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4章 终于动手了(一)
“齐京观,待会儿到了寿宴上,你可要多加小心啊。【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800】”
阿卓一身正式的民族装饰,色彩艳丽的上衣,黑色的曳地长裙,头上、脖子上和手腕上都带着亮闪闪的银饰,举手抬足间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与展老爷一起走出小院,恰好遇到了同样出门的齐谨之,她故作顽皮的跳到齐谨之身边,瞅着左右无人,低声说了一句。
“哦,对了,别忘了多照看一下我阿爹。”
阿卓又似无意的提了一句。
但齐谨之却觉得,这才是阿卓凑上来跟他说话的重点。
额角抽了抽,齐谨之不再纠结那个‘齐京观’,微微一笑,道:“放心,我定会关照‘自己人’的。”
自己人三个字咬得格外清楚,阿卓向来清澈无垢的大眼里闪过一抹尴尬,揉着鼻子,含糊的说了句:“那是自然,咱们本来就是自己人,对吧,齐大人!”
得,有事齐大人,无事齐京观。
这展阿卓还真是够‘机灵’的啊,谁再说展家二小姐是个傻子,我一定糊他一熊脸。
齐谨之无奈的扯了扯嘴角,“对!”
阿卓得到了齐谨之的许诺,便不再啰嗦,又恢复了没心没肺的傻大姐模样,杀回父亲身边,叽叽喳喳的说着昨日她在街上的见闻,以及买到的稀奇小玩意儿。
驿丞见了,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疑问:府里传来消息,说要重点关照一下展家的这位二小姐,可他左看右看都没有发觉这个傻姑娘有被‘关照’的价值呢。
慢说是驿丞,就是王府里的宁太妃,目光掠过向她行礼的展阿卓的时候,也不禁楞了一下。
这个笑得一脸傻兮兮的女孩,竟是破坏阿娜依大计的主谋?
不像,太不像了!
宁太妃眯起眼睛,掩住眼底流动的异彩,柔声说道:“诸位无需多礼,还请入席吧。”
王府寿宴,宁太妃是主角,只见她一身明艳又不失庄重的礼服,头上戴着凤冠,无比端庄的坐在主位上。
堂下则聚满了西南地界上的女眷,有滇、蜀、黔等地的布政使夫人,也有三地的知府、知县家女眷,还有几处卫所的千户夫人,另外还有几个势力较大的夷族家主夫人。
大家穿着各具特色的服饰,一时间,后堂里百花齐放,端得是富贵锦绣、金玉满堂。
王府也处处都透着一股子喜气。
众女眷按照各自的品级依次给宁太妃贺寿,表面上人人都挂着得体的笑容,无比诚恳的说着祝寿的吉祥话儿,暗地里却是各有是心思。
阿卓的父亲没有官阶,她能进王府赴宴,还是沾了安宣抚使夫人的光,是以,她的位置并不靠前,只是在末席混了个座儿。
这正好称了阿卓的心思,她隐在人群中,悄悄的打量着四周。最后将目光落在了今日的寿星宁太妃身上。
看到宁太妃的第一眼,阿卓就忍不住暗叹一句:好个标致的美人儿。
接着阿卓就不禁心生怀疑,话说,这位宁太妃真的已经四十多岁了?孙子孙女都好几个了?最年长的孙子眼瞅着都要说亲事了?
实在不像。起舞电子书阿卓觉得,以宁太妃的模样,说她今年才三十岁也有人信哪。
再然后,阿卓又有些迟疑,宁太妃真是所有祸事的主使者?她、她真的意图造反?
更不像呐,眼前这美妇,端庄、娴雅,一双杏眼里满是发次内心的慈爱与善良,这样一个换上白衣、坐上莲座就能cosplay观音菩萨的女子,怎么会是一个心思歹毒、奸猾狡诈的野心家?!
不过,阿卓很快就抛开了这些想法,她收到的消息应该不会是假的,阿娜依的阴谋更是她亲身经历,更不可能是假的。
深深吸了口气,阿卓拿出十二万分的精神,无比戒备的留心寿宴上的每一个细节——宁太妃明明是个心怀叵测的毒妇,却能摆出一副温婉贤淑的贤妇模样,足见其厉害!
然而,让阿卓感到不解的是,整个宴会,从开始到结束,竟没有半点异常。
高座上的宁太妃更是和蔼可亲,如果忽略掉她精致的面庞,她就像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慈爱长者。
招呼所有堂客的时候,更是平易近人,记忆更是惊人的好。她能清楚的说出云南布政使夫人是江南人,益州知府夫人有个同胞妹子嫁给了京中的勋贵,甚至还能笑盈盈的恭喜贵州布政使夫人,因为她的嫡长子马上要成亲了……
宁太妃不着痕迹的显示出她对西南各地官员及其家眷的了解,言语却甚是柔和、亲切,让人没有半分的畏惧,反而觉得她是个体贴、周到的长辈。
……厉害!
阿卓默默在心里竖起了大拇指,更加忌惮这位宁太妃。
相较于宁太妃的春风拂面却又不失八面玲珑的出色表现,她的儿媳妇、安南王妃林氏却平凡了许多。
从头至尾,林氏都安静的待在婆婆身边,含笑看着老人家与人寒暄,除非被点名,林氏绝不轻易插嘴。
阿卓摆着手指数了数,整个寿宴里,林氏说话不超过两个巴掌。
阿卓曾经细细的观察林氏,发现她不是藏拙,而是真的老实,或曰木讷。
不过想想也是,王府已经有个强势的宁太妃了,如果再来个厉害的王妃,王府也不用筹谋什么大计了,只这婆媳两个就够闹腾的了。
再者,安南王不同于先王,他是个真傻子,哪怕王府再富贵,真正的世家、望族也不愿跟王府结亲。
林氏出身益州大族,却也只是个旁支嫡女,被嫡支送来做人情。
出身不显,娘家不给力,婆婆霸道,丈夫又不可靠,不管林氏本性如何,她也只能‘木讷’了。
阿卓暗暗将这一幕记在心上,然后继续将注意力放在宁太妃身上。
当然,她还不忘时时与身边的侍女说话。
“前头的宴席可还顺利?”
阿卓微微侧过头,嘴唇微微蠕动,压低了声音询问道。
立在一旁的侍女同样低声的回道:“一切正常,王爷正命王府豢养的戏班为诸贵客献艺。”
萧如圭是个傻子,是个身份贵重的傻子,他不用读书、习武,平日里除了吃喝玩乐也就是吃喝玩乐了。
宁太妃疼儿子,当然也有可能觉得没把儿子生得聪明一些而感到愧疚,对萧如圭那是真的宠溺,从小到大,衣食住行等各方面都力求给他最好的。
别看安南王府地处偏远,但王府的一应陈设、摆件、吃食乃至戏乐等玩意儿都是最上乘的。
宁太妃见萧如圭喜欢听戏,不惜重金从京城挖了几个最好的戏班,又洒出大把的银子从各地采买伶俐的男童,命人自幼教习。
唱戏所用的戏服、道具、乐器等物,更是精益求精。
毫不夸张的说,安南王府的戏班比京城太常寺和教坊还要厉害,称得上大齐最好的戏班子。
今天是宁太妃的寿辰,是王府大喜的日子,王府的戏班出来献艺再正常不过。
阿卓不敢放松警惕,再三吩咐侍女,“你出去和跟着阿爹的人说一声,切莫小心,越是热闹的时候,越容易出事儿。”
侍女答应一声,悄悄的退了出去。
整个过程非常短,也很隐秘,连阿卓左右的邻座都没有察觉。
然而,高座在主位上的宁太妃却似无意的瞥了阿卓所在的角落一眼,唇边绽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阿卓的侍女悄悄的摸去了前庭,刚靠近院子,便听到了震天的鼓乐。
鼓乐声中,还夹杂着咿咿呀呀唱戏的声音,很是清脆婉转。
别说,王府戏子唱得就是好,连不懂行的人听了,也要夸一句‘好听’。
侍女稍愣了下,很快记起自己的差事,快步进了庭院,偷偷混入了正厅的宴席中,找到展老爷的座位,悄声将阿卓的话转述了一遍。
展老爷端着酒杯,正与邻座的禄家家主畅饮,听了侍女的话,眉眼不动,豪气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继续跟禄老爷聊天。
只在聊天的间隙,他为不可察的冲着侍女点了下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齐谨之是朝廷官员,王府安排坐席的时候,特意将他和一众知县、主簿等芝麻官儿安排在了一起。
齐谨之倒没觉得被轻视了,他反而很喜欢这个位次,因为能刚好与展、禄等几家相对而望。
抬眼间,齐谨之刚好看到了阿卓的侍女,心念微动,也愈发警惕起来。
其实不只是他,席上有不少人都暗暗戒备着。虽然绝大多数的人并不信安南王会造反,可小心些总不会出错。
万一今天的宴会是场鸿门宴,他们谨慎些,或许还能逃得活命呢。
在场的宾客,有一大半都死死盯着萧如圭以及他身边心腹的一言一行。
尤其是萧如圭端起酒杯的时候,场内的气氛都有一瞬间的凝滞,大家似乎都在担心:呃,安南王不会摔酒杯吧。
摔杯为号什么的,这个梗真是太常见了。
然而,大家盯人盯得眼睛都要花了,却仍没有等到那个画面。
倒不是说他们多么期待,实在是安南王手中的酒杯就好像楼上的第二只靴子,它一刻不掉下来,众人的心就总悬着。
直至宴席结束,众人的视线都没有离开萧如圭和他的酒杯。
……整场寿宴下来,唯一能尽兴享受的只有萧如圭,这位傻王爷生得白净,养得肥壮,如果他不笑、不说话的时候,就跟普通的富贵胖老爷没啥区别。
可当他裂开嘴笑的时候,一股浓郁的憨傻之气扑面而来,再配上他没有灵动的眼睛和笨拙的动作,任谁也不会怀疑他的‘痴傻’。
“好,好,嘿嘿,今天唱的格外好,热闹!”
萧如圭眯着眼睛、嘴角嘀嗒着口水,傻兮兮的笑道:“有赏,统统都有赏。”
肥嘟嘟的手掌往四下里一划拉,竟是把所有的宾客都划到了‘打赏’的范围之内。
坐在靠前位置的几位布政使、马大将军和安宣抚使等人,纷纷露出无奈的苦笑,被人当成了戏子,对于他们这些贵人来说,是莫大的羞辱。
偏偏是萧如圭的手笔,唉,大家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了下来,他们可是头脑正常的人类,总不好跟个傻子计较吧。
反倒是那些管事们,一边低头哈腰的跟诸宾客致歉,一边诚恳的表示:为了表示歉意,太妃邀请诸位贵客再在新安停留几日,恰巧安南刚刚发现了一座玉石矿,太妃想请大家过去参观。
安南王府豪富,其最大的经济来源便是治下的几个矿场。
朝廷没有给王府收税、铸币、养兵等特权,却格外恩赏,许安南王府挖矿,当然金、银、铜、铁等贵重金属的矿场除外。
王府运气好得逆天,竟挖到了更为值钱的玉石矿。
大齐建国六十年了,天下太平,百姓富足,权贵们渐渐开始崇尚奢靡、享乐,玉石、翡翠等奢侈品也渐渐在权贵圈流行开来。
单单那几个玉石矿,每年的收益就抵得上大齐三分之一的税赋,而这些,全部归安南王府所有。
王府也正是靠着这笔钱,大肆收买人心,结交官宦、权贵,西南地面上的官员们,更是没少拿王府的好处。
管事们嘴上说什么‘参观新矿’,实际上是变相的给诸位赴宴的贵客‘送礼’——既是去参观,少不得要看看采挖出来的玉石原石,若是碰到什么极品好料,少不得要来个‘宝物赠英雄’。
众人听了这话,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王府馈赠的‘宝贝’。
有好处,大多数人自然不会拒绝,但也有头脑清楚的,趁机提出了告辞的要求。
他们想着,王府如果真有企图,定不会轻易让他们离开。
可令人意外的是,王府的管事竟然欣然同意了,还表示有想离开的,王府会安排好送行等事务。
王府这般坦荡,那些提出要离开的人,也不禁有些讪讪,觉得自己是不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原本对王府就有好感的官员们觉得之前对王府的怀疑太没道理了,对于那些散布谣言的坏分子,更是忍不住心生埋怨。
那些人投向马翰泽、齐谨之以及安宣抚使等人的目光就非常不善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大家反而不好直接走人了,就是齐谨之等人,也败在了众人不理解的注视下,纷纷表示会去参观王府的新矿。
后堂的宁太妃,听了下属的回禀,绝美的面容上不禁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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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6章 终于动手了(三)
这天清晨,顾伽罗一起床就觉得有些心悸,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一般。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800小说网(www.800book.net)
“不会有事的,”
萧十三满脸自信的说道,“您的信早就送到了安南,齐大人已然知道了。我的人手也早已全部就位,那边稍有什么风吹草动,我的人便会立时动作起来,头一件事就是将齐大人安全带回乌撒。”
然而正所谓‘关心则乱’,萧十三的话虽有道理,却仍不能安抚顾伽罗,整个上午她都坐立不安,唯恐齐谨之那边有什么情况。
“萧先生以及你属下的本事,我自是知道的,”
顾伽罗这话倒不是恭维,萧十三的能力之强,是她亲眼所见的。
那日她托萧十三给远在新安县的齐谨之送信,她写信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据她估计,萧十三再快,也要傍晚时才能把信送到。
齐谨之收到信、回信,然后再请萧十三在新安的眼线把信送回来,整个过程少说也要大半天、乃至一天的时间。
可到了次日上午,顾伽罗的早饭还没用完,她便收到了齐谨之的回信,言明他已经知道了,并且正在做相应的准备。
顾伽罗又惊又喜之余,还不忘核对齐谨之的笔迹,以及他们小夫妻事前商定好的暗号。
说起暗号,很简单,即在信中有意识的插入几个数字,而这几个数字则代表一个字。
比如齐谨之给顾伽罗写信,他所嵌入的数字组合起来就代表一个‘谨’字。
而顾伽罗给齐谨之写信,插入的数字则代表一个‘罗’字。
这个暗号只有她们夫妻才会知道,可比笔迹什么的更方便防伪。
之所以没有像‘前任’ 那般使用拼音字母或是英文,主要是防着这世上还有其它的穿越者或是什么‘有大造化者’存在。
萧十三拿来的那封信中便含有‘谨’字的数字,顾伽罗没有理由质疑它的真假性。
她由此也亲眼见识了萧十三等人的厉害。
“但事有万一,我就怕大爷——”
顾伽罗抿紧双唇,迟疑片刻,才缓缓道:“萧先生别忘了,大爷他们的对手是个女人,很多时候,看待同一事物时,女人和男人的想法是不同的。”
女人更加善变,也更加感性,尤其当女人玩儿政治的时候,再有城府、再有经验的男人也未必能猜清她的心思。
或许,在许多政客心中不可能发生的事,女人却会觉得正常。
如此的双方较量起来,那些搞了一辈子政治的男人们或许会被一个女人搞得手忙脚乱。
萧十三瞳孔微缩,忽的想起了刚刚收到的消息。
顾伽罗的神经绷得死劲,自然没有放过萧十三脸上的微妙变化。
她的心弦一颤,小心的问了句:“怎么?难道那边真的出了什么事?”
萧十三整理了下思绪,缓缓说道:“也没什么,寿宴一切如常,马翰泽并几位卫所的千户顺利离开了新安县。txt小说下载/唯有宁太妃,冷不丁的邀请众宾客去参观什么新矿。”
莫非那位宁太妃果如顾大奶奶猜测的那般,不按常理出牌,可能会在所有人不防备的时候猛然出手?
顾伽罗眯起眼睛,手指无意识的轻轻搓动着,似是在思考,又似是遇到了什么为难之事。
萧十三不经意的瞥到了她的这个小动作,忍不住眼角一跳,话说,主人每每遇到为难之事,或是凝神思考的时候,就会捻动手指。
莫非……
萧十三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只是这个想法太惊骇,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可他还是忍不住的细细打量顾伽罗。
还别说,顾伽罗长得并不像主人,但眉宇间的神态却颇与主人相似。
如果说顾伽罗是被主人教养长大的,这还能说得通,毕竟潜移默化什么的,学生长得像老师,太正常不过了。
可问题是,据他所知,顾伽罗和主人统共见了几次面,每次见面相处的时间不超过一个时辰,就算主人的影响力再强,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改变顾伽罗的小动作啊。
萧十三强压下心底的惊涛骇浪,继续保持镇定,暗地里却下了决定,有时间他一定好好查一查。
“新矿?唔,安南王府有玉石矿,发现新矿倒也正常……发现了新矿,不说寻人挖矿、闷头发大财,却这般大张旗鼓的邀请诸宾客去参观,”
顾伽罗没有察觉萧十三的异样,而是喃喃自语的思考起来。
忽然她眼睛一亮,猛地一拍炕桌,惊呼道:“挖矿?该死的,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萧十三回过神儿来,追问道:“顾大奶奶可是想到了什么?”
不知不觉间,他对顾伽罗的态度多了几分恭敬。这种恭敬是由内而发的,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顾伽罗兀自沉浸在自己的猜测中,也没有发现萧十三态度的改变。
嘭嘭嘭,她用力捶着炕桌,激动的说道:“矿工,是矿工啊。宁太妃之前的种种表现,无一不是在‘示弱’,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王府没有异心。连最容易下手的寿宴都平白放过了,还不是为了麻痹众人的警惕心?”
萧十三挑了挑眉,他似乎明白顾伽罗的意思了。不过他没有擅自插嘴,而是静静的听她说话。
顾伽罗丝毫没有停顿,快速的说道:“随后又‘大方’的放走了马将军和几位领兵的千户,更是彰显了王府的坦荡和‘清白’,如此,那些宾客们便更不会怀疑王府了。待到去野外参观什么玉石矿的时候,他们就不会过度担心,更不会带太多的护卫随行——”
萧十三适时的插了一句,“据我收到的消息,王府似乎也没有带太多的护卫出行。”三四十人,勉强能保护王府的主子,很难对二三十个官员造成太大的威胁。
“矿工,别忘了,矿场里有矿工啊!”
顾伽罗几乎气急败坏的大声提醒,“王府名下有好几个玉石矿,势必豢养和招募了许多矿工。慢说这些矿工里有没有隐藏训练有素的私兵,就算是普通的矿工也不能小觑。”
挖矿可是个体力活,寻常百姓都干不了,须得要年轻、健壮的男子。
而且吧,常年从事这种劳动,矿工的体力就不用说,性情也不会太软和,尤其是那些监工、小队长什么的,更是彪悍的亡命徒。
这样一批人聚集起来,就是一股不可小觑的武装力量。
“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挖矿要有工具,”顾伽罗声音开始发颤了,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新安方向,喃喃道:“炸开山石的火药,挖掘矿石的铁锹、铁棍、铁锤、锄头——”
这些工具连坚固的石头能都凿开、砸碎,更不用说脆弱的血肉之躯了。
“嘶~~”萧十三倒吸了一口凉气,猛地站起身,定定的看着顾伽罗,“不会吧?宁太妃真、真敢这么做?”
他嘴里说着‘不会’,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
只要照着顾伽罗的这个思路一想,然后再重新回顾宁太妃的言行,就会觉得顾伽罗的猜测再合理不过。
矿工,贵人眼中的贱民,只要运用得当,就会成为一支锐不可当的军队!
“敢?她有什么不敢的?”
九十九步都走了,宁太妃还差那最后一步?
顾伽罗闭了闭眼睛,强令自己镇定下来,用力吐纳了几次,再次睁开眼睛时,她果然没了方才的激动与担心。
“萧先生,我要去新安!”
顾伽罗看着萧十三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
“不行,那里太危险了,而且齐大人临走前不是有交代吗?您不好违背齐大人的意思吧?!”
萧十三神色一变,拒绝得那叫一个干脆利索。
顾伽罗却没有多说什么,只重复了那五个字:“我要去新安!”
她的语气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决然。仿佛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不是征求意见。
如果是在今天以前,萧十三定然不会同意,主人给他的命令是保护好顾伽罗、并听从她的吩咐。他只需确保顾伽罗不受任何损伤即可。
可方才他猜到了某个不可思议的‘真相’,心中不由得对顾伽罗多了几分忌惮和敬畏,不敢对顾伽罗过分生硬和轻慢。
喉结上下滚动数下,萧十三还是艰难的应了下来:“小的、我这就去安排。”
……
却说几百里之外的新安,清晨一大早,矿场里便响起了监工的哨子声、以及矿工们叮叮当当劳作的声音。
几十位养尊处优的贵客们被噪音吵醒,睁开眼睛,望着简陋的帐子,才回想起自己身处的位置。
起床,更衣,草草的洗漱完毕,众人才走出昨夜暂居的木屋,一起朝萧如圭和宁太妃所住的小院走去。
宁太妃母子已经起来,萧如圭玩心大,匆匆吃了几口饭,便领着一群狗腿子去山里打猎。
倒是宁太妃颇有主人的自觉,督促厨娘做好饭食,又吩咐管事们好好招呼诸位贵客。
大家集齐后,按照品级围坐在十来张方桌旁,静静的用了早饭。
管事们得了宁太妃的命令,忙前忙后甚是殷勤的伺候众人用过茶果,然后才领着众人进了矿场。
所谓‘新矿’,其实已经算不得太新,起伏的山脉里,依然挖了好几个大大的矿坑,并且开凿了矿洞和通道。
几百名矿工也已经在这里劳作了一个多月,临时仓房里已经堆了几十块上好的极品翡翠原石。
有的只开了个窗口,露出水润润、绿莹莹的帝王玻璃种。
有的却是将整块翡翠打磨出来,绿、红、蓝、紫等各种颜色都有,晶莹剔透、毫无杂质,无一不是上天最完美的杰作。
而王府所说的参观,也就是观看这些半成品和成品。
毕竟矿坑、矿洞什么的,要么尘土飞扬,要么碎石乱溅,进去了,岂不是污了高贵的客人们的衣袍和鞋子?!
当然,待大家选中各自满意的‘宝贝’后,管事可以带着众人在矿场外围看一看,亲眼见识一下真正的玉石矿(确切说是外围)是个什么样子。
“哇,好美的玉石啊,居然是三个颜色的。”
阿卓的小嘴儿张成了菱形,一双新奇的眼睛几乎要贴到了摆放玉石的架子上,小手想摸却又不敢摸的扎煞着,那模样别提多可爱了。
管事眼中闪过一抹为不可察的鄙夷,嘴上却殷勤的说道,“展二小姐好眼力,这块翡翠有绿、红和紫三种颜色,水头好,颜色正,是最上乘的福禄寿翡翠。不管是做成镯子还是摆件,都是极好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给身边的人使眼色。
身边的人手脚麻利的取来一个锦盒,管事亲自取了那块三色翡翠放进锦盒里,然后连盒子一起捧到阿卓面前。
阿卓惊喜不已,却迟疑着没有伸手。
管事笑着说:“凡是皆讲究一个缘分,库房里上百块原石,展二小姐惟独看中了这一块,显见是与此石有缘。宝剑赠英雄,还请展二小姐不要嫌弃才好。”
“呃,这、这不太好吧,这东西看着就挺值钱的,我就这么收了,是不是有些——”阿卓双手在裙子上用力擦了擦,有些无措的说道。
管事忙道:“太妃寿辰,展老爷和二小姐不辞勤劳亲来贺寿,又奉上了精心准备的寿礼。我们王府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只有这点子石头还算生得了台面,展二小姐若是不弃就请收下吧,好歹是我们王府和太妃的一点子心意。”
人家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若是再不收,就显得矫情了。
阿卓最是个爽快的人,听了这话,便高高兴兴的将锦盒收了下来。
这样的谈话不时在库房里进行着,几乎所有的贵客都收到了一个锦盒,锦盒大小不同,全由盒中装着的玉石大小决定。
就连齐谨之也收获了一份‘回礼’——一块一尺长的玉石,绿白双色,白色的体积大一些,绿色那端还有拇指大小的一块褐紫色斑点。
身边的管事曾经建议,可以请匠人将这块玉石雕琢成白菜模样,而那个褐紫色斑点,便是天然的一只虫儿。
齐谨之听得有趣,便收下了这块玉石。
大家都拿到了心仪的宝贝,管事便领着众人前往矿场参观。
远远的站在外围,看着矿场里尘土飞扬,一群光着膀子、身穿短裤的壮汉吭哧吭哧的劳作着。
诸位官员忍着掩住鼻口的冲动,装模作样的看了一会儿,便暗示管事该离开了。
然而,一路上都表现得十分伶俐的管事却头一回没有领悟贵客的眼神,不但没有带着大家出去,反而抬腿往矿场走去。
众人虽心有不满,但想到刚刚收到的价值连城的宝贝,忍着不耐,跟管事进了矿场。
他们没有察觉,身后的木栅栏门悄悄的关上了,而一群衣衫褴褛的矿工手拿铁锹、铁锤等物,无声无息的围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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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8章 失踪
“你、你们想要做什么?”
走调的尖声,发抖的手指,此刻的于知府,哪里还有半分前日‘训诫’齐谨之时的言辞犀利、大义凛然?!
犹记得那日的于知府仿佛人世间最公正的判官,不偏不倚的帮着安南王府张目。txt小说下载
可今日,面对一群手持疑似采矿工具、实则行凶武器的‘矿工’,于知府顿时化身纸老虎,自以为声色俱厉的斥责,落在众人眼中却是色厉内荏的声张虚势。
“嘁,还能做什么?他们摆明了就是想要造反哪!”
阿卓站在人群中,听到于知府这个近乎白痴的问题,不屑的翻了个白眼,凉凉的说道:“接下来,他们定是要说朝廷无道,皇帝昏庸,朝中奸佞当道,他们安南王要高举义旗、号令大家跟他一起去‘清君侧’了。”
前文说了,阿卓读书不多,但却听了许多书,对于历史上某些叛逆的惯用伎俩,她是门儿清。
齐谨之原本沉着一张脸,右手搭在腰间,无比戒备的看着四周。
听到阿卓的这通话,险些喷笑出声。
好吧,这丫头的嘴巴虽然毒了些,但却句句切中了要害。而她的这番话也彻底诠释了她的性情——大智若愚、大巧若拙!
于知府全身的精神都紧绷着,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面前的大管家,哪里还顾得上旁人的冷言冷语。
他艰难的吞咽了口唾沫,犹待一丝幻想的说了句:“可是新矿有什么困难?管家大可直言相告,本府定会在能力范围内鼎力相帮。”
他一直没有说出‘造反’两个字,不是不信王府有异心,而是想掩饰太平,他的想法很简单,王府想干什么他管不着,但千万别连累他这个无辜人士呀。
笑得宛若弥勒佛的王府大管家立在一群衣衫褴褛的矿工前头,双手抄着,明明笑得那般阳光灿烂,说出的话语却让在场所有的官员们忍不住浑身发颤——
“诸位大人请稍静一静,且听小的说两句话。”
众人何曾喧闹?
现场唯一发出声音的便是壮着胆子的于知府。
但大管家的话音方落,偌大的矿场安静得掉一根针都能听得到。
“……当今天下,朝廷无道,奸佞横行,蒙蔽圣听,祸乱超纲……”
大管家清亮的嗓音在空旷的矿场上空回荡,他的声音并不难听,相反的,甚至还颇有磁性。
然而在场所有官员听了,却只觉得仿佛有什么利器狠狠的刺着耳膜,让他们的心跳也紊乱起来。
天、天啊,安南王府真的想要造反!
朝廷和皇帝不好、朝中满奸臣,接下来,他们是不是就要‘清君侧’了?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安南王府欲‘清君侧’,势必要裹挟他们‘同行’哪。
这可如何是好?
答应?那就是从逆,论罪与谋逆同。
不答应?那就更干脆了,直接人头落地、血溅当场!
在场的诸位官员,尤其是那几位布政使、按察使,无一不是混迹朝堂的老油子,论玩儿阴谋、论政治素养,能甩阿卓不知多少街出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眼前的状况。
答应跟王府一起‘清君侧’,那么等待他们的,不只是自己人头落地,全家、全族、乃至九族都要受牵连。
不是他们瞧不起安南王府、觉得他们一定会失败,实在是纵观历史,藩王谋逆的案例不在少数,可成功者屈指可数。
基本上,所有‘清君侧’的‘忠臣’们,绝大多数都被君王给‘清’掉了,偶尔有成功者也会在史书上留下千古污名,哪怕他的成就极大、功绩堪称大帝,也因着这一绕不过去的污点,世代被人非议。
而安南王,一个傻子,就算是老天给他开了金大腿,也很难获得成功。
不答应,倒是能混个忠烈的名声,可、可他们一家老小就要立时死光光,别忘了,他们家的女眷此刻还在王府做客呢。
众人一个个握紧了拳头,牙齿咬得咯咯响,大脑已经飞快的运转起来,企图想出一个两全之策。
大管家却不管官员们怎么想,继续背诵主子的举事誓言:“安南王忠于皇室、忠于朝廷,欲清君侧,还望诸君秉承忠义,同王爷一起率兵进京勤王。”
“清君侧?敢问安南王,要清哪一个?”
云南布政使姓孟,出身山东大族,他思忖良久,终于做出了选择,他将全部的畏惧压下,一张方正的国字脸上满是肃穆,冷声问道:“勤王?敢问安南王,尔要勤的又是哪位君王?”
他的家小虽然都在云南,可阖族却在山东,且还有一个嫡幼子因为年幼也被留在了老家。
所以,就算他们全家都死在这里,他的血脉也没有断。
他要用一家十来口的性命换取孟氏一族的忠烈之名,他唯一的儿子也能因他而受到朝廷和宗族的照拂,他的父母兄弟也能得个好名声,值了!
用力握紧的拳头,孟大人毫无畏惧的向前迈了两步,昂起头颅,大声叱道:“我大齐开国六十余年,当今圣人临朝,开海运,减赋税,外御强敌、内平灾祸,我大齐国运昌隆、百姓富足,圣人堪为不世之明君,盛世可期,何来‘无道’?朝中诸公,上至内阁首辅,下至寻常小吏,无人不是恪尽职守,哪个又是‘奸臣’?”
孟大人大袖一挥,一指指向大管家身后站着的傻子萧如圭,毫不留情的骂道:“反倒是这如圭小儿,痴傻顽劣,于国无功、于民无利,整日奢靡无度,为祸新安,乃大齐最大的奸臣贼子。如今又要行谋逆此等不忠不义之事,还妄图裹挟我等附逆,呸,我等手刃逆贼还来不及,又岂能做这等不道之事?”
被人如此痛骂,傻子萧如圭没有任何反应,依然挂着傻兮兮的笑容,不时拿袖子擦擦鼻涕,看热闹看得那叫一个尽兴。
反倒是立在他身边的大管家,宛若变色龙一般,脸色先是羞恼的紫红,接着便是漆黑,最后又变成激动的潮红。
强压着胸中的怒火,大管家桀桀怪笑了两声,阴阳怪气的说道:“孟大人好利的口舌,只是不知您的脖子够不够硬!”
他目光掠过其它的官员,冷声问道:“孟大人已经做出了选择?你们哪?!可愿与王爷一起进京清君侧?”
其它的官员下意识的避开大管家的目光,没人像孟大人那般态度鲜明的严词斥责,但也无人点头附和。
唯有齐谨之从人群里走出来,大声道:“孟布政使说得好,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我等深受皇恩,断不会行那等附逆不道之事。”
大管家胸脯剧烈的起伏几下,好容易控制住情绪,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齐谨之,阴测测的说:“齐县令,真是哪儿都有你呀。早些时候你就散布谣言,污蔑我家王爷,然我家王爷和太妃大人有大量,非但没有与你这黄口小儿计较,还大度的请你来参加寿宴,结果你今日又口出狂言,真是‘是可忍恕不能忍’。”
大管家顿了顿,微微抬起右手,喊道:“来人,将齐谨之拿下。王爷欲行大事,且先拿这无知小儿的头颅来祭旗!”
话音一落,从一群破衣烂衫的矿工中闪出几个身着甲胄、手持利刃的王府私兵,他们满目肃杀,浑身散发着一股骇人的气势。
诸位官员瞧了,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直娘的,连全副武装的私兵都出动了,哪个龟儿子说安南王府没有异心?!
阿卓悄悄抽出腰间的暗器,她知道,齐谨之不是个莽撞的人,他既这般,定是有所依仗。
果然,还不等那几个私兵走到齐谨之的近前,齐谨之从袖中掏出一个一指高的小瓷瓶,他神色淡然,标准了目标,直接将瓷瓶往萧如圭站立的方向丢去。
“轰~”
一声巨响,小瓷瓶炸裂开来,升起一团烟雾,呛人的火药气味在矿场里弥漫开来。
早在齐谨之掷出小瓷瓶的那一刹,已经有人大声喊道:“快闪开,这是齐家秘制的‘瓷雷’,杀伤力极强。”
而齐谨之身边的官员们也纷纷抱头躲避,唯恐被爆炸的火药波及。
齐谨之却纹丝不动,接连从袖袋里掏出好几个小瓷瓶,奋力朝大管家和矿工们丢去。
轰~轰~~轰~~
爆炸声此起彼伏,一团团的白色烟雾仿若巨型蘑菇一般在地面上绽开。
大管家护着吓呆了的萧如圭私下里奔逃,矿工和私兵们也躲闪不及,但还是有不少人被炸伤。
一时间,矿场里哀嚎声、呻吟声不断。
齐谨之趁着混乱,赶忙将自己的护卫召集过来,吩咐了一番,又挤到孟大人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孟大人双眼瞪得溜圆,惊讶的看着齐谨之。
齐谨之用力点头,“大人,西南不能乱,云南更不该受战火蹂躏,还请您以大局为重,尽快赶回云南主持大局。”
孟大人心底百味陈杂,在今日之前,他对齐谨之也是颇有怨言的,否则前日于知府训诫齐谨之的时候,他和几位同僚也不会袖手旁观。
但眼下,唯一肯来救他的人,却是齐谨之。
且更让孟大人烫贴的是,齐谨之只字不提一个‘救’字,反而一副求他回去执掌大局的模样,这让久居高位的孟大人很是舒服。
缓缓点了下头,孟大人道:“齐县令,你、你很不错!”
孟大人到底是官场老油子,短暂的感动过后,他很快恢复了往日模样。
只听他沉声道:“我这就回云南,梁知府向来软弱,乌蒙六部,我暂且交由你全权负责。保住了乌蒙,日后我定会为你记功!”
齐谨之并不计较这些,恭敬的回了句:“多谢大人提携,下官定全力以赴。眼下还请您即刻启程,下官已经在沿途安排了人手,他们定会护送大人安全返回云南。”
孟大人满意的点了下头,旋即,他又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蹙起。
齐谨之察言观色,赶忙说道:“王府里也请大人放心,马将军离开前,曾经留下百余人,他们潜伏在城内,一有情况,他们便会冲入客舍,将一众女眷救出新安。”
既然是卖人情的好事儿,齐谨之当然不会忘了自家人,别看马翰泽已经走人了,这并不妨碍齐谨之帮舅舅在西南几位封疆大吏面前刷好感度。
孟大人彻底满意了,赞了马将军几句,便任由齐家的护卫护送着出了矿场。
齐谨之如法炮制,又将其它几位布政使、按察使救出了矿场。
这期间,他时不时的丢出小瓷瓶,将整个矿场炸的坑坑洼洼,矿工和私兵们根本无法靠前。
“哎,齐大人,你、你还有瓷雷吗,给我几个防身呗。”
阿卓护送着展老爷和安宣抚使等几家夷族家主向外撤退,途经齐谨之的时候,舔着脸凑了上来。
齐谨之扫了眼阿卓身后的几位夷族头领,经过某人时,他的眸光闪烁了下,却没有说什么,只默默的从袖袋里掏出了四个小瓷瓶。
“嘻嘻,多谢多谢!”
阿卓满脸惊喜,一手接过瓷瓶,嘴里没口子的道谢。
齐谨之借着递给她瓷瓶的当儿,悄声说了几句。
阿卓瞪大了眼睛,却控制着没有惊呼出来,只无声的询问他:真的假的?你、你不是哄我吧?!
齐谨之缓缓垂下眼睑,无声的给出答案:真的!
阿卓咬牙,默默的将瓷瓶收好,待她回到父亲身边时,又恢复了爽朗、活泼的模样,佯作得意的跟几位家主炫耀:“瞧,齐氏瓷雷,有这几枚神器,咱们定能安然离开安南。”
展老爷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满脸的欣慰与骄傲。
一行人快速的撤出了矿场。
齐谨之不敢耽搁,小瓷瓶的威力虽然大,可也不是没有时效,待慌乱过后,矿工和私兵们反应过来,面对几百人的绞杀,他们也逃不掉。
“走,咱们从另一侧山路突围出去!”
齐谨之领着剩下的七八个护卫,选了个与众人逃离方向相反的小路,直接杀了出去。
几名护卫中,有一人望着齐谨之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森寒的杀意。
待顾伽罗和萧十三及其部下赶到新安的时候,新安已经大乱,城门口上悬挂着好几颗血淋淋的人头,其中,于知府等三四位西南官员赫然在列。
萧十三动用一切关系,百般探查下才得到了齐谨之的下落——
“什么?大爷失踪了?什么叫失踪?他、他怎么会失踪?”
ps:谢谢有玉璇玑亲的谢谢亲们的订阅和支持,那啥,齐氏小夫妻迎来了婚姻生活中的第一个磨难,(*^__^*) 嘻嘻……r1152
第069章 无间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给我仔细的说一遍!”
顾伽罗经过短暂的失态,很快就镇定下来,她长长吐了口气,一字一顿的问道。小说/
新安县的一处不起眼的民居中,主院正堂的廊下,一个衣衫破烂的男子匍匐在地。
听到顾伽罗的问话,他抬起了头,却不敢四处乱看,更不敢偷眼去瞧室内屏风后端坐的女主人。
“好叫大奶奶zhidào,那日大爷与诸位大人一起跟随安南王,哦不,是跟随萧逆去城郊的新矿场……”
男子整理了一番措辞,略带哽咽的说道:“起初还好好的,谁料、谁料想——”
顾伽罗心急如焚,哪里有耐心听这些零碎,不客气的打断道:“说重点!”
男子噎了一下,暗自嘀咕,刚才明明是你要俺‘仔细’说的,俺仔细说了,你又嫌啰嗦,真真难伺候。
心里吐着槽,面儿上却不敢表露出来,男子赶忙说道:“萧逆欲谋反,其手下逼勒大爷和诸位大人附逆,大爷自是严词拒绝,并训斥萧逆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萧逆恼羞成怒,欲谋害大爷,还妄言用大爷的头颅祭旗……”
男子极近简洁的将那日发生的事诉说了一遍,就在顾伽罗又感到不耐烦的时候,他正好讲到了后续:“大爷用‘瓷雷’炸得萧逆阵营大乱,趁机率领小的等几个护卫冲出了矿场,然而。萧逆准备充足,早已悄悄命人将矿场四周包围起来。大爷又将大部分的人借给孟布政使等几位大人,身边只有不超过十人。”
说到这里。男子面部的肌肉剧烈的抖动了几下,显然,接下来要说的内容,是他极不愿回忆的。
但他还是忍着心底残留的恐惧,缓缓的说了出来,“我们从山路突围,不幸却遇到了巡视的王府乱兵。足足有上百人的一个整队——”
后头的话他说不xiàqu了,然而未尽之意大家却都能猜得出来。
10人vs100人:
一边是奔逃的疲惫之师,人生地不熟。且手上没有太多的趁手武器;
另一边是等待已久的伏兵,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等所有有利条件,刀枪剑戟各种武器应有尽有。
两边对上了,就算前者队伍中的成员个个悍不畏死、武艺超群。在种种不利条件下。很难取得胜利。
事实上,慢说是胜利了,就算是从敌人手上勉强逃chuqu也是极为困难的。
顾伽罗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一双明媚的丹凤眼中满是担忧与惊惧,双手忍不住抓紧衣襟,急声道:“大爷怎么样了?可有受伤?”
男子抽搭了下鼻子,带着浓浓的鼻音。悲戚的说道:“大爷率领xiongdi们拼死奋战,然而萧逆的乱兵太多了。而且不远处还有更多的援兵赶来,经过一番血战,,我们被迫留下了六位xiongdi的尸体,只余三个人护着大爷逃了chuqu。”
顾伽罗松了口气,抓着衣襟的手也放了下来。
然而男子的话还没说完,他很快就给了个‘但是’,“但即便有xiongdi们的拼命保护,大爷还是受了伤——”
顾伽罗的心跳差一点儿就停止了,她急切的问道:“什么?大爷受伤了?他、他伤到了哪里?重不重?有没有危险?”
她现在恨不得立刻找到齐谨之,亲眼确认他平安无事。( )
男子艰难的吞咽了下口水,讷讷的说:“大爷的肩头被砍了一刀,伤势不是很重。”
顾伽罗感觉自己又能正常呼吸了。
然而男子又丢出了个‘但是’,“可、可那刀上淬了毒,大爷几近昏迷,小的也正是因为这个,才不得不离开大爷,悄悄潜入城里寻医问药。”
顾伽罗眼前一黑,险些厥过去。
齐谨之失踪已经够让她悬心了,这会儿又听闻他中毒,顾伽罗只恨不得自己来得慢,她若是早一日赶到,齐谨之是不是就能免于这场劫难?
至于齐谨之会不会因为中毒而身亡,顾伽罗却拒绝去想。
男子还在说着,“小的好容易寻了些安南人解读的药丸,按照来路找回去的时候,却发现大爷和其它两位xiongdi已经不见了。小的担心不已,赶紧四下里寻找,然而却始终没有找到大爷的踪迹。小的正担心的时候,便遇到了这几位xiongdi听他们说大奶奶您来了~~”
男子话音一顿,抬起头,不顾逾矩不逾矩的,目光直直的看向屏风后的人影,急声道:“大奶奶,小的求您赶紧去找大爷吧,大爷身上的毒拖延不得啊。”
说完,男子嘭嘭的磕起头来,没几下,青石地板上已经出现了一滩暗红的液体。
“好了,你这样做什么?我比你还想找到大爷呢。”顾伽罗忽的想起一事,“对了,我且问你,大爷身边的两位xiongdi是谁?”
应该不会有那个奸细吧?顾伽罗心里莫名的有种不安,总觉得事情哪里不对劲。
男子如实回道:“齐大勇和封四虎。”
“封、封四虎?”
顾伽罗眉间凸起个大疙瘩,这是怎么回事,齐谨之明明收到了她的示警,为何还要把那个奸细待在身边?
就算他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故意将人留在身边,但也应该在混乱的时候,趁乱将人‘了结’了啊。
齐谨之却故意留着人,还留到了最后关头,难道他就不怕那人会趁机咬他一口?
或许,齐谨之的失踪恰巧与封四虎有关呢。
思及此,顾伽罗又细细的追问道:“郑彪,你离开的时候,大爷具体在什么位置?你可还记得?另外,你总共离开了多长时间?附近可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
男子。也就是顾伽罗口中的郑彪,忙一一回说:“就在矿场东北侧的一处密林中,那里只有几条隐秘的山路。小的全都记得。小的从下山到回去,总共用了一夜外加一个上午的时间。至于周围——”
郑彪凝神想了想,旋即摇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萧逆的乱兵正四处追杀那些官员及其家眷,另外还要控制几条官道,矿场那边只有那百余人留守。但矿场四周群山林立,那一百个人就算全都撒chuqu也不能将全部的山林控制住,所以他们只能一座一座的搜寻。而大爷失踪前所停留的密林他们早就搜寻过了,应该不会调回头来再搜寻一遍。”
郑彪每说一句话,顾伽罗都会细细的琢磨一番。而后忍不住点一下头,表示赞同。
待郑彪说完,顾伽罗才缓声道:“郑彪,你做的很好。我这次来就是为了迎大爷回去。这样。我看你疲乏得紧,你且休息片刻,然后再带领我们去寻大爷。”
郑彪直起腰板,掷地有声的说道:“小的不累,更不用歇息。小的这就领大奶奶和诸位去找大爷。”
顾伽罗不是个冷血无情的主子,心里早已急得冒了火,但还是不想过分压榨一个忠仆。
犹豫了片刻,略带担忧的说:“但你的身体。我看你身上还带着伤呢。”
郑彪嘭嘭捶了下胸脯,表示自己健壮得很。嘴上更是豪气的说:“大奶奶放心,小的身上的这点子伤不碍事的。救人如救火,大爷的伤势耽误不得,大奶奶,咱们赶紧出发吧!”
人家都这么说了,顾伽罗若是再劝说,就显得矫情了。
“好,不愧是齐家军出身的‘铁卫’。”
顾伽罗由衷的赞了一句,而后唤来萧十三,“萧先生,人手都准备好了吗?我要亲去寻找大爷。”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萧十三也算了解了顾伽罗的性情,zhidào这位姑奶奶是个有主意的人,也最是执拗。
面对这样一个人,劝说根本就是浪费口水,与其这样,还不如直接躺平更省力气。
“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能出动!”
萧十三干脆利索的回道。
顾伽罗满意的点了下头,不过她还记得对方并不是齐家(或顾家)的奴婢,客气的道了谢:“这次又要劳烦萧先生了,待救回我家大爷,我们夫妻必定好好酬谢萧先生以及诸位xiongdi。”
萧十三扯了扯嘴角,嘴上说着‘客气’,心里却道:姑奶奶您别总弄那么多幺蛾子就算帮了咱的大忙,酬谢什么的,还是免了吧!
……
萧十三的办事效率果然厉害,说话间,人马、武器、药品和各种应急物品都准备好了。
顾伽罗换了身男装,暗自将她的鞭子缠在腰间,又准备了一些应急的物什,然后便风风火火的出了民居。
跨上马,由郑彪带领,领着二三十个精壮的汉子,一路杀向了城外。
所幸新安早已进入了战时状态,大街小巷充斥着全副武装、杀气腾腾的私兵,否则换做平时,顾伽罗这一行人,定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行至城门口的时候,守城的兵卒甚至都没有拦阻,任由顾伽罗他们扬长而去。
只是路过那几颗血淋淋的人头时,顾伽罗下意识的避开了视线。
她并不zhidào于知府曾经为难过齐谨之,就算zhidào了,顾伽罗也不会在意那些小摩擦。
如今人都死了,脑袋还被割下来悬在城门口示众,顾伽罗见了,只会觉得同情、难过。
毕竟于知府是朝廷官员,面对安南王府的谋逆,他没有选择屈从,就算生前有一些小毛病,但瑕不掩瑜,其本质还是个忠臣,值得人尊敬!
顺利出了城,郑彪辨认了下方向,领着众人抄小路奔向群山起伏的山地。
快马疾驰了一个时辰,就在顾伽罗颠簸得整个人都有些昏眩的时候,郑彪终于‘吁’了一声,拉紧缰绳,缓缓停了下来。
“大奶奶,就是前头那座矮山。”
郑彪手中的马鞭一指不远处的一座山,说道:“一共有五条上山的路,您看咱们是分头行动,还是一起上山。只是现在天色有些晚了,若是把五条路逐一寻找,恐怕天黑也搜寻不完。”
他说话还是蛮有技巧的,虽然给了两个选择,但听了他的话,一般人都会倾向于前者。
顾伽罗抬头看了看天,沉吟片刻,然后做出决定:“三十个人分作五队,分别上山搜寻。郑彪,你和我一队,沿着你下山时走的路搜寻。”
萧十三先提出异议,“顾大奶奶,这样人手太分散了,单个小队里只有六个人,万一遇到什么情况也不好应对。尤其是您,身边的人太少,太危险了。”
顾伽罗想尽快找到齐谨之,根本不听萧十三的话,坚持道:“我不需要人保护,有五个人足矣。萧先生,还是按我说的办吧,这样能快些,左右这座山也不大,大家手里都有信号,一旦遇到了乱兵,第一时间发射信号即可。”
萧十三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败在了顾伽罗决然的目光中,“好吧,还请顾大奶奶万事小心。”
说罢,萧十三开始分派人手,将身手最好的几人分给了顾伽罗,然后自己率领一队,选了一条距离顾伽罗最近的山路,与大家一起上了山。
郑彪头前引路,顾伽罗手扶在腰间,一边警惕的看着四周,一边紧跟郑彪。
走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顾伽罗他们已经进入了密林之中,四周都是茂盛的林木,地上的野草繁茂,几乎淹没了小路。
郑彪手里拿着根竹竿,时不时的拨拉着地上的草丛,嘴里还用齐家军通用的暗号发出鸟鸣。
顾伽罗从齐谨之那儿也听说了一些齐家军的事,对于军中通用的暗号也略有了解。
她竖着耳朵听了听,反复听了好几次,总算听明白了郑彪的意思:大爷,您在哪儿?大奶奶来寻您了!
顾伽罗心念一动,压低了嗓音,轻声喊着:“大爷,大爷,妾身来找您了?您到底在哪儿?大爷——”
前头的郑彪听了顾伽罗的话,唇边勾出一抹笑,嘿,这个傻女人还真‘配合’,有她在,他就不信齐谨之还能忍着不出来。
果然,顾伽罗如此喊了三四遍,前方十几步远的一处大山石那儿便传出了沙沙的响动。
顾伽罗心里一喜,正想加快脚步冲上前。
不想郑彪却抢步上前,几乎是飞跃着跑到山石旁,大喊道:“大爷,是您吗?”
齐谨之艰难的探出半个脑袋,看清来人中果然有顾伽罗的时候,不禁大惊失色,慌忙的冲着她摇手,嘴巴夸张的做出几个口型:阿罗,危险,快跑啊!(未完待续……)
第070章 共患难
“大爷,真的是您?”
郑彪喜出望外,激动得几乎要流出泪来:“呜呜,大爷,小的总算找到您了,您、您还好吗?”
不是他矫情,一个大男人还娘娘腔似的哭天抹泪,他是真的高兴。( 800)
郑彪当然有理由高兴,要知道,王府的宁太妃许下重金悬赏捉拿齐谨之。
安南王府豪富,宁太妃既然都说是‘重金’了,那奖金的金额肯定小不了啊。
干了这一票,没准儿这辈子和下辈子都不会再受穷了呢。
俗话说‘财帛动人心’,这世间就没人会跟钱过不去。再者,郑彪这么做也不全是为了钱,更重要的是为了完成他的‘使命’。
只可惜齐谨之像个琉璃球,郑彪自己都没有察觉,就被齐谨之看出了破绽,郑彪一个没留神,齐谨之和齐大勇两个人就不见了。
至于那个没用的封四虎,早就被郑彪亲手处置了。
没办法,为了能得到齐谨之的信任,他必须这么做。
反正封四虎的身份已经曝露了,留着他非但没什么用处,反而有可能泄露‘主人’的秘密,还是死了最保险。
郑彪心里清楚,齐谨之两个走不远,齐谨之伤口带毒,齐大勇也伤了一腿,就凭他们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逃出这座山。
偏偏这矮山看着不大,真正搜索起来却极为困难,尤其山的另一侧便是一个废弃的矿场,那里遍布矿道、矿坑。
齐谨之和齐大勇若真往那里一藏,别说一百个人了,就是再来一百个人也未必能将他们二人搜检出来。
就在郑彪一筹莫展的时候,顾伽罗这个傻女人居然一头撞了进来。
“……天助我也!”
郑彪心里得意,脚下加快了速度,整个身子都似是要飞起来了,直直的扑向山石后的齐谨之。
别看齐谨之官职小,奈何人家姓‘齐’啊,手里掌握着齐家在西南的所有眼线,人也就罢了,最让宁太妃垂涎的却是齐家经过数十年试验、改进的火药。
像什么‘瓷雷’、‘神枪队’,还有什么‘霹雳燃烧弹’。随便拿出一样,给王府的私兵武装起来,便能将战斗力提高不知多少倍哪。
齐谨之或许不懂具体制作的秘法,但大体的流程还是知道的,所以,宁太妃拿出万两黄金做彩头,要求定要将齐谨之活捉。
郑彪对齐谨之也势在必得,他可是王府安插进齐家的最后一个‘密探’了。
然而,郑彪没想到的是,就在他飞身扑向齐谨之的时候,身边更加快速的闪过一个黑影。
郑彪不禁一愣,心道,这是谁呀,身手竟这般灵敏。
殊不知他这一愣神,更给了对方行动的时间。
但见那黑影抢先郑彪几步,一头扎进了齐谨之的怀里。
“大爷,大爷,你没事吧?听说你受了伤,伤口在哪儿?严不严重?”
顾伽罗双手不停的在齐谨之身上忙活着,四处翻看他的伤口。
齐谨之顾不得询问‘为什么没听他的话而留在乌撒’之类的废话,反手握住她的双臂,疾声道:“阿罗,快走,快点离开这里。”
顾伽罗用力点头,“好好好,咱们一起走。800”
两只胳膊被齐谨之捉住了,她只好用一双眼睛上下扫射着,从齐谨之的脸色,到他身上的血渍,她半点都没有错过。
“不,你自己走,我、我的伤势太厉害,和你一起只会拖累你,到时候,咱们谁也活不成。”
齐谨之眼角的余光瞥到飞奔而来的郑彪,加快了语速。
说罢,他瞅准了空挡,用力将顾伽罗推向一边。
只是他身上原就带着伤,又两三天没有进食,若非凭着一股子精神支撑着,他这会早就爬下了,手上哪里还有力气。
所以,顾伽罗只稍稍摇晃了下身子,脚下连动都没动一下。
齐谨之大急,再也顾不得遮掩,疾声喊道:“阿罗,快走啊!”
顾伽罗很坚持,伸手挽住齐谨之的胳膊,“咱们一起走!”
“哎呀,你、你怎么就不明白呢,”齐谨之急得直跺脚,暗自运气,使出浑身的力气要把顾伽罗推开。
“哈哈哈,大爷您就别白费力气了,大奶奶与您鹣鲽情深,不辞辛劳、不畏艰险的百里寻夫,好容易寻见您,又岂会轻易弃您而去?”
郑彪杀到近前,朗声道:“以小的愚见,您两位还是都留在山上吧。”
他这话表面上依然恭敬,可话里话外却透着一股子调侃,甚至是带一点儿恶意的戏谑。
唔,这可不像是个忠仆该说的话儿啊。
饶是顾伽罗神经粗如水缸,此刻也发现不对劲了。
“郑、郑彪,你、你——”
郑彪一手抽出腰间宝刀,另一只手却拿出一个竹筒,竹筒下端还带着一截引线,他张嘴露出森白的牙齿,咬住那引线,用力一扯,将竹筒往空中一抛。
“嗖~~”
竹筒划过半空,发出一声长长的低鸣,然后嘭的一声爆炸开来。
顾伽罗皱眉,不解的说道:“这不是齐家的信号,郑彪你~~”
郑彪咧着嘴巴,看顾伽罗的神情仿佛在看一个白痴,啧啧有声的对齐谨之道,“大爷,果然娶得好妻哇。”
人够实在,可脑子也太傻了些。
顾伽罗似是明白了什么,无措的看向齐谨之,“大爷,我、我是不是做错了?”
齐谨之眼见那信号在半空中炸开,心知这次他是在劫难逃了,如此,他反倒放松下来。
伸手抚了抚顾伽罗的鬓发,柔声道:“没有,是我连累了阿罗。”
郑彪桀桀怪笑两声,“哟,大爷不愧是性情中人,都这个时候了,还能如此深情款——”
第二个‘款’字还没有说完,他的声音便戛然而止,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敢置信的看向顾伽罗,手里的刀呛啷一声掉落在地上,手颤巍巍的扶向胸口。
胸口那里正明晃晃的插着一支锋利的三棱链子镖,成人男子巴掌长短的镖身深深的没入了胸膛,郑彪没有回头,如果回头的话,或许能看到后背上冒出来的镖尖儿。
而链子镖的另一端却牢牢握在‘傻子’的顾伽罗手里。
“你、你——”郑彪做梦都没想到,他竟会死在一个女人手里,还是个他以为的‘傻女人’。
“哼,真当你家大奶奶我傻啊,连好坏人都分不清?”
顾伽罗稳住下盘,手腕缓缓转动,猛地一用力,将链子镖收了回来。
噗~~
镖身飞离肉体,鲜血从胸膛的伤口喷涌而出,郑彪的身子剧烈的晃动。
也不知道他是因为伤痛,还是因为受到的刺激太过,双腿一软,噗通,他竟手捂着胸口跪在了地上。
“你若真是个忠仆,就不会拼命的劝我一个妇道人家来这荒郊野岭寻找大爷,好歹也要劝上几句,”
顾伽罗拿帕子擦了擦镖上的鲜血,随手将帕子丢到一旁,然后把链子镖一圈圈的缠到腕子上,“我如果不是想通过你找到大爷的下落,在新安县的时候,就命人把你剁碎了喂狗。呸,卖主的东西,牲畜不如!”
顾伽罗经历了这么多,因着京中的提醒,连身边服侍的紫薇都防备着,自是不会轻信一个郑彪。
尤其这人嘴上说的好听,眼中却没有太多的担忧、惊慌,有时还会偶尔流露出得意的神情……破绽多得惊人,顾伽罗是心理强大、且演技卓越,这才勉强顺着郑彪的‘剧本’演了下来。
“呕~”
原以为对方是个傻子,不想自己才是人家手里玩弄的棋子,郑彪的懊恼和羞愤可想而知。
接连吐了好几口血,郑彪轰然一声倒在了地上,一双眼睛死死的瞪着,再也没有合上。
“大爷,这贱奴发了信号,估计萧逆的人一会儿就到。咱们且先找个地方躲一躲吧。”
顾伽罗复又扶起齐谨之的胳膊,急切的说道。
齐谨之微微一笑,这才对嘛,这才是他齐谨之的妻子、他聪明伶俐的阿罗。
方才乍看到顾伽罗傻兮兮的模样时,他不禁一愣,幸而他反应够快,也够了解自己的妻子,不等顾伽罗给他暗示,便迅速投入到角色当中,全力配合。
这才让顾伽罗有机会偷袭成功。
要知道,郑彪此人,身手非常好,否则齐谨之也不会留他在身边。
郑彪武力值高,智商也不低,脑子够灵活,行事谨慎,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是在齐家隐藏最深的密探。
还是齐谨之受伤后,主仆几个仓皇在林间闪躲时,才发现了他的一丝异常,继而对他生出了怀疑。
如果顾伽罗也像齐谨之这般机警、敏锐,郑彪只会更加小心。
反之,当顾伽罗表现得像个心忧丈夫、方寸大乱的寻常内宅妇人,并且一步步按照郑彪的引导落入圈套中,眼见成功在望,郑彪得意之下,难免会放松警惕。
还有,郑彪或许会防备萧十三派来的人,或许防备隐在暗中的齐大勇,甚至还会担心齐谨之会奋死一搏,却唯独不会疑心顾伽罗。
回想当日来乌撒的路上,齐家遭遇王府私兵截杀,面对穷凶极恶的匪徒,顾伽罗都没有动手,而是乖乖的听从齐谨之的安排,任由刘虎等人保护。
包括郑彪在内的不少齐家护卫,他们都潜意识的以为顾伽罗就是个普通妇人,出身高一些、靠山硬一些、脾气大一些,却再无其他厉害之处。
武功什么的,顾伽罗一个女人应该不会吧?
而就是这么一个‘想当然’,郑彪直接送了命!
“翻过山头有个废弃的矿场,那里有许多隐蔽的矿道,咱们可以先在那里躲一躲。”
齐谨之知道轻重缓急,也不迟疑,直接说道。
危机暂时解除,齐大勇从角落里闪出来,匆匆给顾伽罗见了礼。
小队中剩下的其它四人也都围拢过来,他们一边按照顾伽罗的吩咐给其它小队发信号,一边左右查看的警戒着。
顾伽罗简单介绍了下这四人的身份,又提了下萧十三及其下属,然后便唤来一个人,和自己一起扶着齐谨之,快速的朝另一侧赶去。
另外三人抽出两人,一人在前头开路,一人在后面警戒。最后一人则搀着腿脚不便的齐大勇,紧紧跟着齐谨之夫妇。
一行人刚刚离开,便有三四十个人从山脚下飞奔而来,他们赶到山石旁,却只看到了郑彪的尸体。
领头的百户是个三十来岁的壮汉,他蹲下身子探了探郑彪的鼻息,然后又探出二指贴在他的脖颈试了试。
“气息全无,但尸体尚有余温,还没有彻底僵硬,那些人应该没有走远。”
那百户站起来,四下里看了看,在地上发现了一些血迹,他弯腰伸手摸了摸,血没有凝结,定是那些人留下的。
站起身,放目远去,发现前方的小路上还有断断续续的血迹,他不禁勾起唇角,手一挥,“追!”
他一马当先,第一个追了过去。
三四十个手下没有任何声响,全都加快了速度,飞快的尾随百户而去。
萧十三收到了信号,带来手下朝废矿场赶去。
其他人也一样,从四处聚拢过来。
然而,令大家都没有想到的是,齐谨之他们刚刚找到一处可以隐身的矿道,从另一侧赶来的王府私兵也杀到了,直接与萧十三等人对上。
王府的人马不认识萧十三,但也猜想这些人是来营救齐谨之的。二话不说,直接亮出了家伙。
萧十三心急如焚,眼睛四下里乱看,好不容易找到了顾伽罗命人留下的暗号,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不过前头有二三十个强敌,后头还有大队的追兵,萧十三没有把握将这些人全部干掉。
他还担心会自己这边克敌不成,还会暴露顾伽罗等人藏身的地方。
幸而萧十三是个聪明人,紧急状况下也没有丧失理智,他果断的做出决定,直接带领手下朝另一侧的山谷跑去。
另外还要做出‘不是逃跑、而是本来就要往那边赶路’的模样,而‘不小心’发现有追兵后,萧十三又故意生硬的停住脚步,惊慌的左右查看,然后随便选了一条山路就冲了进去。
他这幅模样落在王府私兵眼中,便成了他本来要去山谷,发现敌人后,为了不暴漏主人行迹,故意改道去了旁处。
恰巧两处王府私兵汇集到了一处,两边领头的百户一商量,决定兵分两路,一路杀去山谷,一路则去追赶萧十三等人。
“……呼,他们都走了,”
趴在道口侦查的一个汉子长长舒了口气,低声回禀道。
顾伽罗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跪坐在齐谨之身边,“大爷,我看看你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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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1章 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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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伽罗轻轻解开齐谨之的上杉,露出裹着月白色细麻布的肩膀。起舞电子书
顾伽罗看这布料有些眼熟,俨然就是齐大勇身上穿的外袍,想来应该是齐大勇急着帮齐谨之裹伤口,随手从衣摆上撕下来的布块。
浅色的细麻布上渗透出一块暗红的血迹,面积不小,足足占据了半个肩膀。
顾伽罗忍着心疼,小心翼翼的解开那布条,一圈圈的布条褪去,一股腐臭的味道冲入鼻端。
齐谨之气息时紧时慢,方才那一番折腾,将他仅存的一点力气都折腾没了。如今见到了顾伽罗,又暂时有了藏身的地方,紧绷了两日两夜的神经总算松了下来。
这一放松不打紧,他的身体一软,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死气沉沉的暮气。
“阿罗,让、让他们来弄吧。”
齐谨之闭着眼睛,虚弱的说道:“伤口的毒液还没有彻底清理干净,你、你身子弱,别、别被过了病气。”
事实上,齐谨之是担心伤口太过骇人,会吓到顾伽罗。
“是啊,顾大奶奶,让小的来吧。”
小队中一个面皮儿白皙的壮年男子轻声说道。他是这个小队的头儿,姓金,因最擅长的兵器是一指长的小飞刀,被同伴们戏称为‘金小刀’。
金小刀也是萧十三带来的人手中,唯一懂些医术的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腰间卸下一个长条包袱,将包袱在地上摊开,露出一个个两寸宽、三寸高的长条口袋,每个小口袋里都放着一些小物件。
什么瓷瓶、小刀、成卷的细棉布条,还有一些珍贵的药材。
金小刀先从水囊里倒了些水净手,从某个小口袋里摸出一截人参,用小刀切了薄薄的一片塞入齐谨之口中。
苦涩的汁液滑过口腔,在参片的滋补下,齐谨之的精神好了许多。
顾伽罗却不肯退开,她也没说话,执拗的亲自解开布条,最后露出一个狰狞的伤口。
“嘶~~”顾伽罗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只见齐谨之小麦色的右臂上端有两寸长短的伤口,瞧那大小,应该是刀尖刺入后留下的。
然而这不是最可怕的,最让人看了心惊的是,整个伤口已经发黑,周边的肉翻了开来,露出的肉也有是乌黑一片,又的甚至还在流脓。
顾伽罗本能的涌起一阵恶心,她养尊处优近二十年,不管是在后世的四年,还是在铁槛庵的日子里,她都没有真正的吃过苦,更没有见过如此残酷、血腥的场面。
不过,顾伽罗还是忍住了,她梗着脖子细细的查看了一番伤口,发现伤口及其周边的黑紫足足有巴掌大小,而且还有蔓延的趋势。
齐谨之的右臂早已失去了知觉,现在动一下都非常困哪。
“这是什么毒?我记得给你准备了解毒的丸药,你、你可用了?”
顾伽罗手指轻颤,想抚摸他的伤口却又怕弄痛了他,最后还是慢慢的收回了手。
“好叫大奶奶知道,大爷中的毒应该是西南的一种蛇毒,您给的丸药,小的已经给大爷用了,”
齐大勇让人简单的收拾了自己的伤口,一瘸一拐的凑到了近前,略带庆幸的说道:“说实话,若不是大奶奶事前给备了这么多药,大爷和属下根本就撑不到现在。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只是——”
后头的话他没说,但顾伽罗很快就反应过来。是了,她给准备的都是通用的解毒药和外伤药。
这种药说得好听些就是‘万能药’,对所有的病症都有缓解作用。
但也仅止于‘缓解’。
毕竟不是有针对性的处方药,疗效自然要大打折扣。
所以,齐谨之吃了药,也只是暂缓了毒素的发作,却不能彻底根除,还需要找专业的大夫对症下药。
然而,齐谨之身处危险之中,错过了最佳的救治时间,现在的伤势便有些严重了。
他还能保持清醒,已经是他身体素质强硬了,若是换个文弱一点儿的人,这会儿早就没命了。
“我知道了,”顾伽罗眼底发热,泪花儿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她抬起头,用力眨了眨眼睛,逼退眼中的泪水,略带鼻音的对金小刀说:“金队长,听闻你最善使刀,待会儿麻烦你帮大爷将这块腐肉剜掉——”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竟是再也说不下去。
史上有关公刮骨疗伤,其心志之坚韧,被历代后人称赞。
然而人是血肉之躯,生生挖去一块皮肉,该是怎样的疼痛?
顾伽罗想想就觉得心疼。
她慌忙从袖袋里取出一个荷包,从里面取出几个小瓷瓶。
这些药是她特意准备的,全都是按照‘贺氏医书’里记载的贺家秘法炼制出来的,其中有麻醉药丸、补血丸等,都是关键时候能救人性命的神奇丸药。
“是,小的明白。”
金小刀对顾伽罗颇有些刮目相看,寻常妇人见了这可怕的伤口早就吓得不住尖叫,或是连连作呕,可这位顾大奶奶,还能镇定的让他帮忙‘剜肉’,啧啧,单冲这股子镇定从容、杀伐决断,就很有几分巾帼英雄的气势咧。
顾伽罗吸了吸鼻子,柔声对半昏迷的齐谨之说,“大爷,我帮你疗伤,你不必担心,我特意带了药,不会让你受太多罪的。”
齐谨之艰难的睁开眼睛,目光灼灼的看着妻子,伸出左手,握住她的柔荑,一字一顿的说道:“阿罗,我信你。”
不管是剜肉也好,断臂也罢,他都全身心的信赖她。
再者,齐谨之不是温室里的花朵,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身上受得伤不知凡几,不就是挖去一块腐肉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关二爷刮骨疗伤时尚能镇定自若,他齐谨之比不得这位先贤,却也不是个怂货。
不就是一块肉嘛,割!
齐谨之强打起精神,极力扯出一抹笑,客气的对金小刀说:“金先生,拜托了!”
“齐大爷,您太客气了!”
金小刀从长条包袱里取出一枚食指长的小刀,刀身很薄,刀刃锋利无比,在黑暗的矿道里闪着银白色的寒光。
顾伽罗分神看了一眼,发现那小刀打磨得竟有几分后世手术刀的模样。
回想起萧十三对金小刀的推崇,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
她从几个小瓶中挑出一个瓶口塞着红绸的白瓷瓶,拔出塞子,在掌心倒入一粒小拇指头大小的药丸。
“大爷,这是我准备的麻醉剂,据说是按照华神医的麻沸散残方制成,我实验了几次,效果很不错。”
顾伽罗一边说着一边将药丸送到齐谨之的嘴边,柔声道:“吃了它,大爷便会昏睡过去。”而疼痛什么的,自然也就感受不到了。
当然,待齐谨之醒来,该疼的地方还是会疼的。
齐谨之只当顾伽罗是宽慰他,并没有把麻醉剂什么的当回事。毕竟麻沸散早已失传,现在如果真有那样的奇药,齐谨之定会知晓。
军队里对这种麻醉药的需求是最大的,世上最好的外伤药、止血散剂都在军营里,四大营少将军出身的齐谨之更是缺不了这样的好药。
但为了让顾伽罗安心,齐谨之还是乖乖的将药丸吞下。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药丸刚刚咽下没多久,齐谨之便开始涌上一股困意。
最初他并没有往这方面想,只当自己伤势太重,精神开始出现恍惚,他还用力揉了揉眼睛,努力驱散这股睡意。
然而很快他又发现,自己的手竟越来越不听使唤,眼皮仿佛有千斤重,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整个人便陷入深深的睡眠之中。
顾伽罗小心的凑到他面前,侧耳听了听,齐谨之的呼吸绵长,显是已经沉睡。
“金队长,动手吧。”
顾伽罗虽然相信贺家的祖传秘方,但还是谨慎的用双手把住齐谨之的双臂,以免他感受到剧痛后会胡乱动作,而受更重的伤。
金小刀从长条包袱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到了一些液体在刀身上。
顾伽罗吸了吸鼻子,唔,一股子烈酒的味道。暗自点点头,还别说,金小刀果然够专业,还懂得用烈酒消毒。
给刀具消了毒,金小刀蹲坐在齐谨之身侧,手起刀落,刀锋无声无息的没入手臂。
齐谨之的身体本能的颤抖了下,顾伽罗赶忙加重手上的力道。幸而贺家的秘方果然神奇,齐谨之遭受如此重创,并没有醒来,依然睡得酣熟。
顾伽罗稍稍松了口气。
金小刀手腕灵活的转动,一块核桃大小的腐肉被剜了下来。
顾伽罗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金小刀却镇定自若,围着挖去的腐肉四周继续清理,一小片一小片的腐肉被挖了出来,直至流出鲜红的血,他这才停手。
顾伽罗再看时,发现齐谨之的上臂已经出现了掌心大小的一块凹陷,伤口向下足足凹进去了寸许。
金小刀放下刀,取来金疮药,均匀的洒在伤口上,然后将那一卷白色细棉布取来,小心的给他包裹起来,最后打了个结扣。
终于好了……顾伽罗长长吁出一口气,直至此时她才发现,她的身上早已被汗水打湿了。
“给我水囊!”顾伽罗冲着身侧的一个人招招手。
那人赶忙解下腰间的水囊,双手捧到顾伽罗近前。
顾伽罗从一个白瓷青花的小瓷瓶中取出两粒药丸,撬开齐谨之的嘴巴,和着山泉水一起给为了进去。
“这是上好的补血养气的丸药,最适合大爷服用。”顾伽罗眼角的余光瞥到齐大勇正死死的盯着自己,便轻声解释了一句。
她知道,齐大勇是齐谨之最信任的人,今番齐谨之能撑到现在,也多亏了齐大勇的拼命保护。
顾伽罗肯向一个‘奴婢’解释自己的行为,也正是看中了齐大勇的这份忠心。
齐大勇露出恍然之色,旋即又感激的看向顾伽罗,心道:大奶奶这是把大爷真正的放在了心上啊,否则也不会这般上心。
给齐谨之处理好伤口,又喂了解毒和滋补的药,一行人这才放松下来。
金小刀将家伙事儿收拾好,长条包袱又仔细的捆在腰间,他站起来对兄弟们说:“你们两个留在这里保护齐大爷和顾大奶奶,阿四和我去里面探探路。”
他们藏身的矿道很长,蜿蜒曲折的约莫有十几丈。现在他们所处的位置应该是矿道的出口处,另一侧应该是通往矿坑。
放眼往里看,前方是黑漆漆一片,根本看不出里面的具体情况。
为了谨防里面有什么危险,金小刀拿着火把,与同伴一起往里探路。
顾伽罗席地坐在齐谨之身边,用湿帕子给他擦拭脸上的污渍。
齐大勇的伤腿也被重新处理一番,清理掉伤口的腐肉和脓血,撒上金疮药,仔细包扎好。
留下保护的两人中,还有个体贴的‘黑小子’,特意在四周踅摸了一圈,竟给齐大勇找了一截木棍让他拄着。
齐大勇谢过那人,与两人凑在一起闲聊起来,言谈间,小心翼翼的打探着对方的身份以及为何会帮助齐氏小夫妻。
那两人也不是头脑简单的武夫,捡着一些自己能说的随口说了说,对于那些可能会暴露组织的敏感话题,却是闭口不谈。
齐大勇也不急,继续东拉西扯的闲聊。
黑漆漆、散发着腐臭味道的矿道里,几个人极为难得的有了片刻的悠闲时光。
然而,好时光注定要被打破的。
恰在几人聊意正浓的时候,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
齐大勇等人赶忙住了口,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努力的听着。
“约莫三百步远,”齐大勇小声说着。
“唔,来人不少于四五十人,”黑小子学着齐大勇的样子,压低嗓门说道。
“恩恩,还有十来匹快马,听声音正往这边赶来。”另一人面沉似水,冷声说道。
他们都是习武之人,听声音便能得到许多情报。
“不好,他们往这边来了,莫非他们没有被‘十三爷’骗走,想来搜寻矿道和矿坑?”黑小子脸色微变,难掩焦急的说道。
“糟糕,他们果然要下矿道,咱们不能再呆在这里了,快走!”
齐大勇急忙站起来,拄着木棍一瘸一拐的冲到齐谨之跟前。
顾伽罗也急了,与齐大勇一起扶起齐谨之,三人踉踉跄跄的往矿道深处跑去。
齐谨之睡得很沉,被人像拖死狗一样的拽来拽去也没能惊醒。
两个时辰后,齐谨之才悠悠转醒,一睁眼便看到顾伽罗香汗淋漓的侧脸,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他、他一个大男人竟被顾伽罗一弱女子背负着,虽然双脚还在地上拖拉,但他身体绝大多数的重量都压在了顾伽罗柔弱的身体上……
顾伽罗早已累得筋疲力尽,双手却死死的扣住齐谨之的身体,一步步的艰难往前行进着。
齐谨之甚至能听到她那破风箱一样的喘气声,也能清楚的感觉到身下娇躯的颤抖。
直到这一刻,他才深刻的体会到何为‘夫妻’!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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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4章 神转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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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道里很黑,看不到日头或是月光,不好确定时间的流逝。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但这是对普通人而言,至于齐谨之和顾伽罗,咳咳~~
齐谨之从小研习家传武功,眼睛、耳朵等分外灵敏,即便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也能察觉到四周的情况,并根据一些细微的变化而判断时间。
顾伽罗就更好说了,自从她‘有幸’在铁槛庵的静心斋住了几日,那种无尽的黑暗对她而言已经算不得什么。那时候她为了能尽快逃离静心斋,努力开发身体的潜能,将六识训练得分外敏锐。
一丝若有若无的微风,点点空气中的潮湿,隐隐传来的声响,都能给她启发。
夫妻两个紧紧的依偎在一起,揉了揉胳膊上泛起的鸡皮疙瘩,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了句:“天黑了。”
山间一早一晚的温度较低,他们入矿洞的时候,约莫是下午,在蜿蜒曲折的矿道里一阵摸索,估计也就两三个时辰的时间。
两下里一综合,他们便得出了结论。
顾伽罗揉完自己的胳膊,又给齐谨之受伤的胳膊揉了揉,关切的问道:“大爷,你这会儿感觉怎样?伤口还疼吗?”
其实她更想问的是,伤口有没有恶化。因为她带来的解毒丸,也不是专病专治的处方药,不一定适用于齐谨之所中的奇毒。
虽然金小刀已经将那些腐肉都挖掉了,但顾伽罗还是忍不住担心齐谨之体内的余毒没有清理干净。
齐谨之勾了勾唇角,“还是有些疼,不过比刚刚好多了。”
疼痛,有的时候是件好事,至少它表明,齐谨之的伤口并没有被毒感染。
顾伽罗也知道这一点,听了这话,不禁松了口气,但她还是从袖袋里掏出小瓷瓶,倒出两粒药丸,“这是镇痛、补血的,都是我自己配的。”
齐谨之没说话,一仰脖子将药丸吞下。
顾伽罗又给他喂了些山泉水。
只可惜矿道太过狭窄,两个人蜷缩着已经占据了大半的空间,否则顾伽罗定会点个火堆,一来驱寒,二来也能烧一些热水。
方才他们就用了些干粮和干肉、咸菜,如果有火的话,也能吃得舒服些。
不过,这对于齐谨之来说已经很不错了,他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将顾伽罗揽住怀中,感觉到她冰凉的身体,低声道:“阿罗,累得你受苦了。”
本来顾伽罗不必来这一趟,她只要派人来就可以了,可她还是义无反顾的来了。
如果说过去齐谨之已经将顾伽罗当成了可以相伴一生的妻子,那么此刻,在他的心目中,顾伽罗是他可以托付性命、相濡以沫的伴侣。
顾伽罗穿的很是单薄,在这气温骤降的山间,她全身的皮肤都泛着一股子寒气,略带抗拒的对齐谨之道:“我、我身上有些凉,别、别——”
齐谨之可是伤患啊,若是再得了风寒,岂不是雪上加霜?
齐谨之却用力环住顾伽罗的娇躯,柔声道:“我也有些冷,咱们凑在一起好歹能暖和些。( )”
顾伽罗一听还真是这个道理,不再挣扎,顺势倚到齐谨之的怀里。
很快,一股浓郁的雄性气息将她团团包裹住,齐谨之鼻息里呼出来的热气不时的吹拂在她的耳边,熏得她那对元宝样的小耳朵通红。
耳边传来嘭嘭嘭有力的心跳声,顾伽罗只觉得口舌一阵干燥。
顾伽罗和齐谨之做了一年多的夫妻,两人从最初的相互敌视,到随后的井水河水,再到现在的亲密合作。
两人的关系渐渐变得融洽、亲昵,但仍然不是夫妻间的那种亲密。
一直以来,小两口也都是分床而睡,平日里最亲近的动作也是牵牵小手,或是盘膝对坐在床上纯聊天。
再亲密一些的肢体接触,却是没有了。哦,当然在蜀地的时遭遇地震那晚除外。
但,即便是在驿馆那夜,齐谨之抱着顾伽罗时,顾伽罗也没有现在这种心慌意乱的感觉。
此刻,顾伽罗只觉得她好似陷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中,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唯有那强有力的心跳声敲击着耳膜,她能感受到的,也是齐谨之那强烈的存在感。
齐谨之似乎没有发觉两人的动作有什么不和谐的,他单手环住顾伽罗的身体,下巴轻轻枕在顾伽罗的头顶,鼻端萦绕着一股似有似无的幽香。
唔,这应该是阿罗身上散发出来的清香,每次和她坐在一起的时候,他总能闻到。
齐谨之忽然涌上一股满足感,下巴轻轻摩挲了下,发出浅浅的喟叹声,手将顾伽罗搂的更紧了。
顾伽罗见齐谨之这般‘坦荡’、自然,她反而不好太在意,用力吞了口唾沫,平复了下紊乱的心跳,微微挪动了下身体,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合上眼睛,渐渐进入了梦乡。
半睡半醒间,顾伽罗似乎听到齐谨之说了句:“阿罗,待此事了结后,咱们就正式结为夫妻吧?”
夫妻?他们原本不就是夫妻嘛。
顾伽罗迷迷糊糊的想着,嘴上便随口应了一句:“好!”
说罢,她就跑去跟周公下棋了。也就没有看到齐谨之翘起的嘴角。
“一言为定。”
齐谨之低喃了一句,低头在她的唇边留下自己的印迹,然后将他褪去的外袍盖在两人身上,搂紧她,一起沉沉睡去。
……
“阿罗,醒醒,有情况!”
齐谨之推了推顾伽罗的肩膀,一双眼睛戒备的看向四周。
“唔~~”
顾伽罗睁开眼睛,片刻的愣神后,旋即清醒过来,赶忙翻身起来,手里已经握住了那条链子镖,“莫非有人闯进来了?”
顾伽罗小心翼翼的查看着四周,黑漆漆的矿洞里,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齐谨之竖起食指抵在唇前,“嘘~”
侧着的耳朵微微抽动着,忽然,他瞳孔一缩,伸手捉住顾伽罗的手腕,“有人过来了,约莫七八个左右,咱们快走!”
顾伽罗也正集中起全部精神,细细的听着,她反手拉住齐谨之的手,“大爷,且等一等,来人好像是自己人。”
齐谨之一怔,旋即又偏着头辨认了一番,“嘶~~等等,是齐家军的暗号,其中还有一人腿脚不是很灵活。是齐大勇!”
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齐谨之的脸上不禁绽开了笑容。
太好了,追来的是齐大勇,并不是追兵,这是不是意味着矿道里的危险已经解除?
饶是如此,齐谨之和顾伽罗也没有全然放松下来,齐谨之用那只完好的左手抄起一柄大刀,自己站到顾伽罗前头,横刀面对矿道的另一侧。
而顾伽罗也没有闲着,她在袖袋里摸了一会儿,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黑漆匣子,小心的拿在手中,微微掀开盖子,将露出的一条缝对准了矿道。
齐谨之瞧了,眼角直抽抽,心道:大奶奶哎,您的袖子是传说当中的乾坤袖吗,居然放了这么多东西?又是大大小小的药瓶,又是干粮、肉条,这会儿还弄出了暗器。
矿道前方,纷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便随着脚步声,还有人压低了嗓子发出的声声鸟叫。
齐谨之和顾伽罗都听懂了鸟叫所代表的含义:大爷,我是齐大勇,您在哪里?
齐谨之勉强弯起受伤的右臂,用两指搓着嘴唇,叽喳的回以鸟叫。
前方的脚步愈发急促了,不多久便闪出一个个的火把。
齐大勇拄着个木棍,另一只手举着火把,一瘸一拐的跑了过来。
“大爷,大奶奶!”
齐大勇看到完好的齐氏小夫妻,激动得热泪盈眶,五大三粗的汉子硬是哭得像个孩子,“呜呜,看到你们都没事,小的、小的真是太高兴了。呜呜~~”
齐谨之眼中闪过一抹欣慰,“好了,你个大男人哭哭啼啼做什么?”
目光却掠过齐大勇,看向他身后的几人。
领头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儒雅文士,只是形容有些狼狈,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脸上还沾着血渍,眼中布满血丝、眼下一团暗色,显是一夜没睡。
“萧先生!”
顾伽罗惊喜的唤了一声。
来人正是萧十三,他先恭敬的冲着顾伽罗行了一礼,口称:“顾大奶奶安好!”
旋即又看向齐谨之,萧十三矜持的点了下头,“这位便是齐大人吧,某萧十三,见过齐大人!”
齐谨之眸光一闪,他也发现了,萧十三的气质很独特,颇有点某些豪族精心培养的暗探的味道。且萧十三的言行不俗,齐谨之猜想,他定然不是寻常意义上的‘暗探’,其背后的主人也绝非常人。
妙真大师吗?看来这位佛名俗家弟子绝非她表现得那般‘抛却红尘’啊。
“萧先生客气了,”
齐谨之颔首,唇角含笑,略带感激的说道:“我都听内子说过了,今番之事多亏了萧先生鼎力相助,齐某感激莫名,他日必定全力相报。”
萧十三摆摆手,“某也是受人之托,齐大人无需挂怀。对了,外头的情况已经暂时安定下来,咱们先离开这里吧。”
顾伽罗扭头看向齐谨之,无声的询问着:大爷,您看——
齐谨之却蹙起了眉头,“莫非有什么变故?宁太妃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图谋不小,准备亦是充足,没道理这么快就偃旗息鼓。至于舅舅那边,西南大营的人马也不可能这么快赶来。”
再者,西南大营的主要任务是稳定西南三地,而安南,严格来说,并不在大营的保护范围之内。
马翰泽想要动用大营人马来新安县平叛,必须先向朝廷上折子,等候朝廷和兵部的命令。
而西南距离京城数千里,纵八百里加急,一来一回也要小半个月。
马翰泽收到命令后,带领兵马赶来,路上也要花费好几天的时间,而想要彻底控制局势,那就更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做到的。
眼下距离事发,也就才堪堪四五天的时间,怎么算都不可能是马翰泽啊。
萧十三眼中闪过一抹欣赏,不愧是齐家教养出来的继承人啊,心思果然灵敏。
他点了下头,“新安确实出了点儿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出去,路上我再好生跟齐大人和顾大奶奶说。”
齐谨之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顾伽罗将手里的暗器收好,伸手搀住他的胳膊,担心的问了句:“伤口疼了?”
齐谨之默然的摇了摇头。
顾伽罗见状,没有多问,扶着他缓步朝矿道的出口走去。
齐大勇护在齐谨之的另一侧。
萧十三将手下分作两队,一队在前头开路,一队在后面警戒,他自己则缀在顾伽罗的身后,表面上是在跟齐谨之夫妇说话,实则却是在暗中保护顾伽罗。
“且让我猜一猜,梁逆并没有履行诺言,他非但没有配合宁太妃的行动,反而在后面趁乱咬了王府一口。”
齐谨之沉默良久,方幽幽的说了句。
萧十三扬起一边的眉毛,眼中的欣赏之色愈加浓郁,嘴上更是由衷的赞了句:“厉害,齐大人不愧是曾经叱咤西南的齐家少将军。”
顾伽罗瞪大了眼睛,插了一句:“莫非是梁逆和王府对上了,他、他想作甚?难道不想重现先祖神威,再次杀回中原,做乞颜家族的新一代霸主了?”
她这话绝对不是反讽,而是如实的转述了小梁王的‘誓言’。
想当初小梁王的父亲被大齐兵马赶出了中原,最后只能在西南偏远山区四处游荡,靠着打劫过日子,勉强存活了下来。
小梁王远比其父更有野心和抱负,他继承‘王位’后,便不止一次的放话,什么重现乞颜家族的荣光,什么沿着先祖的足迹入主中原,什么……
小梁王也不是只会喊口号、却没有实际行动的人,相反,他是个行动派,自他做了‘梁王’后,他们也从小打小闹的劫掠升级为袭击村寨、县城。
且小梁王颇有些智谋,他不但挥出了铁拳,还想方设法的跟西南的夷人和安南王府取得联系,过去十来年间,几方合作不断。
这次,小梁王更是通过宁太妃和京城、草原族人搭上了线,经过数次磋商,他们决定干票大的——谋取大齐王朝的天下!
王府顺利打响了第一炮,京城也顺势发动,眼下的情势称得上‘一片大好’,小梁王偏偏在这个时候‘毁约’。
啧啧,还真是个神转折啊!
顾伽罗暗搓搓的想着,朝廷这边是不是可以来个‘坐山观虎斗’呢?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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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5章 无所谓
顾伽罗和齐谨之入矿道的时候,是逃命,两人只想尽快摆脱身后的一群追兵,并没有心思计算自己到底跑了多远。(800小说网 Www.800Book.Net 提供Txt免费下载)
而当一行人往外走的时候,顾伽罗夫妇才发现,这矿道竟这般长。
蜿蜒曲折的矿道,他们足足用了近一个时辰,才堪堪见到一丝光亮。
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也足够萧十三将外头的情况详细禀明清楚。
“顾大奶奶有一点说得没错,‘小梁王’却是个有野心、有抱负的人,最要紧的,他很聪明,全然不似咱们印象中的鞑子那般头脑简单,”
萧十三低沉的声音在安静的矿道里回荡,“他甚至比草原上的那位忽都鲁将军还要聪明。”
萧十三所谓的聪明,是真聪明,是一种有自知之明、懂得取舍的大智慧。
而不是似忽都鲁那般的冒进、冲动的小机灵。
萧十三道:“小梁王很清楚,以他们的实力,哪怕联合草原上的族人和鞑靼,他们也未必能推翻大齐王朝——”
大齐建国六十年了,除了小范围的战乱外,真可谓是四海升平、百姓富足,这样一个朝廷无异于庞然大物,绝非一小撮游牧民族所能撼动的。
前朝之所以能入主中原,那位英明神武的大汗固然起了不小的作用,然而根本原因还是中原政权的软弱、腐朽。
现在却不同,当今圣人虽不是什么绝世明君,却也是个有大胸襟的雄主,他为政近二十年,早已彻底将朝政握在掌中,如今更是有步骤的收回四方大营的兵权。
最最要紧的是,圣人虽不年轻,可也不算太老,这位皇帝弓马娴熟,身体倍儿棒,再活个二三十年也没问题!
做皇帝的健康长寿、脑子还不糊涂,大齐的天下便乱不了,大齐盛世可期。
如此情况下,想要造大齐的反,无异于蚍蜉撼树,根本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啊。
小梁王清楚的知道这一点,而他又有自己的政治抱负,几番思索,他终于决定要跟安南王府合作。
只不过,他从未想过与王府瓜分西南或者说什么大齐天下,而是想借着王府与朝廷死磕的时候,将水搅浑,然后趁乱沾点儿小便宜。
所以,就在王府起事、王府私兵四处攻占城池的时候,小梁王绕道大后方,直接给王府来了一记狠招——
“小梁王率部围困了王府,将萧如圭、宁氏等全都控制起来,与新安城内的王府私兵争夺新安的控制权。”
萧十三缓缓说道。
顾伽罗听得目瞪口呆,萧十三说得没错,小梁王的所作所为确实改变了她对游牧民族的一贯印象。( )
头脑简单、不会玩弄阴谋诡计?开什么玩笑,这位小梁王的计谋耍得那叫一个顺溜,连人老成精的宁太妃都被骗了过去呢。
“现在城内如何了?”
齐谨之皱眉沉思片刻,低低的问了一句。
按理说宁太妃和小梁王扛上了,齐谨之该高兴才是,两边争斗起来,才能给朝廷留出应对的时间。
可不知为何,他心中仍有种不安的感觉——宁太妃筹谋这么久,费尽心思的在四大国公府安插密探,还把齐家的世仆都给渗透了,足见其厉害。
这样一个精明的女人,没道理被小梁王给哄骗了呀。
“城里、呃,已经恢复如常,”萧十三斟酌着,给出一个含糊的答案。
顾伽罗看向他,“如常?”怎么个‘如常’法?是如过去一样平安无事,还是如前几日那般混乱?
萧十三吞咽了一口唾沫,神情也有些奇怪,“呃,就是恢复到王府起事前的平静。小梁王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控制了县城,之前还在街面上耀武扬威的王府卫军们与鞑子们一触即溃,而王府也被小梁王攻占,王府的几个主子们则被关到了小院里。”
顾伽罗也发现了不对劲,“啥?宁太妃就这么认输了?不可能啊?!”
这不科学啊,虽然顾伽罗没有正面跟宁太妃打过交道,但关于她的事迹却听闻了不少。
且从萧十三口中,顾伽罗隐约猜到了一个‘真相’,对宁太妃此人,更是忌惮不已。
萧十三露出一丝苦笑,“确实有些不正常,可问题是,现在整个新安县都落入了小梁王手中,就连外头搜寻、截杀朝廷命官的王府私兵们,也都不见了。仿佛、仿佛前几日的乱象是梦境一般——”
他摇了摇头,忍不住猜测道:“估计就连那位‘大获全胜’的小梁王,此刻心中也满是疑惑吧。”
事情进展的太顺利,总会让人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齐谨之沉吟良久,忽的问了句:“其它地方呢?那些围攻滇、蜀、黔三地府县的王府私兵呢?是否继续行动?”
萧十三怔愣了片刻,眼中闪过一抹深思,齐谨之的话让他想到了什么,可距离真相还差那么一点点。
不过他思索的当儿不忘回答问题:“外头还没有其他的消息,应该一切如常。”
这个‘如常’应该是指王府对西南各地的围攻并没有停止,而官道上依然有王府设置的关卡。
齐谨之脸色微沉,这跟他猜测的不一样。他以为,宁太妃是想拿小梁王出来顶缸,将自己和王府伪装成‘受害者’的模样。
如此一来,即便失败了,她也能将所有的罪责推到小梁王头上。
可如果这样的话,宁太妃就该停止一切活动,做出自己受制于小梁王的‘假象’。
但现实却不是这个样子,宁太妃的举动太诡异了,简直常人难以理解。
“不管怎样,咱们总算能顺利离开这里了。”
顾伽罗见齐谨之一脸凝重,便故意调节气氛,她笑着说道:“左右咱们的计划是尽快返回乌撒,小梁王一通折腾,竟是给了咱们脱身的机会。从这方面来想,他倒是做了件好事呢。”
那些被王府乱兵追杀的官员及其家眷们,也能逃过一劫。
毕竟小梁王的目标是王府和新安县城,并不是跟朝廷为敌,或许,为了想朝廷示好,小梁王还会帮那些官员们一把咧。
齐谨之想了想,咦,也对哦,反正安南的局势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该操心的事儿。
宁太妃和王府的异常,他只需如实上报朝廷和暗中通知舅舅他们即可。至于其它的,却是与他们无关。
这么一想,齐谨之的心情好了许多,脸色也缓和下来。
一行人走走歇歇,终于来到了矿道出口。
明媚的阳光无遮无拦的照射下来,重新沐浴在一片金色之中,顾伽罗和齐谨之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齐大人,顾大奶奶,我都安排好了,二位看咱们是先歇息一下,还是直接上路?”
萧十三左右看了看,见手下都已经到齐,便笑着说道。
顾伽罗有些担心,“大爷,不如咱们先找个地方歇息一下,顺便寻个好些的外伤大夫给您瞧瞧伤口。”
她还是怕齐谨之体内的余毒没有清理干净。
齐谨之抬眼望向四周,逡巡了一番,而后才对顾伽罗说:“无妨,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还是赶路吧。再者,咱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找大夫也不方便。”
新安县到底不是他们的地盘,万一宁太妃留了后手,一旦出了事,他们后悔都来不及。
再者,新安的大夫如何比得上他们从京里带来的燕大夫?
左右路程不是太远,他们加把劲儿,最快傍晚,最迟明天上午就能回到县衙。
顾伽罗一想,深觉有理,点头道:“好,那就烦请萧先生帮忙找一辆马车吧。”
骑马倒是快一些,可是顾伽罗担心齐谨之的身体无法承受,还有一点,她多少知道一些医理,如果齐谨之的体内残存着毒素,再进行运动的话,毒素很容易会扩散的。
“阿罗~”齐谨之急着回去,哪里有耐心像个女人一样去坐马车呀。
顾伽罗却很坚持。
齐大勇也跑过来凑热闹,坚定的站在女主人身后,“大爷,小的觉得大奶奶的话极有道理!”
齐谨之无奈,揉揉鼻子上了萧十三命人弄来的马车。
同样作为伤患,齐大勇也被顾伽罗一起塞进了车厢里,齐大勇的脸色顿时变得和他的主子一样难看。
齐谨之瞧了,别扭的心情竟忽然好了许多,果然,有人陪着一起受罪,心塞感便没有那么强烈了。
顾伽罗为了方便照顾齐谨之,也跟着上了马车。
萧十三则率领一众属下,跨上马,前后左右的拥簇着马车一起上路。
沿途皆是起伏的山地和茂密的树林,没有看到一个王府的私兵。
齐谨之冷眼瞧着,心中愈发疑惑:宁太妃到底在做什么?
众人行至新安县城外,发现四周戍卫的皆是身高马大的鞑子,四处城门没有封闭,但进城出城的人却很少。
偶尔有几个战战兢兢的人出入,那些鞑子也只是简单的检查一下,确定没有携带什么武器,便会抬手放行。
另外还有一个变化,那就是城门口悬挂的人头不见了。
齐谨之眯起眼睛,低声说了句:“看来,小梁王果然不愿跟朝廷作对。他的目标,约莫是想占据安南。”
自唐朝起,安南便是华夏的附属国,大齐建立后,高祖爷直接将安南并入了大齐的版图。
不过惯性使然,大齐人对这块土地没有多么深刻的眷恋,属于是那种‘有了、锦上添花,丢了也不心疼’的存在。
如果小梁王割据西南三地,朝廷定然会发兵围剿。
可如果是安南,唔,朝廷就没有这么急切的,约莫在圣人心目中,甚至不如北边草原上的劲敌更值得在乎。
顾伽罗听了这话,也不禁点了下头:“此人果然不可小觑。”
能如此清晰的明确自己的位置,并且面对巨大诱惑的时候没有动摇,反而坚持最初的决定,单是这份冷静与心志,就不是个普通人。
“如此这般,咱们就能顺利离开了。”
齐大勇却没想这么多,他只关心一件事,能否平安将主子护送回家。
齐谨之笑了,点了点头:“没错,就算我亮出了身份,那些鞑子也不会拦阻。”
果然,萧十三的人在前头与看守的鞑子交涉,虽然没有明说车厢里的人是谁,但也透出了是位‘贵人’的意思。
负责守卫城门的鞑子头儿,年纪约莫三十岁左右,黝黑的脸膛,宽宽的额头,看上去很是憨厚的模样。
然而他的一双眼睛在齐谨之夫妇乘坐的马车上溜了一圈,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异彩,最后却什么都没说,抬抬手,让手下放行。
萧十三客气的道了声谢,旋即重新上马。
在他正欲扬鞭离开的时候,那鞑子头儿忽而低声说了句,“前方一百里处有个关卡,约莫有二十人防守,诸位还请小心!”
萧十三眸光一闪,坐在马背上,双手抱拳冲着他行礼致谢。
“……那马车里坐着的定然是个官儿,咱们干嘛不把他抓起来?”
目送车队离去,鞑子头儿身边一个小兵不解的问道。
“把他抓起来容易,可王爷发话了,外头的王府乱兵还需要朝廷来平定呢。让他走,就是让他去通风报信,若是能引西南大营的兵去剿灭乱兵,那就更好了。”
鞑子头儿淡淡的说道。
“……”小兵疑惑的挠挠头,话说他们王爷和朝廷不是死敌嘛,怎么听这话,竟是想和朝廷联手对付安南王府的意思呢。
鞑子头儿其实也不懂小梁王的安排,但这并不妨碍他在属下面前装x,高深莫测什么的,最牛x了!
另一边,也有几个人在讨论小梁王的所作所为。
“好个背信弃义的鞑子,居然敢背地里算计王府,当初本王就不该放他们进安南,”
幽深的小院里,简陋的木板床上,一个形容狼狈的男子瘫坐着,嘴里不住的咒骂着:“养虎为患,真真是养虎为患啊。早知竖子如此无耻,本王当初就该将他们全都剿灭。”
梁王、小梁王父子能在西南存活下来,并渐渐发展壮大,最主要的还是有人暗中支援。
这狼狈男子便是真正的主使者。
一想到当初要仰自己鼻息过日子的狼崽子,如今居然敢反过来咬自己,他的愤怒可想而知。
其实,除了小梁王,屋子里还有个‘白眼狼’,不是旁人,正式闲闲坐在他对面的宫装美妇人。
只见那美妇端着茶盏,小口小口的轻啜着,保养得宜的面容上满是不在意的神情。
什么大业,什么小梁王,什么愤怒咆哮,她根本不在乎,哪怕是被小梁王囚禁,她也无所谓!r1152
第076章 女人不好惹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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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氏,你是怎么办事的?竟如此轻易的就让那些鞑子给得手了?”
木板床上的男子粗哑着嗓子,言辞犀利的斥骂道:“我还当你和其它女人不一样,今日看来,你也是个没用的废物,偌大一个王府竟险些葬送到你的手上……蠢妇,真是个蠢妇!”
宫装妇人,也就是王府的宁太妃,她根本不看那男子,依然闲闲的把玩着手里的茶盏。【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800】
或许在她看来,茶碗上的青瓷花纹也比眼前这混账东西好看。
对于男子的指责,她只淡淡的回了一句,“当日让梁王在安南落脚的不是我,极力促成小梁王和王府合作的也不是我!”
说完,她还故意瞟了对面的男子一眼。言下之意不言而喻:亲,引狼入室、养虎为患的可不是我哦,而是您这位自以为聪明、自以为能将天下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却最终输给一个‘蠢妇’的‘冤大头’呢。
宁太妃的嘲讽意味儿太浓了,哪怕对方真是个傻子,也能感觉到她的不屑与鄙夷。
那男子原就一肚子的火,眼见她这般,愈发恼怒,一双浑浊的老眼中闪过蚀骨的怨毒,两只干枯如鸡爪的手握紧又松开。
宁太妃嘲弄完,又低下头,饶有兴致的欣赏起自己的柔荑来。她的手保养得极好,白如雪、细若凝脂,全然没有什么老年斑或是细纹。
十指芊芊如春葱,寸许长的指甲上用凤仙花汁染就,鲜红的指甲愈发衬得双手嫩白柔滑。
“你、你~~”
男子见宁太妃这般不把自己放在眼中,胸中的怒火几乎要烧光他的理智。
干瘦的胸脯剧烈的起伏,好一会儿,他才稳住心神,僵硬的说道:“王府被鞑子占了,外头呢?是否都按照我的部署进行的?”
“嗯,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
宁太妃依然没有抬头,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摩挲着,瞧那专注的模样,仿佛在欣赏一件绝世珍宝一般。
不过她嘴上没停,慢悠悠的说:“只是这两日我跟前头断了联系,也不知道那边如今怎么样了。唔,应该顺利吧?!”
语气仍旧是那么随意,似乎对筹谋十多年的‘大业’毫不在意。
男子的眉头蹙起,一根枯瘦的手指在身下草席上来回比划着,嘴唇噏动,却没有发出声响。
好一会儿,他才舒展了双眉,道:“罢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事情已经到了眼前这个地步,我们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宁太妃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权当应答。
男子阴沉着脸,忽的说道:“你既然不是小梁王的对手,那就把手里的东西交给‘暗十八’吧,我们已经被困住了,可不能把命都交待上!”
他摆明了就是不信宁太妃的能力。
别看当年他着了宁太妃的当,落得如今这般不人不鬼的境地,但他骨子里还是瞧不上宁氏,总觉得她一个女人,就该乖乖在后宅呆着,跑到外头去抛头露面,其后果也只能像像现在这般坏了他的大事!
宁太妃低垂的眸光中精光一闪,暗十八?
很好,原来那人竟是‘他’!
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宁太妃也不愿跟这个男人呆在一个房间里,她盈盈起身,应了一声:“好,我这就去把一切都交给暗十八。( 800)”
过去几十年间,安南王府秘密豢养、训练了大批的暗探、魅探。
其中男子皆为‘暗探’,然后按照能力高低、对王府的贡献大小等综合因素而排序。
而女子则为‘魅探’。
宁太妃掌控王府二十多年,大多数的暗探、魅探都被她牢牢控制住了,但仍有几个极隐秘的人,她连那些人的身份和底细都不清楚。
这几个人便是暗一、暗三等王府铁杆心腹,唯有真正的王府主人才知道他们的资料,并且用专门的印信来对他们下达命令。
可惜的是,当年先王‘死’得仓促,‘继承人’还在娘胎里,是以,王府最关键的传承出现了断层,宁太妃也就错失了那几个精英中的精英。
最初,宁太妃并不在意,不就是几个暗探嘛,王府还有更多的人手可以用,少几个也无妨。
后来的某些事才让她深刻明白,那几个人能被王府当做‘王牌’,确有其可取之处。
为了套出那些人的情况,并且查明当年的一件事的真相,宁太妃哪怕心里恨极了面前这男子,最终还是留下了他的一条狗命。
然而让宁太妃感到意外的是,这人还真忍得住,二十多年了,竟一点痕迹都没有露出来。
如果不是王府到了危急存亡之刻,恐怕他还不会露出痕迹来吧。
“去吧!”
男子当然知道宁氏另有算计,但他也知道,宁氏是个聪明的女人,应该不会跟荣华富贵过不去。
宁太妃走出小屋,缓步走向自己的卧房,迎头便遇到了安南王妃林氏。
“见过母妃。”
接连经历了这么多事,林氏仍是木木呆呆的老实模样,见了婆母更是恭敬有加。
宁太妃顿住脚步,抬眼看向林氏,清冷的声音响起:“你,很好。只可惜不该嫁入王府。也罢,一切都要结束了!”
林氏眼皮一跳,她是个女人,或许不懂外头的那些军国大事,但有些事却很能理解宁太妃的心思。
或许对于男人来说,功成名就、取得无上地位是最要紧的,只要能成功,一切恩怨都是可以化解的,亲情、爱情什么的都可以被牺牲。
可对于‘重感情’的女人而言,地位、富贵都是浮云,她们最在意的是真心相对的伴侣、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
如果有人违背了誓言,或者毁了女人的幸福,她会拼尽所有进行报复!
林氏有种强烈的预感,面前的宁太妃便是这样一个女人。
一切都要结束了?
莫非……
林氏的心突突乱跳,一种可怕的念头闪过脑海。她张了张嘴,最后却还是化作了一声叹息。
宁太妃看似风光,实则是个不幸的人,没有丈夫,没有儿子,再多的荣华富贵又有什么意义?
宁太妃将林氏的反应都收在眼底,翘起唇角,心里有些惋惜:倒是个聪明的孩子,可惜了!
……
齐谨之一行人匆匆上了路。
正如城门口的鞑子所言,沿途有不少王府设置的关卡。
所幸每处关卡的人数并不多,约莫都在二三十人左右,对付寻常官员或是百姓而言,这些人是尽够的。齐谨之他们却不同,萧十三带来的人皆是精挑细选的好手,不能说以一敌百吧,一个人对付三五个却是不在话下。
每每遭遇阻拦,不等齐谨之他们乘坐的马车抵达,前头开路的人便将看守的人都打趴下了,马车可谓是一路畅通。
齐谨之脸上的疑惑之情却加深了,“这些人太不堪一击了!”
顾伽罗也面带沉思,“唔,确实有些不对劲。这些人——”
一路上遇到的情况太奇怪了,慢说是齐谨之这样的行家里手,就是顾伽罗一个外行都瞧出了问题,“他们好像在演戏,不,不对,是在走程序。”
好像是故意要放走齐谨之这样的朝廷官员,象征性的拦阻一下,拦不住就直接躺下装死。
如果这些关卡是奉了小梁王的命令,那还好理解,毕竟齐谨之他们已经猜到了小梁王的意图。
可问题是——
小梁王顺利占据王府,却未必能控制王府。而且他得手也就是昨夜的事儿,消息不可能传的这么快,他的命令也不可能如此顺利的下达每个关卡。
不是小梁王,那么就是王府的命令咯?
这又是为了什么?前头大张旗鼓的扯旗造反,后头又故意放水?
宁太妃到底想要做什么?
“走程序?”齐谨之觉得这个说法有些新奇,不过细想一下却很形象。
他将今日发生的事重新捋了一遍,脑中忽的浮现出一个想法,“王府好像在示弱,哦不对,确切来说,王府是在制造一种假象,好像故意让人觉得,王府的处境很艰难,王府的几位主子正处于生死危机关头!”
顾伽罗缓缓点头,她也有这种感觉。
很好,可问题来了,宁太妃为什么这么做?
夫妻两个面面相觑,各自闷头想了一路,直到他们出了安南,踏入乌撒地界儿,也没能找到答案。
“县尊,夫人,你们回来了?!”
周文渊和孟复听到消息,激动不已,两人丢下手里的差事,甩开脚丫子就跑了出来。正好迎头看到从马车里下来的齐氏小夫妻。
亲眼见到两人完好无损的模样,两个以稳重著称的人,竟欣喜得说不出话来,吭哧半天,只说了这么一句废话。
齐谨之受伤的胳膊垂直贴在腿上,他极力做出无恙的样子,笑着说:“这些日子辛苦两位了。”
顾伽罗眼角的余光死死盯着齐谨之的右臂,在外人看来,却是她恭顺的跟在丈夫身侧。
齐大勇也深知自家主子的伤势,心里急着喊大夫,便提醒了一句:“大爷,有话进去再说吧。小的腿疼得厉害,刚好让燕大夫过来瞧瞧。”
顾伽罗递给他一个‘干得好’的眼神。
齐大勇得意的咧开大嘴。
周文渊心细如发,敏锐的察觉到三人之间的眼神交流,目光在齐谨之的身上扫了下,经过他略显僵硬的右臂时,眼皮微微跳了跳。心中依然有了猜测。
他赶忙附和:“齐护卫说的是,县尊,夫人,你们赶了这么远的路,定是疲乏的紧,还是先回后衙歇息下吧。”
孟复反应也快,忙接口道:“周先生说的是,您二位先进来吧,正好也要用早饭了,待用过早饭,属下与周先生再来回禀不迟!”
说话间,两人和众衙役拥簇着齐谨之夫妇进了县衙。
萧十三没说话,留下两个人在门口看守,其他人则一起跟了进去。
众人的身影消失在县衙大门后,一侧巷子口冒出一个脑袋来,小心的观察了一番,又悄无声息的退了回去。
“齐京观回来了?怎么可能?梁知府都死了,他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如何能逃出安南?”
马仲泰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迭声追问道。
这个——前来报信的人怎么知道?
他缩着脖子,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虽然他只是个跑腿的,算不得马家的心腹之人,但对于近期内县城和马家发生的事,他还是有所觉察的。
开玩笑,偌大一个马家,如今只剩下了马仲泰和他的一双儿女,马老寨主和几位族老全都离开了。
马家给出的官方说法是,老人家上了年纪,最近身体也不大好,想回山寨养老。
可事实上,话说老寨主回山寨养老也没什么,为了安全计,带领一队护卫随行也正常,可为甚要将马宅里的护卫带走了一多半,只留下不到三十人保卫偌大宅院?!
而且马家的护卫还有看顾家族在县城的诸多产业,每处分上一分,最后能真正看护宅院不过寥寥数人。
一旦真有什么意外,就靠这么几个人,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最要命的是,家里还有两个小主人。马仲泰这个大人还好,出了事也有自保的能力,可孩子们呢?
留守乌撒的下人们,对主人的安排非常不解。
虽然最近一段时间县城里风平浪静,可外头却并不安宁。
听说,乌蒙府被乱兵围攻,留守府衙的几位副手上城门查看敌情的时候,有位主簿当场被敌军一箭射死,整个府城人心惶惶,乱得不成样子。
听说,水西的禄家和乱兵勾结,里外相应,险些将安宣抚使给谋害了,即便如此,安家、展家也遭到了重创,连水西大营也被乱兵袭扰,无法在短时间内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听说……
整个西南乱成了一锅粥,乌撒的平静是暂时的,城内的许多人已经有所察觉,携家带口的出城,准备到山里去避一避。
如此紧急的时刻,马仲泰不说撤离乌撒,还将两个孩子留在身边,根本就是找死的节奏啊。
慢说是没什么血缘关系的下人们会忧心了,就是城外的阿娜依也担心不已,偏偏耳边还有个‘居心叵测’的说客——
“阿娜依,你家男人还真是马氏家族的好子弟,为了家族,竟是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舍得,”
阿卓坐在高高的树杈上,手里比划着一把刀,嘴上却嘲讽道:“不过也能理解,孩子死了还能再生,可失了父亲和族老们的器重,却很难再赢回来了。”
阿娜依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忍不住探向衣襟,那里放着一个匣子,匣子里藏着她精心饲养的‘宝贝儿’……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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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7章 女人不好惹(二)
“大爷的伤势已经没什么大碍,只需好生静养些时日便好。【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800】”
燕大夫给齐谨之做了个详细的检查,而后欣慰的说道:“多亏了大奶奶带过去的几样药丸,误打误撞的解了毒,另外伤口处理得也很及时,这才没有让毒扩散开来。”
燕大夫拉拉杂杂说了一大通,重点却只有一个,那就是齐谨之能全须全尾的回来,全赖顾伽罗和她带去的人及时救治。
齐谨之心中非常明白,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有些事心里明白就好,无需诉诸于口。
顾伽罗根本不在意这些,她只关心一件事:“燕大夫,大爷真的没事了?”对一个大夫问出这样的话,是相当拉仇恨的,可顾伽罗为了心安,也只能硬着头皮反复追问。
燕大夫知道顾伽罗这是‘关心则乱’,也就没跟她计较,反而异常好脾气的再三保证:“大爷静养些时日,辅以补血养气的膳食,用不了多久便会恢复如常。”
齐谨之的伤势能控制得这般好,除了顾伽罗及时赶到,更重要的还是齐谨之底子好,他年轻,又常年习武,身体素质不是一般的强悍。
顾伽罗一听这话,赶忙追着燕大夫问了一些适合齐谨之的药膳方子,以及饮食上的禁忌。
燕大夫见顾伽罗问得仔细,他想了下,干脆给列了个单子,把所有的注意事项都写了下来。
顾伽罗如获大宝的拿着单子便去了厨房,根本顾不上什么休息。
“……大奶奶是个好、好女人!”
望着顾伽罗风风火火的背影,齐大勇忍不住赞了一句。当年因为听闻顾伽罗红杏出墙而对她的种种憎恶、厌恨,也早已化作了云烟。
自从离开京城,齐大勇对顾伽罗的观感便在不断的刷新中,现在对她的钦佩与尊敬更是达到了顶峰。
有时齐大勇甚至会暗搓搓的想,当年大奶奶的那件事定是另有隐情,所有的一切没准儿都是东齐捣鼓出来陷害大奶奶的无耻伎俩。
试想下,似大奶奶这般真正将丈夫放在心尖儿上的女人,又怎么可能是个水性杨花、风流下作的**?!
齐谨之缓缓点头,显然是从心底里赞同齐大勇的话。
主仆两个望着顾伽罗的背影发了一会儿呆,还是齐谨之先回过神儿来,沉声问道:“郑彪的事调查的怎么样了?”
齐谨之此番带来的齐家护卫中出了两个叛徒,封四虎还好,他是阖家反水,而且在未酿成大祸前,便将他们一家都抓了出来。
况在封四虎和郑彪两人中,齐谨之更信任郑彪。否则那日他也不会把郑彪留在自己身边。
可偏偏是他信任的属下在危险时刻反手捅了他一刀,直接害死了四个忠心的护卫,更险些害得他和齐大勇葬身安南。
……这绝对是血的教训,令齐谨之心痛的背叛啊!
所以,齐谨之更加不能容忍!
“好叫大爷知道,小的方才去问过了,郑彪确实有些不妥,”
齐大勇顿时沉下脸来,眼中闪过一抹懊恼与深恨,咬牙道:“这个烂了心肝的杀才,平日里一副忠厚老实的模样,私下里却为了黄白之物就、就——”
他实在是气得狠了,险些说不下去,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早在咱们离开京城的那一日,他便悄悄给安南王府送了消息。王府之所以对咱们的行踪了如指掌,除了京中的几个蟊贼,郑彪这厮也出了不少力气呢。”
京城到西南,路程遥远,饶是齐家有自己的信息通道,一来一回的传递消息也要费上些时日。
京中的王府探子即便探听到了齐谨之一行人的行踪,第一时间给王府送信,路上都要耽搁些时间。
可回想来时路上遭遇的截杀,虽然整个过程糙了些,可有头有尾,分明就是宁太妃针对齐谨之而制定的。
她想要做到这一点,必须有个前提,那就是非常清晰、及时且准确的知道齐谨之一行人的行程和行进速度。
这个唯有齐谨之内部的人才能做到。
那时齐谨之和齐大勇虽然心里都有些嘀咕,但出于对‘齐家军’的自信,便没有将一众护卫列为怀疑的对象。
齐谨之宁可怀疑顾伽罗身边的丫鬟,乃至燕大夫师徒几个,也不想怀疑自家兄弟。
但现在,齐谨之却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不管什么地方都不会是铁板一块,哪怕是有‘铁军’之称的齐家护卫,也有可能出现叛徒!
“他可有跟其他人有什么异常的来往?”
齐谨之眯起眼睛,屈起手指,轻轻扣着桌面,“还有,他是如何与王府联系的?”
齐大勇为难的挠了挠头,他刚回来,能探听到的消息有限。再者,还有一半的兄弟如今正在水西,一时半会回不来,他根本无法得到全面、详实的资料。
齐谨之刚说完,也发现自己太过心急了,又说了句:“这些你下去后仔细调查,务必将护卫中的不安分子全都清查出来。对了,别忘了给京里送信,让家里查一查郑彪一家的情况。”
齐大勇连连点头。
齐谨之见他面带倦色、腿上还带着伤,便让他下去休息。
齐大勇退了出去。
齐谨之又命人将刘虎唤来。
刘虎是仅次于齐大勇的副手,对齐谨之忠心耿耿,见了面,根本无需太多言语,只一眼便瞧出了齐谨之的异常。
他上前两步,惊呼道:“大爷,您受伤了?齐大勇这厮也太没用了,居然没能保护好您?”
齐谨之摆摆手,“一点小伤,不当什么的。我唤你来,主要是想问一问最近几日县城和衙门里的情况。”
刘虎用力的觑了一眼齐谨之的气色,见他看着还好,强按耐下心中的担忧,尽职的回禀道:“回大爷,前日外头传来消息,说是外头乱兵为祸、鞑子肆虐,县城中的好些个人家纷纷跑到山里避难,县城竟生生走了四分之一的百姓。”
绝大多数都是些富足人家,有钱人更惜命啊。且这些人的消息灵通,能探听到寻常百姓听不到的内部。
刘虎继续回禀着:“县衙里还好,孟主簿和周先生都是厉害之人,将衙门的日常事务安排的极妥当。特别是这两日城内流言满天飞,百姓们被某些人煽动得人心惶惶,但周先生及时做出应对措施,如今城内的情况已经安定了许多。”
齐谨之又问:“六大家族呢?他们中可有哪家躲出去避难?”
“说来也怪,这几家竟无一人逃离县城,”
刘虎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解,却极近客观的表述着:“他们非但没有出城,反而从各自的山寨、田庄调集了不少精壮。昨日,罗、杨等几家家主还派人来县衙,询问孟主簿需不需要人手帮忙。”
齐谨之心念微转,似是想到了什么。继续询问:“马家呢?马仲泰可有什么异常?”
马家竟没有趁着王府起事的当儿,跟着一起造反,这让齐谨之多少有些意外。
在回来的时候,他还曾经跟顾伽罗嘀咕:没准儿刚回到乌撒,迎接他们的便是县城被马家重兵围攻的局面咧。
刘虎回道:“马家一切如常,就是前几日城中百姓大肆出城避难的时候,马家的老寨主和几位族老也跟着离开了。”
齐谨之皱眉:“马家想跑?”
他们不要乌撒了?还是另有打算?
刘虎摇了摇头,用不确定的口吻道:“应该不是,马仲泰和他的孩子们还留在家里呢。”
马仲泰一人留下有可能是马家的计划,但是把孩子们也留了下来,就不似在做戏了。
然而,就在齐谨之主仆两个说话的时候,外头忽然有人进来汇报——
“县尊,刘捕头,方才马家闯进几个蒙面人,将马县丞的一双儿女都劫走了。”
齐谨之微惊,“蒙面人?还劫走了两个孩子?”
这事儿有点儿古怪呢。
沉吟片刻,齐谨之忽的问了句:“刘虎,你刚才说马家留了多少人?”
马家是重点关注对象,刘虎安排了好几个人在马宅附近蹲点,对这个问题很是清楚:“马家一共留了四十人,然而真正留守在马宅的仅十人。”
“那也不对,”齐谨之微蹙眉头,手指笃笃敲了几下桌面:“几个蒙面人便闯入马家,穿过层层院落跑到内院去抱走两个孩子,除非是熟人作案,否则根本不可能!”
刘虎愈发不解了:“熟人?马家的人都走了,又有哪个‘熟人’会特意劫走两个孩子?”
齐谨之勾起唇角,“不是劫,而是接,约莫是那位阿娜依的手笔吧。”
顾伽罗曾经跟他说过,在同样一件事情上,男人和女人关注的重点不同。
男人更理性,而女人却更加感性。
马仲泰留下两个孩子陪他一起在县城,约莫是想暂时迷惑县衙和几大家族,并且也想表明马家和其它家族一样,都不会临阵脱逃,更不会跟乱兵搅合在一起。
他这么做,是顾全大局,是为了整个家族的利益,哪怕为此而牺牲孩子们的性命,他也不会后悔。
但阿娜依却不同,她虽然是个有野心的女人,但更是个母亲。
在她心里,大业固然重要,孩子也同样重要,如果两者非要选其一,她极有可能会选后者。
火把节事件中,阿娜依的决定就证明了这一点。
刘虎搓了搓下巴,“阿娜依?马家的那位下堂妻?”
齐谨之‘嗯’了一声,旋即吩咐道:“李虎,你火速命人追出城去,定要找到阿娜依的下落。”
他有种预感,马家、或者说王府接下来针对乌撒的计划,定然与阿娜依有关。
齐谨之安排完这些,又与孟复、周文渊仔细讲述了王府发生的变故。
“县尊,此事刻不容缓,必须马上上报朝廷。”
经过短暂的震惊,孟复率先反应过来,沉声说道。
齐谨之点头,随后透露道:“估计马将军已经将此事八百里加急送递京城了。另外,布政使那边也应该安然返回府城,他应该也会上报。”
周文渊和孟复齐齐松了口气,“那就好。对了,咱们县城也要立刻准备起来,决不能让贼人为祸百姓。”
其实他们更想说,大人,小心马家啊,这家人早有反心,如今乘着王府作乱的东风,必然会有所行动。
齐谨之又丢出一个爆炸性新闻:“还有一事,梁知府在逃出新安的途中被乱兵所害,现在乌蒙正群龙无首。”
周文渊和孟复对视一眼,他们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抹热切。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由孟复开口:“县尊,这是个机会,乌蒙六部仅存三个知县,三人中又以您的能力最强、声望最高,值此危难之际,您理当挺身而出,不令乌蒙六部遭受兵祸!”
而且最最要紧的是,齐谨之的后台也最硬,如果他能趁着这次机会好好表现,将乌蒙六部全都捏到自己手里,事后朝廷论功行赏的时候,或许还会破格升齐谨之为知府呢。
“我正有此意,只是担心咱们乌撒——”
齐谨之缓缓说道。
周文渊和孟复一起站起来,齐齐抱拳,“县尊如果信得过属下,属下愿为县尊分忧!”
“好,那就有劳两位了!”齐谨之很满意。
随后又与两人商量了一下细节,而后便将二人送出房门。
顾伽罗亲自指挥厨娘烹制了药膳,又亲自端了来,正好看到齐谨之站在门口发呆。
“大爷,事情都处理好了?”
顾伽罗与齐谨之一起进门,随口问了句。
齐谨之答应了一声,而后有些担忧的说道:“咱们这边已经万事俱备了,就是不知京城那边如何了!”
京城?京城正热闹着呢。
忽都鲁在内应的配合下,率领属下‘凭空出现’在禁宫中,虽遇到了禁卫军的反抗,但还是靠着人数优势,将禁宫搅了个底朝天。
众朝臣或死或伤或吓呆,好好一个寿宴上惨叫连连、哭声阵阵。
忽都鲁一屁股坐在圣人的宝座上,望着惊恐的朝臣,心里满是快慰。
唯一不爽的是,皇帝和太子、几位年长皇子都不见了,不过他并不担心,因为他的‘内应’还没有发力呢……r1152
第078章 女人不好惹(三)
“姑母,您不必担心,定不会有事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清河县主盘膝坐在皇后身后半步远的位置,神色异常镇定的说着。
马皇后不是没经过风浪的人,刚才略有惊慌,是因为事发突然,任谁好好的为丈夫庆贺生辰的时候,忽然冲进来一群全副武装的鞑子,一个个杀气腾腾、不怀好意,她也无法保持镇定啊。
随后一众后妃、女眷被鞑子们赶到一间闲置的宫殿,全都被关了起来。马皇后反而恢复了往日的镇静。
这间宫殿里什么都没有,足足四五十个女人,平日里都是养尊处优的贵人,何曾受过这样的惊吓和委屈?
有人被吓得六神无主,一味捏着帕子啜泣。
有人心里惊慌失措,却极力保持镇定,背脊挺得直直的,唯恐稍有懈怠便会让自己表露一丝一毫的软弱、乃至最后崩溃。
当然还有别有心思的人,小心翼翼的隐在人群中,一双眼睛滴溜乱转,目光在皇后等几个重点目标人物身上转来转去。
而皇后和清河县主则是极少数表现从容的人,但见她们随便选了个空地,直接坐了下来。
原本是很失仪的动作,由她们做来却显得那么自然,仿佛天生就该这么做!
“我相信圣人。”
马皇后淡淡的说道,她与皇帝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彼此都非常了解。
虽然近些年来,皇帝愈发宠信一些年轻的宫妃,对皇后也不似过去那般亲近,但心底里,他还是非常尊重这位发妻的。
平常有什么重大的事情,皇帝也愿意跟马皇后说一说。
后世不是有句话嘛,没有永恒的爱情,时间久了,夫妻间的感情也将转化为亲情。
这话对于帝后夫妇也非常适用。
或许皇帝和皇后之间少了男女情爱,但那种相濡以沫、历久弥新的夫妻情分却愈发浓郁,是以,皇后对于皇帝的某些事还是有所了解的。
对他的能力更是无比信任。
然而恰在此时,外头忽然响起一阵嘈杂声,声音越来越近。
偏殿里的女人们纷纷闭上了嘴、屏住呼吸,努力听着外头的声音。
声音很乱,但还是让她们听到了一些关键词——
‘太子’、‘退位’、‘劝朝臣写诏书’。
女人们不由得变了脸色,她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是聪明人,尤其身在险恶的处境中时,脑子转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快。
只稍稍将这几个词儿串联一下,再联系前头传过来的流言,她们便得出了结论:太子与鞑子合谋逼宫,妄图逼圣人退位,眼下正逼勒朝臣们替圣人草拟诏书呢!
猜到这个‘真相’,众人齐齐将视线转到马皇后身上,她们的目光中有疑惑、有探询、有气愤,还有莫名的恐惧。
太子逼宫之类的戏码,历史上屡见不鲜,最后成功的却没有几个。
但,不管成功与否,在逼宫过程中,都会有许多人被填了炮灰,而当这些人是自家的顶梁柱时,女人们几乎要把太子、以及与他亲密的人当做仇敌了。
太子妃到底年轻,面对众人的逼视,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但眼角的余光瞥到依然镇定的婆母时,又不由得挺直了腰杆。
清河县主心里也突突直跳,她的丈夫亦在前朝啊,而且依着她与皇后、太子的关系,不管外头作乱的到底是谁,齐令先都讨不到便宜。
不过她却没有表露出来,依然坚定的坐在皇后身侧,抬起下巴,用实际行动表示对皇后母子的信赖与支持!
偏殿里很是安静,唯有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如此一来,外头的声音便更加清晰的传了进来——
“首辅和次辅不见了,太子下令徐大学士,命他草拟传位诏令。徐大学士正直坚贞,不屑与乱贼为伍,一头撞死在御阶前。”
“啊~~”
一声惨叫,女人中一个年逾五十的命妇双眼一翻登时昏死过去。
人群中有认得她的,低声叹息了一句:“是徐大学士的夫人!”
“太子又命翰林院掌院宋老大人……宋老大人怒而唾贼面,结果~~~”
“咚~”
宋老夫人登时跌坐在地上,而她的几个儿媳妇早已泪流不止。
清河县主却只看向了一个人,不是旁人,正是她的亲家、顾伽罗的继母宋氏。
宋氏就站在距离她们不远的角落里,她最是个讲规矩的人,哪怕是在这样一个环境中,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失仪。
只是,听了外面的声音后,她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挺立的身体也不禁微微颤动。
清河县主嘴唇蠕动了下,很想过去安慰两句,可、可现在的情势有些微妙,她不敢妄动。
再者,如果外头说的是真的,作为铁杆太子党的她,还真不好安慰‘受害者’家属。
“还有翰林院的袁大人,礼部的冯大人……”
外头的人非常尽职的做着实况转播,将前殿发生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随着一个个人名被提及,偏殿里开始有了哭声、骂声以及隐隐的指责声。
碍于对皇权的敬畏,众女都不敢公然对皇后怎样,但看向皇后的目光中却多了几分愤恨。
直到‘受害者’的范围波及到了宗室,终于有人难挨不住,冲到皇后面前,恨声问道:“皇后殿下,太子欲行不臣之举,您作为太子生母,对妾等可有什么话说?”
儿子做了错事,为人父母的,是不是该对受害人有个说法?!
皇后瞥了她一眼,见是某个郡王府的庶子媳妇,虽算不得落魄,却也不是什么有脸面的人,估计是被人指使跳出来找茬的。
皇后的记性很好,打量那妇人的时候,脑中已经将这家人的情况整理了个大概。
唔,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个郡王府与大皇子走得颇近,而说话妇人的丈夫却曾是燕王的伴读。
有点意思,这到底是大皇子的手笔,还是燕王的主谋?!
皇后暗暗琢磨着,嘴上却淡淡的说了句:“太子欲行不臣之举?你可有什么证据?没有证据就是污蔑,污蔑储君,可是不是闹着玩儿的事!”
太子有没有谋逆,皇后心知肚明,说起话来,自然也底气十足。
那妇人噎了下,旋即一指门外:“外头都传遍了,这样还需要什么证据?”
都是摆在眼前的事实了,皇后居然还好意思狡辩?
“外面?外面是什么人?”皇后冷冷一笑,目光扫视全场,“你居然信那些作乱鞑子的鬼话而污蔑储君?哀家倒想问问你,你是何居心?”
皇后这话有点儿毒,目光灼灼得吓人,众人不由得低下头,再也不敢寻衅皇后。
因为皇后的话虽然有‘狡辩’的意味儿,然而却不是没有道理。太子谋逆,谁也没有亲眼看到,更没有确凿的证据。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太子谋逆,皇后是不是同谋还在两可之间,就算皇后是同谋,如何论罪也当有皇帝说了算。
在没有明确的旨意下达前,太子依然是太子,皇后也仍是大齐国母,绝非她们这些女眷所能轻慢的。
就连方才那妇人也似明白了什么,缩了缩脖子,悄悄的溜回人群中。
大长公主远远的看着,心中暗骂一声:真真是没用的废物,居然被皇后三两句话就打发了。
没错,这一节并不在忽都鲁的计划中,而是大长公主私底下命人做的,为得就是借众女眷的手‘惩戒’皇后、太子妃和清河等几个女人。
若是能趁乱把这几个女人弄死就更好了。
大长公主之所以这么做,一来是想把水搅浑,敲死了太子谋逆的名声;二来也是出口恶气。
她可没忘了去年为了救回儿子和孙子时,自己身着单衣、被发跣足的跪在坤宁宫前的凄惨模样。
想她堂堂高祖嫡女、大齐王朝最尊贵的大长公主,居然落魄到要跟一个侄媳妇跪拜请罪的地步,这简直是她人生中最大的屈辱。
过去是没办法,她只能硬生生忍下,可现在嘛……哼哼,若是不趁机回敬一二,大长公主如何甘心?!
只恨太后那个老虔婆不在,否则大长公主宁肯拼着暴露的危险,也要亲自出手教训这几个女人!
姚希若安静的站在大长公主身后,眼角的余光正好能看到她愤怒的侧脸,暗暗撇嘴:果然是个上不台面的东西,如今情况下,不说想着赶紧掌控大局,尽快完成计划,却还惦记这点子小恩怨。
姚希若倒不是多么大度的人,在她想来,眼下最要紧的是赶紧找到皇帝并且把他弄死,然后再把罪名推到太子身上,其它的,待大事成了,自己支持的皇子做了龙椅,有多少仇报不了?
又何必急在这一时?
蠢货!
姚希若暗骂了一句,她知道,用不了多久,形势便会逆转,而等待大长公主的则是白绫或鸩酒。
幸好她不是大长公主,幸好她有上辈子的记忆,幸好她提前做了准备,否则她就要跟着蠢货一起去死了。
真是个蠢货!
皇后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她心中早就圈定了几个嫌疑人,其中便有大长公主。所以,方才那妇人挑衅时,她特别留意了下大长公主的表情。
果然,大长公主先是得意,旋即皱眉,最后恼怒,她虽然没有说什么,但马皇后还是根据她的这一连串神色变化推测到了什么。
原来跟鞑子勾结的是她!将鞑子悄无声息的带入禁宫的也是她!
皇后垂下眼睑,双手用力握了握,但很快又松开了。
唇角微翘,皇后心说话:好个大长公主,表面谦卑,暗地里却做了这么多事。
只不过皇后很好奇,大长公主似乎准备得很周密,可她怎么就没有怀疑一件事——圣人大寿,妙真大师却异常的没有出现!
而且,鞑子闯了进来,众女眷乱作一团,许多人想逃走却都被拦了回来,惟独太后一个年近七十的老人成功逃走了!这、合理吗?
可笑大长公主还以为自己是胜利者,殊不知,早在她实施计划的那一刻,她的失败便已经注定了!
看来京中安静得太久了,许多人都忘了一个女人,那个手中掌握隐秘势力、性情乖张、非常不好惹的女人!
皇后缓缓闭上眼睛,腕子上的念珠滑到掌心,她一颗一颗的捻动着。
……
安南王府被小梁王占据!
王府费尽心力骗来的官员们十之六七都顺利逃离了新安县,如今正全力调派人手,拼命抵抗王府私兵的围城。
水西大营有马翰泽坐镇,不知怎的,竟窥破了王府的诡计,没有被疑兵所扰,按兵不动的守在水西,一边平定禄、朱等家夷族,一边将王府的人马牢牢的挡在了城外。
滇、黔、蜀三地的几个重点围攻的府县,也都在主政官的指挥下,集结全城的青壮奋力抵御。偶尔抓住了时机,他们还会出城偷袭王府兵马。
一时间,安南王府的所有行动都连连受挫。以他们目前的状况,慢说是进京勤王了,就是占据西南三地都有问题。
哪怕是宁太妃将手中的权利移交出去,接手的‘暗十八’重新部署、再次发力,仍不能改变劣势。
王府中囚禁宁太妃一家的小院,某个窄仄的小房间里,烛光接连亮了好几晚,最后,瘫在床上的男子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
次日清晨,王府便有一个不起眼的奴仆悄悄的溜了出去,一路朝益州方向赶去。
然而,这奴仆刚出了新安县城,穿过第一道关卡时便被扣了下来。
任凭他怎么说,看守关卡的人都不听,直接将他捆成粽子,然后悄悄又运回了县城。
“这就是那枚印信?”
宁太妃把玩着一支鱼符:“唔,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嘛。”
堂前地上跪着一个人,只听他沉声道:“这半枚鱼符可以调集王府的影卫,据说足足有三百人之多,个个都是以一敌百的高手。”
而且这些影卫并不是单独存在的,他们在外头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比如影卫的头领,居然就是王府私兵中的一个千户,此刻正率兵围攻益州。
“高手?”宁太妃眼中寒光一闪,冷声道:“通知益州的暗二十九,让他把曹肃给我杀掉!”
好个曹肃,萧字拆开了不就是‘曹肃’吗?!
很好,找了二十多年,总算让她找到这个小贱种了……宁太妃绝美的五官扭曲,勾勒出一个恶毒、残忍的笑容!r1152
第081章 尘埃
“大爷,找到了!”
齐大勇拄着个拐棍儿快步走进了书房,行至书桌旁,压低声音回禀道:“果如您所料,劫走马家两个孩子的正是马仲泰的前妻阿娜依,下头人按照您的吩咐,一路寻了过去,果然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w. 。 ”
齐大勇的声音里难掩兴奋,马仲泰一家是乌撒县城最大的威胁,只可惜他们家隐藏得太深,除了明面上的少量人马外,但暗中隐藏的武装有多少,外人却并不清楚。
大家都知道马家势大,是本地的头号地头蛇,可具体的兵马在哪里,以及有怎样的盟友,却无人知晓。
而这也正是大家忌惮马家的最主要原因,未知的危险才最令人忌惮。
这次西南大‘乱’,一向蹦跶得最欢的马家却没有动静,愈是这样,大家伙心中愈是不安,总觉得眼前的‘太平’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
齐谨之更是心知肚明,马家早已到了不得不反的地步,眼下他们之所以按兵不动,一定是在酝酿更大的‘阴’谋。
可到底是什么‘阴’谋,齐谨之却一筹莫展。
恰在这时,马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齐谨之敏锐的察觉到了里面的问题,便立刻命人去追查。
功夫不负有心人哪,还真发现了些线索。
有了这些线索,也许不能直接将马家拿下,却能找到攻克他们的法子。
能将乌撒最大的不安因素铲除,齐大勇如何不兴奋?
“……那两个小子也机灵,竟跟着‘摸’进了大山里,发现山中似乎有不少人,”
齐大勇语气中难掩骄傲,那两个‘机灵’的小子可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他们出‘色’了,他这个前辈兼统领的脸上也光彩啊。
“他们在附近观察了几日,发现每隔两三日便会有十几辆马车来送一些货物,其中大多是粮食之类的生活物品,”
齐大勇嘴角上扬,脸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两个小子估算了下,大致推断出山凹中藏匿了约莫两千人马,而且还猜测,那个地方应该还有个村落,因为外头虽然定时来给送粮食,但菜、‘肉’之类的却很少送,向来那里有种的菜以及养得牲畜。”
他说的隐晦,那个山凹哪里是什么山寨,分明就是个秘密军事基地。
齐谨之专注的听着,整个过程中都没有说一个字。
待齐大勇将下头人报上来的情况全都汇报完毕,齐谨之才问了句:“除了阿娜依,山凹里可还有其它人?”
这个其他人,自然不是寻常士兵,而是指与阿娜依地位相当的人。直白些说,齐谨之想知道那个山凹,是马氏一家的基地,还是几家人合力经营的地盘。
自打来到乌撒,齐谨之与马仲泰、以及他背后的马家接连‘交’了几次手,且次次占据上风,但不知为何,齐谨之总觉得乌撒似乎还有一股势力,正全力帮着马家和朝廷作对。
至于是到底是谁,齐谨之却没有头绪。
之前他怀疑是水西的朱家,但很快他又推翻了这个猜测。
秘密基地的发现,倒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或许从这里,他能发现许多有价值的线索咧。
齐大勇努力想了想,道:“应该没有,不过其中一个小子会说一些苗家话,曾经趁着天黑‘混’入山凹,听里面的‘私’兵说,前些日子曾经有个水西的贵‘女’来拜访阿娜依。阿娜依对那‘女’子的态度很奇怪,说友好吧,言行间又带着仇恨,说仇人吧,她却没有趁机把人家怎么样——”
“阿卓,一定是阿卓!”
齐谨之用力一敲桌面,旋即他又有些不解,话说阿卓和阿娜依不是早就翻脸了吗,两人妥妥是仇敌啊,尤其经历了新安县的事,阿卓和阿娜依短兵相接那是迟早的事儿,可阿卓怎么会知道阿娜依的藏身处?
还有,阿卓去找阿娜依做什么?应该不是劝她‘回头是岸’。
谈合作?应该也不可能。
齐大勇拧着眉头,猜测道:“莫非展阿卓是去挑拨离间?没准儿阿娜依忽然派人接走两个孩子,就是因为展阿卓呢。”
齐大勇不愧是个面粗心细的人,本能的一猜,竟也与真相相差无几。
“……”齐谨之手指搁在桌面上,想了一会儿,说道:“罢了,先不管他们了。继续说山凹里的情况。”
“是,”齐大勇答应一声,着重说了一些细节,听得齐谨之连连点头。
主仆两个又说了一会,齐谨之忽的看向齐大勇的‘腿’,“你的伤养得怎么样了?能骑马吗?”
齐大勇‘精’神大振,‘挺’起‘胸’脯,朗声道:“早就没事了,都怪燕大夫,非要说什么‘静养三个月’,小的又不是头一次伤到骨头,想当年剿匪的时候,属下的‘腿’断了,不照样拿竹板捆一捆继续上阵杀敌吗。哪儿就这么金贵了?”
齐谨之深知齐大勇的脾‘性’,知道他绝不会错过接下来的行动。再者,有了封四虎、郑彪的事情后,齐谨之对自家护卫也存了几分戒心。
唯二还能绝对信任的便是齐大勇和刘虎。
所以,哪怕现在齐大勇的伤没有好利索,他也不能放他在后衙静养。
“你个糙汉子,人家燕大夫那是恪尽职守、是为你好呢,”
齐谨之笑骂了一句,“也罢,你不是个坐得住的人,哪怕我不让你去,你也会悄悄跟着去。”
齐大勇嘿嘿傻笑两声,挠了挠头,没好意思辩解,因为人家没说错。坐不住、偷偷跟去,这确实是他的行事风格。
齐谨之敛住笑容,认真的说道:“待会儿你下去召集兄弟们,让他们做好准备,明日出发去乌‘蒙’府。”
听齐谨之发布了命令,齐大勇问也不问,习惯‘性’的‘挺’直腰板儿,大声回道:“是!”
……
次日清晨,天还‘蒙’‘蒙’亮,县衙里便点起了亮光。
“大爷,一路小心哪。”
顾伽罗亲自送齐谨之出了院‘门’,站在台阶上,再三叮嘱:“乌‘蒙’那边的形势不太好,鞑子、‘乱’兵、豪族、地痞统统跳出来折腾,还有那些被吓破胆的官员们……唉,你、你千万要小心哪!”
顾伽罗‘精’致的容颜上难掩忧虑。
其实她说的这些并不是最令人担心的,真正的问题是,齐谨之去乌‘蒙’有些‘出师无名’。
齐谨之是乌撒县令,不是乌‘蒙’知府。
如果反过来的话,乌撒出了事,身为乌‘蒙’知府来乌撒主持大局那是职责所在、应当应分。
可齐谨之是下官,却跑到上府去‘插’手政务,说得好听些是一心为公的权宜之计,说得难听些就是僭越,甚至是渎职——大齐律规定,官员不得擅自离开自己的辖区,而齐谨之的辖区是乌撒,去乌‘蒙’已经是过界了。
若不是京中有靠山,去乌‘蒙’的好处太多,齐谨之根本不会冒这个风险。
“这些我都知道,其实最该小心的却是你,我这一走,估计那些个魑魅魍魉也要冒出来捣‘乱’了。”
齐谨之抬手帮顾伽罗理了理鬓边的散发,柔声道:“幸而有刘虎和萧先生,县城又加固了防御,否则我真不放心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顾伽罗扯了扯嘴角,“放心吧,几个上不得台面的小鬼,我能应付,别忘了,我可不是寻常弱‘女’子。”
顾伽罗故意转了下右手食指。
齐谨之想起那日顾伽罗偷袭郑彪的事,还别说,她掷得一手好链子镖呢。
“一切小心!”
齐谨之再三叮嘱,临行前,又‘交’代了一句:“对了,继续试着跟京城联系,问问家里的情况。我算着时间,那边的事情应该进行得差不多了。”
万寿节都过去大半个月了,京中的动‘乱’应该有结果了。
顾伽罗点头:“我记下了。”其实她也很想知道京中的动向。
他们夫‘妇’早早就给京里送了信,且京中的几个老头儿(咳咳,包括顾伽罗的祖父顾国公)都是千年的狐狸,忽都鲁一个草原蛮子却跟他们玩聊斋,哪怕有内应,也未必能成功。
只是,顾伽罗还是忍不住担心。
但凡宫中出了变‘乱’,即使事前有准备,也难免伤亡。
顾伽罗和齐谨之的所有亲人都在京城,大部分也都够资格进京参加寿宴,一旦‘乱’起来,刀剑无眼,受伤还好些,万一——
随后的事实证明,顾伽罗确实有乌鸦嘴的潜质。
不过她此刻并不知道,她这会儿的全部心神都放在齐谨之身上。
前衙校场上,齐大勇已经带领一百护卫集结完毕,大家全都穿着铠甲,一手抱着头盔,一手握着武器,双目炯炯的看着齐谨之。
齐谨之利索的上马,一挥手:“出发!”
齐大勇等众护卫‘嗷’了一声,纷纷翻鞍上马,紧跟主人出了衙‘门’。
马蹄踏在青石地板上,‘哒哒’的响动仿佛鼓点,一下下冲击着某些人的耳膜。
“齐京观去乌‘蒙’了?好,上次让他逃脱了,这次定要他的人头!”
马仲泰依然疏朗名士的打扮,但说出的话语却掷地有声、杀气十足,“你们抄小路,火速赶往乌峰山通知阿弟他们。”
“是。”
属下答应一声,飞身跃出了马宅。
马仲泰眯起眼睛,目送属下离去。齐谨之给了马家最大的羞辱,这个仇,马家是无论如何都要报的。
所以,衙‘门’内线刚传出‘齐谨之想去乌‘蒙’’的消息,马仲泰便火速跟寨子里联系。
马老寨主也记着亲弟弟的仇,加上齐谨之确实不能留,与几个族老商量了一番,便决定旧戏重演,再次在乌峰山设伏。
只是这次,他们准备了充足的人手,武器、毒‘药’什么的更是准备齐全,发誓不让齐谨之逃脱。
可让马家人没想到的是,他们的人在乌峰山足足呆了一日一夜,根本就没看到齐谨之的人影。
就在埋伏的人等得心焦的时候,齐谨之率领属于,却悄悄‘摸’进了那个‘山凹’。
那里原本有两千人,但为了确保伏杀齐谨之,老寨主特意‘抽’调了五百人。
剩下一千五百人,并没有察觉到危险的降临,不是他们警惕心差,实在是山凹隐蔽,除了少数的几人知道外,哪怕是乌撒五大家族的家主也不知道。
更不用说齐谨之提前派人‘混’了进去,同时带进去的还有顾伽罗亲自调配的‘麻醉剂’。
‘药’好不好,要看疗效。顾氏制‘药’的‘药’效,齐谨之可是亲身体验了一把啊。
那可不是简单的麻醉剂,而是比传说当中的‘蒙’汗‘药’还有威猛的宝贝!
啧啧,一包‘药’下去,慢说是一千五百人,就是一千五百头大象,也能给它‘药’倒了!
山凹的半空中亮起了信号。
齐谨之率领人马小心翼翼的杀了进去,营地里,横七竖八的躺着睡得香甜的人。
不远处的灶台上还放着一口口的大锅,锅里的鲜菌汤已经去了大多半。
齐谨之无声的笑了,抬起手比划了个手势,众护卫纷纷行动起来。
一个时辰后,山凹里发出‘轰轰’几声闷响,接着又冒出了一团团的浓烟,滚滚的黑烟中‘混’杂着皮‘肉’燃烧的刺鼻气味。
齐谨之唯一遗憾的是,阿娜依竟然不在。
将秘密基地的人马全部干掉,武器、粮食全部炸掉、烧毁,齐谨之及其部下短暂的歇息后,便改道赶往乌‘蒙’六部。
他没有直奔乌‘蒙’府,而是去了比邻乌撒的小县城,雷霆般将城内的‘乱’兵清剿一空。
随后又是其它两个被小梁王控制的县城。
最后才绕回乌‘蒙’。
行至乌峰山的时候,齐谨之并没有走中间的官道,而是趁着夜‘色’‘摸’上了山,如法炮制的继续下‘药’。
话说这些在山林中埋伏了好几天的人早已失去了耐‘性’,若是按照他们的意思,早在第一天没发现齐谨之的时候,他们就该撤离。
奈何领头的是马二叔的儿子,一心要为父亲报仇,他仿佛跟乌峰山死磕上了,在没有等到齐谨之前,死活都不同意离开。
属下们牢‘骚’满腹,却不敢违逆,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没了最初的警惕,现在的他们根本不像是来‘搞埋伏’的,反而像是来野营,白天都松松垮垮的,更不用说晚上了。
所以,齐谨之轻而易举的成功了!
齐谨之这边一路凯歌,安南王府那边却是连连受挫——
围攻益州的领兵将军曹肃暴毙,益州战线瞬间崩溃,大半个月取得的战果全都化作乌有;
水西大营迅速出击,与宣抚使和几家豪族联手,不但打退了围攻的逆贼,还将大部分逆贼诛杀;
滇、黔、蜀三地的几位主要官员接连回到各自的辖区,不等喘口气就火速赶往城墙,不惧危险的组织城内军民抗击反贼……
几天下来,西南的局势陡然发生了逆转,安南王府也步步陷入了绝境。
朝廷那边也终于知道了安南王府叛‘乱’的消息,刚刚平定了禁宫之‘乱’的圣人大怒,登时下令马翰泽以及驻守西南的几个千户所出兵平叛。
马翰泽率领西南大营气势汹汹的杀来,成为压垮王府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在马翰泽兵临城下的第二天,金碧辉煌的安南王府燃起了大火……r1152
第083章 又起波澜
“就、这么败了?”
马仲泰双目无神的坐在椅子上,两只手无力的耷拉在身侧,喃喃的低语:“一千五百人全都死了?一个不剩?”
他面前几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个汉子,正低着头、弓着身子回禀着:“不止一千五百人,还、还有在乌峰山设伏的一千余人,也、也悉数被——”
汉子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想到自己亲眼看到的那一幕,就不禁心生畏惧。热门小说
他也曾经杀过人,见过不少血腥的场面,可乌峰山的场景,着实吓了他一跳。
好家伙,半个山林都被烧焦,大块大块的山石被炸成了碎末,一千多人,竟连个全乎的尸体都找不到,全都支离破碎的散落在山林间。
话说他抵达的时候,事情都已经过去将近一天的时间了,可空气中依然弥散着令人作呕的烧焦气味。
整座山上都静若死寂,除了他,连只虫儿、鸟儿都没有,仿佛天地早已化作了死物,而他却是唯一喘气的活人。这种感觉很不好,汉子只在山林间晃了一圈,心中便似是被压上了一块巨石,握着大刀的手蠢蠢欲动,总想往自己的脖颈抹去。
幸好在关键时刻,一股微微吹来的夏风惊醒了他,那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儿、腐臭味儿涌入鼻端,激得他慌忙跑下了山。
“太惨了,那场景真是太惨了,”
汉子有些失神的低语,早就听说齐家火器厉害,但亲眼见识后,才知道那种‘厉害’是怎样的震撼。
长长吐了口气,汉子道:“寨子和乌峰山两处加起来,一共有三千余兄弟罹难,尤其是寨子里的损失最为严重,族中多年来积攒下来的粮草、盐巴等物品全都被炸毁、焚尽。”
人死了,还能在招募,西南虽然地广人稀,可那也是相对而言,至少在当地看来,人还真不是什么稀缺资源。
但粮食、盐巴和铁就不同了,这都是朝廷控制的重要物资,想要积攒一定的数量,银钱自是少不了,更需要时间。
可对于眼下的马家来说,哪怕有钱,也没时间凑齐那些东西。
“……阿、阿娜依呢?”
马仲泰忽的想起了什么,身子陡然往上一窜,急吼吼的问道:“阿娜依和孩子们呢?他、他们是不是也、也——”
马仲泰喉咙发干,实在说不出那个‘死’字。
汉子摇摇头,心说道:我方才说了那么多,你居然都没有用心听?我不是说了嘛,整个山坳都被炸得七零八落,尸体东一块西一块的,一千五百多人,加起来都有好几万块的皮肉,他一个人如何能清点过来?更不用说辨认了。
不过,对于女主人和两位小主人的现状,汉子很不乐观,很有可能已经葬身山坳中了。
马仲泰也发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五官扭曲的厉害,两只眼睛中泛着绝望的光。
前一刻他还在畅想,活捉齐谨之,逼问出齐家火药的秘方,然后把人送到安南王府请赏。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而他们马家更是跟着王府所向披靡,势如破竹的占据整个西南,成为滇地第一望族,他马仲泰也将成为马家的新任家主。
后一刻,美梦的泡泡就破碎了。
慢说什么战功、什么富贵了,他的妻子、儿女都或许已经遭遇不测。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让马仲泰绝望的是,这两件事的惨败,或多或少都与他有关系。
山坳被齐谨之突袭,十有八九是阿娜依命人进城接走孩子的时候暴露了行踪。
乌峰山一事,更是马仲泰一手促成的,虽然最终执行的不是他,可整个计划是他制定了。
就是堂弟那里,也‘多亏’了马仲泰的‘鼓励’。
原本在他看来是锦上添花的好事,眨眼间却让族中力量受到重挫。
三千人哪,马仲泰一想到这个可怕的数字,他的眼前就一阵阵的发黑。
整个马家,拼尽全族之力,五六十年才攒下了万人的家底。
他马仲泰倒好,一下子就害死了近三分之一的手下。最要命的是,这些人如果是死在战场上也就罢了,那是死得其所。
可现在……他们死的太冤枉了。
马仲泰可以想象,如果父亲和族老们知道这两件事后,将会有怎样的剧烈反应。
祸不单行,就在马仲泰心乱如麻的时候,又收到了战报——
“马翰泽率两万大军直扑新安县,小梁王暂时逃匿,王府则忽然走了水,除了贪玩出去乱逛的安南王萧如圭,太妃、王妃以及小世子、小郡主等几位主人全都葬身火海。”
马仲泰身体剧烈的摇晃,嗓子里涌上一股腥咸,他用力吞咽了下,缓缓问道:“都、都死了?”
报信的下人也一脸的如丧考妣,“是,整个王府只剩下了王爷一个主子。”
噗~
马仲泰呕出了一口鲜血,萧如圭还活着有什么用,要知道王府的真正主人可是那位宁太妃呀。
这位聪明得近乎妖孽的女人,把持王府二十多年,这次的事件更是她一手谋划的。
明明前期都很顺利呀,王府准备充足,粮草、军械和马匹都十分齐整,王府私兵更是彪悍、勇猛,仅几天的功夫便占据了西南的好几个重要府县。
马家也正是看到了王府凶猛的势头,这才下定决心,倾尽全族的力量扶持。
可、可怎么一夜之间,形势就发生了逆转?
马仲泰印象中的厉害女人,一定能成功的大业,居然就这么夭折了?!
马仲泰有种在做梦的感觉,他接连掐了自己好几把,力道很大,掐得大腿都青紫了,他也疼得呲牙咧嘴。
不是梦,一切都是真的!
马仲泰的心跳加速,良久,他才又问了句:“前头的那些将士呢?”
绝望之下,马仲泰甚至开始脑洞乱开,幻想着王府打先锋的几位悍将够凶猛,能尽快拿下几处府县,然后自立为王、与朝廷周旋。
如此西南便会陷入混乱之中,而他们马家才有全身逃脱或是重新经营实力的机会!
下头人回禀道:“主攻益州的曹千户站前暴毙,有传言说他是先王的私生子,太妃容不下,特意寻机命人下了黑手。还有人说朝廷早就察觉到安南王府有不臣之心,所以提前安排了锦衣卫潜入王府,曹千户是所有带兵将领中最有能力的一个,对益州也造成了极大的危险,自然成为锦衣卫铲除的首要目标……”
“各种流言满天飞,王府的几位将领和数千私兵人心惶惶,恰在这时那些被困在新安县的官员们,大部分都安然返回,他们立刻组织起有效的反击,竟将原本锐不可当的王府私兵打得节节溃败!”
溃败、退败、败败败,今天马仲泰听到的最多的一个字儿便是‘败’。这个晦气十足的字眼,更像是悬在马仲泰头顶的一把剑,随时都有可能落下。
“好了,不要说了,都下去吧!”
马仲泰颓然的跌坐在椅子上,无力的挥挥手,将人打发出去。
他现在脑子里很乱,真想一个人安静一下,好好想想接了下该怎么做。
然而老天爷注定不肯让他如愿,不多会儿,又有人来汇报消息。
“县衙刚刚收到齐京观送回来的信,隐约说他已经顺利荡平了乌蒙六部,如今正在乌蒙府暂时休整。”
来人恭敬的立在堂下,沉声说道:“另外,终于收到了京城的消息,据说京城也发生了动乱,草原上的鞑子接着皇帝过寿的当儿,勾结贵人,于万寿节那日混入皇宫,企图辖制皇帝,将与他们合作的燕亲王推上宝座做皇帝。”
相交前几个‘坏消息’,这两条信息绝对称得上‘好消息’了。马仲泰登时活了过来,激动的问道:“京中形势如何?那些人的计谋可成功了?”
阿娜依与宁太妃交好,当初朱家会跟王府结交,也是阿娜依在中间牵线,是以她知道许多隐秘的消息。
身为阿娜依的丈夫,齐谨之的消息也十分灵通。所以,他知道宁太妃和小梁王的合作,也知道京中有鞑子与小梁王一起起事。
安南的计划似乎要失败了,可还有京城啊。
如果京城乱了,估计大齐皇帝也没心思顾及西南这片蛮荒之地。
来人却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叹声道:“京中、不太好,传说当中的锦衣卫和锦鳞卫出击,全歼了那些鞑子和趁乱兴风作浪的乱兵。如今,京城已经安定下来,虽然每天都有官员被问罪、菜市口的鲜血不断,但整个大局却没有受到影响。”
简言之,京城的计划也失败了。
败?又是败!
马仲泰的眼神有些疯狂,鼻孔里喷出来的气也似乎冒着火。
不过,马仲泰到底不是凡人,接连受了打击,还是很快发现了机会:“等等,你说齐谨之去了乌蒙府?他还整合了乌蒙六部?”
乌蒙六部原是山民归流后建立的府县,名义上有着正规的朝廷建制,而事实上,却一直处于半自治的状态。
在这几个县城里,土司的影响力很大,夷族的势力也不弱,反倒是朝廷派来的官员们,却成了摆设。
随后,小梁王更是趁乱占据了六部中的三部,城内有鞑子驻守,当地的夷族头人和豪族也都和小梁王亲近。
这次西南动乱,那三个县城更是公开支持小梁王和安南王府,几乎就差直接摇旗呐喊‘造反有理’了。
齐谨之身为朝廷命官,率兵清剿也正常。可问题是,齐谨之已不再是西南大营的少将军,而只是个七品小知县。
现如今,这个小知县却越级跑到了乌蒙府指手画脚,分明就是在僭越!
马仲泰熟知大齐律,稍稍一想便有了个主意。哼,你齐京观不是厉害吗,不是为君尽忠吗,这次我就要利用你的好君王惩戒你一番!
马仲泰立时写了几封信,分别命人骑快马送往水西和京城。
刚送完信,县衙的眼线又发来消息——
“孟布政使特命人来传话,推荐齐谨之做乌蒙知府,暂时负责乌蒙六部的事务。”
在新安,齐谨之救了孟布政使等几位西南主官的性命。
孟布政使投桃报李,见到齐谨之悄悄派去的人后,思考了半日,便亲手写了个折子,命人想办法送去京城。
乌蒙府的梁知府被王府谋害,乌蒙没了父母官,乌蒙六部混乱不堪,而齐谨之,虽然年轻了些,但能力强、出身好,最关键的是,这小子能打啊。
好家伙,只带着区区百人,半个月的时间里就消灭了三千‘乱民’,还顺手肃清了乌蒙三部。
这效率、这战果,就是孟布政使一介文人,也忍不住热血沸腾的大叫一声‘好’!
当然,孟布政使如此帮齐谨之,还有个更主要的原因,那就是这小子后台硬呢。
能被圣人任命为封疆大吏,孟布政使绝非普通人,哪怕身处偏僻的滇地,对于京中的动向他也十分清楚。
思及那位圣人都要让三分的妙真大师,孟布政使还是决定帮齐谨之一把。
“该死的,齐京观何德何能,竟有这么多人愿意帮他?”
马仲泰压抑了好几天的情绪彻底爆发出来,嘶哑的低吼着:“瘟神,丧门星,自从他来了乌撒,我们家就没一件顺心事。现在更是害了我们这么多兄弟……不行,我不能让他再嚣张下去。”
马仲泰眼中闪着疯狂的红光,马家的失败是注定了,他的这条命估计也保不住了。
但他死没关系,却无论如何也要拉个垫背的。
齐谨之现在在乌蒙,距离有点儿远,马仲泰人手有限,估计很难拉着他一起去地狱。
不能杀死齐谨之,那就弄死他最亲爱的妻子吧!
马仲泰握紧拳头,两只手的关节发出咔咔的脆响,他扯出一抹残忍的笑,道:“你害死了我的阿娜依和孩子们,礼尚往来,我也不能失了礼数,对不对?!”
“阿嚏!阿嚏!”
顾伽罗揉了揉鼻子,心里嘀咕了一句,是哪个缺德的在骂我?
脸上却不显,因为她对面正坐着个老熟人。
“阿卓,你刚才说什么?让我帮东齐的人求情?”
顾伽罗倒没有露出多么震惊的神情,只定定的看着展阿卓,“你知不知道他们犯了什么罪?谋逆啊,那可是诛九族的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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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4章 心惊
阿卓脸上没了招牌式的‘傻笑’,反而一脸愁苦的缩在官帽椅上,眼睛看着堂屋的某个角落,嘴里喃喃道:“阿朵要做阿娘了!”
顾伽罗一怔,“你姐姐有了齐勤之的孩子?”
是了,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一个多月前,展阿朵嫁给了齐勤之,正式入了齐家的族谱。[ 超多好看小说]。 更新好快。
如今大长公主谋逆,东齐阖家都要被问罪,自然少不了展家的这位大小姐。
如果阿朵没有怀孕的话,还能借着和离躲开灾祸。
可现在有了孩子,不管那孩子是男是‘女’,都是东齐的血脉,依律也是要被问罪的。
当然,本着儒家仁爱的思想,一般情况下再大的罪责也是祸不及‘妇’孺,然而,死罪可免,活罪确实难逃的。
一旦东齐的罪名落实,阿朵的孩子一生下来就要面对或流放、或入官为奴的命运。
展家人向来护短,阿卓心里虽然记恨阿姊对家人的冷漠,却无法眼睁睁看着亲姐和外甥落入为奴∠哈,m.为婢的下场。
“我想接阿姊和她的孩子回水西。”
阿卓依然一副失神的模样,低低的说:“展家的‘女’儿,绝不能落入任人践踏的地步!”她可是听人说过,汉人们的律法中,皇帝严惩逆贼的时候,会将‘女’眷罚没入教坊。
教坊是个什么地方?
阿卓可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山妹子,一想到骄傲的姐姐有可能会被人那样糟蹋。她、她的心就好似针扎一样的疼。
“阿罗,我知道这个要求有些为难你了,可、可你一定有办法救阿朵的。”
阿卓双目的焦距对准到顾伽罗的脸上。恳切的说道:“阿朵是我唯一的姐姐,曾经是展家最出‘色’的‘女’儿,虽然犯了错,可、可她到底还姓展,我们展家对朝廷一向忠诚,这次的西南之‘乱’中,展家多少也有些功劳。”
说到展氏家族。阿卓好歹有了些底气,“阿爹说了,我们展家这次就不要朝廷的嘉奖了。只求皇帝能赦免了阿朵母子。”
顾伽罗微微蹙眉,想道某个可能,心中隐约有些不喜,“既是这样。展老爷可以通过安宣抚使向朝廷递折子。”
想要求情。跟朝廷谈条件,可以走官方途径啊。
顾伽罗相信,依着展家和安家的关系,安宣抚使肯定不会拒绝。
作甚要求到她一个内宅‘妇’人头上?
阿卓虽然没有明说,但她的这番举动,分明就是在说:亲,你上头有人,帮我们说个好话呗。
而那个‘上头的人’。便是对她多有照拂的妙真大师。
不知为何,顾伽罗心里很不舒服。
妙真大师莫名对她释放了善意。且处处提携、帮助,顾伽罗疑‘惑’的同时,也有些惶然、受宠若惊。
当然,不可否认的,最初的时候,顾伽罗也有过跟大师借势的想法,对于大师对她的种种好,她隐约有些窃喜和自得。
但随着两人‘交’往加深,顾伽罗更加清晰的感觉到大师对她的心意,是那样的纯粹,那样的不求回报,甚至是不讲原则。
顾伽罗甚至在大师身上感觉到了‘母爱’。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后世常听人说,世上只有一种人会对你无原则的包容、疼爱,那就是你的父母。他们对于儿‘女’的爱也是最无‘私’、最纯粹的。
而大师便给了顾伽罗这样的感觉。
尤其是萧十三等人的到来,让顾伽罗更加加深了这种感觉。
顾伽罗是个感恩的人,大师全心全意的待她,她也想赤诚回报,愈发不想利用大师的权势,或是对圣人的影响力来为自己(及家人谋利)。
对自己和家人都是如此,顾伽罗更不想为了个不相干的外人而给大师添麻烦。
想到这里,顾伽罗的脸‘色’便沉了下来,周遭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阿卓吞了口唾沫,她感觉到了顾伽罗散发出来的不满,但事关自己的亲人,她也只能继续跟顾伽罗谈条件了。
唔,打感情牌是不成了,那就来点儿‘干货’吧。
思忖片刻,阿卓忽的换了个话题:“听说齐大人平定了乌‘蒙’六部,布政使也推荐他暂代知府一职?”
顾伽罗挑起一边的眉‘毛’,“确有此事。”她有预感,阿卓接下来要说的,应该与齐谨之的仕途有关。
果然,阿卓缓声说道:“此次齐大人平叛有功,治理乌撒又井井有条,朝廷或许会考虑布政使的推荐,任命齐大人做乌‘蒙’知府。”
“乌‘蒙’贫瘠,且多年战‘乱’,几乎没有太多的良田,赋税更是年年收不上来,前任知府梁大人,每年都要受到上峰的斥责,连年考绩都是中下……”
顾伽罗不知道阿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谨慎的没有表态,只淡淡的附和了一句:“略有耳闻。”
阿卓瞥了顾伽罗一眼,继续道:“安宣抚使和我阿爹都说过,齐大人年少英才,不辞辛劳、不远千里的来乌撒,为得就是做出一番大事业。我不怕说句讨嫌的话,以乌‘蒙’的现状,齐大人很难做出什么政绩。”
顾伽罗隐约猜到了阿卓的意图,但还是不动声‘色’的‘唔’了一声。
阿卓身子前倾,压低了声音,“我这里有个法子,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让乌‘蒙’的百姓富足起来。”
说到底,一切都是钱闹的,只要百姓们有了钱,便会继续买地、种田,粮官府便能收上税,有了税收,当官的便有了政绩。朝中再有人帮忙活动一下,何愁不能升官?
用不了几年,没准儿齐谨之还能因为政绩卓然而被调回京城呢。
虽然阿卓深爱自己的故乡,也从未觉得西南如何偏僻、荒蛮。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西南到底不如中原地区繁华,跟京城更是毫无可比‘性’。
阿卓相信。如果有机会,齐谨之夫‘妇’绝不会轻易放过。
“哦?什么法子?”
好看的丹凤眼微微上挑,顾伽罗还真来了几分兴趣。
阿卓见顾伽罗终于有了反应,心中略略安定了些,左右看了看,故作神秘的说道:“前些日子我遇到了一位高人,他给了一包神奇的种子。是一种‘药’材,有许多神奇的疗效。最妙的是,可以在山地种植。咱们西南的气候也适宜这种‘药’材生长。”
‘药’材?
种植‘药’材却是是个不错的致富项目,但不知为何,顾伽罗总觉得阿卓虽说的‘药’材,应该不是寻常东西。
阿卓还在说着:“那位高人曾说。她需要大量的这种‘药’材。所以特意来西南寻找适宜种植的地方,她还说,只要农户们愿意种植,每年她都会命人来高价收购。”
东西值钱算不得什么,西南物产丰饶,深山老林里的宝贝多了去,可问题是,这里山路崎岖、驿路不通。有好东西你也运不出呀。
阿卓的这个项目就非常‘棒’,不但东西值钱。而且人家还提供‘上‘门’服务’,农户们足不出户就能赚钱。
如果不是为了救阿朵,阿卓根本不想将此事告诉外人。
虽然那位高人一再表示‘多多益善’,但阿卓却一直谨守秘密,有财自己发才是正理呢。
“哦,竟有这等好事?”
顾伽罗面上不显,但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阿卓,到底是什么‘药’材?方便让我看看吗?”
阿卓显是早就料到顾伽罗会有这个要求,从椅子上跳下来,三两步窜到顾伽罗近前,万分宝贝的从衣襟里掏出一个荷包。
将荷包里的东西摊开在手心,是一些芝麻大小的颗粒。
阿卓小心的将手送到顾伽罗眼前,低声道:“喏,就是这种‘药’材。听说在唐代的时候,是作为贡品进献给皇帝呢。哦,对了,听说开出来的‘花’也特别好看,只可惜高人手中只有种子和果子。”
顾伽罗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凑到阿卓的掌边,吸了吸鼻子,忽然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味道涌入鼻腔。
她的眼睛陡然瞪大,这是罂粟籽!在大齐,也可以换做‘莺粟子’。
天哪,阿卓居然让她在乌‘蒙’推行种植罂粟?
这、这不是害人吗。
大齐虽不及盛唐,但也好过极弱的晚清啊,而一想到晚清,顾伽罗脑海中就会浮现出在后世看到的一些影像资料:一个光脑壳大辫子的男人颓废的卧在罗汉‘床’上,手中拿着一干烟枪,咕噜咕噜吸着大烟,脸上眼中皆是病态的‘迷’离……
太可怕了,如果她在乌‘蒙’种了罂粟,那么她就是历史的罪人哪。
……等等,她是不是反应过头了?
顾伽罗猛然记起,彼时的罂粟还真是一种‘药’材,或者说观赏‘花’木,至于那种害人的‘‘药’效’,如今还没有被发现。
或许阿卓口中的所谓‘高人’,也只是把罂粟当成了寻常‘药’材。
可顾伽罗就是觉得不对劲,心中更似是被‘蒙’上了一层‘阴’影。
迟疑片刻,顾伽罗故作不在意的说:“阿卓,这好像是莺粟子啊,外头‘药’铺里就有卖的,而且种植的也不在少数,你确定种了这东西能让百姓们富足起来?”
“啥?你认得这东西?”
阿卓愣了下,看顾伽罗点头,她便有些讪讪的说道:“没想到你个豪‘门’贵‘妇’居然还认得‘药’材。嗯,这确实是莺粟子。高人也说了,她家世代行医,祖上传下来的几个方子中,都有莺粟子这味‘药’,每日需要的数量很大,所以才想寻个专‘门’的地方种植。”
顾伽罗不置可否,显然对这个说法并不怎么相信。
阿卓小心的将罂粟籽收进荷包里,然后大喇喇的说:“哎呀,管他怎么多作甚?只要能换来真金白银,能让百姓们切切实实的富裕起来,齐大人便有了政绩,其它的,根本无需在意啦。”
顾伽罗沉思着,没有立刻表态。
阿卓直接将荷包塞进顾伽罗的手里,“只要你帮我救回姐姐,我便把这东西送给你,另外,也可以把你引荐给那位高人。”
顾伽罗捏了捏那荷包,脑中飞快的想着。
好一会儿,她才说道:“我可以帮忙,不过事成后,我不但要这莺粟子,还要求三年内只需我一人能在西南种植此物。”
顾伽罗总觉得此事有蹊跷,却苦于没有证据。
顾伽罗还担心,阿卓会被那位所谓‘高人’许出的暴利晃‘花’了眼睛,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大量种植了罂粟,继而造成不好的后果。
罂粟是毒物,会让无数人堕落、毁灭,但其他人不知道啊。
顾伽罗现在只能暂时阻止阿卓,然后尽快查出那位高人的底细。
至于罂粟的另一种功效,顾伽罗却不想说出来,虽然说出来可以警醒世人,但也会衍生祸患。
商人逐利啊,如果知道罂粟有种植的价值,哪怕这种价值是罪恶的,也抵挡不住商人对金钱的追逐。
所以,罂粟还是继续生长在贵人的‘花’圃中即可!
“什么?你、你居然——”想垄断?
阿卓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顾伽罗,没想到这位高贵清雅的‘女’子居然这般贪婪。
顾伽罗却一副‘在商言商’的嘴脸,“物以稀为贵,高人应该也不是无限量的需要。如果咱们都种罂粟,来年结出了果子,却因为数量太多而导致高人无力收购,那岂不是坑害了百姓?”
阿卓不甘心的嘟囔了一句,“那也不能只有你一家种啊。”吃独食什么的,很招人恨的。
顾伽罗微微一笑,“放心,我方才也说了,以三年为限。三年后,我们家大人有了政绩,我便会将此物还给你,并保证以后再也不种植此物,可好?”
阿卓还在犹豫,要知道高人给出的价码是在太高了,有了那些银钱,她们展家和寨子里的族人们便能过上好日子。
如今却要让她拱手将这一切让给顾伽罗,这、这,她如何能舍得?
顾伽罗道:“如果你同意的话,我这就给京里写信,请家里人帮忙周旋。如果可以的话,或许还能把齐勤之也一并保下来。”
苗‘女’多情,阿朵为了齐勤之都能舍弃家人,显见她对齐勤之用情至深。
若是单单只救她而不救齐勤之的话,这位烈‘性’的苗‘女’极有可能和情郎一起去死!
阿卓愣住了,显然她也想到了这一节。是呀,姐姐为了那个臭男人连父母兄弟妹妹都舍弃了,又怎会怜惜自己的‘性’命?
“齐勤之是从逆之人,你、你真能把他救下来?”
阿卓迟疑的问道。
顾伽罗勾了勾‘唇’角,“你觉得呢?”倘或觉得她顾伽罗没能力,阿卓也不会巴巴的来找她‘帮忙’了。;
第085章 早有算计
“放心吧,待高人从京城回来,我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谈妥了条件,阿卓心满意足的离开了,无端少了一大笔银钱,她心里到底不甘。( )但一想到能换回亲人,也就没有那么肉疼了。
再者,阿卓还有点儿小心思。高人说种植莺粟子可以赚钱,但他们从未尝试过,万一失败了,耽误的可是一年的收成。
他们展家不比官府,损失不起啊。
与其这样,还不如先让齐谨之在乌撒试种一番,等来年真的挣了钱,呵呵,他们再跟着种也是一样的。
唔,不就是三年嘛,换阿朵一家三口的性命,也算值了!
“好,我待会儿就跟京里写信。”
顾伽罗亲自将阿卓送出了后衙,站在二门台阶上,目送她离去。
“大奶奶,那是展家二小姐吧。”萧十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低声问了一句,眼中带着一些看不透的神情。
顾伽罗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回了句:“嗯,水西那边大局已定,阿卓奉父亲的命令来乌撒办点儿小事。”
据顾伽罗推测,似展家这样的夷族人家,他们和朝廷不同。
朝廷对朱、马等几个从逆的家族,是彻底的敌对关系,事后必然会清算。
而展家和朱、马等几家,有利益冲突,但也有联系合作。
阿卓此次来乌撒,绝没有她说的那般简单,没准儿她是代表家族与乌撒的几大家族谈判,趁着马家颓败的当儿。抢占(当然也有可能是接收)马家的地盘。
帮阿朵求情,不过是顺便的差事。
“属下听说京中叛乱已经平息。燕王、大长公主等一干首逆阖家被打入诏狱,其中便有展家的大小姐展阿朵……”
萧十三悠悠的说着。看向顾伽罗的目光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顾伽罗听着不对劲儿,扭过头,“萧先生有话请直说。”
他是在担心她顾伽罗仗着妙真大师的权势而为非作歹吗?
还是在暗讽她因为妙真大师的宠溺而变得狂妄自大,不把王法放在眼里?
还是……
顾伽罗脑中飞快的闪过好几个念头,但每一个都不怎么令人舒服。
萧十三仿佛没有看到顾伽罗‘恼羞成怒’的样子,依然淡淡的说:“据属下所知,展阿朵有了身孕,她对齐勤之用情甚深,曾不止一次的说过要同生共死。属下还听说。展家人最是护短,哪怕是出嫁的女儿,于他们来说,也不是随意能舍弃的……”
萧十三灼灼的目光对上顾伽罗的双眸,“展阿卓特意跑到县衙来探望大奶奶,估摸是想求您帮忙吧。”
顾伽罗没有猜错,萧十三确实另有所指,他是妙真一手调教出来的,对这位主人无比尊敬。
这些年。萧十三见多了各种想方设法讨好主人,然后如吸血水蛭一样从主人的身上谋取好处。
之前他看顾伽罗还觉得这人和以往的那些人不同,但今天……萧十三很为自己的主人不值。
这个女人,竟是比陶祺那些人还要贪心。竟想借用主人的权势来干预政事!
他不能容忍,绝不!
顾伽罗微蹙眉头,她感觉到萧十三身上散发出来的敌意。略有些不喜:拜托,事情都还没搞清楚你就胡乱释放冷气。【阅读本书最新章节,请搜索800】难道在你心中,我顾伽罗就是这种市侩、凉薄、贪婪的女人?!
我与大师之间就一定是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
“没错。阿卓求我帮忙给展阿朵夫妇求情,而我也答应了!”
顾伽罗转身,缓步朝内院走去。
萧十三愣了下,他没想到顾伽罗会这么干脆,自己一问,她居然就承认了。赶忙跟上她,“大奶奶果然厉害,连齐勤之这样从逆的人都能‘捞出来’。”
狗屁厉害,说到底,还不是要利用我家主人!
萧十三狂躁了,若不是他控制力极强,此刻早就指着顾伽罗的鼻子喝问上了。
顾伽罗兀自往前走着,“谈不上厉害,不过是靠着家里人帮忙罢了。”
家里人?
萧十三一怔,脚步也顿了下,旋即又追进堂屋,“大奶奶是想求京里的家人帮忙?可是据我所知,顾家老爷子最是个睿智的人,绝不会轻易搀和谋逆这样的大事。而齐家——”
除了一个清河县主,满府上下都是白丁,门楣早已败落了。
再者,东齐和西齐的矛盾天下皆知,就在不久前,大长公主还轰轰烈烈的闹了一次‘分宗’,摆明了要跟西齐划清界限。
多年恩怨、加上大长公主的‘忘恩负义’,西齐根本没有帮东齐的可能。
况大长公主自己把路给堵死了,硬生生和西齐成了两家人,就算西齐对东齐袖手旁观,也无人在道义上指摘西齐。
“萧先生或许忘了,我们齐家——”顾伽罗停住脚步,转过头,缓缓的说了句:“是大齐王朝的开国元勋,先祖武襄公乃二十八虎将之一!”
说罢,顾伽罗抬腿便进了内室。
萧十三呆呆的站在廊下。
武襄,是齐子孺的谥号,齐家是开国元勋,高祖爷大赏功臣的时候,除了爵位、官职和富贵,还给了齐家一样多少钱都换不来的宝贝——丹书铁劵。
也就是百姓们所推崇的‘免死金牌’。
不过,齐子孺虽出身市井,大字不识一个,脑子却非常灵透,婉言推辞了丹书铁劵,转而求了个恩典,言明齐家后世子孙倘有不肖者,做了错事的时候,请皇家饶他一死即可。
高祖爷原就是个‘节俭’的人,许诺‘共富贵’的时候豪气万丈,真正兑付的时候。却又心疼得要命。
他见齐子孺这般上道,很是满意。当下便同意了,并亲自写了一道旨意。言明齐家若遭遇祸事,其嫡系子孙中可赦免一人!
表面上,齐子孺的这个决定蠢毙了。用一枚可以免除全家灾祸的金牌换了一道免除一人死罪的圣旨,数百人换一人,不识数的傻子都觉得亏啊。
然而事实上,齐子孺的做法再明智不过。
丹书铁劵什么的,太惹眼了,别说后世继任的皇帝了,就是签发者高祖陛下本人。也时常后悔。
高祖末年大清洗的时候,高祖爷弄死了那么多勋贵、功臣,其中未尝没有提前收回‘丹书铁劵’、以免后世子孙被掣肘的原因。
再者,就算有丹书铁劵,皇家若是不认账,那也是枉然。
只要随便找个罪名,提前夺了爵位、毁了铁劵,照样能把人给收拾了。
况丹书铁劵免罪的时候,有个大前提。即谋逆者不赦!
而齐家的免罪圣旨就好太多了。
首先,它不起眼,除非有人故意提醒,大家很难想起齐家祠堂里还供奉着这么一件宝贝。
其次。它不是常规的东西。前两年齐家落罪,被‘抄家夺爵毁券’。
注意,这是官方统一的说法。凡是开国元勋家被问罪,都是这个说词儿。
可问题是。别人家有铁劵,齐家没有啊。就算判词上写了‘毁券’,齐家无券,你毁啥?
什么?
毁掉高祖爷的圣旨?
好呀,你试试!萧烨若是真这么做了,一顶不孝的大帽子就立时砸到他的头上!
大齐尊奉儒教,以孝传家,萧烨‘不孝’了,他还怎么做‘明君’?
最妙的是,齐家的这道圣旨没有言明‘谋逆者不赦’,这也就是说,就算齐家造反,除了妇孺,九族被诛,但仍有一个成年的嫡系血脉可以免罪!
再注意一下,是免罪,不是免死,也就是说这个‘幸运儿’可以免除一切罪责,不必‘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的被流放或是罚入贱籍,他能清清白白的做个良民!
综上所述,有这道圣旨,足以救回齐勤之的一条性命。
“……西齐舍得?愿意拿这样一件宝贝去救一个白眼狼?”
萧十三作为一名合格的暗探,自然知道齐家供奉的高祖圣旨,也清楚这道圣旨的奇妙之处。
可问题是,东齐和西齐水火不容,西齐是否愿意为了齐勤之而动用‘免罪符’?!
……
“不舍的也得舍,不愿意也得这么做!”
齐令先难掩疲惫的靠在椅背上,语气中含着莫名的愤然。
“老爷~~”
清河县主亲自端来一杯茶递到齐令先的手上,然后坐在右侧的椅子上。
万寿节已经过去二十多天了,她们这些被困偏殿的女眷也早就安然回来了。
宫中的狼藉和血污已经被清理干净,但京中的气氛却一日比一日紧张。
万寿节过后的第三天,天刚亮,便有大队身着甲胄、手持利刃的营卫骑马进了城,一个个肃然冷漠、浑身煞气,寻常百姓见了避之不及。
一队队的铁甲士进了城,有的在东西大街等重要街道巡视,有的则在禁宫外宿卫,有的则配合大理寺、刑部押解犯人。
每天京城的百姓们便会看到这些铁甲士在街上巡逻,或是忽然飞奔而来一队甲士,如饿虎下山一般闯入某位贵人的宅邸,一番呼号哀叫、鸡飞狗跳之后,甲士便押解着用绳索捆成一串粽子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出来,然后直奔大理寺大牢,或是诏狱!
再然后,菜市场正午时便会响起砍人的鼓声,一串串的人形粽子被押解到刑场,手起刀落,一颗颗人头便滚落下来。
青石地板满是鲜血,温热的液体沁入石板,最后化作暗红的印迹,水冲都冲不掉!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儿,好几天都挥散不去。
最要命的是,这样的事时常发生,时间久了,京中的百姓都有些习惯了,再看到铁甲士出动,都能很淡定的说一句‘哟,这次又是哪家贵人出事了’!
随着锦衣卫和大理寺、刑部等衙门审讯工作的开展,一应主犯、从犯全部落网。
燕王被暂时圈禁在燕王府,阖家等着被发落。
大长公主代表的东齐全部被关进了诏狱,远在外地的齐令嫘一家也被押解进京,因为根据调查,大长公主之所以能跟安南王府搭上线,全是齐令嫘的‘功劳’。
回想当年‘先安南王’在围场惨死,主使便是齐令嫘,而她之所以对一个‘傻子’下手,真正原因,却是与宁太妃的一场交易。
先安南王萧坚弄了个替身欺骗朝廷、糊弄宁太妃。
若是换成普通女人遇到‘睡错丈夫’这种事儿,也只能暗恨忍下。可宁氏不同,她最是个烈性的人,发现王府的‘秘辛’后,立刻开始布局。
萧坚可以造假,宁太妃就敢将计就计,直接在在众目睽睽之下让‘萧坚’身死。
有了皇家和勋贵重臣们亲眼目睹,全天下都知道安南王萧坚‘死’了。就算真正的安南王此刻就在王府里坐着呢,王府也要跟着一起办丧事。
为了大业,萧坚只能‘死’了,从地上转到了地下。
紧接着,宁太妃‘怀孕’的消息爆了出来,朝廷为了安抚安南王府,便将她留在京中养胎,如此便避开了萧坚的毒手。
更要紧的是,宁氏趁机布局,将安南王府在京中的势力一一拔除,然后换上自己的人。
这其中便有齐令嫘的帮忙。
虽然齐令嫘因为这件事而丢了诰封,但她一点儿都不在意,有公主阿娘和皇帝阿舅,恢复诰封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她非但不担心,反而颇有兴致的围观宁氏和安南王府的明争暗斗,亲眼看到宁氏的种种聪慧、狠戾和绝决,齐令嫘受益良多的同时,也对这个‘可怜的女人’生出了敬佩之情。
两人的友谊也愈发深厚。
只可惜齐令嫘最终还是丢了郡主的诰封,然而她并没有迁怒宁氏,反而跟她愈加亲厚。
随后齐令嫘的夫君能起复谋外任,宁氏在暗中帮了不少忙,银子什么的更是流水一样的流入齐令嫘的手中……
二十多年交往下来,两人情比姐妹。
这次安南王府起事,宁太妃头一次没有找齐令嫘‘合作’,可齐令嫘与大长公主一样,对当今圣人不满,又幻想攫取更大的权势,无比积极的投入到了造反大业中。
宁太妃见她这般执着,几次劝说无果,最后只得答应。
齐令嫘又紧张又兴奋的等着京城的好消息,结果却等来了锦衣卫。
入了诏狱,男女分开关押,齐令嫘在牢房里找到了大长公主,她哭喊着扑到母亲近前,“娘,你可要救救我们家旻哥儿啊。”
救?
姚希若坐着角落里,冷眼瞧着这一幕,心说话,都这个时候了,齐令嫘居然还异想天开,妄图把杨旻救出去!
哼,这里唯一能走出去的,只有她姚希若,其他人,想都不要想。
宁氏也拉着大长公主的胳膊,“母亲,勤哥儿和勉哥儿,他们可是您嫡嫡亲的孙子啊。”
大长公主面沉似水,冷冷说道:“放心吧,我定不会让东齐绝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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