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4章 添妆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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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清河县主准备了丰盛的晚宴为胡氏接风。
齐严之闻讯从书院赶了回来。
三年的时间,齐严之确实长高了些,褪去稚嫩和青涩,言语举止多了几分沉稳,齐家特有的浓黑双眉斜飞入鬓,让他于儒雅中平添了几分英气。
一身月白色的长袍,腰间悬挂着玉佩、荷包等物什,脚上穿着翘头短靴,长发束起别着一根白玉簪。
十八岁的年纪,身高已经接近六尺(约180CM),打眼一看,颇有几分玉树临风的风流洒脱。
“大伯、伯母安好,见过大哥、大嫂……”
齐严之躬身行了一圈的礼,最后看到自家亲娘的时候,眼底闪过一抹激动,“儿见过母亲,母亲一路辛苦了!”
胡氏扶住儿子的双臂,双眼堪比雷达,上上下下的将齐严之打量个遍,而后哽咽的说道:“好、好,竟又长高了些。”
齐严之好想翻白眼,心里嘀咕:亲娘哎,我过年的时候不是刚回了一趟家嘛,直到过了元宵才返回京城。算算时间,也就分别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您老人家怎么就看出我‘长高’了?
胡氏不知道儿子的吐槽,还在激动着,不住拍着他的肩膀,笑着含泪道:“过了一年,你又长大了一岁,以后定要乖乖长辈、师长的话,可不能痴长个子、不长脑子啊。”
“娘,瞧您说的。儿子什么时候没脑子了?”
齐严之哭笑不得,年轻人也是有自尊的,私下里老娘怎么教xùn都成。可、可眼下大伯一家都在呢,娘哎,您没看到恒哥儿那小子忍笑忍得整个人都抽抽了?!
“……”胡氏一窒,下午的时候刚听了儿子当年的‘丰功伟绩’,她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接触到儿子委屈的小眼神儿,她赶忙描补:“我这不是未雨绸缪。想提醒你一下嘛,你个臭小子还当真了?”
齐谨之踢了偷笑的弟弟齐恒之一脚,然hòu上来打圆场。“婶娘,时候不早了,咱们先用饭,然hòu再好好聚在一起说说话。”
顾伽罗也上来挽住胡氏的胳膊。笑着扶她进了正堂。
堂内。男主分坐两席,中间用一架屏风隔开。
齐令先坐在主位上,齐谨之、齐严之、齐恒之三兄弟围坐两旁。
“唉,家里的男丁还是太少了,”
齐令先扫了眼那哥仨,两房加起来,统共才四个男丁,都不如别人一个房头的男丁多。
人少。力量就小,这样的情况。让他如何肯轻易与四弟‘分家’?
压下心底的叹息,齐令先先询问了一下侄子的学习情况,并亲自出题考校一二。
屏风里侧,女眷们都没有说笑,静静的听着外头的动jìng。
尤其是胡氏,竖着两只耳朵,不肯错过儿子说的每一个字。
“唔,还不错,果然有长进。上次你的先生还说,你的根基扎实,明年参加乡试不成问题。怎么样,你小子有没有信心?”
齐令先捋着胡须,满意的连连点头,难得露出一抹笑。
“侄儿有信心。父亲是两榜进士,我是父亲的儿子,若是连个举人都考不上,岂不是太丢父亲的脸了?”
齐严之虽比过去沉稳了些,但到底是年轻人,正是激进、热血的时候,说出的话更是锐意十足。
“哈哈,好,虎父无犬子,你小子有你老子当年的拧劲儿。”
齐令先高兴的拍了下桌子,大声笑道:“你大伯我就等着咱们齐家再出一个进士老爷了……”
“大伯~~”
齐严之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全然没了方才的热血模yàng。
见他这般,齐令先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屏风另一边的胡氏听了,先是骄傲的一笑,接着又有些不好意思,扭头对清河县主抱怨道:“这孩子,还跟长不大似的,长辈跟前,说话也不注yì些。”
县主笑道:“注yì什么?自己亲大伯跟前还作假不成?自然是心里想到了什么就说什么啊。我就喜欢严哥儿这样,踏实肯学却又不似那些酸儒一样假模假式,仿佛不说两句自贬的话就显得不够谦虚。忒假!”
“可不是,严哥儿才多大?还是个翩翩少年郎,自然要有少年的意气风发……”
顾伽罗赶忙附和。
胡氏愈发开心,她刚才也就随便那么一说,听到县主婆媳夸奖齐严之,她只会觉得高兴。
不过,胡氏还是习惯性的谦虚一番,“严哥儿还不成,还需要跟他伯父和大哥好生学习。说到谨哥儿,啧啧,大嫂,您可真是好福气啊,放眼整个大齐,二十岁的正五品能有几个?而且谨哥儿不是勋职,是靠自己实打实的挣来的实缺,这就更加难得了。大嫂,不瞒您说,严哥儿若是能像谨哥儿这般,我做梦都能笑醒呢。”
花花轿子人抬人,人家赞了她的儿子,她也该加倍的还回去才是。
几句话说下来,女眷这边已经十分热闹,时不时的发出一阵阵的笑声。
大堂里的人不多,气氛却并不冷清,一顿接风宴吃得是宾主皆欢。
饭后,胡氏暂shí在文昌胡同的客房住下。
隔壁的新宅还没有布置,清河县主的意思很明白,宅院是给齐令宜一家住的,里面的家具、摆设和一应物什也应当由胡氏这个主母决定。
是以,待胡氏回了一趟娘家,又拜访了几家姻亲后,便开始着手安排新宅院的事务。
齐严之陪着母亲几日便回书院继续读书了。
他的亲事定在了四月,距离婚期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胡氏和他都不想浪fèi时间。
胡氏忙得脚不沾地,清河县主和顾伽罗也开始忙碌起来。
原因无他,京城进入了‘结婚季’,齐家已经收到了好几家送来的喜帖。
三月十九是个难得的良辰吉日,宜婚嫁,霍家和谢家的喜事便定在了这一日。
三月十六日,霍家邀请了一些姻亲好友,其中也有霍锦绣的闺中密友。
顾伽罗带着准备好的一套赤金嵌红宝石的头面首饰,前往霍家赴宴,并给霍锦绣添妆。
马车来到霍家门前,顾伽罗下了车,看到门口还停着几辆马车,看配置,应该是有爵人家的女眷。
微微叹了口气,这是顾伽罗自那日安王府后第一次在权贵圈露面,不知见了那些贵妇,她们将会有怎样的反应。
顾伽罗站直了身子,昂首进了霍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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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5章 再见九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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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伽罗进了霍家,才发现自己想多了。
因为花厅里坐着的女眷,要么是出身高贵,丈夫或自己有真正的本事,根本不必(或者不屑)做哪些捧高踩低、跟红顶白的勾当。
要么则是家族不显,本事也平庸,却足够油滑,对于她们而言,趋炎附势、见风使舵才是王道,颜面什么的反而并不在意。
比如卫国公府的女眷,英国公府的女眷,乃至霍锦绣的母亲崔氏,都属于前者。
‘顾伽罗’闹出了丑事,后来因为妙真大师,京中绝大多数的女眷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上却对顾伽罗十分亲近。惟独上面提到的几位女眷。卫国公府的刘太夫人和崔氏,更是明明白白的表示出了对顾伽罗的不喜。
后来,顾伽罗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这才渐渐赢得了那几位贵妇的真心接纳。
而当刘楚楚冒出来的时候,不知多少贵妇疏远了顾伽罗,卫国公府等几家的女眷却待顾伽罗一如既往。
如今情势再度出现反转,妙真大师所谓的‘喜新厌旧’原来只是大师为了揪出齐王叛逆而设下的一个局,那个被捧得高高的刘楚楚根本就是个卑贱的棋子,真正被大师放在心尖儿上的还是顾伽罗。
这个消息一传。 出来,不知有多少贵妇觉得脸疼。
今天见到顾伽罗,她们却好似忘了安王府后她们对顾伽罗、乃至齐家的疏远,纷纷凑上前跟顾伽罗打招呼。
她们对顾伽罗的亲热程度。竟是比对刘楚楚还要强烈好几倍。
卫国公府等几家的女眷,却淡淡的,和顾伽罗谈不上多么亲密。可也没有疏远,隐约有点‘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意味。
顾伽罗将所有人的态度看在眼里,不知为何,对上有些贵妇近乎巴结、讨好的笑容时,她忽的有种索然无味的感觉。
旋即又觉得自己矫情,说到底,她还是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以及对她的态度。
看来自己的修行还不到家啊。
顾伽罗挂着标准的微笑和一众贵妇寒暄,心里异常清醒的给自己做了一次自我反省。
“……李大奶奶盛情相约,我岂有不去的道理?您放心。到了正日子,我一准去。”
顾伽罗游刃有余的与相熟的贵妇们说笑一通,抽了个空便去了霍锦绣的闺房,将准备的那套头面送给了她。
“上好的红宝石。珍宝阁大师傅的手艺。不错,香儿,这套首饰我喜欢。”
霍锦绣一点儿都不客气,直接打开首饰匣子看了看,满意的连连点头,然后交给贴身大丫鬟妥善的保管起来。
“香儿,这些日子你还好吧?妙真大师她、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霍锦绣将房里的丫鬟打发出去,拉着顾伽罗的手。低声询问着。
自从她订了亲,崔氏便不许她随意出门。整日待在屋子里绣嫁妆、做荷包,忙得天昏地暗,外头发生了什么,她根本就不知道。
往往都是事情过去好几天了,霍锦绣才辗转听到风声。
年前顾伽罗在安王府大放厥词,得罪了一众贵妇的消息,霍锦绣也是过了元宵节才知道。
正当她急得团团转的时候,又听到了反转的新剧情,弄得她愈发担心。唯恐自己的好朋友受了委屈、吃了大亏。
顾伽罗简单的将‘妙真大师中毒真相’的官方说法告诉了霍锦绣,随后说:“放心吧,我没事儿。你别忘了,我可是堂堂赵国公府的女儿,就算没了大师的宠爱,旁人也不敢给我脸色瞧。”
霍锦绣定定的看着顾伽罗,好一会儿才缓缓点头,“那倒是。更不用说你还有五个厉害的舅舅,和一群能干、霸道的表兄表弟帮你撑腰呢。”
顾伽罗笑了,“我舅舅家的儿子们个个温文尔雅,哪里霸道了?”
好吧,小时候,冯家的表哥表弟们为了她确实做了许多事,纵得她俨然成了京城权贵圈的小霸王。
“对了,今天丹阳公主可能会来。”
霍锦绣和顾伽罗说笑了一番,然后有些犹豫的说道。
“丹阳?哦,是九公主啊,她也要来给你添妆?”
顾伽罗挑了挑眉,略觉意外的问道。
九公主的婚期定在了五月份,圣人给她选了个封号,丹阳,算不得太好,也不太差。
不少权贵都清楚,圣人对九公主的所有恩典,都是看在赵耿的面子上。
毕竟,九公主要嫁的是赵耿独子,她有了体面,赵家才会更风光。
“你有所不知。我母亲和赵耿夫人是同乡,自幼便交好,我们回到京城后,母亲和赵家夫人来往密切,两家也渐渐相熟起来。”
霍锦绣小声的解释道。
顾伽罗点了下头,表示理解。九公主马上要嫁入赵家了,她应该清楚自己的处境,想事先讨好一下未来婆婆也在情理之中。
说曹操,曹操到!
两人头挨着头说着悄悄话,外头便响起了小丫鬟的通传声,“丹阳公主到!”
顾伽罗和霍锦绣一怔,旋即起身相迎。
九公主头瓒凤钗,身着大红绣金线的长袄,下面配了一条白色挑线裙子,娉娉婷婷的走了进来。
“见过丹阳公主!”
顾伽罗和霍锦绣齐齐屈膝行礼。
“起来吧,都不是外人,无需这般客气。”
九公主端着和煦的笑容,虚抬了抬手,让两人起身。
霍锦绣是主人,赶忙将九公主让到主位上坐下。她和顾伽罗则躬身站在一旁。
“哎呀,我都说了,咱们之间很不必这般外道,你们如此拘谨,我都不知该如何与你们说话了。”
九公主举手投足间颇有皇家风范,几次让霍、顾二人‘随意’些,却总不能成功。
眼见两人总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最后她扯出一抹无奈的笑容,“……唉,你们啊~罢罢,左右我来就是想瞧瞧锦绣姐姐,现在人也瞧了,礼物也送了,我也该走了。”
九公主起身,忽又转过头,笑着对顾伽罗说:“顾大奶奶,你陪我出去说说话吧。”
被点了名,不管顾伽罗心里多么不乐意,也只能点头答应。
冲着霍锦绣丢了个‘放心’的眼神,顾伽罗起身跟着九公主出了小院。
“三年不见,顾大奶奶尚安否?”
两人行至霍家的花园,来到一处僻静的亭子里,九公主定定的看着顾伽罗,眼里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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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6章 又一个烂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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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公主殿下记挂,臣妾一切安好。”
顾伽罗不卑不亢,微微欠了欠身,态度标准得堪称完美。
“卓筒井,胡椒种植园,哦,对了,还有珍珠养殖场,”
九公主直直的盯着顾伽罗的眼睛,缓缓的说道,“呵呵,想不到咱们的顾大奶奶居然这么厉害,接连‘发明’了这许多精妙的赚钱法子。”
顾伽罗心头一震,她听出来了,九公主这是意有所指啊。她这么说到底有什么企图?
以为抓住了她顾伽罗的把柄?还是怎样?
顾伽罗脑中飞快的浮现出几种可能,但脸上却丝毫都没有显露出来,略带羞赧的一笑,“公主谬赞了。”
多余的解释一句都没有!
九公主有些气结,顾伽罗的反应,跟她设想的完全不一样。按理说,顾伽罗被她道出了最大的隐秘,应该慌乱或是焦急才对,再不济也会露出惊讶的表情啊。为何会是这般淡然无波?
莫非是她暗示的还不够?
九公主就不是个有耐心的人,能像方才那般端着已经十分不易,这会儿见没有得到预期的效果,不免有些急躁。
向前走了一步,九公主凑到顾伽罗的耳边,低声道:“这里又* 没有外人,你何必假惺惺的演戏?”
顾伽罗适当的露出惊讶的表情,还隐隐带着一丝惶恐,“公主这是何意?莫不是臣妾哪里冒犯了您?若是如此,还请公主大人有大量。原谅则个。”
“你……”还装?!
九公主终于装不下去了,咬牙说:“卓筒井,珍珠养殖场。哈,这些可都是后世的才会出现的东西,顾大奶奶是如何得知的?别告诉我你是恰巧想到的。”
顾伽罗挑了挑眉,语气中难掩委屈,“好叫公主知道,事实确实如此——”
还不等她的话说完,九公主就急吼吼的打断:“行了。我早说了,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就别再说这些糊弄人的假话了。顾伽罗。顾香儿,你我各是什么身份,咱们彼此心知肚明。我知道我过去对不住你,给你留了个不太好的局面。但我、我也想办法弥补了。还有琼儿。我也竭尽所能的帮了她。”
九公主越说越激动,眼底浮现出不正常的红光,“上辈子赵家错待了她,最后害得她惨死郊外,今生我、我就直接命人弄死了赵楚。还有姚希若那个贱人,上辈子我和她同归于尽,今生也数次出手教训她……顾伽罗,咱们才最应该是亲密无间的伙伴。”
九公主的眼神已经有些疯狂。她又向前逼近一步,与顾伽罗几乎脸贴着脸。“顾伽罗,你我有着天下人罕有的奇缘,当然你可能怨恨我,但不管怎么说,我们之间有着任何人都想象不到的秘密。我曾经是你,而你应该也穿越到了后世,变成了我,是也不是?”
顾伽罗微微蹙眉,她倒不是惊讶九公主会猜到这一切,既然自己能洞察到的‘真相’,九公主没道理想不出来。
顾伽罗曾经反复研究过九公主,发现九公主应该不笨,只是太自以为是,太想当然,总能将一把好牌却下得一团糟。
或许,在九公主的骨子里,她就看不起除自己以外的‘土著’。
顾伽罗意外的是,九公主居然就这么大喇喇的找她摊牌。
九公主,她到底想要什么?
以为用这些就能拿捏顾伽罗?还是觉得自己‘敞开心扉、坦诚相告’,顾伽罗就能摒弃前嫌,与她结为盟友?
听听九公主说的这些话,什么叫做‘咱们才最该是亲密无间的伙伴’?
是,她们曾经都是‘顾伽罗’,可这并不意味着她们能成为朋友。
当初顾伽罗污名尚未洗清,处境艰难的时候,九公主曾经释放了善意,但顾伽罗却没有接受,反而用计将她吓走。
如今顾伽罗已经走出了阴霾,有了全新且美满的生活,她更加不会和九公主这种‘事儿精’搅合在一起。
顾伽罗有种预感,九公主定是遇到了大麻烦,否则她不会说出这些有可能暴露秘密的话来。
电光火石间,顾伽罗飞快的整理出头绪,精致的面容上仍是疑惑的表情,“公主殿下,您、您在说什么啊?莫不是您哪里不舒服?还是最近看传奇话本看多了?臣妾听说坊间确实有一些小说,尽是什么鬼怪仙魔的故事,都是些无聊文士臆想出来的段子,很不必当真。”
顾伽罗装着糊涂,苦口婆心的劝着九公主:亲,故事里都是骗人的,您贵为大齐公主,还是多想一些切合实际的事情比较好。沉湎与那些不真实的故事,把自己弄得神神叨叨的,实在不是什么好现象哦。
九公主气结,正欲发火,不想不远处传来说话声和纷乱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九公主咬了咬下唇,压低嗓门说道:“我知道你在装傻,但形势已经十分危急,顾伽罗,难道你就真的不好奇上辈子发生了什么?”
顾伽罗心跳加速,说不好奇是假的,但她却不想因此而被九公主缠上。
仍是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殿下,您、您到底在说什么?”
九公主急得想跺脚,偏偏那脚步声和说笑声越来越近,最后她只得说了句:“你既这般不信我,我也不与你多废话了。对了,好心提醒你一句,这个月京中会发生一起奇案,案子牵涉很广,最后由大理寺审理。”
大理寺?
齐谨之如今就在大理寺任职,九公主这么说,是不是想暗示她,齐谨之会被牵扯到所谓的‘奇案’中?
顾伽罗不动声色,心绪却已经翻滚起来。
说笑声愈发的近了,九公主急忙丢下最后一句话:“还有,我观你面相有异,近期可能会命犯桃花。顾大奶奶,‘他’可是个极好的人,待你更是无比真心,你切莫错过哦~~”
说完这话,九公主重新变回皇家贵女的端庄、高贵,矜持的与顾伽罗说笑。
几乎是同一时间,霍锦绣的堂妹霍锦心陪着几位千金从假山后绕了过来,众人看到九公主,赶忙向前行礼,“见过丹阳公主。”
“不必客气,大家免礼吧。”
九公主柔声说着,态度很是亲和。
顾伽罗冷眼瞧着九公主表演,暗地里已经开始骂上了:靠,什么桃花运?还极好、真心,不会又是你丫给我惹下的风流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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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7章 结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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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九日,霍锦绣十里红妆嫁入了谢家,婚礼十分盛大,大半个京城都被轰动了。
谢家不愧是大齐首富,置办的酒宴奢华无比,饶是京中权贵们见多了市面,也被谢家的大手笔给震住了。
偌大的谢家园林中,富贵牡丹提前几个月便盛开了,数十种名贵品种就那么随意的摆在了院中,一朵朵艳丽的花朵紧挨着,或红、或粉、或黄、或碧,姹紫嫣红宛如一片令人沉醉的花海。
酒席上,但凡是世人能想到的菜品,以及许多人见都没见过的美食流水一样摆了出来,谢家厨子的手艺比起宫里的御厨都不遑多让。
京中各大戏班悉数被请了来,专门在水榭上搭建的戏台子异常华美,戏子、伶人们婉转的声音在水面上飘荡,坐在高台上的宾客们听得如痴如醉。
谢向南的新房位于谢家大宅的西路,三进的院落,一砖一瓦、一石一草都透着精致、雅趣。
屋子里一水儿的金丝奇楠家具,百宝阁上放着前朝的精美瓷器,哪怕是随便一副帐幔也都是名贵的贡品。
谢家的种种令人看得眼花缭乱,奢华却不显粗俗,丝毫没有那些盐商的暴发、张扬。
来客们见了暗暗点头,是了,谢家不是寻常商贾,《人家可是‘富贵散人’呢。
看到新郎谢向南后,许多人更是忍不住赞叹:好个芝兰玉树、丰神俊朗的少年郎。
小伙子人长得好,气质也好。举手投足间尽显良好的教养,哪里是什么商户子,说他是百年望族出来的世家子也有人信哪。
有些曾经叹息霍锦绣委屈的宾客瞧了。对谢向南再也生不出一丝看不起,反而觉得霍锦绣和谢向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整个喜宴,齐谨之从头参加到尾,同座的还有一些同龄的勋贵子弟。
年少的时候,齐谨之也曾与他们在一起玩闹,后来他跟着父亲去西南大营历练,才渐渐疏远了。
几年不见。大家都变了许多。
尤其是这几年京中风波不断,短短三四年的时间里,前后便有两个皇子谋逆。受牵连的人家不止一个两个。
有的勋贵直接被圣人抄家夺爵,有的则被族诛,有的被降爵罢官。两次大清洗下来,如今还能全须全尾、体体面面的来参加谢家喜宴的‘故旧’并不多了。
旧的家族衰落或消亡了。便有新兴的贵族顶上。
齐谨之发现。除了仅存的一些老朋友,席间还有几个眼生的面孔。
“这位便是齐家大爷吧?小弟萧罡,今年刚随家父从东南任上回京,初次见面,还请齐兄多多赐教。”
说话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相貌是少见的英俊,面皮白净,气质干净。让人一看就忍不住心生好感。
最妙的是,他生得好。身体也单薄,却丝毫没有一丝脂粉气,任谁瞧了,也不会辨不出雌雄,而是会由衷的赞一句:好个玉面俏郎君。
他的声音也好听,没有少年人的青涩、清亮,反而略显低沉,有磁性,听在耳中不免觉得心都要跟着轻颤。
顾伽罗没有在场,否则她定会给出一个恰当的词语来形容年轻人的嗓音——‘低音炮’。
“在下齐谨之,萧公子太客气了,你我有缘结识,赐教谈不上,还是相互学习吧。”
大齐古风盛行,世人都喜好美姿仪。说的直白一些,就是喜好长得好、气质好的人,无论性别。
齐谨之也不免俗,对萧罡这样的气质纯净的美少年颇有好感,笑着问道:“萧公子府上是?”
他的大脑里已经开始搜索京中数得上号的萧姓官员,尤其是刚刚调入京城的新贵。
忽然,一个名字被他锁定——萧道宗,原东海船运司指挥使,曾在东南大营任职,是卫国公一手提拔起来的悍将。今年年初调入京城,任兵部侍郎。
“家父姓萧名讳道宗,新任兵部侍郎。”萧罡直起腰身,提到父亲时,禁不住用上了恭敬的语气。
齐谨之早已猜到萧罡的来历,却还是故作惊喜的说:“竟是萧将军府上的公子,算起来,咱们也是世交了。”
齐谨之倒不是故意攀附萧道宗,他这么说也是有原因的。
萧道宗的父亲是草根,早些年在西南的某个千户所做大头兵,曾跟着齐令先打过仗。
后来因为作战勇猛,接连立下战功,一路升职做了千户,最后被先帝发掘,调回京城入了五军都督府。
萧父十分感念齐令先的提拔,哪怕他比齐令先年长二十岁,但还是十分敬重齐令先。
那时,萧家和齐家的交情还不错。
但随着萧父的亡故,萧道宗又被调去东南大营历练,两家的关系才渐渐淡了下来。
不过,细算起来,萧、齐两家也确实是世交。
齐谨之这么说,颇有几分示好的意思。
萧罡是个心思通透的人,自然听出了齐谨之的言下之意,赶忙笑着说:“是呢,小弟从小就听父亲说起齐家,他常说萧家能有今日,多谢了齐大老爷的提携。今日得见齐大哥,呃,我、我能这样叫你吗?”
萧罡莹白的脸上飞起两团红晕,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腼腆,不好意思的问道。
齐谨之笑得愈发灿烂,“当然可以,都说了是世交,那就是自家兄弟。待喜宴散了,咱们兄弟再换个地方好生说说话,可好?”
“好、好,小弟正有此意。齐大哥乃京中稍有的青年俊彦,小弟倾慕久矣,今日能与大哥畅谈,真是小弟的荣幸。”
萧罡激动不已,一双好看的大眼里流光溢彩,惹得同座的人纷纷侧目。
谢家的喜宴结束了,傍晚时分,齐谨之便收获了新小弟一枚,待到两人从酒楼出来时,齐谨之已经能拍着萧罡的肩膀,亲切的唤他‘四正小弟’了。
“……大哥放心,小弟一定去府上给伯父、伯母请安!”
带着些许醉意,萧罡用力朝着齐谨之的背影挥手。
齐谨之没有回头,只挥了挥右手。
夜色渐浓,月亮爬上了天空,一朵乌云飘了过来,悄悄遮住了一小半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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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8章 天道好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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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锦绣成亲之后,愈发变得活跃起来。
想想也能理解,她是将军之女,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文文静静的待在后院里绣花、吃茶。
之前被母亲拘着,霍锦绣无法自由自在的玩闹。
如今嫁了人,头上没了压制的人,她的本性便渐渐显露出来。
谢家豪富,也是传承几十年的望族,却不似那些世家一样规矩森严。再加上谢向南是次子,不必承袭家业,家族对他的要求就没那么严格。
他只需好好读书,给谢家挣回个功名来即可。
其它的,全凭谢向南的喜好,愿意在家待着就待着,愿意出去游学就游学,愿意仿照魏晋名士恣意随心也随他。
这样一对小夫妻凑在一起,哪里还会闲得住?
“二爷说了,待清明节一过,我们便出发,先下江南,都说阳春三月下扬州,水乡的美景可不能辜负了。然后再转往洛阳、长安,好好领略一下千年古都的风韵,接着一路向南……”
霍锦绣说得热闹,两只手比比划划,秀美的面容上满是兴奋的光彩。
“很不错的计划,你们夫妻这是要游遍大半个大齐啊。”
顾伽罗见好友满眼的幸福几乎都要溢出来了,~ 打从心底里为她高兴,“不错,真不错,圣人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待你家二爷游历归来,学问上也定能进益不少。”
霍锦绣顽皮的吐了吐舌头,“好啦。你也别拿我取笑了,那、那不过是对外的说辞,我和二爷就是想出去玩玩儿。跟做学问并没有太多的关系。”
顾伽罗失笑,故作认真的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学问不单单在学堂里学习,山野之间、繁华之地,处处皆是学问。你不是跟着去憨吃傻玩儿的,而是去照顾夫君,陪他去游学。切记切记!”
霍锦绣瞪大了眼睛。愣愣的看着顾伽罗,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扑到她身上。两只手不住的挠着她的痒痒肉,“好啊,好你个顾伽罗,变着法子挤兑我。明明在取笑我。却还要做出一副为我好的模样。真真可恶!看我怎么收拾你!”
“哎哟,手下留情,霍**奶,手下留情啊!”
顾伽罗最怕这个,霍锦绣挠了没两下,她就笑出了眼泪,高举双手大喊‘饶命’。
霍锦绣婚后没少被人打趣、取笑,偏她又不能发作。忍了这许久,终于有了发泄的机会。哪里肯放过?
两个人一个进击,一个闪躲,直接滚做一堆。
闹了好一会儿,两人都累得瘫在大炕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锦绣,一定要幸福。”良久,顾伽罗才低低的说了句。
“我会的,香儿,你也要好好的,别顾忌太多,自己开心才最要紧。”
霍锦绣翻过身来,用手撑着脑袋看向顾伽罗,“香儿,有些事不必强求,还是顺其自然吧。”
顾伽罗眸光闪烁了一下,缓缓点了一下头,“我明白。”
霍锦绣见状,知道她听明白了自己的暗示,想了想,又状似无意的嘀咕了一句,“可别想我阿爹似的,整日里忙得不可开交,那日我回门,他老人家还在城郊忙公事,你说一个光秃秃的公主峰有什么正经公事?”
顾伽罗的心突突直跳,面上却不敢表露,笑着转移了话题,“我何德何能怎么能跟霍将军相比?对了,这次出游,你们预计什么时候回来?”
霍锦绣笑道:“最快今年年底,最迟明年秋天。总不能耽误了我家二爷的秋闱。”
顾伽罗点了点头,又跟霍锦绣说了些闲话。中午时一起用了午饭,又去隔壁西厢和幸福姐妹玩了一会儿,直到日头偏西,霍锦绣才恋恋不舍的告辞离去。
傍晚,齐谨之从衙门回来,进门便看到顾伽罗出神的模样。
“怎么了?不是说今个儿和霍锦绣聊得挺开心嘛,怎么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齐谨之换了家常的长袍,踩着软鞋来到里间,轻声问道。
“姚希若在铁槛庵!”
顾伽罗冷不丁的冒出这么一句话,声音很轻,但语气很是笃定。
“铁槛庵?不能够吧,那里已经被内务府关闭,所有房舍全都推到,庵堂也夷为了平地,”
齐谨之质疑的说道。
顾伽罗摇头,幽幽的说:“地面上的房舍被毁掉了,但地下呢?大爷有所不知,公主峰的主峰下面有一处极隐秘的石室,名曰静心斋,并不在庵堂的地面建筑范围之内。”
静心斋是顾伽罗心中最不愿触及的存在,无尽的黑暗,寂静无声宛如死地,人在里面呆着,用不了半日就会感到恐惧、绝望。
超过一日,人的精神就有可能失控。若是超过两天,就算不死也会精神崩溃,最后变得疯疯癫癫的。
‘顾伽罗’不就被活活吓死了嘛,而顾伽罗本人,若不是将注意力转移,把恐惧化为逃脱的动力,下场估计也好不到哪里。
“静心斋?莫非就是那个——”
齐谨之微惊,一根手指指向顾伽罗,后头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曾经听过外头的流言,说顾伽罗被表姐陷害,刚入铁槛庵就被丢进了暗无天日的石室,险些被逼疯。而那个石室,好像就叫什么静心斋。
顾伽罗闭了闭眼睛,表示就是那个地方。
齐谨之猛地站起身,围着西次间转了起来。
转了一圈又一圈,齐谨之顿住脚步,转身道:“齐姚氏定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而圣人对这个秘密十分感兴趣。阿罗,你猜,会不会跟她那鬼神莫测的医术有关?”
顾伽罗蹙眉,“不止,大爷。我担心,姚希若手里还有底牌,最好不要跟咱们齐家有关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与此同时,几十里之外的城郊公主峰下,黑漆漆的石室里,一个瘦弱的女子正发疯的哭嚎着——
“来人呐,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呜呜,我、我受不了了,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她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显是哭嚎了有一段时间。
然而任凭她怎样哭喊、求饶,都得不到半点回应,整个石室里只有她的声音在回荡。
仿佛,这个天地间只有她一个活物。
过了许久,姚希若瘫软在地上,两只眼睛在黑暗中显得分外明亮,正闪烁着诡异的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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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9章 风起
三月末,顾伽罗没有等得及送霍锦绣出京,她先行一步离开了京城。
清明节将至,齐家阖家赶回洛阳老家扫墓。
顾伽罗早就想去看看儿子,本来和齐谨之议定去年寒衣节的时候回乡,奈何京中诸事繁杂,他们根本就脱不开身。
况那时齐谨之刚刚去大理寺报了道,新差事还没有熟悉过来就请假,实在不合情理,也不合规矩,顾伽罗只得将计划拖延。
这一拖就拖到了清明节。
原本,齐谨之和顾伽罗只想他们夫妻悄悄回去一趟,不必惊动太多人。
谁料有一天夜里,齐令先做了个噩梦。
梦中,早已逝去的齐家老祖宗齐子孺穿着破烂麻衣,虚弱不堪的躺在破败的茅草屋里,仰头就能通过屋顶的大洞看到天空。
忽然天空电闪雷鸣,狂风大作,须臾,倾盆暴雨迎头泼了下来,茅草屋里灌满了水。
雨水一点点的上涨,竟渐渐漫过了黄土炕,炕上的齐子孺大声疾呼,却无人前来相助。
齐令先眼睁睁看着自家老祖宗被雨水吞噬,急得他拼命嘶吼,但却怎么都喊不出来。
最后,齐令先一个年近五十的大男人,竟恨得捶胸大哭起来,那似受+ 伤野兽般绝望的哭声,肝肠寸断,丝丝缕缕的钻入人的耳蜗,让人几近发狂。睡在身边的清河县主瞬间就被吓醒了。
清河顾不得平复自己的心绪,赶忙将齐令先摇醒。
齐令先睁开眼睛。好半晌才清醒过来。
一家大小围坐两侧,静静的听齐令先讲述梦中的场景,听罢。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好半天,齐谨之方缓缓说道:“人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父亲定是想念亡故的先人了,又或者是祖先在给我们这些不肖子孙示警。既是这样,咱们不妨回老家一趟,若是一切无恙,自是千好万好。如若真有什么不妥。咱们也好就地处置,免得酿成大祸。”
齐令先沉着脸,没有说话。
清河县主思考良久。拍板道:“嗯,谨哥儿说的在理。这些年咱们远在京城,不能时常去祭拜祖宗们,已十分不孝。这次咱们就阖家回去一趟:一来祭拜先祖。修缮坟茔;二来请高人帮忙看看风水。若是有哪里不对,也好及时补救;三来嘛,近几年家中大事小情不断,有祸事,亦有添丁进口的喜讯,都该跟祖宗回禀一声!”
说完,清河转头看向齐令先,齐谨之几个也都等着父亲发话。
沉默良久。齐令先方用力的点了下头,道:“也好!”
胡氏听闻此事。想了想,赶忙去找清河县主:“大嫂,此次回乡,我和严哥儿也想一起去。严哥儿马上就要成亲了,于情于理也该给老祖宗报个喜。”
不能怪胡氏迷信,最近三五年间,齐家发生了太多的事。
国公府的爵位没了,祖宗传下来的产业被抄没,整个东齐更是只剩下了一个男丁,西齐虽影响不大,却也没了早日的荣耀。
任谁经历了这些事也忍不住猜测,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惹怒了上天,竟让齐家遭受了这许多挫折?
亦或是这些年子孙不孝,怠慢了祖宗,祖宗们生气了,这才没有庇护后人?!
尤其是齐严之马上要说亲了,紧接着又要科举谋前程,胡氏越想越觉得该回乡去祭拜一下齐家的列祖列宗,好让祖宗们知道,他们家严哥儿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并请求祖宗们好好照顾严哥儿。
同是女人,又都是做人母亲的,清河很能理解胡氏的想法,爽快的应允了:“好,就依弟妹的意思。正好严哥儿的婚期在四月,咱们从洛阳回来也不会耽误了他的喜事。”
胡氏感激的道了谢,然后便命人去书院接回齐严之,准备回乡的事宜。
第三日清晨,齐家大院的正门大开,几辆马车停在门前,数十个精壮的护卫牵着马立在两侧。
不多时,齐令先一家人穿着正装走了出来。
清河县主、胡氏等女眷上了马车,齐令先带领齐谨之、齐恒之以及侄子齐严之牵了各自的马,骑马走在前面。
护卫们齐齐上马,训练有素的将主人们护在中间,一大队人浩浩荡荡的往城门赶去。
路上遇到相熟的人家询问,齐谨之便会客气的回道:“清明将至,吾等欲返乡祭祖!”
祭拜祖宗可是大事,就是皇帝老子也不能干涉,旁人听了都点头表示‘应当的’。
就这样,在行人的侧目中,齐家一家人出了城门,顺着官道一路向洛阳赶去。
“齐令先梦到先人蒙难,恸哭不已,所以携一家老小回老家祭祖了?!”
圣人处理完政务,习惯性的找来赵断鸿询问一些京中的八卦、趣闻,赵断鸿非常了解圣人,将齐家的这桩新闻说了出来。
圣人不禁蹙起了眉头,直觉告诉他,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齐令先是什么人?!驰骋沙场的悍将,死在他刀下的人不知有多少?
这样一个杀人都不会眨眼睛的人,会被噩梦所扰?
不管旁人信不信,圣人是不信的。
沉吟片刻,圣人吩咐道:“去把赵耿给朕叫来。”
赵断鸿赶忙答应:“是!”
不多时,赵耿急匆匆的进了宫。
圣人没有废话,直接下令:“安排几个人去一趟洛阳,仔细给朕盯着齐令先。对了,再好好查一查齐家在洛阳的情况。”
赵耿身为大齐第一特务头子,京城街面上的是根本就瞒不过他的耳目。不必圣人说太多,他就知道了这趟差事的由来,也明白了圣人的意思。
“是,属下谨遵命!”
齐家人出城不足三个时辰,便有一小队人马悄然跟了上去,一路尾随他们前往洛阳。
静月庵也收到了消息,只不过妙真不是听下头人的回禀,而是直接收到了顾伽罗的信。
慢慢将信纸折起来,妙真唤来萧二,“给洛阳那边传个消息,命他们好生保护阿罗。对了,估计阿兄也会派人跟过去,你让咱们的人小心些,赵耿那小子正攒着劲要跟咱们影卫‘过招’呢。”
妙真才不会惦记齐家的火器,她只是不想让圣人轻易的抓住齐家的把柄。毕竟,齐家现在是她的助力之一,她多照看一些也是应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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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0章 经典桥段
“什么?齐家全家都回老家了?”
九公主猛地站起来,一把抓住宫女的袖子,疾声问道,“齐顾氏呢?她也跟去了?”
宫女被九公主的口水喷了满脸,却不敢伸手去擦,强忍着心底的恶心,回道:“是的,齐家男女老幼,包括齐顾氏的两个双生女儿,一起前往洛阳了。”
她不是都说了吗,齐家全家都走了,结果丹阳公主还问顾大奶奶,难道顾大奶奶不是齐家的人?
宫女暗暗翻了个白眼,难怪大家都说伺候九公主不是个好差事。她来了不足一年,好处没得多少,整日里就看着九公主作死作妖作智商,害得她跟着提心吊胆,唯恐哪天就被九公主连累死。
明明什么本钱都没有,明明可以像其它公主一样安静的在宫里待着,可九公主偏不,不是跑去巴结良妃,就是悄悄的去找惠嫔说话,片刻都不肯安分。
宫女们并不是反对自家主子巴结宫里的娘娘们,可问题是,九公主放着最该讨好的正主儿皇后不理,却偏偏去烧一些冷灶。
九公主是不是觉得良妃的皇九子,或者惠嫔的皇十二子更有机会问鼎大宝?
脑子有病吧?!
如果太子真的出了意外,或是不受圣人待见, 九公主想转而投资其他皇子无可厚非。可事实并不是如此啊。
去年被乱民偷袭,随行的人死伤三分之二,太子却还能安然归来。足见他才是真正受老天垂青的真命天子、未来储君。
可恨九公主的眼睛仿佛被屎糊住了,死活看不清事实,平白得罪了皇后和太子妃。
皇后没有明着克扣九公主的份例。可有些事根本无需皇后或太子妃开口,下头自有揣摩上意的人主动帮忙‘分忧’。
亦如现在,她们整个宫殿的人都被明里暗里的挤兑,就是九公主本人,也被御膳房的人暗中刁难了好几回。也不是克扣九公主的饭食,而是但凡有超出份例的要求,御膳房就只有一个词:没有!
……都是琐事。具体说不出有多大的罪过,可就是能让人过得十分不舒坦。
九公主应该也察觉到了,所以这些日子她坚持每日去坤宁宫、东宫。不管皇后、太子妃待她如何冷淡,她也咬牙坚持着赔笑脸、说好话。
见九公主知错能改,宫女们十分高兴,刚想松口气。不想九公主又开始作妖了。
一个马上要出嫁的公主。你不说多打听一些未来夫家的事,却跑去关注几个不相干的人,你到底想干什么?
宫女垂下眼睑,不去看九公主抓狂的模样,心里默默的吐着槽。
“怎么会这样?好好的,齐家为什么要离京?”上辈子好像就没有这样的事啊。
九公主越想越急,最近接连发生的几件事,每一件都跟上辈子截然不同。让她十分不安。
太子居然没死?
齐王也没死,而是疯了?
还有太后。她居然没有趁着皇帝昏迷的机会,一举拿下宫城的控制权,反而任由马皇后肆意妄为?
还有还有……
好几件足以影响朝局的大事全都背离了原有的轨迹,九公主原以为的未雨绸缪一夜之间全都变成了笑话。
如今更害得自己在宫里愈发艰难,俨然成了宫里最不受待见的公主!
“……都、都是姚希若这个贱人的错,对,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九公主不喜欢自我反省,一旦出了什么事,她都习惯将责任推到别人身上。
想了又想,九公主觉得问题都出在了姚希若身上:哼,一个连诊脉都不会的人,居然摇身一变成了神医?说她没有古怪,鬼都不信。
没错,就是因为姚希若这只蝴蝶,许多事都发生了改变。
找到了罪魁祸首,九公主恨恨的骂了几句,心中淤积的浊气消散了许多。
但她还是不肯轻易认输,大事情发生了改变,或许有些小事仍会按照原有的轨迹发展。
唔,想要证实这一点,只需再等几日就好。
一想到那件‘奇案’,九公主的心情竟神奇的好了许多。
“走了就走了,你以为逃离了京城,便能躲过那场祸事吗?没门!”
九公主坐回贵妃榻上,望着窗外树上刚刚冒出的小嫩芽儿,嗤嗤的冷笑起来。
宫女垂首站在一旁,愈发觉得跟着九公主没有前途。她决定了,哪怕将全部的积蓄都孝敬给管事姑姑,也要求姑姑给自己换个主子伺候!
这日,城门口依然喧闹,进城的队伍中,有一辆平实的马车,随着大部队缓缓进了城门。
马车里坐着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白净面庞,五官端正,颌下蓄着短须,算不得多么英俊,却也透着堂堂的正气。
木质车轱辘吱呀呀碾压着青石地板,马车微微的晃动着,男子微眯着眼睛,身体跟着马车晃动的韵律轻轻摇动着。
他看着似是在休息,但大脑却仍在运转着。
此次出京调查冀中雪灾的事情,让他发现了一个问题,即冀中地区的土地兼并十分严重,当地豪族侵占民田,寻常百姓要么投身为奴,要么就沦为了流民。
没有土地,流民滋生,冀中的乱民就不能彻底剿灭。
但土地兼并……这个问题太棘手了,京中的权贵不知有多少人家会牵连其中,如果由他披露出来,还不定得罪多少人。
他,杨继业,堂堂御史,自然不怕得罪人,可、可也不能太过恣意行事。
杨继业的性格圆滑,他的出身也不许他做孤臣。
“唔,再想想,看看有什么办法既能提醒圣人,还不会引来众怒……”
杨继业静静的想着。
忽然,赶车的车夫大喊了一声‘吁’,接着便是一记响亮的马嘶鸣声,马车猛地停了下来。
杨继业一个不妨,身体惯性的向前冲了下,然后重重的撞在车厢上。
“杨四,出什么事了?”
杨继业捂着被撞疼的后脑勺,没好气的骂道。
“老爷,前、前头有个民女跪地喊冤。”
杨四也被吓了一跳,声音颤抖的说道。
“喊冤?”杨继业一怔,他微服回京,一没有差役开道,二没有官兵护送,三没有穿着官服,外头喊冤的民女如何知道他的身份,还特意拦住了他的马车?
“我又不是顺天府尹,你告诉她,想要告状可以直接去顺天府,如果没有状纸,我可以帮她找人写一份。”
杨继业不欲管这事,直接吩咐车夫道。
但还不等车夫将他的话告诉那民女,不远处却有几个彪形大汉追了过来,他们嘴里骂骂咧咧,眼里带着凶光,一看就不是善茬儿。
跪在地上的民女见状,慌忙尖声喊:“救命啊,这位贵人老爷,求您救救民女吧。”
杨继业咬了咬牙,现在好了,哪怕明知道可能是陷阱,他也要闭着眼睛往下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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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1章 在洛阳(一)
一家人紧赶慢赶,总算在清明前一天抵达了洛阳。
齐家现任族长齐令涛,得到消息后,立刻带着家中的子侄前往洛阳城外迎接。
“爹,大伯一家冷不丁的回洛阳,是不是京城又出了什么大事?”
齐令涛的长子齐贤之满脸担忧,凑在父亲的耳边小声问道。
不能怪他多想,齐令先、齐令源这一支久居京城,很少回老家。最近一次回来,也是十多年前,齐令先的父亲齐锵亡故,齐令先、齐谨之父子扶灵返乡,将齐锵的棺椁葬入齐氏祖坟。
四年前,齐家遭遇大祸,除了几百亩祭田外,在洛阳的所有产业都被抄没。
齐令涛一房胆战心惊,又怕被连累,又怕没了生计,几番思量后携家带口的跑到京城投奔齐令先。
结果,在京城住了没一年,齐家接连发生大事。
先是齐令源一房力逼着要分宗,齐令涛收了大长公主的好处,帮着说了些好话,最后促成此事。
原以为自此后便能太平了,谁曾想到,大长公主送给齐令涛的几千两银子还没有焐热呢,齐令源就因为参与谋逆而被满门问罪。
连皇家贵女大长公主都被逼自尽,齐令源堂堂西南大营的将军也被押到菜市口斩首。
整个东齐,最后只有齐勤之、齐勉之两兄弟存活下来。就这样,还是因为齐令先拿出了老祖宗留下来的高祖遗诏。
接二连三的祸事,险些吓破了齐令涛的胆子。生怕自己也被牵连进去。
要知道,他可是收受了东齐许多好处啊。万一有哪笔钱是赃款,齐令涛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楚!
赶忙跟老祖母商量了一通。齐令涛决定还是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为好。
草草的跟齐令先打了个招呼,齐令涛一家几乎是逃难一般,一路跑回了洛阳。
不管怎么说,齐家在老家还有祭田,想像过去一样过富贵的日子是甭想了,但仔细筹算一番,让族人们吃饱穿暖还是没有问题的。
临行前。齐令先还给了齐令涛一笔钱,让他再添置一些祭田,权作族学的费用。免得让族中子侄们断了学业。
另外,齐令涛在京城的时候,先后从大长公主和清河县主那儿零零碎碎的弄了些银钱,总数加起来也颇为可观。至少他们这一房的生活有了保障。
借着给齐令先添置祭田的机会。齐令涛悄悄给自家买了些田产。
就这样,洛阳的齐氏族人总算安定下来,齐令涛的日子尤其悠闲自在。
安稳日子过了才三四年,齐令先却急匆匆的回了京,慢说齐贤之这些小辈心里不安,就是齐令涛也有些惴惴。
但当着儿子的面,齐令涛决不能露出胆怯的一面,他板着脸训斥道:“胡说什么?你大伯梦到了老祖宗。担心老祖宗在那边受了委屈,特意携家小回老家修缮祖坟。什么大事不大事的。去年京中发生了那样的大乱子,你大伯他们还不是丁点儿事都没有?”
齐贤之还是有些担心,撇嘴说道:“做梦?爹,这话您也信?我大伯是什么人?尸山血海闯出来的悍将,心性何其坚韧,他怎么会被区区梦境所扰?”
齐令先、齐令源可是齐家小辈们心目中的大英雄啊,从小就听着他们征战沙场、训练齐家军的故事长大,齐贤之才不会相信这样强悍的堂伯父会像个妇人一样软弱。
分明就是有事嘛,齐贤之自信他的头脑还是很灵光的。
齐令涛伸手拍了儿子的后脑勺一记,咬牙骂道:“小兔崽子,就你聪明啊?!我告诉你,只要有太子爷,你大伯他们一家就不会有事!”
清河县主和马皇后的关系,是齐家最大的保命符,至少齐令涛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齐贤之瘪了瘪嘴,不敢再说什么。
父子的谈话刚刚结束,不远处便传来了踏踏的马蹄声,以及木轱辘碾压地面的声响。
不多时,齐家专属的铁甲护卫率先闯入了众人的视线,他们身后便是高坐马上的齐令先、齐谨之。
齐令涛打点起精神,笑着迎了上去。
“阿兄,回来啦!”
齐令涛亲热的跟齐令先打招呼。
齐令先甩鞍下马,快走几步来到齐令涛近前,扶住他的双臂,笑着说道:“嗯,回来了。春寒料峭的,却还累得阿涛亲来迎接,真是我这个做阿兄的不是了。”
“哪里哪里,阿兄许久不回故里,慢说是小弟我了,就是族人们都十分惦记,今日好容易回来了,岂有不迎接的道理?”
齐令涛能得到老祖母的偏爱,战胜其它兄弟成为族长,他的嘴上功夫起了决定性的作用。最妙的是,他说的好听,脸上的神情也配合得当。
不管心里怎么想,至少让人打眼一看,便会觉得他的所说所话皆出自真心。
哪怕明知道是讨好的假话,经过齐令涛的一番演绎,也让人十分舒服。
“三四年不见,谨哥儿愈发稳重、老练了,听说现在在大理寺做官?哎呀,真不愧是咱们齐家的儿郎,骑马打仗不含糊,转做文官也没问题!这是阿宜家的严哥儿吧,啧啧,果如传说中的那般芝兰玉树、温文尔雅。哟,恒哥儿都长这么高了,上次在京里时,你才这么点儿大,如今都变成大小伙子啦——”
齐令涛将齐谨之兄弟三个逐一问候了一番,又叫过自己的儿子和侄子们,让他们给齐令先见礼,“贤哥儿、义哥儿、蒙哥儿、渊哥儿……你们几个还不赶紧给伯父请安?”
七八个‘之’字辈的年轻人纷纷上来行礼问安。
接着又跟齐谨之兄弟三个相互见礼。
有齐令涛这个八面玲珑的人两边忙活,气氛很是热络,彼此寒暄了好半晌,才一起进了城。
齐家在洛阳的祖宅也被抄没了,后来官府发卖的时候,清河县主特意命人高价买了下来,又留了稳妥的人看守。
如今齐令先一家回来,祖宅的下人得到消息,事先将房舍都打扫干净,一应陈设、摆件也都按照主人的喜好重新安排了一番。
贾氏作为齐家硕果仅存的老祖宗,提前带着孙媳妇、重孙媳妇赶到齐家‘帮忙’。
有没有帮上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个态度。
齐令先、清河县主走进祖宅的时候,看到高堂之上端坐的贾氏,心中竟生出一丝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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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2章 在洛阳(二)
齐家的祖坟位于邙山脚下,占地约三十余亩。
背靠邙山山脉,前面是一条蜿蜒的山溪水,四周林木郁郁葱葱,乃是极好的风水宝地。
据说当年齐子孺发家后,特意请高人踏遍了邙山周遭,千挑万选才挑中了这块山林。
阳春时节,大地复苏,山坡上的已经有了星星点点的绿色,而围绕着一座座坟墓的松柏,则依然葱翠挺拔。
族长齐令涛率领族中众男丁,陪同齐令先一家来到齐氏墓园祭拜先祖。
纸扎的童男童女、吉祥物件一对对的抬入墓地,数十个僧人和道士分左右各自做着法事,姜黄色的纸钱漫天飞舞,齐家人全都身着素净的衣服,肃穆的来到老祖宗齐子孺夫妇坟墓前,虔诚祭拜。
一盘盘特意从南方运来的新鲜果子,一条炸好的鲤鱼,一个大大的猪头,还有诸多祭品,依次排放在墓碑前。
齐令先和齐令涛亲自捧着三根清香为先祖上香,接着又端起酒杯,将上好的惠泉酒洒在泥土里。
望着带着岁月痕迹的墓碑,齐令先默默的祈祷:“老祖宗,您在天有灵,定要保佑齐家能顺利度过此劫啊……”
男人们祭拜完毕,便轮到女人们。
打头的自然是齐家的老祖宗贾氏,紧随其后的是清河县主,她身份最高,一身正式的礼服,衬得她愈发端庄。
顾伽罗和一众堂房妯娌们站在后面,前面的长辈跪拜。她们便跟着跪拜,长辈们起身,她们则跟着起身。
整个墓园里。只有僧道的诵经声和凄婉的唢呐声,所有人都没有说话,无比认真的进行着祭拜仪式。
时近黄昏,祭拜告一段落。
齐令先和一个须发花白的道士围着墓园溜达,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着什么。
那道士手中还拿着个罗盘,走一会便停下来左右看顾,瞧那模样。应该是在堪舆。
齐谨之和顾伽罗则悄悄的离开了人群,来到祖父齐锵的墓前。就在齐锵华丽的坟墓旁边,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土包。没有立碑,只在旁边种了一棵小小的松柏。
“冀哥儿,爹和娘来看你了~~”
齐谨之和顾伽罗蹲下/身子,双双对着那小小的土包。
齐谨之还好些。他到底是男人。眼泪远没有女人那么丰沛。
顾伽罗再也忍不住了,手捂着脸,呜呜的啜泣起来。
她的儿子,她刚出生就夭折的儿子,她连面都不曾见过的儿子,呜呜,原该可以和幸姐儿、福姐儿一起无忧无虑的成长,如今却孤零零的躺在这冰冷的坟墓中。
可怜他小小一个人儿。还未曾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便、便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呜呜……顾伽罗想想就觉得心疼。那种沁入骨髓的悔恨和歉疚再次充满她的胸膛,她的身子都禁不住颤抖起来。
“阿罗,不要这样,冀哥儿也不想看到我们如此悲恸的模样。”
齐谨之赶忙扶住顾伽罗摇晃的身体,轻轻将她的头放在自己的肩膀上,低声说道:“你不必担心,冀哥儿下葬的时候,我特意请了得道高僧为他做法、超度。他干干净净的来到这个世界,又不沾染一点尘埃的离开,来世他定能投生个好人家。如果有缘的话,或许他还能再给咱们做儿子呢。”
顾伽罗抬起头,泪眼婆娑的看着齐谨之,“真的吗?冀哥儿还能回来?”
齐谨之用脸颊轻轻蹭着她的额头,低声道:“会的,只要咱们心诚,老天定会成全咱们。”
夫妻两个心里都明白不可能,却还是忍不住说着自欺欺人的话。
“冀哥儿,都怪娘不好,你别生娘的气好不好?”
顾伽罗默默看着小土包,心里无声的说着,“你再给娘一次机会,让娘可以好好照顾你,好不好?”
“冀哥儿,对不起,娘没有见过你的样子,但你爹爹说了,你长得和二姐一模一样,所以娘照着你二姐现在的模样为你画了幅肖像。娘一会儿就把画像烧给你,你看看像不像?夜里给娘托个梦好不好?告诉娘,你喜不喜欢那幅画像。娘画得好不好……”
顾伽罗一边将纸钱、画像、纸扎的马羊弓箭金元宝等东西点燃,一边絮絮叨叨的跟儿子说话。
齐谨之没有说话,只默默的帮顾伽罗递东西、看火堆。
一大堆的东西在火焰里跳跃,最后化作漫天的黑蝴蝶飘散,直至消失不见。
齐谨之对顾伽罗说:“时候不早了,阿罗,咱们走吧。”
另一边的大部队已经开始准备回城了,他们不好滞留太久。毕竟许多齐氏族人还不知道冀哥儿的存在,齐谨之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横生枝节。
“嗯!”
顾伽罗低头擦了擦眼泪,擤了擤鼻涕,正要站起身,不想蹲的时间太久了,脚麻了,她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齐谨之手疾,赶忙抱住了她,然后扶她站了起来。
夫妻两个立在儿子的墓前,心中默默的说了句:“冀哥儿,以后爹娘再来看你。”
齐谨之和顾伽罗相携出了墓园,紫薇等丫鬟慢慢的跟在后面。
“大爷,谢谢你!”顾伽罗忽然说道。
齐谨之以为顾伽罗是指方才他搀扶她的事,便不以为意的说道:“你我是夫妻,理当相互扶持,不过是伸把手的事,你又何必特意道谢?”
“我不是为了这件事,”顾伽罗扭头看了眼夕阳中的墓园,喃喃道:“是冀哥儿,当初你若坦言相告,我、我肯定受不住……”
齐谨之隐瞒了儿子的事,顾伽罗曾经怨恨过,觉得他太残忍了,怎么能剥夺自己了解真相的权利?怎么能狠心不让她见儿子最后一面?
但她今天才知道,齐谨之的‘残忍’,对她而言,其实是最大的慈悲。
时间是治愈悲伤的良药,隔了七八个月,顾伽罗提起儿子虽然还会心痛,却不会痛不欲生、恨不能死。
顾伽罗更多的会怀念儿子,然后将这份遗憾和感情转移到两个女儿身上。
而且,顾伽罗没有亲眼看到儿子的死亡,没有见到他下葬,所以她还能幻想,想着儿子死的时候并不痛苦、很安详。
有时,她甚至还会觉得儿子或许根本就没死,他只是出了远门或者寄养在了妥善的人家。
齐谨之深深吸了口气,圈住顾伽罗的肩膀,轻声道:“我说了,咱们是夫妻,理当相互扶持。”
“嗯!”顾伽罗轻轻应了一声,与齐谨之一起缓步前行。
然而就在齐家人刚刚离开,便有几个黑影闪入墓园。
“齐令先找人相看风水,还在这里摆了风水大局,你们仔细搜一搜,齐令先不是个信鬼神的人,名义上是摆风水局,实际上还不定藏了什么宝贝!”
领头的黑衣人冷声吩咐道。
“是!”几人齐齐应声,旋即四散开来,循着齐令先和道人行走的轨迹搜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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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3章 明修栈道
季高,洛阳知府,两榜进士出身,一个非常善于钻营的官场老油子。
出身寒门,却因着出色的交际能力,与京城许多世家、权宦乃至不入流的闲人都有联系。
近日,他收到了京中故友的信,请他帮忙照看返乡祭祖的齐令先一家人。
齐令先是何人?
堂堂开国功勋齐子孺的后人,曾经的黔国公,赫赫有名的西南战将。
凡是洛阳土生土长的百姓,提到这一位,就没有不知道的。
季高在洛阳为官多年,自然也听说了这位洛阳走出去的当朝重臣。
更不用说他还有十分庞大的消息网络,京中的各种消息源源不断的送到他的案头,所以,他比市井百姓知道得更多。
比如黔国公曾经的辉煌,比如黔国公府的败落,以及齐家的现状,季高都十分清楚。
也正是因为他什么都知道,所以收到旧友的信后,就有些为难——齐令先早已不是当年的黔国公,虽有个县主老婆,但于整个齐家而言作用并不大。
倒是齐令先的儿子,唔,年纪轻轻就做到了正五品的京官,似乎很有前途的样子。
但、是,季高消息灵通啊,自然也知道了齐谨之为何能接连 升官。
为啥?还不是因为他娶了个厉害的娘子?
啧啧,有妙真大师保驾护航,难怪齐谨之能连升好几级呢。
问题又来了,妙真大师似乎和圣人闹了误会。彻底远离了朝堂,真正变成了一个不问世事的方外之人。
季高不禁怀疑,没了妙真这座大靠山。齐谨之的官儿还能做得顺当吗?
京官不比地方官,在京城,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得罪人。况齐谨之风头太盛,难免招人嫉恨,万一有人趁机落井下石……齐谨之的仕途堪忧啊。
如此一来,齐家真心没有结交的价值。
季高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从不会浪费一丝一毫的力气在没价值的人身上。
但好友的请托他又不能置之不理……唉。真真是好生为难。
“老爷何故叹气?”
季高的妻子关心的问道:“莫不是衙门又有什么疑难之事?”
季高将信交给妻子,“前黔国公齐令先回洛阳老家,谢兄托我多多照看。可、可齐家是非多,我怕无端惹上麻烦啊。”
季妻一目十行的将信看完,思索片刻,轻声道:“妾身不懂外头的事。只是听京中的姐妹提到过。说皇后十分疼爱清河县主,而齐家大奶奶顾氏不但出身豪族,还有五个厉害的舅舅。京中风云多变,但齐令先一家似乎始终都没有受到影响,这其中定然有原因!”
季高眼睛一亮,是啊,他怎么把这些给忘了?
齐家没了妙真这棵大树,还有皇后和太子爷呢。
“夫人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多谢夫人!”
季高故意甩了甩袖子,向妻子行了个夸张的拜礼。
季妻嗔怪的白了他一眼。然后笑着下去给季高准备拜访时所用的礼物。
次日上午,季高身着常服,来到齐家祖宅,命人投了拜帖。
齐令先正好在家与齐令涛说一些老家的事宜,听了下人的回禀,赶忙说道:“有请!”
齐令涛惊喜不已,季知府竟亲自登门拜会堂兄,这是何等的荣耀?
“阿兄,季知府最是个通达的人,听说在京中人脉极广,你不妨与他多接触接触。”
齐令涛见齐令先淡然如常的模样,担心堂兄放不下国公爷的架子,一个言语不注意,得罪了季高,可就不好了。他赶忙悄声提醒道。
齐令先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齐令涛还是不放心,决定留在客厅,一旦堂兄有什么不对劲,他也好及时救场。
随后的事实证明,齐令涛是多虑了,齐令先不是没脑子的棒槌,怎么会做那种平白得罪人的蠢事?
就只见齐令先和蔼可亲的与季高攀谈,堂内的气氛十分和谐。
季高提及京中美景,齐令先就随着他的话题畅谈一番;
季高说起西郊猎场,齐令先就热情的传授骑射技巧;
季高询问市井趣事,齐令先就捡着最新的八卦与他分享。
总而言之,不管季高说什么,齐令先都能妥妥的接下话茬,并且适时的引出新的话题。
宾主两个聊得十分尽兴,观其热闹程度,丝毫都看不出两人是头一次见面。
说着说着,两人愈发熟络,如同相交多年的好友。
既然是‘好友’,齐令先就十分不客气的请季高帮忙,“愚兄今番回乡,一来是祭拜先祖,二来也是想添置一些产业。正巧愚兄看中了城郊的一处作坊,想盘下来,只是那作坊是官府所有,季老弟,你看——”
季高眸光闪烁,不动声色的问:“哦?不知是哪处作坊?”
齐令先故作不在意的说:“城南驿站附近的一个爆竹作坊,呵呵,不瞒季老弟,那个铺子曾经是齐家的产业,四年前被没入官府。愚兄回乡后,偶尔听族人提起,说那作坊一直都没有发卖,如今早已破败不堪,愚兄听了心里十分不忍,这几年家里有了些积蓄,便想着将那铺子买回来。唉,到底是祖宗传下来的,能收回来一个是一个。”
齐令先面带凄然,站起身,郑重的向季高拱了拱手,“还请季老弟成全!”
“竟还有这样一段渊源?”
季高明白齐令先的心情,子孙不肖,累及祖宗,大好的产业被抄没,似齐令先这样骄傲了一辈子的人,定然无法接受。
所以,一有机会,齐令先就会想方设法的赎回祖产。比如此刻他们脚下站着的齐家祖宅,便是齐令先的妻子托人花高价买回来的。
开始季高还以为齐令先会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但听了这话,他不但放了心,还隐隐有些窃喜——嘿嘿,这次府衙又能添一大笔进项呢。
心中已经决定把那个破爆竹作坊高价卖给齐家,季高还是故作为难的说道:“此事乃公务,小弟不好擅自做主,这样吧,待小弟回去查一查,落实了情况,再来回复齐大哥可好?!”
听其言观其色,齐令先有九成把握,相信季高会答应这事。
如此,他的计划便能更快的进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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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4章 暗度陈仓
“什么?齐令先要买那个城南的爆竹作坊?”
洛阳城内,一座普通民宅的堂屋里,身着藏青色箭袖长袍的中年男子坐在上首,居高临下的问:“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小子给我细细的说来!”
堂下黄土地面上跪着一个黑瘦的少年,他恭敬的回道:“小的听说,那作坊原本就是齐家的产业,当年齐家落罪的时候,被官府收走了,不知为何却一直没有卖出去,荒废了四年,作坊里的野草都有半人高了……”
黑瘦少年将打探来的消息详细的回禀一番。
中年男子生得还算周正,偏偏长了个鹰钩鼻,平添了几分阴鸷。
手指轻轻敲着官帽椅的扶手,中年男子说:“齐令先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断不会为了什么祖宗脸面而高价买回一个没用的破铺子。唔,或许那间作坊里藏着什么秘密。”
等等,爆竹作坊?
爆竹?!火药!
中年男子脑中灵光一闪,猛地站起来,高声喊道:“来人!”
嗖嗖嗖!
中年男子的声音方落,便有几个黑影闪了进来,他们齐齐拱手行礼:“属下在!”
“今晚夜探城南,哪怕是掘地三尺,也要将那个作坊给我好, 好的搜检一番。”
中年男子沉声吩咐道,语气中隐约透着不耐烦。
昨夜,他们刚刚在墓园挖了大半夜,只挖出了几个八卦盘。据懂风水的兄弟说,那是用来真邪祟、驱厄运的法器,并没有什么异常。
平白干了大半夜的活儿。却一点收获都没有,作为此次行动的领队人,中年男子不生气、不着急才怪!
“是,谨遵命!”
几个精壮的汉子齐声应答,但他们的眼里却已经冒出了红血丝。
……
天色将晚,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用罢晚饭,齐令先和齐谨之去了书房。
“怎么样?墓园有动静吗?”
齐令先脸色不太好看。如果可以的话,他真不想惊动老祖宗。但为了齐家上下的安危,他、他也只能委屈先人们了。
“嗯。留守墓园的护卫回来禀报,说昨夜有几个黑衣人摸黑混了进去,将明心道人埋下的八卦铜盘全都挖了出来,”
齐谨之沉声说着。语气中带着一丝庆幸。“还好父亲事先考虑周全,故意在墓地外围的山坡上溜达,再加上守墓的几位老兵故意出声惊扰,吓跑了那几人,这才没让他们惊扰了老祖宗们。”
齐令先却不能就此而原谅自己,自责的说:“说到底,还是我等无能,竟用老祖宗做幌子。唉,似我这般。死了都没脸见祖宗们。”
齐谨之既心疼又难过,“父亲——”齐家的事,怎么能怪您?!
齐令先打断他的话,继续他们的计划,“昨儿让他们空手而归,实在有些过意不去。这样吧,我估计今天晚上他们会去城南,你亲自带几个人,抢先埋点东西进去。”
齐谨之躬身应道:“儿子省得!”
父子又商议了一些细节,随后齐谨之带上齐大勇和刘虎,换了身寻常农户的衣裳,避开暗中监视的耳目,悄悄的出了城。
深夜时分,四处静寂无声,十几个黑影灵巧的翻过城墙,一路朝城南驿站飞奔而去。
破败的作坊里,十几人抡着锄头、铁锨,吭哧吭哧的挖着。
房间里的地砖被挖开了,刨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大坑;墙壁被凿穿了,一个窟窿连着一个窟窿;长满荒草的院子里,墙根下,被挖得坑坑洼洼……
直到天色将明,疲惫不堪的某个黑衣人才在柴房的后墙根挖到了一个暗格,暗格里放着一个铁皮匣子,匣子上扣着锁头。
中年男子晃了晃那巴掌大小的匣子,唔,沙沙的,似乎是纸张一类的东西。
“火药配方?”
中年男子心底涌上一股狂喜,忙了一夜的辛苦全都有了回报,他顾不得休息,命手下的人草草将现场还原,自己带着匣子飞快的返回城里。
……
天光大亮,季高命人去齐家传话,“作坊是朝廷所有,市价八百两银子。若齐公有意,可遣得力的管事前往县衙办理手续。”
直娘的,好个黑心的季知府!
齐令先嘴角抽了抽,暗骂了一句,还是让管事拿着银票去了府衙。
一个时辰后,城南爆竹作坊便又重归齐家名下。
齐令先倒还罢了,最兴奋的居然是齐令涛,他收到消息后,亲自带着两个儿子跑到城南,围着作坊指指点点,似乎在规划什么。
果然,正午过后,齐令涛便找了十来个壮丁,直接放火烧掉院中和周遭的荒草,将旧房子推到,重新开挖地基,准备建一个全新的爆竹作坊。
洛阳城内,还是那栋民宅中,中年男子找人打开了铁皮匣子上的铜锁,小心的取出里面的东西。是一张微黄的白纸,上面只有两行字。
中年男子一个字一个字的读着,阴鸷的面容上浮现出狂喜,“哈哈,果然是火药配方!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就在这时,外头有人喊道:“头儿,小武回来了!”
中年汉子赶忙将纸叠好,小心的塞进袖袋里,这才扬声道:“进来吧。”
话音方落,那个黑瘦小子走了进来,回禀道:“齐家买了那作坊后,果然如您猜测的那般,根本就没进去看,直接寻人将房子拆毁了,这会子正放火烧院子里的荒草呢,听说还要重新挖基地,要盖一个新的作坊。”
中年男子冷冷一笑,“哼,东齐埋下的秘密,西齐自然不知道具体位置,所以只好彻底毁掉,省得被旁人知晓!”
齐家的这个反应,从另一方面证实了中年男子的猜测,他愈发笃定手中的配方是真的。而齐令先此次回乡的目的,也正是为了‘毁灭证据’。
然而,就在中年男子沾沾自喜,赵耿都闻讯赶来的时候,京城中正有二十来个人秘密的活动着。
他们先后出入几家青楼、茶馆和赌坊,行动很是隐秘。
每去一个地方,他们都会悄悄的带走几个人。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账目、书信也被有选择的销毁掉了。
齐家在京城的所有消息网络暂时中断,几十年精心训练出来的眼线也全都潜伏下来……齐家,干净得宛如一张白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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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5章 小人物
“父亲,京城的事情都被办完了。”
齐谨之匆匆的走进书房,低声回禀道。
齐令先坐在书桌后,身子靠在椅背上,点了点头。他们费了这么的心思,连老祖宗都惊扰了,若此事再不能成,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手指轻轻敲着椅子扶手,齐令先淡淡的吩咐了一句,“赵耿既然信了,咱们索性把戏唱得更圆满些。这样吧,你再去买两个铺子或是田庄回来。还是老样子,须得是东齐名下的产业。”
齐谨之却有些不解,“父亲,再买个小铺子就好。何必这般大张旗鼓?”
他们齐家首要的目标不是蛰伏吗,处事越低调越好。
世人都觉得齐家败落了,经济窘困是应当的,齐家也习惯了装穷的日子。
猛不丁的拿出大把的银钱,岂不是要招人怀疑?
齐令先听出儿子话里的深意,笑着说:“你在西南做了三年官,谢家的商队每隔一个月就从西南往外运送大批的货物,若说你什么都没捞到,傻子都不信哪。齐家要低调,这是肯定的。但也不能装过了头。博衍啊,宫里那位最是个多疑的人,咱们若是遮遮掩掩的反倒引他怀疑,还不如主动露出一些。”
齐谨之一点就透,忙道:“还是父亲想得周到,儿子明白了。儿子这就去办。有人问起,儿子就说父亲回乡后见祖茔荒寂,深觉对不起先祖。咬牙将家中所有的余钱都拿出来,专门用以赎买齐家的祖产——”
这正好与齐令先‘做噩梦’的说辞遥相呼应,真真假假的才能迷惑世人的视线。
齐令先很满意。又补充了一句:“不拘铺子或是田庄,随意挑选两个,买下后交给齐令涛打理吧。这几年,祖茔多亏他们照料了。”
虽然齐令涛贪财又胆小,不能共患难,但到底是同姓兄弟,只要在自己能力的范围内。齐令先并不拒绝帮他们一把。
再说又不费几个钱,只要齐令涛守好洛阳的族人,多督促小辈们读书、习武。齐氏宗族能繁衍昌盛,齐令先也就满足了。
“……是,儿子省得。”
齐谨之对洛阳的族人说不上喜欢也称不上讨厌,对他而言。这些人都太过陌生。但看在同是姓‘齐’的份儿上,他也乐得大方。
毕竟,齐谨之真心不缺钱,借用他家阿罗的话来说,‘能用钱解决的事就不是什么大事’。
齐令涛平庸,算是个小人物,可有时小人物也能掀起巨大的风浪。
这个道理齐谨之明白,很多聪明人也都明白。
比如杨继业。
“哦。你所说的都是真的?”
他端坐在自家的堂屋里,面前跪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年轻女子。
“好、好叫大人知道。婢子所言句句属实,如有一字半句的谎话,婢子便天打雷劈、不得善终,”
那女子抬起头,姣好的面容上涕泪纵横,配上她纤细的身段儿,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婢子的妹妹无故惨死,临死前她曾经偷偷告诉奴婢,说她不小心听到了主人的秘密,担心会被灭口,结果、结果没两天,婢子那可怜的妹妹便被发现在井中。”
女子哀哀的哭泣着,声音中带着一丝愤怒和恨意,“他们说婢子的小妹是失足坠井,是意外。但婢子不信,明明就是有人害死了她。”
杨继业蹙眉,忽的问了句:“你想要状告主家?”
女子眼中闪过一抹犹豫,挣扎了良久,方用力点头:“没错,婢子、婢子不能让妹子死得不明不白。”
杨继业冷然说道:“那你可知道,《大齐律》有规定,奴告主,无论孰是孰非,奴婢都要先被杖二十。”
这个‘杖’可不是居家小户用的木杖,而是正儿八经的军杖,二十杖打下去,慢说是个柔弱的女子了,就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也挺不住。
所谓‘杖二十’,不过是‘死’的代名词罢了。
女子果然被吓得变了脸色,但很快,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直直的看着杨继业,一字一顿的问道:“但若是主家居心叵测、意图谋逆呢?”
“什么?你说什么?”
杨继业猛地站起来,疾声厉色的问道。
京城安定没几天,怎么又弄出个‘谋逆’?
今天这女子当街拦阻他的车架,口口声声喊冤,杨继业原以为牵扯的案子无非就是受到权贵逼迫或是贪官欺凌,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竟被卷入了这样大的是非中来。
是谁?到底是谁想要害我?
还是有人想借着他杨继业去算计英国公府?
杨继业是英国公府的旁支,虽不是嫡支,却因为聪慧好学,从小就受到了英国公的重视。
这些年更是靠着英国公府一路升至正四品的佥都御史,仕途一片大好,绝对称得上京城数得上号的青年俊彦了。
杨继业与英国公休息相关,自然不想因为自己而连累了家族。
他死死的盯着那女子,眼神很是不善。如果必要的话,他一点儿都不介意杀人灭口。
女子仿佛豁出去了,抬着下巴,坚强的说:“婢子见识浅薄,但也知道,身为朝廷命官,窥探百官**,并以此为要挟,勒索、甚至控制百官,绝对是大忌讳。大人,您说是也不是?”
“窥探百官**?竟有此事?”
杨继业的神色愈发凝重。
这确实不是件小事,一旦披露出来,定会在朝堂之上引起轩然大波。
事情就是这样,圣人想控制百官,先是弄了个锦鳞卫,接着又暗地里设了个锦衣卫,但锦鳞卫也好、锦衣卫也罢,都是暗探的代名词。
这些人无孔不入,时刻监控着官员的一言一行。
文武官员对此深恶痛绝,即便圣人强势,众人私下里也多有微词。
圣人也知道锦衣卫不得人心,对于偶尔跳出来弹劾锦衣卫的耿直之臣,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圣人是君,都不好理直气壮的窥伺群臣的**,如果有臣子敢这么做,那绝对是罪大恶极、图谋不轨!
罪名一旦落实,不但圣人想要此人的性命,就是满朝文武也不会放过他!
杨继业心思百转,他既想知道那人是谁,又恐此事牵连自家或相熟的人家。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女子已经恨恨的说道:“确有此事。婢子妹妹出事前特意告诉婢子的……还交给了婢子一封血书,详细说明了曲进财收集百官秘密的渠道……”
曲进财?
京中有姓曲的权贵或是豪族吗?
杨继业眯起眼睛,大脑飞快的运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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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6章 请求
“哎哟哟,瞧这两个小胖丫头,真真聪明,才多大点的人儿啊,就知道认人了。来来,小幸幸,我是你的老祖,快叫老祖。”
满头银发的贾氏坐在罗汉床上,身子向前倾着,手里拿着个掐丝珐琅缠枝莲纹的小圆盒,不停的在幸姐儿面前晃着。
嘴上说着逗孩子的话,心里却暗暗咋舌:谁说京城齐家败落了?瞧瞧齐顾氏这做派,竟用这么贵重的香盒哄孩子玩儿,这得多有钱才能做出来的败家事啊。
方才贾氏作势要跟幸福姐妹玩儿,幸姐儿的丫鬟便抬出来一个两尺见方的红漆螺钿箱子,打开木箱,一水的好东西映入眼帘。
什么赤金镂空的花球,什么纯银打制的风铃,什么龙眼大小的各色珍珠串子,连最不起眼的小木马、小木梳都是上好的紫檀木制成。
这还不是最让贾氏瞠目的,这些玩具采用的原料就足够贵重了,偏偏上面镶嵌的东西也非凡品。
贾氏粗粗的估算了一下,就这一箱子的玩具,就足够她的涛哥儿一家生活好几年的。
结果这还不算完,贾氏被满匣子的宝贝闪得老眼都睁不开的时候,那两个抬箱子的小丫鬟很是随意的说了句:“唉,这次回洛阳太仓促了,来不及收拾。只随便装了这几个小玩意,真是委屈姑娘们了。”
两个丫鬟还说,似这样的玩具箱子,在京城。幸福姐妹还有好几个。
……天哪,只不过三四年的时间,齐令先他们就恢复了元气?!
贾氏又惊又喜又有些眼红。都是齐家的子孙,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她的子孙们只能依附着京城齐家,从人家手指缝里捡些好处过日子。
可齐二牛(也就是齐子孺老祖宗啦)的后人们却能尽享荣华富贵,哪怕家业败了,还能立刻站起来?!
贾氏的心里顿时不平衡了。
手上的动作便慢了些,掐丝珐琅圆盒被幸姐儿飞快的抢了过去。
小小的圆盒只有女子掌心大小,但幸姐儿的小爪子也不大。满打满算才八个月的娃儿,小手攥起来跟个胖胖的李子一般大小。
手小,力气却不小。小家伙拿出吃奶的劲头,死死的抓着盒子,一边兴奋的呀呀怪叫,一边又指着贾氏叽咕叽咕的说着火星语。
旁人不懂。只当小娃子不懂事在胡乱玩闹。
顾伽罗在一旁却看得分明。小家伙这是在告状呢。
那圆盒是顾伽罗平日里装香料的,因为上面的颜色鲜亮,且个头也不大,幸姐儿便喜欢抓来玩。
顾伽罗见女儿喜欢,命人将圆盒洗干净了,随手塞给了她。
没想到小家伙竟将这小圆盒从京城带到了洛阳,旁的玩具玩玩就丢到一旁,唯有这个香盒她总念念不忘。
伺候的丫鬟们知道幸姐儿的脾气。从不敢从她手里抢东西,平日里也就顾伽罗和齐谨之这对无良父母。时不时的故意抢走她的玩具,然后逗着她说话。
饶是如此,顾伽罗两口子也只是拿着玩具在女儿面前晃一晃,很快就还给她。
今个儿贾氏从幸姐儿手中拿走了圆盒,却始终不归还,幸姐儿岂有不生气的道理?!
瞧小家伙鼓着腮帮子,气势十足的瞪着贾氏,顾伽罗就忍不住想笑。
这孩子,倒是个不肯吃亏的主儿!
可惜现在还是个奶娃儿,想告状都说不出来。
贾氏好一会儿才发现,看了眼粉嫩圆润的幸姐儿,哭笑不得的对清河县主道:“我没说错吧,这小丫头还真聪明,知道护食儿呢。”
清河县主抱着安静的福姐儿,听到这话,忙笑着说道:“我们家幸姐儿和福姐儿都是极聪明的,性子还有些霸道。偏偏老爷喜欢,说什么这才是齐家的女儿,长大后不怕她们吃亏。”
贾氏暗自撇撇嘴,心道:不就是两个赔钱货吗,还真当宝贝供起来了?
脸上却没有露出来,她转了转眼珠子,顺着清河县主的话说道:“先哥儿说得没错,就是这个理儿。自古咱们女子就立世不易,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唉,就像我那可怜的姝姐儿——”
说着说着,贾氏掏出了帕子,装模作样的在眼角按了按。
清河县主和顾伽罗见状,心中皆有些不喜。贾姝是什么人?怎么能跟他们家的幸幸和阿福相提并论?!
顾伽罗算是看出来了,贾氏哪里是来看孩子的,分明就是来诉苦兼求帮助的。
自己的宝贝被人当做垫脚石,任凭哪个母亲也不会高兴。
顾伽罗笑容不变,唯有眼底一片冷然,冲着幸姐儿的**母赵妈妈使了个眼色。
赵妈妈会意,忙故作为难的低声回禀道:“县主,大奶奶,该给姐儿们喂奶了。”
县主看了眼顾伽罗,了然的点了下头,小心的将福姐儿交给身侧的梁妈妈,“快去吧,小孩子不经饿,可别饿坏了我的乖孙女们。”
两个**母齐齐欠身称是,抱着各自的小主子匆匆走了出去。
幸姐儿和福姐儿的丫鬟们也赶忙跟上,呼啦啦一群人离开了堂屋,方才还热闹的屋子里顿时变得冷清下来。
贾氏有些讪讪,心里暗怪清河县主婆媳不给她面子。
但想到自己还有事相求,只能先忍着,哽咽道:“大好的日子里,老婆子我原不该说这些。可、可姝姐儿实在是太可怜了,今年还不到二十五,却、却憔悴得不成样子。先哥儿媳妇,谨哥儿媳妇,你们都是心善的好孩子,当日不计前嫌的救了东齐的女眷,还好心的将姝姐儿给老婆子我送了回来。老婆子我十分感激——”
贾氏颤巍巍的站起来,竟是要跟清河县主行礼。
清河如何还能坐得住?
她慌忙起身避开,嘴里说道:“老祖宗,您也是要折煞媳妇吗?”
当年在京城,贾氏摆着长辈的谱儿乱搀和齐家的家务事,是她做得不对,所以清河县主能沉下脸来将齐令涛一家赶出去。
可眼前的贾氏,八十五六岁的人了,哪怕是在后世也算难得的老寿星,放在平均寿命不超过五十岁的大齐,根本就是人瑞一样的存在。
这样的老人,连地方官都要敬着,只要她不犯什么天怒人怨的大罪,偶尔做点小恶小错,官府都不会问责。
更不用说族中的晚辈了,清河县主若是受了贾氏的礼,她的名声就别要了。
最要紧的是,贾氏并没有提过分的要求,她只是——
“谨哥儿也不必给她名分,让她在齐家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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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7章 **烦
顾伽罗垂下眼睑,掩住眼底的嘲讽: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们把齐谨之当成什么了?
垃圾回收站?还是弃妇收容所?
顾伽罗不想这么刻薄,可实在是被这一个、两个的极品亲戚气得没了理智。
马家送来的一对楚氏姐妹,变着法的在齐家折腾——
姐姐整日里摆出一副‘你对不起我、你该补偿我’的面孔大唱苦情戏;
妹妹就拿着直率、莽撞当招牌,仿佛在说‘选我吧,我心直口快、没有歪心思,不会危及主母的地位’。
幸好清河县主是个明白人,真心心疼顾伽罗,直接把楚佩和楚玉接到了自己院中,拘在了西侧的小偏院里,根本不让她们在齐谨之或是顾伽罗面前出现。
这次举家回洛阳,县主则命人将楚佩姐妹送回了楚家。理由都是现成的:齐家回乡祭祖,主子们全都走了,家里只有几个粗苯的下人,不好怠慢了娇客。
楚佩羞赧的表示她从未去过洛阳,听闻那里乃千年古都,处处皆是景观、古物,想跟着齐家一起来洛阳游玩几日。
清河县主非常干脆的予以拒绝,“这次回乡是为了祭祖,恐怕没有时间顾及其他闲事。佩姐儿若是喜欢,且等日后再有机会吧。”
竟是一点情面都不给,就差指着楚佩的鼻子说:我们回家是办正经事,哪里有时间陪你玩闹?
楚佩登时臊得满脸通红,眼中还带着不敢置信。她没想到曾经对她颇为和善的清河县主。居然有一天会对她冷眼相待。
许是在清河县主那儿受了打击,齐家仆役送她们姐妹回家的时候,她居然没有异议。沉默的上了马车。
好不容易打发掉了楚氏姐妹,顾伽罗还没有松口气,贾氏就把曾经给她添过堵的贾姝塞了过来。
什么叫‘不必给名分’?
顾伽罗放在膝头上的手掌用力攥紧,贾氏以为她的心思旁人看不出来吗?
哼,好一招以退为进的哀兵之计。真当她顾伽罗是死人还是傻子?
就在顾伽罗快要发作的那一刹,清河县主开口了,“老祖宗。旁的事都好商量,哪怕是再难侄媳妇也会竭尽全力帮忙。但,这事却万万不能。头一个。我们老爷刚刚制定了家规,严令家中男丁四十无子方可纳妾,谨哥儿是顶门立户的嫡长子,更要严格遵守。所以——”
清河县主看了眼顾伽罗。最后目光落到贾氏身上。满是歉意的说道:“谨哥儿的院子里,即便是没名没分的侍婢也不许存在。”
贾氏脸色微变,正欲说话,却被清河县主抢先说道:“再一个,姝姐儿是慎哥儿的未亡人,虽然咱们大齐鼓励寡妇再嫁,但、但谨哥儿一个做人兄长的,岂能、唉。这不合规矩啊。传出去了,更是好说不好听呢。”
兄占弟妻。妥妥的丑闻啊。
清河县主疯了才会答应这样的事。
早在顾伽罗跟着齐谨之在西南同甘共苦的时候,齐令先和清河县主就商量过,除非齐谨之自己死命坚持,否则他们绝不会插手儿子的房内之事。
且为了确保儿子后宅安宁,清河县主还暗自决定,当有不开眼的亲戚主动凑上来提及此事的时候,顾伽罗不好开口拒绝,她这个做婆婆的会主动站出来帮忙。
“……那、那姝姐儿以后可怎么办?”
贾氏傻眼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哭道:“老婆子我都快九十了,今儿闭上眼都不知道明天能不能醒过来。我死就死了,可姝姐儿孤苦无依的又能依仗哪个?”
贾氏似是真的急了,也顾不上仪容,竟直接捉起袖子擦泪。
眼看着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太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清河县主和顾伽罗都坐不住了,纷纷围上来劝解。
清河县主还有个担心,贾氏近日身体不太好,万一老人家一个激动,在他们家出了事,那、那事情可就说不清楚了。
气死长辈的罪名可不是闹着玩的。
偏贾氏根本不听劝,任凭清河县主婆媳两个如何好言抚慰,她都不理不睬,兀自抱着袖子呜呜哭着。
清河情急之下,脱口道:“老祖宗放心,姝姐儿也是齐家的血脉,我断不会不管她的。”
贾氏猛地抬起头,眨着泪眼问道:“此话当真?”
不知为何,面对贾氏灼灼的目光,清河县主竟有种不妙的预感。但话已出口,如同覆水一样再难收回,她僵硬的点了下头,“当、当真。”
贾氏用力一抹脸,抓住清河县主的手腕,继续问道:“你可愿意把姝姐儿当做齐家的女儿,帮她找个稳妥的夫婿,再给她准备些嫁妆,将她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
清河县主的心中瞬间有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她真想一巴掌抽飞抓在腕子上的干枯老手。
不说话就是默许了,贾氏开心的说,“你答应就好。先哥儿媳妇,我就知道你是个心善的好人。姝姐儿交给你,老婆子我就能安心了。哪怕明儿就死了,也能闭上眼睛哪。”
顾伽罗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天哪,她们居然都被贾氏给骗了。
原来贾氏根本就没想着把贾姝塞给齐谨之,她之所以这么说,为得就是逼清河县主或是顾伽罗拒绝。
唯有被拒绝了,贾氏才好提出她的真正要求。
贾氏是长辈,清河婆媳能拒绝她一次,不好拒绝第二次。只要第二次的要求比第一次简单一些、合理一些,清河县主心里再憋屈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好个厉害的老祖宗!
顾伽罗一直都觉得贾氏是个粗鄙、没见识的乡野村妇,是个真正的小人物,不想婆母和她都上了人家的当。
同样惊愕、继而憋屈的还有杨继业。
拿着一份用血写成的资料,逐字逐句的将所有内容研究了一边,杨继业真想让人弄死那个告状的贱婢。
曲进财,曲进财!
难怪杨继业总觉得似在哪里听说过呢,一看材料写的什么青楼、酒肆,他猛然想了起来。
曲进财不是勋贵,也不是京城的贵人,他甚至不是良民,只是某个权贵人家的世仆。
至于是哪个权贵人家,好问题,杨继业笑的扭曲,恨不能撕了这碍眼的‘血书’。
“齐令先,齐大将军,您老这又是得罪了哪个?对方竟使出如此歹毒的伎俩,这是想要你齐氏满门的性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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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8章 吵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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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谨之又通过季高买了一个田庄和一个铺子,毫无意外的再次被宰了。
就像那个爆竹作坊一样,明明市价不过一二百两银子,齐家却花了足足四五倍的价格才买回来。
“无妨,权当破财消灾了。”
顾伽罗听了齐谨之的抱怨,笑着安慰道。
“可不是破财吗,这次回来,单这一项就花了两千余两银子,更不用说还有其它的花销,”
齐谨之苦笑的摇了摇头,他已经听说了贾氏的事,略略有些不快。
他倒不是心疼银子,只是不喜欢被人当成了冤大头。
那个笑眯眯的季高是这样,贾氏居然也这样。
而更让齐谨之心塞的是,自己花了这些钱,买回来的产业居然还要交给齐令涛。
名义上是照顾洛阳的所有族人,事实上,绝大多数的好处却会落到齐令涛这个族长的腰包里。
若齐令涛是个识大体、重大局的坦荡君子也就罢了,偏偏又是个趋利避害的小人,贾氏更是老而不死……想想这一家子办的事,齐谨之就不想便宜了他们。
“大爷心里不痛快?”
顾伽罗抱着福姐儿,小胖丫的头一点点的,显是快要睡着了。顾伽罗不禁降低了声音,“不过是几千两银子,却能免去许多麻烦。大爷为何还要斤斤计较?”
齐谨之皱眉,“我没有不痛快,就是、就是——”
语气中透着几分急躁。他也不知道原因,就是莫名的心烦。
顾伽罗轻轻哄着怀中的女儿,见她终于合上了眼睛。赶忙无声的唤来乳娘,轻轻的将福姐儿交给她。
乳母小心翼翼的接过孩子,冲着齐谨之和顾伽罗屈膝行了礼,然后便抱着福姐儿去了隔壁厢房。
“就是什么?是不是觉得贾氏没有真的把贾姝塞给你而感到遗憾?是不是觉得贾氏打着你的旗号,最后却只是让贾姝外嫁而有些失落?”
孩子不在身边,顾伽罗没了顾忌,声音不禁拔高了许多。
“……阿罗。你、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遗憾、失落?说的我好像多想稀罕贾姝一般。”
齐谨之错愕的看着顾伽罗,见她不似在玩笑,心里堵得愈发厉害。连带着语气也生硬了几分。
“难道不是这样吗?大爷可别告诉我您在心疼银子。呵~大爷素来不看重那些阿堵物,慢说区区几千两银子了,就是舍出更多的银子,您也不曾皱过一次眉。怎么偏偏这次就?”
顾伽罗冷笑连连。眼中满是讥讽。“也是,如果妾身痛痛快快的接纳了贾姝,家里不过是添副碗筷的事儿,根本不必劳烦母亲花费银钱帮她置办嫁妆、将她风光的嫁出去。大爷,也就不必为了这点子钱就愁眉紧锁了。”
齐谨之再愚钝的人也明白顾伽罗话里的意思了,他猛地站起身,冷声问道:“你什么意思?是想说我贪婪美色是真、疼惜银子是假?”
“我什么意思,大爷心里清楚。”
明明自己有了小心思。被她发现了,便恼羞成怒了。还色厉内荏的斥责她,哼,分明就是做贼心虚!顾伽罗这般想着,说话时便夹枪带棒的。
“阿罗,有些话说出来可就难收回去了,你、你还是想清楚再说,没得伤了夫妻情分?”
齐谨之也火了,走到顾伽罗身边,咬牙低声说道。
“果然如此,我就知道你早就起了歪心思,贾姝的事儿是个引子,一下子就把你的龌龊想法给勾了出来。”
顾伽罗凤眸中满是怒火,隐隐的还有几分失望和伤心。
“龌龊?我怎么龌龊了?顾伽罗,你不要太过分!”
齐谨之的脸黑如锅底,措辞也尖锐起了,“你我成亲四年,我待你如何,你、你难道还不知道?!我可曾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倒是你,哼哼,被关入铁槛庵的可不是我!”
顾伽罗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嘴唇颤抖得厉害,不敢置信的看着齐谨之,脚下踉跄几步,最后软软的跌坐在椅子上。
“原来你一直都记着这事,原来我在你心里竟是这个样子,原来、原来你过去说的话都是哄我的……”
顾伽罗喃喃自语着,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悄然滑落。
齐谨之喊出那句话的时候便后悔了,眼见顾伽罗这般伤心,他很不是滋味。
想道歉,可又拉不下脸来。
嘴唇蠕动了几下,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好、好,好你个齐谨之,装了三年,今个儿总算是露出真面目了。齐谨之,你混蛋!”
顾伽罗方才还想着,齐谨之不过是一时气话,待他反应过来,便会跟自己道歉。
毕竟夫妻吵架的时候,怒气燃烧理智,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什么恶毒、诛心的话都能喊出来。往往那些话并不是出自真心,只是气得狠了的口不择言。
可她等了又等,齐谨之非但没有跟自己道歉,还一副理当如此、我没说错的冷漠模样,她的心顿时坠入了万丈寒潭之中。
“……不可理喻!”
齐谨之见顾伽罗哭得伤心,不觉有些心疼和愧疚,可道歉的话始终说不出来,最后一跺脚,一甩袖子,甩门而去。
刚刚走出房门,人还没走到院中,齐谨之便听到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中间还夹杂着顾伽罗歇斯底里的痛骂:“齐谨之,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呜呜,你混蛋,你该死,你个花心的伪君子……”
齐谨之本来还有一丝后悔和愧疚,可听了这些,他不禁攥紧了双拳,头也不回的出了小院。
黄昏,一只鹞子翩然跃入橘色的天空,盘旋了一圈,而后朝着京城的方向飞去。
两个时辰后,京城靠近皇城的某个深宅大院中,宽阔的书房里灯火明亮,一个异常俊美的年轻人端坐在书桌后。
“哈哈,有意思,传说中恩爱无比的夫妻居然也会吵架,不是说两人同甘共苦、生死相随嘛。”
年轻人白玉般莹润的双手展开一张纸条,看清上面的内容后,他不禁勾出一抹冷笑,“啧啧,果然世间最靠不住的就是人心,最易变的是感情。什么海枯石烂、什么情比金坚,都是骗人的鬼话。所有的忠贞,都抵不过本能的诱/惑……唔,火已经烧起来了,我是不是该帮着添把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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