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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章 修水城顺军约三事

    田见秀,在大顺朝中的爵位被封为磁侯。和刘宗敏一样,都是提督诸营权将军的官职。只不过,他的性格不像刘宗敏那么火爆,相反的,颇为温和,甚至有一些妇人之仁。这也就导致了他的权威不像刘宗敏那么高,知名度也不如刘宗敏。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他的人缘要比刘宗敏好得多。

    在刘宗敏阵亡之后,田见秀便成了大顺军中元老们当中的中流砥柱,主心骨一样的人物。

    “有人群的地方就有左中右。”在对待南粤军的态度问题上,大顺军余部态度也不尽相同。保守一点的,主张仍旧按照当年的老路子走,双方展开愉快的,频繁的贸易活动,我用你喜欢的各色硬通货支付,你把我需要的各类货色卖给我。这是一批人的态度。而激进一些的,则是主张按照当年各家农民军的路子,与南粤军合流,联营作战。这样一来,“我们有了足够的粮草火药,军饷伤号医治安置都不要我们操心,大家只管打好眼前的敌人便是!”

    作为闯营当中比较对南粤军亲近的罗虎、吴汝义等人,则是悄悄的向高桂英表达了自己的看法。他们的意见,比起同联营作战来还要激进一些。

    作为眼下大顺军的旗帜,大顺朝廷的皇后,高桂英也知道眼下大顺军面临的四分五裂局面,为了避免被清军各个击破,也防止下面的将领们拉走队伍各自单干,她也必须要寻找到一个可以给眼下处于风雨飘摇当中的大顺军一个遮风挡雨的所在。

    于是,田见秀率队,罗虎、吴汝义参加,李过的儿子李来亨前来历练见识一番的这个代表团便宣告组成了。从这个组成上便可以看得出高桂英的煞费苦心。

    田见秀是老人们的代表,罗虎是新军的统领,又是闯营第二代中的领军人物,吴汝义是李自成的中军总管,绝对的心腹人。而李来亨,则是李家的第三代。这个代表团拿出的意见,做出的决定,在大顺军当中是绝对具有说服力和权威性的。

    田见秀这一行人沿着十分平整宽阔的官道,在南粤军派来的向导官率领下,策马往修水县城而来。

    刚刚抵达修水城,田见秀便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十分的庄严肃穆。

    原本高大的城楼前,吊桥后面的空地上,用粗大的毛竹搭建起一座巨大的牌坊。牌坊上,用松枝、黑纱、白绸子扎起造型。中间四个大字,一时间有些看不清楚。

    不仅仅是城门前搭起了巨大的牌坊,整个城门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灵棚。在城墙上下,城门内外行走进出的南粤军官兵,一律是右臂上缠着黑纱,头盔上的红缨用白绸子包住,刀柄上同样用黑布或者白布缠住,这分明便是戴孝的礼数啊!

    “请问,贵军之中有何变故?”吴汝义干这种事比较田见秀来经验丰富得多,当即便向向导官询问。

    “大人有所不知。我家统领大人听闻大顺永昌天子不幸在九宫山为宵小之徒所弑杀。当即痛哭失声,连续三日斋戒致哀。不但他本人如此,施琅大人下令,南粤军江南西路各部,全军戴孝。各处营盘搭建灵棚设祭,以鲜花素果祭奠。”

    田见秀等人对向导官的话有些将信将疑,策马走过吊桥,却见牌坊上正对着城外的一面四个用鲜花扎成的大字,“英灵不远”。走过牌坊,正对着城门的一面则是“浩气长存”四个大字。

    而在用修水城门搭建起的灵棚之内,则是在正对着城门的位置上,供奉着硕大的灵位,“大顺永昌天子”等字样,明黄色的金字在香烛的火焰跳动下,闪烁着光芒。

    见有李自成的灵位,田见秀等人立刻忙不迭的滚鞍下马,跪倒在灵位前放声大哭。李自成死于九宫山后,因为情势紧张,不但不能为他以天子之礼发丧,葬埋,反而连一场像样的丧礼都不曾有。这一点,无论如何都是让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做兄弟的心里过意不去的。

    转瞬之间,跟着田见秀一道前来的这数百人,在灵棚之内哭声震天。这不是那种虚情假意的哭,当真是捶胸顿足的痛哭。

    田见秀、罗虎、吴汝义、李来亨在灵位前的蒲团跪垫上,哭得两眼迷离,只管将旁边灵堂管事人递给他们的香烛纸钱点燃、供奉。然后按照天子礼节,在赞礼官的大声吟诵声之中,起身、跪拜。

    这一切礼数完成之后,田见秀这才惊愕的发现,原来在一旁搀扶自己的年轻人,便是江南西路宣抚使,南粤军统领施琅!

    施琅这一套手段,可谓是厉害至极,打得田见秀一个措手不及。用全军为李自成发丧、戴孝的形式,博得了大顺军上下一致的好感,然后,又在田见秀等人痛哭流涕的时候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在心怀感激的人们,处于最虚弱的时刻出现,施琅立刻在田见秀面前占据了心理和气势上的优势。

    得知眼前这个满脸笑容的年轻人便是自己此次谈判的对手,哭得两眼通红的田见秀也不由得有几分尴尬,自己这幅尊容,如何被谈判对手看了去?这定然会被人小觑了。

    不过,施琅倒是丝毫不以为意。只管自己向田见秀、吴汝义、罗虎、李来亨四人行礼,便是最挑礼的道学先生也挑不出他在礼数上的半点差池来。

    “我主万岁爷不幸在九宫山龙驭宾天,只可恨我们这些做臣子的,竟然不能为他发丧,当真是为人臣者之耻辱。”

    落座之后,施琅命人上茶,上点心,拿水果好是一顿忙碌之后,田见秀这才有机会向施琅表示谢意。此时,前来修水县城的这些大顺军官兵,已经在心里将施琅看成了自己人。

    “贵我两家相处,又非只一日。何况,大顺永昌天子被奸小所弑杀,我南粤军也是为奸佞所陷害,先是我家大公子在下的大内弟不幸身亡,后又是东林奸党在我军平定左良玉叛乱之时,勾结满清鞑子,在我军背后忽施暗算。这才有了我南粤军不幸兵败之事!如今,贵我两家会师于湘赣之地,正是同仇敌忾之时!”

    施琅的嘴,虽然比不上那几个著名的说客,什么苏秦张仪陆贾郦食其等著名的外交骗子,但是,却也是有理有据,说得田见秀、罗虎等人不住的频频点头。

    “不错!满清鞑子如果没有这些奸贼在内接应,策应,是万万不是我们的对手的!”

    “玉峰叔说得不错!当年在山东,在山海关,在潼关,咱们也多次与那些辫子兵交手,正儿八经的八旗满洲兵都是咱们的对手。何况现在他们大多是那些附逆的贼兵!”

    听得这话,施琅不由得抬起头来仔细的打量眼前说话这个人,看他的形容面相,和当初李华宇、王龙和他描述的基本一致。

    “罗虎将军说得不错!当初在下也曾经领兵渡海东征,以数千兵马横扫辽东半岛!斩首数万!如果不是天气酷寒,连连降下暴雪,当日便能攻下鞑子的旧都辽阳!”

    几番寒暄客套,明里暗里的较量了各自的战功,又各种攀交情之后,双方的谈判便揭开了序幕。

    大顺军这面,田见秀居中而坐,左面是罗虎,右面是吴汝义。李来亨则是漫不经心的坐在田见秀的身后,手里摆弄着一柄施琅刚刚送给他做见面礼的短火铳,他的腿上,还摆着一对双筒精细马铳,一杆火铳兵使用的火铳。当然,施琅拿出来送人的,自然不会是大路货色了。少不得打造的精度上,装饰的程度上要远远超过市面上的那些火铳了。

    南粤军这边,施琅居中而坐,李德润则是一袭长衫,施施然潇洒随意的坐在了施琅的下垂手。

    “我军千里而来,不怕施将军笑话,连连吃了败仗。眼下军中亟需粮草、医药,火药,如果有油盐肉食布匹等物,烦请也一并转让一些与我等。”

    作为中军总管的吴汝义,又是多年来掌管与南中贸易事务,自然是上来便要开口谈贸易。

    “此事简便得紧。某家这里,别的没有,多的便是粮草辎重。不怕吴先生你见怪,当日祸起萧墙,南京生乱。家父帅连夜率领舟师东下,军中所携带的各类辎重,尽数轻装,全部在我手中。某家又是个穷小子出身,深知一粒米一寸布都来得不容易,自然舍不得将他一把火烧了。更不肯留下来送给鞑子,让他们吃饱喝足了来追杀咱家的军队,于是,便携带了这许多的辎重缓缓南下。不过还好,这赣北赣中的几股清军,不论是眼前的王允成,还是身后的金声恒,都是被咱打得梦里也怕的人,只敢远远的叫嚣滋扰,却不敢打咱的主意。所不知贵军想要多少?”

    施琅的长篇大论夹枪带棒,让田见秀脸上不由得热辣辣的,仿佛被施琅左右开弓的狠狠抽了数十个耳光一样。当日李自成放弃陕西南下,临行时命他殿后,将储存于西安城中的大批粮草尽数烧毁。结果,这位有着妇人之仁的权将军,以秦人饥,留此米活百姓”为由,没有执行李自成的指示,只把东门城楼和南月城楼点燃,便赶来告诉李自成说已经遵命办理。李自成远望烟焰冲天,信以为实。田见秀所行的小人之仁,使清军在西安得到了大量的补给,士饱马腾,很快就追了上来。大顺军在转移过程中得不到较充分的休整时间,同田见秀的错误是有一定关系的。

    你们自己的粮食白白的便宜了清兵,结果现在被人千里衔尾追击而来。施琅的话,就像一颗颗炮弹一样轰得田见秀头晕眼花的。

    “这个,至少需要一个月的粮草。至于说油盐药品等物,更是多多益善,只要贵方肯始于援手,便由贵方出价便是了。”吴汝义也感觉到了田见秀的尴尬处境,急忙开口转移话题。

    “那么,一个月以后呢?贵军打算怎么办?是准备往何处去?还是与清军好生做上一场?!”坐在施琅下首的李德润,话不多,却是锋锐得很。

    是啊!粮食给养药品我们有,但是,你们吃完了这一个月的粮食之后,该怎么办?是继续被清军追击,还是养精蓄锐之后和清军好好的干上一场?

    “施将军!”坐在田见秀左手的罗虎,咬了咬牙,霍然站起。

    “我军千里被鞑子和附逆兵马追击,兵马疲惫至极。最少需要半个月到一个月的时间休整。让弟兄们能够喘一口气,伤号能够得到医治。半月之后,便可以驰骋疆场!”

    “半个月之后,我军便可初步恢复元气,到那时,便可以在将军麾下同鞑子和附逆贼子们刀枪上见个真章!”

    在田见秀、罗虎、吴汝义身后的李来亨,也放下了手里的火铳,用他那正处于变声期的童子声音附和着罗虎。

    “哦!如何在施某麾下呢?折煞施某了!应该是在家父帅梁国公的麾下才是!”施琅客套了两句,心里却是如同夏天吃了一碗冰镇雪花酪一样的舒服。

    罗虎是大顺军中年轻将领的代表,李来亨又是李家的第三代,吴汝义也表示赞同。田见秀自然不好再说什么了。他站起身来向施琅行了一个大顺军的军礼,“将军,既然现在联营对敌,不知道将军下一步该当如何部署?”

    “很简单。贵部前来到此,需要休整一段时日。我手下的这些兵马,因为押运大批的辎重粮草,还有这六七万俘虏,护送着数万随军南撤的难民,便是想战,也无有战力。便如同一个身披数重重甲的人,如何能够闪展腾挪?贵部只管在这修水铜鼓平江等处休整,为我护住侧翼,看守好粮草辎重,守住往赣南的通道,不令这条通道落入清军之手便是了!”

    施琅一副如释重负自信满满跃跃欲试的劲头,倒是激起了罗虎的好奇心和好胜心。“施将军,不知你想打哪个?在下兵马尚有一战之力,愿为将军助阵!”

    “哎!这倒不必!这些日子,我率部南下,这一路上,王允成、金声恒这几个家伙,就像苍蝇一样在咱老子身边飞来飞去的。聒噪得紧,令人烦躁得很!你们给咱半个月时间,咱们去收拾了他们!肃清这赣北赣中之地!”

    王允成、金声恒、王得仁等人,都是左良玉的旧部。所不同的是,当日九江一战,王允成被南粤军水师陆营和警备十二旅联手击溃,率部向南逃至赣北地面上。因为李守汉遭逢南京之变,一时顾不上他,结果,被他抓到了机会。短短十余日之内,招收左军散兵游勇,溃散士卒,收容各处的山匪杆子,火并各地团练,居然又有了将近十万之众。一时间在赣北地面上也是小小的土皇帝一枚。不过,李鬼遇到了李逵自然是心虚胆颤的。面对着施琅浩浩荡荡绵延近百里的行军队伍,他却只敢远远的窥探,不敢上去打什么主意。

    而金声恒、王得仁等人却又是另外一个景象了。他们这些人都是当初跟随左梦庚一道,暗中投降了多铎,并且在安庆一道杀了黄闯子黄得功,俘虏了弘光皇帝朱由崧。此辈积功被多铎派到了赣北,出任江西总兵,旋升任提督江西军务总兵官,节制王得仁、王体忠、柯永盛等总兵。手下管着三个总兵,算得上是兵多将广。可是,兵多了,多铎发得军饷却没有那么多,少不得要自己在九江等地想办法。可是,九江连连征战,上哪里去筹措那么多的军饷来供养他的十几万人马?

    于是,他也将目光投向了率部携带着大批辎重财物南撤的施琅。可是,同王允成一样,他也是被南粤军打怕了的,知道眼前这位爷不好惹。这块肉虽然肥美可口,但是,却是烫嘴的紧,而且,一旦吃下去,说不定自己先被噎死了。

    施琅也是对这几部降清兵马又气又恨。但是携带着大批辎重走也走不动,打也打不得。如今顺军兵马到了,正好能够腾出手来收拾这些人。

    两日之后,罗虎率部进驻修水城,接管防务。吴汝义领人点验施琅所部携带的粮草辎重。施琅率领部下出城北上。

    十几天之后,施琅率部归来。三战三捷,先后歼灭王允成、金声恒所部。俘虏队伍连绵数十里,缴获的骡马器械堆积如山。

    修水城中,田见秀单骑到此。

    “施将军,田某奉了我家高皇后旨意,受了众家兄弟所托,到这修水城中同你做个约定!”

    大顺军的条件很直接,也很简单。他们愿意以全军加入南粤军系统。但是,也有他们自己的条件。

    “第一,我们的统帅,姓李不姓朱。”

    “第二,不得歧视我们,要照样给予官职俸禄。”

    “第三,粮饷待遇和南粤军相同。”

第七百五十一章 施尊侯三战定江西

    “你看看你的这个好相公,给我惹了多少麻烦出来?!”

    上海县的天后宫内,天气已经是闰五月了,(这一年有)颇为闷热。李守汉一身细葛布便服,坐在竹制躺椅上,小茶几上摆着茶水点心水果,一旁的书桌上几份文书在晚风吹拂的起起落落,不停的有页角被风掀起。

    虽然是嘴里抱怨,但是,李守汉的脸上却是一点愠怒之色都没有。相反的,还颇有几分喜悦藏在眉梢眼角之中。李华梅也是对父亲的这点性格了解得通透异常。他除了对待技术人员和那些搞科学研究的先生们是各种各样的客气,礼贤下士之外,别的人,则是越是欢喜的时候,越是喜欢的人,反而是要求越严格,时不时的会骂上几句。南粤军上下,对主公的这个特点也是都熟悉得很,也差不多都被他骂皮了。隔一段时间听不到他骂自己,心里往往就惴惴不安各种忐忑,悄悄的检点自己的工作了。

    李华梅将傲蕾一兰为自己新添的小弟弟交给了他的母亲,走到书案前翻阅起那几份文书,“《为三战皆捷肃清赣中赣北,确保赣南无忧而呈报事》,《为擅自收容顺军兵马请罪事》。施家这个小子,胆子真是大过天了!他居然敢擅自收容顺军兵马?”嘴里大声呵斥着远在千里之外的施琅胆大妄为,李华梅眼睛的余光却在看着父亲。

    “行了,二丫,你也别在这给你爹我演戏了,你先看看你相公的文书是怎么说的吧!”

    施琅的文书里,详详细细的汇报了如何与大顺军余部联络,如何谈判。一枝一叶的细节都不曾漏下。最为吸引李华梅目光的便是施琅的一个手段。

    “你的姑爷果然是好手段!他把随军押运的数万左良玉部下战俘留下了一万刚刚入伍不久的良家子弟充当军中的辅兵,余下的尽数打包送给了大顺军?还说是为了他们补充兵力,恢复建制?”

    如果是别人这么看施琅这个做法,少不得要跳脚大骂,说施琅是败家子,将大把的精壮士卒拱手送给他人。可是,这个处理方法在李守汉李华梅这对父女败家玩意儿看来,简直就是废物利用的最佳案例了。谁都知道,李守汉是有名的败家子,而李华梅李华宇等李家子弟,更是一出生便衔着金汤匙,各个都是从来不会考虑什么成本投入和产出之间关系比例的纨绔作风。这一点,从李华梅大战塔山时,几乎是用银元和粮食铺地的手段就可见一斑,当然了,那一仗,最后的收益也是巨大的,前期投入的那些银元,被隆盛行和南中的商人们用各种商品笑嘻嘻的便收了回来。

    在李华梅看来,施琅手中监押的几万左军战俘,说他们是鸡肋,是手中烧红的炭团一点都不过分。鸡肋嘛,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而这些战俘,留在手里既要花费粮草养活他们,又要安排兵力监押,行军速度还迟缓,严重影响了施琅部下的机动能力。对于施琅的行军速度,李华梅还是很有信心的,这位南粤军的大驸马,当年在辽东可是创下了行军攻坚的纪录的!所以,这几万俘虏,在李华梅眼睛里就是一群废物和垃圾。但是,这些垃圾废物在手里还不好处理。杀掉?自古以来便有杀俘不祥的说法,李家父子们虽然各个都不是吃斋念佛的善男信女,但是,杀人,除了在战场上杀之外,都是要有法可循,公审后处决的。便是你有苏秦张仪那样的利口,有着唐宋八大家附体的笔杆子,也不能给那些被杀的人翻案,因为,他们个个都是死有余辜之人。当然了,你要是瞪着眼睛说瞎话,硬是把衡阳战役的一万多名先和军士兵说成抗战有功的老兵,那谁也没办法。而且,李守汉又不是李鸿章,前脚利用投机分子获取了坚城,后脚又把八个投降的太平军将领一起干掉,苏州城外的若干座寺庙都成了杀人的修罗场。这一点,他倒是和他的九叔曾铁桶如出一辙。这位曾九帅杀俘虏,已经到了工业化流水线的程度。每一百人为一队,被告知到某处领路费。然而,一进门便被绳索捆绑起来,然后,大刀片子便上来了。

    所以,施琅将这几万俘虏拱手送给了顺军余部,不但甩掉了一个巨大的包袱,腾出了数千兵力,将自己的机动能力提高了不止一个层次不说,顺便的还落了顺军一个大大的人情。没办法,顺军千里而来,背后是清军狼群一样的追击,前面、左右两翼又是一群官绅地主组织的团练,前明军自行宣称自己是大清某位王爷部下的军队,这些乱七八糟的武装,就像是一群野狗一样,不时的在顺军队伍上撕扯下一块血淋漓的肉来。积少成多,这段时间,顺军大仗没少打,小仗也是天天有,人马损失是巨大的。这几万精壮俘虏,对于顺军来说,无异于是给一个失血过多浑身无力的壮汉输血了。

    施琅此举顿时让顺军上下一片欢腾,原本对归顺南粤军还颇有微词的一些闯营老人,也对施琅的仗义举动颇为赞赏,觉得顺军归顺李家,这一步棋走对了!

    那些左军的兵油子,收编来的流寇、杆子,施琅看不上,可是在顺军眼中却是求之不得的宝贝。个顶个都是熟练的好手嘛!很快,原本缺编大半的编制,迅速被补充齐全。在这个过程中,顺军各部少不得吵闹不休。各营的将领们为了自己能够多补充些兵马,一个个吵闹的脸红脖子粗的。不得已,高桂英亲自出来裁决,以大顺皇后和闯营大嫂的双重身份出来调解,才算是将这场风波平息下去。

    可是,跟着恼人的问题又来了。施琅将几万人马拨给了顺军,也就是将几万张嘴给了顺军。除了这几万人之外,更有数千骡马一道交给了顺军。这些人马的巨大消耗,都是让顺军将领们苦恼不已。

    少不得,一事不烦二主,继续来求施琅帮忙。

    于是,施琅手中的额粮草辎重,又成了一件利器。

    令顺军在吉安府等地休息整补,为施琅守护住侧翼和后方。老实说,这个时候顺军野战、攻坚未必有那个实力,但是,驻守某地,担任侧翼警戒之类的任务还是绰绰有余的。有了稳定的后方,施琅便要开始动作了。

    第一仗,施琅便是长途奔袭,将盘踞在自己侧翼的左良玉旧部将领王允成的老巢一下子给端掉了!紧接着,放出了假消息,对九江方向的金声恒等人放出烟雾,“虽然说王允成被干掉了,可是施琅也是损失惨重,在原地休整。”同时,命人在修水等处制造假象,让人处处都能看到一幅大战之后军心懈怠的景象。其实,这都不用特意安排,将顺军的休整营地警戒放松一些,让那些小商小贩能够靠近一点,甚至能够走进军营便能够看到施琅想让他们看到的消息。

    盘踞在九江的金声恒得知了这样的情报,当即下定了决心:“这个时候不趁机去捡这个便宜,难道等施琅那个疯子缓过劲来到九江城来打老子吗?”于是,金声恒所部的十几万人马,被他挑选出了三五万精锐,人衔枚马去铃的悄悄南下,准备给施琅来上一记狠的。

    结果,小偷遇到了贼祖宗。

    他这三五万人刚刚走出九江城,还不曾走出庐山,在弯弯曲曲的山道上拉开了一个绵延十余里的行军队伍。立马在一处小丘上,看着人喊马嘶,旗帜如林的景象,金声恒对自己的这支军队也是颇为满意,打到吉安府,抢了施琅手中的粮草辎重,再把左良玉的旧部收编。那样一来,在这长江中游,还有谁是我的对手?便是八旗的那些王爷贝勒,也要对本将军客客气气的说话了!想到此处,金声恒不由得一时诗兴大发。只可惜,他不是曹操,写不出“北上太行山,艰哉何巍巍!”这种行军途中的鸿篇大作,搜索了半天枯肠,也只有一句“驴球子的,快点走!”话音未落,只听得山头一声信炮响亮。

    施琅手下的兵,虽然以水师陆营为骨干,但是,这些出身于闽浙粤和南中各处的子弟,山林水上皆能,不光是善于登陆跳帮作战,山地作战也是熟稔得很!对于山林,就像熟悉自己家房屋一样。上万人在炮火的掩护下,从各处埋伏的山林之中杀出来,将金声恒的几万人在山道上切为数段!

    “混账!这个施琅是他娘的从天上掉下来还是从地里钻出来的?!”一边指挥着部将组织抵抗,试图占据有利地形,构筑工事抵抗,为集结溃散部队列开阵势打反击争取时间和空间,一边金声恒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派了斥候沿途搜索,并且,在一些要点也派人占据了。如何一声炮响,施琅的部队便从山林之中杀出来,打得自己眼冒金星?

    他却不知道,山地打伏击这种事,说起来简单,但是却极为考验一支军队的组织纪律性。毕竟敌军的斥候也不是吃干饭的,对于一些容易有埋伏,比较要命的地点,肯定会进行搜索,甚至是派人驻守。等到大军本队通过之后再行撤离。

    不然,为啥神头岭一战,陈大将能够扬名立万?他就是把不可能变为了可能。不过,在这个战役过程中,也充分的看出了部队的素质。日军的先头部队和斥候对沿途道路进行搜索,并且实行火力侦察,埋伏的部队硬是一点没有暴露!换了一个别的部队,你试试?

    同样是部署在一个战场,为啥101能够指挥115师一部打出了平型关大捷,而就在隔壁部署的曾万钟第三军部队却是一动不动,甚至到了后来干脆撤走了?这还是那个被吹到了天上的云南部队吗?如果他们能够如约在自己的阵地上发起攻击的话,不敢算板垣师团的伙食费,也不敢说缴获旅团军旗或者是联队军旗,但是,板垣师团最起码要往国内多邮寄上千个骨灰袋,也能让二战区的阎锡山长官和蒋委员长的战报更好看,不至于让他妈的一群土八路**出尽了风头!毕竟第三军是从广东时期一路走过来的部队了嘛!

    闲话少说,金声恒的部队比较起板垣师团的日军来,那差距岂止是一个时代?自家军队在山区被人伏击,这本来就是在他们的士气和心理上狠狠的来了一下,紧接着又是被人分割包围,一群头上裹着白色包头布的家伙,步履如飞一般,顶着他们施放的箭矢弹丸悍不畏死的冲杀过来。这种阵势,让这些还没有从九江战役的阴影当中走出来的家伙见了,一个个两条腿亚赛筛糠一样。

    “降者免死!”

    “跪地弃械者免死!”

    在一轮马尾手榴弹爆炸后,从烟雾后面传来了一阵喊声。这声音,在金声恒部下们听来,比起佛祖座下三十万只伽灵鸟一起歌唱来得还要悦耳动听。

    “我们投降!我们投降!”

    “当初在九江时就想投降,那天动作慢了,没来得及!今天总算是赶上了!”

    “长官!金声恒的帅旗和本阵就在前面那个林子前!我带您过去!这次不能让他再逃了!”

    在争先恐后的投降行为打击下,金声恒的这几万军队出现了土崩瓦解的势头。本来嘛!能够投降异族,掉过头来充当爪牙,为虎作伥的军队,能够有多强大的信仰让他们能够面对敌人的刀枪?

    于是,金声恒的本阵便暴露在了施琅的视野之内,成为他的直接打击目标。

    两轮炮火之后,两个水师陆营大营和三个警备旅的步兵营开始对金声恒本部标营发起了攻击。他的几千亲兵在炮火和弹丸的打击之下,连一个回合都没有支撑下来便宣告溃败。

    兵败如山倒,看着蜂拥而来将阵内的军旗辎重推到一旁以便于逃跑的败兵,在一路奔跑的时候丢掉象征着他们精锐亲兵的甲胄和火铳刀枪等器械,金声恒仰天一声长叹,“想不到我今天死在这里。”拔出腰间宝剑便向脖颈抹去!

    他却没有死成。

    “大帅!你不能这样!与其说你自杀身死,不如成全了我们众弟兄!”他的亲兵头目领着几个人抢夺下他的宝剑,将他绳捆索绑得如同一头待宰的肥猪一样。

    “你们这群狗贼!”金声恒眼珠子都要爆出眼眶了,“你们为什么要叛我!?”

    “大帅,您听!”亲兵头目指了指不远处,示意他听听看。

    “大驸马有令!有生擒金声恒者,重赏!”

    水师陆营的进攻队形中,喊声如雷。虽然李守汉此时的封爵还只是一个国公,自称是本王都算是僭越了。但是,底下的人们可不管这些,在他们眼里,自己家主公早就该当皇帝了。什么狗屁宁远伯,狗屁的梁国公,都太细了,早就该到北京南京这些地方做皇帝了!所以,作为水师陆营的嫡系兵马,喊施琅做大驸马,也是众人的心声。

    金声恒本人被绑到施琅面前,施琅却也没有按照传统的套路,做出什么解掉绑绳,脱下身上锦袍给他披上,道一声将军受惊了之类的戏码来。那是宋江和刘备的台词,不是他的。

    “金声恒,想死还是想活?”施琅也是在南粤军中待得久了,南粤军那一套以德服人的风格做法在他身上充分的体现出来了。一上来便给了金声恒一道选择题,让他充分享有自己的权利。

    “想死的话好办的很,这里随便哪个人都能成全你。想活,就要看你配合不配合了!”

    于是,当年闯营的招数被搬出来用了。只不过,这次的主角不是大明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三边总督傅宗龙,而是大清的金声恒。施琅的目标也不是区区的一座项城,他要的是九江城!

    有金声恒本人在,他的旗号,马匹,甚至是亲兵都是原装正版的,做出一副丢盔弃甲打了败仗回来的样子,基本上不用化妆,本色出演就可以了。

    大队人马到了九江城外,几声吆喝,诈开城门。人马蜂拥而入,迅速控制了城门,城楼,瓮城,然后沿着城墙向各处城门发展。迅速有力的动作搞得金声恒部守城官兵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些从南面逃回来的兄弟们怎么了,不往城里走,反而往城墙上跑什么?等到这些“袍泽”兄弟们笑嘻嘻的将刀枪火铳对准他们的时候,这才恍然大悟。

    第三仗,九江城便被施琅以奇袭手段轻易的拿下了!

    三战下来,收复了从九江到吉安府的大片土地,消灭了金声恒、王允成两部共计不下三十万人马的清军。

    可是,巨大的难题摆在了李守汉的面前。

第七百五十二章 李守汉翁婿开荒

    “施琅这三仗下来,前后击溃、收容了几十万人马,收复了大小城池数十座。对于父王你拥立唐王监国,那是一桩极好的事情。如何又有了大难题?”

    李华梅有些气恼,她在父亲面前为自己的丈夫辩解,同时也是在争功。

    “二丫,你只看到了尊侯三仗平定了江西,收复了城池,击溃了清军这几十万人马,将江西的局面稳定了下来,甚至,把兵锋推进到了长江南岸,直接威胁到了清军的长江航运。但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父王,您说说,这其二在哪里?”李华梅将亲兵送来的一碗冰镇酸梅汤递到了李守汉手里,浓郁的桂花,被冰块镇着,配合着汤里面的糖,发出阵阵隐约的甜香味道,在这闷热的节气里,让人精神一爽。

    两口冰镇桂花酸梅汤入口,李守汉的思路也清晰了不少。

    “赣北各地,多年来兵灾匪祸的,说是一片焦土赤地千里有些过分,但也是残破不堪,养活不了大军。不然的话,施琅也不会用他手中的辎重粮草做诱饵调动金声恒、王允成等人上钩了。可是,如今这个地区,从长江南岸的九江、南昌、一直到吉安府、赣南等地,都是我们控制的地方了。那,休养生息、恢复农桑,养活这一方百姓,养活这几十万人马的责任就在我们身上了。”

    “何况,最近这段日子,你舅舅安排林琨那厮正在南京同洪承畴虚与委蛇的和谈,为得就是给咱们争取到兵马物资调动部署的时间。可是,施琅这么一打,大家的面皮全都扯掉了,谈判?那是万万不可能了。动手准备打吧!这一动手,便是几十万兵,无数的粮草军饷投入进去,不死不休的结局。”

    见父王说到了兵马粮饷之事,不由得顿时让李华梅胸中豪气顿生。

    “父王!打便打!难道我们李家还怕他多尔衮不成?!论起兵马来,儿臣日前在公事房也检点过兵司送上来的文书,各镇兵马,到位的已经有了接近六十万人!其中有三十万人已经开到了闽浙边境地带,只需数日便可进入浙江。或者是经赣南直接开进江西!”

    “说到粮草,别的地方咱们便不提了,单说在这松江府,还有在这上海商贸区,吴淞口外的几处岛屿上,便储存了足够二十万人支应半年的粮草油料。火药炮子军装器械等物更多!咱们还怕打不赢他多尔衮?”

    说到兵马钱粮,李守汉也是颇为自豪的,几十年的埋头苦心经营,终于在这个时刻见到了效果。严格按照道、府、县、乡镇、村、甲落实的各级行政机构,平日里便执行着寓兵于民的法规。凡是成了丁的青壮年,必须要按照相关的规定,在农闲时节接受军事训练,如果你不想接受这个规矩,那么也简单得很,立刻便有村子里的人到你家来帮你拆房子、搬家。然后,你家里的田地也会换个主人。“任何人都不能光享受权利不承担义务。”而且,这不仅仅是义务,在那些习惯土里刨食的老一辈看来,让子弟们出去接受训练,不但可以省下家里几个月的口粮,还可以结交一些朋友,见见外面的世面。如果运气好得话,也是一个进身向上的机会。总是有隔壁村的老谁家小谁,跟着哪位将军出去平乱打仗,缴获的战利品、赏钱就把家里的房子给翻修了,又向官家领了执照,准备再开几百亩的荒地这类的消息传来。

    几十年的潜移默化,南中的百姓已经不再把当兵当做一条穷途末路时的求生选择了,而是作为一条向上改变提高家族和个人生存状态的道路了。所以,一道动员令下达,立刻便召集了几十万在内地将领眼中“来之能战战之能胜”的精锐之师。本来就是嘛!这些兵马都不是那些生瓜蛋子的新手,都是经过数月甚至半年以上军旅生涯的人物,熟悉军中制度,熟悉各类旗帜信号,熟悉手中的器械,这不是精锐是什么?

    如果不是李守汉顾忌到担心抽调人马过多,会对南中社会造成动荡,进而影响了南中各地的工农业生产,他可以一下子便召集二三百万人马出来。反正库房里有的是粮食,足够养活这些人的。

    他也不止一次的听到主管粮食存储的户司主事向他抱怨,说什么自从停止了向中原各地出售粮食以来,南中各地的仓库里堆满了粮食,光是官仓里就堆了至少十几万万石稻谷,这还不算各地数目更加庞大的地方仓库,各处村子里的思无仓等义仓性质的库房的储备数目。

    “所以,施琅拿下了整个江西,我倒是不担心能不能养活这块土地上的人。”李守汉放下了隐约能够看到碗里存留的几朵桂花黑影的百合瓷碗,“赣南好歹这几年在我们的管辖之下,没有什么大的灾祸,也算是平静。这几年下来,府库里也有些粮食积存。便给赣南巡抚发个文书过去。令他将各处的余粮北运,交给施琅使用。只要能够支撑过两三个月,两广的粮食便能运到江西,同时,江西各地的晚稻也可以派上用场了。”

    “还有。你写封家信给尊侯。信里告诉他,就说父王对他在江西的作为很是欣慰。但是,也给他吹个风,就说大将军、梁国公要在朝会上好生的惩戒施琅将军一番,治他的不听号令,擅自专权之罪。”说到了这里,李守汉很是难得的做了个鬼脸,倒是逗得傲蕾一兰抱着的儿子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李华梅知道,这是父亲要给施琅在江西的所作所为定性,然后在官场和朝堂上给施琅收场。消灭了投降清军的几十万前明军,这条不但不是罪名,反而是战功,剿灭了叛逆嘛!可是,收容了李自成余部的这几十万人,这条,可就不是啥体面的功劳了。说不好,换了别人,可能都是杀头灭族的罪名。当然,也只是嘴上。毕竟在清流们口中,李自成攻下了北京城,逼得崇祯皇帝上了煤山。他们却从来不说如果不是他们各种作为的话,李自成可能根本就不会起义,而是安安稳稳的当他的邮递员。

    可是,他们如果看到了施琅大喇喇的收容了他们眼里口中弑父弑君的大逆不道之徒之后还风平浪静的,那么,这群职业喷子嘴里爆发出来的战斗力不要说收复南京了,直接渡过黄河收复北京重新把崇祯皇帝从黄土里请出来然后重新风光大葬,跟着杀出山海关直捣沈阳,接着便是把赫图阿拉都实行茅草过火石头过刀人口换种的措施都很轻松。

    何况,施琅收容的这几十万人闯营兵马里,也有不少的墙头草。原本拉着队伍脱离了本队准备单干的一些人,原本是正在首鼠两端左右为难,是占山为王还是投降清军之间举棋不定之际,突然传来了闯营,哦,不,是大顺军和南粤军合作,全军归顺南粤军的极大利好消息,这如何不让这些人立刻脚底下踩上了风火轮一样的连夜火速归队?谁都知道南粤军的富庶,靠上了这棵大树,不要说什么粮饷器械,什么官职俸禄了,一旦有一天梁国公他老人家身上的蟒袍多出了一个爪子,或者是衣服换了颜色,那咱们这些人,不也是开国元勋了?

    于是乎,风卷云聚,顺军余部一下子又十几万人归队。

    前后两批人马,大顺军余部和金声恒、王允成等人的俘虏、降兵,加起来已经是一个恐怖的数字了。接近百万之众!虽然这里面有不少人,按照施琅和南粤军的标准,属于拉来凑数的壮丁,但是,近百万的青壮年凑到了一起,姑且不说对江西当地的恢复生产造成了多少劳动力的缺口和压力,单单是每天吃饭喝水都是一个天文数字,更不要说是因为精力没处去宣泄而发生的打架斗殴偷鸡摸狗调戏妇女等治安问题了。

    但是,在南粤军雄厚的物质基础,还有施琅本人曾经横扫辽东半岛,用数万鞑子的身体垫平道路的“光辉事迹”而产生的凶名震慑下,这些人倒也还算是规矩,老老实实的在修水平江等地休整补充,把施琅拨给他们的数万原左军战俘补充入营,把原本空虚了不少的建制补充完整。

    施琅和李守汉共同担心的,就是刚被他从清军手中收复的这些地区的行政问题。为此,施琅在上奏的文书当中要求,至少要给他十几个府的行政班子架子。他好把赣北、赣中、湘南等地的行政恢复起来。其实,也就是把这块地区彻底的南中化。眼下,这片广袤的地域,大多数府城都是由驻守在这里的南粤军派出副职军官和一些老成持重的军官士卒在那里主持政务。其实,也就是勉强维持运转,最大最多的任务就是保证施琅所部的军需和军令畅通,临时应付一段时间还可以,时间久了就不行了。至于说各处县城,除了一些处于交通要道,兵家要点的县城之外,其余的都是交给一些靠近南粤军的当地士绅临时管理,这些人在,少不得各种把持,各种贪墨勒索侵占都有。但是施琅也只能暂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二丫,你看这样好不好,让尊侯在当地选拔贤能士绅,任命他们为各级官吏,如何?”李守汉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说出了这样的话。

    “父王,天气热,您是不是有些昏了头了?”李华梅对于父亲的这番话毫不客气的嗤之以鼻。“在当地选拔?大明律例还有回避原籍几百里任职的条文呢!要是在当地选拔官吏,任命他们,让他们手里有了行政权力,这还了得?!父王,您不是一直以来都最恨这些士绅吗?如何今日又要用他们?”

    李守汉见女儿这般怼自己,却不以为忤,反而心中窃喜。他可是知道,在群众没有被发动起来之前,那种所谓的皿煮选举,往往选出来的都是当地的豪绅大户的代表、代言人,甚至是豪强恶霸。这些人平日里便横行乡里把持乡镇行政,一旦让他们有了名正言顺的官职,那这种恶势力还得了?

    “你们说的那是皿煮形式,我们干的是民@主实质。”李守汉想起了当年不知道在哪本书上看到的老前辈们,面对着新区当地头面人物的指责,质疑他们不采取在当地搞皿煮选举投票的方式组建政府,而是用太行山、山东的老区干部搭配好完整的一套政府行政班子当日便可开展工作的方法表示质疑时的回答。理由吗,就是刚才李守汉自己想到的。那样的方法,在当地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中一点变化都不会有。所以,要想改变的话,就要彻底的烧上一把野火,然后下大力气把那块土地深翻一遍,跟着洒下石灰,这样,生荒地才能渐渐的变成熟地。然后,这块熟地上才能按照播种者的要求生长出各种农作物来。而不是各种荆棘稗草,或者是看上去很好看但是却是剧毒无比的五颜六色的各种蘑菇。

    对于如何在赣北赣中湘南等地放火烧荒,然后深耕挖根,施琅在另外一份没有题目,只是在白皮上写了条陈两个字的文书上详细的说了自己的想法。除了要南粤军派出十几个府的行政班子之外,他准备充分利用手中的人力资源,也就是把主意打到了大顺军余部和那些金声恒王允成所部的俘虏身上。

    这份条陈,宽泛点的意义上说可以算得上一份可行性计划书,倒是让李守汉看了颇为亲切。里面,施琅将他手中的那几十万金声恒所部的俘虏分门别类的做了归类,并且根据不同的情况,做了处理。第一类,便是那些跟着金声恒王允成等人在左良玉的军旗下走南闯北多年,所谓见过世面的老兵油子,积年老贼。这些人,在别人眼里也许算得上是精锐,是必须要纠合在一起的四方之精锐。但是,在南粤军的标准评判下,却是一群不懂得配合,不遵守军纪的乌合之众,留在军中,只能起到负面作用。

    对于他们,施琅给出了一个极为恰当,但是,却让李守汉和李华梅父女都倒吸一口冷气的处置意见。“拟送至南中,打散建制,或送至矿场,或送至林中,充当苦役官奴,遇赦不赦,不享受普通官奴待遇。”这也就是说,让这些人一直干到累死的那一刻为止!这一类人,作为金、王二人的部众核心,为数也是很多,加起来不过一万多人。再加上各级中下级军官、小头目,算起来,也顶多三万人。去掉了这三万人的核心、骨干,剩下来的几十万人,在施琅眼中,那就是一块摆在案板上的肥牛肉,只管任凭他琢磨着如何下刀,如何烹饪。

    第二类人,便是在金、王二人军中厮混了一段时间,但是却又不是什么老兵精锐的,这些人,为数大约在十几万人,不过,这其中也要详细甄别划分一下,其中也有不少散兵游勇,山匪马贼,地方官绅组织的团练。这些人,对于地方情形熟悉,又与地方上的土豪劣绅世家大族有着这样那样千丝万缕的联系,有些人根本就是世家大族豢养的爪牙。对于这些人,施琅的意见,“拟仍如上述核心骨干成员处理!”也就是说,这些人是不可造就不能改造的,既然不能作为有用之才,那就丢到合适的地方去燃烧生命,散发光和热去吧!搬掉了这些绊脚的小石头,他施琅才有可能在江西放手开荒。去掉了这些人,余下的十万多人,施琅便要好好的算计一下了。他准备将这些人挑选一下,选拔出一些人来作为自己的辅兵或者是预备队,留下了补充损失。另外,再以一县数百人,一府千人上下的规模编制起常备队,专门负责境内治安之责。这样,便可以腾出兵马来作为可以机动使用的“活兵”,而不是大量兵力变成守备治安力量。除去这些人之外,余下的几万人,施琅准备好人做到底,将他们送给大顺军余部,去补充、壮大他们的力量,让他们尽快回复元气。当然,在这个过程中,施琅有没有和牛千刀木牙狗等人配合,派遣一些人到顺军各部去充当耳目,就不得而知了。

    而人数最多的一部分,就是金、王二人在江南江北各地拉来的壮丁了。为了凑数,壮大自己的声势,这两位抓起壮丁来可谓是挖空了心思。什么趁着集市把圩场包围起来,凡是不穿开裆裤的,能够不用拐杖走路的男子尽数抓走,什么夜间包围村庄,以盘查奸细盗匪为名将男女老幼分开,将男子尽数带走。等等手段,五花八门。

    对于这些基本上算是良家子弟,或者干脆就是一群淳朴农民的人,施琅也不打算轻易放过。

第七百五十三章 我话讲完,谁赞成,谁反对?

    “你们户司核查一下库存,目下便在赣南能够动用的粮食油盐布匹有多少?”李守汉找来公事房的几个主事,劈头便是询问这个数字。

    几个主事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家主公询问这个药做什么,不由得偷偷的交换了一下眼神。也有那脑子转得快的,知道自家大驸马在赣北赣中打了胜仗,威胁到了长江中游。难道,主公想要在这个方向上突破?占据上游的有利地理环境,然后顺流而下收复南京?

    脑子里转的飞快,口中也是报出了一连串的数字。

    李守汉听了点点头。几年对赣南的经营,见到了效果。如今赣南地区的库存,能够满足施琅部下这接近百万的脱产人员至少四个月的消耗。

    “三个月之内,能够调运到赣北多少物资?从广东和南中等处?沿着几条江河水运过去?特别是农具!”

    李守汉的目的很清楚,他要为施琅提出的利用江西在连番大战之后,大片土地抛荒,有点地方数十里方圆之内基本上是一片荒野的有利条件,再加上施琅手中俘获的二十多万江西、湖广和安庆等地裹挟来的壮丁,在这一带搞屯田,搞大农场!同时,利用这段时间干扰最小的天时,将各地的水利设施修建起来,疏浚河道,清淤河道,修路,在江河上寻找合适地点架设浮桥。等等诸如此类,都是要先期大把的钱粮物资投入进去的。而且,除了物资之外,各类的农具、工具也是如山如海的需求。

    给女婿提供这些物资,在他看来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难得是运输问题。所以,他要先确定赣南地区有多少粮食,能够支撑到后方的粮食物资运送到的那一天。

    在他看到了施琅准备在江西搞大农场建设的想法时,他脑海里顿时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我的这个好女婿,不会要搞出什么施侯大租来吧?”

    在李守汉了解的历史当中,施琅在收复台湾之后,算得上是褒多于贬。比如说不曾为了父兄之仇而杀戮郑家子孙,反而是善待。比较遭人诟病的就是他在台湾圈占已经开垦的土地,设立了所谓的施侯大租制度。

    施琅本人在台湾建有庄园56处,南台湾接近一半的土地被他掠为己有,名为“施侯租田园”。施侯租田园总面积约有7500余甲,每甲租额为二石到三石,被称为“施侯大租”。在凤山、嘉义两地,有施侯租馆10所,每年有谷物6000石、银2000两送到北京施家。这也就是为啥他的儿子施世纶,就是那位演义《施公案》里的清官十不全施大人,一手招抚了金镖黄天霸的那个大清官。人家家里有钱,有着做清官的资本,本身又是侯爵家出身,不用担心仕途,自然就不用刮地皮孝敬上司装满自己的腰包了。不过,这位十不全施大人,和他的得力爱将黄天霸在另外的几部评书里,可不是什么正面角色。一个是杀戮绿林人镇压抗拒官府的江湖义士的酷吏,一个则是背信弃义卖友求荣的江湖败类。总之,大家自己去看吧!

    施琅要在江西搞大农场,解决几十万军队的粮食问题,同时恢复生产安定社会,不能不说是一个很好的计划。李守汉就算是心里有些担忧,却也不能表现出来。

    “二丫,你们以后打算在江西占多少土地?记得交税啊?!”他也只能是略带着几分调侃味道的来告诫女儿。

    “父王,我要是想占地的话,写封信给在殷商故地的许叔叔,成千上万里的土地山林河流便都是我的了。何必在这江西战事频仍之地打这个主意?”李华梅对父亲的话嗤之以鼻。

    按照施琅的计划,他准备将在几次战事之中被俘的那些刚刚抓来的壮丁,组织起来,各部各地的壮丁分门别类的混合在一起,每百人为一队,到被战争破坏沦为虎豹豺狼出没之地的农村去进行屯垦。这其中,以壮丁为基础,以南粤军中岁数较大的,或者是受伤之后不太适合随军转战的老兵为头目,再掺杂一些顺军之中的老兵为骨干。这样一来,一支寓兵于农的力量便组建完成。

    但是,筹建这样的社会组织或者是武装力量,效果是明显的,可是,前期投入也是巨大的。这些人在没有取得收成之前的口粮被服住宿,耕种所需要的种子农具犁杖耕牛,都需要南粤军源源不断的输送过来。这也就是为什么李守汉要先行询问户司众人,在赣南和两广地带储存有多少农具和粮食的原因所在。

    只要这些物资援助能够支撑到晚稻收割登场,江西便可以宣告从此是南粤军的地盘了。到那时,李守汉相信,根据南粤军往常屯田开荒的经验,以江西这种膏腴之地,不要说供应施琅手中的这几十万人,便是再有几十万人马,江西也能供应得起。

    但是,能够用钱粮物资解决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

    李守汉恼火的问题是,施琅,自己的这个好女婿,事前一点请示的意思都没有,就将收编大顺军余部这么大的一件事给办了。形成事实后,再向他来申请报备。这都不能算是先上车后补票了,这分明就是把孩子生下来了之后再告诉你说我恋爱了一样啊!

    且不说这十几万顺军该如何编制,如何给予官职,如何供给军饷物资。不要忘记了,他们是大顺军,在李守汉眼下打得大明朝廷旗号下还有一位监国的唐王。在朝廷上的那些文书档案里,关于大顺军各种文件旨意都是一个口径。他们是一群逼死大明皇帝,搅动大明只剩下了如今这半壁江山的逆贼。人人得而诛之!

    可如今施琅却把这么一大群人堂而皇之地收容到了南粤军旗下!他李守汉该如何在朝堂上同那些文官们打嘴皮官司?

    他的这点忧心,也毫不掩饰的告诉了李华梅。

    “父王!要我说,大明朝廷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就是给这群文官狗贼们太多的脸了!如果当年您进京勤王时,便是如当初在南洋各地平定土司苏丹造反作乱时一般强横,进京之后先借着大胜之余威,在朝廷里痛痛快快的杀上他一通,杀得这帮狗贼见了您的影子便尿到了裤子里,听到名字便夜里也做噩梦,他们还会给咱们各种掣肘吗?!您这许多年的各种委曲求全,在他们眼睛里,那就是软弱可欺!所以,您让一步,他们便上三步。您再让三步,他们便上九步!直到您让无可让,退无可退!可是,咱们大不了退到南中当咱们的土皇帝,管他中原是姓朱还是姓李!可是,大明朝廷的江山便是在这群狗贼手里被葬送了!”

    “这个说大明江山是被李自成毁了的,那个说大明江山是被黄太吉和努尔哈赤父子毁了的,隔壁老王又说是被大太监魏忠贤们毁了的。可是,说到底都是被这些文官们给毁了的!别忘了,努尔哈赤当龙虎将军的时候,他们在朝廷上身居高位,李自成还在陕北当他的驿卒的时候,他们众正盈朝,魏忠贤独揽大权的时候,他们在忙着给魏公公修生祠。怎么那么好,错误和罪名都是别人的,他们永远都是在权力的核心,却圣洁的和观音菩萨的莲花宝座一样?!”

    “咱们南粤军这些年,吃这些腌臜东西的亏,受这班狗彘不如东西的闲气还少吗?老实说,主公,郡主说得对,如今的大明朝廷沦落到这般惨状,这群狗贼是罪责难逃!您,懦弱退让也是少不了干系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李沛霆李沛霖兄弟二人出现在了院子里,静静的站在廊柱前面。方才的那一番慷慨激昂的话,便是出自这兄弟二人之口。

    爱女,长婿,股肱之臣的话、做法,犹如当头棒喝,将李守汉打得有些头晕目眩,“难道我这些年的做法都是错误的?”

    “正是!父王!如果您当年肯当机立断,我南粤军占据江南半壁,据江淮而守,进可以同辽贼争天下,退可以保全东南半壁!最起码,大弟弟也不会死得那么委屈,弄得现在大弟妹还在沂蒙山里给他老朱家打仗!我们有那许多的钱粮,为我老李家自己打仗好不好?他老朱家的江山难道就当真是天予神授别人动不得?”

    “大郡主说得有理!前面那么的钱粮,白白的糟蹋了!许多甚至被那些无耻官军带着投了奴贼,掉过头来,拿着我们的刀枪,穿着我们的甲胄,肚子里是我们的粮米,来打我们!”李沛霖有些愤懑,这一年多来,他看了太多各地官军投降,摇身一变,甚至连旗帜都来不及换,只是在某个显眼的位置上扎上一个白布条便从原来大明朝廷经制官军的某某镇变成了大清朝军队的某某镇了。该镇总兵还是那个总兵,兵丁也还是那些兵丁,所不同的除了旗号上有了一根白布条之外,就是把头发剃了。便凶神恶煞一样的向南杀了过来。这一点,倒是和某个军队颇为相似。司令还是那个司令,军长还是那个军长,甚至连头发都不要剃。顶多就是在军旗上加上“反共和平建国”的六字真言,就可以摇身一变的成了和平军将士。等到若干年之后,他们这些堂堂的“先和军”将士,便可以义正辞严的以守卫衡阳的功臣身份,站出来在阳光下指责政府和社会对他们这些抗战时期入伍的老兵的种种不公正待遇!注意,是“抗战时期入伍的老兵”,简称也是“抗战老兵”。至于说入得谁家的队伍,给谁扛枪为谁打仗,那些志愿者和相关机构们就选择性的失明了。

    李沛霖还要继续的将胸中积压的怒火一股脑的倾泻出来,却被兄长李沛霆轻轻的触碰了一下手臂,示意他暂时不要再说了。因为此时,李守汉已经陷入了沉思之中。

    过了不知道多久,李守汉才猛地醒过神来。他发现眼前李家兄弟二人和自己的大女儿李华梅在他身边静悄悄的坐着,身上落着几只蜻蜓,另有几瓣花瓣在衣襟上兀自散发着残香。

    “宗兄,你命公事房给江南西路招讨使施琅发去一道敕令,让他对来归顺军各部进行点验,以我南粤军的编制为蓝本,结合顺军兵马特点进行编制。初步,初步嘛。便给他八个镇,二十个旅的编制!兵马员额务必按照编制表补足!不足部分,便由他在俘虏各部兵马当中选拔精壮良家子填补!同时,从他麾下各部当中,抽调精干人员到上述各部当中宣讲,教导。使来归各部熟悉我南粤军制度,不令他们有我南粤军欺生的误会!另外,上述人员除教导各部掌握制度外,务必要教导各部熟悉我南粤军的战术,熟悉旗帜、信号!免得以后打仗时互相配合不上,不能赏功罚过!”

    这种操作方式和手段,是要将大顺军逐步的从制度上、战术上南粤军化,那些派到大顺军各部的教官,其实就是相当于酵母,他们将通过传递教学的过程,将大顺军一步步的进行潜移默化,直到他们变成南粤军的外围为止。

    而且,一旦大顺军余部习惯了南粤军的供给制度,粮饷标准,熟悉了作战方式,便是将领们有了叛乱之心,打算拉着队伍另图他去,部下兵马也会果断的放弃他,甚至会砍了为首军官的头去立功。原因很简单,放眼四海,有谁有南粤军的粮饷待遇高?有谁有南粤军作战时炮火多,受伤了有卫生营救治,还有抚恤金可以领?

    何况,在兵马整编过程中,这八镇二十个旅的部队,各级军官少不得都要经过李守汉和施琅的核查任命,那些势头不稳的军头,说不得便要给一笔钱好好的养起来。谈不拢价钱的,那便不能怪我了。施琅也是积年海盗出身,什么黑吃黑的手段那是半点也不会的。

    接下来首要的事,便是李守汉要在朝堂上将那些嘴炮文官一一摆平。

    李沛霆李沛霖兄弟二人告辞出来,一路回忆着方才李守汉的杀伐决断,颇有几分欣喜。在他们看来,当年那个雷厉风行的雄主,又回来了。

    “今日之事,若不是有大郡马在江西收容李闯余部,再加上大郡主的这一番疾风骤雨,只怕主公还在拘泥于所谓的君臣大义呢!”李沛霖颇为得意,认为自己的时机把握的恰到好处。

    “不然。你只看到了表象,却没有看到主公内心所想。”李沛霆对弟弟的看法颇为不屑。“其实,你以为主公对朝中的文武对我南粤军的敌视、掣肘就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吗?你以为主公对他老朱家就没有一点怨怼吗?即使是当初没有,在大少帅阵亡后,这点怒火也是足以烧毁朱家的江山给大少帅陪葬了!只不过,主公仁厚,不愿意背上一个坏名声罢了。现在好了,大郡主夫妇把一个很好的理由摆在了主公面前。我收容了几十万顺军兵马用于驱逐鞑虏,也是给这些人一条自新之路。你们如果要把这些人拒之门外,他们掉头投了清军,你们去对付他们吗?”

    如果李守汉这话是说在嘉靖年间,或者是万历年间,任凭你身为梁国公,超等的品级,朝中的哪怕一个七品给事中都能跳出来喷得李守汉家祖坟冒白烟为止,这还是好的,换了遇到袁督师那样的人物,立刻请出天子剑来,将你斩首号令三军也是有的。开玩笑,咱们科甲正途的官员怎么能办那种打打杀杀的俗事,咱们都是在中军大帐之中稳坐,喝着茶下着棋吹着牛逼,你们在阵前打得血肉横飞又和我有半个通宝的关系?打胜了,是我的指挥方略正确,打败了,是你们不肯卖命。

    可是,如今是崇祯皇帝死了,弘光皇帝被俘,整个大明朝都要靠梁国公的枪杆子米袋子钱搭子撑起来,他说出这话来,那就是摊牌了。

    果然,当梁国公李守汉在朝堂上向监国唐王呈奏,说部下施琅在江西体察下情,给人以自新之路,挟大胜之余威,收编了数十万大顺军余部,并且准备按照南粤军编制给予官职之后,他用眼神扫视了一下周遭的同僚们,也看了一眼正座上的唐王。

    “我话讲完,谁赞成,谁反对?”

    自然没有人反对。但是,朝廷的体面还是要照顾到的。于是,一道旨意到了江西,按照李守汉的意见,大顺军各部编为八个镇二十个旅,全部按照南粤军的编制装备来。各级军官将领任命由高一功等大顺军高层拿出方案来报李守汉核准。

    但是,事情的始作俑者施琅,则是因为未经请旨擅自收容数十万人马,又有江西大捷收复失地的功劳。朝廷决定,给予施琅升三级降两级革职留任,军前效力自赎的处分。

    月余之后,当李守汉回到广州之后,有一个消息传来,让他在内宅的各位夫人面前陷入了尴尬境地。

    “高夫人率领顺营各部家眷,以李来亨为首已经过了韶关,正往广州来。顺营各部公议,将家眷安置在广州,大家也好为国公爷好好出力。”

    可是,内宅里的各位夫人看看其木格母女,看看李贞丽母女,再看看柳如是,对此事深表怀疑。百镀一下“夺鼎1617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七百五十四章 高夫人的威胁。

    高夫人并不是李自成的原配妻子。所以,年纪也不过三十许。不过,在明末这个年代,三十多岁的女人,在士大夫主导的审美观下,已经都不能算是徐娘半老了,而是有点人老珠黄的意思了。

    (这群该死的恋童癖,萝莉控!暴餮天物啊!不厚道的作者又在哪里捶胸顿足了。“我丢雷个老母!你说谁是恋童癖、萝莉控?你指桑骂槐这么久了,我就一直没说你啥!如今你蹬鼻子上脸,欺负到了老子头上了?!”有人在作者家门口要破门而入,一直在作者家吃红烧肉的那位,急忙拦住了:“先生,您消消气,他没有影射您,他说得是东林那群家伙!”)

    可是,在李守汉的诸位夫人眼里,高夫人的危险系数极高。英姿飒爽较之傲蕾一兰有过之而无不及。杀伐决断的处理政务水平远远甩了只是一个大土司家庭出来的黎慕华八条街。而温婉贤淑的传统美德,更是能够与盐梅儿比肩。至于说身材相貌,自古便有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民谣,这位高夫人自然也是其中翘楚。更为难得的是,多年的征战,大量的运动,让她的身材保持得十分好,颇为符合李守汉的审美观点。

    “大姐,这位高夫人倒是有些像我呢!”傲蕾一兰心直口快,一眼便看出了高夫人与她的共同之处。在回程的路上,笑嘻嘻的向盐梅儿表达着自己的意见。

    “哼!和府里的那些天竺、天方来的妖精也有几分相似!你看看她那个腰肢,腿脚,也是一把年纪了,怎么会这样?!”在自己的轿子里,黎慕华已经不知道打翻了几个山西的陈年老醋坛子。她知道,李守汉在女人方面可是有名的不挑食,不忌口。简直就是生冷不忌,混不吝。府里面,已经是琳琅满目的女人了,头发、肤色、瞳孔的颜色,语言,饮食、服饰,宗教信仰,五花八门林林总总。

    “横竖都是拦不住!他要是愿意收,那就收进来吧!”黎慕华也知道,这个府里,她已经是被孤立和边缘化了。黎氏皇朝的背景不但没有给她加持什么,反而让很多人明里暗里的提防她。特别是在李华宇过世后,内宅的风向和前庭一样,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李华宝的行情一路看涨。而盐梅儿原本就是这内宅之主,如今,她膝下养大的诸多儿女,收养的孤儿都已经到了外出当差办事的年龄,声望、声势更是到了顶峰。想到了这里,黎慕华心中就是一种酸涩。

    可是,如今高夫人来了,背后也同样有一个庞大的集团。这要是李守汉将她收入房中,众人集中在她黎慕华身上的注意力,势必就会被高夫人分流过去不少。而她,如果要是在李守汉收高夫人进房这个过程中,也表现的让李守汉满意的话,那么,作为一个“会吃醋”的妻子,她在李守汉心中的地位也势必会上升不少。这桩生意,在她黎慕华那是有赚无赔的!就这么干了!黎慕华暗暗下定了决心。

    前厅,作为带着几十万兵马,几十万眷属投奔到了南粤军旗下的掌舵人,高夫人虽然是被盐梅儿等女眷们联名邀请到府中饮茶说话的,但是,礼数上,李守汉必须要见上一见。这个会面,其实才是戏眼所在。

    “夫人一路从赣南到广州,鞍马劳顿,辛苦了。”会谈就是在这种毫无营养的问候当中展开了。

    “哎!沿途都是通衢大道,所过之地州县乡镇都有饮食柴草房舍供应。每行走二三十里便在大道边上有驿站可供打尖休息。这在我们看来,那都是想都不曾想过的天堂般日子。这一次南下,便是如同游山玩水一般了。”

    高夫人的话,倒也不是言过其实。在她的眼中,这次南下,比起以往的任何一次行军都来得要轻松愉快许多。不用担心是否会在前方隘口遇到阻击,不用考虑山头林子里是否有伏兵埋伏,不必操心河流沿岸渡口是否有足够的船只,不必操心人的一日三餐饮食,不用担忧骡马的饮水草料豆盐等等。只管带着自己的手下督促行军,照顾好那些不曾出过远门的眷属便是了。

    “虽然如此,但是夫人能够一手掌控这数十万人行之有序,没有出什么乱子,手段端的是高明!”虽然赣南地区一直到广东的道路交通系统是李守汉颇为自得的一桩政事,能够让数万兵马在朝夕之间行军数百里而不会达到所谓的强弩之末“倍道兼行,百里而争利,则擒三将军,劲者先,疲者后,其法十一而至;五十里而争利,则蹶上将军,其法半至;三十里而争利,则三分之二至。”但是,高夫人统领着十几万老弱妇孺,还有那些军中的伤兵病号,残疾之人,逶迤千里而来。虽然,有南粤军派出的兵马护送,沿途协调联络,但是这十几万人一路走来,没有出现大乱子,这样一手统御能力,李守汉也是自愧不如。

    “比起爵帅的爱婿谈笑间平定江西,令我等能够托庇于羽翼之下苟延残喘以图再为国家建功,这一点手段,也不过是些皮毛之术了。”高夫人倒也是爽快人,几句话便将话说到了点子上。

    施琅在得到了李守汉的旨意后,也收到了李华梅的家信,知道此事的处理不过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何况,自己最后算一下账还升了一级嘛!顶多就是收编大顺军的这八个镇二十个旅的部队中,镇和旅两级主官的官衔上、关防上多了两个字,“署理”。也是暂时代理的意思。不过这都不算什么事。当年太祖皇帝朱元璋给朝鲜的李成桂的头衔也不过是“权知朝鲜国事”。意思就是暂时管着朝鲜的那一摊子事。可是这也丝毫不影响棒子们在韩剧里给他们的大王各种涂脂抹粉。什么大长今里尊称皇帝,男主自称朕之类的桥段,比比皆是。他们难道就不知道,朝鲜变成大韩帝国,国王可以称皇帝自称朕的时候,也就是离朝鲜倒霉不远了吗?

    于是,那些得到了署理南粤军某某镇总兵职务的郝摇旗们,一个个看着部下焕然一新的面貌,个个都是得意非凡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经过初步改编的南粤军大顺营部队,算得上是士饱马腾,又把家眷送到了安全地带,后顾无忧,正是要好好的显现一下本事,给自己在新老板面前多挣点分的时候!

    可是,这么一来,长江中游的形势顿时大变!

    高一功、郝摇旗领兵围攻九江。刘体纯围攻南昌。李过、田见秀领兵西去,在施琅支援的炮队相助之下,一举攻克长沙。将原本已经降清,打出了大清旗号的巡抚总兵等人斩首示众。党守素、张鼐,则是向北疾驰,直奔武昌,声称要攻取武昌作为向国公的觐见之礼!而施琅本人,则是在李守汉的旨意下,移兵向东,随时可能从景德镇、铅山、玉山方向杀进浙江,从背后狠狠的给清军来上一刀,与在江浙一带的南粤军会师于杭州城下!袁宗第、罗虎等人则是在施琅统一指挥下,在湘鄂赣等地整顿兵马,往来策应。随时准备向各处增援,扩大战果!

    这么一来,洪督师在南京与林大掌柜的谈判自然进行不下去了。不但谈判进行不下去了,他本人更是被摄政王一日三道命令的,召他火速进京。临行之时,他同林琨林大掌柜的在南京城外码头互相送别。

    “林先生,你我相交,也算是各为其主,但是颇为投契。但,前线将领们受部下健儿鼓噪,一时兴兵。这些事不是你我二人能够决定得了的。说不得,过些时日,你我二人还有相见之时。就此别过了!”

    “老大人说得哪里话了。虽然说两国相争不斩来使。但是呼吸之间迭失名城,且又丧师数十万。换了是谁也是难以接受的!若不是老大人从中转圜相助,只怕林某这颗头颅已经和那伍子胥一样,高高的挂在城门口了!”

    “诶!伍子胥被逼自刎,要家人将他头颅悬挂在姑苏城门处,为得是要看越国军队入姑苏城来证明自己是对的。先生却不会是看我大清军队进出南京城吧?此番回去见了卫儒公,请代洪某向他致意。便说,当年京师故人仍旧念着旧情。如果肯南北罢兵,他仍旧是南汉王的身份,可以以天子之礼治理这西南、东南之地!但是,这朱明王朝的旗号,便请他不要再打了。换成李家自己的旗号,与我大清南北并列,两国相王,永为兄弟之邦不好吗?”

    洪承畴口中所说的,便是这些日子他同林琨两个人反复的打嘴皮子官司,互相摸底试探,最后开出来的基本条件。清廷承认李守汉是南方之主,也是一方天子,但是对清廷来说,你只能是所谓的南汉王。然后两家互相承认对方的合法地位,开展贸易等等。但是,边界和地盘怎么划分,却是一个实质问题。林琨一直都死死的咬住,历来东南之地,守江必守淮,守淮河则必须有黄河的观念,要求北部边界至少要在黄河南岸。同时,上游的襄阳、武昌、重庆等地,同样要由南粤军控制。“不然,我主如何能够安寝?贵军一日夜便可顺流而下直逼金陵,到那时,我主如何自处?”

    但是现在,这些问题都不是问题了。

    林琨指了指江边正在整队行军,浩浩荡荡的向东开去的清军兵马,笑容之中带着寒意:“老大人,只怕这些人见不得我们的好啊!”

    这些开往松江府方向的清军兵马,是由新任平南大将军郡王勒克德浑派遣,准备攻打松江府和上海县,一举将李守汉所部兵马从南京清军眼皮底下赶下海的!

    同时,南京城内外,原本在多铎在任时便开始推行的剃发令,更是加紧执行。除了在街头繁华所在有固定的剃头挑子之外,更有兵丁护送在深街后巷和乡村各地游动,搜索那些躲避剃发令的奸猾之徒的!

    剃头挑子,招揽顾客用两种不同的东西,在城里用小木梆;乡下用一把形如镊子的铁器,其名为“唤头”;捏在手上一开一阖,发出“呛、呛”的声音,就叫“打唤头”。

    我们在博物馆和老照片里看到的剃头挑子,一共分为两部分,前面是一个红漆圆笼,当中置一只小炭炉,上坐一挑子水,这就是那就歇后语剃头挑子一头热的由来。圆笼旁边挂一只脸盆,专为洗头之用,这不足为奇。奇的是竖一枝旗杆,且有习斗;这枝旗杆的形式,与衙门前面所竖的完全相同;只是具体而微而已。

    后面一部分是一只长约两尺许,宽一尺的小红柜,柜中藏剃头用具。这是顾客的座位,但在最初,却是剃头的人座位;被剃者是没有得坐的。

    旗丁“奉旨剃头”,颇为威风,确是事实。大致每到一处,用“唤头”将一村一乡的男了都唤了来,由旗丁逐一验看,已剃者自然无事退去;未剃者集合待命。一然后“待诏”手执剃刀,大马金刀地坐在小红柜上。而被剃者则须跪在他面前,俯首受剃:倘或抗命不剃,立刻为随护的兵丁抓住,就地正法,悬首示众——人头就挂在剃头担子前面那支具体而微的旗杆上。

    这就是所谓“留发不留头”了。

    更多的则是在各处州府辖区之内大肆的摊派,搜刮。这算得上是温和多了的手段,更多的则是看好了哪家富户,清军旗下的那些如狼似虎的伥鬼们,(原谅不厚道的作者给这些最早践行曲线救国,保全我中华道统的家伙找了一个自认为比较合适的称呼。为虎作伥的伥鬼。)便会呼啸着将这家富户洗劫一空,什么粮食银子金银细软自不必说,便是家中的衣物家具摆设,甚至是庭院内栽植的花木,摆设的盆景也不会留下。家中的老弱妇女,丫鬟婆子,尽数劫走变价,所得自然是充当饷银。当然,运气好的,也许会被各位将军看上,留在自己手里暖被窝或者孝敬上司。

    其实,这种搞得“民”怨沸腾、杀鸡取卵的事,是即将北上见驾述职的洪承畴所不愿意看到的。在他看来,这无疑是为渊驱鱼为丛驱雀。把本来对李家父子有些不满的江南士林官绅大户们,一股脑的变成了对清军满怀仇恨的。本来嘛!李家父子只不过是收税收钱粮而已,虽然说要的数目是高了点。可是毕竟也是按照祖宗制度有章法可循的。而且,李家是一手给你银元一手从你手里收通宝,这些年大家一直都在和李家、和南中商人们做生意,这银钱货物来来往往的,算起来,还是我们赚得多。交点税给李家父子也算是天经地义的事。可是,这群辫子兵却是上来就直接开抢!而且抢得时候吃相如此难看!

    但是,洪承畴也没办法。作为清军在江南的第二号人物,他也清楚眼下的局势。江西局势崩坏,金王二人数十万兵马便是在旬月之间尽数土崩瓦解。施琅倒也果然是李守汉的乘龙快婿,能够做人所不能做,想人所不敢想之事,将与明军算得上是死对头的大顺军数十万兵马尽数收容。这样一来,原本可能是清军、大顺军、南粤军来回拉锯反复争夺的江西、湖广等地,便渐次浑然一色,成为了南粤军的地盘!

    面对着这样的局势,洪承畴也不能说平南大将军勒克德浑的做法是错误的。毕竟,西面是几十万闯贼余部在施琅指挥下如狼似虎的攻城略地,在湖广之地渐渐的形成了燎原之势。面对着这燎原大火,单纯的驱赶兵马去与之征战无疑是下策。

    所以,在江南各地尽量多的筹措军饷粮草,先行安定军心,这无疑是正确的选择。让手下那些丘八大爷们兜里有银子,他们便有劲头去冲锋陷阵攻城破寨来换取更多的银子。否则,一切都免谈。

    可是,看着地图上南粤军再度在湖广地面上展开,并且一路向西,一路向北,威胁到了长江不说,向西的一路更是兵锋直指湘西,若是闯贼余部与西贼张献忠的那群残渣余孽勾结上,只怕长江一线更难收拾!

    所以,从军事角度来看,勒克德浑在江南推行剃发令,大力筹措军饷,对湖广方向士气正盛的南粤军江西兵马暂时采取守势,而向东面的松江府南粤军的上海县商贸区采取进攻态势,无疑是正确的。

    你们倚仗着长江水路之利,将长江水道变成了你们的便捷粮道。把囤积在上海的粮草军械船运西进,那我就打掉你们的补给基地上海!让你和我在一个水平上作战!到时候,看谁兵更多,看谁更厉害!

第七百五十五章 林琨的酬劳!

    “林某何德何能,竟敢劳动殿下亲临,在此迎候,这不是折煞林某了!死罪死罪!”

    在江心之中,早已有眼尖的手下,一眼便看到了小东门码头上的仪仗旗牌,从旗号和卫队的规模上,不由得让他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东家!好像是而殿下亲自到了!”

    虽然林琨人在南京同洪承畴打嘴皮官司,但是,同上海方向的联络通信却是一直都没有断。而且还是堂而皇之地联络。“你既然请我来和谈,那么我和我家主公请示汇报。传授机宜这总是题中应有之义吧?”清军方面,一者,洪承畴要表现出自己的上邦风范,二者,多铎与洪承畴都清楚,李家父子在南京多时,不晓得留下了多少的暗桩眼线,又有江海河湖之利,想要传递什么消息出去,那可是不要太简单哦!索性做得漂亮些,敞开了大门让他和上海方向联系便是!

    靠着这个,林琨对上海方向的动态了如指掌。他知道,李守汉在处置完江西方向的军政事务后便启程南下广州,为唐王殿下在广州登基监国之事操持。李华梅则是率领着庞大的水师舰队护卫唐王殿下和一干朝中文武缓缓南下。留在松江府上海县的首要之人,便是二公子李华宝,他手下口中的二殿下了。

    在这个时候,这位在上海独挡一面的二殿下,亲自到码头来,这不由得不让林琨小小的激动一下了。

    不等跳板放稳,深谙“县官不如现管”的官场之道的林大东家便抢步上了跳板,几步便冲到了李华宝面前,满脸都是笑容。说起来他和李华宝也是熟人,作为一个销售额、贸易额巨大的人口贸易商,自然少不得会挑出一些精品来送给李家父子们鉴赏一番。不客气的说,李守汉内宅之中的那些五颜六色的女人,至少有一半是林琨采办、馈赠而来的。

    “林先生说得哪里话来!父王在上海的时候一直都在夸赞,说林先生以一己之力,凭借一张利口,为我南粤军争取到了两个多月的时间!这份功劳,便是当年的苏秦张仪蔺相如郦食其陆贾也不敢望先生之项背!华宝来码头迎接一下先生,论公心,那是代南粤军全体将士感念一下先生为我军争取到的这宝贵时间。论孝道,先生帮助父王解了眼前燃眉之急,华宝身为人子也是应当感念一下。论私交,华宝与先生也堪称莫逆,朋友之间迎送一番,算不得什么大事。”

    见李华宝如此说,林琨只能是没口子的感谢。不过,他走南闯北多年,经历了无数的风浪,对于人心把握的算是十分精准。在李华宝这些公子哥儿们看来,他同你亲热,那是应当的。但是你要是不识好歹,甚至是蹬鼻子上脸,那也许就是“猫舔虎鼻梁找死了。”多少红极一时的宠臣、红人,都是因为这些情形的积累,最后轰然倒地,化为灰尘。

    恭恭敬敬的跟着李华宝回到了天后宫行辕,这里已经是李华宝的指挥部所在了。

    “先生,如今的形势我不说您也清楚得很。”一番礼数、客套之后,李华宝将手中的热可可喝完,将玻璃杯放到一边,换了一副神情,开始同林琨说话。

    “父王之所以要回广州去,除了在那里为唐王安置一下,筹备登基大典之外,更重要的是,广州到赣南相对交通便利些,又有海路可以连通松江。便于指挥两个方向的人马协同动作。”

    “江西那边,大姐夫已经指挥人马攻克了南昌,昨日接到的军报,长沙、九江也是这几天的事情了。武昌,外围进展颇为顺手,应该在旬日之间便可收复。一旦武昌拿下,父王便有一番大展布要铺展开来。”

    对于郝摇旗高一功等人在江西的动作,林琨在南京也是有所耳闻。只不过都是些负面消息。南京城里传说,这些流贼出身的新南粤军,每每在攻克一座城池后,便将那些剃了头发的,在大清朝廷里做了各级官员的,不分青红皂白的,尽数押到十字街头,历数他们数典忘祖,腼颜事贼,投降异族的罪名之后,开刀问斩。

    一时间,从赣中到赣北,从偏沅的长沙府到武昌城下,一路上被这些“流贼”们杀得血流成河人头滚滚!不光是残害清朝各级官吏,对那些剃发归顺的士绅们、读书人们,也是丝毫不肯宽仁一二。只要你剃发易服,那么,男的拉到十字街头开刀问斩,任凭着热血将青石板铺就的道路浸透,染红,任凭着城头上挂满了人头。按照“流贼”头目们的话说,“这些人剃了头留了辫子,倒也省了咱们的事。不用再打木笼来盛放人头,只管把辫子拴在垛口上便是了!”家中男人尽数被杀,家财,女人,则都成了“流贼”们的战利品。

    一时间,湖广大地上到处都是逃难的难民,衣冠楚楚的缙绅人家纷纷的向北逃了过来,往九江、往武昌,甚至是一口气的渡过长江逃到安庆的都有。一时间,无数延续了百年、甚至是数百年的诗礼传家世族大户化为一滩瓦砾灰烬。诗礼毁弃,令圣人恸哭于九原之下!

    钟鼓毁弃,瓦釜雷鸣。各地没了这些世代诗礼传家之人掌舵,更是风云激荡。那些长工佃户泥腿子们,家中恩养多年的奴仆伴当们,不念恩义,反而是趁乱而起,肆意妄为。烧杀抢掠,毁坏祠堂,将旧日家主管家捆绑吊打,种种形势不一而足。

    以郝摇旗、党守素、高一功、张鼐等人为首的新南粤军在前面放火烧荒,大肆披荆斩棘,后面,从赣南、湘南等处抽调北上的数百个工作队紧随在后,同各处的奴变、佃变相结合,迅速在各处建立起新的政权机构。

    这也是李守汉要急匆匆的从上海逃也似的赶到广州原因之一。须知,眼下朝中文武官员,虽然已经没有了在南京时的实力与气焰,能够与他相抗衡,有分庭抗礼的本钱。可是,那些与湖广、江西各地官员缙绅们有着什么同乡、同门、同年,姻亲、故旧等等各种各样关系的官员们,少不得要到他面前各种哭诉告状,牵扯精力不说,这些苍蝇似的家伙每天在他面前各种哭诉指责,谩骂,将矛头直接间接的指向施琅,指向南粤军,偏偏还不能动手,真是烦也烦死他了。

    “大姐夫因为这个事,已经不知道被御史言官们上了多少道题本弹劾了。前几日大姐护送唐王和朝中文武出海南下时,御史台留中不发的这些弹劾题本就要装一船!后来大姐说,船只不够,若是要装这类文书,便要列位大人挤挤,看哪位大人愿意和水手们在大通仓打地铺?这话一出,这些乌鸦们便都老实了。我便命人将这些文书尽数从船舱里搬了出来,留在码头上,供脚行的脚夫、码头上水手去那五谷轮回之所时使用。告诉他们,不用担心什么敬惜字纸的事,这些东西都是废纸,只配拿来擦屁股!”

    “饶是如此,只怕此辈到了五羊城之后也未必能够安静下来,少不得还是要继续攀扯撕咬施琅将军的!”想起那些御史和朝中其他文武官员们党同伐异时的嘴脸,林琨也是不由得为施琅担心起来。

    “哼!今时不同往日了!往日父王碍于颜面不惜忍让,谁知道此辈不知好歹。如今父王已经对这些人容忍到头了。林先生,你只管等着瞧,只怕好戏还在后头!”

    李华宝的一番话,却是让林琨这个也是接受过传统教育的人后背冷汗一个劲的冒出来。这分明是要学朱温在洛阳行白马驿之举的苗头啊!说起来,李家同朝中那些文官的仇眦,可是远远的超过了朱温。朱温顶多就是不被朝中文武大臣们认可他这个流贼归顺的家伙。李家可是又是出兵勤王,又是捐输钱粮,为了大明朝廷,一个长子李华宇阵亡,一个长女李华梅中炮差点阵亡。当真要是有一天翻了脸,只怕朝中这些文武,便是想象当年晚唐时那些大臣一样,“此等自谓清流,宜投诸河,永为浊流。”、“宜为车毂”也是少不了的。

    “宜为车毂”,出自《资治通鉴卷二百六十五唐纪八十一》,朱温曾经和自己的幕僚及游客坐在大柳下,朱温自言自语地说:“这棵树应该做车毂。”大家都应。有几个游客起身回答说:“应该做车毂。”朱温勃然大怒,大声说:“书生们喜欢顺口玩弄别人,你们都是这一类的人!车毂必须用榆木制作,柳木岂能做!”他便对左右的人说:“还等什么!”左右数十人嚷嚷说“应该做车毂”的人,全部都被打死了。

    想想当年那些或是门第出身高贵华丽,或是科甲出身科举中第,在三省台阁,以名节自居,结果在朱温刀口下如同鸡犬一般被屠戮的那左仆射裴枢、新除清海军节度使独孤损、右仆射崔远、吏部尚书陆、工部尚书王溥、守太保致仕赵崇、兵部侍郎王赞等“衣冠清流”三十余人,然后被投进黄河,任凭着尸首在波涛之间载沉载浮“永为浊流”,以及以朋党之名被朱温尽数斩杀的那些晚唐文武大臣,林琨便慨然暗自长叹一声,“什么叫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此辈也算是饱读诗书典籍之人,却如此的为了一点私利,而将自己和全家送上一条绝路。死后还要背负骂名,当真是糊涂的紧!”

    不过,林大东家也是有一点想错了。这些人固然是身死族灭,一时声名狼藉。但是,架不住时间久了,就有那些不肖子孙,为了自己得位不正等等诸多原因,要市恩于天下来沽名钓誉,体现自己的合法性。于是,便和当年被开国之时打倒的那些人一拍即合勾搭成奸,为这些人平反昭雪,恢复名誉,发还财产。更有甚至甚至将当年刀枪相见的叛匪头目、遗老遗少、残渣余孽弄到朝中为官。这些人有了合法的身份地位财产之后,又岂能与你一条心?但是,这些事却不是这些不肖子孙该管的了,他们只管在世在位时这些人给我摇旗呐喊、歌功颂德、评功摆好,甚至是将本来不属于我的战功也移花接木、巧取豪夺的弄到我头上便可以了。以后的事,我死以后,只要子孙富贵,陵墓高大,哪管他洪水是不是滔天?!

    “殿下,在下从南京登舟时,见沿途奴贼各部兵马纷纷调动,大抵是以附逆贼兵各部为先导,以奴贼各旗兵马压阵,蚁附蜂拥,向着松江府而来,看看旗号,看看行军态势,似乎至少有数十万兵马,奴贼江南兵马大部,应该都压到殿下这边来了!倒也是不可不虑啊!”

    “林先生,你身具陶朱之才,又有苏秦张仪的手段,在下自然佩服得紧。不过,这兵家之事,先生却是外行了。”因为和林琨私交不错,李华宝也不会在言语上特意的注意什么,对林琨的提醒,有些不以为然。“清兵沿途虽然各种招降纳叛,各路贼子如蚁附膻一般从逆,一时倒也是气焰熏天。可是,这江南之地,又哪里有数十万兵马?先生在江中舟内,只怕是被这般贼子的虚设旗号给蒙蔽了。”

    “再有一点,江南之地河流密集,水网纵横,大军行军不易。某家从南京撤退时,便将大的河流之上桥梁尽数破坏,此辈行军时势必会为河流阻隔。先生远远的望去,自然是兵马众多,声势浩大了。”

    林琨嘴巴动了几下,也觉得李华宝讲得有道理。论起做生意来,他是此间高手。但是,说起打仗,治理地方,他便远远不如李家的这些子弟了。他面前这个二殿下,那也是在广西杀得各路土官尸骨无存,各处官寨化为灰烬的人物,提起李华宝的名声,在广西那也是能治小儿夜啼的。

    “先生,说起了做生意,父王临行时每每说起先生此番大功劳,常常为如何酬庸先生之功而发愁。每每与我等议事之余都为此事长吁短叹。”

    “些许微末之功,倒叫国公记挂,真真是惭愧得紧!”

    “后来,大姐与我商议,向父王进言,先生是商贾货殖之中的高手,不妨仍旧人尽其才的便是。”

    这个便是李华宝的翻云覆雨手段了。此事是施琅在家信之中向李华梅提出的建议,由李华梅向李守汉提议的。到了这里,却成了他的主倡了。自然,林琨也是明白这其中的奥秘,只管是没口子的向李华宝感谢。

    受用了一会林琨的感恩戴德,李华宝起身从旁边一口封闭牢固的柜子之中取出几份文书,递给了林琨。“林大东家,不,林大督办。这是父王亲笔签发的委任状。从此时起,你便是与我李家合伙在从木骨都束、麻林地、刺撒、祖法儿、竹步、慢八撒这一带,一直到更南方之地拓垦殖民的事务督办了。”

    果然,上好的绫锦裱褙的委任状上,是李守汉那一手撂胳膊踢腿丝毫不成章法架构的字。他的这手烂字,被一些善于逢迎上司的人吹捧为不拘一格,非常人所能为。但是,字虽然烂,可是写字的人却是挟风持雷的人物。在林琨看来,这份委任状便是皇帝的亲笔特旨也不过如此了。

    说是委任状其实也可以说是聘书、特许状。大概意思就是林琨和李家合伙,大家一起在北起木骨都束沿着麻林地、刺撒、祖法儿、竹步、慢八撒这一带海岸线一直向南,向内陆这块广大区域内经营拓殖事务。作为此事的督办,林琨享有可以招募土兵义勇,自行决定征伐招抚,委任州府以下建制官员的权利。但是,他也有配合徐洪祖的中野学校、南粤军水师等部门工作的义务。

    如果林琨此时脑子清楚的话,他就能很清楚的知道,这个商号,便是李家的东印度公司版本。只不过目的地和区域不是印度,而是东非海岸线一直向南,甚至没有说明具体到南方什么位置。这广大的地域,物产之丰富,财物之众多,令林琨有些手足无措了。

    他此时已经被幸福感打击的头昏脑涨,如在云雾之中了。

    “殿下,据属下所知,木骨都束不是五公子华宸在那里执掌吗?我若是去了,如何与五公子相处?”好在脑子里还有一丝清明,林琨想到了五公子李华宸。

    “五弟那边,你不要担心,父王已经有文书给他了。这是我和大姐写给他的家信。你也一并带过去。他看了之后自然会好生与你配合。”李华宝递给林琨两封不曾封口的书信,示意他不妨取出来看看言辞是否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

    林琨这时候还会有什么别的说法?他只是提出,要想办法调拨一些官员军官,到倭国、到榜葛喇,到缅甸,到天竺等地招募义勇(也就是雇佣兵!)

    “如今各处都在用兵,基层官吏本来就不够,又该上哪去给你找这些人手?”李华宝皱了皱眉头,照例的叫了一阵子的困难。

    “也罢!我向小虎叔求情,从他舰队那里抽调大小二十五艘船只水手给你。另外,从江南撤退到松江府的基层官吏,我调二十个县、五个州府的人与你。至于说陆营的军官和兵丁。。。。”

    说到这里,李华宝突然一阵坏笑。“我这里倒是有个合适的人。不知道你敢不敢用?”

    “殿下,是何人?”

    李华宝向林琨推荐的带队军官便是萧正淳。这位富家子弟出身的爷,从第九旅标统的职位上被调去到天方充当教官。可是不知道怎么地,这位相貌不凡的萧大少爷和雇主家的公主发生了超友谊的关系,而且还把种子播撒到了人家的肥沃土地里。气得那位他的便宜老丈人要对他进行荣誉谋杀。他也是见机得快,当即便带着这个公主连夜乘船逃了回来。如今正是以戴罪之身在家等着处分。

    “这个人,你敢用吗?不怕他的便宜老丈人找你的麻烦,敢用他的话,我就呈请父王拨给你一个团的兵马,再辅以若干火炮,你这督办便可以乘船出发了。”

    “这人倒也是个泼天也似胆子的好汉!属下思忖,往木骨都束等处去,蛮荒之地处处凶险。寻常的循规蹈矩的汉子未必能够干的了。他不就是有这个麻烦嘛?大不了我多备些礼物,到他岳父面前以国公爷的名义为他求亲。再多给些好处,这样一床锦被遮盖则个。他那岳父若是再不知好歹,说不得,属下便要行征伐招抚之事了!”林琨能够在风波万里之中从事人口进出口贸易,自然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言语间透着杀伐之气的狠辣!

    “好!果然某家没有看错人!”李华宝也是击掌赞叹不已!

    林琨领了相关的文书关防,到广州面见李守汉谢委。之后马不停蹄的领着萧正淳等人,先行往倭国招募义勇。仗着手中粮米布匹多,不消得月余便在倭国招募了一万六七千人。若不是担心船只装载不下,再来一万也是可以的!

    一番甘言厚币软硬兼施后,林琨帮助萧正淳解决了岳父,某个苏丹的面子问题。同时,两下里也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达成了协议。苏丹部下的骑兵,交给萧正淳一千二百骑,作为公主的陪嫁。同时,苏丹作为李家和林琨的贸易伙伴,在这一地区享有代理权。用人口、马匹,珠宝,黄金等来换取南中所出产的各种商品。一时间,极大欢喜自不待言。

    可是,这两个家伙带着一群如狼似虎的爪牙登上了东非大陆之后,以林琨那种专业人士的眼光,顿时有一种老鼠掉进了粮仓里的感觉!

    放眼望去个个都是腿极长背极其挺拔的女子,虽然说皮肤黑是黑了些,但是架不住皮肤摸上去手感好啊!

    于是,林琨与萧正淳便是在这块广袤的土地上过屠门而大嚼。

    数十年后,一个新的民族出现了这块土地上。

    这是后话,自不待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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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六章 李德润的吐槽

    朝阳刚刚升起,马路上就忙碌了起来,一辆辆满载砂石铁锹和人的马车,不停的四处游走。每当遇到一个大坑,马车就会立刻停下,马车上的人跳下来,然后车上的人扔下铁锹,再把砂石铲下来,底下的人则忙碌的把砂石填埋到坑里,然后在填埋的过程中混合以石灰,再用铁锹拍实,之后再用车上的木头夯锤夯实,夯实后,会有后面赶来的人驱赶着水牛骡马等牲畜,用巨大的石头碌碡将道路碾压平整。一切都是那么的有条不紊,就像从开天辟地以来一直如此一样。

    问题是,这一幕本该出现的时间不是明末,而是解放后。鲁迅有句话,叫世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就有了路,这就是建国之前多数道路的真实写照。因为维护遍及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领土的公路网,最低限度需要对基层强大到变态的控制和组织能力,才能保证一旦道路有了严重损坏,立刻就会有人去维修。

    这点,估计很多敲击键盘的人不会懂,但是李守汉可是非常的懂,因为他本人以前就干过相关的工作,对于这份辛苦是深有体会。(那些动不动就在穿越抗战时期拉起几十万武装到牙齿的机械化部队,各种吊打痛殴鬼子的大神们可以去死了!不要说你从哪里去弄那么的油料和技术保障人员,也不要说中国南方的水网地带不利于机械化部队和重装部队机动,就连华北等地,以解放前的道路情况,基本上卡车开出去就等着用驴拉出来吧!就连当时交通网络建设水平最好的东北地区,日本鬼子在这里苦心经营多年,算得上是构成了最为发达的交通网络。但是,这种水平的交通情况,在苏联红军眼里也是吐槽不断。啪!又一块板砖飞了过来。“胡说八道!我看了无数德军将领们写得回忆录,里面都是对那个红色帝国的破烂交通情况的各种吐槽不满和牢骚!要不是破烂的交通,恶劣的天气,我第三帝国早就阅兵莫斯科,饮马乌拉尔,四号坦克的履带碾过克里米亚了!”各位大神,您说的苏联道路交通情况不好,那也是要看跟谁比了。苏联怎么着也是一个欧洲的工业化国家,工业体系完整,能够自己制造各类工业设备和车辆。当年的中国可是一个纯粹的农业国,一个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农业社会。怎么比??)

    他更懂的,这样庞大的体系需要领导者,不过他可没有某韶山开挂者的本事,轻易拉起几十万的干部队伍,他只能学一下鬼子,在公路沿线组织护路队,招募当地的青壮参加,发给银元,提供工具,提供口粮,采购砂石石灰等建筑材料,分配土地房屋。甚至还规定,护路队的家属有个婚丧嫁娶盖新房之类的事,官府也给一些贺礼。在那个年月,这个待遇还是非常诱人的,于是,公路沿线的青壮纷纷参加,其中包括了两个人,刘佐和王文才。

    说起这两个人,就要联系前者谈过的奴变和佃变了。他们两个是赣南的人,那里自古以来就是土豪劣绅横行,按照开国领袖的说法,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既然你土豪劣绅横行不法,那敢于攻天杀帝的中国人民,自然也不会轻饶了他们。他们两个,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只不过一开始因为没有靠山,顶多也就是吓唬一下大户,吃两顿酒肉就完事的无赖。但是自从公路修到了他们家附近,他们顿时有云开雾散的感觉。哦,原来还可以这么搞。于是,他们把当年一起闹过奴变的弟兄们组织起来,一起参加了护路队,然后带着从护路队领来的武器,把自家的东家大院围得水泄不通,差点没把东家吓得当场去世。然后两人告诉东家,让他们必须立刻烧毁所有卖身契,还奴仆自由。烧掉所有的债务凭证,咱们按照政府颁布的利息标准重新签订借据,如果照着政府颁布的利率标准已经还清了的债务,那就立刻一笔勾销!同时立刻实行新政,田主财东们还要交出历年的积欠。但凡有一件事没被满足,护路队的兄弟会很愿意冲进大院让东家的女性亲属都满足一下,顺便再满足刘佐的一个个人小爱好,种萝卜。

    所谓种萝卜,就是把人大头冲下活埋,因为人一时半会死不了,所以腿还会动一会,特别的具有画面感,如果拍摄出来,不管是用浓烈对比的大红大绿大金色彩,还是最近刚刚流行起来的水墨效果,相信都能够比老谋子的任何一部片子票房大卖。当然,被以镜头画面过于那啥而被剪辑,甚至封禁也是说不定的,不过,要是那样的话,卖盗版的又会重出江湖了。

    一听到刘佐的警告,一般的田主财东家少不得吓得打开大门哭号求饶,说欢迎刘佐大人您满足我家的闺女,但是看在您快成为我女婿的份上,种萝卜还是免了吧。刘佐见他服软了,倒是也没大肆烧杀淫掠一番,只是让他交出了一些钱财,兑现了之前的承诺,就走了。但是此事却引起了滔天巨浪,既然有带头的,那饱受官绅欺辱的赣南人民当然是有样学样。官绅手下的文人不敢明着反抗,只好暗地里说,什么狗屁护路队,这就是土匪队,专门抢劫良民。可惜他们忘了,他们袒护的那帮人,都已经土匪两千年了,也没见他们有啥不满。说到底,土匪不土匪是小事,土匪抢的东西有没有他们一份,那才是大事。要知道,土匪背后没有财东支持豢养,能够成得了事才怪?!要知道,现在全世界都明白,最大的支持豢养恐怖分子的,哦不是,是养小鬼的,就是美丽家的刺啊等部门啊!

    一番辛苦工作之后,这段路上的坑已经被填埋的差不多了,一条颇为平整宽阔的通衢大路已经出现了初型。于是刘佐和王文才招呼手下的弟兄们都休息一会,他们两个则做到一起,刘佐从背包里掏出一个钢制酒壶,又将随身携带的两个喝水杯子用泉水简单的漂洗了几下,变戏法似的从背包里取出一些花生米和几份腊味肉食,随手将桐油雨披铺在较为平展的地面上,便与王文才一道喝了起来。三杯酒下肚之后,刘佐突然感慨的说了一句:“我说文才老庚,你说要是没有李先生,咱们坟头的草是不是都该挺高了?”

    王文才一听放下了酒杯,也感慨的说:“谁说不是呢,要是没有李先生,咱们两个现在别说喝酒,纸灰都没有啊。对了,你说为啥都是读书人,李先生跟陈秀才还有周师爷的差距,咋就那么大呢?”

    看到这估计很多人迷糊了,这都说的啥啊。什么李先生周师爷陈秀才的?其实很简单,他们口中的李先生,便是前面出现过的李德润。而陈周二人,也是在这赣南地面上的南中官员。刘王二人因为对李德润颇为尊敬,故而始终都称呼他为李先生,而其他几位,则是称呼官称,甚至是颇有几分贬义的“秀才”之名。之前李守汉兵强马壮,所以不止刘佐王文才归附,很多官绅地主也纷纷归附,其中包括一个有名的大地主,叫常凯胜。其实此人也算不上什么大地主,顶多是撑着一个豪绅地主的空架势罢了。当年家里做官,颇为攒下了一些家当,乡下有不少的田地山林,城里还有盐号。只可惜,当年见机的慢,没有抢到南中精盐的经销权,结果,原本日进斗金的盐号被南中精盐打得奄奄一息,从此家道便开始败落。此人平日里一向以无赖投机出名,吃喝嫖赌颇为精通。所以一看见李守汉声势浩大,就把自己家里的长工、佃户拉了出来,然后也要参加护路队,并且表示愿意坚决执行新政,还要加倍。新政说要减租减息,这不够,我不要租息,就当是乐善好施。而且对于其他抗拒新政的官绅,他主动出兵打击,甚至动辄族灭。他的表现,比那些从河静时期就跟随李守汉的从龙老人们还要忠诚三倍以上!因此,一开始他被相当的看重,官职也不断提升,一切似乎都非常的完美。

    但是自从李华宇战死之后,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改变了,虽然没有明显的背叛行为,但是小动作不断。根据李守汉的要求,任何护路队,不管归谁指挥,一定要安排一定比例的南中干部和值得信赖的受训人员,常凯胜也不例外。但是有一天,他居然提出南中安排到他护路队的干部和人员意图杀他,还说自己发现了他们意图不轨的武器仓库。因此他提出这些人退出自己的护路队,同时以后不要再往他这里派人。因为他有一些证据,所以上级主管此事的新直道督办吕学志就犹豫了起来,而他手下的幕僚也发生了争执,刘佐说陈秀才主张退出,因为常凯胜一贯表现良好,不应该闹翻。周师爷则主张给更多的好处,比如说让他管理更多的人,管辖更大的区域,拨给他更多的武器和钱粮来安抚常凯胜。只有李先生一拍桌子说,“还反了他了,这里是主公的地盘,主公看着咱们呢,咱们要是退让了,让主公怎么看咱们。我们连一个区区的小流氓都要退让,现在我们推出护路队,将来我们还要退到哪里?是不是哪天他家女人在菜市场和谁吵了嘴受了欺负,我们就要退到广东甚至是南中去?”

    在李先生的力主之下,根据以往南粤军对类似事情的处理手段,加上考虑到李守汉可能的态度,吕学志作为一个主管官员决定立刻动员手里能调动的力量镇压常凯胜。由于刘佐王文才表现优异忠心可靠,所以下令他们两人带着被官绅痛骂为绝户队的武装前去平息常凯胜这边的风波。

    大兵压境之下,常凯胜见事不妙,立刻声称这是误会,宣布继续接受领导,不在要求南中干部人员撤出,同时赔礼道歉。因为常凯胜的行为还没造成严重后果,所以吕督办也就接受了。但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常凯胜见不能赶走护路队的南中干部人员,就开始清理自己的庄丁,宣布只要有人参加了南中直辖的护路队,那就不许再在自己的庄丁队里任职,理由是一心不可二用。这事别人没当回事,但是刘佐王文才确认为事情不对,于是就联系了李先生,问他怎么看。李先生听完他们的汇报之后,立刻给吕督办做了汇报,并且说,此事不简单,所谓攘外必先安内,我认为常凯胜这是要先排除异己,绝对不能让他如愿。因为有上次的事情,所以吕督办再次同意了他的意见,最终,常凯胜一个人也没开除掉,一切照旧。

    就这样又平静的一段时间,但是随着清军南下和南京党争加剧,常凯胜又开始蠢蠢欲动。这一次,李先生跟督办大人吕学志要了一个授权,那就是如果常凯胜有武力造反的现实,刘佐王文才可以立即镇压,吕督办虽然同意了,但是却很疑惑,他说:“李先生,我不是不信你,但是这常凯胜真的有那么大的胆子?”李先生则一笑道:“常凯胜这个人,泼皮无赖破落户出身,最习惯的做法,就是孤注一掷求富贵。现在清军南下,南京纷乱,我看他是要坐不住。现在刘佐袁文才就在他身边,但是武器人员都比他少,他若是骤然发难,而刘佐王文才又没什么准备,就必然吃大亏。到时候他再说这些一些乡村流氓袭击护路队,然后他再假惺惺的花些钱财安抚,就有可能瞒天过海。”结果他这话刚一出口,当即便在会上就遭遇了围攻。陈秀才立刻反驳说:“我看你这出发点本身就有问题,咱们应该安抚的人多力量大的一方,刘佐王文才不是当地大户,不过是一群客家人里的穷汉,根基不稳不说,各处对他们的评价都不好,有人在我这里告状说他们就是一群痞子恶棍。我们不去争取根基稳力量大的,却去支持他们,岂不是舍本逐末?依然看上次常凯胜让他们交出武器归他指挥我们就该同意,反正他们也没有多少武器,交不交不都一样,我们反对还得罪了常凯胜。”

    周师爷倒是没反对李先生,但是他认为常凯胜骤然生变可能性不大,因为不管常凯胜在怎么如何,贸然就拿命去赌,这不合逻辑。李先生面对他们的质疑,只是笑着看着吕学志说:“一百条火铳,对您来说只是写一张纸条的事,先给刘佐王文才,如果用得上最好,用不上,我再让他们还给您。”吕督办最终同意,并且还多给了两百条火铳,理由是,这是对您两次预言正确的奖励。

    结果,四月十二日那一天,常凯胜果然骤然发难,借口刘佐王文才的手下强奸民女,让手下装扮成附近的村民,拎着短刀斧头和木棒就去冲击刘佐袁文才的驻地。只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还没接近驻地,刘佐王文才三百条火铳就一起开火,顿时揍得他们连滚带爬。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手持梭镖大刀的护路队就冲了上来,二话不说就是一顿砍杀,吓得这些庄丁都忘了来的目的,连忙高呼误会,我们是常凯胜的手下。刘佐王文才哪管这些,只要不投降的一律格杀勿论。等解决了这些人,刘佐王文才让投降的庄丁引路,直接攻打常凯胜的大院,常凯胜抵抗了一番,最初还是挡住了刘佐王文才的攻势。然而,因为有了他谋反的证据,李先生已经说服了上级,把大炮拉了过来,在大炮的轰击下,一切抵抗都是徒劳的。最终,刘佐王文才俘虏了常凯胜,然后按照刘佐的个人习惯,把常凯胜种了萝卜,常凯胜的小老婆也被王文才收入了后宫。只不过很快王文才就把她专卖了,因为她太矫情,说是皮肤不好,所以只能穿绸缎衣服,穿了别的材质的衣服就会浑身起疙瘩。王文才表示这样的败家娘们自己可养不起,谁爱养谁养去吧。

    平息了这场风波,吕学志作为有功之人,被李守汉提拔了一级,并且将赣南的经验发给全军参照执行。而刘佐王文才二人,也是得到了彩头,被提拔成了整个赣南地区的道路维护队头目。

    王文才喝了一口酒,对着刘佐笑了笑:“早就跟你说,要你好好的读点书,多认识几个字。你看,当初你只管到处的种萝卜,不肯多认识几个字。现在先生想给你写信,都担心你看不懂!”

    “怎么,李先生给你写信了?”

    “这个自然!刘老庚,我怎么着也是在族学里念了几年书的人!”说着,王文才从怀里取出一个皮护书,从里面极为小心的取出了一封信。

    “李先生前天的信!他现在算是春风得意!又娶了永新的美女贺桂圆,又跟了大驸马施琅做事!听送信的人说,施大人对李先生颇为倚重,军政大事都要和李先生商量之后再做裁夺。”

    “要是这么说,咱们这些人也有面子啊!”刘佐的小眼睛兴奋的有些发红。

    可是,李德润的信里,却是向两个老朋友大倒苦水。

    “要不是没法拒绝,我真想立刻回去,给施琅当幕僚整天忙的焦头烂额,哪像在筑路队,我天天山泉水喝着,大肥鱼大肥肉的吃着,还可以到处旅游。优哉游哉的,哪像现在,每天累得贼死!”

第七百五十七章 洪承畴的担忧。

    镇江。

    洪承畴因为要办理同新任平南大将军郡王勒克德浑的交接,又要为他介绍江南各处的风土人情,军政事务,所以,比多铎渡江北上差不多晚了十天。

    渡过长江后,天色已晚,他的船队便停泊在江北,准备天明后再行北上,沿着运河回北京。

    洪大学士的临时行辕,便设在了著名的金山寺。

    此时还不是百余年后的大清,洪承畴也不是高宗弘历,而此地也没有一群善于揣测上意的扬州盐商,自然也不会有高僧来同洪大学士斗机锋,说什么江中只有两艘船,一艘为名,一艘为利的废话。

    顺便说一句,此时的扬州盐商,已经快成了一个历史名词。经过了数十年南中盐业的大肆攻城略地,原本盐商们称为“引岸”的销售范围,早已被物美价廉的南中精盐打得溃不成军,盐商们的日子也是风雨飘摇。像江春这种见识得早的盐商,改弦更张的快,趁机称为南中盐业的代理商、分销商,在这个浪潮中大发横财之外,大多数的盐商已经陷入了没落,但是又要撑着场面的窘迫状态。

    不久之前扬州镇江等地又是被明军、清军的同一拨人洗劫了两次,更是残破得很。不要说没有盐商来办差接待上官,便是洪大学士的晚饭,也不过就是一顿素斋。洪承畴的随行材官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准备进城去买些镇江有名的肴肉来为大人佐餐,却被洪承畴厉声喝止。

    “我们住在这佛门清净之地,已经是给各位大和尚们添了不少的麻烦了。如何还能在这里擅动荤酒?!不可造次!下去!”

    于是,洪大学士便在一盏油灯下用过了自己简单的一顿晚饭。之后,更是命人打着灯笼来寻方丈。

    “大和尚,下官奉圣旨路过贵宝刹,多有叨扰了。来人,取缘簿来!”

    缘簿,便是寺庙化缘的账本,也可以等同于拉赞助的捐款目录。现在的很多新修建或者是重修的庙宇里也有类似善男信女们捐款若干的石碑纪念墙等物。缘簿这种东西,历代都有剥开画皮的段子,比如说有这样的笑话,“和尚做功德回,遇虎,惧甚,以饶钹一片击之。复至,再投一片,亦如之。乃以经卷掠去,虎急走归穴。穴中母虎问故,答曰:“适遇一和尚无礼,只扰得他两片薄脆,就掠一本缘薄过来,不得不跑。”听听,缘簿让山里吃人的老虎都害怕!

    见这位权倾东南的洪大人要为金山寺布施,慌得方丈忙不迭的命知客僧取了一本装饰精美的簿子过来,“大人请。”

    “学生洪承畴捐助贵宝刹香油钱一千元,并有妆点佛相珠宝金叶若干。”洪承畴很是大气的在簿子上挥毫,笔走龙蛇写下了自己的捐款数目。

    “大人虔诚礼佛,定能早证三宝三菩提。”方丈见了如此大的手笔,虽然说出家人不爱财,那也是多多益善,少不得要口吐莲花的夸奖几句。

    洪承畴随意翻动着这本缘簿,却不经意间看到前面几页上,一行歪七扭八不成体统的烂字。“信女傲蕾一兰捐助香油钱二千元,并有黄金二百两,红蓝宝石、象牙、金叶若干,红竹石念珠四串供奉佛前。并布施全寺上下僧众人等四季衣料一套,祈求佛祖赐我家夫君诸事顺利,子孙广大。”

    见洪大人看到了这一页,方丈饶是精修佛法却也是未免有些慌乱。

    “大人,这是年前梁国公七夫人到鄙寺烧香,为梁国公祈福,为她自己求子。”方丈有些口吃了。谁都知道,眼前这位洪大学士同梁国公全家那是冰火不同炉的两个死对头阵营。

    “下官同李卫儒也是多年旧交,大和尚不必惊慌。想不到,李卫儒手面之阔绰,便是内宅之中也是如此大的手笔啊!”洪承畴轻轻的将话揭了过去,但是,精明的知客僧却从话里隐约的闻到了一丝酸溜溜的醋味。本来嘛!你一个大学士,又是什么招抚使,却只捐了一千元银元,人家七夫人,出手便是两千银元,更有红蓝宝石象牙等等的。更不要说,便是庙里干粗活的那些小沙弥,火工道人都有一身四季衣服的布施。

    “这位李卫儒的七夫人,目前还是膝下无子吗?”洪承畴顺口问了一句,如果能够从方丈口中探知一二李守汉家中的内幕,倒也是意外之收获。李华宇死后,南粤军最有力最合法的继承人便没有了。若是能够通过什么手段挑动得南粤军之中为了继承人的大位而引起内斗,那对于清军来说可是天大的喜事。

    “大人有所不知,这位七夫人虽然身为化外之人,却也是天真烂漫,如同浑金璞玉一般的人物。她自己膝下已经育有一子,她是为了梁国公内宅之中的诸位,哦,姨太太们求子的。”

    这倒是奇了!洪承畴身边的亲随们不由得顿起好奇之心。历来,宫闱之中,深宅大院之内,女人们都盼着自己的儿子能够成为家中唯一的男丁,好继承家业。为达到这样的目的,女人们各种各样的手段层出不穷。可是这位七夫人却是反其道而行之,大肆昭彰的为内宅之中其他女人求子,这是昏了头还是故作姿态?

    “大人有所不知,小僧说这位七夫人是化外之人,也是有所指的。她本身据说是极北苦寒之地的某个部族的公主,被送到梁国公府中和亲的。自然见识与我中原女子不同了。”

    “原来如此!”洪承畴暗自叫了一声苦也!从方丈的只言片语之中,他迅速的梳理清楚了一条脉络线索。“原来,索伦部的蛮子,之所以能够几乎一夜之间便成为甲仗兵器犀利精良程度与我八旗大军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原因,除了与南中商人进行往来贸易之外,更多的只怕便是这位七夫人的手段了!”

    洪承畴是经历了黄太吉北上征伐索伦部,获得了大胜之后却不幸大腿上中了一火铳,结果,辗转挣扎了良久,最后仍然是死于壮年。“想来,索伦蛮子之所以能够开展与南中的贸易,大半功劳也是来自于这位七夫人。”

    索伦各部,向来以出敢战敢死之士闻名辽东。便是八旗满洲之中,也有不少出自索伦部的战士来充当死兵。这些人,是八旗满洲弹压八旗蒙古,威慑八旗汉军,镇压新降兵马的一柄利剑,一柄大锤。可是,眼下这柄利剑,成为了李守汉顶在了大清龙兴之地的匕首了!

    八旗兵马大举入关之后,辽东之地便是空虚得紧,已经渐渐恢复了元气的索伦各部,在博穆博果尔的率领下,在两个警备旅兵马为他们提供训练、装备,同时给他们提供火炮支援,为他们充当靠山的情况下,开始向南,向西两个方向频繁出击。

    南下,便是袭扰、侵掠清军在辽东的各处城镇,袭击科尔沁的蒙古四十九旗部族。一切都像是清军当年在辽东、在关内的翻版,抢走生活物资,掠夺人口,牵走牛马骆驼,烧毁帐篷和草场。

    西进,矛头则是直指当初没有攻下的那些罗刹人建立的城寨!虽然比起清军八旗各部近乎严苛的军纪来,索伦部兵马还能配得上“乌合之众”这四个字的评语,但是,装备了南中制造的八旗版式的兵器,并有少量火铳在手里的索伦部,战斗力已经不比当年了。

    何况,在出兵对战八旗兵马,攻打罗刹人的城寨,每每都有南粤军的兵马和教官随行压阵督战。“那一队兵马不听号令,该部兵马及其所属部族当即取消贸易资格!”不但你所获得的战功人头不作数了,便是你所在的部族也要跟着倒霉。在接近北极圈的冰天雪地里,索伦各部这些年已经享受到了同南中贸易的好处,甜头吃惯了嘴,再回头去吃苦头自然是受不了的。也确实有几队兵马,不听号令,该进攻时不进攻,不该出击的时候一声嗥叫便策马冲了出去。结果,斩获的人头鲜血尚未凝固,部族取消贸易资格,个人的军功首级无效的处罚决定便以通告全军。结果,部族在严寒之中挣扎了半个冬天,部众逃散,归附其他部族。有了这样的前车之鉴,又有哪个人胆敢自恃勇力过人,不服从军中号令?

    渐渐的,随着军纪号令在各部兵马之中的树立,罗刹人的城寨便在南粤军的八磅炮和臼炮火箭的轰击下,一个个的被拔掉。每当一个罗刹人的城寨在地图上换了旗帜,便标志着至少数百里的猎场、草场在南粤军的控制之下。

    洪大学士虽然不知道向西驱逐罗刹人的意义是什么,但是,索伦部兵马不断的小规模出击,以小群多路的方式对清军辽东的老窝进行小刀子割肉放血式的攻击,这些事,他总是能够在隔三差五的军情密报当中看到一些。

    “虽然不是什么心腹大患,也谈不上肢体之疾,但也不可以掉以轻心。”这是他给辽东北部军事态势在心中下的一点评语。但是,也一时找不到该如何对付这些索伦兵马。他们不像明军那样一触即溃望风千里,甚至是马前迎降,也不像南粤军那样,以堂堂之阵正正之旗来和你迎面硬碰硬的来。倒是有几分像当年的农民军各部,每每以走治敌。攻破了一座城镇之后,便将这座城镇洗劫一空。他们比当年八旗兵马入关劫掠时更加的不挑食。当他们满载而归心满意足的回到黑龙江之后,清军官员将领回到被焚掠一空的城寨时,又气又恨的发现,便是建造房屋时的铁钉,都被这些索伦蛮子很仔细的从木头上拔了下来,集中起来带走了。

    “长此以往下去,与梁国公本部主力对峙于长江,又被李少夫人牵制于鲁南山区,辽东龙兴之地则是被索伦部频繁袭扰。师老兵疲,粮饷、士气,都不归属于我。到那时,我大清必败!”

    回到了自己下榻的禅房之中,洪承畴一时烦闷的睡不着,便从行囊之中取出地图来,在蜡烛下对着地图,翻开了自己的笔记,在地图上一一的寻找着那些在军报上出现的地名。

    一旦他将笔记中的地名在地图上一一找到,并且用朱砂标注出来,不知不觉间汗水将内衣湿透。已经是初秋的天气,外面稀稀疏疏的飘着几点细雨,他居然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地图上,湖广、江西等处,松江府,闽浙交界一带,尽数是南粤军控制的地盘,而向南的福建、两广,更是南粤军根深蒂固的所在。

    一条长江,在上海县,在吴淞口,就像是两柄大锁一样,将长江牢牢锁住。如果不是勒克德浑就任之后下了狠心要将据守松江府的南粤军赶下大海,只怕南粤军水师的炮船便逆流而上,在这镇江扬州南京一带江面上往来游弋,切断长江与运河的水路交通。要是那样,洪大学士,多铎王爷北上回京,要么是大队兵马护送,要么就是偷偷摸摸的渡过长江!

    而在长江出海口不远处,耽罗岛,同样是南粤军水师的锚地。不但驻守着大批炮船,威胁着吴越齐鲁等地沿海。更是南粤军物资转运的一个重要所在。北上支撑鹿玛红山东兵马的粮饷物资,是从这里转运。从黑龙江流域千里而来的皮毛东珠生金人参,还有不少的马匹,也是要在这里上岸放养繁殖。更加要命的事,这里不但可以向北向南转运物资,而且,向东,更是要命!

    东面不远处,就是大清的属国朝鲜。若是水师统领张小虎那个积年的海盗一时兴起,率领水师扑向朝鲜。以朝鲜兵马那种孱弱腐朽,如何能够抵挡得住如狼似虎的南粤军水师?到那时,朝鲜有事,大清救是不救?!

    坐视朝鲜被南粤军攻破?那大清的脸面往哪里放?可是,若是不救朝鲜,任凭着朝鲜像当年被清军攻破而坐视不管的话,非但是大清在蒙古各部,乌斯藏等外藩面前失了面子,便是在军事上,南粤军便将大炮直接架到了辽阳城下了!

    可若是救朝鲜,兵马要去多少?从何处抽调?粮草怎么筹划,军饷哪里去找?兵马去得少了,无疑是给以逸待劳的南粤军送肉,去得多了,则是要影响中原各处战场。更何况,军饷军粮如何筹措?

    不知不觉的蜡烛渐渐的燃烧得有蜡油滴下。一滴蜡油落在了洪承畴的手上,烫得神游天外的他猛然清醒过来。

    “大清果然是气运所在,祖宗保佑!饶是李守汉颇为善用水师,却也一时忘记了朝鲜的用处!眼下,还是先寄希望于安亲王岳乐能够将西贼张献忠的几个孽子帮凶尽数的赶出四川,我军占据上游,便可渐次夺回主动。”

    张献忠死后,清军和四川的各股地方武装,在对大西军的军事行动上,取得了默契,步调一致。渐渐的将已经恢复了本来姓氏的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等四养子和马元利白文选等人的部队压缩到了川南。只要再向前一步,清军便可以将大西军余下的这十几万人驱赶到云南境内。

    云南,更是地广人稀山多地少粮食难以自给的地方。孙可望等人到了这里,便更是一步迈进了绝地。与原大顺军联为一气的可能性被打掉了不说,自家的生存都会受到影响。

    “哎!先易后难!”想到了此处,洪承畴便唤醒了一旁打盹的书童(?)命他铺纸研磨,挑亮灯火,他要给远在四川的安亲王岳乐写信,请他务必要尽快的把孙可望等人驱赶进云南!

    “一俟西贼残部入了云南,天时则瘴气虫蚁,地利则山峦叠嶂,人和则蛮夷,则沐家,都是西贼之敌。到那时,不必我大军进剿,此三样便可灭杀西贼泰半!”

    “王爷以据守上游,高屋建瓴之势,沛然而出三峡东下,则荆襄,则武昌,则江西,一路可定!”

    一封书信写好,签名花押用印,命人以火漆封好,连夜快马往四川呈递给安亲王岳乐。

    上游的事,洪承畴觉得以安亲王岳乐的才干本事,将孙可望等人赶进云南去和沐王府的沐天波,和云南的天气地理做斗争,应该是信手拈来的事。

    而眼前,如何击破南粤军对长江水运的威胁,进而想办法打断南粤军的这条补给线,洪承畴搔着剃得光秃秃的脑袋,搜索枯肠也一时想不出办法。

    “唉!”他长叹一声,“也许,平南大将军的做法是对的。攻破了松江府,将南粤军驱逐下东海,则长江水路可为我用。”

    他远远的眺望着东方,那里仍旧是乌云密布,一场秋雨正在酝酿之中。

    “希望平南大将军此番作战,能够顺利攻取松江府,一战而定江南!”

第七百五十八章 彼攻我守(一)

    细密的秋雨,像一根看不见的小皮鞭一样,抽打在站在南京宫城外人们的身上脸上,雨水透过甲胄的缝隙,侵得人一阵阵的湿冷。江南的秋天来了。

    虽然雨水弄得人们极为难受、煎熬,但是,站在几面织金龙纛下的二千余名八旗兵丁却依旧是钢浇铁铸一般站立在那里。他们个个身披重甲,手执长枪大斧,背上或是背着火铳,橙色的牛皮子药盒子被小心翼翼的护在雨水接触不到的地方;或是背着马弓和步弓,腰间的箭囊里满是狼牙羽箭。这二千余人或是白甲兵,或是巴牙喇兵,乃是平南大将军勒克德浑和贝勒博洛麾下这几十万人马当中最为核心精锐的部分,自然要做出全军表率的样儿,也好给旁边那些降兵将士们看看,让他们对八旗劲旅深怀敬畏。

    在巴牙喇兵的后面,一字排开了十二门八磅炮,炮手们早已将火炮安放到位。只待着长官们一声令下,便可以将装填了火药的重炮施放出巨大的声响,以壮军威。

    “大将军,以奴才看,还是奴才去打松江府,平定李华宝。杭州可以派额驸图尔格领军马前往。您乃是我大清的平南大将军,不可以轻动。”出征仪式之前,博洛还是在做最后的努力,试图让平南大将军勒克德浑镇守刚刚投降不久的南京城,由他去攻打驻守松江府控制着长江水道的李华宝所部。另有额驸图尔格领人马去增援杭州,对付从江西方向攻来的施琅所部。大清的额驸对阵南粤军的驸马,这才是兵对兵将对将的打法。

    可是,勒克德浑却是依旧固执己见。“正因为本王是大清的平南大将军,才要亲自领兵马往松江府去。不把松江府这颗钉子拔下来,大清的东南半壁就休想有半日安宁。长江水运,运河漕运,还有山东等地,不能有安定之日!”

    见勒克德浑执意如此,而且说得义正辞严,博洛也是一时无语。只得是悄悄唤过勒克德浑的巴牙喇纛章京,命他务必要护卫大将军的周全。

    勒克德浑的算盘也是打得很精细,眼下,洪承畴和多铎都已经离开江南北上,江南但凡有一点一滴的胜利,功劳都是他这个平南大将军的。眼下,江南各地的秋粮已经开始征收,府库充实,他最起码有半年以上不必担心粮饷。在他看来,半年,最大三个月,在入冬之前,利用这江南连绵不断的秋雨气候,南粤军火器不好发挥作用的天时,他就可以平定江南,把李华宝赶到东洋大海里去喝水。然后,用在松江缴获的粮草军饷器械掉过头来对付没有了长江水运补给便利的施琅所部,那些李闯余孽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么?没有了上海的粮草军饷接济,盘踞山东、登莱的鹿玛红所部也不过是一群孤魂野鬼罢了,挡得住大清兵马的雷霆一击吗?!到那时,自己头上的这个郡王帽子,说不定便可以换个更大一号的,甚至是世袭罔替的****爷也说不定。最好是能够在八旗满洲当中弄个旗主来当当,那才是不负平生!

    “鸣炮!祭旗!”

    十二门八磅炮在炮手的操作下,从炮口向外喷吐着浓烟和一闪即逝的火焰,在隆隆作响的炮声中,有人抬上了猪牛羊三牲和干鲜果品的祭品。更有数十名南粤军俘虏,被绳捆索绑着押到了队列前。

    “你们这群蛮子,不识天命,抗拒天兵,一会便拿你们的脑袋祭旗,然后,再去抄了你们的松江府巢穴!”一个李成栋手下的绿营军官半是讨好半是认真的对着蹒跚而来的这些俘虏们喝骂着。

    “呸!”为首的俘虏听到了这话,朝他这边吐了一口带着血水的唾沫。“老子们虽然不幸被俘,那也是在战场上打到了最后一刻,力竭被擒。在老子手下,你们这些剃了头的,死了何止几十个!老子早就赚大发了!至于说你们,等着瞧!我家主公也有一句话经常说,别看今天闹得欢,小心将来拉清单!”

    “这些人也算得上都是好汉。跟下面的奴才说一句,待会动手的时候,手底下利索点,别让他们受罪。”负责今天这场出征仪式的图尔格,悄悄的交代给身边的心腹家奴,让他去布置给那些刽子手们。

    数十柄大刀举起,落下。秋雨中数十道血箭飞起,片刻之后便被雨水冲刷得到处都是。

    第二轮炮声响起,平南大将军勒克德浑的帅旗在前,征南大将军博洛的帅旗在后,梅勒额真珠玛喇和和托、固山额真图赖、图尔格、阿济格、尼堪、努山、梅勒额真卓布泰的织金龙纛,以及李成栋等诸多降将的认旗,旗帜如林,浩浩荡荡的出了南京,一路向东,往松江府而来。一路向南,准备进苏州援助杭州。

    一时间,江南大地,被这数十万人马填塞的满满当当,到处都是兵马,到处都是旗帜。河道、官道,乡村小路,无一处不是人喊马嘶,城镇,乡村,无一处不是鸡飞狗跳,哭喊连天。

    “清狗当真动了?”

    刚刚在万年县的县衙之中安顿下来的施琅,颇为惊喜的接到了前锋斥候送来的最新军报。万年县和铅山、玉山等地一样,都隶属于江西承宣布政使司。只不过,此时还不是上饶市,而是广信府。与浙江的衢州府相邻。

    施琅这几万人马,以他的本部警备十二旅和四个水师陆营大营为骨干,辅助以大顺军兵马编成的四个镇,便驻扎在这浙赣边境的广信府,随时准备越过边境,进入衢州府,向杭州府前进。

    在施琅看来,博洛所部这十几万人的敌情变化,不但不能给他进攻杭州的战役计划制造困难,反而是从另外一个角度帮助他来完成攻取杭州的任务。

    “杭州府的清军不过数万人,分守各地,凭城固守少不得咱们要一个个堡垒的硬啃过去。如今这位大将军博洛领着十几万人来了,原来的驻防计划都要调整。而且新来的部队不熟悉地形,不熟悉工事,新老部队彼此之间配合都要成问题,这不是给咱们帮手是什么?!”

    施琅这番话,得到了在场所有将领军官们的赞同。他们都是一路从南到北从北到南杀出来的,或是跟着李守汉从河静起家,一路平定了不知道多少乱七八糟的土司苏丹,也曾经无数次的冒着炮子弹丸冲锋拔寨。或是随同李自成罗汝才转战南北十余年,经历了无数次的对战冲杀,从刀枪丛里百战余生。对于战场形势的把握都是熟悉得像自家炕头一样。

    “不过,毕竟敌军增加了十几万人,我们要把这十几万人当病猫看,但是,要把病猫当成老虎打。”说这话的,正是眼下施琅的智囊灵魂人物李德润。

    虽然说李德润在给刘佐原文才的信里各种吐槽抱怨,抱怨在施琅这里的工作任务繁重,但是,也未免有些口不应心。对于他,施琅做到了充分信任,充分放权。因为,李家对子弟的教育从来就是要善于听取别人的意见,哪怕是个身份地位卑微的人。按照李守汉在家中对子弟们的话来说,“谁又比谁傻多少呢?你又不是千手千眼观音,没有无上智慧,肯定有看不到想不到的,那怎么办,想办法让别人替你看到想到做到!”

    施琅对李德润,对他部队里的参谋处,基本上就做到了这一点。他无数次的对由大顺军改编过来的罗虎等人提示到,“我施琅的命令,你们可以质疑,但是,参谋处和李先生的命令,你们必须听,要不折不扣的执行!有什么问题,可以一边执行一边反映,但是不能不执行!”

    所以,李德润这段时间的心情颇为舒畅。此时,九尺多高身材的他,满脸都是笑容。

    “好了。也不要多想了,横竖这十几万清狗来了,怎么着都要打,就看咱们怎么打了!老路,晚上咱们吃什么?”李德润算得上是才气纵横,文采斐然的人物。但是,对于饮食之道却不是很讲究。甚至在施琅看来颇为粗糙。别的读书人都是所谓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讲究什么美食美器。少不得吃饭时还要有人吹拉弹唱歌舞助兴。

    但是这位李先生,却是另外一种样子。“菜不要做得很细,有肉就可以,一定要大块的!然后多放辣椒!鱼也一样,多给我放辣子,越多越好!”至于说别的读书人讲究的诗酒风流,他也敬谢不敏,以他的酒量喝一杯酒脸就变得通红。所以,但凡是有庆功、聚餐之类的活动,别人喝得酒酣耳热,咱们这位李先生却是只管大肉块子就辣椒,吃得不亦说乎。

    曾经郝摇旗对他这个作风颇为不满,在欢送家眷南下广州的酒宴上,端着酒碗来半是挑衅半是调侃的同李德润要干上三碗。结果李德润提出了一个折中的解决方案,“郝统制喝一碗酒,我吃一块肉,您喝多少碗酒,我吃多少块肉。”郝摇旗看着桌上大盆里那堆积得小山也似的大肉块子,每一块没有三两也差不少,当即便点头答应,“想来你也吃不了这许多的肉!”

    不料,素来以酒量宏巨而著名的郝摇旗,却在这件事上走了眼。他连着干了三碗酒,李德润也慢条斯理的就着辣椒吃了三大块肉,还有些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上的油花。

    “再来!”郝摇旗发了性子,又命人搬来了一坛子酒,便与李德润面对面的对饮起来。结果,那一次,郝摇旗喝了二十余碗酒,喝得眼前直冒金星,不省人事,整个人噗通一声从桌子上栽倒在地,被四个亲兵抬回去足足的睡了三天才清醒了过来。而李德润,从此在军中便是一战成名,再也没有人敢同他赌赛喝酒了。

    施琅也为这件事专门下令,“饮酒本为庆祝,乃是助兴之事。但是如果为了饮酒而误事伤身,那就有军法处来照顾尔等!以后,军中禁止酗酒!禁止与李德润赌赛饮酒!”

    被李德润唤做老路的,是施琅手下的大司务,也是从福建时起便一直跟着他的老人了,资历和忠心都没问题,但是,此人却上不得战场,每次一上战争便是两条腿哆嗦得筛糠一般。但是,在营中办理庶务却是井井有条的一把好手。施琅也是因材施用,便令他在身边当个大司务,管着些饮食采办之类的庶务。

    老路对这位李先生的饮食习惯也是充分的了解,当即便笑了笑:“李先生,咱们晚上有腊狗腿,我让厨房把狗腿撕成肉丝,用咱们从南边带来的干辣椒和大蒜片、青菜爆炒,香得很!另外,咱们现在到了这广信府,与金华府不远了。这金华可是出产的火腿天下驰名!统领大人早就吩咐了,一定要让李先生和各位将军好好的尝尝,我让小的们用几条火腿对付了一桌席面,什么炖火腿,蒸火腿,金银蹄、火腿鸽子汤、蜜汁上方,火腿烩鱼头,晚上便是各种火腿的菜式了。”

    “就这个了?”李德润有些不屑,他的脾气,对于为那些读书人所推崇的各色事物,向来都是鄙视的多,赞赏的少。

    “李先生,您莫急。这金华的火腿有名,那还是因为当地出产的‘两头乌’猪好。别的不说,单单就是这五花肉,一般肉猪的五花肉,连肉夹脂带皮隔花有五层,所以才叫五花肉。可是这里出产的两头乌,只要是体重在200斤以上的两头乌可达到七至八层。吃上去正是肥瘦适中,香而不腻,就算不爱吃肥肉的人,大概也很难拒绝。”

    果然,晚饭时,端上来的都是以火腿和两头乌猪肉为主要材料烹制而成的菜肴。吃得施琅、李德润等人无不是交口称赞。

    “就冲着这火腿,咱们也不能把浙江让给鞑子!”郝摇旗手里抓着一只火腿蹄髈,一边撕咬着,一边嘴里含糊不清的喊着。

    李德润则是用一个粗瓷大碗,满满的装了一碗混合着稻米、红薯蒸出来的杂粮饭,就着烹制的异常香甜可口的红烧肉在那里大快朵颐。

    (瞧你那点出息!一碗红烧肉几条火腿就让你吃成这样了!又有读者表示不屑了。可是,并不是作者眼皮浅没见过世面,而是两头乌的猪肉实在太好了!别的不说,在日本,两头乌被称之为“幻之豚”,并被推上了高于本土名猪的神坛,日本平田牧场评价两头乌:“有不输和牛的丝般细致的雪花肉质。”以日本人那种超级自恋的国民性格,都对这猪如此的推崇,其中可见一斑了。如今的金华火腿都舍不得用它来做原料了。如果有人请你吃两头乌的猪肉,那说明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绝对不一样,因为这种猪肉,在浙江都是送到G20杭州峰会的国际高端会议餐桌上的。)

    转眼之间,李德润碗里面冒着尖儿的杂粮饭已经见了底儿,他意犹未尽的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端着大碗又去盛满了米饭的大木桶前给自己满满的盛了一碗。“红烧肉配米饭,给个神仙都不换!”

    “李先生,慢慢的吃,咱们的红烧肉有的是,米饭更是多得很!”施琅对自己这个得力幕僚的行为特点算得上了如指掌。要问他哪天哪天起草了什么文字,他能立刻给你背诵出来,同时,从某个犄角旮旯把当初的文稿原件找出来给你看。两下里对照,几乎能做到一字不差。另外,某时某部,作战情况,攻克某处城池要点,歼敌多少,俘虏多少,一应数字,也是张口就来,上下不会超过两位数。

    但是,就像你玩吃鸡游戏的电脑一样,速度快,高清效果的,势必会占据大量的内存空间一样,这位李先生也是如此,离不开红烧肉。按他的话说,一碗红烧肉下肚,心里立刻清明如明镜。

    在施琅看来,这大概就像是前朝的新建伯王阳明一样,半夜长啸,一军皆惊。养就一团浩然正气在胸中,也就能够成就一番伟业。可是,儒学心学理学子弟众多如恒河沙数,真正能够做到有王阳明的成就的,哪怕是一半左右的,从明正德年间,中外各国只怕是一只手也能够数得过来。

    转眼之间,李德润便一口气吃了十二碗饭,在他面前的一大盆红烧肉也已经见了底,啃了半根火腿蹄髈,另有辣椒若干被他拿来下饭。光那十二碗饭,若是不算里面的番薯,光是拿米来算,就有五升米之多。

    这个饭量,看得众人无不是咋舌不已。

    “前几天摇旗叔说起李先生来,咱们还不服气,以为是摇旗叔老了,酒量差了不少。今天见了李先生本尊,这才知道,李先生当初是让着摇旗叔呢!不然,就这个饭量,只怕摇旗叔喝得吐了血,也未必能赢得了他!”几个年轻军官看着李德润面前那一堆高高摞起来的粗瓷大碗不由得有些咋舌。

    “李先生,可曾吃饱了?”施琅见在场众人已经渐渐的放下了碗筷,开始拿出烟袋烟斗装上烟丝吞云吐雾,只有李德润还在那里意犹未尽的。他这才开口询问。

    “八分饱了。可以开始干活了!”李德润满意的摩挲了一下肚子。

    “那,李先生,您看咱们这一战,该怎么打?!”有年轻军官急切的问起了他。

第七百五十九章 彼攻我守(二)

    “彼攻我守!”

    李德润斩钉截铁的回答。

    “大人,请拿地图来看。”

    施琅的亲兵早就在一旁等着这位爷吃完饭好开后面的议事会,见宣抚使大人发了话,忙不迭的一群人冲上来,手脚麻利的将席面撤下去,把宴会厅转眼间变成了议事厅。桌上摆好了瓜果茶水点心,几个参谋处的参谋将浙赣边境的地图拼接好,树立在众人面前。

    “施宣抚,各位将军,请看。”李德润指着地图上的城池山川。

    “如今我们在这广信府,背后便是福建和偏沅,算得上后顾无忧,粮草器械供应都不成问题。所以,表面上看,我军是在进攻浙江省会杭州,清军博洛所部大举南下来援救杭州,实际上,是他们在进攻,我们在防御。只不过,我们以防御代替进攻!”

    “清军这一路的统领,是伪逆清征南大将军博洛,他的部下除了数千八旗兵马之外,大多数都是从黄河渡河南下以来,沿途收罗招降纳叛的前明降兵。大多数为江北人。到了这江南水网之地,又是富庶之乡,少不得奸淫掳掠,大肆焚杀。一个个腰包都是鼓鼓的。恰逢这一路行军又是江南水网密集的所咋,少不得战线绵长,行军时间长,又是秋雨季节。道路泥泞湿滑,行军不易,辎重运输困难。这十几万人行军到了杭州,也是体力消耗巨大,士气低落得很。”

    “所以,我们首先要做的,便是攻取衢州府,在浙江境内建立一个立足点,同时迅速修通与福建、江西的道路和桥梁,将与赣南、与福建、与广东的大后方道路连接通畅,便于兵马辎重粮草运输。然后,缓缓的向杭州府压迫过去,夺取富阳等处外围要点。逼迫博洛立足未稳之时便出队来与我争夺!”

    “而我军将士,不要说跟随招抚使一路北上的水师将士、警备旅将士都是南国健儿,自小便是在雨水当中生长,在山林之中生活。便是郝统制、罗统制等诸位将军,试问又有哪个不是善于在恶劣天气下行军,在雨雪天气里作战,在这种江南秋雨的湿滑道路上作战,岂不是正是我们的地利所在?”

    “正是如此!李先生说得不错!”提起了当年的事迹,郝摇旗兴奋得脸上钢针一样的胡子一根根的翘了起来,“当年不论是多么大的雨雪,多难走的道路,只要一声令下,咱们都要冲进雨里雪里!为啥?你不走的话,那群狗娘养的官军说不定就趁着你睡觉的时候把刀叉进你胸口里了!”

    他这一句话,点破了当初的农民军,如今的暂编六镇兵的战术核心,以走治敌,流动作战或者是机动作战的真谛。不动起来,那就是等死。如今,这种迫于形势而积累下来的战术经验,反而成了克敌制胜的法宝。

    “还有一点。”施琅放下了手里的烟斗,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茶,“清狗们知晓我军素来以火器精利,火炮凶狠而闻名。但是,清狗也不是傻子,他们看到了这种天气里,雨水不停,气候潮湿,便以己度人,认为我军的火器势必也会和他们的火器一样,因为火药潮湿而不能发挥作用。所以,据细作来报,清狗们准备依托他们的兵马数量优势,和凭借杭州府城高池深的优势,驱赶那些降兵来同我军作战。大量的消耗我军之后,把我们赶回江西甚至是赶到福建去!”

    施琅的话,顿时在大厅里引起了一片哗然。不过,倒不是什么惊讶,而是颇有几分嘲讽、不屑的笑声。

    “招抚使大人!李成栋等人为首的这群狗贼,当年就是咱们闯营将士的手下败将。他们的主子高杰,那是见了咱们闯字大旗就能连夜滑出几百里的人物!这样的怂货,到如今反而成了他们的宝贝疙瘩了。这不是笑话嘛!”以郝摇旗为首的闯营老人们,对清军不屑一顾。

    “倒也不能大意。高杰这厮,当年滑得快,部下实力没有受到什么大的损失,反而收集了不少的孙传庭部下溃兵游勇,实力不降反增。又在江淮地面上打家劫舍吞并小股杆子,兵力更是增加了不少。较之当初的左良玉,战力也是不相上下。”田见秀到底是比郝摇旗老成些,开始比划着手里的烟袋杆儿,为众人分说利害。

    “田统制说得不错!再加上,这群狗贼投降了清军之后,不但头上的头发剃了,心里那点最后的忌讳也没有了。换了新主子,自然要好好的在新主子面前表现一番,才能让新主子觉得收纳了他们是有价值的。”李德润接过了田见秀的话题,同时,也顺手接过了旁人递给他的一袋烟,一边抽烟,一边在淡淡的蓝色烟雾之中侃侃而谈。

    “清军收容了这般降兵之后,倒也是对得起他们。不但官职给了,而且,粮草给养军饷也是按照他们上报实力供给。这就比当初在明军序列里时强得多了。要知道,那个时候,担任督师、督抚、监军的文官们,不克扣、不飘没你个三五成,不拖欠你半年十个月的军饷,你这个当总兵的都不好意思在同袍面前发牢骚!可是现在,据细作上报,除了各军各镇在各地劫掠洗劫勒索绅商大户所得之外,清廷最多欠饷不会超过三个月。而且,从多尔衮到多铎,到现在的勒克德浑、博洛,这些清军高层都默许,甚至是纵容部下们屠城洗劫来获得军饷资财。这样一来,这群降兵自然是干劲十足的!”

    “李先生说得极是!现在,南下杭州的清军里已经有这样的口号流传,到了杭州府,银子随便数。打下宁波府,人人换媳妇!”

    “换媳妇?施大人!老子们先把他们的脑袋给砍下来,给他们换换脑袋!他们的脑袋要是能长出来,咱们就答应他们换媳妇!驴球子的!老子早就听说江南的姑娘漂亮,老子还没说娶一个呢,这群狗贼居然想抢老子的女人!”郝摇旗的部下,一名骑兵营统带贺国豪,扯着大嗓门震得整个屋子里都起了回声。

    “好了!贺统带,咱们在这说好了,你如果在杭州之战立了大功,那么,我出面给你保媒,郝统制、田统制给你证婚,在杭州给你娶一房媳妇。而且,你娶媳妇安家的银子,都有本官掏腰包。不过,我就担心一件事。”

    “大人,不要担心!这大功末将立定了!”贺国豪挺起了胸膛,骄傲的像个小公鸡一般。在他身旁的郝摇旗也是很得意的锤了他胸口一下,“小子,好好的打!别给咱们闯营的老弟兄们丢人!”

    “本官倒不是担心你立不了大功,本官是担心,杭州府的美女太多,你小子到时候挑花了眼,反而耽误事!”

    “没事!大人!还有我们呢!国豪他只管他挑,他挑花了眼的那些,我们要就是了!”

    “就是!大人莫要偏心!一样的都是你的部下,如何只给他娶媳妇,不给咱们娶?!”

    便在一堂哄笑之中,这次会议结束。天明之后,各镇各旅,按照行军计划,越过铅山、玉山等处,进入了衢州府境内。

    此时,如果有卫星,有上帝之眼的话,就会发现,在并不宽广的江南之地,俨然已经算是一个大战场了。从南京出发的清军,分为东路和南路两个行军方向,各有十余万人浩浩荡荡的向着松江府和苏州府前进。往苏州府这一路,便是目的地为杭州的征南大将军、贝勒博洛一军。他们要在无锡渡过太湖,越过太湖到湖州,然后才能抵达杭州府。

    而在衢州府方向,施琅所部的七八万人,正在以全军每日行军不超过五十里的速度缓缓前进。占据一处城池,便有地方行政官吏和部分兵丁派驻,进而南粤军的各种制度便会通过他们来推行下去。像招募民夫,购买菜蔬肉类等活动,也是如此。

    不要小看这每日里行军五十里的速度,这是全军数万人连同辎重粮草移动的速度!相比较前明军的行军,这种速度已经是很难得了。前明军对行军的最大要求就是要克期到达。情况,将官们在接到调兵火牌,为了不误了限期,或是无力统协全军,反正将官领家丁狂奔。出兵几千人,跑一天掉了三分之一人马,跑两天,掉了三分之二人马跑三天,不知还余多少人马。最后按期到达,除了二、三百有马家丁,余者队伍稀稀拉拉,可能十天半个月,才会相继到达,最大的情况,极有可能三分之一人马不知所踪,不知从何寻找。这也就是孙子兵法里不惜篇幅提到的“是故卷甲而趋,日夜不处,倍道兼行,百里而争利,则擒三将军,劲者先,疲者后,其法十一而至五十里而争利,则蹶上将军,其法半至”。

    这种情况,自然是最容易形成添油战术,让对手打个以逸待劳各个击破。所以,施琅严格禁止这种现象发生。同时,也是为了磨合部队,让新归入南粤军麾下的原大顺军部队能够尽快的适应南粤军的各种制度,他要通过行军来锻炼部队,让部队适应对他们来说崭新的一套制度。南粤军也会对行军日期有要求,但是,这种时间要求,命你克期到达,基本是全员全装成建制到达。一旦到了目的地便可以投入战斗,就算有掉队,有生病有水土不服的士卒,也不会超过全军的百分之一,而不是那种出兵三千,最后赶到只有三百。

    所以除了平日训练,伙食供应,医士准备,一路的行军规划非常重要全程多少里,每天该走多少里,何处可以扎营,何处有水源,何时可以起程,都有专门的安排,严格的执行。不是今天部队士气好,将士们身体状态好,天气好,道路情况好,咱们就撒开了腿脚猛跑一阵,明天天气不好,大家身体状态不好,道路崎岖泥泞咱们就不走了,停下来休息等天气好了再走。

    每天的行军计划,都有参谋处按时下达,某部有多少人马,多少车辆辎重,火炮若干,要于某日某时经过某地某地。随同下发的除了这类文字之外,便是详细的行军路线图纸。而且,往往在一些紧要的隘口,路口,渡口等地,早已有了执法队和部分先头开过去的部队驻守,待后续部队抵达后进行要点移交,防止被人打了埋伏。而执法队,就是代表统帅在路口、渡口等处进行军纪监督,防止各部队之间有争夺道路,争抢渡口的冲突发生。

    施琅的部队,便是在这种情况下,缓慢但是有条不紊的向杭州一路碾压过来。每天的行军,对于郝摇旗田见秀罗虎们都是一次学习提高的过程。

    “乖乖的!这行军走路还能这么组织!”面对着行军十五里路安排一个小休息,大约十里路有个饮水处的设计,行军三十里便安排吃午饭的种种制度,但是,这些制度却能够保证大队人马以饱满的情绪和充沛的体力成建制前进!便是郝摇旗田见秀等人在马背上过了半生,如罗虎等人在大顺军中算得上是新军的领军人物,都觉得自己就是一个一无所知的土鳖。

    而随着南粤军部队在浙江、江西等处的展开,正如李德润所说的,浙江与赣南、浙江与福建,江西与广东,广东与偏沅的联系变得越发的紧密,渐渐的形成了一体之势,而不再是往日里彼此鸡犬相闻,却有如秦人视越,利害毫不相干的那种情形。

    此时已是秋分节气,天气渐渐变凉,有天空之中还在下着雨,天气总体给人感觉是湿漉漉的,大队人马穿行在山间道路上,军装、旗帜的颜色,给浓郁的绿色山林增添了五颜六色的色团。

    看着士兵们扛着自己刀枪火铳,相帮推着炮车的车轮专心赶路,虽然天空飘着秋雨,但是很多人的脸上仍旧是顺着斗笠有雨水渗了过来,与脸上的汗水混在一处,也顾不得擦一下。因为官道旁边,来来往往都是奔走的马匹,传达着军令,督促着、指引着行军。

    “注意,后队跟上……”

    “注意,前队避让辎重……”

    “注意,鼓点声音不要落。”

    “注意,前头的部队压住步子!你们在下坡,后面的兄弟可是在爬山坡!”

    鼓点军乐伴奏下,行军步伐从杂沓变得整齐,嘹亮军歌声中,浩浩荡荡的军伍不断在山间道路之间通过,一道道火红的洪流,在山林之中曲折蜿蜒前行。

    源源不断的行军队伍从浙赣边境向东,再向东,浩荡的红色洪流,从东望不到西,从西望不到东。只有一面面李字大旗,任凭着雨水将旗面打得湿透,也被那些掌旗兵坚定的扛在肩头,在风雨中飘荡不停。

    一阵秋风吹过,将山间的积雨云吹走,将太阳的脸从云雾后面露了出来。几缕阳光透过竹林杉木的缝隙洒落在道路上,顿时让行军的人们精神为之一振。

    道路旁的一座小丘上,一片丰茂的毛竹林前,数百骑精锐骑兵下马伫立在林前,他们是施琅的近卫马队营,按照行军计划,在这里进行短暂休息,人们喝些水,也让马儿歇息片刻。这些骑兵身披桐油布制成的雨披,里面是对襟马褂,马褂外面则是上了菜油后擦拭的锃亮的胸甲。不少人在胸甲下面还有镶铁棉甲,棉甲上粗大的铜钉,让人一望便知这是质量极好的甲胄。还有他们的八瓣帽儿铁尖盔,在阳光下闪耀着金属的质光。

    这数百人,皆是大顺军中挑选出来的精锐之师,不论是以袁宗第郝摇旗高一功等大顺军老人的标准,还是以罗虎张鼐等新一代将领的眼光评价,都是一等一的战士。他们是作为大顺军将士向施琅表达心意的一种形式而存在的。对此,施琅很是痛快的接受了。

    “家父帅身边,也是缺少骑术精湛的近卫,还要请夫人多费心,为家父帅挑选一些才好。”这是施琅带兵东进时,同留守修水准备南下广东的高夫人所说。

    这一来一往之间,代表着南粤军最高层的李守汉、施琅这一对翁婿与大顺军旧部之间的信任便通过近卫马队而建立了起来。

    推心置腹。这一招刘秀用过,朱元璋也用过。虽然老套了一些,但是效果确实很好。“你看,我把我的随身护卫都交给了你们,你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还会觉得我不把你们当自己人吗?”施琅也就是出于这样的目的,也给自己的老丈人从大顺军改编而成的这八镇兵马当中挑选出了三千精锐,以充当近卫马队。

    夕阳如血,人马如龙。不由得一阵阵豪情也在施琅胸中升起。

    “以此克敌,何敌不破?!”

    “大人,我们的行军速度有些太快了,这样,我们会在杭州府城下与博洛的十几万人遭遇的。是不是明天开始,放慢行军速度,或者说让各镇轮番休整?”

    在一旁的李德润,又一次的向施琅提出了建议。

第七百六十章 彼攻我守(三)

    旗帜如林,刀枪如海,人马如潮。清军的兵马同样浩浩荡荡的一道洪流,前面望不到头,后面望不到尾,从南京到苏州,又从苏州到无锡。前锋军马已经抵达湖州,杭州守军业已开始筹划迎接征南大将军的到来,后卫的兵马却还在金陵府境内。

    江南人烟稠密,城镇密集。往往一座城池与它下属的乡镇炊烟相望鸡犬相闻。又有较为发达的道路相连接,行军本来应该是件惬意的事。但是,江南水网密集河道纵横,往往县城与乡镇之间便是几道河流阻隔,即使河面上有桥梁,那种石拱桥对于大队人马和辎重车辆火炮来说,也是犹如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一般。

    隶属于各旗各镇大队大队口音相异相貌不同的兵丁将士,就这样在江南的土地上艰难前行着。各部随军都携带有不少辎重,并且,随着大军南下,辎重车辆也是与日俱增,日渐沉重。不但行李日渐增多沉重,便是随行人等也渐次复杂,多了不少的妇女在内。这里面的奥秘,却是人尽皆知。各部的中军大队人马后面,又是无数的民夫,运送着粮草物资火药炮子等等辎重。各样驴车,马车,骡车,挑子,那种被叫做鸡公车的手推独轮车,密密的蜿蜒不到尽头。

    在一条条的河流前面拥挤成团,喧嚣叫嚷,吵闹喝骂嘈杂无比。

    这便是博洛部下兵马行军的典型状态。

    在太湖两岸,无数的船只,对开漕船,官船,“无锡快”、画舫,甚至是小舢板被征集,用来为清军渡过太湖南下。

    “如此乱糟糟的一团,什么时候才能将全军都渡过太湖,抵达杭州城下?”

    一艘巨大的官船,充当了博洛的座舰。高大的桅杆上,博洛的帅旗和织金龙纛在湖面上刮来的阵阵秋风当中烈烈作响。但是,博洛却丝毫没有一星半点儿的兴致。他看着密布在湖面上的大小船只,心中一阵阵的哀叹。

    “主子,不必如此。”博洛的心腹,为他统领巴牙喇兵的甲喇章京巴尔虎,站在船头,手里捧着铁盔,任凭着湖面上秋风将金钱鼠尾辫吹得摆来摆去。

    “眼下咱们已经有一万多兵马,一位总兵两个副将进了杭州府,有三万多兵马五个总兵到了湖州府。这算起来,不包括杭州府的驻军在内,咱们已经有五万人马在浙江了。已经不比施琅那厮的兵马少了。就算当中见了阵仗,这些兵马凭城固守,也够施琅和那些闯贼余孽们啃上一阵的。到那时,主子再统领生力军斜刺里杀出,狠狠的给上施琅一下。不要说浙江了,便是江南也是从此底定了。”

    “你懂得什么?!”本来巴尔虎的几句话算是给博洛宽心,甚至是拍马屁的话,结果,却触动到了博洛心中那根敏感的神经。他勃然变色,嘴里骂了一句,便起身进了船舱。留下巴尔虎本人在船头甲板上愣了片刻,随即便紧走了几步进了船舱。

    “你看看这些!”船舱分为内外两部分,里面那部分自然是博洛的卧室,用帘子遮挡着人们的视线。不过,隐约的有阵阵的脂粉香味从里面透了过来,想来是有女人在里面。外间则是被布置成了签押房。可以供博洛办公、处理军务、会见宾客将领使用。博洛从桌上的护书中抽出一摞文书信件,“你这狗奴才,睁开自己看!”

    说是让巴尔虎自己看,可是巴尔虎也是不认识几个汉字的八旗满洲哈哈珠子,当然了,银元上通宝上的字都还是认得的。怎么能够读得了这么多的公文书信?

    当下,博洛好发了一通脾气之后,命人喊了一名笔帖式进来,把这几份公文和书信一一读给巴尔虎听。

    公文,是平南大将军郡王勒克德浑在从南京出发后命人快马送来的。字里行间不无得意的告诉博洛,我从出兵以来,伪逆李华宝所部望风而逃,我已经连续收复了数座县城,马上就要进驻松江府城了。收复上海,把李华宝赶下东洋大海,把南粤军水师驱离上海,夺回长江航道的控制权,这一目标指日可待。为了能够完成这个目的,你,博洛,作为本王的副手和偏师,务必要在浙江一线给本王牵制住施琅所部。不能让他跑了,一旦他部下这十几万人马逃回了赣南、偏沅甚至是逃到了广东,那你就坏了本王的大事,本王少不得要行军法了。也不能让他有一兵一卒投入到上海方向。如果有,那你也要面对本王的军法!

    “这个两红旗的狗奴才!仗着抱着摄政王的大腿,就在咱们面前耀武扬威的!”博洛是镶白旗满洲饶余贝勒阿巴泰的第三子,比起出身于正红旗满洲的勒克德浑来,自己觉得身份要高得多。可是,谁让人家两红旗运气好,出了硕托、阿达礼这两个站队站得早站得好的人物。不但早早的上了摄政王多尔衮的船,而且还拼命的帮助多尔衮兄弟划桨。结果,如今多尔衮权势熏天,这些早早从龙之人也跟着鸡犬升天了。

    自然,出身下五旗的勒克德浑,也就有那个身份和胆量对出身两白旗的博洛发号施令,指手画脚,禁止他破敌立功。

    听完了笔帖式读完了公文,不由得巴尔虎也在船舱里跳脚大骂起来。在清军这个以军功为尊,一切都要建立在军功基础上的军事政治实体内,你不让别人去立下军功,那就相当于杀人父母一样的深仇大恨一般。

    “你再听听这个。”

    笔帖式继续用毫无感情色彩的语气读着另外一份文书。这是安亲王岳乐从湖广写了来的书信。作为阿巴泰的第四个儿子,岳乐的运气就要比三哥博洛好得多了。无论是官运还是财运、军功。岳乐在书信里告知博洛,我在湖广的差使已经办的差不多了。马上就要奉旨带兵进川,统领目前在四川的鳌拜等部兵马,去对付张献忠的残渣余孽,也就是他的四个养子还有马元利白文选等四个大将部下兵马。

    “主子!四主子在湖广立了大功,眼见得马上又要进川剿灭张献忠西贼残部,这,如果咱们这边还是给别人做嫁衣,那以后不要说在朝廷里没有咱们的位置,就是在家里,在老主子面前,也没有咱们的脸面啊!”巴尔虎气急败坏的话,恰恰说出了博洛的心声。

    他坐在椅子上沉吟了半晌,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要是我们击破了正面的施琅,杀进了赣南,福建,甚至本大将军的帅旗冲进了广东,摄政王爷会怎么看?他平南大将军也不能说本大将军做得不对吧?”

    “主子,奴才也正想和您说这话呢!”巴尔虎见自己主子有不搭理勒克德浑,自己击败施琅立功的打算,当即便顺着主子的意思,坚定主子的信心。

    “嗯,就这么办了!巴尔虎,问问前面到什么地方了?!”

    将苏州府派来担任向导的官员传来询问,向导回答,这里已经过了红溇,通过了南直隶与浙江的边境,算是在八百里太湖上进了浙江境内。

    “大将军有所不知,这太湖方圆八百里,有所谓三十六“楼”,七十二“港”之称。所谓三十六楼是浙江境内,七十二港是南直隶境内的。这一百零八个村镇又是以大钱口为首。当地老人70岁以上讲读书读不出不要紧,这一百零八个字一定要记住。这一百零八个字就是太湖各个港口的地名(记住这几个字),可以带着货物出太湖经商。太湖有几个村庄,有几个港口,要到哪里,记住这几个字就能找到去的地方,找到回家的路。这一百零八个字从大钱讲起。(大白渚沈安)“大”代表大钱村,“白”代表白草村,“渚”代表渚溇村,“沈”代表沈溇村,“安”代表安港村。大白渚沈安,罗幻兴年九潘潘(两个潘溇村)金金许杨谢(有两个金溇村)义陈僠伍蒋前石汤长宋血血丁丁一点红(“红”代表红溇,是浙江与江苏的边界,红溇过去就是江苏的七十二港了,陆家港就是第一个港口,咱们已经过了陆家港,正在往大钱口的路上。”那向导还在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却被已经有些烦躁的博洛摆手轰了出去。

    “巴尔虎,你到了大钱之后,便带着你主子的大将军令箭,快马往已经登岸的各镇各部传本大将军的将令,不论那一营一镇,务必要加快行军速度,能够提前一天到达杭州的,本大将军赏银二千元!每提前一天,就是两千银元!最多的,本大将军另有一万银元犒赏!”

    大钱口镇上,巴尔虎领着百十名八旗兵弃舟登岸,快马在各处行军队伍当中传达征南大将军的最新军令。这道命令所到之处,就像是一根鞭子狠狠的抽打在一头巨兽身上。巨兽稍稍的停顿了一下,便迅速的做出了反应。数万人马疯狂的飞也似向杭州奔来。

    “要是岳乐能够在四川顺利平定西贼张献忠的残部,安定四川,本大将军再在浙江击破李国公爷的额驸,悍将施琅的部下,杀进赣南、福建和广东,那么,我们家的功业,别人便无法撼动了吧?阿玛也会在几位叔伯面前扬眉吐气,好好的出出这么多年的这口腌臜窝囊气!”

    天命十一年(1626年)九月,皇太极继位之初,封赏诸贝勒并赐宴。赴宴的诸贝勒中,地位最显赫是代善、莽古尔泰、阿敏、阿济格、多尔衮、多铎、岳讬。阿巴泰虽已38岁,因只是个贝勒,座位排在了诸和硕贝勒以下。眼瞅着诸弟侄觥筹交错、开怀畅饮,他深感脸上无光,心中郁闷不乐。回到府第,不禁对属下大发牢骚:“今后我再不赴宴!”“战则我披甲胄而行,猎则我佩弓矢而往,赴宴而坐于子弟之列,我觉可耻。”

    对于阿巴泰的不满,黄太吉即位之初自然不会亲自出手来处分,他很是老到的把这个问题交给了被阿巴泰所得罪的诸位和硕贝勒们面前。于是,四大贝勒之首的代善率先表态发言:“你在此之前连与五大臣一同议事的资格都没有。德格类、济尔哈朗、杜度、岳讬、硕讬,早已参与议政,你却不在其中。因你在诸弟之列,父汗拨给你六个牛录的属民,才有了贝勒的身份。今天你想欺侮谁?阿济格、多尔衮、多铎都是父汗分给全旗之子,诸贝勒又比你先入八分之列。你今为贝勒,心犹不足,想与三大贝勒(指代善、莽古尔泰、阿敏)并列,扰乱朝政。如果你当了大贝勒,岂不更生称汗的念头吗?”

    在诸大贝勒墙倒众人推的齐声斥责中,原先理直气壮的阿巴泰显得狼狈不堪,只好低头认罪,甘愿受罚。这一次,他被罚了雕鞍马、素鞍马各八匹,甲胄四副。不过,这也就成了阿巴泰家对黄太吉和两红旗代善一系的怨恨所在。

    “四弟,你三哥我在这江南好生办差杀敌,你在四川也务必要克敌制胜才好。只要我们兄弟立了大功,便是别人再贪天之功为己有,也难以再压制我们家的势头!”

    博洛遥遥向西望去,西面已经是云霞满天。但是,事情会像他想象的那个方向发展吗?

    距离博洛所在的太湖数千里外,四川南部的顺庆府、泸州府,已经成了大西军在四川的大本营。

    此时的顺庆府,便是大体相当于现在的四川省南充市,下辖两州八县,分别是西充、仪陇、蓬安、营山、渠县、岳池、邻水、大竹等地。而著名的“酒城”泸州府,则是川滇黔结合部的重要城市,辖江安县、纳溪县、合江县、古蔺县。其中,以郎酒出名的古蔺县隔着一条赤水河与贵州遥遥相望。对岸,便是贵州遵义府的习水县。这个地方籍籍无名,但是,提起土城战役来那便是尽人皆知了。这一场参与者包括了党的两代领导核心毛泽东、***,一任总理***,两任*******、***,七位元帅朱德、彭德怀、林彪、刘伯承、罗荣桓、聂荣臻、叶剑英,以及陈赓、宋任穷等200名将军的战役,应该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当然,作为通往云南要道的纳溪县,同样的以一场战役而扬名中外。那就是护国讨袁之战当中的棉花坡战役。

    1916年,以蔡锷为主力的云南护国讨袁军北上“讨袁护国”。没想到入川围攻泸州时受挫退守纳溪,局势逆转,“进攻战”变为“保卫战”。面对兵力超过护国@军数十倍的北洋军,进攻泸州的护国军“命悬一线”。棉花坡是纳溪通往泸州和云南、贵州的交通咽喉,地势险要,是纳溪的一道屏障和制高点,为两军必争之地。北洋军方面,直接或者间接参与了这场战役的将领当中,像张敬尧、熊祥生、曹锟、吴佩孚、冯玉祥等等,北洋军阀政府时期的督军、大帅,大总统,还有西北军的领袖,后来国民政府的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都作为进攻一方参与。靠着装备和弹药的优势昼夜不停地向护国军阵地狂轰烂炸,试图突破。而护国讨袁军统帅蔡锷给这些后来的督军大帅大总统们派出了一个更加厉害的人物。时任护国第一军第三梯团第六支队长的朱德,成为了站在棉花坡各位大帅对面的对手。

    后来的“红军之父”、红军总司令、八路军总司令、解放军总司令,以更加传奇的姿态,率领80名敢死队员,以夜战、白刃战的方式,突入北洋军主阵地,与敌人展开白刃战。北洋军面对这突然出现的护国军,措手不及,吓得魂飞魄散,只顾四处逃窜。在一片喊杀声中,越战越勇,他们越过战壕,冲向敌阵,一直冲到了敌军的司令部,大获全胜。此役,朱德以80名敢死队员的兵力,消耗子弹千余发的代价,打败了兵力超过自己数十倍的敌人。顺便说句题外话,朱老总早年的军事生涯中,率领敢死队、奋勇队亲自冲锋白刃格斗的事迹比比皆是,但是,令人称奇咋舌的是,枪林弹雨中往来出没,他一次伤都不曾受过。这只能用传奇二字来形容,只能说他们那一代人是我中华气运所系。

    这一战,几十年后吴玉章后来在祝贺朱德60寿辰时仍念念不忘:“你是护国之役的先锋队,泸州蓝田坝(棉花坡)一战,使张敬尧落马,吴佩孚、曹锟手足失措,袁世凯胆战心惊,终将袁氏帝制倾覆,保存了中华民国之名。”朱德后来在自传中也提及“棉花坡之战”:“打大仗我还是在那时学出来的。我这个团长,指挥三四个团、一条战线,还是可以的。”

    顺庆府、泸州府、以及与之毗邻的叙州府,都在大西军的旗帜之下。

    孙可望的帅府,此刻便设在顺庆府的府衙。

第七百六十一章 彼攻我守(四)

    任何一支军队或者是武装力量的战斗力都和纪律作风有着直接的联系。而纪律作风这两项,则是和指挥员的性格、作风有着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却是千丝万缕的联系。大西军的作风,就是和张献忠的性格作风有如出一辙。同李守汉的近代化军队纪律和李自成部下的森严军纪都不一样,张献忠,这个性格出身都有着强烈的流氓无产者或者说是江湖草莽风格的领袖,带出来的军队自然也是有着浓厚的江湖风味。

    李定国催动着胯下的那匹产自西番地的雪青马,在二百多名亲兵的簇拥之下,一路小跑的进了顺庆府城。进城后,城内的景象便让他觉得有些奇怪。

    除了在街道上三三两两横七竖八的躺着西营的将士在那里休息,聊天,等着开饭之外,往常进了城镇司空见惯的劫掠、杀戮,奸淫放火等事项,却是一件也没有看到。从二楼窗户和临街店面的门板后面,虽然仍旧偶尔有惊恐的面孔闪过,但是却不再是那种面对着死亡的绝望,而是对前途的不可预见。

    也只有在几个街口,较为宽阔的地方,李定国发现了一些熟悉的场景。这里,路边的树上,建筑物的廊柱上,乱七八糟的拴着不少的骡马,有的一望便知是大西军的战马,也有不少是刚刚收集来的民间骡马和缴获来的马匹。原本长满了青苔的石板上,散布着不少的马粪。地面上,不知道是哪个粗心大意的马夫,把马料洒了一地,几匹骡马不住的打着响鼻,努力的试图挣脱开缰绳的束缚,把那些香喷喷的料豆子吃到嘴里。

    在府衙门前的广场上,则是另外一番热火朝天,甚至是喧嚣吵闹的景象。

    这就能够看出来军队的不同和差距了。如果是南粤军的部队,不要说是李守汉本人到了,便是李华宇和李华宝兄弟,李华梅和施琅夫妇,都会将行辕老营所在变成最为庄严肃穆,威武雄壮的所在。

    少不得要将辕门外广场清理干净,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在箭道口架设火炮,在炮位周围安排至少一队火铳兵驻守。然后,在行辕大门口同样放列至少两尊六磅炮或者是八磅炮,一来彰显威仪武功,二来便于守卫。

    可是,在顺庆府衙前广场,李定国却是丝毫看不到威仪武功所在。

    十几口足以一次性放下两口肥猪的大锅一字排开,锅底的火苗在不断添加的木柴助力下,欢快的舔舐着锅底,大锅里的水泛着水花。而在大锅不远处,木架上几条刚刚宰杀好的水牛兀自向外散发着热气。在广场的另一边,几十条水牛被人圈禁在一处,等候着屠夫的宰杀。

    “胡闹!哪个要你们宰杀耕牛的?!”李定国见状,再也按捺不住胸中的怒火,他一抬腿从马背上跳下来,拎着鞭子便要打过去。

    “二帅!二帅息怒!二帅息怒!”老营的司务在这里主持管事,见李定国拎着鞭子没头没脑的便要朝着几个干活的杂役打过去,急忙出来劝阻。

    “你说,咱们的将令里三令五申,不得抢掠耕牛,更不得宰杀耕牛!你们就是拿着军中将令当儿戏是吧?今天非要试试军法是不是?!”李定国脸上的怒气未退。

    “今天不处置了你们,你们便不知道军中将令的威严所在!”李定国丢了手中的马鞭,将手伸到了腰间,便要拔出宝剑来砍了这个老营的司务。省得他以后继续败坏军纪。

    “宁宇!宁宇!且慢!且慢!”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将李定国的手按住。

    “文秀哥?”按住李定国的,却是张献忠的另一个养子,刘文秀。“宁宇,你这霹雳火爆的性子怎么还不改?如果不是我到的及时,只怕这里不光是牛头了,几颗人头也在地上滚了。”刘文秀戏谑的调侃了几句,将原本肃杀的气氛缓解了不少。

    “文秀哥,哪个要他们败坏咱们的军纪,宰杀耕牛的?”

    “说得对!军纪不能败坏,耕牛不能宰杀。可是,这不是耕牛啊!这是你三哥我从富顺县带回来的,都是盐井边上用作推水(即提水)的强壮牯牛。你也知道,这自流井几处地方,以盐出名,当年的卓文君家据说就是做盐巴生意发家的。都是把地底下几百丈深处的卤水提上来,然后用大锅煎了煮盐。天车上提卤水的都是用的牛,人根本顶不住这么大的气力消耗。就算是牛,也是顶多干两年,牛也就累得残废了。当地有民谚曰:“山小牛屎多,街短牛肉多,河小盐船多,路窄轿子多”。据说,一年几千头牛的消耗啊!我就弄了百十头要送去宰杀的水牛过来,给老营的兄弟们,用这四川话来说,那就是打打牙祭!你放心,三哥是给了钱的!”

    李定国哼了一声,算是饶过了老营司务一次。他向来在大西军中以宽容和仁慈而出名,作战时则一马当先,英勇无比,被人称为“小尉迟”或“万人敌”,是大西军中智勇双全的战将。自然不好和一个老营司务太过于较真,何况这里面还有刘文秀的面子。清军入川后,刘文秀先后阵斩正白旗甲喇章京西特库、牛录章京乌巴什,古朗阿、巴扬阿等人。在张献忠阵亡之后,也是屡立战功,在大西军的危局当中颇有建树。张献忠死后的大西军溃退的最危急时刻,与孙可望等率余部数万人溃逃至重庆,却苦于没有船,然而刘文秀擅长游泳,水行如平地,故此夺得对岸的船只,掩护大军渡过江面,击溃明总兵曾英所部十余万人,射死曾英,收编其部众。

    “宁宇,你是不知道,如今咱们手下又是几十万人马了,这好不容易收集起来的部众军马,不是得好生的把人心士气收拢一下吗?我这才弄了这些牛来,让从富顺带来的大师傅好好的烹制一番,给城内外的将士们吃几顿好的,把大家的体力和士气恢复一下。”

    “三哥,我倒是觉得,吃点好的是下策,像杀那个狗屁左丞相汪兆麟的事,才是鼓动军心士气的上上手段。”李定国说的左丞相汪兆麟,乃是张献忠在世时的宠臣,此人别的本事没有,专门会逢迎上意,唆使张献忠妄杀兵民,久为军中积恨。所以,击溃、收降了曾英所部后,当得意洋洋的从躲藏地出来准备继续在大西军中作威作福的他出现在刚刚收复了重庆府的孙可望等人面前时,当即便成了借他的人头平息军中怨恨鼓舞全军士气的好选择。

    “可是,汪兆麟只有一个,干不了活的肥水牛却有上千头!”刘文秀打着哈哈,拉着李定国进了府衙的二门。

    同府衙外面的杀牛煮肉味道不同,二门内的院子里,弥漫着醉人的酒香。七八个酒坛子,码放在桂花树下。一张用四五张桌子拼成的大桌子后面,孙可望,艾能奇,白文选,马元利等大西军的将帅各据一方。

    “宁宇!就等你了!来,尝尝这川南厨子烹制的好菜!还有李先生带来的作料,配上这叙府、泸州、古蔺出的好酒,果然是吃起来过瘾得紧!”

    孙可望手中端着酒杯,豪气满怀的冲着刚刚抵达的李定国招呼着,一点也看不出来刚刚经历过溃败的打击。这也难怪,在他的军事生涯当中,包括李定国等人的军事生涯当中,大胜和大败,追击和溃退往往都是交织在一处的。像凤凰山那样的失败,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而在重庆在綦江的胜利,也同样的发生过。

    “就是!三将军,尝尝这自流井的盐帮菜!这火边子牛肉,还有水煮牛肉,都是吃起来过瘾得紧!我们已经干掉了两桶米饭了!”西营大将白文选也是嘴角流油的招呼着李定国。

    李定国有些感觉今天的不对劲。若是往常,这种宴饮也不是没有过,但是,往往在场的人早就喝得东倒西歪,杯盘狼藉,酒坛子碗筷丢的到处都是。少不得还要有些歌儿舞女在场助兴。可是今天,不但看不到歌儿舞女歌舞助兴,却还在那里说什么已经干掉了两桶米饭?!难道他们今天不但喝得是寡酒,而且,还没有放开了喝?

    难道说?李定国心里突的一转,他从十岁起就跟着张献忠,各种吞并、火并的鬼蜮伎俩见得多了,也跟着张献忠干了不少。他很是随意的扫视了一下四周,确定是否周围有伏兵。还好,各处的门户都是大开的,看不出有什么埋伏的迹象。几个酒坛子也确实只是打开了泥封,有酒香从里面悠悠的飘出。

    在孙可望的身边,首席的位置上,坐着一个陌生人。

    “大哥,这位先生是?”

    李定国用眼睛的余光一扫,顿时觉得此人好生奇怪。虽然穿着一身元色道袍,但是,头上却没有发髻,而是一头刚刚有寸许长的短发,犹如钢针一般。而且,从面貌轮廓五官相貌上,也一眼便可以确定绝非中原人士。

    “这位李先生,说起来也是你的本家呢啊?!”孙可望的话里,满是戏谑味道。

    “在下李宗方。倒是叫三将军见笑了。”

    “足下是哪个李?”虽然说姓了很多年的张,但是李定国对于自己家的这个姓氏还是很有些了解的。他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李家哪个支脉有着这样的子孙。

    “好叫三将军见笑了。在下的这副相貌,本来就一看便是蛮夷相貌。不过,也是在下有些福气,从小被母亲大人收养,也就姓了李。”

    “宁宇,实话给你说吧!李先生是从南边过来的商人,辗转到了这里,来和咱们谈买卖的。他的出身可比以前的南中商人尊贵多了。那是李国公爷夫人膝下长大的人物!便是和咱们在父帅面前一样!”

    从唐宋五代开始,军中有收养养子的习惯。从李克用到郭威,哪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都有为数不少的养子,用来冲锋陷阵。这个习惯一直延续了千年。所以,当孙可望介绍李宗方是盐梅儿的养子时,顿时让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等人肃然起敬。原来如此!怪不得一看就是非华夏族裔的面孔,却是一口流利的官话,还有一个李姓的名字。

    他们却不知道,像李宗方这样的人物,不过是盐梅儿收养的各部族各村寨的孤儿,为数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只不过,李宗方这样的人资质运气都不错,被放出来做事,资质一般的,也只能是寻个地方弄些田地,丰衣足食的做个足谷翁罢了。不过,也不算是命运太差。比起李定国孙可望这些十来岁就跟着大队人马在刀枪丛中讨生活,从死人堆里爬进爬出的挣扎性命算是强大多了,最起码,衣食无忧。

    “来来来!宁宇,先尝尝这个牛肉!这可是李先生自己带来的厨子一手烹制的,用得是李国公爷从海外引种的调料,叫什么辣椒的,最是适合在这川南潮湿地面上食用。”

    李定国照着孙可望指点的法子,先是盛了一大碗米饭,然后,夹了几筷子那所谓的水煮牛肉。一口下去,登时觉得似乎舌头遭受了重击。忙不迭的扒了几口饭,这才稍稍的缓解了一下口舌之中的烧灼感。但是,手中的筷子还是不由自主的奔着那个盛满了红色汤汁,里面载沉载浮满是切得薄薄的牛肉片的硕大瓦盆去了。

    “果然是过瘾!怪不得方才你们不肯喝酒,却是一口气干掉了两桶米饭!”将一碗米饭风卷残云一般下了肚,李定国这才明白了为啥方才几位义兄弟和部下将领们那般作为。

    “大哥,今天咱们的兵士都吃这个吗?”李定国指着盆里的牛肉,心情颇为闲适的同孙可望拉着闲话,“我看外面也都在杀牛,莫不是也是吃这个?”

    “咱们在顺庆府怕不是有十几万人马,都吃这个,就算是牛肉够,只怕米饭忙不急蒸熟呢!你放心,宁宇,我从富顺来的时候,把城里面所有能买的熟牛肉,唤做什么火边子牛肉的,弄了怕不是有几万斤!?老营的精锐兵马每人一斤,普通各营的马兵每人半斤,步兵每人四两。牛肉汤管够!”刘文秀谈起了自己的手笔,不无得意之色。(老秤一斤是十六两,半斤就是八两,四两嘛,也就是现在的二两半了。)

    那火边子牛肉乃是富顺一带的名吃食,是选上好的精牛肉除去筋皮网膜,开成一寸多厚的肉块,平摊在一块斜斜的木板上钉好,再用极锋利的薄口快刀,将牛肉横向开切成极薄极薄的片子牵开。这开切极为考手艺,要求牵开时厚薄均匀,能隐隐照的过光亮,但又不允许有一点点破漏。然后再将这些牛肉薄片抹上适量的盐巴和酱油,挂在通风的地方晾干,再一张一张平摊在可以透气的大眼篾笆上,篾笆用特作的梁子托住,下面用当地人所谓的“牛屎粑”,也就是用水牛的牛粪混合了黄泥制成的类似煤饼类的燃料,以此物烧的微火将牛肉慢慢薰炕而成。

    “就是!哪能全军都吃一样的?同样是在自流井和贡井,菜色也要分什么盐商菜、盐工菜和会馆菜。外面垒着大锅弄菜的,都是给盐工做菜的厨子。他们的菜,最适合苦哈哈们吃!”

    “李先生,在这烽烟遍地之时,不避锋矢到这川南之地来,不会就是请我们兄弟吃顿饭吧?要是这样的话,李某便是承情之至了。不过,当初跟着先皇在开封府时,不才和兄长们也跟贵处商人打过交道,先生有什么事,便是请指教吧!”李定国话锋猛地一转,单刀直入,询问李宗方此行的目的。

    李宗方却是笑而不语,只管自己就着牛肉喝着泸州大曲。

    “宁宇,李先生是帮了咱们大忙的。此番他辗转而来,原本是要给忠州石柱一带的秦良玉秦侯爷押送军械的。大抵种类数目就是几万枚震天雷,两千支火铳和配套的一百发子药,另有甲胄数千,军中治疗刀伤火器伤药物若干。结果,到了重庆府,正好遇到了咱们西营与曾英那厮的十几万兵马对战。李先生拔刀相助,当即便拨出了一万枚震天雷给我。不然,以咱们大西兵马的溃散之师,又是断粮数日,便是将士勇猛,拼死杀敌,也是难以撼动那狗贼曾英的兵马!”

    那孙可望口中说的震天雷便是南粤军的马尾手榴弹。此物最是适合山地作战和对列阵而战、依托壕堑而战的军队,往往一颗马尾手榴弹投掷出去,便是一片血肉横飞,一处军阵溃散的局面。便是靠着这一万手榴弹,孙可望刘文秀整顿溃败兵马,激励士气,一战而击溃了像疯狗一样针对着大西军进攻的川东明军曾英所部。

    “如今,李先生和咱们有大事商议。”

第七百六十二章 彼攻我守(五)

    “鼠辈竟敢如此欺我!”

    船队刚刚抵达川东门户奉节,还不曾上岸去游览一下在《三国演义》里早已读得精熟在心,向往已久的白帝城,虽然这一路前来也没有遇到将陆逊数万兵马围困当中的乱石阵,但是,安亲王岳乐还是心情很愉悦。但是,船只刚刚抵达奉节码头,坏消息便从鳌拜派来的使者那里传来。

    “奴才没来得及在奉节迎候主子,主要是西贼张献忠的几个逆子和帮凶,以数万兵马北上突袭富顺等处,连续占了自流井、贡井等要处。鳌拜主子担心这两处钱粮财赋之地有失,连夜便带兵去了。”

    但是,前锋战事不利,两千前锋兵马,尽数为八旗精锐,中了李定国白文选的埋伏,无一生还。为整个四川、陕西汉中甚至是云南不少地方提供食盐,每年盐税可以收入百万元计算的自流井、贡井,落入了大西军手中。若只是单单的一桩银钱之事,岳乐也不会太过于在意。没有军饷,大不了纵兵劫掠便是了,当初大清兵不就是靠着抢劫起家的吗?先皇在世之时,几次入关不都是为了子女玉帛?以战养战之术,对于八旗满洲的高层来说,那是驾轻就熟的手段。

    可是,钱粮没有可以去抢,没有了盐,军队和官吏都要吃淡食了!难道也要让兵丁官吏们像苦哈哈的老百姓一样,熬硝盐来食用吗?没有盐吃,不光是人受不了,连骡马都没了力气。那还怎么打仗?

    于是,安亲王岳乐怒了!

    “你马上赶回去!告诉鳌拜,就说本王大军已到四川境内,令他马上给本王把富顺的这几处盐井夺回来!保住四川的食盐和饷源!他要是打不下来也没关系,只管在川南给本王监视李定国所部便可!等本王到了,自己动手便是!”

    岳乐也顾不得上岸去游览白帝城了,只管急匆匆的弃舟登岸,往重庆府而来。然后经重庆往成都、川南而来。

    在他的急行军路线向南直线距离数百里,规模更大的行军队伍,从顺庆府经纳溪往遵义府,往云南贵州而来。

    “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干犯军法兮,身不自由。号令明兮,赏罚信。赴水火兮,敢迟留。。。。”

    从李宗方的队伍里传来的阵阵军歌声,让孙可望听了很是有点吃味儿,这是南粤军从戚家军那里继承下来的军歌之一。行军时唱起来,不但能够提振士气,声音在山谷之中回荡,很是有些气势。

    “老马!让咱们的儿郎也唱起歌来!不能让人家喧宾夺主,客大欺店!”他脸上有些愠怒之色,这也难怪,有哪个带兵将领愿意别人的部队气势上压倒了自己的队伍?

    可是,大西军什么时候有过自己的军歌?总不能唱些俚俗小调来混充吧?不过,马元利也是善于权变的,当即便找了几个军官过来,如此这般的吩咐了几句。很快,一首军歌便在大西军队伍之中唱了起来。

    “前有邵巡抚,常来团转舞;后有廖参军,不战随我行;好个杨阁部,离我三天路。”这是张献忠当年在四川转战时军中流传的一首歌,今天又是在四川境内转战,倒也应时应景。

    在顺庆府,李宗方向四将军和马元利等大西军的骨干将领提出了向北防御,向南发展的建议。

    “如今鞑子在四川大兵压境,他们背靠着陕西,又有湖广等地,如果各位将军局限于四川一隅之地与他们周旋争夺,恕我直言,只怕正是中了鞑子的下怀。他们用那些剃发归顺的汉奸兵马,堆也将大西兵马堆完了。”

    “所以,在下向各位建议,眼下贵军正好驻扎在川南之地,往云南、贵州方向都方便,不若南下取了云南贵州。那样的话,”

    “那样的话,我们可就和贵军直接接壤了!到那时,我们背后是鞑子,面前又是贵军。须知,贵军是大明梁国公的兵马,我大西军可是贵军眼中的流贼。到那时,贵军若是要剿杀我等,我大西军又将往何处去?”白文选打断了李宗方的话,冷冷的问了一句。他的话,也正好是在座众人的担心之一。

    “哈哈!大少帅,几位少帅,各位将军。如今八大王老万岁虽然不在了,可是这大西军旗帜还在,一众老人还在。各位可以想想,从在河南与我家主公,与我南粤军有接触以来,各位可曾遇到过我南粤军向各位开过一枪,放过一炮?不客气的说,以我南粤军的战力,若是大西军有冲突,只怕大西军至少要跌个跟头,吃个不大不小的亏。当年在吴桥,不到一个时辰,闯塌天手下的老营可是损失殆尽。”

    李宗方的话,软中带硬,却也是尽是事实。

    “李先生,说起当年在开封,借着闯营的兄弟光,也确实和贵军打了些交道。对贵军有些了解。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李国公爷是大明朝廷的擎天一柱,我们大家可是流贼。大家冰炭不同炉,如何相处?”孙可望也抛出了自己的担心。

    “大少帅,我且问你,贵军同大顺军相比,哪个与大明朝廷的仇恨更深些?”

    “这个,”说起了这个,无疑是要评选出谁家是农民军中的老大,虽然孙可望等人心中不情愿,可是,大顺军攻克北京,逼得崇祯皇帝去煤山寻找人生真谛的勾当,却是他们不得不承认的。“自然是闯营与大明朝廷仇深似海。他们将北京洗劫一空,逼死了崇祯皇帝。”

    “可是,各位却有所不知。”李宗方有意的卖了一个关子。

    山川阻隔,又是不断的在作战,对于大顺军的情形,孙可望等人确实是知之甚少,不过,看李宗方的神情,众人便知道,大顺军的老朋友们此刻想必过得都不算差。

    “怎么,闯营的情形如何?”

    “好叫各位将军知晓,如今大顺军尚存各部,已经在湘赣边界归顺了我家主公。目前暂且由大驸马施琅节制。共计编成了十几个镇的兵马。粮饷供给均参照我南粤军本部标准执行,并无二样。各部的伤兵病号,家小眷属,由高夫人带领,到广东安置。也好让各部将领安心对敌。”

    “什么?你们居然敢收容李自成旧部?”白文选差点没把自己从椅子上摔下去。其余的大西军将帅们也是个个面面相觑。在他们看来,自己和李自成旧部都是属于大明朝官吏眼中十恶不赦之人,绝对不能生活在一片天空之下的。可是,比自己所作所为更甚三分的李自成余部,居然就成了南粤军的人马,这不是令人大跌眼镜是什么?

    既然比咱们更加具有“丰功伟绩”的李自成余部,都能被南粤军接纳,那咱们这些人还担心什么腹背受敌的局面呢?

    “各位,若是南下,别的不敢说,攻取了云南,便与我南粤军连成了一气。到那时,什么粮草火药军器药品,都不在话下了。”

    李宗方又适时地抛出了一个颇具诱惑性的条件。

    大西军中,金银细软不缺,精兵猛将不少,但是,缺少的却是精良的器械和各种火药炮子刀伤药等军中消耗巨大的物资。当真打通了与南粤军的陆路联系,不消说别的好处,哪怕只是双方恢复当初的贸易活动,以大西军的家底,都能在这西南地区同清军好生的周旋几年!更何况,如果走了闯营的路子,那么,不但说不必怕清军的追击,只怕反攻成都,收复全川也是指日可待的!

    何况,自从大西军进川之后,对于毗邻的云南和贵州两处地方的情形也是有所了解。在孙可望等人看来,云贵两处的军队和土司兵不过是土鸡瓦犬一般而已。如果没有地理和气候上的优势,他们的兵马在大西军面前一个回合够未必能够走下来!

    “那好!本帅便以这黔国公沐家的人头,还有这云贵两省,作个投名状,向李国公爷表明心迹!”孙可望也是杀伐决断惯了的人,当即便开口判了沐天波一家的死刑。他也听说过,李家和沐家在云南边境上曾经多次发生过摩擦,彼此之间也是刀兵相见过。

    “哎!大帅,非也非也!咱们入滇,不是去要黔国公的命,而是帮助黔国公平乱的!”李宗方促狭的眨巴眨巴眼睛。

    “平乱?”

    “对!平乱!沙普之乱!”李宗方坚定果决的为孙可望等人解开了谜团。

    却原来云南在归属于大明朝版图以来,管理体制和内地各省有很大的区别。除了在云南设立了都指挥使司、布政使司、按察司,后来又设立了巡抚以外,由于这一地区土司众多,自洪武年间起沐英(封西平侯,其次子晋爵为黔国公)世代镇守该地。沐氏家族不仅掌握了很大的兵权,在政治上和经济上也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看过鹿鼎记的同学都知道云南沐王府。)云南在明代处于世袭勋臣和地方流官的双重管辖之下,两者既互相配合,又常出现纠葛。而除了世袭勋贵和地方流官之外,更有大批的土司在各地盘踞。其中,滇南阿迷州土司普名声在从征“奢安之乱”后,实力大增,于崇祯四年(1631年)发动叛乱,崇祯五年(1632年)普名声死后,其妻万氏仍领其众,继续为乱滇南,“此晚明一大事也”;后万氏招安南土司沙定洲为婿,沙普合流,势力越加壮大。人马多了,钱粮多了,少不得那个叫野心的玩意也在胸中悄悄的变大了。

    恰恰好,崇祯十七年,天地大变。北京城里走马灯一样的换了三个皇帝。而和云南交界的四川,也被八大王张献忠率领大西军攻破。黔国公沐天波同巡抚吴兆元、巡按吴文瀛会商征调汉族和土司军队,以防止大西军入滇,并准备接受南明朝廷的调遣。于是,一干大大小小的野心家草头王们,又觉得机会来了。

    弘光元年九月,武定土司吾必奎趁机发动叛乱,声言:朱皇帝都没了,哪还有什么沐国公。(“已无朱皇帝,何有黔国公?!”)叛军先后攻下大姚、定远、姚安,全滇震动。沐天波等人急忙下令调集石屏土司龙在田、嶍峨土司王扬祖、蒙自土司沙定洲、宁州土司禄永命、景东土司刁勋等部,于九月间一举击败叛军,吾必奎及其党羽都被活捉。但是,前门打了吾必奎这头狼,后面却进来了沙定洲这条饿虎。沙定洲原是王弄土司沙源的儿子,阿迷州土司普名声死后,其妻万氏改嫁沙定洲,两土司合而为一,势力大增,以临安府生员汤嘉宾(万氏的妹夫)为谋主,暗中筹划利用沐府同云南巡抚和三司官之间的矛盾、各土司的向背不一,发动一场夺取云南权力的政变。于是,沙定洲夫妇统率的土司军在吾必奎叛乱已经平息后,仍滞留于省会昆明。沐天波因定洲之父沙源一贯表现忠贞,不疑有他,在黔国公府内多次设宴招待。沐府二百多年积累的财富使定洲垂涎欲滴,昆明守备力量单薄、他又看到了以沐天波为首的勋贵势力和以巡抚吴兆元等流官势力之间的摩擦争斗,更使他感到有可乘之机。弘光元年十二月初一日,沙定洲部署已定,以告辞为名,亲自率领士卒攻入黔国公府,同时分派部众占领省城各门。由于变生意外,沐天波来不及组织有效的抵抗,在几名心腹卫士保护下带着官印、世袭铁券等物逃往西宁,途中由龙在田、禄永命保护来到楚雄,这里有金沧兵备道杨畏知镇守,才暂时安顿下来。沐天波的母亲陈氏和妻子焦氏未能随行,仓卒中逃入尼庵自尽。

    沙定洲占领昆明以后,自称“总府”,“总府”是明黔国公世爵的一般称呼,这表明他已经企图取代沐天波的地位。其妻万氏称主母。“并舆出入,遍谒缙绅。滇中豪右投为谋划者甚众”。沙定洲派兵追拿沐天波,在楚雄被杨畏知集结的军队击败。他在西进失利之后,发兵收取云南各地,在不长时间里除了杨畏知、沐天波控制下的楚雄以西地区外,都归附了沙氏。沙定洲轻而易举地攫得了沐府累世蓄积的财富。“沐氏世镇云南,府藏盈积。佛顶石、青箭头、丹砂、落红、琥珀、马蹄、赤金皆装以箧,箧皆百斤,藏以高板,板库五十箧,共二百五十余库,他珍宝不可胜计。定洲运入本峒,累月不绝”。

    沙定洲虽然发了一大笔横财,但他并不满足于此,取代黔国公世镇云南的合法地位才是他的主要目的。因此,沙定洲在策略上尽量争取明朝廷任命的云南官员和在籍的汉族官绅,他不仅下令凡是愿意接受自己指挥的各府县汉族流官一律留任,而且胁迫或伪造云南巡抚吴兆元、在籍大学士禄丰人王锡衮给隆武朝廷上疏,说:“天波反,定洲讨平之,宜以代镇云南。”

    同时,派人携带重金和书信,往顺化,往广州求见李守汉,企图从李守汉这里获得支持,至少,也要能够从河静买到军装器械用来扩军备战。

    但是,他遇到了命里的克星,黄锡衮。

    接到了从顺化传来的紧急军情,在南京上海一带的李守汉顾不上管这万里之外彩云之南的事情,便将此事批给了黄锡衮来全权处置。

    黄锡衮相助李华宝平定广西,也不知道平了多少土司土官的寨子,对于这些土皇帝草头王的一点小心思自然是洞若观火。当即便向李守汉献计,一石三鸟。

    这才有了李宗方到顺庆府面见孙可望,先是献上了大批的武器装备,然后又是劝说大西军全力南下的事。

    不过,这一招引大西军入滇平乱,对于南粤军与大西军双方来说都是有益无害。甚至对云南贵州两省的老百姓来说,都是能够尽快的从刀兵之灾中解脱出来的好事情。倒霉的,只是云南沐王府沐家和大大小小的土司们。

    “八大王张献忠,那可是素有凶名的人物!”在向李守汉讲说自己这个方略时,黄锡衮不无得意之色。

    但是这些事,孙可望却不知晓。他只管在顺庆府点兵派将,令李定国赶回荣县、富顺县,将自流井、贡井等盐井尽数破坏。至少也要将盐井上的天车,卤房一把火烧了。

    “让鞑子追击咱老子!老子们让他们没盐吃,腿脚发软!看他们还有没有力气爬山走路!”

    在分派任务时,孙可望眼睛里满是凶光。

    “可是,大哥,如此一来,这四川一省,可都要吃不上盐了!”刘文秀有些担忧。

    “怕什么?!为了打鞑子,老子们把命都不要了,他们不过是吃几天淡食,忍一忍也就过去了!等打走了鞑子,老子送他们几斤盐就是了,算是咱老子给他们赔不是!”

    一家要烧盐井,一家要保住盐井这个军需民食的财赋之地。一场恶战便在李定国与鳌拜之间爆发。

第七百六十三章 彼攻我守(六)

    运河的河道内,一队官船在迎着夜风艰难前行。船头的八盏气死风的羊角灯笼被风吹得不停地左右摇摆着,上面的官衔扁平宋体字越发的看不清楚。不过,在运河中停泊的大小船只也都是久走江湖的老油条,看着主桅杆上的巨大旗帜,看着船头船尾那数十个手扶着佩刀挺胸叠肚傲然而立的护卫,就知道这个船队的主人绝对不是等闲之辈。说不定,是朝中八旗亲贵,王爷贝勒也是可能的。有人借着船只侧身而过时那惊鸿一瞥的船头上几个很明显的八旗满洲面容形象特征的侍卫,心里做了这样的判断。

    虽不中,亦不远矣。最大号的官船船舱之中的主人,虽然不是朝中八旗亲贵王爷贝勒,但也是权倾一时的人物。洪承畴洪大人,便在一张桌案后面,借着舱中灯火,在这南直隶与山东之间的运河河道上,翻阅着朝廷邸报各地奏稿抄件和往来书信。

    但是,洪大人的眼光所在,却是在一堆书信公文当中的几份报纸。

    《舜天时报》,还是崇祯皇帝在世时在京师出版发行的,虽然经过了李自成进京和明顺清三朝天地鼎革的大变化,但是,大家的目光往往都是在权力官位金银子女财帛上,一家“穷酸文人”扎堆的地方,不过就是一些文字书籍,没什么油水,也不像兵部职方司那种掌管着天下山川地图的所在,自然没有人搭理他。所以,这家报纸也就奇迹般的生存了下来。不但熬过了最为混乱的那段时间,并且在顺治进京后,重新开始发行。

    对于这份报纸,朝中的一群前明朝官员纷纷向摄政王上书,“此乃前朝余孽,专一蛊惑人心。又是南蛮李家遗毒,切不可令其在京师存身。臣等乞将其除恶务尽!”

    但是,对于多尔衮来说,一份报纸,不过是些无聊文人在那里搞些文字,传递些消息。同朝廷的邸报也没有大不了的。他也找来看过,除了一些时局消息之外,更有些商品价钱之类的信息,副刊上,更是满载着风月场所的新闻,什么哪个戏班排了什么新戏码,哪个伶人添了新行头,而这新行头则是出自哪位老斗恩客的手笔,什么哪个班子里的姑娘摘了牌子嫁人做姨太太去了,林大掌柜的旗下哪个院子里最近出了个什么国色天香的尤物。还有,哪个园子里某个技师有什么绝活,哪个姑娘堪称色艺双绝德艺双馨之类的。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这种东西也值得朕下令封禁?笑话!”多尔衮给了这样的一句话。在他看来,这种东西有他不多没他不少。就算是有什么害处,那也是在汉人的读书人当中流传。要知道,八旗子弟当中,认识汉字并且能够熟练使用的人堪称珍品。不然也不会给各级军官将领官员身边都配备上笔帖式。为得就是要用他们来阅读处理公文。

    他把如何处理这个舜天时报的事交给了当时还在京师的洪承畴办理。

    “奴才以为,这东西留着,比关了他好。”洪承畴这样回答。洪大人的理由是,报纸的消息来源和传播速度都比朝廷邸报公文要快。“这样,奴才们也可以从中获得天下时局动态,早早的为主子决断做出筹划来。”

    洪承畴的这个理由,深深的切中了多尔衮的要害。同样的一个情况,报纸上刊登了半个月了,朝廷的公文奏报才到了他的案头。真真不知道下面的奴才是怎么办事的。通过舜天时报这个渠道来了解前方的战事,却也是他和洪承畴的一个原创。

    有了摄政王和洪承畴的默许,舜天时报自然在京师过得风平浪静。不过,报馆的主笔等人也是清楚自己的处境,自然不会在报纸上刊登什么犯禁的犯忌讳的文字。

    今天,洪大人就通过舜天时报这个渠道来了解各方的最新动态,也算是自己的果实自己品尝了。

    但是报纸上,虽然词句写得很是隐晦,不乏“转进”、“休整”之类的词汇,但是这种障眼法又怎么能瞒得过身为此道高手的洪承畴?

    “川南各地贼兵,畏惧大兵天威,裹挟各处州府百姓良民,焚烧田地房屋南下逃窜。”

    “鳌拜将军亲自督率兵马攻进富顺,又为大清立了一功!”

    “自流井等盐井为贼兵焚烧破坏,稍有影响。川中盐价略有波动。”

    “安亲王令大军追击贼兵,贼焚掠烧杀甚重,百余里境内无人烟。大兵筹集粮草颇为艰难,撤回顺庆泸州等地就粮。”

    “凶焰迭张!入滇道路上,逆贼孙可望遇到忠义土司官领兵阻击,受挫不前,一怒之下连连屠戮数十处官寨。良民屠戮一空,莠民争相入伙从贼。”

    “气焰嚣张!西贼以千余悍贼窜越滇北,逃向昆明方向!沿途土司官寨纷纷截杀,奈何此辈皆为老贼,逃亡本领一流。据传闻,已逃至滇南地面!”

    这些报纸上的重要新闻报道,被洪承畴手下的文案们摘抄出来,一一列在他的面前。配合着这些抄件,洪大人在油灯下对照着地图一一的寻找着报道当中涉及到的地名。

    作为一个资深官僚,他对于这些官话文章背后的隐藏的潜台词实在是太熟悉了。他能够从厚厚的脂粉下面敏锐的窥视到那可怕的素颜真相。

    “唉!”洪承畴长叹一声,他从这些零零总总,琐碎异常的新闻当中,透过层层迷雾,渐渐的捕捉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西贼孙可望引兵马入滇,入黔,这分明是要效仿闯贼故事,与梁国公汇合于云贵两省。只怕他们要以云贵两省和这两省的土司、官员,甚至是黔国公的人头来做投名状。换取梁国公对他们的收容和支持。那一支千余人马的小队,怕便是护卫使者前往河静等梁国公老巢的!”

    “唉!李守汉,你果然是好手段!”看着自己所作的笔记,洪承畴不由得觉得头顶上冷汗涔涔而出,被河面上的风吹得一阵阵头疼。

    “以粮草军火接济西营兵马,派遣教练训练这数十万兵,渐渐的便将西营贼寇变成你的南粤军,让他们在这云贵川同我大清兵马往来征战。唉!可惜了安亲王岳乐,虽然战阵上英明果敢,但是毕竟少于经历,只看到了战场上,却不曾看到战场外的斗法。只怕我大清西路兵马,便要在这川滇之间困守了。从此,数十万兵马,便从活兵变成了固守一地的呆兵,不但不能为我大清杀敌立功,反而成了消耗粮饷的无底洞!”

    看着地图上他自己所作出的表示,长达数百里的缺粮、无人地带,横亘在川南地区,这里的百姓大多数在孙可望大西军的动员之下,南下进了云南以躲避兵灾战火。

    李宗方向这些南下百姓代表着梁国公宣布,只要肯南下的,你们沿途的口粮,由我负责,到了南中地面,则一切照着移民安置条例办理!这些年来,百姓们多多少少的也听到了南中的好日子,虽然都不乏向往之心,但是却只能停留在想象中。一来,国人的安土重迁思想,总是认为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但凡是在家乡还能有一点办法的,都不太愿意千里跋涉。二来,从川南到云南,再到南中,连绵数千里的山路,如何过得去?且不要说沿途的狼虫虎豹,土匪强梁,单是路上的口粮一项,便足以令人望而却步了。

    如今,这两项难题都有人替你解决了。数十万人浩浩荡荡的南下,沿途又有兵马护卫,有人管饭,这种好日子,为啥不去?!

    于是,原本还算得上繁华富庶的川南地面,留给岳乐的,便是一片片的废墟和还在冒着徐徐青烟的自流井、贡井上的天车骨架了。

    没有人务农,没有人可以征收钱粮,没有盐吃,清军的几十万人马,便只能依靠成都平原和从陕西、湖广等地运来的粮草军饷过活了。但是,还不能撤走就粮,因为一旦撤退,那么整个四川,甚至是整个清军西线战事,都会立刻崩溃。

    “唉!今日才知道当年长平之战时,为何赵王要催促赵军速战速决了!”结合着自己的亲身体会,再看看眼前的战事,洪承畴不由得做出了这样的判断。李守汉利在长久,他有的是粮食、军饷物资,他不怕同清军对峙、对耗。而清军,则未必能够耗得起!甚至可能会被耗死!

    “大人!大人!”舱外,有人在轻轻的叩击舱门。

    “进来!”随着书童进来的,是一名笔帖式,他负责收集管理这些书信、公文、题本抄件之类的文件。“大人,刚刚从几艘南下的漕船上搜购的新报纸。请大人过目。”

    “嗯?他们南下而来,如何会有比我们还要新的报纸?”洪承畴的眼皮不由得突突的跳了几下。

    那名笔帖式也是早已有了准备,提前做了功课的。他口齿便捷的回答道:“大人有所不知,他们南下时,有人往天津走了一遭,天津卫的商贸区虽然停了,但是却仍旧有南边来的海船偶尔会停留,运输些南边的产品,自然这报纸也有一些过来。”

    洪承畴点点头,摆手示意那名笔帖式可以退下去了。表面上他面色平常,他心里却如同油烹火烧了一般。“天津到北京不过二百余里,又有海船之便。李守汉可是极为善于利用水师的。如何却不派遣水师北上,对京师突起奇袭?何况,这段海路,他们也是走惯了的?”

    虽然是从天津走了一遭,但是,报纸却大都还是京师出版的舜天时报。想来那几条漕船上的人去天津,也不过就是和几个胆大的走私贩子交易,把自己从南边夹带来的私货同他们交换而已。这种小事,洪督师自然是懒得去管。

    报纸果然是这几日方才出版的。里面的内容,也都是这半月以来才发生的。

    “征南大将军自金陵出师东征,苏南各地望风而降。南蛮纷纷溃退,各地官绅,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苏州、常州等处次第克复,大军兵锋直指松江。”

    “松江府、嘉定、青浦等县城稍经战事,便告克复。南蛮李华宝所部,困守上海县、金山卫、宝山等处,背后便是东洋大海!据被俘贼寇供述,目下南蛮各部士无斗志,只想早日逃回南中老巢。”

    不妙!洪督师是在辽东同李家的子女打过交道的,他可是深知这些世侄女侄子的脾气秉性,也从旁人口中知道李家子女的教育风格。何况,眼下李守汉权势熏天,同当年的曹操、李渊也相差无几,只差一个契机便可以再上一层楼。这个时候,他的儿子们哪个不是铆足了劲要立功,为自己在父王面前增光添彩。李华宝作为嫡子,又是眼下最大的一个儿子,如何却连连放弃了大小数十座城池,难道他真的是兵无斗志,只想着南下回到老家去做个安乐窝里的土皇帝?!

    不对!这里面一定是有阴谋!

    “快!去取松江府和上海县、上海商贸区等处的地图来!”

    多铎进了南京之后,洪承畴也是效仿当年萧何入咸阳一般,别的八旗亲贵清军将领忙着搜罗金银,找女人,收集古董等等,嗯,具体行为,也不过就是当年国军接收时民间给总结的房子车子票子条子婊子这“五子登科”的范围。只有他洪承畴,注意收集弘光朝廷的典籍册页地图文件等等,命人分门别类的整理出来,统一北上运往京师交给有司。当然,在这个过程之中,要说他没有像当年司马公公那样,记录史料时给自己同时抄录一份副本回家。在这个收集整理过程挑拣出一些他认为有用的抄录了副本,那才是假话。

    江南和南中的地图,李家和南粤军将领的履历材料,便在兵部和吏部、户部的档案之中找到了一些。虽然不是很详细,很多也是只有祖宗三代的姓名和某年某月任何职务,有什么功劳之类的,但是,这对于洪督师,对整个大清朝廷来说,从对南粤军几乎是两眼一抹黑,最起码的有了一点认识。

    摄政王多尔衮命人将这些档案文件进一步的整理,编辑成册,分发给宗室亲贵、各旗旗主、以及梅勒章京一级的将领们。题目便是《南情总要》。嗯,类似于关于太平天国的《贼情汇纂》。作为八旗将领们了解南粤军的基本资料。至于说绿营,包括平西王吴三桂,不好意思,也许是下面的人办事疏忽,把他们给忘记了。横竖吴三桂是李华梅的干儿子,对于南粤军的情形了解的比谁都清楚。

    (不用担心泄密会在清军内部造成裂痕和不团结之类的内部矛盾。要知道,在清中期以前,八旗兵可都是把三国演义当成兵法来用的。而且往往都是秘不示人的那种。一本都能保密保到只有在喝得大醉之后才能拿出来给平日里关系处的不错的汉人军官看。何况是这么牛叉的一本资料集?)

    几名戈什哈从后舱抱出来了大大小小长短不一的数十卷地图,在船舱的地毯上铺开,供洪大人在上面指点千军万马。

    “杭州的情形如何?”不料,洪承畴不问东面的军情,却先问起了西线杭州的战事。

    “尚算是平稳。”

    军报上,征南将军贝勒博洛和额驸图尔格两人领着十几万人马已经在浙江展开,依托着钱塘江同从西面浙赣边境杀了过来的数万前大顺军兵马展开了你来我往的厮杀。虽然说眼下都换了旗号,但是在浙江战场上厮杀的却都是老对手。前明军和前农民军。双方彼此知根知底,虽然说你剃了头发,结了辫子就以为老子不认识你了吗?几个回合下来,十余万清军被数万南粤军打得输多赢少。但是,靠着人多势众,靠着伍飞鸾们在江南各地搜刮有力,军饷粮草接济得上,清军尚未出现颓势。可是,却也是不能稍稍松懈,因为从江西、从福建等地,不断的有大队人马开进浙江境内。依托着几条江河,靠着多年来在福建囤积的物资,不必担心补给和粮草,刚刚从大顺军改编为南粤军的各部,士气如虹,战斗力极为强悍。而且,背后还有施琅的直属部队二万余人,像一条磨尖了爪牙的猛虎一般在一旁窥伺,只要博洛的战线稍稍的松动,只怕便是一场崩溃的局面。

    “松江府上海县一带的情形如何?”洪大人很是奇怪,听完了浙江战场上清军与南粤军你来我往厮杀缠斗的战事后,不置可否。只管开口询问东线松江一带的战事进展。

    几名笔帖式和戈什哈心中暗自揣测,大概是因为东路是由大将军郡王勒克德浑亲自带兵出征,洪督师不得不重视的原因吧?!

    “东路又有什么好担心的。李华梅再怎么能打,也是咱们在塔山时的手下败将而已!她进攻时咱们尚且不怕,何况如今是他们在防守!”

    一名戈什哈嘴里嘟囔了几句。

第七百六十四章 彼攻我守(七)

    这个戈什哈名叫努达海,出身于正白旗满洲旗下,原本为旗下余丁。虽然只是洪承畴身边的一名戈什哈,身份低微。但是,便是洪督师本人,也不敢小觑了他,平日里少不得要对他客套三分。只是因为他有一个十分硬扎的身份,

    塔山系出身!

    原本只是旗下余丁的努达海,靠着在塔山战场上的军功,从余丁变成旗丁,又从步甲变成马甲,从马甲变成巴牙喇,一半靠着他砍下的军功首级,一半也是他的福气运势。只可惜的是,他的福气也到此为止了。别的塔山系成员,显赫的如曹贝勒自不必提,什么固山额真,梅勒章京官职的,甲喇章京的,甲喇章京衔牛录章京世职的不说是车载斗量也差不多。便是混得一般的,也有个牛录章京的头衔,或者是到绿营当中出任个参将、守备之类的差事。可惜这个努达海,作战上阵是把好事,说起做人做官来,却是差劲得很。几经辗转,最后被拨到了洪督师面前,以正白旗满洲旗下牛录章京,四品官衔的身份来充当洪承畴的戈什哈头目。

    虽然官职品级都是虚的,但是,洪承畴却不敢对他当真视作包衣奴才,他是多尔衮的奴才,却不是他洪承畴的奴才。何况,努达海身后还有一个声势浩大,势力关系盘根错节的塔山系集团在。当真是被这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塔山系得知,他洪亨九把他们的塔山同袍当成了包衣阿哈来喝来喝去的驱使,这就当真是开罪了这群大爷了。

    所以,努达海在洪承畴面前说话办事也是有恃无恐。在他看来,以老子的军功资历,便是到绿营当中当个参将副将也不算过分。如今却到你一个降臣面前充当护卫。老子已经走背运到了这个地步了,还能怎么再背?所以,说话却也不甚是在意。

    今天他的几句话,说的声音大了些,却被洪承畴听得清清楚楚。

    “努达海,你方才说什么?”洪承畴心中没来由的有些惶恐,但是又不晓得惶恐有何而来。他努力控制着自己,让说话声音尽量做到平稳安定,不令别人听出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回大人的话,奴才方才说,当年在塔山时,李华梅以十余万精兵,漫天的火箭,炮火不绝来进攻,那时咱们尚且不怕。如今,轮到咱们大清兵马数十万劲旅杀奔松江府,轮到他们来防守了,攻守易形了,咱们却还担心什么?!”

    “你说什么?!塔山?!进攻!?”洪承畴不由得眼前一阵阵眩晕,桌案上的烛台和船舱顶上悬挂的几盏玻璃铜丝灯在他眼前摇晃了起来,阵阵的金星闪烁,几乎让他一头栽倒在地。

    他知道他自己内心的惶恐从何而来了。

    如今的江南,事实上已经变成了一个被李华宝放大了的塔山。而博洛,便是当初的李华梅。兵马再多,也是被江南的水网河湖分割成为一坨一块,无法进行快速机动。而且,随着进展顺利,战线渐渐的延长,兵马往来调度也就越发的不灵便,可以投入前敌与南粤军作战的兵马也就越发的少。

    这种情形之下,面对着南粤军集中起来的兵力,面对着密集的炮火,博洛这几十万人,便是当年他洪督师率领的辽东明军主力。

    “唉!这大将军也是征战多年,自幼儿在战场上刀枪丛中摸爬滚打长大的人,如何却犯了和我当年一样的错?!”

    洪督师心中懊悔不已,脚下不由得一阵阵的剁着地板,咚咚的闷响声不断,饶是努达海是从塔山战场上厮杀幸存下来的人物,却也有些惧怕,自己阵营里权力的杀伤力和威慑力,远远比敌人的炮火还要凶猛。各位不要忘了,一个上海来的特派员之类的角色,就能让当年的主席和总司令被折腾的欲仙欲死。一个资历、功劳、能力都算不上一流的人物,做上了总书记的位置上后,就能对他当年的各级领导颐指气使,他的领导们也只能在下面认真的聆听指示,做好笔记。最混蛋的是,这个小鬼头满嘴的跑火车也就算了,但是,他的胡说八道,却让国家的方针大计彻底的乱了套,贻害无穷。所以,权力如果不能得到有效的控制,那就真的是要乱邦误国的。

    “坏了!大概是老子刚才说话,戳到了这个姓洪的蛮子痛处了。老子在塔山拼杀的时候,他可还在广宁府里当他的大明蓟辽督师呢!不知道这狗蛮子会怎么处置老子?哼!只要老子不死,老子就要到摄政王主子面前去哭诉,告这狗蛮子的状!”努达海心里盘算着下一步洪承畴可能会如何处置他,他又该如何去应对。

    但是,洪承畴却一时顾不上他。

    “磨墨!取纸笔来!本官要写信给博洛大将军,提示他一下,莫要中了南蛮李华宝的诱敌深入之计!”

    几张雪白的信纸铺开,书童在一旁研磨好了一砚台浓浓的黑亮墨汁,却发现自己的主人兼老斗手中捏着紫毫毛笔,望着桌上印着宣抚使洪专用笺字样抬头的信纸,一阵阵的发愣。

    “科儿。”他用有些嘶哑变形的声音低低的问着自己的。这个名字,是他收到了这个小旦出身的书童之后,给他取的。别人不知道什么意思,还以为是可儿,“可人儿”的昵称。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科儿,科尔沁草原女儿的意思。他还是忘不了当夜在三官庙里的那个蒙古女人。那匹在他身上肆意驰骋的小母马。“怪不得李卫儒喜欢收集异族女子到房中,果然是与中原女儿不同风味!若是大清能够江山一统,老夫少不得也要收集一些各族各地佳丽来,也算是天下太平,五洲同乐!”

    “你可知这纸墨从何而来?”

    “回老爷的话,这不都是行辕庶务采办而来的吗?若是老爷觉得不好,那奴婢明天传话给他,让他在这淮安府再行采办些精品便是了。”

    “不必了。只怕到了京城,也未必能够采办到什么别样的东西。”洪承畴没头没脑的冒出了这么一句话。那眉清目秀齿白唇红的书童科儿和船舱中伺候的人们都是他身边近人,却都对他这话摸不着头脑。

    “这纸,这墨,都是从李守汉治下而来。连号称是人文荟萃之地,文房四宝产地的江淮之间都用得是他李家的纸墨,还有何处不是使用他李家的纸墨?”洪承畴在心中长叹一声。用一句说俗了的话来概括,受历史局限性,洪承畴那颗两榜进士出身的脑袋想破了,也想不到商品倾销这类的概念和手段。他只看到了这一路北上,沿途各地看到的南中商品在市面上横冲直撞的景象,便是他这个朝廷一品大员,桌上写信用的信笺和墨这类不起眼的东西,都是出自南中。

    “从铳炮到火药,从粮食油料盐巴到布匹绫罗绸缎,还有那些不是出自南中的?”洪承畴一边笔走龙蛇写信告诫提醒博洛不要推进速度过快,免得中了李华宝的奸计,一边脑子里倒海翻江的思考着南货泛滥的情形。虽然眼下南米南布渐渐少了,火药铳炮更是难觅踪迹。可是,其他的南货却仍旧在市场上比比皆是。“唉!彼等一面在战场上与我对峙,一面又有大量货色在我大清治下出售。我大清,一面每日里作战日费何止万金,一面又有大量银钱流水价流淌进入南中商人的腰包!这又该当如何是好?”

    下笔千言,倚马可待。洪承畴uu小说的功夫十分来得,况且脑子里原本已经有了颇为成型的想法,自然是一挥而就。一封书信写成,自己又在灯光下读了一遍,没有什么错漏笔误之处,又以工笔小楷誊抄了一遍,签名花押,用上图章。命人取来关防大印,在书信封套上用了关防。

    唤来行辕中军,“命人连夜启程,沿运河南下,火速过江,送到松江府前敌,面呈大将军博洛王爷处!三日之内务必送到大将军面前!各地沿途官吏,若有拦阻,杀无赦!”

    那中军却是面有难色,看着洪承畴那白净面孔上杀气浮现的神情,口中有些嗫喏“大人,三日内只怕是不行,以标下看,三日内沿运河南下,怕是连江边都到不了的。”

    “此话怎么说?!”洪承畴终于爆发了,那个当年的洪疯子,洪魔王瞬间回到了宣抚使洪大人身上。一夫而怒,千人辟易。何况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见洪承畴暴怒,一副马上就要杀人的神情,舱中众人登时浑身冷汗直冒,除了行辕中军和书童科儿之外,所有人都跪倒在地。

    行辕中军用眼睛余光扫了一眼努达海,“这个狗奴才,定然是他说话做事狂悖无礼,惹恼了宣抚大人,一会少不得要借你这颗脑袋来平息大人的怒火。”心思电转口中却是依旧平静严谨额回复“大人,晚饭时河道衙门送来了军情通报,南面扬州的邵伯船闸,两日前被贼匪袭扰,火烧了船闸。眼下,船闸损毁严重,运河河水泄尽,河中大小船只动弹不得!”

    “你说什么?!区区的小股贼匪,怎么知道滋扰烧毁运河上的船闸?”洪大人当真是要杀人了!

    船闸,又称“厢船闸”。由闸室、闸首、闸门、引航道及相应设备组成。船只上行时,先将闸室泄水,待室内水位与下游水位齐平,开启下游闸门,让船只进入闸室,随即关闭下游闸门,向闸室灌水,待闸室水面与上游水位相齐平时,打开上游闸门,船只驶出闸室,进入上游航道。下行时则相反。

    座落在里运河上的邵伯船闸,就是一部中国运河历史的浓缩。中国是世界上建造航闸最早的国家之一。秦始皇于公元前214年,兴建广西灵渠上陡门,就是利用单闸以调整水差,保证船舶顺利通航。从春秋开筑邗沟,到后来的大运河漕运、盐运,直到明清时代,大运河的水上运输功能,达到了顶峰。

    而邵伯船闸,则是出自东晋的那位给我们留下了不少典故和成语的谢安之手。淝水大战获胜后,谢安官封太保,都督十五州军事,权重一时。后来受到皇室嫉妒,谢安被迫请求出镇广陵,就是现在的扬州。在扬州东北20里一个名叫步邱(今邵伯)的地方,筑城屯兵。

    他发现步邱城的地势,西高东低,西部农田常受干旱,东部农田又易受涝,便率民众筑堤挡水。设立拖船过埭(堤)的绞关,时称“埭程”。从此新筑大堤确保了当地一方平安,而往来江淮之间的船舶仍然照常通航。当地百姓为感谢谢安之德,将他比为春秋时期德行高尚的召伯(古语召同邵),所筑之堤名为“邵伯埭”。这就是位于大运河上最古老的过船设施。

    到了唐宋时期,随着京杭大运河在沟通中国南北交通中的重要地位,运河上的船闸发展也发展迅速。当时的邵伯船闸已经发展为三门两室船闸,也就是有两个梯级的双闸室船闸,类似于现在的三峡五级船闸。具有相当的规模,堪称中国第一。日本一位名叫成寻的高僧,在其所著《参天台五台山记》中,曾有这样一段记载“辰时至邵伯镇,上船,未时,开水门二所了。次开一门,出船了。”

    这段话的意思是说宋朝年间,日本僧人成寻坐船沿京杭大运河北上,经过邵伯船闸时,由于河面上的水位落差较小,行船困难。人们便将这里两个闸室的南端先关闭,再打开北端的闸室放入运河水。待闸室内的水位升高后,再打开船闸,船队便可以出闸继续北上了北宋大文人苏辙也在《和子瞻次孙觉谏议韵题郡伯闸上斗野亭见寄》有这样的记载“扁舟未遽解,坐待两闸平。”这充分说明当时的邵伯船闸,已经是三门两室船闸了。

    日本僧人成寻在他的日记中,记载过邵伯船闸的经历。当时,他坐的船儿由南方向北方行驶,非常顺利。但待他从北方往南方行驶时,船闸却十分拥挤,只能在船上过了一夜。从这个故事中,可以看出,邵伯船闸自古就是南北交通要道。而他当时之所以住宿在船上,只是因为从北方南下过船闸的船只太多,需要排队通过。

    可是,这么一个南北咽喉要冲所在,却被人轻而易举的给摧毁了。南北交通大动脉在一个关键点上断了,南方北方的交流断了,人员物资都滞留不动,如何不令人恼怒?!

    “知不知道是什么人所为?”洪督师的声音,在努达海耳中听来冷得便如同辽东风雪之中的山林,比塔山战场上,铺天盖地而来的李华梅的火箭还要恐怖。

    “据报,乃是投向了李梁的原漕帮徒众所为。此辈在李梁之手中,当年获益甚多。如今,李梁虽然远遁上海,但是仍旧依托江海行船之便利,给予此辈官身文书,拨付刀枪器械,给予军饷。令其在我军背后袭扰破坏,截杀我大清官员和切断往来驿站文书。”

    “怪不得!此辈便是在运河上讨生活之人,自然对运河上何处最为紧要了如指掌!”洪承畴不怒反而在脸上露出了些许笑容。

    “去!把那份河道衙门的军报取来!”洪督师高声吩咐了一句。

    少顷,军报取来,洪督师执笔在手,在那份军报上笔走龙蛇,责令河道衙门务必在三日内修复邵伯船闸,不然,提头来见!“扬州河防营参将是什么人?”

    “回大人,据报是。。。。。”

    “不管他是什么人,也不管他是不是满洲哈哈珠子还是什么人,传本官的令,将此人就地正法,以儆效尤!遗缺嘛,”洪督师眼珠子转了转,目光定在了跪在地上动也不敢动一下的努达海身上。

    “便有正白旗满洲牛录章京,四品官身努达海接任!”口中念着,手中紫琅毫刷刷点点,一份委札当即便写好。

    “努达海,你在战场上是好样的,把你留在本官身边办事,也确实是委屈了你!本官放你到扬州去,你给主子爷把扬州运河这一段守好了。把你在塔山的本事给本官拿出来,好好的给主子办好差使,不要折了你在塔山的威风!”

    呼吸之间,努达海便从一个供人驱使奔走差遣的戈什哈,摇身一变成了坐镇扬州这个天下第一福地、第一销金窟所在的一方土皇帝。这份运气,顿时让人们看他的眼珠子都要红的爆炸开来。而努达海自己,也被这突然降临的巨大幸福砸得有些头晕目眩。刚刚还在为自己的生死而担忧,此刻却是坐镇一方的人物,这其中的巨大反差,比起范进中举来更是强上十倍。

    摆摆手示意叩头谢恩不已的努达海退出去,洪承畴却是依旧愁思不绝,运河交通断了,他只能派人骑马南下。

    “也不知道能不能及时送达到博洛王爷面前。”

    遥望南天,他也只能暗暗的祈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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