟着嘴儿,满脸‘委屈’(其实是不甘),很是心疼,连声哄着。

    美人儿却认了真,抬起头,两只美丽的杏眼灼灼发光,“真的?二爷真的什么都听我的?”

    齐勉之赶忙点头,“听,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好不好?”

    美人儿闻言,转忧为喜,娇美的面容上绽开笑颜,“还是二爷对我好,不枉奴家对二爷一片真心。”

    说着,美人儿还主动凑上前,花瓣般娇艳的红唇轻轻印在齐勉之的腮边,一股子甜香直往齐勉之的鼻子里钻,勾得他险些乱了心神,直接抱住美人儿的娇躯,死命的在她的芙蓉面上啃了两口。

    美人儿又羞又臊,故作挣扎的把人推开,嘴里还说着,“二爷,奴的好二爷,您先帮奴出了这口气,待事成了,二爷想怎样,奴、奴都——”

    美人儿的面皮儿薄,后头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一张粉面羞得通红,连小巧的元宝耳朵也红透了。

    齐勉之瞧了愈发心痒难耐,恨不得立时把人推到。

    但怀里的美人儿是个滑不留手的,搂一下、偷个香吻还成,再想进一步,却总能逃脱开。

    齐勉之生性风/流,喜好美se,但脑子却不笨,他知道,怀里的女子这是待价而沽呢,唯有自己付出让她满意的价码,她才肯让他如愿。

    ……好吧,看在这女子有几分颜色,且比一般大家闺秀有情趣的份儿上,他也跟她玩一玩儿。再者,这女子要坑害的是齐顾氏,是他死对头齐谨之的老婆,能让齐顾氏吃亏,没有额外的好处,齐勉之也乐意。

    嘿嘿,只要一想到自己让齐谨之当了活王八,齐勉之做梦都能笑醒呢。

    “爷的心肝儿,你到底想让爷做什么?”齐勉之头埋进美人儿的肩窝,尽情嗅着那勾人的香味儿。

    美人儿也不推拒,娇笑着说道:“也没什么,奴这事儿,对二爷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奴只想请二爷想个法子,让京里那些说书的闭嘴,不再帮齐顾氏说好话。当然,若是能反过来说一说齐顾氏‘不守妇道’、‘红杏出墙’的风/流韵/事那就更好了!”

    美人儿虽是笑着说话,但眼中却闪过一抹厉色,连带着五官也看起来有一瞬的狠辣。

    齐勉之se眯眯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嘴上却不以为然的笑道:“这有何难,我待会儿就让人去做!”其实就算她不求,齐勉之也想做这件事。毕竟那些说书人说的是齐家的‘秘事’,而且他齐勉之也是顾伽罗‘冤案’中的当事人。如果真的让顾伽罗洗清了罪名,那他齐勉之和整个东府又成了什么?陷害无辜妇人的卑鄙小人吗?!

    “二爷对奴真好,二爷,奴、奴真是不知该如何感谢二爷,对了,听说清河县主想和宋夫人一起去铁槛庵,二爷能不能——”美人倚在齐勉之的怀里,一根素白娇嫩的手指轻轻在他的胸膛上画着圈儿。

    齐勉之伸手捉住那根调皮的手指,放在嘴边啃咬,嘴里说道:“放心吧,我祖母不会同意的。齐顾氏想回来,没那么容易!”

    齐铿、齐锵皆以亡故,平安大长公主是齐家辈分最高、身份最贵重的人,一般情况,只要不涉及爵位,齐令先和清河县主对这位大伯母还是非常‘敬重’的。

    齐顾氏不过是件小事,在齐勉之看来,清河县主应该不会为了她而跟平安大长公主闹翻。

    然而事实证明,齐勉之虽然成功的平息了坊间关于齐家的流言,但却猜错了清河县主的行事风格。

    面对平安大长公主的严词拒绝,清河县主还是答应了顾家宋夫人的请求,与六月二十八日那天,同宋氏一起去了铁槛庵。

    崎岖的山路上,摇晃的马车里,清河县主正与心腹曲妈妈说话。

    “县主,您、您真的要把顾氏接回来?”曲妈妈是清河县主的奶姐,跟着她嫁进齐家,后由清河县主做主嫁给了齐家的管事,是县主最信得过的人,在县主跟前也颇有些体面。主仆两个说起话来很是随意。

    清河县主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只淡淡的说了句:“先看看顾氏怎么说。”如果顾氏还跟过去一样蠢,那就继续留在庵里,如果顾氏有了长进,那件事便还有的商量。

    “可她到底做了不光彩的事,大爷的名声都被她带累坏了。”曲妈妈不只是清河县主的奶姐,她还是齐谨之的乳母,从小将他奶大,所以,曲妈妈对齐谨之的重视与疼爱绝不亚于清河县主。

    清河县主勾了勾唇角,道:“那些说书人不是说了吗,‘顾氏奇冤’,齐顾氏是被东府栽赃陷害的,人家原本清清白白的内宅妇人,因着齐家两府内斗,生生被东府兜头泼了一盆脏水……”

    曲妈妈起初还有些不屑,什么‘冤屈’,那日在酒楼,她可是亲眼看到顾氏和齐勉之把酒言欢,就差抱到一起了。

    但随后,细细将清河县主的话咀嚼了一番,忽然瞪大了眼睛,“县主,您是说那些说书人是顾氏指使的?她竟有这样的手段?”

    当初清河县主之所以会痛快的把顾伽罗送到铁槛庵,最大的原因并不是顾氏‘红杏出墙’,而是她太蠢了,被人算计还不知道。齐家两府明争暗斗,齐谨之需要一个聪明的妻子,而不是一个处处拖后腿的笨蛋女人。

    清河县主淡淡一笑,“所以我才答应宋夫人的请求,亲自来看看顾氏。”是真聪明还是碰运气,须得亲眼见了才能判断啊。

    另一个马车车厢里,宋氏和姚希若也在说着什么——

    “希若,这次又要劳烦你来一趟,不过你和香儿感情向来亲厚,这些日子不见,香儿定然十分想念你,待会儿见了面,你们姐妹好好说说话,你也帮我劝劝香儿,让她好生跟清河县主陪个不是……”

    宋氏嘴边噙着慈爱的笑容,但眼底却一片冰凉。

    姚希若表情有些僵硬,如果可以,她根本不想再看到顾伽罗。可宋氏却故意提出让她一起来看看‘好姐妹’,偏她平日里便以顾伽罗的好姐妹自居,如今根本不好拒绝宋氏。

    否则,她平日里的努力就白费了——还好姐妹呢,人家顾伽罗进了铁槛庵,家人好容易有机会去探望,你也不说跟去看看?!

    为了维持她的‘美好’形象,姚希若只得忍着心底的不安,跟着宋氏上了马车,她只希望顾伽罗忘了那日的事儿,或者顾念往日的情分,好歹给她留个面子,不要见了面就戳穿她。

    但,姚希若刚刚跟着宋氏进了庵堂的客舍,刚刚看到顾伽罗,便看到顾伽罗一边冲上来,劈手就给了她一个大耳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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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8章 回家

    “啪~”顾伽罗手起掌落,几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耳光响亮,姚希若一个不防,直接被抽得跌倒在地。

    “你、你——”姚希若捂着脸,满眼的不可置信,顾伽罗竟然打她?好吧,虽然送顾伽罗进铁槛庵那天,她说了一些难听的话,可、可那时候她原以为顾伽罗会像其它被关进来的贵妇那般,要么在庵里终老一生,要么被静虚等人活活逼疯,谁能想到,顾伽罗竟还有翻盘的机会?

    但话已出口,覆水难收,且瞧这态势,顾伽罗极有可能会被放出来,现在姚希若最需要做的便是极力否认那日的说辞、堵住顾伽罗的嘴,当然,若是能挽回顾伽罗的‘姐妹情’那就更好了。

    唔,这些应该都不难,四年前她能把顾伽罗哄得跟个傻子一样,现在她依然能做到。毕竟,顾伽罗太蠢、太自以为是了。

    姚希若很快就反应过来,低声泣道:“伽罗妹妹,你、你打得好,我确实该打!”

    在场的人全都愣住了,包括顾伽罗:咦?姚希若被她一巴掌给抽傻了,竟说出这样的话?

    姚希若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已经先从地上爬起来,用膝盖代替双脚,膝行几步来到顾伽罗身前,哀声道:“伽罗,都是我没用,都是我不好,如果我早些告诉舅舅、舅母,事发那日我也跟你一起去了‘绝味楼’,虽然我中途离开了,可、可我若是能帮你‘作证’,你或许就、就不会——”

    听到‘绝味楼’三个字,清河县主的脸色一变。原因无他,顾伽罗当日与齐勉之‘偷/情’的地点就是绝味楼。而齐家的人也正是在那里的包间将顾伽罗和齐勉之捉住的。清河县主虽然嘴里说着‘顾氏清白’,但一想到曲妈妈回来说,顾伽罗与东府的齐二在一个房间里吃酒嬉闹,清河县主就跟吃了个苍蝇一样恶心。

    清河县主对绝味楼深恶痛绝,因为这里‘记录’了自己儿子的‘不光彩’。

    顾伽罗先是一怔,旋即明白过来:姚希若这是在‘先下手为强’呢!抢先将她曾经与顾伽罗一起去绝味楼的‘事实’说出来,然后又做出一副‘不是我不为你作证,实在是我不能昧良心’的为难模样。

    这时,即便顾伽罗说出那日的真相,说是姚希若陷害自己,是她邀请自己去绝味楼,然后串通了齐勉之污蔑自己的话,旁人也未必相信。

    或许那些人还会觉得,是因为姚希若不肯帮顾伽罗做‘伪证’,顾伽罗恼羞成怒,这才反过来污蔑姚希若。

    没办法,谁让曾经的‘顾伽罗’太蠢、太能作,而姚希若又太精、太会演戏了呢,四年的时间里,姚希若硬是将自己塑造了一个出身名门却早年丧父、境遇凄苦却保持善良本色的才德容兼备的淑媛。

    而‘顾伽罗’呢,很抱歉,京城的上流社会一提起她,便会齐齐摇头:任性、骄纵、没良心、心狠手辣……姚希若有多么美好,顾伽罗就有多么丑恶。

    如果不是身后靠着顾、冯两家,清河县主又与宋氏有些交情,顾伽罗根本就不可能嫁入齐家。这样一个恶名在外的人说的话,真心没几个人相信!

    姚希若正是吃准了这一点,才敢睁着眼睛说瞎话。

    只见她涕泪纵横,抱着顾伽罗的腿,哭道:“都给我不好,那日出事后,我该第一时间‘帮’你的……可是我吓坏了,担心母亲知道了会骂我,害怕舅舅、舅母听说了也会怪我没有照看好你,还有外头那些个谣言,呜呜,人言可畏啊,我、我真是怕极了,所以才瞒着没有说——”

    姚希若一边说一边哭,满是泪水的脸上神情很是复杂,歉疚有之、不忍有之、忧虑有之还有隐隐的羞耻与无奈。

    外人听了,只当她是太心疼表妹了,为着表妹的事担心、焦虑,看到表妹受苦,深恨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出手帮忙。可姚希若偏偏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的有道德底线的淑女,不能说谎,哪怕是善意的谎言,由她说出来,也是莫大的耻辱。

    ……姚希若果然是个天生的演员,演技一流,如此复杂的表情,她竟刻画得淋漓尽致、入木三分。就连顾伽罗看了,都有一刹那的晃神:姚表姐真素个好银啊。

    这一晃神不打紧,又让姚希若抢了先机,只见她松开顾伽罗,转而扑向宋氏,哀声哭道:“舅母,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隐瞒的,我是真的害怕。不过,现在看到伽罗妹妹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罪,我、我实在心疼。”

    她用力咬了咬下唇,转头看向清河县主,无比确定的说道:“马夫人,表妹是冤枉的,真的,她绝没有与人私通!”

    靠,你丫之前说了那么多,现在再说这么一句话,摆明了实在帮顾伽罗‘作伪证’?变相的告诉世人,顾伽罗确实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姚希若这招虽然简单,却够狠、够具杀伤力。几乎将顾伽罗之前的努力全部抹杀。

    顾伽罗没有跟姚希若打过交道,再加上之前的事进行得太过顺利,让她有些得意忘形,一时不查,竟让姚希若得了先机。

    暗自咬了咬牙,顾伽罗忽然道:“姚希若,你又胡说什么?那日你铁槛庵,明明好端端的,你硬是拉着我又哭又闹,嘴里还说什么‘妹妹,你别闹,别激动’之类的疯话……静虚师太来了,你还嚷什么‘妹妹竟有些疯魔了’。”

    顾伽罗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的走近姚希若,趁着她回头看清河县主的当儿,劈手又给了她一个耳光,“我之所以打你,不是为了什么当日之事,而是因为,正是由于你的几句疯话,我直接被静虚师太关进了‘静心斋’,足足被关了六日才被放出来。”

    顾伽罗一把扯住姚希若的头发,用力将她的头抬起头,另一只手直接戳到她的脸上,“你说,我该不该打你?!哦,对了,现在再加上‘当日之事’,我更该打你了!”

    说罢,她又照着姚希若艳若桃李的脸上连抽几个巴掌。

    可怜姚希若还要顾及她的‘淑媛’和‘好姐姐’形象,不敢跟顾伽罗厮打,想挣扎又挣不开,只能一边狼狈的闪躲,一边喊宋氏救命。

    但宋氏也好,清河县主也罢,她们都被顾伽罗的那句话吸引住了——顾伽罗被关进了静心斋?足足有六天之久?出来后不但没疯,反而变得精明了?!

    她们倒不是怀疑顾伽罗这句话的真实性,因为这件事很好证实,只需去问问静虚或者庵里的尼姑就知道真假。她们惊讶的是,顾伽罗竟有如此强大的心理素质。

    身为京城资深贵妇,两人都非常清楚‘静心斋’的威力。尤其是清河县主,她自幼在宫里长大,许多民间不为人知的秘密,她都有所耳闻,是以当她从静虚那儿确定了顾伽罗的说辞后,心中有了决断。

    从铁槛庵回来,清河县主第二天便入了宫。

    次日下午,宫里出来一个小内侍,拿着圣人的口谕直接去了内务府。

    第三日清晨,顾则安、宋氏夫妇一大早便出了城,亲自来到铁槛庵,接顾伽罗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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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9章 她哭

    “……我就知道你是个厉害的,这倒也好,我将这件事托付给你,我也就放心了!”

    贺氏满眼复杂的看着收拾一新的顾伽罗,趁着旁人不注意,将自己默写出来的《贺氏医书》悄悄塞给了她。

    铁槛庵不是没有逃出去的女眷,但似顾伽罗这般,进来还不到一个月,便被家人风风光光的接回去的,却是头一个。

    而在顾伽罗入铁槛庵的这段时间里,铁槛庵里发生了太多的事:先是制出了果酿,短短十来天的功夫,便让静虚赚了不少钱;接着又是静虚莫名其妙的被着了火,整个人废了一般,如今正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熬着;现在,内务府更是派来了管事,亲自调查铁槛庵的庵主和尼姑。

    据说,京城的大街小巷都传遍了,铁槛庵的尼姑们心思歹毒、任意磋磨庵里的女眷,尤其是静虚老尼,佛口狼心、草菅人命、贪财如命,以至于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直接降下飞火惩戒与她。

    如今庵中的女眷们,家人还在京城的,不管是真心记挂还是为了面子事儿,纷纷跑到内务府讨要说法。尤其是那些‘意外’死在庵堂里的女眷,其家人更是写了状纸喊冤。

    事情闹得很大,连宫里的圣人、皇后都惊动了。

    最后,圣人亲自降下旨意,责令内务府总管详查铁槛庵,倘或真有违法乱纪的事情,定要严加追查,绝不姑息。

    ……可以想见,即便静虚侥幸活了过来,单是她这些年犯下的罪行,也足以让她再去死一死的。而慧明、慧玄这几个心腹尼姑,更是逃不过惩处。

    贺氏虽然没能亲见,但想想也能猜得出来,接下来的日子里,铁槛庵定会有一场大变,没准儿,庵里的一些女眷还能有重见天日的机会呢。

    贺氏也想出去,而且她已经开始计划了,只要顾伽罗能遵守诺言,将她的信和药方带给那位贵人,用不了多久,她便能如愿!

    被关进庵堂三四年了,刚进来的时候,贺氏还曾经幻想着能出去。但一年年的过去,庵中艰难困苦的生活,渐渐磨平了她的希望。

    原以为自己会像绝大多数的庵中女眷一样,会老死铁槛庵,但峰回路转,她竟也能出去了。而这一切,全都与顾伽罗有关。或者说,是顾伽罗促成了眼前这个局面!

    贺氏是个狠人,却不浑,她明白怎么样选择对她最有利!

    所以,她详详细细的将自己家的祖传医书默写出来,然后又将几个自己研究出来的药方一起写了出来,全都送给了顾伽罗。

    “放心吧,我会帮你把这件事办妥的。”

    顾伽罗将医书和药方全都小心的收进了那个匣子里,然后招呼小丫鬟将包袱收拾妥当,缓步走出了这间住了近一个月的北屋。

    刚刚走到院子里,一直半疯傻的林侧妃忽然跑了过来,凑到顾伽罗耳边说了句话,然后塞给她一团锦缎。

    顾伽罗脸色微变,犹豫再三,最后还是用力点了下头,将那团成一团的缎子收进了袖袋里。

    “小姐,您没事吧?”小丫鬟抱着大包袱,怯怯的凑上来,不是她胆小,实在是这个地方太恐怖了,竟是比国公府最荒芜的院子还要阴森。明明外头是艳阳高照,可在这里,却总有种鬼蜮的错觉。

    “没事!”她能有什么事,终于能出去了,终于能回家了,顾伽罗高兴还来不及呢。

    回家,一想到这个词儿,顾伽罗满心激动,忍不住加快了脚步,大步朝门外走去。内务府的管事领着一众尼姑,恭敬的在正堂跟顾则安说话,话里话外透着一个意思,贵府千金在庵里受苦了,真是对不住,那些事都是静虚老贼尼做的,内务府都被蒙蔽了,这次,内务府定会彻查铁槛庵,给贵府一个交代。

    顾则安也是混官场的人,官样文章做得相当好,听了内务府管事的解释,他先是恼怒,接着是理解,然后还同情的劝了他几句。

    大家都在内城走动,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现在顺利将女儿救出来就好,他又何必将事做得太绝?

    内务府的管事见顾则安这般,笑容愈发灿烂,嘴里更是没口子的称赞顾世子有涵养、有雅量,不愧是名门贵胄!

    顾则安跟管事寒暄着,待看到顾伽罗的身影时,他忍不住站了起来。

    顾伽罗看到许久不见的父亲,眼泪唰的流了下来,一时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径直跑到顾则安面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哭道:“爹,爹,呜呜,我、我好想您啊。爹我终于又见到了您了,呜呜,爹、爹、爹~~”

    顾伽罗不停的唤着父亲,仿佛要把那四年的缺失全都补回来一般。

    顾则安颤抖着手扶向顾伽罗的头,嘴唇蠕动许久,最后却只吐出几个字:“伽罗乖,不哭,跟爹回家!”

    不多会见了宋氏,顾伽罗又是跪地哭诉。再次看到熟悉的人儿,向来严谨端方的宋氏也忍不住了,抱着顾伽罗,母女两个抱头痛哭。

    “……哼!”宋氏身后站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看到宋氏抱着顾伽罗痛哭的模样,直接嘟起了嘴巴,圆滚滚的大眼里闪过一抹不忿。

    宋氏终于止住了哭声,扶起顾伽罗,伸手给她擦了擦泪,转身的时候看到那小女孩儿,便介绍道:“香儿,这是瑶儿,你、你还记得吗?”

    顾伽罗顺着宋氏的视线看过去,看到记忆中的小奶娃儿已经长成了粉嫩小萝莉,不禁扯出一抹笑,道:“记得,当然记得。那时她才那么一点儿,整日跟在我身后,像个小尾巴一样,还会奶声奶气的叫我香香姐……”她‘离开’时,异母妹妹才三岁呀,姐妹两个的感情非常好,当年宋氏手把手教顾伽罗写字,那时顾伽罗就手把手教顾瑶写字。

    “谁是小尾巴?”顾瑶先是不高兴的嘟囔了一句,旋即又愣住了,‘香香姐’,这个名字好熟悉,记忆最深处,划过一个画面:花木扶疏的庭院中,一个三四岁的胖团子,啪嗒啪嗒的追着一个十一二岁的美少女跑,嘴里还不住的喊‘香香姐’、‘香香姐’!

    顾瑶用力甩甩头,将脑中的画面抹去,抬眼时,发现她们已经坐进了马车里,顾瑶与顾伽罗对面而坐。望着熟悉又陌生的面庞,顾瑶咬了咬小嘴儿,忽然说了句:“顾琳回娘家了,这会子正跟祖母哭诉呢,说、说你败坏了顾氏名声,如今、如今还不知廉耻的回来……”

    顾瑶硬邦邦的说着,但话里分明带着关切。

    顾伽罗听了很是高兴,妹妹还是记得她的,至于顾瑶说的事,顾伽罗却不担心。不就是哭嘛,咱也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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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0章 不让进门

    宋夫人见顾伽罗一脸的不以为然,显是没把顾琳回来哭诉的事儿放在心上。她蹙了蹙眉头,提醒道:“香儿,你刚出来,不知道外头的事儿……顾琳这件事,不能掉以轻心。老夫人跟前,也须得谨慎行事。”

    顾伽罗一怔,她知道宋氏从来不是个无的放矢的人,宋氏既这么说,定是外头发生了什么。

    忽然,顾伽罗的双眸闪烁了下,一副懊恼又无奈的样子。原因无他,顾伽罗终于想到了一个不太好的问题——

    当初顾伽罗‘红杏出墙’被送进铁槛庵,为得就是保全顾、齐两家的颜面,两家对外宣称顾伽罗身体不好,去了庄子休养。是以,除了内务府、铁槛庵和顾齐两家,外头的人并不知道顾伽罗被关进了大齐赫赫有名的贵族女子监狱!

    而这次顾伽罗为了逃离铁槛庵,不惜将这件事暴露出来,虽然在顾伽罗讲述的故事里,齐顾氏是被冤枉的,是被人栽赃陷害的。

    但还有一句话,叫做‘无风不起浪’,再难听些,叫做‘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在许多人看来,顾伽罗即便没有做下那等丢人的事儿,那也有些迹象,否则,齐、顾两家怎么会把她送到铁槛庵?好吧,即便现在顾伽罗又被证实确实无辜,被放了出来,但在世人心中,顾伽罗已经跟‘淫/妇’搭上了关系。

    这年头讲究连坐。顾伽罗的名声有了瑕疵,连带着顾家其它的女儿也受到了影响。尤其是那些正欲说亲、或者刚刚嫁做人妇的顾家女,受到的影响最大。

    顾伽罗皱眉,低声问道:“母亲,可是外头有什么怪话?”社会舆论不是她顾伽罗一个人的人,她能利用,旁人也能利用。

    宋夫人见顾伽罗反应这般敏捷,完全不是过去那个‘冒牌货’的蠢模样,心中暗暗高兴,她道:“也没什么,就是有几个不入流的茶楼里有人说一些、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下作故事,含沙射影的将你编了进去——”

    顾伽罗脸色微变,喃喃道:“是谁这么狠毒?竟是想逼死我呢。”

    顾伽罗抬起头,直直的看向宋氏:“母亲,是齐家的人干的,对不对?”她泄漏了一些齐家的秘事,还借机坑了齐家东府一回,齐家那位平安大长公主若是能忍下,那才是奇怪呢。

    宋夫人点点头:“世子爷命人去查过了,是齐勉之做的。”见顾伽罗面色不好看,她又安慰了一句:“放心,世子爷已经去处理了,相信用不了几日便会处理好。只是,你的名声会受些影响。”

    顾伽罗脸上闪过一抹愧色,喃喃道:“都是我太急躁了,思虑不周,这才——”

    宋氏伸手拍了拍顾伽罗的手背,道:“好了,母亲明白你的心思,你也是为了能早日离开铁槛庵,虽然鲁莽了些,但这法子还是不错的。”想想顾伽罗一个人被关在铁槛庵里,身边没有得用的人,在任何自由都没有的情况下,她还能想出这样一个计策,并成功脱身,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稍有瑕疵,也属正常。

    “你能平安出来,才是最要紧的,其他的,以后可以慢慢弥补,”宋夫人柔声说道。

    顾伽罗想了想,缓缓点头,“母亲说的是,我以后定会谨慎行事。”原以为出了铁槛庵便能松一口气了,没想到她还有更严峻的麻烦要处理——洗白名声啊!

    “……顾琳在夫家受了委屈,这才回来哭诉,”宋夫人压低声音,悄声对顾伽罗说:“老夫人又是个耿直的性子,听了顾琳的话,或许会生你的气……老夫人若是说了什么严苛的话,你、你也忍着些。”

    顾伽罗长长吐了口气,可以想见,回到顾家后,迎接她的将是什么。

    ……

    “呜呜,祖母,孙女真是没脸再回去了,婆母虽然什么都没说,可、可孙女看得出来,婆母已经厌弃了孙女……”

    一个长相与顾伽罗有六七分相似的年轻女子趴在个年逾五旬的老妇怀里哭诉,女子很是委屈,“以前她任着性子肆意妄为也就罢了,好容易嫁了人,却还这般……呜呜,家里的名声都让她给带累坏了,我在婆家受些委屈也就罢了,家里其它没有出嫁的妹妹们,又该如何?”

    “……琳儿,你别难过了,伽罗也不是故意的,她性子直,咱们自幼一起长大,你还不知道她,她是真没有坏心,”就是总办一些让人痛恨的事情罢了。

    姚希若柔声劝着,娇美的面容上写着同情与无奈。

    “表姐,你就不要再帮她说话了,你为她做再多,她也不领你的情,”那女子,也就是顾家二房的大小姐顾琳,猛地抬起头,满脸愤恨的说道:“她做的那些事,旁人遮着掩着还来不及,她倒好,居然还有脸闹出来。现在好了,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咱们顾家的女儿不守规矩、不遵妇道,呜呜,顾家几十年的清誉,眼瞅着就要被她给糟蹋了,如今大伯和大伯母竟然还要接她回来……哼,难道就不怕她回来后继续折腾?咱们顾家,到底要被她毁成什么样子啊!”

    “琳儿,伽罗她是清白的,否则铁槛庵也不会放她出来。”姚希若表面上是在为顾伽罗说话,可一字一句都在撩拨。

    果然,一听‘铁槛庵’三个字,顾琳的面容扭曲得厉害,恨声道:“铁槛庵?那是个什么地方?京城所有犯了大错的女眷才会去那种地方,顾伽罗倒好,在那么一个污浊不堪的地方呆了一个月,就算她是清白的,在那里待过了,她的名声、顾家的名声也就毁了!”

    “琳儿……”姚希若一脸为难。

    “嘭!”的一声,顾家老夫人一巴掌拍在了炕桌上,“好了,都不要说了!”

    ……

    马车摇晃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在正午前抵达了京城。刚刚过了城门,正欲往顾家所在的坊区赶去,几个身着青衣的婆子气喘吁吁的跑了来,拦住了几辆马车。

    不多会儿,一个婆子战战兢兢的上了宋氏所在的马车,低声说道:“夫人,老夫人说二小姐刚刚回来,定是又累又乏,不必赶着回府,索性先去城郊的庄子住些日子,待、待休息好了,再、再回来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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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1章 我也哭

    “什么?祖母不许姐姐回家?”一直低着头把玩荷包的顾瑶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稚嫩的小脸上写满忐忑,心急之下竟讲心里话脱口而出。

    “……”那婆子有些尴尬,厚厚的嘴唇张了又张,却没说出一个字。

    “瑶儿,休得胡说,你祖母最是个和善慈爱的人,对家里的晚辈亦是格外疼爱,岂会做出不许孙女回家的事?”宋氏表面上是在训斥小女儿,她的一双眼睛却死死的盯着那婆子。

    宋氏一向温婉,但也不是没有脾气的人,做了十几年的世子夫人,主持国公府中馈也七八年了,积威甚重,那婆子不过是普通的二等仆妇,平日里连主子的边儿都摸不上,这会儿根本就扛不住宋氏的气势威压。

    吞了吞口水,那婆子瑟缩着往后退了一步,身子贴着马车的门板,才讷讷的说了句:“夫人说的是,老夫人向来慈爱,她、她老人家就是因为心疼、心疼二小姐,所以才——”

    不等她的话说完,顾伽罗便开口了,“顾琳做了什么?”

    那婆子一窒,飞快的抬起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顾伽罗,心里惴惴,斟酌了下利弊,好半晌才小声说,“老奴是在二门当差的,管事妈妈出来吩咐差事的时候,曾经多嘴问了一句,”

    说到这里的时候,那婆子回头看了看马车门外,见没有其他人,车夫也早已退了开去,她这才悄声道:“管事妈妈身边跟着的小丫鬟嘴快,说、说大小姐在婆家受了委屈,回来寻老夫人抱委屈……最后还要拿簪子划破自己的脸!”

    顾伽罗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宋氏和顾瑶也纷纷变了颜色,很显然,她们已经想到了顾琳此举的意思——她厌弃顾伽罗厌弃到宁肯自残、毁容,也决不愿顶着一张与顾伽罗相似的脸。

    没错,顾琳虽然是顾伽罗的堂姐,但两人同年出生,相貌也有五六分的相似。

    其实这也好理解,顾琳的父亲顾则成和顾伽罗的父亲顾则安是一胎所出的双生子。顾则安只比顾则成大一刻钟,两兄弟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便是顾则安眉心长了一颗痣。

    双生子,这对于寻常人家来说,是添丁进口的好事,但对于赵国公府这样有世袭罔替爵位的人家,却有些麻烦。试想下,明明两人都是国公爷正妻所出的头胎,连生辰八字都一样,就因为哥哥顾则安早出生了一刻钟,便被认定为嫡长子,承继整个国公府以及偌大的家业。而弟弟顾则成却成了嫡次子,自此与爵位、富贵无缘。

    这种事儿,放在谁身上,谁也不甘心啊。尤其是顾则成娶了个‘好强’的妻子,有了同样好强的儿女后,这种不甘心愈发强烈。

    被老婆孩子念叨得久了,顾则成也觉得命运不公,明明他样样都不输给顾则安,就因为差了一刻钟,人生却有了天差地别的不同。一刻钟?一刻钟?令人抱憾终身的一刻钟啊!

    顾则成的妻子谷氏还是个颇有想象力的人,她不止一次的‘怀疑’,婆母生产的时候,生了两个孩子,定然忙乱不堪,没准儿下人一个不留神,将两个孩子弄混了也不一定啊。毕竟两个婴儿长得一模一样,记混了时辰也是有的。很显然,谷氏直接将大伯眉心的那颗痣给忽略掉了。

    起初顾则成还训斥谷氏‘荒谬’,但谎话重复一千遍也就变成了真理,这样的话听得多了,顾则成也忍不住猜疑起来:老婆说得也没错呀,他和顾则安长得一样,可体型却有些差别,相较于文质彬彬的顾则安,顾则成却魁伟不少,颇有乃祖武将的风范。以此推断,两人刚出生的时候,应该也是顾则成比较健壮。而在双生子中,最先出生的孩子往往比较健壮,所以……

    顾则成与顾则安这对孪生兄弟便生了间隙,时间久了,矛盾也愈发激烈。发展到现在,顾则安所在的大房和顾则成所在的二房是各种不对付,两人的儿女也处处别苗头。

    更具戏剧性的是,顾伽罗和顾琳是同年同月所出,虽然不同日,但也相差没几天,两人长得很相似,只是顾伽罗的皮肤随了生母冯氏,比顾琳更加白皙。

    生日相近,长得又相似,再加上父辈的恩怨,顾伽罗和顾琳这对堂姐妹自懂事后,就各种攀比:小时候比懂事,长大些比学习,再长大些比才情、比容貌……

    后来顾伽罗出了意外,在床上昏迷了一个月,顾琳高兴得险些敲锣打鼓。

    再后来,顾伽罗醒了,却似变了个人,任性、恣意得一塌糊涂,生生把自己的名声都给糟蹋了,顾琳兴奋得简直要飞起来了。

    直到去年,两姐妹同时议亲,顾伽罗虽然名声不太好,但她却是赵国公世子的嫡长女,背后又有冯家那样的外家,原不是顾琳这种父亲不给力、外家衰败的国公府小姐所能比拟的。

    顾琳只能眼睁睁看着顾伽罗风风光光的嫁入黔国公府,而她却只能委委屈屈的嫁给一个不上不下的伯府做二/奶奶。

    顾琳觉得自己已经够委屈了,没想到现在为了顾伽罗,还要被原本她看不上的婆婆嫌弃。

    顾琳对顾伽罗的恨意达到了顶点。

    一听说大伯和大伯母要接顾伽罗回来,她顿时急了,为了阻止顾伽罗这个祸害回来,她更是决绝的拔下头上的金簪去划脸——她实在受够了跟顾伽罗长得相似而引来的种种麻烦了。未出阁的时候出去被人认错也就罢了,现在倒好,顾伽罗有了‘淫/妇’恶名,她那个刻薄婆婆和上不得台面的大嫂眼里总闪着不坏好意的质疑,仿佛在说‘你和齐顾氏长得如此相似,是不是品格、德行也相似啊’。

    整日里被这样的目光看着,哪怕婆母和大嫂什么都没说,顾琳也觉得如芒在背,一时一刻都不想在婆家待。

    “……呜呜,祖母,祖母,我、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被人夺去了手里的金簪子,顾琳一下子瘫坐的地上,她双手掩面,哀哀的哭泣着。

    “好了,好了,我不是已经命人送伽罗去庄子了嘛,”赵国公老夫人赵氏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道:“只需过三五个月,这场风波平息了,齐家便会把伽罗接回黔国公府,到那时,便再也不会有人提及这件事。你的婆家也不会!”哼,不过是个落魄的伯府,竟也敢嫌弃国公府的小姐,真真好大的胆子。

    “……”顾琳小声的抽搭着,嘴里感激的说道:“我就知道祖母最是个公正、慈爱的——”

    话还没说完,一个小丫鬟便颤巍巍的走进来,回禀道:“夫人,二小姐和四小姐回来了!”

    赵氏老夫人一怔:“谁?你说谁回来了?”她刚才还说已经命人把顾伽罗截住、然后送到庄子上去了,这会儿顾伽罗怎么又回来了?

    小丫鬟吞了吞口水,紧张的说道:“夫人和四小姐把二小姐接回来了。”

    说完,她明显得感觉到现场的气氛有些凝滞,赶忙说道:“二小姐说您疼爱她、体恤她,让她去庄子上休养,她也应当孝顺祖母,所以想先回来给您磕个头,然后、然后再、再——”呜呜,她怎么这么倒霉,外头有温柔却强势的夫人,屋里有慈厚又严厉的老夫人,两边都是国公府的女主子,哪个都不好得罪啊。

    老夫人皱了皱眉头,耳朵动了动,隐约听到了外头有哭声,且这个声音还有些耳熟,分明就是顾伽罗这个不省心的小魔星!

    “……让她进来哭!”老夫人没好气的说道,在外头哭算怎么回事?还不嫌丢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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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2章 小小反击一下

    赵氏老夫人中气十足,顾伽罗跪在门外廊下听得很是清楚,时隔四年,再次听到熟悉的声音,她不禁滚下泪来。如果说方才的‘哭’是在演戏,那么此时的泪水却是真情流露——祖母,祖母,您的伽罗回来了!

    顾伽罗和老夫人非常亲厚,当年冯氏难产,好容易生下顾伽罗后便大出血,太医、医女们又是针灸、又是灌药,也只帮冯氏维持了几天的生命。顾伽罗出生的第四天,冯氏便过世了。

    赵老夫人心疼孙女,恐怕下头的人服侍不尽心,便直接将顾伽罗抱到了自己房中亲自看护。一直到顾伽罗三岁,宋氏过了门,赵老夫人才将顾伽罗交给宋氏抚养。

    顾伽罗搬出去后,老夫人对她也是非常记挂,时不时的命人去送些吃的玩的,或是把她接过来住两天。老夫人膝下好几个孙女,还有外孙女,但她却最疼爱顾伽罗,当然,这次顾伽罗闹出这么大的丑事,老夫人也最是失望与心痛。

    再怎么失望,顾伽罗也是她从小看大的宝贝孙女儿,老夫人嘴里说着狠话,心里却还是想亲眼看看顾伽罗的——唉,这孩子在铁槛庵那种暗无天日的地方住了一个月,也不知道受了多少苦呢。

    顾伽罗低头进了正房,绕过一架紫檀透雕绣松鹤延年的大座屏,快行几步,直接扑跪在地上。

    上前不远处的紫檀五屏风罗汉床上,正坐着个年逾五旬的富态老妇人,只见她五官清秀,眉毛浓黑,浓密的头发高绾,只两鬓有些许白发,眼角、嘴角和额头有了些细密的皱纹,但面颊红润光滑,显是个养尊处优的贵妇人。

    这老妇不是旁人,正是赵国公顾崇的嫡妻赵氏老夫人。

    “祖母,不孝孙女顾伽罗给您请罪来了!”

    顾伽罗几乎是五体投地的匍匐着,额头用力扣着地面,饶是隔着厚厚的地毯,也能听到嘭嘭的闷响,她涕泪纵横,哭得声嘶力竭,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你,”赵老夫人原本还想训斥顾伽罗几句,好歹装个样子,省得家里其他人说她偏心。但听到孙女哭得这般凄惨,她又有些心软,声音也跟着软了下来:“你可知道错了?”说到最后,竟带着几分无奈的叹息,仿佛所有宠爱孙子孙女的长辈一样,明明知道自家孩子有错,却还是狠不下心来教训,只能无力的叹口气。

    坐在一旁鼓墩上的顾琳听了老夫人的话,顿时冷下脸来:她就知道会这样!为什么?为什么家里的人都偏心顾伽罗?这人到底有什么好?之前做了那么多错事、如今又闯了这么大的祸事,老夫人一句‘知道错了’就能揭过去了?!

    “……呜呜,祖母~~”顾琳拿帕子掩着面,上面沾染的生姜汁子直冲鼻子,刺激得顿时流下泪来,再配上她的表演,一个饱受委屈的小女子形象瞬间出笼!

    老夫人一窒,刚刚缓和的表情又阴沉下来,她是心疼孙女,可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几年是越来越不懂事,如今更是拿家族的名声开玩笑。

    别看老夫人是个出身不高的农家女,但做了近三十年的国公夫人,该知道的道理和规矩她还是明白的。对于世家望族来说,有时候,家族的名誉远比个人的性命还要重要。

    还有最要紧的一点是,顾伽罗已经是齐家妇了,如果还任由她再肆意妄为下去,最终毁掉的还是顾伽罗她自己啊。那时任由两家把顾伽罗送进铁槛庵,也正是打着让她长些记性的主意。老夫人还想着,过个几个月,顾伽罗知道错了,她再想办法把人救回来。

    老夫人深深吸了口气,决定硬下心来,正欲严词训诫顾伽罗,不想顾伽罗却已经膝行几步,爬到罗汉床前,一把抱住老夫人的腿,哭着认起错来:“祖母,祖母,我知道错了,伽罗知道错了。”

    老夫人继续虎着脸,冷声问道:“错了?你哪儿错了?”

    顾伽罗方才进门的时候,虽然一直看着老夫人,但眼角的余光却扫了眼周围,她发现,今天顾家的人来得很是齐整,除了祖父顾崇和父亲顾则安外,顾家的其它主子基本上都到齐了。当然还有顾家的表亲,姚希若也赫然在列。

    顾伽罗一边哭着,一边组织着措辞,她无比诚恳的哭道:“呜呜,祖母,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四年前我跌落马车刚苏醒的时候我就错了……呜呜,我不该听信旁人的谣言,怀疑母亲对我的心意,反而对母亲生出了间隙,觉得母亲是面甜心苦的恶毒继母……呜呜,我真是蠢,过去母亲对我那么好,她怎么会害我?分明就是有人看不得我们母女亲近,所以故意趁着我重病初愈、头脑不清楚的时候蛊惑我,偏我竟还上了她的当,我错了,我不该这么轻信旁人,更不该疑心母亲!”

    顾伽罗哭着认错,却不由自主的抬头看向坐在大姑母顾则媛身侧的姚希若身上。

    “……”姚希若好想掐死顾伽罗,你丫认罪就认罪,干嘛翻过去的老账啊?还把矛头指向我?顾伽罗,你什么意思?

    其实姚希若更想做的是跟众人解释,表明自己没有在顾伽罗耳边乱说话。可问题是,顾伽罗只是看着她,却并没有言明她姚希若就是挑拨离间的那个歹人。

    宋氏立在一旁,目光随着顾伽罗的视线看过去,然后低语了一句:“原来如此!”她的声音很轻,但在场的人都听到了。

    姚希若的脸色愈发不好看。

    顾琳也停止了哭声,是了,她想起来了,四年前顾伽罗出事的时候,姚希若正在顾家小住,那时她整日扒着顾伽罗,顾伽罗昏迷不醒的时候,她还一副‘好姐姐’的模样时刻守在榻前。

    而顾伽罗也正是从苏醒后,才开始变得有些古怪!

    难道……真是姚希若在捣鬼?

    像顾琳这么想的人不止一个,尤其是似赵氏、宋氏、谷氏等玩转内宅的夫人们,眼中更是闪烁着莫名的光。

    就是姚希若的亲生母亲顾则媛,不禁也生了疑心,暗暗瞅了女儿好几眼。

    顾伽罗见状,很是满意,心道:果然是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啊。姚希若,你不是会演戏、会抢占先机嘛,咱也会!

    今儿个只是开胃小菜,接下来本大小姐还给你准备了‘大餐’,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大齐好淑媛’的面具能维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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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3章 梦

    姚希若暗恨不已,保养极好的白皙双手死死握着,指尖刺入柔嫩的掌心,掐出一个个月牙儿红印。该死的,她长这么大,还从未吃过这样的暗亏,尤其是被顾伽罗这种一向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的蠢货挤兑,简直就是莫大的耻辱啊!

    咬了咬牙,姚希若决定了,顾伽罗只要再说一句当年的事儿,她就直接站出来辩驳,不把顾伽罗驳斥得灰头土脸、低头认输,她决不罢休。

    哪成想,顾伽罗说完这句就不再提当年之事。她倒不是想放过姚希若,而是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她方才说话的时候故意说得含含糊糊,给人留了极大的想象空间。但却也仅止于此,顾伽罗不能,至少现在不能跟姚希若当面锣对面鼓的掰扯清楚。因为那样做的话,顾伽罗还需要最重要的东西——证据。

    可惜的是,当年的事已经太过久远而无法详查,姚希若又太狡猾,大多数利用、挑唆顾伽罗的时候,都将身边的人打发出去,除了她们两个,再无旁人知晓。

    没有证据啊!唉,所以想要正大光明的打倒姚希若,还需要时间哪。

    顾伽罗心里叹了口气,敛住心神,继续跟老夫人赔罪:“孙女错了,错了整整四年,呜呜,这四年里,孙女让祖母和母亲失望、伤心了,孙女该死,真真该死啊!”

    顾伽罗一边说着,一边有拳头捶着自己的额头,力道很大,显然不是做戏,而是真的懊恼万分、悔不当初。

    饶是老夫人已经决定硬下心肠来好好教训顾伽罗一通,见她如此模样,也不禁又心软了,忙伸手捉住顾伽罗的手腕:“你要做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这般伤害自己,难道不是在戳我和你父母的心?你个不省心的小东西啊,嘴里说‘错了错了’,怎么还办这种错事?!”

    顾伽罗抬起头,白皙的额头已经通红,她满脸泪水,无比懊悔的说道:“祖母,孙女儿是真的知道错了,祖母,您就原谅孙女吧,呜呜,祖母、祖母~”

    顾伽罗一头扎进老夫人的怀里,呜呜的痛哭起来。

    老夫人的手颤巍巍的停在半空中,犹豫好久,才慢慢抚上顾伽罗的头,轻轻摩挲着,嘴里却故意冷硬的说道:“你真知道错了?”

    顾伽罗抬起头,泪眼婆娑的望着老夫人,用力点了下头,想了想,又点了一下,道:“祖母,我这次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做傻事,更不会让祖母和母亲伤心、失望!”

    老夫人却没有立时表态,而是拿眼光瞥了立在一旁的宋氏一眼。她的动作很轻微,仿佛在暗示孙女:你口口声声说错了,现在是不是该有所表示了?

    顾伽罗见状,便知道祖母已经原谅了自己,心里松了口气,回了老夫人一个‘孙女省得’的眼神,也顾不得擦拭脸上的涕泪,直接调转身形,膝行爬到宋氏近前,“母亲,女儿错了,母亲那般疼爱女儿,对女儿恩深义重,女儿却、却误信了歹人的妄言,竟对母亲生出不敬的念头,还、还做了许多错事,女儿万死都不足以赎罪——”

    说话间,顾伽罗已经嘭嘭嘭磕了好几个响头。

    “够了,够了,不要再磕了!”宋氏的眼中早已噙满泪水,她弯下身子,拉住顾伽罗的身子,道:“你、你知道错了就好,天下的母亲哪有真的记恨儿女的?只要你以后改了性子,母亲、母亲依然会像过去一样的疼你。”

    真正的顾伽罗回来了,这个秘密,只有顾伽罗和宋氏知道,连顾则安都不知道。所以,她们母女必须在人前演这一出‘赔罪’的戏,否则,宋氏很难解释,为何之前对顾伽罗那么冷漠,现在又转了性子。

    有了顾伽罗的磕头认错,宋氏才好说话:到底还是孩子哪,只要她诚心认错,我这个做母亲的还能真的跟她计较不成?

    这是顾伽罗的主意,她这么做,既能将那事圆过去,还能给宋氏刷个好名声,端得是一箭双雕的好事呢。再说,‘顾伽罗’做了那么多伤害宋氏的事,于情于理也都该跟宋氏谢罪、认错!

    虽然那时的芯子不是顾伽罗,但执行者确实顾伽罗的身体,顾伽罗作为真正的主人,必须给继母一个交代!

    最后一点,也是顾伽罗的一个小心思,她从‘房客’的穿越日记中得知,‘顾伽罗’昏迷几天后醒来,从丫鬟嘴里得知,她是从马车上摔下来的,而当家主母宋夫人并不是她的亲娘。‘顾伽罗’立时脑洞大开,直接将自己套上了‘被恶毒继母虐待、残害的可怜原配嫡女’的身份。正巧又有姚希若挑拨离间,‘顾伽罗’愈发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于是,从那日起,她便万分仇恨宋氏,处处跟宋氏找麻烦不说,犯了错,还梗着脖子一副‘我没错,是你活该’的模样。

    哪怕是那次‘顾伽罗’害宋氏流产,连老夫人都押着她来给宋氏赔罪的时候,‘顾伽罗’也只哭自己可怜,哭她从没见过的母亲,直说什么‘若是您还在,女儿绝不会被人如此磋磨’……对于宋氏,竟是连个错儿都不肯认。

    也就是从那时起,‘顾伽罗’跋扈、任性的恶名才就此传开,而顾家的人也都知道了‘顾伽罗’死不认错的恶劣性子。

    如今,顾伽罗回归,她想让所有人知道她开始改变,而最佳的办法便是直接、诚恳的向宋氏磕头赔罪!

    果然,谷氏等人看到顾伽罗的言行后,纷纷瞪大了眼睛,顾琳更是直接拿袖子擦了擦眼泪(不敢用帕子啊,帕子上加了料呢),唯恐自己眼花看错了。

    众人再三确定后发现,顾伽罗果然改了性子,竟跟她一向不对付的‘恶毒继母’认罪!

    啧啧,看来这铁槛庵还真是个‘好地方’啊,似顾伽罗这种死倔的蠢货都能掰过来,谷氏等人冷眼看着宋氏与顾伽罗母女抱在一起痛哭,心里暗搓搓的想着。

    但不管众人怎么恶意揣测,老夫人和宋氏到底原谅了顾伽罗,命人将顾伽罗出阁前居住的沉香院收拾出来,让顾伽罗回去好好休息。

    回到熟悉又陌生的房间里,顾伽罗总算舒了口气,命人准备热水、澡豆等物什,她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换了簇新的白色细棉中衣,顶着一头湿发回到卧房里,小丫鬟们拿着干净的棉布巾子帮顾伽罗绞着头发,而顾伽罗则靠着迎枕,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远在西南边陲的某座军营里。

    “……啊~”一声充满愤恨的低吼从某座帐子里响起,简单的床榻上,一个二十岁左右的俊朗男子猛地坐起来,饱满的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他双目瞪着溜圆,死死的望着帐篷一角,线条冷硬的双唇无意识的开启,恨恨的吐出三个字:“顾、伽、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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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4章 祖母

    “大爷,大爷,您怎么了?”帐门很快被掀起,一个身形魁伟的年轻男子跑了进来,关切的问道。

    帐门半开,潮热的空气涌了进来,榻上坐着的男子猛然回过神儿来,摇头:“无事,只不过做了梦罢了!”

    抬手擦了擦汗,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梦境中的场景,不知为何,那梦竟如此的真实,以至于他醒了,还能清晰的记着每个细节。这是从未出现的情况。

    魁伟男子见他满头大汗,便直接来到榻前的一个方桌上,端起茶壶倒了一碗茶,“大爷,吃杯茶压压惊。”

    榻上男子伸手接过,茶水还温着,他咕咚咕咚几口喝完,很是豪爽,最后将空碗递给魁伟男子:“石头,最近可收到家里的信?”虽然只是个梦,可梦中的场景太真实了,真实得他都无法无视!

    魁伟男子却一脸了然,笑道:“大爷是在等大奶奶的信吧?!唉,说来也是不巧,您和大奶奶刚成亲,还没有一个月呢,便又匆匆赶了回来——”新婚燕尔的,又是年轻夫妻,哪有不想念的?

    如果他没有听错的话,方才大爷还叫大奶奶的名字来着。

    “嘭!”榻上男子一拳捶在床板上,力道很大,只震得那硬实的木板微微颤动,“不许提她!”

    吼完了,他才发觉自己失态了,伸手抹了把脸,缓和了语气,说道:“待会儿我写封信,你安排人送回京。记着,一定要送到夫人的手里!”

    魁伟男子早已敛住了笑容,垂手恭立,点头道:“是,小的明白!”

    榻上男子翻身下榻,直接走到书桌前,抽出一张纸,就着砚台里的残墨写了一封简短的信,待字迹晾干,折叠好,塞进一个信封里用火漆封好,交给魁伟男子,再次叮嘱了下:“不许让任何人知道,必须交到夫人的手里!”

    魁伟男子接过信封,郑重的收好,用力点头:“是!”

    “好了,你出去吧!”

    “是,大爷!”

    魁伟男子转身退了出去,顺手将帐门关上。

    望着重新关好的帐门,男子发了一会儿呆,忽的,脸上浮现出了狰狞之色,‘咔嚓’一声,实木书案的一角被单掌劈下,切口很是齐整,让人瞧了,很难相信这是人力所为。男子却看都不看,仍盯着帐门,嘴里喃喃道:“顾伽罗,你最好没干那事,否则、否则,你的下场形同此桌!”

    这边一夜无眠,另一边的顾伽罗也难得的睡了个好觉。

    清晨,顾伽罗在铁槛庵养成的生物钟非常准时,天际边刚刚有了一丝亮光,她便睁开了眼睛。缓缓坐起身,顾伽罗望着陌生的帐幔,她一时还有些恍惚。

    “二小姐,您醒了?”

    屏风另一边守夜的丫鬟听到动静,赶忙起身,绕过屏风,来到榻前服侍。

    “嗯,什么时辰了?”顾伽罗转过头,随口问了一句。

    丫鬟偏头看了看角落里的沙漏,回道:“卯初(05:00)。二小姐,时辰还早哪,要不您再睡一会儿?”

    顾伽罗揉了揉眼睛,渐渐清醒过来,道:“不睡了,我刚回来,想先去给祖母请安!”

    丫鬟不敢耽搁,赶忙应了一声,“婢子这就出去叫人!”

    说罢,便匆匆的出去了。

    望着小丫鬟仓促的背影,顾伽罗皱了皱眉头,这临时找来的丫鬟,到底不如调/教好、有经验的大丫鬟伶俐啊。不过这也是没法子的事,‘顾伽罗’闹出‘丑事’后,齐、顾两家都又气又恨,‘顾伽罗’到底是主子,两家长辈再恼她也不能真下手教训,于是便把气都撒在服侍‘顾伽罗’的奴婢身上。

    当初跟着‘顾伽罗’嫁进齐家的有四个一等大丫鬟、八个二等丫鬟和四个管事妈妈,以及七八家陪房。

    宋氏也干脆,一番详查后,直接将两个知情不报的一等丫鬟杖毙,其他不知情的则统统被打发到了庄子上,待风声过去后,便全都流放到辽东的田庄。

    顾伽罗叹了口气,“这些人也算倒霉,摊上那么个能作的主儿,生生被连累了。”心里不免有些同情,毕竟除了那两个‘知情’(或者说被姚希若收买的)大丫鬟,其他人都是无辜的。

    但顾伽罗却没想过把那些无辜的人接回来,原因无他,因为这些人并不是她的心腹,而是‘顾伽罗’刻意培养的人。

    当年‘顾伽罗’清醒后,了解完自己的处境后,便开始有意识的将身边服侍的人慢慢打发出去,一来是担心这些人里有宋氏的钉子,二来也是预防被她们看出破绽,三来自然是为了培养自己的人脉。

    从顾伽罗的乳母、贴身大丫鬟,到院子里的管事妈妈,全都被‘顾伽罗’寻借口打发出去。

    如今顾伽罗回来了,虽然手边没有可用的人,但她也不会用‘前任’留下的人。

    “唔,待会儿看完祖母便去寻母亲,求几个稳妥的人暂且用着。”‘顾伽罗’不相信宋氏,顾伽罗却相信,所以,最便捷的方法便是直接从宋氏那里讨人。

    小丫鬟出去没多久,便领着几个丫鬟进来,这些人有的捧着热水,有的端着牙刷、青盐,有的则捧着毛巾……几个都是宋氏临时抽掉过来的,虽不算机灵,却也不全是笨手笨脚。

    服侍顾伽罗洗漱、更衣、梳头,足足忙活了半个时辰,顾伽罗才清清爽爽的出了沉香院。

    依着曾经的记忆,顾伽罗顺着甬道,路过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院落,穿过花园,步走进了赵氏所居住的稻香院。

    进了院子,顾伽罗却没有直接去上房,而是从一侧的小门绕到了稻香院的后院。后院很大,足有七八分地大小,如此宽敞的地方,足以开辟一个小花园。

    但赵氏老夫人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命人将土地犁好,平均分作了四块,每一块都种上了时新蔬菜。

    没错,就是种菜,堂堂一品国公夫人在自己的后院没有种花养草,而是种了一院子的蔬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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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5章 传奇女人

    “祖母,我帮您除草!”顾伽罗站在台阶上看了看,很快便在田间发现了老夫人的身影,三两步跳下台阶,一边走一边挽着袖子,来到老夫人身边后,便直接蹲下,和老夫人一起拔草。

    “伽罗?”老夫人愣了下,她穿着一身靛青色粗布衣裤,头上用一块蓝底儿白花的棉布巾子包着,手上则拿着一个小花铲,而她身边的田埂上,已经放了一小堆根部还带着泥土的杂草。

    “你刚回来,怎么不多睡会儿?”老夫人看到孙女很意外,关切的问道,“身上可还好?听你母亲说,你在、在里头着实受了不少苦呢。”

    顾伽罗却直接从老夫人手里接过花铲,有模有样的除着草,嘴里说道:“祖母,您有所不知,在‘那里’的时候,孙女吃不好、睡不好,也没什么精神,还以为自己真有了病。可这一回到家里,孙女竟是无一处不好,身上的病痛竟也全都不见了呢。”

    老夫人没有跟孙女抢花铲,反而抽了块干净的棉布巾子垫在田埂上,然后直接坐了上去,拍拍手上的泥土,笑眯眯的看着顾伽罗除草。

    说起老夫人,也算是京中的一个传奇人物,她虽嫁入了一等公侯门第,却不是世家望族的千金小姐,而是地地道道的普通农家女。这还是四十年前的事儿。

    时值高祖末年,为了给太子扫平道路,年迈的高祖磨刀霍霍,终于朝他许诺‘共富贵’的老弟兄们下了手:降职、夺爵、抄家、流放、处死……好一场腥风血雨,大齐的开国功臣们被清算了大半,赫赫有名的二十八虎将也只残存五六人。

    顾家握有兵权,也在高祖清算的名单当中。赵国公顾贤被夺爵毁劵,家产被查抄,阖族一百七十余口全部被发配到了辽东充作军户。

    那时赵国公世子顾崇刚刚弱冠,因为祖父、祖母先后亡故,他接连守孝,耽搁了亲事。顾家出事后,他的亲事愈发艰难——从贵公子变成了军户,普通的军户之女顾家不愿屈就,可清白人家的好女儿也瞧不上他顾崇啊。

    幸好有赵氏。

    说起来,赵氏跟顾家也有些瓜葛,赵氏的父亲曾经在顾贤手底下当过兵,后来负了伤便离开了军营,拿着顾贤赏的银子回辽东老家买田置地、娶妻生子。十几年下来,倒也积攒了些家业,成为小地主一枚。

    赵老爹是个重恩义的人,听说了顾家的事后,冒着被牵连的危险,硬是寻到了千户所,找到了顾贤,老哥儿两个一番叙旧,顾贤又叫来顾崇,命他拜见‘世叔’。

    赵老爹见顾崇生得仪表堂堂、器宇不凡,虽然受了磨难,人清减了许多,却英气不减,很是喜欢。后听闻如此好的男儿,竟是连个像样的亲事都说不上,很是惋惜。叹气之余,脑中灵光一闪,忽的想起自家的女儿刚满十五,模样不错,性情也好,倒也有几分配得上顾崇。

    如果放在过去,赵老爹是想都不敢想。但现在不一样了,顾家落了难,成了最下等的军户,且还是落罪充得军,倘或京里那位老圣人冷不丁的想起了什么,再把顾家拎出来折腾一回,顾家极有可能阖族被灭啊。

    嫁给顾家,绝对不是一件好亲事,相配不相配的先不说,一个弄不好还会丢掉性命呢。

    但赵老爹牢记战场上顾贤对他的种种恩情,询问过顾贤、顾崇不嫌弃自家女儿后,便一力做主将赵氏嫁给了顾崇。

    赵氏是个贤良淑德的好女子,嫁入顾家后,既没有嫌弃顾家落魄,也没有因着顾家曾是勋贵而自卑,而是像个寻常人家的媳妇儿,孝顺公婆、服侍丈夫、照料弟妹和其它族人。

    可以说,顾家能在辽东那样苦寒之地存活下来,并有机会上战场拼战功,赵氏有着不可磨灭的功劳。

    随后太子即位,便是后世所称颂的齐武帝,他秉承父愿继续清剿前朝余孽。高丽与前朝关系莫逆,齐武帝命人去招抚女真,高丽趁机发兵,辽东之战爆发。

    顾贤和顾崇父子齐齐上了战场,立下不少功劳,四年后,辽东之战大获全胜,齐武帝欣喜不已,大肆封赏功臣。当听到顾贤、顾崇的名字时,齐武帝想起早年间顾贤的功勋,以及当年‘清算’的真相,一时有些愧疚,大笔一挥,赦免了顾氏一族,并封顾贤为忠义伯。

    顾家重返京城。

    随后几年,齐武帝几次大战,将前朝异族彻底赶出了中原,而这些战事中,顾崇屡立战功,最后又将赵国公的爵位拿了回来!

    而赵氏,也终于从农户女一跃成为超一品国公夫人。

    赵氏做了国公夫人,却不改本性,依然恭谦有礼、谨守本分,哪怕京城贵妇们都暗地里笑她粗鄙、上不得台面,她也不急不恼,反而坦然面对自己的出身。

    甚至直接在后院开了块地,闲暇时种些瓜菜……面对这样一个坦率、淡然的人,那些非议的人反而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反倒觉得赵氏直率、实诚、不失真性情,是个磊落、坦荡的人。

    对于这样的人,大多数贵妇也愿意交往——似赵氏这样不忘本、不移性情的人,总好过那些得志猖狂、丢却本心的小人吧。

    再加上人家赵氏的品级放在那里,顾崇这个实权在握的世子爷对她又敬爱有加,只要不是傻子,都不会把赵氏挡在交际圈外头。

    赵氏渐渐在京城的贵妇圈里站稳了脚跟,众人提及她,也要赞一句贤惠、稳妥。

    四十年过去了,赵氏早已成为京城贵妇们争相结交的老人家,但她依然不忘本,继续种她的菜。这时再也没人笑话赵氏‘村’、‘土气’、‘上不得台面’,反而觉得人家赵氏老夫人这是别有雅趣!

    赵氏喜欢种菜,喜欢亲自侍弄田地,在京城不是什么秘密,在顾家更是尽人皆知的事儿,如此也造就了,谁想讨好老夫人,不管心里愿不愿意,面儿上都会做出一副愿意做农活,愿意帮老夫人分忧的模样。

    这不,顾伽罗刚来没一会儿,姚希若便穿着一身蜜合色的衫裙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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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6章 论‘洗白’的重要性

    “外祖母,我来帮您摘瓜菜了,昨儿您还说架子上的黄瓜熟了,正巧——”姚希若仿佛没有看到蹲在地里的顾伽罗,带着些小女孩儿的娇憨,轻移莲步缓缓走来,嘴里还略带撒娇的语气跟老夫人说道。

    行至近前,才似刚看到顾伽罗,忙掩口笑道:“哎呀,我当是谁呢,竟是伽罗妹妹,你也来了?你之前不是一直嫌弃地里脏,不愿来后院吗?哟,你还亲自拔草了,啧啧,姐姐我真要对你刮目相看了,要知道过去你可不愿意做这些活,直说这是下等人才做的活计——”

    说到这里,姚希若仿佛刚刚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赶忙对老夫人描补道:“外祖母,您别生气,那时候伽罗妹妹是跟我玩笑,故意说的混话,当不得真的!”

    顾伽罗的脸色一僵,这姚希若还真是时刻不忘陷害她,听听这话,表面上听着仿佛是知心大姐姐关心妹妹,但细细一听便会发觉,她这是在‘抹黑’顾伽罗呢。

    前头咱也说了,赵氏老夫人喜欢种菜,顾家上下和亲近的故交亲朋也都知道。那些个想求老夫人办事,或者想在老夫人跟前表现的人,无一不拿这件事做文章。哪怕心里再厌烦种地、干粗活,来到老夫人的菜园子里,也会装模作样的侍弄一二。

    而听姚希若话里的意思,她摆明就是在说顾伽罗非常讨厌种菜,且骨子里瞧不起那些田间的农夫农妇,但现在,为了讨好老夫人、为了改变自己的形象,竟昧着良心说自己喜欢种菜,还假模假式的亲自帮老夫人干活。真真是虚伪到了极点,再说得严重些,更是大大的不孝——你祖母喜欢种菜,你却说种田的都是下等人,你、你这不是拐着弯儿骂自家祖母嘛!

    老夫人的笑容渐渐敛去,一双眼睛在姚希若和顾伽罗身上看来看去。

    姚希若瞧了,心里暗笑不已,老夫人确实疼爱顾伽罗,可老夫人是个宽厚慈爱的人,她对顾家的晚辈都非常疼爱,只是看在顾伽罗幼年丧母的面子上格外关照几分,根本谈不上偏爱。姚希若想着,如果老夫人真的偏心顾伽罗,当日齐顾两家要把顾伽罗送到铁槛庵的时候,老夫人就应该全力阻止,而不是眼睁睁看着顾伽罗又哭又喊的被捆上马车。

    很显然,在老夫人的心目中,家族的名声和体面更重要,至于顾伽罗,不过是个她诸多孙子孙女中的一个罢了。

    而且姚希若来顾家也有四年了,她发现老夫人是个极公正的人,虽然顾琳口口声声说老夫人‘偏心’,但姚希若冷眼瞧着,老夫人对膝下的所有孙子孙女都是一样的,并没有过分的偏疼哪个人。

    既然没有过分偏爱顾伽罗,姚希若认定,这对祖孙间的感情也就平平。不怎么牢靠感情最好挑拨了。再者,她并没有撒谎,‘顾伽罗’确实曾经跟她说过这样的话。

    “表姐从哪里听来的混话?我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顾伽罗头也不抬,淡淡的回道。

    姚希若一窒,她没想到顾伽罗会当面撒谎,心里冷笑,直接给出证据:“表妹竟是忘了,今年春分——”

    不等她的话说完,顾伽罗冷笑一声,道:“那肯定是表姐记错了,我从小就喜欢跟着祖母在地里玩儿。”

    姚希若才不信,笑着说道:“还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顾伽罗冷冷的说道:“那证明表姐太不了解我了,至少在你来顾家前,我可是时常来地里帮祖母做活呢。”

    说着,她抬起头,撒娇的对老夫人道:“旁人不记得,祖母却是最清楚。祖母,你说对不对?”

    老夫人笑了,眼中带着浓浓的宠溺,连声道:“对对对,我的伽罗跟我最亲香,刚会走路呢就和祖母一起来地里玩儿。”老夫人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个粉嫩白皙的肉团子,穿着大红衣裳在菜地里滚来滚去的画面,心里一阵甜蜜,唇边不禁绽开笑意。

    姚希若听了这话,才不甘不愿的揭过这个话题。想起此行的目的,她收敛了心中的不虞,笑着半蹲在老夫人跟前,开始夸起老夫人种的菜来。

    顾伽罗复又低下头,也不插嘴,继续挥舞小花铲,只见她将花铲插进地里,然后微微侧了侧身子,瞅准角度,握着花铲的手一用力,哗的一下,一大坨微湿的泥土直接朝姚希若飞去。

    姚希若正半蹲着身子跟坐在田埂上的老夫人说话,忽觉一个黑影从一侧打来,她慌忙拿胳膊去当。‘啪叽’一声,一坨暗黄色的泥巴糊在了姚希若新做的鹅黄色撒花烟罗衫上。

    “啊~~我的新衣服!”姚希若一时情急,竟忘了自己还在演戏,站起来,用力甩着袖子,企图将袖子上的泥巴甩掉,嘴里还不停的喊着:“哪里来的泥巴?脏死了,真是脏死了!哎呀,我这衣服才刚刚上身——”

    顾伽罗心里好笑,嘴上却赶忙道歉:“表姐,真是对不住,手上太用力了,没控制好力道。”

    顾伽罗起身,一手拎着小花铲,一手捉着条不知从哪里摸来的脏抹布,作势就要帮姚希若擦拭。嘴里却不忘‘提醒’她,“不过,表姐你也是,来祖母的后院怎么还穿这种衣服?就着你还帮祖母摘菜?呵呵,不是我说,就表姐这身行头,在地里走不了几步,要么被泥巴弄脏了,要么就被黄瓜架子划破了,套句祖母常说的话,你根本就不是‘干活的衙役’!”

    最后一句话是老夫人老家的俚语,主要是暗讽那些只会拿腔作势、却不肯弯下/身子认真干活的样子货!

    顾伽罗幼年跟着老夫人长大,没少听类似的俚语、家乡话,表面上,老夫人对每个孙辈都照顾,但心里还是更喜欢她一手养大的顾伽罗。

    果然,听到这句话后,老夫人不禁笑了,伸手在空中虚点了顾伽罗几下,仿佛在说:你个促狭的小丫头,竟还捉弄起自家表姐来了!

    顾伽罗吐了吐舌头,一如小时候那般娇憨可爱。

    老夫人见了愈发欢喜,她有种感觉,四年前那个全心依赖她的宝贝孙女又回来了!

    姚希若反应也不慢,很快就发现了顾伽罗的阴谋,她也不管袖子上的泥巴团了,深深吐纳了好几口气,才将冲到嗓子眼儿的怒意咽了下去,僵硬的缓声道:“伽罗妹妹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全,下次定会像伽罗妹妹一样,换身合适的粗布衣裳再来。”

    她还正欲再跟老夫人解释两句,表示自己‘并不是嫌弃泥土脏,只是不忍糟蹋了新衣服’,不想老夫人却发话了,她摆摆手,道:“我知道你们孝顺,不过今儿地里的活儿我都做完了。瓜儿菜儿的也都摘好了,都放在另一边的筐子里。希若啊,你想吃什么,只管自己去拿。”

    “……是!”姚希若恭敬的答应了一声,便起身去菜筐那儿取了三四根顶花带刺儿的鲜嫩黄瓜。原本按照她的性子,这会儿定会拿着黄瓜大赞特赞一番。但有了刚才那一出,她实在没有心思再‘表现’了。

    跟老夫人道了谢,又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瞪了顾伽罗一眼,然后才离开后院。

    老夫人命丫鬟准备了小篮子,将几样新鲜的蔬菜放进去,交给顾伽罗:“待会儿给你母亲请安的时候捎过去,让他们也尝尝鲜。”

    活了大半辈子,从社会底层到上流社会,老夫人经历了太多,儿孙们的摩擦和争斗,她心里都清楚,但不痴不聋不为家翁,有些时候,老夫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没有闹出格子来,她一般是不会插手的。

    姚希若和顾伽罗,都是她的孙女,手心手背都是肉,伤到哪一边老夫人都会心疼。

    伸手戳了戳顾伽罗的额头,老夫人低声道:“下次可不许这样顽皮了,希若到底是你的表姐呢,平日里对你也照顾,你还捉弄人家,小没良心的。”

    顾伽罗嘟着嘴,不服气的说道:“谁让她先污蔑我来着。竟然说我瞧不起种田、做农活的人,还当着祖母的面儿说,她、她这分明就是给我上眼药呢。我给她一铲子泥都算是轻的,如果不是看在姑母的面子上,我、我定会跟她计较个清楚!”

    说着说着,顾伽罗的语气中带了几分恨意,很显然,‘顾伽罗’残留的意识又开始冒头了。

    老夫人愣了下,不禁想到了昨日顾伽罗说的那些话,思忖片刻,低声问道:“希若真、真的对你说了些不好的话?”竟然挑拨顾伽罗和宋氏闹翻?

    顾伽罗表情有些尴尬:“当年那些事也不能全怪她,主要还是在我。唉,许是我摔马车摔到了头,脑子竟有些不清不楚的,听了些风言风语,竟对母亲生出了嫌隙,真真不孝,更是蠢笨到家。这次在铁槛庵,静虚老贼尼将我关进了静心斋,我一个人在暗室里想了许多事,回想过往几年的言行,简直糟糕透了,我、我——”

    顾伽罗知道,她回来后‘性情大变’,她必须准备好说辞。宋氏知道原因,可顾家的其它人不知道啊。所以,她借着跟老夫人大倒苦水的当儿,将自己为何会转了性子的原因说了说。

    人在经历了重大变故的时候,总会发生一些改变,老夫人见多识广,听了顾伽罗的话,倒也信了几分。

    不过老夫人姜桂之性、老尔弥辣,很快便在顾伽罗的话里抓到了重点:“什么?你、你被那个老尼姑关进了静心斋?”

    顾伽罗点点头,道:“或许我做人太失败,刚进铁槛庵,连句话还没说呢,就被静虚直接关进静心斋‘静心’,足足关了我六日,若不是我以死抗争,这会子孙女估计还在那暗无天日的静心斋呆着呢。”

    老夫人脸色一变,静心斋是个什么地方,久居京城上流社会的她岂会不知道?而且铁槛庵里的猫腻儿,老夫人也心知肚明。

    只听顾伽罗这几句话,老夫人就能断定,孙女是被人阴了,而且阴她的人恨她欲死!

    眯着眼睛,老夫人将那日的事仔细回想了下,掰着手指扒拉了一遍,最后将怀疑的重点放到了姚希若身上。

    但老夫人还是不愿相信自己的外孙女会陷害孙女,嘴上只说:“这个静虚,还真是胆大妄为。伽罗,你放心,祖母定会为你讨个公道。谁害了你,祖母也会仔细调查,绝不会放过那个心思歹毒的人!”

    老夫人这话仿佛是在说‘静虚老尼’,但顾伽罗知道,老夫人已经猜到了有人背地里陷害她,只是老人家还需要核实以及进一步的证据。

    顾伽罗并不怕老夫人去调查,因为她说的都是真的。就算老夫人查不到什么,也没关系,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悄悄在老夫人心中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只要老夫人在心里怀疑上了姚希若,那么一切都好说,姚希若的许多事虽然做得隐蔽,可并不是完美无缺,倘或有人仔细探查的话,定能发现蛛丝马迹。

    顾伽罗如此针对姚希若,一来自然是为了报仇,姚希若可是铁了心要置‘顾伽罗’于死地呢,不管顾伽罗的芯子是哪个,但姚希若对顾伽罗这个身份的恨意确实实打实的,有这么一个敌人,不彻底消灭,总是个祸患。

    二来却是‘洗白’名声。顾伽罗之所以有恶名,那也是因为有姚希若这个‘淑媛’做对比。再者那日姚希若一跪一哭的将当日的真相扭曲了,害得顾伽罗无法说出真正的事实。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姚希若的丑事一一揭漏出来,唯有彻底打倒姚希若,顾伽罗才能理直气壮的说自己是被姚希若陷害的。

    so,洗白名声,先从打倒姚希若开始!今儿只是前奏,接下来顾伽罗还有更多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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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7章 母女谈心

    顾伽罗提着菜篮子,一路朝父母所居住的院落走去。

    “奴婢请二小姐安!”行至正房院中,宋氏的贴身大丫鬟已经迎了出来,嘴里没口子的说道:“方才夫人还说呢,二小姐素来纯孝,哪怕是才回来,也定然记着给老夫人和夫人请安!二小姐,快请进,夫人正等着您哪!”

    顾伽罗点点头,没说什么。她瞧着这丫鬟有些眼熟,却并没有太深的印象。想来也是,顾伽罗离开了四年,四年前,这个大丫鬟或许还只是宋氏院中的一个小丫鬟呢,自是入不了顾伽罗这个二小姐的眼。

    不过在那大丫鬟帮忙掀帘子的时候,顾伽罗还是客气的说了声:“有劳姐姐!”

    那丫鬟愣了下,显是没想到向来跟夫人不对付、且整日高高在上的顾二小姐会跟她这个‘狗腿子’道谢,但很快反应过来,更加谦逊的笑道:“二小姐折煞奴婢了,奴婢只是尽本分而已。二小姐,请~~”

    顾伽罗也不以为意,洗白名声也好,重塑形象也罢,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她还年轻,有的是时间让世人接受一个‘全新’的顾伽罗。

    随手将菜篮子交给那丫鬟,来到正间,顾伽罗没在房间里看到宋氏,她也不用丫鬟引领,习惯性的进了西次间。

    果然,在西次间的临窗大炕上,宋氏正端着个瓷盅吃着什么。

    “女儿给母亲请安!”按理说,寻常时候来晨昏定省,顾伽罗只需行个福礼就好。但今日,顾伽罗却郑重的跪在了炕前的空地上,甚至都没有让丫鬟拿蒲团,膝盖就那么硬挺挺的跪在了青石地板上。

    宋氏拿着调羹的手顿了下,叮当一声,调羹落在了瓷盅里,溅起了点点燕窝粥,宋氏全然不在意,她愣愣的将瓷盅放下,抽出帕子按了按嘴角……表面上,宋氏的动作亦如往日那般高贵、优雅,但人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宋氏的手在微微颤抖,她的嘴唇也忍不住的哆嗦。

    “你、你回来了?!”宋氏道。

    顾伽罗用力叩了个头,眼中已经滚下来泪来,泣道:“香儿不孝,这几年,香儿让母亲忧心了……”

    顾伽罗抬起头,白皙的额头通红一片,她含泪道:“母亲,香儿回来了!”

    “香儿,我的香儿!”宋氏再也撑不住了,抬腿从炕上下来,一把拉起顾伽罗,双手不住的拍着她的后背,嘴里骂着:“你个狠心的丫头,一去好几年,撇下父母亲人,还、还让那么个东西……”

    宋氏猛然住口,哪怕知道‘那东西’已经不见了,她还是有些忌讳,不愿再提及,转而询问顾伽罗:“你快点儿告诉母亲,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你又去了哪里?”

    顾伽罗被宋氏拥着来到炕边坐下,她拿帕子擦了擦眼泪,低声道:“女儿也不知道,那日跟着母亲从潭柘寺回来的时候,不小心从马车上跌落下来,女儿直觉眼前一黑便没了感觉。等再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静心斋了。这期间发生了什么,女儿一概不知道哇。甚至女儿为什么会出现在铁槛庵、还被关进了静心斋,女儿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宋氏皱眉,双手忍不住抚上了顾伽罗的头,爱惜的摸了摸:“竟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当年那个‘顾伽罗’醒来的时候,虽然行止有些怪异,但顾伽罗原有的一些记忆,‘顾伽罗’应该是知道的,否则,发现她是冒牌货的就不只是宋氏一个人了。

    顾伽罗点点头,又摇摇头,“起初是什么都不知道,但女儿在静心斋待了六日。静心斋是个什么地方,母亲应该也有所耳闻。在那里,女儿睁眼闭眼都是黑暗,为了不让自己被逼疯,女儿便拼命回想。没想到,还真让女儿找到了些许记忆。只可惜并不齐全,只有一段段的画面——”

    说到这里,顾伽罗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腮帮子咬得死死的,恨声道:“女儿真是没想到,‘她’竟会做了这么多蠢事!”

    顾伽罗愧疚的看向宋氏,“‘她’甚至还数次伤害母亲,母亲,我、我——”一想到‘房客’zuo的那些蠢事,顾伽罗就想拿块豆腐撞一撞。呜呜,‘她’做了那么多,糟蹋了顾伽罗的名声,如今却拍拍屁股走人了,留了一大堆的烂摊子让她收拾,顾伽罗越想越觉得苦逼。

    宋氏从小将顾伽罗养大,对这个女儿最是了解,她见顾伽罗的神情,便知道孩子心里非常难过。伸手揉了揉顾伽罗的头顶,宋氏叹道:“那些都是‘那东西’造的孽,与我的香儿无关。说到底,香儿也被她给带累坏了,我悉心教养的好女儿,如今竟……唉,过去的事也不必说了。世间多奇事,古有黄粱一梦,显见这鬼神之说也是有的。之前的四年荒唐,亦或许是一种‘孽缘’,如今你回来了,那噩梦也就醒了!”

    宋氏对于顾伽罗的‘奇遇’,心里也有些打鼓,但她笃信佛法,相信因果报应。顾伽罗是她精心教养长大的孩子,从小就善良、端方,当年摔下疾驰的马车都能醒过来,足以证明佛祖还是垂怜真正善良的好孩子。

    虽然过程出现了偏差,但现在正主归位,‘那鬼东西’魂飞魄散,一切又变回原来的样子,显然也是佛祖庇佑——宋氏可没忘了,顾伽罗是在铁槛庵‘苏醒’过来的。

    铁槛庵不是纯粹的庵堂,但也是佛门圣地,据说最初平阳公主在庵里静养的时候,为了把样子做足,宫里特意赐了一尊极灵验的鎏金南海观音。据说那观音像可以镇邪祟、驱病魔、消除一切孽障。

    而巧的是,那尊观音像就收藏在静心斋斜对面的山顶大殿里,每每太阳升起,阳光洒落山间,金灿的光线照射在鎏金观音像上,折射出更加金灿明亮的光芒。坐在下方的石壁上,仰望观音像,感觉自己也被无边无尽的佛光笼罩一般。

    其实,这才是平阳公主命人兴建静心斋的最初目的,只是为了更好的观赏‘观音佛光’,而绝非‘静心’。

    但后来继任的庵主出于某些见不得人的目的,将静心斋变成了‘小黑屋’,也有些误打误撞——每天沐浴在‘观音佛光’里,任你心中有怎样的污浊、不忿以及种种负面情绪,都能彻底安静下来!

    宋氏却想到了观音像本来的功效——镇邪祟、驱病魔!

    在宋氏想来,那个侵占了顾伽罗身体的孤魂野鬼,定是受不得‘观音佛光’,被金光打得魂飞魄散。如今又听了顾伽罗的说辞,宋氏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如此一想,宋氏真的放下心来,看向顾伽罗的目光也充满了怜惜与疼爱。

    顾伽罗却有些心虚,因为她隐瞒了自己穿越到后世的那段过往。不是她不想跟母亲说实话,实在是太匪夷所思,倘或她真的对宋氏据实以告,宋氏定会胡思乱想,没准儿还会把顾伽罗再当妖怪!

    宋氏了解顾伽罗,顾伽罗也了解宋氏,她知道她这样说,宋氏反而更会相信。

    果然,宋氏已经彻底放下了心防,拉着顾伽罗的手,细细的询问:“香儿,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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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8章 含恨重生

    顾伽罗沉默了片刻,然后郑重的说道:“母亲,我想回齐家!”虽然齐谨之这个夫君是‘顾伽罗’看上的,但齐顾两家已经成了亲家,顾家与齐家西府也缔结了同盟,如果此时贸然和离,齐顾两家即便不会反目成仇,但往昔的合作关系必将中断。

    顾伽罗是真正的世家女,不会一味凭着自己的心意做事。她考虑最多的还是家族、还是父母亲人的利益!

    而且,平心而论,齐谨之的条件也不错,当年顾伽罗还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的时候,曾经在齐家的梅花宴上见过齐谨之,他比顾伽罗大三岁,遗传了齐家人的好相貌,才十六岁的小小少年,便已长成了六尺伟男儿,一身家传的武艺打遍京城纨绔界无敌手,齐谨之也不是个鲁莽武夫,他自幼师从大儒名士,十五岁那年便考中了秀才,一时成为京城权贵子弟的模范。

    长得好、家世好,文武双才,如果撇开齐家门里的各种污糟事儿,齐谨之绝对称得上京城数得上的钻石王老五。

    ‘顾伽罗’也正是相中了齐谨之,所以才会死活都要嫁给他!

    顾伽罗必须承认,‘顾伽罗’是个不作不死的主儿,但眼光还是不错的。所以,接续‘接手’齐谨之这个夫君,她倒也不反感!

    宋氏听到这个答案,并不意外,这才是她从小养大的香儿,不自私、重大局,且绝不认输!但她还是有些担忧的说道:“齐家,却不是良配啊!”

    当年齐子孺一夫娶二妻,东府原配有公主儿媳撑腰,西府娇/妻有几大国公府做靠山,两边旗鼓相当,为了个爵位(或者说为了一个嫡妻嫡子的说法),齐家东、西两府争斗了六七十年,这期间,女人们在内宅各种较量,什么安插眼线,什么下毒用药,各种‘人为意外’轮番上演。

    六七十年的时间里,不知多少妇孺做了两府权力争斗的牺牲品。

    女人在内院里折腾,男人在朝中较量,齐铿、齐锵以及其子孙相互使绊子、相互陷害,场场大戏在朝堂上轮番上演。不止如此,遇到关乎家族命运的大事时,两府也不忘互掐:东府支持宠王,西府就支持太子,总之两边绝尿不到一个壶里!

    几十年下来,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齐家的爵位也戏剧化的在东府和西府之间转化。

    而且这种争斗一直持续着,‘顾伽罗’出事,未尝不是两府另一种形式的争斗!

    “清河县主是我的闺中密友,但我也要说一句,齐家,绝不是个理想的亲家!”宋氏叹了口气,道:“当初我就有些不愿意,可‘她’寻死腻活的非要嫁过去,甚至还放出风声,说我这个继母恶毒,见不得前头夫人所出的嫡女嫁个好人家……”

    提及‘顾伽罗’的种种作死,宋氏满心的无奈,‘唉’了一声,继续道:“正巧那时我忌惮‘她’,怕‘她’祸害家里人,便想把‘她’嫁去齐家也好。”没准儿还能帮清河县主祸害祸害齐家东府里的敌人呐。

    只可惜,‘顾伽罗’是个窝里横的主儿,自家各种作,嫁了人却变‘怂’了,刚过门没两天便吃了平安大长公主的几次暗亏,最后更是被齐勉之害进了铁槛庵。

    “……”顾伽罗无语,再次为‘顾伽罗’的言行买单,她愧疚的说道:“母亲,都是香儿不好,让您受委屈了!”

    宋氏摆摆手,“与你无关。香儿,你真的想回齐家?”

    顾伽罗用力点头:“我是齐家三媒六聘求娶进门的媳妇儿,与齐谨之拜过天地、喝过合卺酒,虽然没能入洞房,却已经是正经夫妻。我若不认这门亲,唯有和离一道,然而女儿现在的名声母亲也知道,贸然和离的话,对我绝没有好处。”

    顾伽罗很理智,一条条的分析:“再者,清河县主求圣人开恩放我出来,可不是为了让我跟齐谨之和离,而是想让我继续做齐家西府的大奶奶。”并且让顾伽罗‘知恩图报’,继续跟齐家东府争斗,若是能和平安大长公主那一家子死磕到底,那就更好了!

    宋氏当然也猜到了清河县主此举的意图,长叹了一声,道:“即便这样,你也先不要急着回去,且在家里休养些日子。”

    宋氏想着顾伽罗刚刚‘回来’,还有许多事需要处理。趁手的下人、得用的丫鬟婆子,还有那些封存的嫁妆,都需要一一打理。

    还有一点,宋氏有些担心,顾伽罗离开了四年,有些事情她还没有来得及教导,比如管家理事、人情往来等主母必修的课程,还需要她细细说给顾伽罗听。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顾伽罗自己也提到了,她目前的名声有些不好,虽然坊间充斥着‘顾氏奇冤’的说法,但在上流社会,却是另外一个模样。

    宋氏不想让顾伽罗在背负着骂名的时候回去,齐家,肯定是要回的,但必须先让顾伽罗洗白名声!

    “是,母亲!”宋氏所想的,也正是顾伽罗所顾虑的,所以对于宋氏的建议,她毫不犹豫的便答应了!

    “夫人,三小姐、四小姐、五少爷来给您请安来了!”门外小丫鬟扬声通禀。

    顾伽罗闻言,从炕上下来,规矩的在墙根一溜玫瑰椅的首位上坐定。

    门帘轻响,顾伽罗的三个异母弟妹走了进来,打头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生得五官柔美、皮肤白皙,配上她温柔的气质,让人一看便心生好感,此女乃是顾伽罗的异母庶妹,顾家三小姐顾琼;紧跟顾琼身后的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不是旁人,正是昨日跟着宋夫人去接顾伽罗的四小姐顾瑶;走在最后面的是个四五岁的粉嫩小正太,是宋夫人的幼子,家中男丁中排行老六的顾璟。

    “女儿/儿子给母亲请安!”三个人齐齐向宋氏行礼。

    宋氏含笑点头,“都起来吧。琼儿、瑶儿、璟儿,来见过你们二姐姐!”

    三人早在进来的时候,便看到了椅子上端坐的顾伽罗,顾瑶还好,她早已见过了顾伽罗,再次看到她,并没有流露出异样的神情。

    顾琼和顾璟却神色各异的打量着顾伽罗。顾璟年纪小,顾伽罗‘离开’的时候,他刚满周岁,‘顾伽罗’醒来后,仇视宋氏以及她所出的子女,平日里跟顾璟也没什么交集,所以,顾璟对顾伽罗这个姐姐,几乎是陌生的。

    “二姐姐?”一双遗传自宋氏的黑漆大眼中闪烁着好奇与疑惑,顾璟萌萌眼的看着顾伽罗。

    顾伽罗笑了,起身来到顾璟跟前,伸手揉了揉他胖嘟嘟的脸蛋儿,道:“是呀,我是你二姐姐。来,顾小六,唤声‘姐姐’给我听听。”

    顾璟下意识的去看宋氏。宋氏点头,他才软糯糯的唤了声,“二姐姐!”

    顾伽罗很开心,一把抱住胖嘟嘟、软乎乎的幼弟,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碧玉平安扣给顾璟系上,“真乖,这是二姐姐给你的,拿去玩儿吧!”

    “谢谢二姐姐!”顾璟又看了眼宋氏,然后用比方才更大的声音喊道。

    “哎!璟儿真乖!”顾伽罗满脸笑意的站起身,然后来到顾琼面前,轻声道:“琼儿,我回来了!”

    顾琼低着头,飞快的抬眼看了顾伽罗一眼,娇怯的喊了句:“二姐姐!”然后又飞快的垂下眼睑,掩住了那深入骨髓的恨意……

第029章 闺蜜

    顾琼是顾家大房唯一的一个庶出女儿,她的生母是冯氏的陪嫁丫鬟。当年冯氏生完顾伽罗后大出血,身体状况非常差。

    冯氏记挂刚出生的女儿,她知道自己可能撑不过去了,倘或有个万一,顾则安是一定要续弦的。俗话说,‘有了后娘便有后爹’,冯氏担心顾则安娶了继室,女儿会受委屈,便想在临死前多为顾伽罗做些考虑。

    只可惜冯氏本身就是小女儿,家里也没个妹妹、堂妹什么的能嫁到顾家做填房。

    冯氏思索半日,便命人唤来了顾则安。

    顾则安已经从太医和医女那儿知道了冯氏的情况,知道她拖不过两日了,两人是少年夫妻、感情甚笃,如今冯氏又刚刚为他生下一个粉嫩可爱的女儿,顾则安对冯氏又是心疼、又是不舍。

    冯氏苍白着一张脸,唤来身边的大丫鬟翠烟,气若游丝的跟顾则安商量:“……大爷,妾身怕是不好了,大爷身边却不能无人照顾,翠烟跟妾身自幼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她又是个稳妥的人,妾身便想着以后由她来服侍大爷!”

    顾家是讲究规矩的人家,顾则安又是未来的世子,更是不能行差踏错。冯氏若是亡故,不管是为了自己的名声,还是为了冯家的脸面,亦或是为了夫妻两个的情分,顾则安都要为妻子守孝一年。

    守孝期间,顾则安不能续娶,但身边却不能无人服侍。而冯氏推出翠烟,一来是抢占这个空窗期,让她早早的得到顾则安的宠爱,倘或能生下一儿半女,将来也能帮扶顾伽罗,二来也是让翠烟给未来的继室添个堵。

    不能怪冯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因为她那时也不知道顾家将会给顾则安续娶一个怎样的女人。若那填房是个好的,倒也罢了,翠烟也不是个掐尖逞强的泼辣货,两下里也能相安无事;可若那妇人是个面甜心苦、或者心思歹毒的恶妇,那么冯氏若是没有准备,自己的女儿岂不是要受继母的磋磨?

    冯氏也是一片慈母心哪!顾则安听了这话,自然也想明白了冯氏的心思,他叹了口气,原想拒绝,可看到冯氏气息微弱、面如白纸的模样,又很是不忍,只得无语点头。

    冯氏却不肯放过,直接说道:“今儿就是个好日子,翠烟,晚上你就到东厢房去服侍大爷吧。”

    说罢,冯氏又转头看向顾则安,满眼的乞求:“大爷,好不好?”

    翠烟已经跪倒在床前,哭得涕泪纵横,嘴里只说着:“大奶奶,还是让婢子来服侍您吧。”不是翠烟矫情,而是她看出来了,自家小姐撑不过这两日了,如果她今天晚上去服侍大爷,极有可能见不到小姐的最后一面。

    冯氏选人的眼光极准,翠烟确实是个忠婢。她宁肯守着自家小姐,也不愿有个‘好前程’!

    冯氏见了,却愈发安心,她费力的摇了摇头,道:“我这里不缺人服侍,我、我只记挂大爷和小小姐!”

    一提‘小小姐’,翠烟猛然想起了冯氏的嘱托,她含泪看着冯氏良久,然后才艰难的点点头,“婢子遵命!”

    冯氏的目光转到顾则安身上,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

    顾则安心里发酸,眼中涌过一抹热流,他缓缓点头,“为夫答应便是,幼仪,我什么都听你的,我、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

    冯氏苍白的面容上绽开一抹浅浅的笑容,“大爷放心,妾身一定会好好的。”

    当夜,顾则安便和翠烟圆了房,次日清晨,翠烟梳着妇人的发髻来见冯氏,冯氏瞧了,极力忍着心底的酸楚,亲自从妆盒里取了一支赤金朝阳五凤挂珠钗给翠烟攒上,嘴里说道:“大爷和小小姐,我就交给你了!”

    翠烟含泪应下。

    这一夜,冯氏又赶着顾则安进了翠烟的厢房。

    第三日上午,在明媚的阳光中,冯氏闭上了眼睛,临终前,冯氏提翠烟做了大房唯一的姨娘,人称翠姨娘。

    翠姨娘的肚子很争气,只服侍了顾则安两夜便有了身孕。

    几个月后,翠姨娘产下一个女婴,顾则安看在冯氏的面子上,又瞧翠烟本分老实,便给女婴取名顾琼。

    翠姨娘有了自己的女儿,但她并没有忘记小姐的重托,对顾伽罗比对自己的女儿还有亲厚。只是顾伽罗养在了老夫人的院中,翠姨娘虽有心服侍,却苦于没有机会。无奈之下,翠姨娘便整日在顾琼耳边说起先冯氏夫人对她们母女的恩德,反复叮嘱女儿一定要好好照顾‘二姐姐’。

    长年累月的洗脑,顾琼潜意识里便把顾伽罗当成了除姨娘外最重要的人,对上顾伽罗的时候,顾琼并不像个妹妹,反倒像是个训练有素的忠仆。

    如此便过了十来年,顾琼在顾伽罗身边,一直是影子一样的存在。顾伽罗也知道翠姨娘母女的来历,知道她们是生母特意给她准备的人,对她们也有一种天然的亲近。长期相处下来,顾伽罗和顾琼便成了感情最深厚的姐妹!

    只是这份感情,随着四年前的一场‘意外’而渐渐冷淡下来。当然,这个‘冷淡’是针对‘顾伽罗’来说,这位占据顾伽罗身体的穿越女,对四周的人有种本能的排斥,不但跟宋氏反目成仇,还将冯氏留给她的乳母、忠婢以及翠姨娘母女等人,不论好歹,全都隔离出自己的生活范围。

    让顾伽罗感到庆幸的是,‘顾伽罗’并没有对翠姨娘母女做什么,倒不是‘顾伽罗’对她们另眼相看,而是觉得她们没有什么能耐,对她构不成危险。

    “……呼,幸好这位看不上翠姨娘母女的低调,否则,她也想对待母亲一样对待她们,我可真是没脸见琼妹妹了!”

    顾伽罗暗自庆幸着,她并没有看到顾琼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恨意。

    “琼妹妹,许久不见,你、你还好吗?”

    给宋氏请了安,顾伽罗等几人便退了出来。

    顾伽罗追上快步离开的顾琼,语气中带着莫名的怀念。表面上,‘顾伽罗’只离开了几个月,可对真正的顾伽罗来说,她和顾琼已经分别四年了!

    顾伽罗并不知道的是,在顾琼心中,她们之间已经隔了一辈子。

    忍着心底翻滚的恨意,顾琼极力用平和的语气回道:“我很好,多谢二姐姐记挂。自三个月前姐姐出嫁,姨娘和我就非常记挂姐姐。二姐姐,齐、齐家的事,我、我们也都听说了,不管外人怎么说,姨娘和我都相信姐姐!”

    顾琼的语气很是笃定,她倒不是多么信任顾伽罗的德行,而是她上辈子便知道了真相——好个顾伽罗,真是蠢到家了,被姚希若玩弄于鼓掌之中,不但丢了名声,还连累了‘旁人’。

    一想到自己因着顾伽罗的原因而名声受损,无奈之下只得低嫁中山狼,赔光了嫁妆却得不到婆家和夫君的谅解,最后更是为了救顾伽罗而丢了性命……前生的悲惨命运一幕幕的在脑海中重现,顾琼几乎快要撑不住了。

    顾伽罗正处在与‘好姐妹’重逢的喜悦当中,没有察觉顾琼的异样。她听了顾琼的话,感动的说道:“我、我就知道翠姨娘和琼妹妹了解我。对了,最近翠姨娘可好?”

    顾琼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复了下紊乱的心绪,像往常一样的柔顺点头:“多谢二姐姐惦记,姨娘很好,昨儿听说夫人要接二姐姐回来,姨娘高兴的一宿都没睡!”

    提到自己的生身母亲,顾琼的神情很是复杂。姨娘是真心疼爱她的,这一点毋容置疑,但、但姨娘却更疼爱、更重视顾伽罗。

    回想上辈子,顾琼最后落得抛尸荒野的下场,主因自然是顾伽罗,但翠姨娘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如果不是翠姨娘哭着求着让她去帮顾伽罗‘越狱’,她也不会冒险去铁槛庵。

    结果呢,顾伽罗无恙,而她却被路过的山贼给——

    顾琼的身子微微战栗,拿着帕子的手几欲将帕子扯碎。

    “哟,这不是伽罗妹妹和琼妹妹嘛,真不愧是最好的姐妹,躲在这里说什么梯己话呢?”就在顾琼险些压制不住心底的恨意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女声。

    声音很熟,姐妹两个不用回头去看便知道是谁。

    顾伽罗转过头,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表姐,今儿这是刮得什么风啊,怎么我走到哪儿都能遇到表姐?”

    两人已经变相得撕破了脸,此时再装什么‘好姐妹’就太虚假了!

    姚希若却似忘了早上在菜园被顾伽罗弄了一身的泥,换了一身花色、样式相似的衣裙,姚希若巧笑倩兮的走到两人近前,笑着说道:“伽罗妹妹还是这般促狭,竟打趣起姐姐来了。不过,见你这样,我倒是放下心来。”

    这话说得……顾伽罗心里一动,故作不解的说道:“放心?表姐放什么心?”难道这人又要弄什么幺蛾子了?!

    顾琼也好奇的抬起头,“表姐,莫不是京中闺秀们又有什么活动?”姚希若在京城闺秀圈中颇有些名声,平日里每隔十天半个月,闺秀们要么赏花、要么起诗社,十次有八次都会请姚希若过去。

    顾伽罗未出阁的时候,也时常和姚希若一起出去,偶尔也能做一些惊艳绝伦的诗词出来,引得无数京城‘才子’追捧。

    可问题是,现在顾伽罗正处于舆论的‘风口浪尖’,此时出去赴宴,定会遭到许多人或好奇、或探询、或恶意的目光。

    偏过去的‘顾伽罗’是个恣意妄为的人,得罪的贵女不是一个两个。这些人平日里无事还有嘲讽几句,如今终于抓到了顾伽罗的短处,还不往死里嗤笑、嘲弄她啊!

    顾琼虽然恨顾伽罗,但她更恨姚希若,毕竟姚希若才是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再者,在外人眼中,顾琼是顾伽罗的影子,如果顾伽罗被人为难、算计了,顾琼却充耳不闻的话,那么外人定会起疑心。

    旁人且不说,只翠姨娘一个人……唉,顾琼可不想整日面对翠姨娘的絮叨,以及她那控诉的眼神。

    姚希若仿佛没有听出顾琼话里的暗示,笑着点头:“琼妹妹猜的是,过几日是初六,是我们桃花诗社开社的日子,这次是永兴侯府三小姐岳淑慎的东道,岳三小姐刚刚命家里的婆子来给咱们下了请帖——”

    姚希若一边说着,一边眼含笑意的看着顾伽罗:“伽罗妹妹,岳三小姐听闻你回来了,特意叮嘱我,定要邀你一同前往。你可是咱们诗社的女诗人,当年一首‘桃花诗’力压全场闺秀,就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回想起来也与有荣焉呢。所以呀,这次永兴侯府的乞巧社,咱们一起去,伽罗妹妹再做几首好诗,让那些闺秀们开开眼界!”

    顾伽罗定定的看着姚希若,好半晌,只看得姚希若心里发毛,顾伽罗才笑着问道:“‘乞巧社’,倒是应情应景呢,如此雅事,想来定有不少闺秀前去吧。只是不知都有哪几位贵女?”

    姚希若的眸光闪烁了下,笑得左摇右摆,“东道是岳三小姐,应邀的除了咱们姐妹几个,还有英国公府的两位小姐,广平侯府的三位姑娘,永恩伯府的几位小姐,哦对了,还有神威将军霍家的大小姐霍锦绣!”

    听到前几个人的名字时,顾伽罗不禁冷笑连连,暗道姚希若果然‘用心良苦’啊,竟然选了这么一个活动让她参加。殊不知这几家一共十来个人,竟有六七个和‘顾伽罗’不对付。

    顾伽罗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到了这么一个‘仇人荟萃’的地方,她绝逼听不到一句好话,没准儿一上来就会有人寻衅,说什么‘红杏出墙’的丑事呢。

    顾伽罗不是自虐狂,即便想尽快洗白名声,但也不会委屈自己去那种地方‘挨骂’。她正欲拒绝的时候,忽又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霍锦绣?锦绣回京了?”

    顾伽罗不能不激动啊,霍锦绣可是她在萝莉时代最要好的闺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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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0章 贵人

    七月初六,宜出行。

    “二姐姐,你真的要去吗?”

    二门垂花门里,顾琼站在顾伽罗身后,看了眼盈盈走来的姚希若,面带忧色的问道。

    顾伽罗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正好看到姚希若优雅从容的模样,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淡淡的说道:“去呀,为何不去?”

    顾琼有些着急,见姚希若越走越近,忙压低声音道:“可是那些人分明就是不安好心啊。二姐姐,我担心,到了永兴侯府,她们、她们可能会针对你呢。”

    “不是可能,”顾伽罗笑了笑,眼睛里却没有什么温度,“而是一定。否则,岳淑慎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下帖子请我。”

    那日姚希若提及此事的时候,顾伽罗就拒绝了。虽然听闻霍锦绣也会去,但她还是不想凑这个‘热闹’。霍锦绣是她的闺蜜,两人关系很好,哪怕分别了四五年,再次见面的时候,也不必借着旁人开诗社的机会。

    但岳淑慎仿佛跟顾伽罗杠上了一般,顾伽罗推说自己已经嫁做人妇,实在不好跟她们这些闺阁小姐们凑在一起嬉闹。

    岳淑慎收到回信后,便立刻请她的嫂子燕氏给顾伽罗写了帖子,也不提什么诗社,直说家里的一株银桂提前开花了,特意邀请顾伽罗来家里赏桂花。燕氏派来的婆子还说,七月六日还有其它几位贵妇前来赏花,像什么梁国公吴家的**奶,宋国公家的大奶奶和三奶奶,以及安成侯府的世子少夫人等。

    顾伽罗听了这话,登时心里有了主意。她倒不是冲着那些公侯人家的少奶奶们,而是为着燕氏。

    燕氏是永兴侯府的三奶奶,娘家却不是勋贵,而是个杏林世家,曾祖、祖、父三代人都曾在太医院任职。祖父还是太医院的前任院正。燕氏和贺氏一样,自小闻着药香长大,精通药理,其医术绝不比坊间的那些‘名医’差。

    而顾伽罗的洗白计划中,恰好有一环需要有个精通药理的人‘配合’,之前顾伽罗还在想如何制造这样一个机会。如今好了,燕氏竟自己送上门来,如此良机,顾伽罗岂有错过的道理?!

    所以,哪怕明知道去了永兴侯府将会面对众人的嘲讽,顾伽罗还是决定前往。

    “那、那二姐姐为何还、还——”顾琼表情有些古怪,心里暗道:顾伽罗没事儿吧,别是在铁槛庵被那些尼姑给关傻了,竟上赶着去找骂?

    顾伽罗摆摆手,“好了,不说了,姚希若来了,咱们该出发了!”

    “……好!”顾琼没有深劝,该说的她都说了,顾伽罗非要自己找麻烦,出了事,也不与她相干。

    另外,顾琼自己还一脑门子官司呢,哪里还能顾得上旁人。重生十来天了,她忽然发现,今生有许多事与前世不一样。

    前世顾伽罗一直被关在铁槛庵,直到顾琼身死也没有出来。

    可今生,顾伽罗竟然早早的就出来了,还得到了齐、顾两家人的原谅。尤其是宋氏,前世对顾伽罗很是冷漠,可这辈子却对她如亲生女儿一般。

    太多的变数,让顾琼很是惊恐,她想改变前生的命运,唯一的依仗便是‘先知’,可现在事情有了改变,她的‘先知’就没了作用。这种失去掌控的感觉很不好,顾琼的心绪也跟着乱了!

    姚希若、顾伽罗和顾琼一起上了朱轮华盖马车,马车里的空间很大,三面都有座位,姐妹三个不约而同的各自选择了一个位子,明明坐在一个空间里,彼此间却都下意识的保持着距离。

    姚希若原想和两人闲话两句,不想顾伽罗依着个迎枕,眯着眼睛假寐。而顾琼则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巴掌大的小脸皱着,任谁看了也没用跟她闲聊的兴致。

    姚希若撇了撇嘴,转头看向车窗,轻轻掀起车窗帘子的一角,饶有兴致的看着街边的景致。

    永兴侯府距离顾家不远,马车摇晃了半个时辰后,便停了下来。

    二门处,永兴侯府的三奶奶燕氏和岳三小姐亲至迎客,见了顾家的小姐们,燕氏先笑着迎上来,“哎呀,三位妹妹总算来了,快请快请!”

    燕氏先瞥了眼顾伽罗,见她姿态从容、神情淡定,眉眼间已经没了早些时候的飞扬、恣意,反而显得沉稳了许多,不由得一怔,暗道:咦,不过月余的光景,这齐顾氏仿佛变了个人哪?难道那铁槛庵真有那么神奇,能让人脱胎换骨?

    燕氏打量顾伽罗,顾伽罗并不闪躲,落落大方的任由对方观察。顺便她也打量了燕氏一番。

    燕氏二十岁出头的模样,白白净净,五官柔美,笑容恬静,一看便是个温柔娴淑的女子。顾伽罗回想了下永兴侯府三少爷的情况,当下便明白了永兴侯夫人为何求娶燕氏。

    岳三少爷是早产儿,自幼体弱多病,曾有太医预言,说他活不过二十岁。永兴侯夫人不信邪,四处寻医问药救治儿子,并且千方百计的帮岳三求娶了杏林燕氏的女儿。

    起初,顾伽罗还以为永兴侯夫人是看中了燕氏的医术,现在见了燕氏,她才明白,燕氏的性情也是永兴侯夫人求娶她的重要原因之一。

    燕氏性情好,不是个尖酸刻薄的人,顾伽罗稍稍松了口气,至少主人家不难相处,今日的永兴侯府之行应该不会太难堪。

    “哎呀,这就是齐家大奶奶吧,果然是个标致的美人儿。早就听闻顾大奶奶是个才貌俱佳的妙人儿,今儿我可要好好开开眼界,”燕氏打量了顾伽罗一番,然后笑着招呼道。

    “燕三奶奶谬赞了,那些不过是年少时的玩意儿,姐妹们与我交好,随便夸了几句,当不得真,”顾伽罗笑着回道,“倒是燕三奶奶的厨艺精湛,伽罗甚是钦佩啊。”燕氏做得一手好药膳,京城闻名!

    燕氏挑了挑眉,愈发觉得眼前的顾伽罗与传闻中的不一样,她心里暗暗记下,面儿上却不显,笑着对岳淑慎说道:“顾大奶奶今儿个是我的客人,先跟咱们一起去赏花,妹妹那边的诗社且先放一放,可好?”

    岳三小姐的表情却有些为难,看了眼顾伽罗,又看了看燕氏,犹豫的说道:“三嫂,顾大奶奶,咱们且再等一等可好,待会儿还有位贵人要来。那位贵人点名要见顾大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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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罗春介绍:
关于锦罗春:
no、Zuo、no、dIe!穿越到现代又反穿回来的顾伽罗很想问问曾经‘借住’过她身体的穿越女,你丫到底Zuo了什么,为毛让她一睁眼就要面对这么多烂摊子?!
但最要紧的,却是洗白名声,从这个号称大齐贵族女子监狱的铁槛庵逃出去!
穿越重生女:“谁Zuo了?咱有天下第一的尊贵爹,彪悍的人生无需解释!”
本土重生女:“我没Zuo,上辈子我就是太善良了,才会被人害得一尸两命,今生我定要有仇报仇,让所有害我的人统统去死!姐是本土重生女,分分钟秒杀你丫的穿越炮灰!”
系统重生女:“……”
顾伽罗:“……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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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简介:大齐贵女反穿回来收拾烂摊子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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