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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纨绔公子全文阅读

作者:小卓翔     大唐纨绔公子txt下载     大唐纨绔公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58.朋友别哭

    向前走

    就不可能回头望

    朋友别哭

    我依然是你心灵的归宿

    朋友别哭

    要相信自己的路

    红尘中

    有太多茫然痴心的追逐

    你的苦

    我也有感触

    长孙凛的前世,并非出生在大富大贵的家庭,然而改革开放之前,他的父母是拿着铁饭碗的双职工,邓爷爷南巡后,他父亲也停薪留职做生意,家中算得上小康。因此他这前半生什么都经历过,就没有经历过草根岁月,更没有和那些挣扎在贫困线上的弱势群体深交过。

    以前,在长孙凛的思想中,所谓的草根,全然是跟那一张张因为生活而愁苦不堪的黄脸联系在一起。毕竟他做过无数次慈善活动,以一种他所认为的慈悲地去打救这些穷困人民。所谓的爱情,所谓的英雄,所谓的忠烈,这些浪漫主义的词语,似乎很难与这些弱势群体联系在一起。

    到了这个朝代,进入了军营,除了极少数的世家子弟之外,军营里大部分都是自农田里出来的泥腿子;或者是市井出来的二流子;还有乐营中那些浅薄庸俗、最为低贱的营妓。这些人要么懦弱、贪财,要么粗鲁、野蛮。他们会喝得醉醺醺地破口大骂脏话;他们右手抓着油腻的肥肉左手抠着臭烘烘的脏脚;她们会为了一点银两而岔开自己的双腿,任人轻薄。

    长孙凛初到军营也会有一种所谓“文化冲突”的不适应感,可是经过一年之后,他却完完全全为自己曾经的想法感到羞愧。在这一张张因为风吹雨打而粗陋不堪的面容下面,有着一颗炙热的心在跳动,他们和其他所谓的权贵,所谓的富豪,所谓的才子一样,有着正常人的七情六欲,有着道德上的礼义廉耻。

    就是这些粗鲁的士兵中,出现了三百名临危不惧而牺牲的烈士,出现了为了履行自己职责而牺牲的卫二狗。

    就是这些低俗的妓女中,出现了一段很浪漫的爱情。一个年老色衰靠着浓妆艳抹遮掩的妓女,为了自己的情人,不远千里的来到边塞。

    长孙凛和王仲越找到白洁的时候,她正泪水涟涟地坐在床沿上,,若有所思地望着手上拿的,正是那条刘三长视为珍宝的手链。屋内有些拥挤不堪,大牛他们都各自分散的坐着,空气宁静沉重。

    长孙凛望着白洁那张洗净铅华的脸,额头上已经出现些许皱纹。他突然想到那曾在众多的心灵中泛起的回响的波纹:你以为,我因为穷,低微,矮小,不美,我就没有灵魂没有心吗?你想错了--我的灵魂和你一样,我的心也和你完全一样……我们站在上帝脚跟前,是平等的--因为我们是平等的。

    “你们也来了?来,坐吧,我给你们沏茶。唉,你看你们人来得齐,我这还没有下脚的地方,等等,我再去给你俩找凳子来。”白洁看到二人到来,赶紧擦拭了脸上的泪痕,强颜欢笑地欢迎他们。

    “嫂子,你别忙活,我们自己来。“长孙凛看着白洁那已是心伤几近形销骨立的身影,便上前阻止了她,给王仲越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出去找凳子。

    白洁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长孙凛轻轻握住了白洁冰冷的手,低声说道:“嫂子,你闭着眼睛,想象着你的一切生活,就像你的青春悄悄逝去一样,也都像流水般静静地流走的。”

    白洁疑惑地看了看他,却是照着做了。

    “你随波逐流,既没有看到不远的地方涨了潮的河床上礁石林立,也没有听到浪涛在礁石底部翻腾,你慢慢地慢慢地流淌着……”

    “但我告诉你——你仔细听着——某一天你会来到河道中岩石嶙峋的关隘,这里,你整个生命的河流会被撞得粉碎,成了漩涡和骚动,泡沫和喧哗。”

    “你以为你会在岩石尖上冲得粉身碎骨,但是不是这样的,你生命的河流会在岩石冲碎后,又重新聚集成水流,汇入更平静的河流。”

    白洁睁开了眼睛,似懂非懂地望着眼前真诚的笑脸。

    “嫂子,即使三长不在了,你也是我的嫂子,我们军营所有弟兄的嫂子。”长孙凛很郑重地许下了承诺。

    在一旁的王大牛、薛仁贵、穆天柱也都围了过来,连连点头赞同。

    白洁先是呆了呆,然后破涕笑道:“看你们这群大男人,一个两个正经的模样使人发笑,好吧,今儿个大家都留下来,嫂子替三长请你们吃餐饭。”

    白洁如此一笑,气氛也从刚才悲伤的情绪缓解下来,大家也开始轻松起来,长孙凛正要接过王仲越的凳子准备坐下来,白洁却扯着他不许他坐下。

    “嫂子,这可怎么说啊,我马不停蹄地回到长安,家里的凳子还没坐热就过来你这了,怎地你也如此狠心让我干站着。”长孙凛一脸委屈地说道。

    “你这个家伙,要坐有的是机会,这怡情院里还有一个傻姑娘盼着你回来都快盼成望夫石了。”白洁笑盈盈地提醒道,她已经在单怜卿的帮助下从怡情院赎了身,这些日子一直是陪在怜卿身边照顾她。

    从白洁那知道了单怜卿所住的位置,长孙凛便赶紧起身出去,王仲越在后面再次提醒道:“令尊大人可是让我提醒你今夜要入宫去参加庆功宴。”

    长孙凛摆了摆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笑话,无聊的庆功宴他才不想去呢。

59.柔情似水,佳期如梦

    彼佳人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彼伊人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彼爱人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谢谢姑娘!”长孙凛逮住一位丫鬟说明来意后,问清了后院的方向,不待她说完,已往后院方向冲去。

    “哟,急性鬼一个!”那丫鬟望着长孙凛消失的身影,笑着自言自语道:“不过怜卿姑娘那么漂亮,任谁也会性急!”

    后院里柳树叶清脆欲滴,似是被露水刚刚洗过,薄雾如烟,伴着柳丝轻轻飘扬,绿荫摇曳春色荡漾。黄莺在万花丛中婉转飞鸣,融融春风中,一双燕子也飞入院子里筑巢。

    长孙凛此时可没心情欣赏风景,他冲至最后一个房间,猛地停下来,一颗心忽地咚咚鹿跳不止。即将见到的女子是来到这个世上,最先与他擦出爱情火花的女子,不是吗?在他的女人中,也只有她与他相处最久。而女子对他情深似海的痴情,深深打动了他的心。

    他甩甩头,定了一定神,他不明白自己此刻何以会如此紧张。

    他又不是第一次见到女人。

    停了一下,长孙凛伸出舌头舐了舐唇边,伸出手推开房门。约莫丈五立方的华丽房间里,他看到了尽是女人用的服饰,梳妆台……偌大的房间里,布置得非常的简单,四壁绿白相间,却另有一股幽娴雅淡之感,毫无俗气。

    他的心差点没跳出来。

    只见床上摆着一幅美人春睡图。

    他轻轻的走到床边。

    单怜卿正安祥的闭着两眸,床边的小桌子上放着还未完工的小衣裳,墙上挂着一袭淡色丝衣,床下摆着一双小蛮鞋。

    长孙凛俯首凝视那张令他心颤而且心疚的脸庞,看得那么真挚,那么火辣!

    单怜卿宛似不觉长孙凛进入,睡得那么甜,白色的绸被轻掩着她那姣美的胴体,被外露出她红色的亵衣,以及两只如雪藕的粉臂,白脂的胸脯,随着并不均匀的呼吸,微显急促的起伏着,长长的睫毛微策眨抖着,红润的小嘴微微张着,吐着如兰的气息。

    一切是那么撩人,那么令长孙凛忍不住的俯下脸庞,爱怜温柔的堵住单怜卿的香唇。

    单怜卿没有挣扎,爱人的味道她是最熟悉不过,更何况除了白洁和几个小丫鬟外,谁也不知道她住在这后面的院子里。她任由长孙凛的蜜吻,而且,还轻轻的送出莲舌,轻巧的卷住情郎的舌尖。

    她缓缓抬起玉手,慢慢解下长孙凛的外衣,然后紧紧搂住他的颈项。

    两人如痴如醉的吻着。

    几乎要窒息过去,长孙凛才抬起头,望着仍是闭着两眸,但吹弹得破的粉颊已泛上一片春桃的单怜卿,他将脚上靴子脱掉,上了床,紧紧拥住了她,轻轻唤了一声:“怜卿,还疼吗?”他将手捂暖后伸入了她柔若无骨的身体,轻轻抚摸着那块伤疤。

    单怜卿柔情万千地笑着摇了摇头,两支粉臂又圈住长孙凛的颈项,香唇轻轻触吻着他的鼻子、下颔、眼眸,微喘着。长孙凛紧紧抱着她的胴体,两眸难以克制的浮上一片泪光……

    “凛郎!”单怜卿这才叫了一声,两臂紧紧搂着长孙凛的胸膛,臻首用力的埋在爱郎怀里,喜悦的泪水,再也按捺不住,如长江泛滥的相涌而出。

    两人亲昵无间地诉说着别后重逢的甜言蜜语。

    许久,单怜卿感觉到爱郎蠢蠢欲动,俏脸飞上了两朵红云,她娇羞地闭上了眼,喃喃道:“急色鬼,你这些日子没日没夜地行军往长安赶路,怕也累了,还是歇歇吧,别孟浪了。”

    “不是孟浪,是缠绵……”长孙凛说着,双手开始不老实起来。

    单怜卿柔柔地笑了,一边回吻着爱郎,一边自行解开了衣衫……

    由宁静到疯狂,再由疯狂到宁静,这该不是一段短暂的时间。

    屋里的两人,不知不觉之中,彼此相拥进入了梦乡。

    长孙府邸。

    窦凤正坐在厅堂里,和女儿长孙凝和外家侄女窦旖拉着家常话,她看到窦旖心不在焉的神情,心中偷偷发笑。

    “夫人,老爷从宫中又派人来催少爷入宫进宴。”长孙炎和孙大走入了厅堂,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太监。

    窦凤愣了愣,然后问道:“凛儿和王家公子出去了,孙大,我刚才不是叫人去王家问了吗?”

    “王家人说王家公子在怡情院里。”孙大憨憨地说道。

    窦旖听了脸色马上便绿,心中恨不得冲到怡情院里,从那些不要脸的女人那里把凛弟弟给抢回来。这凛弟弟也真是的,刚回来还没和自己亲热呢,却跑到青楼去喝花酒,顺便还把那王仲越给诅咒了数遍。

    窦凤可就疑惑了,她已经知道自家儿子和王二公子的过节已经消弭,可没想到这两人好到如此地步,竟然刚回长安就勾肩搭背去喝花酒了。

    “孙大,这是怎么回事?”

    孙大挠了挠头,他凑过头来小声跟夫人嘀咕了几句。长孙凛早已吩咐过他,不得将军中秘事随便乱说,不过在他看来,跟夫人说不是随便乱说。

    “你是说那为救凛儿受伤的姑娘现在在怡情院里?”窦凤惊讶地问道。

    长孙凛可是想不到,貌似憨厚老实的孙大竟然是母亲派去监护他的间谍,而且代价只不过是鸡腿大肉之类的食物。否则他定然会欲哭无泪的,自己的隐私还真不值几个钱。

60.喜事

    室外一阵轻响,惊醒了两人,单怜卿整了一下云鬓,就要起身,却被长孙凛搂住纤腰拉回怀里。

    单怜卿粉脸一红,道:“你,你怎么还不放人家起来?”

    长孙凛轻轻地亲了亲她的小嘴,道:“你换上衣裳,收拾一下,跟我回家。”

    “真的?”单怜卿闻言身子一颤,便是软到了爱郎怀中,一片雾气升上她的眸子。

    单爱莲曾经调查过长孙凛的详细背景,单怜卿也知道长孙凛的女人中要么是当今皇上最疼的嫡长公主,要么便是世家千金。即便单怜卿有着倾城倾国的美丽,她也自卑于己身的身世。就算是长孙凛不嫌弃,可是她还是害怕见着他的母亲,害怕被他的家世所拒绝。毕竟越是深爱,就越介意他人的目光。

    “珍珠都没那么真。”长孙凛伸手去刮了刮她的琼鼻。

    单怜卿轻笑一声,柔然起床,从一座木柜中拿出那套红衣红裙,注定长孙凛娇嗔道:“回过头去嘛!”说完便转身对着铜镜穿上衣裳。

    长孙凛笑了笑,却没有遵照佳人的意思,而是两眼望着美人姣美迷人的胴体,一阵发呆……

    单怜卿从铜镜中见长孙凛痴迷的望着自己发愕,心中一阵羞喜,两颊不由得发烫起来,娇俏的翘起小嘴嗔道:“看什么?你还看个不够?”

    “唔,不够,我真希望永远这样看着你。”长孙凛色迷迷的笑着,两眼贪婪的望着怜卿的背影,那每一寸的肌肤,他曾尽情的享受过。

    话说窦凤听说自己还有一个儿媳妇有可能沦落在青楼,她哪里还能做得主,便是带上了孙大孙二,急匆匆地往安唐坊的平康里奔去。

    这里一条街上密密地排满妓院的酒楼,每家妓院前,都有几个浓妆艳抹的妖冶女人在向路人邀宠献媚。窦凤见此光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心中在想这些平康里的莺莺燕燕实在也是一堆庸俗脂粉,太没有情调、太没有气质,儿子看上的女子千万别是这般女子。

    然而窦凤却没想到,她平日里逛遍了长安城,却是从来没到过青楼,不知道青楼的规矩是不能让外面的女子随便进去的。而且这长安城也许别的地方都知道她长孙夫人的名头,然而青楼里面的老鸨却是甚少知道。

    这不,窦凤就被怡情院的老鸨给截住在大门外了。

    “哟,这位夫人,此处可不是你能进的地方,劳烦你请回吧。”鸨母看这位夫人衣着华丽气质高贵,便道是谁家的夫人上门来捉奸,连忙上前阻止。

    窦凤闻到一股刺鼻的香味让她鼻子极为不舒服,她便皱着秀眉恼声说道:“你让开,我来找我儿子的。”声音里有几分厌恶。

    怡情院乃是长安最大的妓院,而且撑腰的后台势力也强大。这鸨母平日里所伺候的都是权贵中人,和形形色色的人物可是打过不少交道了,且院里的姑娘哪个不对她恭恭敬敬的,被窦凤这般的不客气,她心中也来气,便冷冷地说道:“我这儿不接待女人,要找儿子你回家找去!”。

    窦凤自幼被父亲兄长骄纵,嫁人后被丈夫骄纵,就连皇上都让她三分的人,哪里受得这气,她便怒声道:“我就不信进不去,孙大孙二,在前面开路,若是有谁敢拦住我的去路,给我狠狠地打。”

    “哎哟,我倒要看看有谁敢在我赵四娘门前撒野!来人啊!”鸨母可也不是吃素的,这太子李承乾的宠伶称心就是她给送入宫中的。这时数名彪形大汉横冲冲地走了出来,他们都是怡情院供养的打手。

    正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却传来了和事佬的声音:“误会,误会,长孙姨娘,赵大娘,切莫动此干戈……”

    来人是两位身着华衣的贵公子。其中一位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若非脸色苍白,略显阴柔,倒也是个相貌堂堂的佳公子。另外一位长得肥头大耳,大腹便便,膀大腰园,笑起来眼睛都找不着。

    窦凤看了看来人,虽是不太喜欢这两人,但看在熟人的面子上,便也就叫住了孙大和孙二。

    这相貌堂堂的贵公子名叫杨豫之,是长安出了名的浪荡子。其父乃是中书令杨师道,其母乃是高祖的女儿,太宗的五姐长广公主。杨豫之也是京城四霸之一,长孙凛未出事之前,常与此人鬼混。

    而那胖子名叫温恭,其父温挺已逝,死前官至延州刺史。他与杨豫之乃是表兄弟,其母是已经改嫁光禄大夫郑敬玄的安定公主,也是太宗的姐妹之一。

    后院里,长孙凛正百无聊赖地看着单怜卿收拾东西,他的眼光被桌子上半成品的小衣裳给吸引住了,伸手拿过来比划了一下,然后疑惑地问道:

    “怜卿,你这是给小狗还是给小猫做的衣裳?”

    单怜卿正忙着从小柜里拿些衣服出来,回首一看,粉腮顿时烫热起来。她暗啐一口,连忙将那小衣裳抢了过来,口中娇嗔道:“你个坏蛋,你才有小狗小猫呢!”虽说小嘴在嗔怪,两眸却漾着滔天比海的浓情,一滴一点的射向情郎。

    “是什么?”长孙凛突然想到了什么,一颗心提到了喉头上,紧张的问道。

    “凛郎,我……”,

    单怜卿红着粉腮,忽地无比娇羞的兀自垂着玉首,娇羞的抚弄着衣结。

    她此种欲语还休的羞态,证实了长孙凛心中的猜疑。他下意识的望向单怜卿的小腰,发现“胖”了一些,猛然惊喜地将她拥入怀中。

    “小宝贝,你是不是有了?”

    “嗯……”单怜卿把头埋在爱郎胸前,娇羞不已。她被他那声云雨时的称呼给羞臊得不行。

    长孙凛咬了一下舌尖,发觉不是在梦里,惊喜地紧紧抱着单怜卿的娇躯,高兴得不知该说什么。虽然他并不是第一次作父亲,但蓝田之喜,天下哪个男人不是一样?

    “多久了?”长孙凛轻怜的拂着她的秀发,在他英朗的眉宇间,可以发现一股浓浓的喜悦,在激烈的闪荡着,显示着他内心中的兴奋和欢欣。

    “快四个月了。”单怜卿羞得像只鸵鸟般把臻首埋在他的怀里,不好意思极了。

    “让我摸摸看,小家伙多大了?”长孙凛沉醉在做父亲的喜悦里,忘形的摸向单怜卿微鼓的小腹。

    “坏蛋。”单怜卿痴痴地望着眼前整个脑袋都贴在自己小腹上的男子,玉手温柔地捋着他的头发。

    自幼失去父亲的孩子总会缺乏安全感。她的童年一直是跟着母亲颠簸流离,后来被迫按照母亲的计划学这学那,既失去了父爱也甚少母爱。

    自从认识长孙凛之后,她流的眼泪可以用桶来计算了,原以为经过朔西坡惨事之后,她的世界将会是一片灰暗,没想到承蒙老天爷厚爱,把心爱的人送回她的身边,这可以说是因祸得福吧。她衷心的盼望,这幸福永不褪色。

    “夫人!夫人!此处乃是私人禁地,外人不得入内!”只听见一个小丫鬟的声音。

    外面的嘈杂声破坏了屋内温馨的气氛,两人便携手走出房间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娘亲?你怎么会找到这里的?!”长孙凛愕然看到母亲站在后院内。单怜卿为个郎“娘亲”的称呼给吓住了,她惶惶不安地站在一旁。

    窦凤可不睬他,噙着泪水,激动得一把抱住单怜卿,猛拍抚着瘦削的身子。

    “好孩儿,苦了你,你受伤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以后我家凛儿再敢欺负你,你要告诉我,别把委屈往肚里吞,我给你撑腰,替你出气,知道吗?”

    窦凤说话的同时,狠狠地丢了一记卫生眼给一旁的长孙凛。她可是一肚子埋怨无处发,这凛儿可是她的心头肉,若是真被刺了这么一刀,她可不得心疼死。

    然而有个如此痴情的女子替儿子挨了那么一刀,她有开始怪儿子不懂做事,刚才她都从赵四娘那打听到这个女子早几个月就已经回到长安,若是凛儿将此事告知,她便是早早就把人家姑娘接回长孙家养伤了,何须她一人孤零零地住在这个是非之地?

    “夫人,不怪他。”单怜卿为窦凤的一番话说得甚是感动,她不知该怎么称呼,只是低声说道。

    “怎地这般见生还称我夫人呢?得和凛儿一般的称呼了,除非你不想嫁到咱家。”窦凤笑眯眯地打量着眼前的新媳妇,凛儿的眼光真是毒,给自己挑的媳妇一个比一个漂亮,想到崔家那姑娘,这老天似乎在补偿凛儿。

    “娘亲……”,单怜卿也不矫情,她害羞地跟着长孙凛叫了一声。

    “乖孩儿。”窦凤可是欢喜得不行,只是眼睛情不自禁地往下打量起来。

    这古代选媳妇的标准无非就是“五可”。所谓的五可便是“贤多子美长白”,这多子意思很明朗,多生儿子。多子、多福、多寿,是中国人传统的思想和愿望。

    窦凤自然也不免俗,只是她这个做娘都做了三回,自是比长孙凛那木头有经验得多。这一看,可就让她看出问题了,心中惊喜不已

    窦凤亲密的握着新媳妇的手走入了屋内,称要和媳妇说说悄悄话,长孙凛也被不留痕迹地挡在了门外。

    屋内传来窦凤那声忘乎所以的惊叫声,长孙凛便意识到母亲也知晓了此事,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弥漫在他全身,眯着眼睛望着正循循落下的斜阳,他终于有一种实实在在存在这个世界上的真实感,把根留住。

    太极宫。

    李世民在凌烟殿前召开盛大的欢迎宴会。宽阔的殿前广场,排开上百张桌子。具以醪醴,罗以甘洁,花簇锦屏,银灯散彩。

    凌烟阁里一派喜庆的气氛,御膳房使出拿手绝技,什么豹胎、鲤尾、鹗炙、猩唇、熊掌、酥酪蝉(羊脂)等八珍一应俱全,都用精美的牙盘装着。

    参加宴会的只有三十来人,有太上皇和他的两个妃子、任城王李道宗、以及好作诗的长广公主等人,再就是太宗皇后带来的长孙无忌等几位大臣和后宫太子公主。

    魏征虽是刚直不阿的谏臣,此次宫宴,魏征也难掩兴致,特地带来他亲自酿造的名为“醽醁”、“翠涛”的两种酒。

61.初谏

    在如此热闹的气氛下,长孙无忌却是郁闷极了。皇上已经点名问了两次长孙凛是否到场,而魏征、李靖等人也都凑过来询问,唐俭还催促他派人回府。

    长孙无忌已经派人回家数回,刚开始回报说长孙少爷不在府上,到后来回报连长孙夫人也不在府上。你说这娘俩平日里胡闹也就罢了,今日他早早托了王家公子回去传话,可这娘俩还把他的话当成耳边风。

    再不发威他这一家之主颜面何存,回去他得……他得……,长孙无忌叹了一口气,打住了自己的意淫。

    三声金钟撞过,黄罗伞盖下,太上皇李渊居中高坐,左有李世民,右有李承乾,其他王公大臣以官爵依序排开,立功将士团团围坐在桌边。

    监宴官传下圣谕:胜利之日,所有人等,当开怀痛饮,不必拘束。须臾,酒菜上齐,众臣将士恭贺皇帝毕,殿前便筛锣击鼓,大吹大擂,分头把盏,觥筹交错,纵酒极娱。不一刻,便酒过数巡,食供两套,所有人便已有醉意。

    此次宫廷宴饮,为庆贺胜利而开心取乐,太上皇特指定聪悟的长广公主为酒使。

    一个小型的音乐班子在殿旁演奏着,随着铿锵而又悠扬的琵琶声,大家开始举杯,纷纷为太上皇祝寿。同时祝贺大唐终于征服了不可一世的东突厥。

    魏征酿的酒置于罐中贮藏,十年都不会坏掉,自然酒精很烈,但味道极佳,饮之四体融融,大家高兴起来,包括太上皇都你一杯我一杯地饮着,一会儿便觉醉意袭来,长广公主打趣地对弟弟太宗皇帝说:

    “魏征酒香,皇上何不乘醉作诗,以赐魏征。”

    “你是酒使,朕不敢违你。”太宗说着,沉吟了一下,手打起拍子,吟出一首诗来:

    醽醁胜玉兰,

    翠涛过玉薤。

    千日醉不醒,

    十年味不败。

    李渊看着李世民说:“逐鹿中原,征服西域,还得仰仗吾儿。来人哪,排《秦王破阵乐》,为吾儿助威!”

    《秦王破阵乐》是专门为今日御宴而编排的大型歌舞剧,用以歌颂秦王李世民的功业的。

    当即笳角鼙鼓,一齐奏响,酒桌前的空地上,数百名武夫,手持旌旗剑戟,排开阵势,且歌且舞。其旌锴杰气,顾骤悍栗,催人奋进。

    在场的除了长孙无忌外,还有一个人闷闷不乐的。长乐贴着母后坐着,眼睛迷茫地望着眼前的热闹景象,心思却是不在其中。她以嫡长公主的身份得以参加此次庆功宴,可是唯一想见到之人却没有出现,怎能让她快乐起来。

    “丽质,怎么不进食呢?”长孙皇后看到女儿闷闷不乐的样子,关切地问道。

    长乐摇了摇头,贝齿咬住朱唇,心中难过异常。她已过及笄之年,不能像妹妹高阳那般装可爱来套取他的动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天也不早了,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太上皇李渊摇摇晃晃站起来,走过去拿过乐工手中的琵琶,轻拨慢挑弹将起来,想不到太上皇还有这一手,大家兴奋地连声叫好,拍起巴掌。

    这时,太宗也乘着酒劲起身离座,和着琴声跳起舞来……”悠扬的旋律,美好的时光,两代皇帝共乐的不同寻常的场景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公卿、妃子、公主轮番上前,奉酒为太上皇祝酒。自早至晚,大家乐此不疲,流连忘返,直饮到深夜,方才散席。

    窦旖气得牙痒痒的。自窦凤出门后这段时间里,她吞了两碗芝麻糖糊、两碗杏仁露,然后又打发了一盘葡萄蜜干与蜜枣,外加两粒干扁柿。

    长孙凝因为所修师门武功的缘故,心态一直是平和安详,她自然是无法了解安慰窦旖的。

    “难吃!”窦旖对着盘子上对餐盘剩了的点心评语,天知道她已经吃了不知道多少东西。

    在一旁陪坐的长孙况抬眼望了她一眼,不明所以,便说道:“我去叫厨房再给你做些别的甜品?”

    “不要。”窦旖拒绝了,又忍不住埋怨道:“况哥哥,你怎么没告诉我这甜粿怎地这般难吃?”

    “是你坚持要下人去叫的。”长孙况无语,长孙凝依然一脸淡漠。自幼一起长大,他们自然习惯这位大小姐的随意迁怒和无赖。前阵子貌似还老实了一阵,可狗改不了吃屎,这不,现在又爆发了。

    “我怎麽知道它那么难吃。”窦旖扬扬眉梢,她理直气壮的反驳对方,“你明明知道这东西难吃,可以阻止我的,你为什麽不阻止我?”

    长孙况眼神有点疑惑,“旖妹妹在气什麽?在气凛弟吗?”他可也不是白痴呵,从窦旖住进家里到现在,她的不对劲,他都看在眼底。

    “谁生他的气了,他有什么可让本姑娘生气的。”哼了哼,窦旖在装蒜。她想他想得快疯了,可没想到这个坏家伙一回来就去青楼喝花酒。想到长孙凛和那些女人现在不知道在做什么,她真希望那些不要脸的女人噎死!窦旖开始没礼貌的诅咒人家了。

    “妹妹,你喜欢上三弟了?”长孙凝这回可听出些苗头,瞅着她问道。

    “谁喜欢他了。”窦旖打肿脸充胖子,死不承认。

    “那就好,你也知道三弟是个坏胚子,不值得你喜欢。”长孙凝谆谆叮嘱道。

    长孙况翻白眼,窦旖那种遭人夺爱的神情骗不了人,自小被人抢了心爱的东西时,她就是这副神态。

    翳翳的东方已泛起鱼肚白,幽暗不明的天际绽出几道蒙蒙亮的稀疏光点,之后,一阵清风忽起,那微曦的光点在转眼间绚出成千道金丝红线,赫然扫淡半天星辰。

    长孙凛正等候在两仪殿上,他四更就被长孙无忌叫起了床,跟着他赶在五更之前来到皇宫。此时朝廷重臣均在太极殿里议事,他则被一个小太监领到了两仪殿等候。

    退朝之后,李世民带着长孙无忌等几位近臣回便殿议事。刚才的朝会中,李世民大大犒赏了此次远征突厥的将帅们,加授李靖左光禄大夫,李世绩辅国大将军,柴绍镇军大将军,薛万彻右武卫大将军,其他各将也论功行赏。

    李世民坐在两仪殿宽大的宝座上,各官重新参拜完毕,讨论下一步工作。太宗斜睨了一眼长孙凛,这小子站在这些平均年龄已过不惑的大臣中,显得及其鹤立鸡群。

    大臣们对身边多出一个毛头小子倒也不觉奇怪,长孙凛在战场上立了大功,而且又是皇后的侄子,大家都心知肚明地看好他。

    李靖虽在战场上勇猛善战,叱咤风云,但却性情沉厚,不善言语。他此次虽然功劳甚大,理应得到嘉奖,但却有人心中不爽。

    御史大夫萧瑀近前奏道:

    “李靖目无皇上,持军无律,纵士大掠,散失奇宝。攻下定襄、碛口等地,竟然没见他带回什么战利品献给圣上。臣恐其自以为功高,甚至连圣上皆不放在眼里。”

    李靖也坐在旁边,太宗寒着脸问他:“萧瑀所奏,果有此事?”

    李靖也不愿分辨,只是离座伏地顿首,一言不发,算是默认了此事。

    无论在灵州军营还是战场上,李靖对长孙凛都颇多照顾,长孙凛也心悦诚服,敬其乃是一名光明磊落、足智多谋的大将军,萧瑀这般劾奏,长孙凛心中甚是不快,一脸不悦的撇撇嘴。

    太宗居高临下,一眼看到了长孙凛的表情,他便问道:“长孙三郎,你也刚从边塞回来,萧瑀所奏,你有何建议?”

    长孙无忌怕自己儿子卷入朝政纠纷当中,正欲上前替他说话,长孙凛却是抢前一步大声说道:

    “皇上,自古以来,只有开国之君诛杀功臣,灭国之君为功臣所陷,不曾听说过盛世明君有功高震主之说。李将军自开唐以来屡建奇功,进则尽忠,退则思过。此次远征突厥,以少数伤亡的代价,活捉颉利,消灭东突厥。就算李将军之功不比伍子胥范蠡,但只要有他在大唐的一日,相信突厥要想东山再起也要掂量掂量他们能不能过李靖这一关。皇上若是将这样的忠臣怪罪,只有大唐的敌人才会高兴。”

    “乳臭未干小儿,懂个甚理?!”萧瑀见自己的上奏被长孙凛反驳,心中甚是不快。

    “正因为这些道理连我这样的小儿都知晓,天下的百姓怎能不知?若是因为没有得到战利品而怪罪李将军,那么皇上不怕天下百姓笑你胸怀和度量太小,以后还有谁会为大唐上场拚死杀敌呢?”长孙凛可不是吃素的,他继续进谏道。

    长孙凛的语气有些冲,在场官员的表情各有不一,长孙无忌自然是担心,而萧瑀则是恼羞成怒,李靖默默无语,魏征却是一脸欣喜。

    李世民注视了长孙凛和李靖好半天,才长叹一声说,“隋史万岁破达头可汗,有功不赏,以罪致戮。朕则不然,录公之功,赦公之罪,再赐绢千匹,增你封户五百。”

    纵兵大掠,不罚反赏,可见太宗多么看重李靖大破颉利的功绩。萧瑀见状,也明白了这一层意思,也就不再弹劾,退回到座席上。

    “圣上,此次随军回大唐的还有早年被突厥可汗掳去的前朝萧皇后,此时正在殿门外等候皇上觐见。”

    “准她进殿。”

    殿门外走入一个女子,只见她上着白藕丝对衿仙裳,下穿紫绡翠纹裙。满头珠翠,颤巍巍无数宝钗簪;遍地幽香,娇滴滴有花金缕细。脸蛋如三月桃花,纤腰似春之杨柳,说不尽的体态风流,丰姿绰约,如此模样是完全看不出这女子的年龄。殿下群臣无不侧目,纷纷交头耳语。

    萧氏此等楚楚动人之美态,即便是才华盖世的李世民不禁为之心旌摇曳。大唐在李世民的统治之下,国强民富,政和官清,面对着故敌之后,他也不免有些得意洋洋,赐座后,问了她在北边的生活情况,便问道:

    “卿以为我太极宫与隋宫相比如何?”

    其实,太极宫距离隋宫的豪奢情形还差得远呢!隋宫夜宴时并不点灯,而在廊下悬挂一百二十颗直径数寸的夜明珠,再在殿前设火焰山数十座,焚烧檀香及香料,既可使殿中光耀如白昼,又有异香绕梁,如入仙境,每晚烧掉的檀香就有二百多车。

    对此,萧氏寄人篱下不便明说,只是平静地说道:“陛下乃开基立业的君王,何必要与亡国之君相比呢!”

    太宗闻言,深为她的明晓事理和言语得体而折服。隋炀帝荒淫无道,以至国破家亡,也弄得妻儿老小藏身无地,飘流异域,确实让人悲叹啊!

    “你今后有何打算?”太宗问。

    萧氏坐在下面默默无语。她自进殿以来便见到了那位之前一直在照顾她的少年人,见其脱下一身戎装换上了便服,虽风格迥异却风采异常,心绪莫名烦乱。

    太宗以为萧氏毫无想法,正准备提出将其留在宫中。

    萧氏眼神飘了一眼长孙凛,出言道:“妾迭遭惨变,奔走流离,此后余生,全仰恩赐。本应死后得归葬江都,与故主同穴。只是妾身为士兵们从那突厥狼窟中救出,且回故土路上弱体染疾,受长孙三郎援手,才得以康复,受人之恩,当记回报。请圣上恩准妾身入住赵国公府,觅报恩之可能,妾就衔感不尽了。”

62.求亲

    皇宫后殿。

    一行宫中贵妇鱼贯而行,走路细密无声,只听见拖地裙摆沙沙的声音,这群宫女簇拥着一位头戴金百花钿钗凤冠,身穿明黄鸾凤锦绣大衫的美丽少妇。

    再后面跟着一群穿高腰花间裙的普通宫女,有掌灯的,有捧香炉的,有拿团扇的。一路庄严又风光的走来,回廊里三三俩俩的命妇皆左右分让开,低首避礼于一旁。站在门首侍女连忙躬身行礼,远处一群品级低的宫女躲闪不及匆忙躲到墙柱内,不见了身影,只留下一角拖地的裙裾。

    长乐殿内,优雅的室内,帷幕内,一缕残灯,旁边衣架挂这衣服。下面是薰香.几缕华丽的丝绸衣角拖地。来来往往的宫女用金盆打来热水,拱手侍立道:“公主,请漱洗。”

    外面的鸟欢愉歌唱.又进一宫女,用漆器盛着鲤鱼脍,驼峰肉,还有各式各样的点心。

    长乐公主洗漱完毕,宫女为其穿衣,一层一层,最后是穿披肩襦裙披上华美的披帛。殿外传来太监尖利的声音:

    “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集体下拜低首,长孙皇后略颔首致意,然后牵着女儿的手坐到正席上,宫女们合手立于门旁。

    一旁宫女进茶,为白瓷大碗的茶叶末,然后倒上用竹枝引导过来的甘甜溪水,再用茶末均匀搅拌。

    “怎可劳烦母后到孩儿此处,据礼节应是丽质到母后宫中问安。”长乐孝顺地为母亲揉了揉肩。

    “你我娘俩还分得如此生分,丽质,过来娘亲这里,咱们娘俩说说体己话。”长孙皇后把长乐拉到身边,轻抚她的秀发说道:

    “你父王昨夜还问起你来,说:‘丽质这些日子怎地终日魂不守舍?’我想我家闺女也快过二九了,怕是到了春愁压梦的年纪。”

    “母后……”,长乐被母亲说得羞臊不已,臻首埋入母亲怀中。

    “庆功宴上你老往你大舅那看,怕是想你冲哥哥了吧。过些日子母后请你窦妗母入宫中,找个吉日让你和你表哥完婚。”长孙皇后拿起茶杯缓缓喝着。

    长乐闻言大惊,脸色立马苍白,连连摇头道:“母后,我不嫁与冲哥哥。”

    “怎么可以?这让你父王怎么向你大舅交代呢?”长孙皇后便是疑惑了,当年给长乐提起亲事的时候那羞涩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女儿没说不嫁到大舅家里。”长乐羞涩地说道。

    “那是……?”

    长乐望了母亲一眼,咬咬牙,鼓起勇气说道:“女儿想嫁给凛弟弟。”

    “啪!”一声脆响,茶杯拿不稳被摔了个粉身碎骨。长孙皇后摇头示意宫女先下去,“这更不可以,你这一闹,可会把你大舅家给搅得鸡犬不宁,这兄弟阋墙可是家中最是忌讳的!”

    “母后,请勿气坏身子了。”长乐见母亲生气,便是吓得往地上跪下来,双眸蒙上一层水汽。

    “丽质,别再想他了,跟你冲哥哥成婚吧。”长孙皇后叹了口气,她是传统婚姻道德的支持者。

    “母后!”长乐猛地一震,惊得颤声说道:“女……女儿已和他有……有……”她此生是非凛弟弟不嫁了。

    “什么?”长孙皇后大吃一惊,脱口问道。

    长乐咬了一下银牙,毅然地说道:“女儿已是他的人了!”

    两仪殿上。

    萧氏要求住入长孙府邸的言论一出,诸臣一片哗然,众说纷纭,唯独当事人长孙凛和萧氏一脸的淡然。长孙无忌也是满头大汗,心想这儿子跟他母亲一样,总是能招蜂引蝶。可他也只好同意了,毕竟其父长孙晟乃前朝旧臣,且他也没有理由拒绝。

    萧氏向太宗行个礼说,“谢陛下恩准,臣妾告辞了。”其他无事的官员也纷纷告退。

    太宗目送萧后走出大殿,这回把注意力放到了长孙凛身上,若有趣味地问道:“朕听说长孙家的三小子不负其祖当年威名,深入突厥主营,劫持颉利诱敌出动,不仅剑抵敌方的死穴遏制其动作,且分散了突厥的实力,逐个击破敌方三军,可有此事?”

    长孙凛懒洋洋地走到中间,自得地说道:“不是听说,这是事实,我既然说要以功抵过,自是不含糊,不仅要做到有功,而且是大大的有功,皇上,这份功劳是否远远超出我曾经犯下的过错?”

    太宗看他这般不谦虚的模样,倒是以为这侄儿还像个孩子,便笑着说:“我大军此次北上不仅收服了东突之地,且死伤战士较之以往少甚多,三郎的妙计可是起到至关作用。自是功劳远超之前过错。”

    “那皇上今日是想让我来受赏的吧?这个奖励可否由我来提出?”长孙凛难得见一次皇帝,自是不会放过此等机会。

    “哦?三郎想要何物?官爵?珠宝?”太宗好笑地看着长孙凛,今日叫他过来本意就是想奖赏他的,没想到有这小子竟然向自己先开口了。

    长孙凛想了想,先是出乎意料地到长孙无忌面前叩了个头,说了声“爹,请原谅孩儿。”弄得长孙无忌这个胖子今日第二次一惊一乍的。

    “那些身外物随时都会有,现在我想要的是娶长乐为妻!”长孙凛的一席话宛若惊天雷般将两仪殿里的两个父亲给炸开了。

    “你这个不肖子!”“这怎么可行!”两个爹气得同时跳了起来。

    在现代哲学科学来临之前,整个中国的传统道德,不过是在孔孟儒家学说上作注解,或者补充。两千多年的中国历史文明内充斥着大量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礼教。

    “父母之命,媒妁之约”早在远古的三代便已出现,从那以后便如唐僧对悟空的紧箍咒般,禁锢着礼法深严的封建社会少年男女年轻不羁的心,当然历史也不缺乏卓文君当垆沽酒、梁祝双双化蝶等惊世骇俗之流。

    穿越到初唐的长孙凛,此时不得不为他酒后乱性的代价负责,去挑战已经维持了将近上千年传统权威——君王和父权。望着气得直捋胡子的太宗和嘴唇直哆嗦的父亲,长孙凛不禁怀念起现代文明开放的社会。

    “你这个逆子!我不会同意的!”长孙无忌在听到儿子说完与长乐两情相悦,便再也听不下去。幸好他没往下听,因为后面的事实也许会让他本就圆滚的身体变成气球,有爆炸的危险。

    太宗也是暴跳如雷,可他回想起曾经告之女儿亲事时,长乐那副娇羞不已的模样。睿智的他认为这不过是眼前这放荡不羁的小子,觊觎自己女儿举世无双的美貌而想出的伎俩,在他看来,长乐应该是喜欢长孙冲的。

    长孙凛不得不想办法先让两位情绪激动的父亲平静下来,他的理由是即使是大理寺的死刑判决也要五复奏才能执行,怎么可以如此轻易就将他和长乐的爱情执行死刑呢?

    太宗最先稳定下来,毕竟能做到千古一帝的成就,他的心态和心理必然是高人一等的。他的逐渐镇定自然带动了一旁已是气糊涂的长孙无忌,两人如同审判死刑犯人般,四只眼睛恶狠狠地盯住眼前这个挑战他们权威的顽逆之子。

    “皇上,爹,我先讲一个笑话给你们听。”

    两位父亲显得不耐烦,但太宗还是让长孙凛继续说下去。

    “以前有个大夫,自我宣传说能医治驼背。他说:“背驼如弓者、如蛇者、如曲环者,只要请我治疗,我保证早晨开始治,晚上就能使他的背脊像箭杆一样直。”有一个驼背者相信了他的话,就让他治驼。只见那个大夫找来两片木板,把一片放在地下,让驼背者扒在上头,再把另一片压在他身上,然后医生就踩在板子上,驼背者的背随即直了,但是人也死了。驼背者的儿子要到官府控告这个大夫,这个大夫却振振有词地说:“我的职业就是治驼背的,只管人直,哪管人死。”

    长孙凛顿了顿,看到两位父亲面上怒色有些消褪,他继续说道:“正如强扭的瓜不甜,若是强逼长乐和冲大哥在一起,皇上不正如笑话里的大夫那样不顾自己女儿死活?”

    “哼!荒谬!婚姻大事怎可和医治疾病联系在一起呢!”长孙无忌生气地甩了甩袖子,若这不是在皇宫中,他早就把这不孝子给狠揍一顿。

    长孙凛看到太宗若有所思的模样,便知道对方已经被自己说动,他也顾不上自己父亲的情绪,继续诱导地说:“我听闻皇上在贞观初年大量减免百姓租赋,甚至遣使赈恤。”

    在两双疑问的目光注视下,长孙凛不紧不慢地说道:“贞观初年乃是大唐新建之初,不仅国家需要大量租赋来做建设之用,而且还面临着北狄南窥的兵险。当时国库财力虚空,就像饥饿之人正急切地期盼食物一般,但饱受战乱的百姓却非常贫穷,让他们纳税,真如同挖脑出髓一般。

    皇上若是为了国家之需要,催促下面百姓缴税。老百姓缴不上税,官府恐上面责问,就对他们进行体罚,棍棒交加;痛打不说,还要丢进监狱,还要给戴上脚镣手铐。老百姓因经受不住折磨,为了缴税,有借高利贷的;有的借高利贷不成,只好卖新丝、卖新谷;有的卖掉新丝新谷还缴不上税,就变卖家产;更有甚者,还有卖妻子卖子女的。如果是这样,老百姓有可能缴上了赋税,但缴上了赋税,老百姓也就死上个十分之七八了。皇上征税的初衷是为了建设国家,可到头来国家却因为没有百姓,国不成国,家不成家,何以为国家?”

    “这国家税赋之事又和婚事有何关系?”太宗似乎感觉到一些东西,却又无法抓住。

    “长乐就好比百姓,长乐的姻缘就好比那税赋,国家就好比那自古以来固定俗成的‘父母之命,媒妁之约’。皇上待民如子,在国家之事上都能做到宽待明理,怎可为了父权和媒约,而去逼迫自己的女儿‘缴税’呢?”

    长孙凛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通,其实婚姻恋爱自由在现代人看来再容易理解不过,可对于处在六世纪的古人来说,还真不是那么容易说服的。他只能从太宗较为熟悉的政事上下手。

    也许是长孙凛的一番言论正对其胃口,太宗不语地思索了一番,然后却是强言道:“既然你说长乐好比百姓,那么此症结就出于长乐的意愿,我这个做父亲的可从不知道长乐看上了你这个小子,怕是你这家伙耍出伎俩来哄朕将这如花似玉的女儿嫁予你吧。”

    太宗此话一出口,便是后悔不已。如此毕竟女儿的想法很快就能问到,长孙凛不可能为了几分钟的意淫而说出此番言论,他这话说出来不就是间接同意顺长乐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了。

    长孙凛就是等着对方松口,因为从太宗处理事情的态度和开放的思想来说,转变一些观念并不难,更何况长乐是他心头最喜爱的嫡长公主。只要太宗搞定了,其他一切都将会顺利,在此关键之时,长孙无忌的态度可以无视。

63.父权

    历史的种种事实证明,最终的胜利往往属于更不惜代价、更勇敢和更理智的人。

    也许长孙凛的游说只不过是芝麻绿豆的事情,但也不能小看了这次的意义,这是一个代表着现代开通思想的初来乍到者,对整个封建思想的第一次挑战。最大的意义在于,这次说服的是一个皇帝,一个主导社会思想的皇帝。

    不仅如此,长孙凛的言谈理论当中包含的治国理论,也给太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自长乐的寝殿出来之后,即便是再迟钝的父亲,也能看出自己女儿表情上见到心上人的一脸幸福。虽然太宗最终表面上还没有表示什么,但是长孙凛知道,结果是一样的,只是这位父亲需要时间去消化,毕竟若不是由太宗自己安排的婚姻,和许多现代社会的父亲一样,他这个当爹的总会有一种失落感。

    夕阳西沉,光华灿烂,恰似一团熔化了的黄金;黄昏的云霞,宛如一片片璧玉连缀相合。浓浓的烟霭笼罩着垂柳,幽怨的《梅花落》的笛曲从朱雀大街上的某个酒家飘出,仿若在为梅花的凋谢而哀伤。

    街边三三两两的年轻女子正在结伴归家,她们戴着饰有翡翠羽毛的胡帽,插着用金丝线捻制成的雪柳,彼此间争比谁更美丽,时不时传来欢声笑语,她们是大街上一道美丽的风景。

    一群无忧无虑、头扎总角的孩子却是从家里出来,其中有些还提着小灯笼,他们要等待夜色降临之后,去那萋萋芳草中捉蟋蟀,其中走在前面孩子似乎在篱笆中发现了什么,嘘声摆手向身后的小伙伴示意,其他的孩子则是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

    长孙凛发着呆往马车外张望,同为当事人的他,却没有此时正在寝宫中哼着《凤求凰》的长乐那般充斥着幸福。到家之后他得将自己挑起的轩然大波给平息下去,尤其此时的身边的父亲依然一脸的怒意。

    他可以在太宗面前侃侃而谈,那是因为面对一个左右女儿婚事的父亲,站在爱情的角度上,他是有理的。然而面对自己的父亲,面对自己的兄长,面对深爱自己的母亲,他却是有理也变得无理。

    在爱情的角度来看,他所做的无可厚非。然而在手足情谊上,他所做之事却是过分。面对太宗,他可以说出一千万种理由,但是面对家人,长孙凛唯一能做的就是承受指责和弥补伤痕。

    在家里等候的窦凤在家中大堂急得团团转,她这一整日都觉得右眼皮直跳。下午宫中的李公公将那前朝的萧皇后送到了府上,若是一个普通的女子,长孙家家大业大,空养一个女子也无所谓,只是这萧氏乃是南朝梁皇帝之女儿,隋朝皇帝的皇后。而且最让她心中不舒服的是,刚才李公公还悄悄透露这萧氏是自己提出要入住长孙家的。

    她担心的自然不是胖胖的长孙无忌,而是想到凛儿自出征回来之后,模样风度更趋于完美,窦凤心中总是有引母狼入室的感觉。正所谓同类相斥,窦凤对于儿子结识娇滴滴的少女则是欢心的态度,但是对于年龄与自己相仿,却比自己长得更妩媚,更风情万种的萧氏来说,她心中可是有介怀的。

    萧氏似乎也看出窦凤的心思,两人在虚伪的客套一番之后,她便以身体困乏之托回到窦凤为其准备的房间里休息。而单怜卿则是乖巧地陪在婆婆身边等着男人上朝回来。

    “回来啦!”窦凤一见两父子入门,便急急地迎了上去,却见到长孙无忌一脸铁青地走入屋内,身后跟着宛若做错事情的儿子。单怜卿正想上前挽住长孙凛的手,见家公的面色不对,便是跟在了窦凤后面。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窦凤赶紧问儿子,她是甚少看到自己夫君这般生气的模样。

    “爹。”长孙凛怯怯地上前叫了一声。

    “哼!不孝子!你还认得我是你的爹?”长孙无忌怒气满面,冷冷说了一声。

    “怎么了?孩子他爹,有话好好说嘛,你不怕吓坏了儿子,这里还有一个孙子呢。”窦凤听得出丈夫的怒意是真的,平日里也许长孙无忌有时会抱怨装一下发火,她倒不怕,可此时的状态连她都不敢招惹。

    长孙无忌此时积累的怒火却是爆发出来,他怒哼一声,扬手向长孙凛脸上刮去,长孙凛不敢闪避,咬牙承住一巴掌。

    “啪!”一声脆响,长孙凛着实挨了一记耳光,脸颊上顿现五条指痕!

    “啊!”在场的两个女人都发出了心疼的惊叫声,窦凤正要上前安抚长孙无忌,长孙无忌却冲着一个下人吼道:“快到后院给我拿家法棍来!”

    单怜卿虽没有见过长孙府上实行家法,但也可想而知,她也顾不上为抚慰情郎,当即跪在长孙无忌面前,哭着求情道:“爹,凛郎他做错了什么请让媳妇慢慢规劝,不要打他。”

    窦凤知道这回丈夫是玩真的了,她悄声跟一个小丫鬟耳语一番,待小丫鬟离开后,她便走过来挽住长孙无忌的手,试图将他的怒气平静下来。

    “有什么话好好说嘛,怎可用家法打孩子呢?”

    长孙凛则在一边强行把单怜卿给抱了起来,长孙无忌因为单怜卿这一跪,也无法再在媳妇面前发泄,只得生气地将下午发生的事情一一说来。

    窦凤刚听之时也是一惊一乍,但她是个女人,相对于长孙无忌来说,更能明白老大和老三两人对女人吸引力的天壤之别,再加上心中着实更疼小儿子一些,所以便很快调整情绪,劝慰起自己夫君。

    她这一劝,却又将长孙无忌的怒意挑起,毕竟他本身对没有保住长孙冲的婚事有所愧疚,现在这个做娘的却又在偏心这不孝子,长孙无忌内心的天平更是倾向了长孙冲这一边,他啪的一声怒拍了身边的桌子,喝道:

    “你这不孝子,跟我到书房去!”

    “不要……”

    “我看是谁要用家法惩罚我的宝贝孙子?!”正当窦凤和单怜卿正为长孙无忌气势汹汹的家法惩罚感到心惊肉跳之际,一阵苍老而严厉的语音传入厅堂,窦凤知道老祖宗过来了,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只见一位年逾古稀,鬓发俱白,满脸皱纹,却是红光满面,两目如神的素衣老太太,在丫鬟的搀扶下,缓步走入了大堂。其面色之精湛,精神之健朗,比她的年龄更令人惊讶。

    刚才还宛若猛虎发威的长孙无忌此时蜕变成了乖巧的小猫,屁颠屁颠地赶紧跑了过去扶住了老太太,肥胖的身子晃悠晃悠的。

    “娘,您老人家怎么过来了?”

    老太太却没有理睬自己儿子的讨好,在大堂正位上稳坐下来后,便拍了拍身边的位子,慈声说道:“来,乖孙子,到你奶这边坐下,我看有谁敢动我孙子一根毫毛。凤儿,怜卿,你们也都坐下吧,可别伤到我的重孙儿。”

    长孙无忌此时只得尴尬地站在一旁。这位精神矍铄的老太太便是长孙无忌的母亲,长孙凛的祖母高氏。

    高氏乃是北齐乐安王高励之女,隋炀帝大业年间嫁给了当时的右骁卫将军长孙晟。后来长孙晟早死,长孙无忌兄妹不容于异母兄弟,高氏无奈之余回到娘家,含辛茹苦地拉扯大两个孩子。虽然有大哥高士廉照顾,但孤儿寡母的艰难不是常人所能理解。因此长孙无忌对母亲特别孝顺,甚至做到所谓的愚孝。高氏应该是一个非常懂得事理的母亲,不然也不会教出长孙皇后这样的女儿。

    “跪下!”高氏一脸严厉地对自己儿子说道。

    “奶……?”

    “娘……?”

    长孙无忌这时可是吃瘪了,可母亲严厉的眼神让他不得不收住自己的肚子,慢慢地跪在母亲前面。窦凤见此状况,也跟在丈夫身边跪了下来。

    高氏摆了摆手,安抚了不知所措的长孙凛和单怜卿,兀自对长孙无忌说道:“汝先祖北魏太武帝拓拔焘当年精武骁骑,英勇善战,其破夏国,殄后燕,灭北凉……乃是世间大英雄;汝父不虚其祖之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在边塞之地力挡戎马南窥,保千万子民身家性命。突厥之内,大畏汝父,闻其弓声,谓为霹雳,见其走马,称为闪电。前朝文帝都笑赞‘将军震怒,威行域外,遂与雷霆为此,一何壮哉’,然老身却教子无方,没将你教成若汝父那般的威武震天之大将军,无以延续汝父之威名!”

    “娘……”,尽管长孙无忌此时已身居高位,功成名就,却被母亲这一番话说得心中惭愧。

    “唉……都起来吧”,高氏看着自己儿子跪着极其辛苦,声音也从严厉转为慈祥地说道:“这冲儿凛儿无论谁都是我的心头肉,只是别怪我这个做祖母的偏心,冲儿虽然相貌相似你父亲,然而能在战场上挽回你父亲威名的却是容貌像丫头的凛儿。娘以为这辈子再也无法重见长孙后人驰骋沙场,没想到凛儿却是重拾祖先威名,远征突厥凯旋而归。能得孙儿如此,老身他日便是地府之下,也可蔚然见你父亲。”

    高氏没有理会他人,抚了抚长孙凛的头,兀自继续说道:“冲儿、况儿都是文绉绉的书生,只有凛儿承了祖上之威武,扬你父亲常胜将军之名声。娘认为即便是长孙家的长子嫡孙,也得给凛儿——让位!”

    长孙家最有权威的老祖宗的一席话,就像是免打金牌一般豁免了他该受的一顿家法。长孙冲知道此事后,没有说什么,让窦凤担心的是,这孩子好像过于平静了。

    太宗的一道圣旨却是间接表明了他的态度:将长孙凛升为军器监少监兼振威校尉。而长孙冲则被调到江南道扬州做长史,虽然是到地方做官,但也是高升了,然而这次派遣太宗的意图很明显,将长乐与长孙冲之前的婚约渐渐淡化。宣读圣旨的太监还给长孙凛带来了皇上的口谕:“是虫是‘马’,则看你表现”。

    下午,长孙凛正端着一碗酸乳酪交予单怜卿,让她吃些下午茶,以免饿坏了腹中的宝宝。

    对单怜卿而言,现在的生活有如置身极乐之地。她可是集三千宠爱于一身——长孙凛对她呵护备至,长孙夫妇夫妇待她有如亲生女儿般疼爱,窦凤更像只母鸡跟前随后地照料她的起居。她拥有打小所失去的家庭温暖、亲爱的家人、挚爱的人,皆如梦般来到她身边,只是她心里总是念念不忘依然在外飘泊的母亲。

    窦旖正掰着手指头,一脸幽怨地盯着正在对单怜卿献殷勤的长孙凛,自从单怜卿入了长孙家门后,她就发脾气地不与他说过半句话,每次长孙凛来找她,她也都拒之于千里之外。只是每日看着心上人与别的这青楼女子相亲相爱,夜里还同室共枕,让少女的内心像被火烧一般难受。

    “哼!”窦旖认为自己再也受不了这对狗男女的亲密举动了。眼不见为净,她匆匆跑回自己的客房内。

    长孙凛无奈地看了窦旖离去的背影一眼,他刚才可是端了一碗到那姑奶奶面前,碗却差点被她给拂摔到地上。

    “你去看看旖妹妹吧,我自己慢慢吃。”单怜卿经过爱情和亲情的双重滋润,如今的娇颜散发着诱人的风采,更是越发地美丽,原先稍显瘦纤的身子也渐渐圆润起来。

    而此时长孙府上迎来了一对衣着华丽的尊贵客人。

64.生气

    长孙家的后院里,数棵稀疏的梅树依然迎着微寒的春风傲放,长满苔藓的梅枝上缀着梅花点点,枝上边栖息着娇小可爱的翠鸟,静静地在竹嵩边默默地独倚着修长的竹枝。

    少女矫健的身影闯入打破了这边宁静祥和的气氛,她红霞似的俏脸上,眉峰紧皱压着愁颜,泪珠儿带着脂粉不住洒溅。似乎想到了什么恼人的事情,她又是跺了跺小脚,玉手狠狠地拍打着跟前的梅花枝,树端的小鸟儿受到惊吓,啪啪地拍着翅膀飞走了。

    零碎的梅花一片片散落,忽而有梅花缓缓落飘在少女的翠眉之间,与少女俊俏的脸颊交相辉映,构成一副美丽的图景,也许当年寿阳公主的梅花妆也是因此得名。

    听到后面传来了脚步声,这是她最熟悉的脚步声,少女赶紧擦掉脸上的泪痕,快步旋身离开要避开来人。不意,一只臂膀挡住了她去路,长孙凛笑脸乍现,她唇一抿,缓缓露出笑意,不教自己失控。

    “小旖……还在生气啊?”

    “托福,我很好。”窦旖让自己笑得很惬意自在,彷佛他们是君子之交,一切如新。她皮笑肉不笑的说完,往旁掠出一步,“抱歉,我还有事,失陪。”

    长孙凛忽而踱进一步,将她锁向胸膛前,微微一笑,“可以留步吗?”

    窦旖尽量要自己忽略此刻的亲密暧昧,绽出一朵奉陪的淡笑,“有什麽指教,长孙三郎?”

    他也同样思念着她?不,不可能,若他思念她,就不会与那个女人如此亲密。窦旖现在陷入了一种误区,她和长孙凛好之前,便知道对方有个未婚妻,也知道他还和方善婷有媒妁之约,就算能忍让他同时拥有三个妻子,但每个女孩都希望自己是最后一个。

    当看到长孙凛带回一个比自己更美丽的青楼女子,而且对这个女子比自己还好,平日里被父母娇惯的她怎能咽得下这口气,尤其是想到在军营的时候一直都是自己没皮没脸的粘着他。所以窦旖都想好了,不再给这个花心的男子好脸色看。

    “讨教一事。”长孙凛靠她恨近,男性的气息逼近她,就像之前在灵州军营的亲吻,今人心跳不已,“在灵州,我们好像亲过很多次?”说完,他尔雅的笑容性感的绽露。

    没想到他会说得那麽直接,窦旖顿时有丝屏息之感,但高傲的她并没有表达出自己浓烈的期待,“那又如何?”语气挺不在乎。

    拐带的不只她的初吻,还有她初尝情味的心,他现在知道要弭补她了吗?窦旖想到自己这段时间对他的思念,心中更是难过。

    长孙凛笑了笑,眸光停住她秀容上,“很巧,离开军营后我发现丢了一样东西。”当然站在此地同她纠葛,目的自然并非要讨要东西,他只是想逗逗她。

    “你!”窦旖生气了,她以为他想索要回曾经让她雀跃不已的礼物——魔罗合。

    他笑,“那可是一件昂贵的东西,我想,你要是不想要,那还是还给我好了。”

    窦旖瞪视着他,恨不得与他同时崩裂,这人不值得她喜欢,他只配得到最差的待遇,而报复的待遇,就由她来打赏吧!

    愤怼隐没,窦旖面无表情地说道,“那只小东西,就当是我在军营里与你亲亲的酬劳。”

    长孙凛微微一笑,手掌顺势搂住她腰,“那个东西很昂贵。”他只是陈述事实,但料想得到会惹恼这朵野玫瑰。

    窦旖板起了脸孔,怒火顿生。“你这是什麽意思?”言下之意,她的初吻还配不上那个小玩具,这天杀该死的男人!

    长孙凛对她晒然一笑,他的手掌在她性感纤细的腰际来回轻抚着。

    “你放开手!我跟你没什么交情!你让我一点感觉都没有。”窦旖挣扎着。

    长孙凛却扣紧她欲挣扎的身子,她的力道对他来说,只需费九牛一毛来制住。

    “是吗?你的眼睛不这麽告诉我,你的唇更是出卖了你真实的想法。”他品味着她美丽五官的忍耐表情,“我们来重复军营的活动,这或许可以帮助你唤回记忆,你就会知道你究竟对我有没有感觉了。”

    “不……”,窦旖只足够发出一个音节,就被淹没了。

    他熟练的控住她下巴,先在她下颚印了个深吻,按着吻住她甜蜜的红唇。

    长孙凛的吻轻缓而诱惑,舌尖灵活的在她口中翻搅,将她的身体贴近自己,他加重了力量,这回吻得比以往都激烈了些,在她的轻喘下,他再度转为温柔,执意锁住她的唇。

    半晌,长孙凛离开她湿润的唇,厚实的臂膀将她牢牢拥在怀中,“你有反应。”他笑。

    “任何一个男人的吻都可以令我有反应。”窦旖瞬时回神,丢掉适才的失魂。

    “可你之前说是你的初吻,”闲着没事,长孙凛索性翻起旧帐与她过不去。

    窦旖挑了挑眉,“哎,你该不会以为你是第一个吻我的男人吧?”如果他敢以为不是,她会宰了他!

    长孙凛漾着平静自若的微哂,“照常理判断,我是。”

    哼哼,算他有良心,“那是我骗你的。”窦旖才不要在他面前承认哩!

    长孙凛懒懒的勾起一抹笑,“让你费尽心机来欺骗我,在下我可真是荣幸!”

    这个坏蛋!她给他的感觉难道真的不像初吻吗?

    长孙凛微微地笑着,抚着她柔顺发丝,汲取她身上的馨香,然后柔情地说道:“难道小旖要一直气下去,永远不给哥哥机会了吗?那你可得把哥哥的心给还回来。”

    他这一声“哥哥”让窦旖心头一颤,思绪回到了在沙漠那段日子,长孙凛那鲜血斑斓的虎口还能让她隐隐心疼。

    这时愣头愣脑的孙二却大煞风景的跑过来说道:”少爷,夫人让你带着旖

    姑娘到厅堂去,说是外家的窦老爷来访。“

    “我爹来了?……”窦旖惊叫一声。

    窦师伦为纳言陈国公窦抗之子,曾在秦王府谘议,后被封为陵国公。窦抗在史上最大的成就并非在官场上,而是丝绸锦纹设计上。他发明的‘陵阳公样’改变了纺织的潮流,可以说他和黄道婆等人一样都是一代宗师级的人物。

    因窦师伦不但擅长绘画,而且还对舆服制度有所研究,而且精通丝绸纹样设计。太宗看中他的长处,便派他前往盛产丝绸的益州大行台校验修造,此番到长孙府上,就是要把久未归家的女儿一起带到益州。

    窦旖听闻要随父亲离开长安前往益州,脸色大变,连连摇头看向长孙凛。可她也知晓不能长久居住姑姑家,心中甚是慌乱。

    窦凤这些日子也看出小女儿家的心事,她便伸手拉着窦旖的手,对从堂兄说道:“师伦大哥,小旖这闺女生性听话懂事,这府上上上下下就挺喜欢她的,既然她不愿长途跋涉到那益州去,不如就留她在我家府邸居住,也好给我做个伴。”

    窦师伦无奈地苦笑,他与夫人育有四子一女,因此打小就最疼这个唯一的女儿,没想到这女儿还没嫁人就胳膊往外拐。若是别的人家也就算了,可这长孙三郎在京城可是声名狼藉,且关键是他听到风声,说是皇上也许会将一位公主许配给这位战功赫赫的少年。这公主必然是做正妻,自己女儿虽然没有公主那般矜贵,他窦师伦也不想女儿这般委屈。

    坐在一旁的窦夫人却是笑着说道:“旖儿也甚久没回家中了,虽说都是一家人,但也不合礼数,这女儿若是再不回家,她爷爷都提她好几次了。”

    窦凤闻言,也不好多加劝留,窦旖只得乖乖地回客房去收拾自己的家当。窦凤则请窦师伦夫妇到偏厅上喝茶等候,不留痕迹地给这对小恋人制造私人空间。

    “哥哥,你一定要到益州找我哦。”窦旖眼睫毛上还带着泪珠,却是嘟着小嘴唇说道。

    “小旖,等我办完事后便会把八台大轿抬到益州,将你娶回家中。”长孙凛温柔地搂住她纤细的小腰,轻轻地安慰道。

    “谁会嫁给你这个坏蛋!”窦旖暗啐一口,然后刁蛮性子又起来了,她扭了扭长孙凛腰上的肉,恼声说道:“我还没原谅你呢,要想让本姑娘心甘情愿嫁给你,你得先让我心里舒畅。”

    长孙凛不禁无奈,只是分别在即,也只能点头答应了。

    除了三省六部以外,唐朝还有一台五监九寺等机构。军事监就是五监之一,主要掌管制造盔甲、兵器等军事用品。

    清晨的鼓声响起之后最先开启的是长安城四周的城门,接下来是各个坊区的坊门。今日是长孙凛新官上任的第一日,在春雨潇潇的清晨,他骑上马离开家里往军器监的官署当值。

    如若有人对盛世大唐的繁华景象心怀向往,恨不得要到那时的长安街坊上去亲眼看看,那么他多半要大失所望。

    他会看到泥土飞扬的长安古道,平民坊里立着一座座昏暗的小屋。平民百姓无力修建廊庑周房,住宅不成其为院落,仅只一座小屋围以篱垣而已。南方多茅舍,北方多瓦屋。

    甚至有的屋子简陋到其烟囱只是在屋顶上开个口,可惜烟并不是那么听话地直冲云霄,而是常常顺风从大门溢出,到处一片咳嗽的声音,像是着了火一样。

    虽然长安修建了比较完整的明渠和暗渠相结合的排水系统,但是还是相对简陋。普通人家里是没有自己的厕所,这就意味着便壶里排泄物的臭气通常是每个人习以为常的家庭组成部分。

    长孙凛来到军器监投书时,已是被湿泥飞溅下身,一身脏兮兮的。

    到官署时,书吏把就值文书拆于公案之上,让长孙凛在一旁等候。只见一官员正做在案前,须发斑白,正四品服,端坐如泰山,巍巍不动。这位便是徐孝德徐监正,长孙凛的顶头上司,他乃湖州长城人氏,原是世萌,因平刘黑闼有功,被赐封为军器监监正。

    此时刚升帐坐下,徐公看了文书,又看了长孙凛的手本,便叫长孙凛上来,长孙凛答应一声,其声如迸出春雷般响亮。徐公抬头一看,眼前少年倒是相貌堂堂,想到这少年虽是立下战功,却是风评不佳,不禁皱眉道:

    “长孙凛,虽圣上命你入我监下,你也是赵国公之子,然我监门却是论功行赏,法不可私亲。权补你到火药署中掌缮火器,以时输武库。若是日后有功,再予他任,若是触法,本官必当严罚!”言毕便叫一书丞收录人事,给付长孙凛少监的服色。

    长孙凛身着上六品冠服,来到火药署内便在公案前看关于军器监的文书,他对大唐的内府官制还不尚了解,因此便埋头在那满篇文言的官文中了解详情。

    这军器监下设有弩坊署,主要掌出矛槊、弓矢、排弩、刃镞等兵器,甲坊署则掌出纳甲胄、筋角等防身军装;都水监掌川泽、津梁、渠堰、陂池之政;诸津则是掌管天下津济舟;火药署是新建不久的下署,必是掌管与火药有关的火器之物。这军器监下面除了大小官员之外,还有相关的杂作和工匠数千人,虽说非三省六部的机关,但也是一个较为庞大的部门。

    长孙凛所掌的火药署,除却在灵州的火药作坊,在案中的首要任务便是计划寻一盛产原料之地新建一新的火药坊。

65.赵节

    “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人胡姬酒肆中。”李白这首诗句便描绘了唐代长安的繁华景象。那让人烦躁的濛濛细雨已经消停,白天各在一方忙碌的人们,夜里都会到娼家聚会。人们迷恋这里的歌舞,陶醉于氛氲的口香,败倒在紫色罗裙之下。

    平康里是长安妓院最集中的地方,此处也是长安唯一昼夜喧呼,***不绝之地。这里不仅是文人雅士爱逛之地,更聚集了挟弹飞鹰的浪荡公子,甚至朝廷里的官员们。

    这太阳尚未落山,无数的舆车骏马,川流不息地来到平康里,那玉辇纵横、金鞭络绎,宛若文漪落霞,舒卷绚烂。

    长孙凛熟悉了自己的诸位属下,便拜揭其他同僚。其中有一位少监叫张封,长孙凛与他聊上几句后便开始被两人的复杂关系给弄糊涂了。由于北朝和隋唐时期关陇集团内部联姻的广泛和普遍,许多联姻后的辈分问题及其复杂。

    首先说张封的父亲张琮娶妻长孙氏,这个长孙氏是长孙晟的女儿,也就是长孙无忌的异母姐,如此说来长孙凛与张封是姨表兄弟。然而张封的爷爷张辩娶妻窦氏,窦氏是窦荣和隋文帝姐安成长公主的女儿,也就是窦凤的堂姑姑,窦皇后的妹妹。这张家和李家娶妻很好玩:你娶个姓窦的,俺也娶个姓窦的,你娶个姓长孙的,俺也娶个姓长孙的。

    既然有着如此亲密的裙带关系,张封作为军器监的老人,自然要做东请新来的长孙凛吃上一顿。这张封前两年在江南做官,什么没学到,倒是把吃喝玩乐学个精通。便约着一位署正李德开一起,三人骑马来到平康里的杨柳院,叫来几位姑娘作陪,三人伐拳行令好不热闹。

    杨柳院的头牌翠霞是张封的老相好,这杨柳院难得来这么一位年轻俊美的少年,便叫来一班姬人一起挑弄乐琴,亲自趁着珠喉,唱了一曲《醉花枝》。

    张封待其唱完后便招呼几位姬人一齐坐下吃酒。这几位姑娘个个都是旖年玉貌,爱说笑儿玩的,见长孙凛一副公子哥儿的模样,便抢着你一杯我一杯劝他喝酒。

    这张封有翠霞陪伴,而在一旁受到冷落的李德开可不愿意了。他便开口说道:“单是喝酒也无趣,咱们来找个什么耍儿?”

    翠霞略低头想了想,便说道:“咱们来行酒令吧。”说完便吩咐一丫鬟到她屋里拿来一锦缎包的小盒子。盒子里横睡着五个碧玉的签筒,里面便是一个一个小檀木令签,上面雕着篆字的酒令名。

    长孙凛凑过去看了看,发现上面写着的要么是人名要么便是地名。正好奇这个酒令该怎么玩。

    翠霞便拿出一个象牙令签,点了点人数,见是八个人,便拿出了八支签出来。挨个儿分发给每个人,长孙凛低头看了签上刻着的字,便大喊了一声,“我是西施?这是何意呢?”

    众人大笑一番,翠霞摇头说连说不算,得重新来过。她又把诸人手中的令签换了一份,并且告之长孙凛游戏规则,叮嘱他不要将自己的令签名告诉他人。

    这是“捉曹操”令。绯红拿到了一支诸葛亮,她环顾看了四周一眼,大家都把签令藏起来不做声,绯红想了想,便指着翠霞说道:“曹操喜好女色,姐姐长得美丽,那曹操定往姐姐怀里钻。”

    翠霞笑了一口,拿出签令来一看,上面写着“张辽”,下面注有“罚酒二杯”,绯红喝了两杯之后,便转头看向了长孙凛,笑着说道:“俊哥儿,你在那偷偷掩笑,这曹操是否是你?”

    长孙凛无奈把令签拿出来,上面写着的是赵子龙,注有代捉曹操。绯红拍手笑道,“这下好了,有俊哥儿做帮手。”

    长孙凛便笑着说:“奉丞相之命,来到华容道上,捉拿曹操。”他眼睛飘了一轮,然后指着眼神闪烁的翠云问道:“这位姐姐,是否是你将那曹操藏在怀中?”

    翠云“呀!”的叫了一声,便笑着说:“这位俊爷真神奇,一捉就中。”然后小手伸出,将那令签亮了出来,上面正是曹操二字,注解是猜七拳。”

    张封一边与翠霞轻薄,一边笑着说到:“凛弟难得,即便捉到曹操也是个美人儿。别说七拳,便是七夜,这翠云也要陪上。”

    翠云故作撒娇地啐了张封,便和长孙凛三啊五啊的猜起拳来。她那两挂耳坠儿似打秋千般乱晃着,手臂上的玉钗也磕碰得叮叮咚咚地想起来。绯红连输了三拳,将那酒喝下后,一时酒吃急了,粉腮上飞起了两片红云,一双水盈盈的眼睛不住往长孙凛面上溜去。

    长孙凛也没做回应,只是和张封他们喝酒叙话。虽大家好恶不同,但那“赢得青楼薄幸名”的扬州艳事,倒也被张封说得相当有趣。期间翠云趁机几次整个身子依在他身上,要他今夜留宿于此,长孙凛只是微笑拒绝,这不过是逢场做戏的应酬罢了,况且家里还有一个怜卿正等着他回去。

    这时门外是一阵嘈杂声,除了一个男子恶狠狠的怒骂声外,便是鸨母连连道歉的声音。

    翠云闻言便吓了一跳,扯着翠霞说道:“姐姐,怕是那赵家公子来找了,若是让他瞧见我在这陪两位公子,可如何是好呢?”

    翠霞也是慌张地偎到了张封怀里,紧张地看着他,这三个男子她只知道张家家世雄厚。

    长孙凛倒是疑惑了,这杨柳院虽说没有怡情院那样有太子撑腰,也是长安一大妓院,怎么也会有后台撑腰,怎么会如此怕那男子呢?

    “两位公子可是不知,这位公子名叫赵节,乃是长平公主之子,也就是当今皇上的侄儿,平日尽干些恶事,被人称为长安四霸之一。这倒也罢了,他在那床第之间有……隐疾。且对翠云妹妹霸道,不许她与别的男子调情。”翠霞皱着眉头说道,若是平常人家,还有衙门管管,可她们这些风尘女子,也只能自吞苦水。

    “隐疾?”长孙凛疑惑地问道,本以为此人无法人事,翠云在他耳边一阵耳语,这才知晓这隐疾便是现代人所说的“性虐待”。这翠云也不羞臊,便是撩起边裙一脚,露出了一大条惨不忍睹的血道。

    啪!张封狠狠地拍了拍桌子,他虽也是个浪荡公子,却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心中为这些女子打抱不平。李德开心中也是恶气填胸,心中愤懑。再加上外边传来的恶骂声越响,他们愤愤地要出去找这人讨个说法。

    没等长孙凛等人走到楼下,便是被一群手拿着齐眉短棍的家将给团团围住了。

    “我倒要看看是谁想跟我赵节抢女人。”只见一个身着阑衫头戴毡帽的男子恶声说道,此人身高不过七尺,眼凹腮陷,眼大而无神。

    “笑话!这杨柳院又不是你们赵家开的,凭什么翠云姑娘就只能跟你好呢?”两家都是皇亲国戚,因此各自都不示弱。

    那鸨母看两个世家公子如在院内斗起来了出了人命,那可是她赔上脑袋也担当不起的,便赶紧往楼上找人去。

    “呸,别以为你张封一个军器监少监就了不起了?我赵节还不看在眼里。这样也好,今儿个便是教训教训你,最好是把翠霞也拉过来,两姐妹一起陪我则是更好,哈哈哈哈!”赵节少年丧父,母亲长平公主又改嫁给杨师道,他与太子承乾交好,平日里仗着东宫权势狐假虎威。

    张封被他如此一激便是恼羞成怒,正欲与对方拼命之际,却是有一个身着冠服的老者走了过来。

    “二位公子,请勿冲动。若论姻亲关系,大家都是一家人,怎可因为一些小事而动手呢?”那老者见那些家将准备拥上,便连忙阻止道。

    “你是谁?!此事与你何干?!”正在气头上的两个人几乎同时怒道。

    “老夫阴弘智。这杨柳院乃是齐王李佑的朋友所经营,因此希望两位公子能化干戈为玉帛,给老夫一个面子。”阴弘智捋着胡子说道。

    哼!两个世家子弟狠狠地怒瞪了对方一眼,因为阴弘智是阴妃的兄长,齐王的舅舅,所以他们便没有继续争斗下去,这仇是结定了。

    长孙凛本想上去帮张封两把,却是看到这老者出来阻止。听到对方自称是阴弘智,其后又说到齐王李佑,便想到了史上发生的齐王叛乱事件,心中顿是警觉起来。即便是阴弘智盛情邀请,他也是摆摆手,与张封李德开扫兴离开。

    而杨柳院的楼上一个雅阁,一老一少眼睛一直盯着两位公子争斗的全部过程。

    “哼!算长孙凛那小子好运,赵节这软蛋也就是纸老虎一个。”

    “你这个混账东西,上回若不是你鲁莽行事,你爹我好端端的一个计划怎会被长孙无忌那东西给破坏掉。如今还得到这里来求他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老者听儿子这般发泄的言论,心中甚是不爽,痛骂了他一顿。

    夜色已深,长孙凛和二人分手后便兀自骑着马回到家中。他本想将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告知长孙无忌,后来想父母应该已经入睡,且父亲这几日余怒未消,没给他什么好脸色,便自行回到自己房内。

    单怜卿因有孕在身,此时已是沉浸在睡乡里,黑长的睫毛轻轻掩着,樱红的唇角挂着令长孙凛心迷的浅笑。

    长孙凛嘀咕了一声,钻进了被窝里,拥着单怜卿的胴体,细细温存着。

    被爱人那撩人的睡态所吸引,他此时是一点睡意也没有,啧了一声,索性支起左手撑着头,尽情的欣赏着单怜卿的海棠春睡图。

    单怜卿似乎感觉到情郎的存在,她睡姿成侧睡状,胴体紧紧依着长孙凛,瀑布般的长发,散发着如麝的幽香,漫掩着姣好的脸蛋以及香肩,如樱桃的小嘴轻轻地吐着如兰的气息。

    长孙凛看得禁不住俯下头,轻轻地磨着单怜卿的粉颊,右手伸进被里,小心地抚着她雪白如脂,柔似绵羊的胴体,腹部虽然因为身孕微微隆起,但这却是让他感觉十分幸福。

    这个女子对他付出了全部的毫无保留的爱和温柔,为他怀了孩子,让长孙凛真真实实的感觉到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价值。他低下头轻轻地吻了吻单怜卿的额头,柔声说道:“怜卿,我爱你。”

    单怜卿忽地睁开眼睛,雪白整齐的贝齿轻轻地咬着长孙凛的下颔,笑着嗔道:“我才不爱你这风流鬼!”

    长孙凛笑着将她的娇躯搂在怀中,问道:“怜卿,你怪不怪我?”他的意思是问她怪不怪他花心,虽然单怜卿已经知晓他与其他女子之事,但两人似乎一直在回避不谈这些事情。

    单怜卿与他同床共枕多日,自是明白他想问什么,叹了口气,抚了抚他的脸,没有回答,只是幽幽地反问道:“上次害了你三百士兵死亡之事,你怪不怪我?”

    “不要想太多,你不过是上辈人的仇恨中一颗棋子,正如士兵是战争里的一颗棋子,他们没有选择,你也没有选择。”长孙凛轻轻抚摸着她的一头秀发。

    “不过既然你已经嫁到长孙家来了,不准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给我生个胖娃娃。”

    “恩。”单怜卿紧紧地依偎着长孙凛,眼里含着幸福的泪水。

66.燎原之火

    自从有了国家,在我们的地球上,战争一直是不绝于耳的乐曲。因此即便是强大的唐帝国,也十分注重军事力量上的培养和壮大。长孙凛虽然忙于军器监事宜,但他这位振威校尉,自然也被兵部尚书李靖委以重任,负责部分的军事操练。

    由于长孙营在攻打突厥的时候战功显赫,李靖在其中提拔了一些将领,薛仁贵、王大牛等人都得到了升职。而横刀营里剩下的几十名士兵中,有几位较为出色的也被选中,他们作为长孙凛的副手,将会成为横刀新兵营中的校尉,按照长孙凛训练他们的方式,去训练新兵。

    新兵营的士兵每天都要在晨星尚未显现之前起床,睡懒觉别说不可能了,就算得逞了也会被人当成猪来看待的。所以每个人都很勤快地出操、搏击,扑通扑通地跳到冰冷的河水里洗澡,冻得牙齿发抖,这样可以锻炼自己的意志。

    到了吃饭的时间,就每队十五个人坐在一张桌子上一起用餐。没有什么私人的空间,大家干什么都是集体行动,一天到晚都会有人看到你。对新兵这样训练的结果,就是让他们极其遵守纪律。

    老兵们则是跟着薛仁贵和王仲越一起操练,他们已经开始配合着火药战术进行方阵训练。王仲越还设计了另一种阵型,即步兵组成庞大严密的方阵,左手拿盾牌,右手是锐利的长矛,最前排的士兵将毛头指向前方,后面的所有士兵都把长矛举向空中,密集如林,这样敌方射来的箭矢几乎都不能够落下,而骑兵在超长的长矛面前有很难冲近,加上他们整齐的步伐和坚定的纪律,也许会成为以后战场上敌方骑兵的噩梦。

    然而光是身体和方阵上的操练是不够的,从两千多年里战争的基本模式来看,长孙凛其实是明白,真正决定战斗的,并不是西方史诗中的英雄,或者中国小说中的勇将,而是一些看似不起眼的技术原因:战术、武器、粮草供给等等。就像莎士比亚在《特洛伊罗斯和克瑞西达》中所讥讽的那样,“在他们看来,一辆凭着它的庞大的蛮力冲破城墙的战车,它的功劳远过于制造这战车的人,也远过于运用他们的智慧指挥它行动的人。”

    在军营里,长孙凛以李靖为案例,给士兵们做了一次气势磅礴的演讲。这个名为《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的演讲,把士兵们搞得狂热欢呼。不止一位士兵在晚上也梦想着自己有一天也能这样成为一位常胜将军。这样的结果便是导致更多的战士们放弃的夜间的休息,去聆听校尉们给他们上的战术课。

    新的火药坊选址在山西的并州,在此之前需要招收大量的工匠、炼丹师和学徒。长孙凛碰到了在灵州类似的问题,炼丹师的素质还好一些,而大部分工匠都甚少识字,他们的技术都是一代一代言传身授。长孙凛只能再次先选上一批能识字的人,教他们一些相关的现代科学理论,尤其是阿拉伯数字的运用非常重要。

    这些年轻人也许是这个世界上最先领会到“知识就是力量”的人,他们每天都会在收集的废麻纸上,抄下歪歪扭扭的数字和公式,积累多了,这些最原始的资料被装订为厚厚的书籍,传给其他人阅读。

    其他不识字的工匠在闲杂时间也不互相吹牛了,他们也开始跟着学东西,尤其是看到那些先行者在工作中的越来越高的效率之后。长孙凛也意识到了这些人的需要,找来国子监的一些先生过来,给他们做扫盲教育。

    虽然学得很辛苦,但大多数人都愿意付出辛劳。这样满足的不仅是精神方面的,物质的好处也可能是实实在在的。随着工作效率的提高,他们的收入也逐渐增多起来。有的工匠也意识到了这些东西的实用,回家的时候把自己学到的东西灌输给他的孩子。在贫民的文化黑暗中,他们是一点点燎原的火光。

    萧氏望着院子里满地缤纷的落红,微微地叹了一口气,秀容洒下了热泪。春风瑟瑟,吹拂着她纷乱如云的鬓发。每当一人安静的时候,纷纭往事如般涌入她的脑海,内心愁绪积压就像天空上阴云欲坠。

    自入住长孙府后,窦凤给她安排在一个较为安静的偏院,长孙家老祖宗的佛堂也在这个院子里。两位前朝的旧人,自然也能聊上几句。老太太对于这位前朝的皇后,倒是十分热情,也许是两人都有一段共同的回忆。人生中的阴晴变化也只能任凭天意。

    下人过来通知她去用膳后,萧氏便是袅袅娜娜地走到前院的饭厅。由于明日长孙冲要动身前往江南任职,因此今夜的酒菜十分丰盛。酒是从长乐坊买来的出了名的黄桂稠酒,除了花色冷盘,餐桌上还摆满了葱醋鸡、仙人脔、八仙盘、箸头春等长安名菜。

    长孙凛这几日忙于公事,也没时间去问候萧氏在自家中是否适应。便举着酒杯向萧氏表示歉意,正说着话便连打了几个喷嚏。

    “最近天气又转凉了,你应该注意加衣,不要把自己也给病者了,都快当爹的人,还那般不小心。萧氏关心地说道。

    “姐姐说的既是。”长孙凛微微笑了笑。

    窦凤则是不动声色地说道:“你这家伙,怎可乱了辈分。怎可称呼做姐姐呢?玉琴,看你对我家凛儿,比我这个做娘的都好,不如这样,就让凛儿做你的干儿子好了。”

    窦凤半开玩笑半当真的言语,让萧氏握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一下,她却微笑地回答说:“那也好,有凛儿这个干儿子,我以后也可以享享清福了。

    历史的长河在时光中平静地流淌,但并非始终平静——忽然间,会有高耸的峡谷、狂暴的湍流、陡急的转弯。

    在上次战胜突厥的庆功宴后,李渊便患上了中风,不久便因病去世。他最后几年的太上皇生活,不可谓不忧闷。别人家里生儿养儿,时时担心儿子长大没出息,而他却是因为教出的儿子过于出色。

    一条官道穿过了一片辽阔的麦田。农妇背着小娃往田里去,给正在插秧的青壮年送饭送水。农夫们低着头苦干,背上烈日烘烤,已是汗流淋漓。

    太阳高高地挂在苍白而明亮的天空中,它的光线也似乎苍白而炙热了。这时官道上走过一群扶柩北上回乡的丧者家属,其中一个一身缟素的妇人带着两个女儿哭哭啼啼地在路上走着,一阵风吹过,将麦田里黄色的、干燥的谷物残株吹来,伤痛中的未亡人无暇顾及,白色的丧服上沾满点点谷碎。

    原来武士彟闻知旧主的死讯,心里非常悲痛,没多久也呕血而死。家主去世,新寡的杨氏夫人带着女儿扶柩回到并州老家。由于武士彟是三品大员,所以当时的并州都督亲自迎接监护葬礼。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武二娘初长成的幸福时光,在其父亲逝世后便突然结束了。此时的她还沉浸在丧父的悲痛之中,她却不知晓,后面还会有更大的巨浪扑面而来,雷霆轰鸣。是将她高高地卷入空中?抑或……?

    远在长安的长孙凛是不知道这一切的,他正在忙于挑选合格的工匠和炼丹师,并州的作坊已经建成,过些日子他也得到并州去查看指导。

    本来笑口常开的母亲此时也不免有些忧心忡忡,窦凤这些日子叹气的声音也多了起来。长孙冲黯然地离开了京城,前往江南任职,他走的时候没有和这个弟弟说什么。历史的微妙在于:它不能被假设和希望,它只能被接受。长孙凛这只小小的蝴蝶,将历史的轨道偏移了微小的角度。

    长孙况对外界的花花绿绿的向往更是强烈,自从大哥离开后,他心中的蠢蠢欲动一直没有平息。窦凤以他年纪尚小不适合出行,拒绝了他出游的请求,导致的结果是长孙况在某日留下一封信之后,便离家出走去找大哥。

    因为是离家出走,长孙况并没有带多少钱。身具武艺的长孙凝为免母亲担忧,也踏上了前往江南寻找长孙况的路程。若是长孙凛再离开,那么家里早先一家团聚的热闹场面就全然消散,窦凤心中不免开始失落起来。

    “爹,你找我?”长孙凛走入了长孙无忌的书斋小院。这是一个园中之园,庭院为半封闭。轩西月洞门有一座静中观,外形似亭,二面借廊,只伸一角。轩前小院四周围有曲廊,轩南庭有挺立石笋,青藤蔓绕,古木翠竹衬以名花。

    长孙无忌坐在正中的方桌上,左右太师椅,桌上置棋盘。他手握着一本棋谱,正在研究棋盘上的残局,见长孙凛进入,便让他坐下来。

    “还记得你之前曾为了方家姑娘而痛揍一顿的刘辅吗?”长孙无忌微微地撩动了眼皮,望了长孙凛一眼。

    “恩,记得,可后来刘家家主刘德裕亲自上门来陪礼道歉,爹你也接受了。当时娘亲还为此和你吵了一架。”

    “年前皇上就将刘德裕左迁至并州。”长孙无忌执起一只棋子往下放。“知道我为何要与这意图杀害自己的儿子的刘家化干戈为玉帛?”

    长孙凛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李德裕也是一枚棋子。”长孙无忌执起士子晃了晃,“虽说皇上已经慢慢消释此人的兵权,但他依然在武林中招兵买马,所图非善,怕乃是其背后之人指使。”啪,长孙无忌将那士子放到了王旁边。

    “爹,你是说……?”长孙凛听到此话,不仅联想到了史书上贞观期间的两位皇子早反。

    “没错,因此此事暂且不能打草惊蛇,你到了并州之后,凡事都要小心谨慎,切勿让奸人乘隙而入。”

    此时窦凤正端着一碗甜品走入书斋中,看到长孙凛也在,便笑着说:“凛儿,刚好你在,这碗双皮奶便先给你尝尝,这可是我让厨子按照你说的方法去做的,看味道对不对?”

    长孙凛尝了一口,味道香滑浓郁,确实和他以前吃过的差不多,便点点头说:“娘,这个味道就挺合适的,只是不太甜便是更好。”

    长孙无忌则在一旁眼巴巴望着本来属于他的美食,窦凤轻拍了他一下,说道:“急什么,我让厨子做了许多,等会儿让你吃个饱。凛儿,正巧你在这里,等娘一会儿”。

    窦凤说完便往书斋里屋走去,等她出来的时候,手上还拿着一个小匣子。

    自从长孙凛来到这个朝代,他便经常为自己的两个身份所困扰,有时候这一切的造化给他的感觉就如同患有人格分裂的精神病人。让长孙凛最为难以接受的是,穿越让他的生活充满了太多的不稳定性,他不知道下一秒钟他的世界是否会变成洪荒时代,或者是兵荒马乱的三国五代。但是他还是坚信自己未来会出现更灿烂、更新鲜、更启智的东西,因此长孙凛还是认真地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着、工作着、恋爱着。

    当窦凤将小匣子打开以后,拿出了一本装订整齐的古籍,递给了长孙凛。长孙凛拿过来一看,便是惊呆了——上面赫然写着四个龙飞凤舞的字体——“龙羽心法”。

67.暧昧

    历史的未来注定有无穷无尽的时代,注定会有比迄今为之的全部历史多得多的惊心动魄的时刻,以及更加微妙的悲欢离合。可惜只有神的目光能穿透那茫茫的云海、雾气中的夕阳,看到时间的尽头和永恒的结局。人类实在太渺小了。

    把单怜卿哄入梦中后,长孙凛却是睡意全无,披了件衣服,走到小院内,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今天下午和母亲的一席谈话让他深感迷茫。窦凤将此书拿出来的目的是为了让他修炼师门的武术,然而长孙凛将此书翻了翻,发现里面的许多内容和他之前修炼的龙羽神功十分相似。尤其是那玄幻奥妙的注解,几乎是一模一样。

    据窦凤所言,龙羽心经乃是汉末的一位名叫龙羽的道者所修,也就是窦凤师门所供奉的祖师爷。龙羽道长并非是武林人士,他只是汉末当时“五斗米道”的一名普通弟子。道教徒尊称创立者之一张道陵为天师,而张道陵创立的“五斗米道”为道教的定型化之始。

    东汉永平十年,佛教正式由官方传入中国。龙羽道长出于好奇,阅读了相关的佛教书籍,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道教奉三清为最高的神,要人脱离现实,炼丹成仙。而佛教则认为佛是人而不是神,佛是一个对宇宙人生的根本道理有透彻觉悟的人。

    龙羽道长开始既修行道教也修行佛教,他开始学着释迦摩尼那般苦修,每日仅食少量食物,剩下的熬成粥分散给穷人们吃。然而他这种相当于叛教的行为却触怒了同门,龙羽道长开始被同门所驱逐,甚至只能躲到偏僻的深山老林中终老。

    而龙羽道长所著的心经则被他曾救助的一位武林侠客传了下来,到了隋朝被窦凤的师祖发扬光大,他所教的五位徒弟,便是三十年前三圣三邪六人中的五人。

    凡是道教佛教里面都有一些关于宇宙轮回的玄妙难解的思想,长孙凛也就明白了,也许他穿越也就拜修炼这本心经有关,至于为何会之发生在他身上,谁也不知道为什么。

    遥望着天上繁星点点,长孙凛忽然心中踏实起来。也许是知道了这漫无边际的宇宙空间才是人类的家园,他不过乘坐在银河中的一叶小舟上。人类都从星空沉默中来,最后回归到它的无限。他觉得自己的分裂人格似乎慢慢回归完整,不再去想太多遥远的从前,也不再想着下了舟之后会到哪一处。唯有努力在这一叶方舟上留下自己的痕迹,自己的传说,自己的回忆。

    在满院的春风吹拂下,海棠依然娇妍无比,好似铺展开了一幅美丽的绣锦,雪白的梨花独具风姿,在星光的照耀下,好似瑞雪飘然落地。一个柔媚的女子,轻踏着花瓣,腰肢袅娜,沿着花径,轻轻走来。这夜景清幽,宛似嫦娥下凡。

    “在想什么呢?”萧氏柔软的声音传了过来,她头上的玉钗已被全部拿下,一头柔顺的长发垂落于肩后,夜风中飘逸着淡淡的香味。

    长孙凛转过声,有些尴尬:”干……”没等他把话说完,萧氏便抬起玉手捂住了他的嘴,眼神里带着幽怨,性感的红唇轻吐她的不满:

    “此时只有你我二人,难道你还要顾及令慈的感受吗?”萧氏的声音有些酸楚,有些哀怨。

    长孙凛微微一笑,没有继续说下去。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萧氏伸出玉葱般的玉指,轻轻地为他展平衣物上的褶皱,动作柔缓而暧昧。

    “恩,在想人为什么会活在这个世界上,为了什么而活。”长孙凛先是一愣,却没有回避。

    萧氏听了扑哧一笑,说道:“你这终日忙于朝廷之事的大忙人,怎么也像闺中少女似的,终日想这些没用的东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转言说道:“你可知晓,在炀帝的后宫中,究竟有多少美人儿?”

    长孙凛摇了摇头。

    “连同西苑的十六院,迷楼四阁、各行宫中的妃嫔、才人、宫女,足足三千名女子,即便是炀帝每日垂施雨露,也要足足十年时间才能临幸完。这宫中不愁吃喝银两,许多妃嫔每日调脂弄粉,耐着性儿守着,谁知日月如流,一年一年过去,也不得不对花弹泪,对月长叹,早早便香消玉殒。”萧氏眼脸上的睫毛微微地颤抖,也许是忆及往事联想到自己,让她有所伤感,长叹了一声:

    “为家人活也罢,为银钱活也罢,只要不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等待,便是活得快活。最可悲的活法就是辗转无数,也终究是在等待中度日。”

    这话一说完,萧氏的脸上两滴泪水缓缓落下,星光照耀下,好似泣露的海棠。

    “萧姐姐……”,长孙凛见把一个柔弱女子给惹哭了,便伸出手来,准备替她揩眼泪,想安慰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萧氏却轻拍去他伸过来的手,红唇微翘,嗔声说道:“你这个无良的坏儿子,想这般轻薄你娘?”她的娇躯微微颤抖,也许是深夜的凉风。

    长孙凛为她如此大胆暧昧的言语给蒙住了,愣神一下,便笑着说:“这回我怎么又变成儿子呢?”

    一轮凉月升上树梢,照得满地花荫。树脚墙根,虫声叽叽。

    萧氏身子微倾,粉脸渐渐靠近与他直视,眉目之间,别有风情。长长的发丝随风飘起,拂到男子的脸上,长孙凛甚至能感觉到她娇躯散发的热度。

    彼此间静悄悄地,萧氏轻咬了一下唇,然后开口说道:“何时是姐姐何时是干娘,由奴家来定。”说完她便袅袅娜娜地离开了。

    长孙凛望着她远离的身影,摇了摇头,心情却大好。

68.误会

    我在自己的忧伤中思念着你,我曾为你流过如许的血滴。

    ——帕斯卡尔

    在长安这座拥有两百万人口的京城里,至少有两个人,每天都在想念着长孙凛。

    太极宫中的长乐的思念带着幸福的憧憬,自从得到太宗同意她与长孙凛的婚事之后,她便是睡觉都带着甜蜜的笑容。由于李世民知道两人的亲密关系,他便不许长乐出宫去长孙府。长乐只能终日在长乐殿中无所事事,平日喜爱的琴棋书画提不起她的兴趣,现在她唯一能打发时间的,便是躺在床上想念着和他一起的每一个片段,即便是那一夜刹那的疼痛也成了最美好的回忆。

    因为长乐的幸福,所以方善婷的思念则带着惶惶不安的烦乱。皇宫中流传出消息,皇上要将长乐的驸马换成长孙凛,而随后长孙两兄弟的调动似乎证实了传言的可靠性。

    于此同时,长孙凛却带着一批工匠和士兵,踏上了前往并州的官道。单怜卿已怀有身孕,所以留在家里陪婆婆。窦凤为他准备了一车子的东西,又被他一件件地搬回家中。这母亲也真是,他顶多出去一个月便回长安了。

    之所以选择并州这个地方,主要是因为此处离长安较近,而且是一个历史较为悠久的古城,各方面的建设比较完善,最主要的原因是这里蕴含丰富的硝石和硫磺等火药生产原料。

    这日天气尚佳,长孙凛趁晴霁出门得早,一行连工匠带士兵两千来人作别启程。这一个营士兵都将会被训练成专职的火炮兵,而王大牛则是这个营的校尉。

    这两千多人都是年轻力健的壮汉,一走早已离京十多里地。长孙凛看正午当头,便让士兵驻扎起锅做饭。

    “大牛,最近长安军营的操练怎么样?”长孙凛丢了一包窦凤给他准备的油纸包给王大牛。

    “一言难尽。”王大牛捻了捻地下破碎的酒壶,用手指沾了沾酒滴,伸入嘴里啧了几啧,一副贪婪之态,望了望那油纸包还有两三块干牛肉,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抓了起来,塞入嘴里,口沫横飞的嚼个不停,也顾不上回答对方的文化。

    “有何问题?”长孙凛一面问道,一面揉起那油纸袋,丢在一旁,免得王大牛又吃个不停。“瞧你这副穷样,就好像上头缺了你的银俸似的。”

    “嘻嘻!”王大牛扮了一个鬼脸,用手背擦了擦嘴角,吁了一口气,才道:“这长安的军营可比灵州军营复杂得多,在灵州大家都将面对同一个敌人,因此都比较团结。而如今无战事,长安的军营也并非李将军一人做主。军中人多事杂,各个营队都有自己忠诚的将军,什么侯将军、尉迟将军等等这些开唐元帅。我们这些边缘士兵便是夹在中间也不好过。”

    “难道你不是李将军的人?”长孙凛听了这事儿,笑着说道。

    “不,李将军离我们这些小卒太远了,我大牛是你长孙校尉的人。”王大牛瞧了一眼,揉了揉蒜头鼻子,笑嘻嘻的拍了个马屁。

    “当真?!”长孙凛睁大眼睛问道。

    王大牛一本正经的说道:“格老子,我大牛哪时候骗过人?”

    “你这头牛又笨,吃的东西又多,我可养不起你。”长孙凛戏谑道。

    王大牛一听,气得哇哇大叫道:“你别***狗眼看低人,瞧人不起!”

    长孙凛见大牛气得那副样子,不禁张口大笑,伸手轻擂了他一拳。

    “无端更渡桑干水,却望并州是故乡。”

    并州也就是今天的太原,地处河东道的中心,周围雄关险隘环绕,历来是易守难攻,可进可退的军事要地。李白曾经盛赞太原“天王三京,北都其一。”、“雄藩巨镇,非贤莫居。”

    无穷无尽的官柳一望无边,青山绵延起伏,默默地望着每日自并州城门进出的行路人。

    从并州城门进入不到几里路的陂塘深处是一片绚烂的荷花丛。大大小小的池塘构造出一个高洁清雅的荷花世界。微风吹起,水波荡漾,荷花轻摇,嫣然含笑。娇艳的荷花,似是美人脸上带着酒意的红晕。日暮黄昏,挺拔的荷叶似青翠的伞盖亭亭玉立,犹如正在等待情人的凌波仙子。一只蜻蜓轻盈地飞过来,立在一片荷花叶上。

    这时,一个扎着两根羊角辫,粉妆玉琢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她看见了荷叶上的小蜻蜓,便轻手轻脚地走过,想要抓这只蜻蜓。

    “三妹,快回家了,再不回去娘可要着急了。”一声清脆的声音传来,蜻蜓似乎受到惊吓,瞬间便飞走了。

    小女孩见到手的蜻蜓飞走了,嘟着小嘴儿,扭着小腰说道:“就不,我就不,二姐,都怪你,不然我就抓到小蜻蜓了。”她说完却是斗气似的脱下小绣花鞋和袜,坐在池塘边上,将那白白嫩嫩的小脚丫伸到冰凉的池水中晃荡。

    小女孩的二姐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约莫十三四岁左右的豆蔻年华,肤色晶莹如玉,红唇诱人,幽暗深邃的冰眸子,眼角却微微上扬,而显得妩媚。虽说她年龄尚小,却也看出带着一种独特的妩媚。只见她穿着普通的布衣服,手中还拿着一篮的荷叶,看来是普通人家的闺女到这边来摘些荷叶回家煎药。

    “三妹,快走吧。”少女显得有些不耐烦,伸手用力拉了拉小女孩的手臂。小女孩却倔强的扭过一边,手臂躲过了姐姐的拉扯,嘟囔道:“就不,二姐就想着自己回去看书,我想在这里多玩会儿。

    “那你就自个儿在此处玩个够!”少女见妹妹这般不听话,便跺了跺脚转身走了。

    这荷花池塘边上闹别扭的这对小姐妹便是武士彟的两个女儿二娘和三娘。

    自从回到并州后,武二娘原来所熟悉的那个简单的核心家庭一下子变成了钩心斗角的联合家庭。其父死后,家里原来潜藏着的各种矛盾一下子爆发了。武士彟与前妻生的两个儿子武元庆和武元爽,对继母杨氏和她的两个个女儿非常不客气。而大女儿是泼出去的女儿嫁出去的水,对她们也无能为力。

    两个小姑娘还都没出嫁,按照唐朝的习惯,出嫁还要分割财产。武元庆和武元爽一想到这儿,便对这两个个妹妹不由得讨厌起来。此外,武氏是一个大家族,一般来说,在中国古代,族人在处理这种家庭矛盾的时候,通常向男不向女。男孩是一家人,还要在大家庭里共同生活,而女孩子迟早要嫁出去的。

    武氏族人对杨夫人母女也非常刻薄,特别是两个堂哥,一个叫做武惟良,一个叫做武怀运,对这娘儿几个态度极其恶劣。从养尊处优的官员子女一下子变成任人欺凌的弱势女子,武二娘的心里自然充满了阴影,暴躁的情绪也随之而来。

    武三娘虽然跟姐姐赌气不愿跟她回家,自是小孩心性。她在池边坐了一小会儿,侧耳认真聆听,却没有听见身后有什么声音。回头一看,姐姐连人影都不见了。心中开始慌了,她也不敢再任性,赶紧穿上鞋袜,瘪着小嘴儿沿着回家的方向走着,眼眸儿开始濛上一层水汽。

    好在现在只是近黄昏,路上行人尚多,小姑娘也是一边抽泣着一边寻找姐姐的身影。

    忽听得前方传来一阵喧哗声,那喧哗不断波及过来,眼见有人惊叫着跌倒在路边,有人的担子被掀翻在地,好端端的一条街道,忽然鸡飞狗跳,乌烟瘴气起来。三娘正在诧异间,只见前方有一高头大马飞驰而来,马上坐有一人,手挥马鞭,口中高喊道:“都给少爷我让开,休挡了去路。”-

    马来得是那样急,以至于许多路人躲避不急,纷纷被撞倒在地,马上那人却仍是张扬跋扈,毫无减速之意,眼见得那一马一人离三娘越来越近,便要撞将上来。

    武三娘惊叫一声,便是吓晕过去。那匹急马擦过她的身边跑了过去,停了下来,马上的华服小子往后望了晕过去的小姑娘一眼,便呸的一声,双腿一夹,策马跑了。路人纷纷指手画脚斥责此人,有几位好心的百姓已经围上来看小姑娘是否伤到了。

    和几个士兵骑着马先入城的长孙凛正好看到了这一幕,便皱着眉头说道:“大牛,带士兵去收拾那小子。”他滑鞍下马,走到了小女孩晕倒的旁边。

    周围的百姓见长孙凛身着一身官服,便知他是一位官爷,也就纷纷散开,不再多管闲事了。长孙凛看这小女孩没有伤痕,想必是被刚才的刺激给吓晕过去。正当他想抱起小女孩找她的家人之时,却听见身后有一声怒气冲冲的声音。

    “快放开我妹妹!”语音刚毕,一个少女便气冲冲地跑了过来,野蛮地拽掉长孙凛的双手,娇弱的手臂却是紧紧搂住小女孩,像母鸡护小鸡一般,双眸圆睁瞪着长孙凛。可能跑得比较急,粉脸上渗出汗珠,酥胸微微颤抖。

    原来武二娘在生气走了之后不久,便后悔把妹妹一个人扔在池塘边,便折路返回。在路上却听到路人谈论前面有个小姑娘被马撞伤,她心中着急,便急匆匆地往前跑。看到长孙凛抱起小女孩这一幕,她便以为长孙凛是肇事者,便生气地跑了过去。

    武三娘这回也悠悠转醒,她睁开眼睛朦朦胧胧感觉到自己躺在姐姐的怀抱,便高兴的“呀”了一声抱住二姐,小嘴儿还嗔道:“姐,刚才可吓死我了,有一匹大马往我这边跑了过来,后来就不知怎的了。”小手儿还后怕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长孙凛见小女孩没事,再看她那幅可爱的小模样,心中也愉快,便禁不住微微一笑。

    武二娘看到长孙凛望着这边笑着,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气愤地问道:“三妹,是不是这人骑马把你给伤了?”长孙凛附近刚好就有一匹骏马,难怪武二娘会误会。

    武三娘刚被吓晕过去了,哪里看得清马上人的模样,她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疑惑地望着长孙凛,不确定地似是摇头又似是点头。

    长孙凛这回可郁闷了,怎么把这事情栽到自己头上,正欲辩解,这时王大牛带着几个士兵骑着马跑回来。

    武二娘看这几人彪形体壮,身着军服,知道这群人是军爷。精明如她怎会不知道此时不是替妹妹找说法的时候,便说道:“小妹,咱们走,别理这些坏家伙”。便拉起武三娘,匆匆离开,临走时还不忘恼恼地瞪长孙凛一眼,武三娘这回也学乖了,紧紧拉着姐姐的手跟着她往回走。

    长孙凛望着这对粉妆玉琢的姐妹花离开,耸了耸肩,笑着问王大牛:“那小子跑了?”

    “哪有这么便宜?那兔崽子屁股挨了乱棍,打得他皮开肉绽,七晕八素,差点就***翘辫子。”王大牛口水横飞,连说带比,睑上又有表情。

    长孙凛听完,不禁附掌哈哈大笑。王大牛这时便凑过头来,说道:“后来才知道,这兔崽子是那刘德裕的儿子刘辅。”在来并州之前,长孙凛早已经跟王大牛吩咐没必要不要管刘德裕的闲事,王大牛虽然不懂所以,倒也能记得住。

    长孙凛击了大牛一下肩膀,大笑着说:“无事,这事我还能罩得住。”

69.杨氏夫人

    并州刺史徐恒得知长安一行人已入城,便早早在官署等候迎接。他虽然官品比长孙凛高,却也是一个官精,自是知道这少年人家底背后的厉害关系。自是没有摆出官腔的姿态。

    可能是因为长孙无忌也是个胖子,长孙凛对这位身着三品冠服,满脸笑容的大胖子倒有些好感,两人在交接完公文之后,便是寒暄一番之后,长孙凛便被留在刺史府上用晚饭。

    由于作坊边上的军营房还需几天尚可完工,徐恒便在作坊附近找了一府邸,长孙凛和王大牛这些将校这些日子先在此处暂住。本来徐恒也盛情邀请长孙凛在刺史府上住下,却被他婉言拒绝了。

    第二日长孙凛起一大早,打算到集市上吃些并州的小吃。本来还想叫上王大牛,可摇他一下却是被这浑人睡梦中一个熊掌拍过来,吓得他赶紧逃之夭夭。

    晨间的太阳缓缓升入空中,翠鸟在树梢上吱吱鸣叫,轻薄明亮的阳光透树叶闪过,如此好天气让长孙凛神清气爽,心情大好。正当他走出自家院子时,却听到邻院传来清脆的歌声。

    这紧邻着的是一普通人家,繁花似锦的院子里倒是别致怡然。此时歌声已然消停,篱笆门嘎呀的声音引起了长孙凛的注意,他回头望去,隔着一道低矮的白竹篱,一双黑幽幽的眼眸瞪视着他。

    那双眼睛似乎在无声地谴责,漂亮的脸蛋,妩媚的眼睛。长孙凛认出是昨日碰见的小姐妹中的姐姐。

    “早。”无论是基于邻居的礼貌,或者是照面之缘,他主动开口向她道早安。而在她冷漠的眼神下,长孙凛也不觉有些发寒。

    小姑娘对他友好的招呼并没有回应,仅是淡漠地看他一眼,一个转身回屋将门带上。

    “砰!”关门声吓了长孙凛一跳,他有种被仇视的感觉。心想,真是个不可爱的丫头!

    这并州城甚是热闹热闹非凡,商市翼翼,乃四方之极。

    举目望去,熙熙攘攘到处都是采买货物或者吆喝买东西的货郎,还有骑着高头大马、轻衫贵气的公子哥儿,因长途奔袭黑脸疲倦的旅人,更有轻车挑担的小贩。

    有的担上,一个筐里装着买卖的货物,另一个筐则是虎头虎脑的娃娃,张着两双黑黝黝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熙来攘往的各色路人。还有牵着驴子的,驴背上也是驮满大包小袋,而骑驴的孩子则更得意,神气地巡视着周围的景象。

    街边店面林立,店主们都开了店延纳四方客人。长孙凛在大街上瞎转,东看西看,也不知吃哪家较好,便进了一家张记面馆的小店。小店摆着条桌交椅,满堂四景,干净整洁。

    店主人高叫一声:“一位到小店过早!”一个走堂的便赶紧走过来给长孙凛拖椅拂桌,切切问道:“这位客官想用点什么?”

    长孙凛笑着说:“我这是刚来并州不久,你给我介绍你这儿有甚好吃?”

    “客官你要吃好吃的,那到咱们张记是来对了,我们并州出名的便是面食,这拉面、刀拨面、擀面、剔尖、河捞,只要你想得出的,都能给你做出来。”

    “那就给我上碗拉面吧。”

    这时有个身着灰色布裙,手上提着一篮子货品的中年妇人,牵着一个小女孩从张记走过,小女孩晃着胖乎乎的小手,指着面馆娇声娇气地说:“娘,三娘想吃鱼儿面了。”

    “快回去,娘家里还有许多事要做呢。”那妇人便一把拽回小女娃的手,赶紧扯着她要往前走。小女孩不肯,双手拖住母亲的手臂,小腰儿左右扭动,连连摇头说不。

    店主也是精明的生意人,便笑脸相迎说道:“这位大婶,孩子既然饿了,便是进小店来给她吃上面汤暖暖身子。”随即吆喝着道:“两位到小店过早。”

    那妇人也是皮薄之人,见扭不过女儿,便无奈牵着她走入了面馆。

    长孙凛正津津有味地吃着面,却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扭过头一看,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正站在他前面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轻微扇动的鼻翼和微张的小嘴说不出的可爱,原来是昨日被马吓晕的小女孩。

    长孙凛不禁有些好笑,和这小姐妹还真是有缘分。

    那妇人见拉自己女儿没过来,便扯着她走,嘴上还训斥:“三娘,不得这般无礼!”

    “娘,他就是昨日骑大马吓到我的那位哥哥。”隔了一夜,小女孩也不记仇,语气中只是好奇地言语,没有一丝责怪之意。

    长孙凛一听可就知道误会闹大了,他还得在并州住一段时间,这邻里邻居

    抬头不见低头见,若是其中有什么不快就不好。长孙凛赶紧上前把昨日发生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叙述一边。

    那妇人听后便疑惑地问道:“早间在集市上听赵家大嫂说刘恶霸在城门口被人打伤,不成是你们所为?”

    长孙凛听那刘恶霸便知指的是刘辅,便点头承认了。

    “看来我家三娘是遇上贵人了,只是那刘恶霸他爹是朝廷下来的大员,怕是让几位公子惹了麻烦。”

    “无妨无妨,我们也是从京城过来火药坊公差的,那刘德裕也不能怎样我们。”长孙凛摆摆手道。

    “原来公子是隔壁院子新住的军爷们?看来三娘和你还真是有缘啊。三娘,快来谢谢这位哥哥为你出了口气。”

    长孙凛见大家都是邻居,便邀请她们娘俩一起过来坐。寒暄半天之后,长孙凛却是知道这位妇人竟然就是武士彟的夫人杨氏夫人,那不就意味着早上给他吃闭门羹的女孩便是未来的武则天!

70.母女谈话

    由并州的西大街走间郊区,不到半里,就可看到一幢掩映在浓荫中的宏伟巨宅。这栋巨宅占地也在百十亩以上,画栋飞云,鳞次栉比,相当豪华。此处正是新任并州督军刘德裕的府邸。

    巨宅内府中一室内,四面雕龙画凤,甚是堂皇。一个脸色苍白的男子正痛苦地躺在床上,嘴里直哼哼。一个白髯飘拂的老者正在为其看病,身边围着两个中年男子和一个妇人。

    这卧榻在床的男子正是被王大牛狠狠揍了一顿的刘辅,此时已经没有往日的嚣张,而是一副痛苦的模样。其实刘辅也不过受的是皮外伤,王大牛他们不过是想为小女孩出口气,并没有往死里打。只是不知道那位打得兴起,哪管三七二十一,竟踩到了刘辅的命根。

    在刘辅被家丁抬回家后,刘德裕便连夜找来城中的大夫过来,看过的大夫都连连摇头称无能为力。刘德裕又赶紧派人马不停蹄地从京城找来长安最有名的大夫。

    “陈大夫,不知吾家小儿可否医治?”刘母焦虑地问道,刘德裕虽然妻妾众多,但生育能力不强,刘辅是刘家唯一能传宗接代的命根子。

    “老夫无能为力。”陈大夫叹了口气,连连摇头。这老者可是京城最有名的医生,若是连他都摇头,那么此病便是难以医治。

    刘德裕目中浮现两缕杀芒,但瞬间又回复如初,只是那本来冷酷的面色。更加阴沉了,象密云不雨的天气一样。

    “老爷,辅儿可是咱家的命根子啊,若是他无法人事,刘家以后怕是要断根了……”,刘母听这话便是慌乱不已,哭哭啼啼地跟刘德裕闹了起来。

    “哭!你就知道哭!平日里叫你管好他,若是没惹上长孙家那小子,他怎会惹上如此祸事?!”刘德裕心中窝火不得发泄,只得往妻子身上发火。

    “爹,此次并非孩儿主动惹上长孙凛那小子,我压根就没碰上他,只是那小子多管闲事,是为我骑马吓到那小丫头强出头来着。”刘辅躺在床上,脸上因为痛苦而扭曲狰狞。

    “老爷,你也听到了,怕是长孙家专找咱家麻烦来着。我今日听买菜的杨家妇还说,武家那丫头压根没甚事,今早还跟她母亲到集市上赶集。这明摆着是长孙凛那厮借机报复,要断了咱们刘家的命根!”

    刘德裕面色惨变,全身簌簌抖个不停,双目圆睁,尽是杀光。站在一旁一直没出声的梁雄此时脸上深不可测的笑容一闪而过,却是上前劝阻道:

    “刘兄,如今正是关键时候,此事万万不得意气用事,我那天鹰堡的武士们正在日夜加紧训练,只为能有朝一日能助兄成就大事,待齐州李佑起兵谋反,我们在这边响应,李世民这王位怕是要被他儿子赶下来。李佑那小子不成大器,以后咱们还有得玩呢。若是此时不沉住气,恐怕会露出自家底细。”

    “哼!若非长孙无忌那贼子在李世民面前告状,老夫怎会被释了兵权下放至此,长孙无忌!长孙凛!我李德裕若不报此仇誓不为人!”刘德裕此时面目狰狞,眼神凶狠已是到了极点。

    话说那长孙凛和杨氏夫人以及武三娘用过早饭后,长孙凛买了单后便到火药坊去了。杨氏夫人牵着女儿的手往家里走。

    “娘,这个哥哥真好,给三娘买鱼儿面吃,还给三娘买糖葫芦吃。”武三娘便舔着糖葫芦,一边奔奔跳跳地说道。

    杨氏听到女儿稚嫩的话儿,便刮了她的小琼鼻,逗她说道:“你这小馋猫,一根糖葫芦就能把你收买了?”自从被武家兄弟赶出家门后,杨氏便是靠着原来的一些积蓄在城南此处置了一间屋子,平日里靠着娘家兄长支援,日子过得捉襟见肘,不然武家姐妹也不用走路到恁远的荷花塘去采荷叶来卖。

    三娘自小过着锦衣华食的生活,哪里过的惯这种苦日子?娇生惯养的她整日里想着便是以前曾吃过的好东西。

    杨氏想到这长孙家的三公子,很难想到长孙无忌这样的胖子也能生出如此俊秀的儿子。她虽是妇道人家,但久做官家妇,平日里自然也知道这官场上的关系渊源之事,其实杨氏心中也甚是留念原来富足的生活,夺回本来属于自己的那份家产,而她所能依赖的筹码,便是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

    “二娘,怎么又要去荷花塘?昨日三娘受到恁大的惊吓,还是不要去了。咱家灶台还是能开得了锅的。”杨氏一进门便看到手上挎着小篮子的二娘正准备出门,她看着女儿丰丽的小脸,也不禁开始动起重振家声的念头。

    武二娘想要的可不是能吃得上饭,她生得“方额广颐”,宽阔的额头,丰满的下巴。按照相面的说法,宽额头意味着智慧,丰满的下巴则意味着坚毅的性格。她平日里摘荷叶所卖的钱,除却补贴家用外,还买一些史书古籍来阅读。

    “娘,没事,今儿三娘便是留在家中,我一个人去就好了。”武三娘摇了摇头,没听母亲劝阻。

    杨氏望着女儿倔强的模样,心中甚是难过。两个女儿本来过着幸福无忧的生活,可是这一切都随着父亲的谢世戛然而止。还常受到同父异母哥哥们的虐待,生活一下子从天堂掉到了地狱。

    “姐,我这还有两颗糖葫芦,是昨日那哥哥买的,给你吃!”武三娘虽然有时候骄纵,但也是一个懂事的孩子,平日里有好吃的东西,也不会全部吃完,只是吃一半留一半等到晚些时候在吃。

    “行了,三娘,姐不吃,你自己吃吧。”二娘看着妹妹眼神中的不舍得,便摇摇头拒绝了。

    提到长孙凛,杨氏心中一动,便拉住女儿的手说道:今日我和三娘在张记吃碗面,却碰到了刚住进邻宅的一位少年,三娘说昨日你们碰见过,可有此事?“

    武二娘自是知道是谁,她便恼恼地说:“便是此人骑马险些将三妹撞伤,我看他人多势众,也不好追究,心中一直不乐此事。”她的红唇因为生气而微微撅起,甚有味道。

    “今儿人家都跟娘解释了,这是误会。”杨氏便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经过说出来。

    “娘,这是那家伙的一面之词,怕是不可信。”武二娘心中对那俊秀的少年印象极差,即便是母亲把事情道出,她也是半信半疑。

    “那刘恶霸在城门被打可是事实,这光天化日之下,大街上人来人往的,随意问个人也知道昨日发生何事,那长孙公子若是撒谎,怕也是瞒得了一时,瞒不过一世。”杨氏心中却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不住为长孙凛说着好话。

    “娘,既然三娘没事,此事也无关紧要。”武二娘无意谈下去,准备出门去了。

    “唉,自从你父亲去世之后,便是苦了你两姐妹了。二丫头你再过两年也该是及笄之时了,也该是时候给咱家闺女找个婆家。”杨氏依然拉住女儿的手,示意她不要急于出门。

    “娘,孩儿不嫁,上门求亲的无非都是凡夫俗子,女儿若要嫁,便只嫁那龙凤之子。”武二娘听了母亲的话,贝齿咬住下唇,倔强地摇摇头。

    杨氏听了吓一跳,她想的也不过是找个富庶权贵之家做亲家,没想到女儿的心思便是比天还高。后宫佳丽三千人,皇帝身边的女人很多,可是真正能够得宠的人却寥寥无几,一般的父母都不舍得让女儿去冒险。她赶紧劝道:“这龙凤之子不就是那大唐天子,那太极宫里三宫六院深水难涉,你一个姑娘家哪里斗得过那久居宫中的妃嫔,这可使不得。”

    武二娘对母亲莞尔一笑,说:“见天子庸知非福?”

71.二娘遭劫

    刘二带着一个小喽啰,嘴上骂骂咧咧地走在路上。他是刘德裕府上的管家,近日来由于刘辅的的伤势,又不能泄心头怨恨,刘德裕只能把脾气发在下人身上,刘二作为刘德裕近身的人,自然常常被骂得狗血淋头。这不,刚才还被老爷踹了一脚,他也只能忍气吞声下来,趁着闲暇之余,走出来散散心。

    “刘管家,美人儿!美人儿!”那跟班嬉皮笑脸地讨好道。

    “去!心情不爽,怡春院的那些庸姿俗粉入不得我眼。”这刘二是刘德裕的远方亲戚,在京城也待过很长的时间,什么***场所没去过,眼光自是比较高。

    “不是,你看那小河里有一美人鱼。”刘二闻言望了过去。

    斜阳脉脉映照着小树林,这一望无际的绿色绵延到河水边,连水波上的寒烟也是翡翠颜色。芳草全然不理会太阳下山,依然熏香芳菲。

    一个少女卷着裤腿儿站在没膝的河水中,全神贯注地拿着手中的鱼叉去捉鱼儿。身上穿着单薄的绣花小衣,露出了初显的曲线。在夕阳的照耀下,她的肤色晶莹洁亮,精致的五官远望过去依然迷人,自得其乐的欢笑声时而活跃着整个树林。她像一朵初放的玫瑰花般鲜艳,楚楚动人,迷人可爱。

    “这是谁家的小娘们,竟是长得这般水灵。唉,可惜了。”刘二看得着美人儿这般动人,心中不由蠢蠢欲动,口中吸吸作响。

    “若是别人家的闺女咱是不能胡来,但若是这家的闺女,刘爷若是将她带回府上,说不定老爷还大大有赏。”跟班说完便凑到刘二的耳边嘀咕了几句,隐约什么“武家兄弟”、“寡母孤女”之类的。

    刘二听了之后脸上淫笑着说道:“哈哈,原来就是这就是武家的美人儿,虽然是嫩了点,不过也可以让小爷爽快解解气,用玩后再交给老爷,省得老子每日做垫背挨骂。”

    这两人看四处没什么人,便嬉皮笑脸着走了上去。

    今日的天气很好,枝头树叶嫩绿如新,小鸟儿婉转噪鸣,流水潺潺动听。

    武二娘的心情也大好,在回家的近路上有一片小林,经过一条小河,她看到河水中有小鱼儿欢腾,粉脸嘻然一笑。拾起一个树枝用摘荷叶的小刀削成一根鱼叉,脱下外袄。

    其实她也不过是豆蔻年华,若是命运中没有这场家变,武二娘也该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官家千金,而不是如今这样少女心性都被倔强的性格所掩没。

    武二娘沉静地站在深及膝盖的河水中。她高高举起自制的鱼叉,对着游动的鱼群,准备投掷出去。太阳还缓缓下沉。在她身后的河面上清晰地映出卧虎山的山影;有一条鱼在她的脚旁轻轻游动。她把累赘的外衣拋到岸上,仅仅容一件绣花的束腰上衣。初夏的河水是冰冷的,但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适。她的性格有一种倔强,使她不惧怕任何艰苦和折磨。

    “小美人儿,抓鱼啊,由哥哥来帮你一把。”

    忽听左边有脚步声和嬉笑声,武二娘意识到有人向她走来。她没有显露出明显的不安,但内心是紧张的,她把鱼叉握紧,准备向突然来犯者投掷。

    “你们想做什么?!”武二娘眼睛明亮地瞪着眼前歪嘴扭脸的两个人,嘴上斥责着,手中却突然那鱼叉往坏人身上插去。

    这树枝做的鱼叉顶多只能对付纤薄的小鱼儿,刘二被戳得痛了一下,但粗皮糙肉哪里会被这劣质鱼叉吓到,反而让他更为得意地道:“武家小妹,你就乖乖地跟着哥哥,此时就算是有人路过,怕也救不着你。”

    武二娘见那鱼叉没起作用,眼神一转,朱唇开启笑了笑,在霞霭的的照耀下甚是好看,把那两贼人都迷住了,呆呆地望着眼前的美人。武二娘趁着短短的一瞬间功夫,在河水中跨了一步,将手中的鱼叉对准其中一人的眼睛上一戳,刘二顿时痛得哇哇大叫,右手也下意识地蛮力夺去了对方的鱼叉。

    跟在后面的小喽啰见出了状况,立马猛扑向武二娘,然武二娘却是机灵地转身往岸上快走,而且往那喽啰的脸上泼了几把冰凉的河水,给自己争取时间。

    “臭娘们,你别走,看我这回能不能抓到你!”小喽啰在后面追着怒骂道,身后还跟着捂着眼睛的刘二。

    武二娘放在岸上的外袄,荷叶都不要了,她能做的只是尽快往人多的地方跑去,然而小女孩腿细脚小,哪里比得过身后两个大男人,没跑多久她的左胳膊便被渐渐赶上的一贼子给拉住了。

    “这回小爷看该怎么整你!”刘二也跟着跑了上来,他的右眼因为异物刺激已是眼泪尽流,恼羞成怒地骂骂咧咧。

    “放开我!”武二娘被抓住后,单手拍打着不断挣扎,可娇小的她哪能敌得过成年男子的力气。那小喽啰却是死拽着她,拍马屁地走到刘二面前。

    “你先拽着,我去找一马车把她带回房中,这娘们带刺,不过我喜欢。”刘二淫笑着看了美人儿一眼,正欲离开,却听见一声清脆的怒喝:

    “住手!这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竟敢强抢民女!”只见从树林里走出三人,两男一女,为首的是一个矮个子,身材极瘦的男子,相貌略为清秀,单眼皮小眼睛,嘴唇较薄,身着锦衣襕衫,腰上挂着玉带金装刀,一看就知道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另外一壮汉是五大三粗,家丁打扮,而那女子则是翠衫翠裙,估计是这公子的丫鬟。

    “你是哪来的王八耗子?如此多管闲事?!”刘二见对方打扮不俗,便矮了半截,只是嘴皮上还强硬着。

    “你管我是谁,总之你这无赖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本少爷就可拉你去见官!”那华服公子却无视对方质问,一脸正气禀然地说道,“尤猛,快将此二人给抓起来去见官。”声音清脆好听,只是感觉有些许娘娘腔的味道。

    在一旁的家丁尤猛这回可难住了,他虽然拥有牛力,打赢对方倒是小菜一碟,可要揪着这两人到官府去,怕是有些难了。

    刘二见这家丁人长得彪形粗壮,而那公子不知是何等身份,这若是去了官府怕是自己得遭殃,便是狠狠地撂下一句算你狠,便灰溜溜地带着小喽啰离开了。

    “公子,这……?”尤猛犹豫着是否要上前追上他们。

    “算了,本公子刚也只是吓唬他们,咱们刚从家中悄悄溜出,初来乍到,也省得惹上麻烦。”

    二娘虽然刚才被制住,心中慌神,却是一直倔强着没有哭出来。此时重获自由,她揉了揉被抓得生疼的手腕,冲着那两无赖逃去的方向啐了一口,便盈盈走上前去,向仗义相助的公子福了个礼,连声称谢。

    “二娘此等弱女子,以后还是要小心为妙,此处人烟罕至,最好别独自一人来这。”两人相谈一番后,那公子自称名为崔隐凉,河东道清州人氏,因家中在并州有产业,所以到此处来看看顺便一游。

    二娘虽然脾气倔强,倒是待人合体大方,她嫣然一笑道:“公子不知,并州乃是高祖起兵之地,对此处管制颇为看重,徐刺史为人虽圆滑,但在治理民政上了得,平日里城中治安良好,今日不知这两个贼人吃了豹子胆,胆敢犯事。”

    崔隐凉见二娘的笑容甚是妩媚动人,连他也经不住砰然心动,联想到了乐府诗中描写的:“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这武二娘怕也是如东汉时的秦罗敷那般美丽。

    “公子此刻前往何处?并州是二娘的故乡,比你初来乍到熟悉,自是可做带路人。”武二娘受崔公子出手相助,自是想着该回报对方。

    “恩,家中与并州城新建的火药坊有往来,这并州葡萄美酒也是一绝,本公子倒是都想去看看。”这崔隐凉年纪也只有十七八光景,也是少年心性。

    “公子,我们得先找一家客栈安顿下来。”一旁管杂事的小丫鬟说话了。

    武二娘一听火药坊一词,立即便想到邻屋那个俊秀的男子,朱唇不自觉的撇了撇。

72.崔隐凉

    崔隐凉这天起了一个大早,趁着那两个烦人的跟班没起床之际,悄悄溜出客栈。他虽然对武二娘称自己到并州来主要是看火药坊的生意,实则另有它因。

    早晨的天气清爽,崔隐凉骑着马伴随着晨间的雾气向城郊方向奔去。只见阡陌交错的沟壑起起浮浮,笨笨呆呆的黄土茅屋星罗棋布地点缀其间,青蓝的炊烟袅袅升起,在微带湿冷的风中迤逦扩散。

    按照客栈掌柜的指点,崔隐凉大概预感到此处已经接近目的地,他滑鞍下马,侧头看了静立在自己腕臂间的马儿,温柔地抚了它青亮丰腴的羽毛。

    在向一位大爷打听了火药坊的位置,他便找到了大爷所谓的桃花沟。那条沟是再好认不过了,因为沟边植了两排的桃树,此时正值春夏交际桃花盛放时刻,徐风一拂,那娇艳欲滴的花瓣禁不住抵挡,便如红雨般地坠进了嵌有七彩鹅卵石的沟床底,把整条沟装扮得像天女的彩带似地。

    当崔隐凉快接近沟的尽头时,瞧见沟里站着一名青衣男子,他左手托着腮帮子,右手拿着一个乌黑发亮的怪东西,皱着眉头不知在苦思冥想什么。

    崔隐凉好奇地看着他,出言问道:“请问这位公子,尊可知火药坊可是在此处?”

    “哦,火药坊?你要到火药坊有何事情?”男子抬起头来看了对方一眼,笑着问道。

    长孙凛正在思索着火药的新配方,今日来清虚子研究出一种爆炸力更强的配方,却是难以控制,在实验中有几个学徒都被炸伤。听到有人打听火药坊的位置,便抬头应了一声。

    “本公子自是有事前往。”崔隐凉这才看清男子的长相,让他心里不由酸酸地好生妒忌,心想一个大男子长得这般好看有何用?比起家中的俊表哥更胜一筹,不过大凡男子长得好看的都是绣花枕头。

    听到这问路男子声音清脆,长孙凛看了对方喉部一眼,深不可测地笑了一下,说道:“你走错方向了,应该掉头往前走,走到那边巷口,先拐左再转右,以后每遇一个巷口便是如此,连个三个回合便到了。”

    崔隐凉闻言先是疑惑这男子怎跟那大爷说得不一样,再想到那位大爷微微颤颤的双手,便信以为真,道了声谢后,牵着马儿离开了。

    然而崔隐凉找了许久都没见那火药坊的影子,他便掏出随身的铜元,向挥着柳枝的牧童打听火药坊的确切位置。

    牧童收下她的铜元,抬手往前一指,“公子回头后直往前走,巷口左转后再直走,以后每遇到一巷口时,就先弯左然后再拐右,连个四回后会遇上一条桃花沟,沿着桃花沟行,直到沟水尽头,自然就是火药作坊了。”

    崔隐凉眉一攒,纳闷地说:“可是我是打那头来啊!还问了一人呢,他口口声声地说往此处走的。”

    牧童一听,噗嗤笑了出来,“哈!公子你给人讹去啦!”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脾气本来就大的崔隐凉听完牧童的解释后,早气得心头火炽。片刻后,他压下满肚子的怨,扭身拉着马儿往来路行去,一路暗下毒誓,若给她遇上那该死的家伙,非得用马鞭狠抽他一顿不可。

    几经周转后,崔隐凉再次找到桃花沟,那男子早已不知去向。他心里懊恼地骂了一句。然后顺着沟继续往前行,直到尽头果然发现有一庞大的作坊。他正要进去,却被门外守着的两个士兵给拦了下来。

    原来这火药坊乃是军事机密之地,闲人不得入内。

    “你们放我进去,我是崔……,我是来找你们这管事的,叫长孙凛的家伙。”崔隐凉见士兵们坚决不让他进去,本来心情不爽的他更是不快,和士兵闹了起来。

    两位士兵可是为难了,一般好奇的人若是被拦住后便会自觉离开,可眼前这位公子却是不依不饶,而且还要见他们的校尉。正在此时王大牛迈着牛步威严地走了出来,做了几个月的长官,性格虽然依旧,但他已非昔日不知事的浑人了。

    “你找我们校尉有何事?”王大牛疑惑地问道,他知道长孙凛在此地没有熟人。

    “总之就是有事,你这副眼神看我做甚?我又并非来此做坏事,你们校尉的母亲长孙夫人我都认识。”

    王大牛虽然也有疑问,却是带着这陌生男子拐过了火药工场,绕道来到了作坊后头的一间偏房,这里倒是宽敞明净、光线充足,两扇门一被王大牛推开他正欲通报,崔隐凉自然地往前跨了一步。

    只见里面杂乱无章地堆放着各种各样的书物,什么《汉书》《杂物志》之类的,随地无绪地摆放着,一个男子正侧身蜷卧在书山当中,脸适巧地被一本《千药方》遮住,只留一头黑亮直长的乌发垂散而下。

    王大牛见此状,便知长孙凛昨夜又是一宿未眠,正欲带崔隐凉出去让他好好休息,崔隐凉却不管那么多,上前用手去摇,一连推三下,不但没用,那卷得跟熟虾的身子反而缩得更紧了。

    崔隐凉不气绥,因为对付懒虫他有的是办法。他猛地弯下腰强力抽出对方身下的书本,此时长孙凛似乎有所感觉,但他的身子却因失去重心而打滑在书堆中。

    “是你!”崔隐凉像是碰到脏物似地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却见到了所要找的长孙凛竟是那在桃花沟里骗他的男子。他一气之下狠狠地把躺在书中的家伙拽了起来,嘴里却闹着说:“你这个捉弄人的坏家伙,别以为我找不着此处。”

    王大牛正欲上前劝止,长孙凛却是睁开睡眼朦胧的眼睛,看到是之前向自己问路的人,便是灿然一笑:“嗨!这位公子,我们又见面了。”他伸手跟对方打了声招呼,公子二字咬得极为重。

    “你为何要骗我?!害得我白跑了一个时辰的路。”崔隐凉气冲冲地问道,还顺便踢了他一脚。

    “你可真是不讲理,何以只能你骗我,就不可我骗你呢?”长孙凛慢悠悠地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示意大牛可以离开了。

    “你我初次见面,本公子何曾骗过你,你这人真是太无理,太无赖了!”崔隐凉见对方没有道歉,反而污蔑自己,更是气大。

    “你到火药坊有何贵干?”长孙凛也不和对方较劲了,兀自做回案后,拿起身边的一本书准备研究。

    “你!我要到火药坊找活干!”崔隐凉本欲见到长孙凛便开门见山说明来意,却被此人的态度气得糊涂,心里不甚畅快,反正他也是偷着从家里跑出来的,不如待在此处找机会消消气,而且他对火药坊这一新鲜事物也是有着浓厚的兴趣。

    “你……?”长孙凛打量了对方上上下下,看得崔隐凉心中发毛才说道:“你要是缺钱使我可以介绍你到附近的葡萄园,那园主我认识,是一位好心的大叔,只是本坊间的工作,实在不适合尊驾。”长孙凛以为对方是想做学徒,心想那粗重活哪里适合他做。

    “我听闻长孙公子在建此火药坊广招贤人,没想到却是这般待客之道。”崔隐凉被对方轻蔑的眼神激起骄傲之心,他昂着头回赠自己对对方的蔑视。

    “哦,看来公子颇有门道,我们可以聊聊。”长孙凛这一考究兴趣可就来了,他才发现眼前这位貌不起眼的家伙无书不读,莫说诸子百家,便是天文地理,八索九邱,无不精通。

    崔隐凉此时也是暗暗称奇,这家伙虽然无礼,但不是之前所想的绣花枕头。却是学识渊博,虽然在三坟五典,四经五书上颇有不足,但其在万物百科的学问却是让自己暗叹不如。

    两人你来我往,讲些天文,说些地理,好不热闹。崔隐凉虽然表面上还强装应付,心中却是越谈越词穷。他便主动问道:“咱们聊了也有两时辰有余,你倒是同意我在此做活否?”

    长孙凛正在为人才奇缺发愁,他虽然腹中有许多专业知识,但对于火药这块也是外行人看内行,更别说在科学技术如此低下的唐朝,见这位叫做崔隐凉的少年倒也是个人才,便是沉吟一番:“这火药坊乃是重要军事基地,按照规定,如若你能提供户籍公文抑或是有四品以上官员的荐文,此处便是敞开大门欢迎你。”

    崔隐凉听了正欲发愁,忽地想到年前到长安拜访徐姐姐之时,并州刺史徐恒乃是徐姐姐的伯父,两人也有照面之缘。他便满口答应后匆匆告辞。

    长孙凛望着对方离去后,想起曾经听说过的名字,便摇了摇头哑然失笑:“崔隐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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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纨绔公子介绍:
他前世已是站在世界最顶峰的,金钱,荣誉,权利,爱情,都已是囊中之物,谁知在追求武功的最高境界,却穿越到唐朝,成为了大唐第一贵族长孙世家的公子长孙凛。
长孙凛因为自幼受长辈溺爱,在长安城里飞扬跋扈,什么坏事都干尽,他顶着此人的名声和身体,在盛世大唐能做些什么呢?大唐纨绔公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唐纨绔公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唐纨绔公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