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五章 清军远来辛苦,卿等务必多多准备粮草!
市面上的民心安定了,各类的商人们趁机想方设法钻山打洞的寻找着门路,把自己手里的货色尽快的变成现银或者是几家有实力有信誉的大商号比如说隆盛行或者是林琨林大掌柜的铺子里开出的承兑汇票。
随着郑芝龙率领水师的到了,杭州的官场或者说是大明朝廷的行政官僚系统,陷入了一个颇为尴尬的境地。
原本,在他率水师进驻商贸区之前,杭州城里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就是负责监国职责的潞王朱常淓千岁。然后,掌握着实际权力的是首辅大学士马士英,而地位最高的人物又是弘光皇帝的母亲邹太后。手中兵力最多的则是越国公、总兵方国安。大家便在这种微妙而又奇特的状态下保持着诡异的平衡状态。
可是,这一切的平衡,都在郑芝龙的旗舰常胜号进了钱塘江之后,瞬间被打破了。论起官职来,郑芝龙的本兼各职不过死福建总兵,南粤军水师提督,大明三省提督海防事的官职差使。但是,他这几个职务差使却是当年崇祯皇帝在世时委任的,论起合法性、含金量来,要比弘光皇帝封的官职来得还要体面些,更不要说眼下杭州城里监国潞王廉价大批发大甩卖的那些官职爵位了。
最要紧的事,两个字,“实力!”
方国安不过一万多兵马,以这样的实力还被潞王封为越国公,那么,此刻麾下舰队大小船只近千艘,火炮无数,兵丁水手数万人的郑芝龙,该是个什么地位?而且,谁都知道,郑芝龙是李守汉的部下兼儿女亲家。此时此刻,南粤军水师大兵压境,数以千计的火炮在江面上,你说你来杭州没事,就是来搬家的,谁信?
可是,谁也没有这个胆子去接触,或者是,都是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对于江面上的这些大模大样停泊在那里,封闭了杭州水路交通的家伙,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在潞王看来,如今是孤王在监理大明朝廷的天下,你郑芝龙不过是大明一个臣子,如果还有一点臣子之心的话,那就该整顿袍服具备手本到城里来拜见孤。说不定,孤王会看在你千里迢迢来杭州护驾的份上给你几根骨头啃啃。
而在首辅马士英等人看来,则是心中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各种滋味混在一起,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李守汉在上游为朝廷打生打死的额平息左良玉的叛乱,而他马士英却因为一点点的军情,便带着皇帝太后逃出了南京城。于公于私,这无论如何都有难以饶恕的罪过。而且,逃到杭州之后,得知弘光皇帝被叛军献给了清军统帅多铎,便又拥立潞王朱常淓监国主事,可是,这也就罢了,为何你们排排坐分果果的时候,又没有李守汉和南粤军的?如今怎么样,人家自己上门来了。也不说话,只管看你如何收场!
杭州城内外的双方便在这种尴尬的对峙和僵持中,一天一天的过去。城内的人们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郑芝龙将商贸区库房内堆积如山的而粮食、布匹、桐油、钢铁,食盐一车车的运到江边码头上,装上货船运走。
终于,在这种僵持和对峙状态下,一个意料之中的消息传来,打破了这种局面。
清军的先头部队,在八旗满洲的两位贝勒,博洛和独孤寒江的统帅下,督导着杨承祖、金声桓、李国英、张天福、张天禄,李棲凤、高歧凤,胡尚友、韩尚良等降将的二十几万军队,越过了天目山,出现在了杭嘉湖平原的边缘地带。
于是乎,杭州城内顿时如同翻开了一块巨石的地面一样,各种的蛇虫鼠蚁都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一道道流星般送来的军报,无不是清军某部某人,带领多少人马攻陷了某处某处州县城池,然后,大肆的烧杀劫掠,勒索官绅财物。这些消息,让杭州城内一日三惊。
最先沉不住气的,就是眼下杭州城潞王朱常淓这个小政权的军事支柱方国安了。他部下才一万多人马,不要说清军的八旗兵马,就算是金声恒、李国英等将领的部队,以他部队的战斗力都对付不了。
于是,他第一个跳了出来。
“标下方国安,请大帅的安!”
看着方国安的侄儿方元科送来的方国安的亲笔书信,郑芝龙不由得笑了。“镇南将军忒意的客套了。”
郑芝龙口中的镇南将军,是方国安的印号。他在弘光皇帝登基后,因为走了马士英的门路,被封为镇南将军。也就是因为这个称号,方国安算是挂印将军。而且,按照大明的体制,所谓的将军名号也是有三六九等,大体上,镇字打头的规格最高,比什么平字打头的、征字打头的都要来得高。但是,总兵只有有了将军名号,才能称为将军,才是名正言顺的一军大帅。历史上,左良玉与贺疯子贺人龙为抢“平贼将军”封号,就闹个不可开交。杨嗣昌可说就是在这平贼将军将号封号上送了一条命。
但是,你这镇南将军,是要镇谁去?镇咱们南粤军吗?从这个名号颁布之日起,所有的南粤军系统的官员将领,甚至是南中商人都看方国安不顺眼,弄得他采办军需粮草都比别人难上了许多。
今天,方元科奉了叔叔的军令到商贸区来见郑芝龙,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也是为了粮草。
“倒是叫大人笑话了,朝廷的旨意,家叔也是不敢拒绝的。雷霆雨露,皆出于上。咱们底下当差的,哪里有辩驳的余地?”方元科也是个极为伶俐的人,几句话便把镇南将军这个梗给揭了过去。
“小方将军也是个角色啊!”在后堂观察郑芝龙接见方元科的李沛霆,不由得赞叹了一声。
“这个自然,如果不是好角色,这位越国公也不会让他来办这么棘手的差使。”这几日忙着在商贸区内从商人们手中大肆收购各类货色的林琨,每日里开出的期票无数,那些为时局忧心忡忡的商人们,拿着林大掌柜的开出的到日期后可以在广州商号里兑现货款的票子,无不是千恩万谢。他们也知道,自己的货色到了广州,哪怕是到了上海,都能够让林琨获利丰厚,但是,那是人家的本事和造化,咱们只管挣到自己的那份钱,保住本钱和身家就可以了。这几天,林大掌柜的数钱数的当真是手脚都抽了筋。
外面,方元科已经向郑芝龙说明了来意。
“大人,家叔的意思是,如今奴酋多铎派了波罗(即博洛,当时的音译)贝勒、独孤寒江贝勒,固山额真摆因兔阿山等率领满洲将领摆牙喇兵丁一半、阿里哈兵丁、蒙古固山兵丁各三分之一,乌真超哈兵丁全营,并有杨承祖、金声桓、李国英、张天福、张天禄,李棲凤、高歧凤,胡尚友、韩尚良等部兵马不下二十万人马,向浙江进发,声称要直趋杭州驻马。家叔身为大明将军,自然是守土有责,责无旁贷。但,不瞒大人说,如今鄙部人马虽然尚有一战之力,但是,粮草军饷器械缺乏。家叔这才腼颜令小的前来,请大人看在同为大明一脉的面子上,伸出手来,相助些粮饷器械则个!小的谨代家叔和鄙部全军将士,叩谢大人恩德了!”
说完,方元科撩起袍子便跪倒在地,口中呜呜的哭声不断。
“唉!原来是效仿申包胥,哭秦庭来的!”林琨有些眼眶湿润了。
既然方国安做出这么低的姿态,他的侄儿在郑芝龙面前哭哭啼啼的请求给予物资上的支援,那少不得郑芝龙也要学一下秦王。
“少将军请起!”郑芝龙也不会做出什么起身相搀扶这种假惺惺的动作来,他和南粤军的将领们一样,都被李守汉传染了。不太注意这些假客套的礼仪动作,而比较注重实际。
“贵部目下有多少兵马,你给我一个实际数目。”
“鄙部兵马自然不如大人麾下,眼下只有一万五千人上下,不过,算上民夫骡马等等,少不得要请大人援助二万人标准的粮草。”
“也好!只要是贵部守城御敌,贵部的粮草军饷器械消耗,便着落在我南粤军的头上!另外,贵部与奴贼作战时,我水师会以炮火兵马相助。还请贵部到时派遣联络人员前来才是。”
郑芝龙的这个态度,顿时让方元科大喜过望。本来,他们叔侄二人,原先率领兵马护送弘光帝到芜湖,朱由崧被俘以后,他们又来到杭州,所部兵马还有一万名左右,准备拥立潞王保卫杭州。他对郑芝龙说的一万五千兵马里面,已经有了三分之一的虚头,为得就是怕郑芝龙打折扣,防备着经手人员要好处。却不想不但按照自家报上来的兵马粮草需要拨给,还会给予炮火支援。南粤军的炮火犀利,海内皆知。这一趟差使,他可以说是满载而归。
果然,他前脚回去,后脚南粤军的军需官便押运着百十辆车子,运来了足够方国安全军食用数日的粮草,并有一批军械火药。
“我家提督大人说了,只要贵部打鞑子,便是我南粤军的友军。咱们两家是同袍兄弟,自然不能让兄弟们挨饿受冻的打仗。”军需官交割了粮草军饷后,命人取了来一万银元,请方国安签收。
“请回禀提督大人,有了南粤军兄弟的支援,某家不敢说令杭州城固如金汤,至少,可以让鞑子兵马在这杭州城下尸骨累累!”方国安拍着胸脯,豪情万丈的向南粤军的军需官表达自己的英雄气度和决死之心。
军需官笑了笑,“我家提督大人命小的告知将军,若是战事有变,力有不逮之时,切勿与鞑子死拼。大家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说完,从皮护书中取出了一封盖着紫泥关防大印的书信,上面用火漆封了口。
“请将军收好,到了万分火急的时候再打开。”
怎么,跟我这玩起了锦囊妙计了?方国安觉得有些好气又好笑。但是,人家的一番好意在前,便是再荒唐的事,也只能陪着玩下去。当即便珍而重之的将书信收好。
南粤军使者回去复命不提,方国安便领着自己部下的一万多人在涌金门外布防,准备迎击清军。
但是,接下来战场上发生的一幕,却令方国安叔侄和部下官兵目眦欲裂!
方国安的部下在涌金门外挖掘壕沟,修筑堡垒,准备依托深沟高垒的工事,利用自己背后有源源不断的火药粮草等南中物资支持的优势,先用火器给予清军先锋部队李国英部以大量杀伤之后,再依托地形,将他们反击到天目山脚下。这个计划,做得不可谓不完善,不可谓不周密。
但是,再好的计划,如果遇到了内奸和猪队友,什么都白搭。偏偏,方国安点子太背,这两种人他都遇到了。
“让开!让开!把壕沟先填上!没看到这里有大队车辆要通过?!”
远处,已经出现了清军的斥候和旗号,方元科忙不迭的招呼手下兵丁和民夫,抓紧时间将刚刚成型的壕沟尽快的挖宽些,挖深些。不料想,此时,从城内出来了一队车马轿子,押运着大批的辎重车辆。为首的官员在马上指手画脚,趾高气扬的呵斥着方军部下。
“少帅,这是不是给咱们送欠饷来的?”方元科身边的亲兵头目,参将衔的方富有些兴奋。要是能够补发了欠饷,大家手里就宽裕了不少。大帅前天刚刚给大家发了一个月的军饷,又宣布在杭州这段时间大家可以放开了肚皮吃饭。顿时,军中士气为之一振。这要是潞王监国能够把咱们的几个月欠饷发了,那不是更好了?
“别做梦娶媳妇了!”方元科瞪了方富一眼,“他们要是当真给咱们送军饷粮草来,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一句话,顿时让方富哑口无言了。对啊!往常从上头拨下粮饷来,都是一张公文告诉你,到某处某处领取。少不得,上司的该管人员,经手的书办吏员之类的还要打点些常例钱才能把该领的粮饷补给领到手。哪里会有这么好的事,巴巴的把粮草军饷给你送来?
“快点!你们眼睛瞎了?!没看到陈大人在这里等着?!”车队为首的官员有些不耐烦了,开始大声呵斥方军官兵了。
轿子里坐着的正是奉旨出使清朝,请求议和的陈洪范。此人有着活秦桧之称。
“这位大人,这许多的辎重物资出城,不知要往何处去?”方富也知道了,这些粮草辎重肯定不会是给自家军队的了,但是,又有些不甘心,于是,便奓着胆子走到轿子前,打算问出个答案来。
“混账的东西!国家大事,又岂是你一个丘八小卒能够知晓的?!识相的,赶快去把壕沟填上,好让大人的轿子过去!若是误了监国殿下的旨意,小心你的狗头!”
“陈大人!这里是末将在做主。不知陈大人有何贵干到了这前沿来了?”方元科一把将被气得脸色通红,已经将腰刀拔出了半截的方富拉到了一边。插手向轿子内的陈洪范行礼问话。
方元科的身份不同,便是陈洪范也不敢太过于托大倨傲了。命人打去了轿帘,但是人仍然是坐在轿子里同方元科说话:“却原来是方小将军在此。下官也是奉了监国殿下旨意,往清军营中走一趟去。”
“嗯?却是何事?”在场的方国安部下们纷纷停住了手中的动作,静静的听着自家少将军同这位几次往清军营中议和的家伙说话。
“哦!也不是什么大事。监国殿下有旨意,‘清军远来辛苦,卿等务必多多准备粮草才是。’下官这才有了这趟苦差事。”
什么?!这句话,几乎让方军当场鼓噪哗变!
咱们缺衣少食,欠了几个月的军饷,将军到南粤军那里借了粮草军饷来为尔等守城卖命,你们不但不发军饷发粮草,反而将大批的粮草运到清军那里去,让他们吃饱喝足了来打老子们?!
方军的官兵们不知道,他们面前的这位陈洪范,早就是个投降了清军的内奸。早在弘光朝廷初立时他曾随同左懋第去北京通好,暗中投降了清朝,被派回江南充当内奸。他回到江南以后写了一篇名为《北使纪略》的文章恬不知耻地宣扬自己效忠于明朝廷,背后却到处散布清军势大难敌,劝人及早投降,被人称为“活秦桧”。不久前,又在马士英主持下作为监国潞王的代表,乘坐悬挂着“奉使清朝”旗帜的船只,以割让江南四郡为条件,去同清方密商卖国事宜了。
这次,他是同清军统帅贝勒博洛已经勾结妥当,回到杭州同潞王提拔的小朝廷兵部尚书、原浙江巡抚张秉贞一道劝朱常淓投降。朱常淓贪生怕死,决定奉表降清。这批粮草酒肉,就是朱常淓送给清军的犒军之物。
这个情景是不是又有点眼熟?没错!在我们熟悉的历史中,1932年的“一二八”淞沪抗战时,正处于“黄金十年”时期的国民政府,对于十九路军在上海的奋起抗战置若罔闻,非但不发一枪一弹的援助,反而截留、阻止全国人民对十九路军的各种援助。相反的,对日本军队却是各种明里暗里的支持。
比如说,宋子文就在公开的接受记者采访时将十九路军的兵力情况合盘托出,表示十九路军兵力充足,不必发兵援助等等。实际上则是将十九路军的实际情形告知日军。而驻防上海的国民革命军海军,在十九路军修筑工事时想借用一些器材物资,比如说钢板等等,都是断然予以拒绝。相反的,海军将领却陪着日本海军舰队司令乘坐着海军的轿车巡视十九路军阵地,这算是什么行为?汉奸?还是间谍?更有甚者,则是给日本海军用交通艇送去大批的新鲜蔬菜水果肉食。唯恐这些鬼子们远来辛苦,缺少营养和维生素。好让他们吃饱吃好,营养充足的在中国的土地上屠杀中国人民,抢掠中国的财富。果然是体贴入微,果然是中华传统文化精髓都随着国民政府去了台湾。
“少帅,咱们,咱们该怎么办?”
陈洪范率领着长长的车队,歪歪扭扭的在道路上拉出了一条长长的队伍。望着车队远去,方富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向方元科提出了在场所有方国安部下的疑问。
“咱们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吗?”
第七百三十六章 多尔衮的决断
北京城。城池还是那座城池,宫殿还是那群宫殿。太庙、天地日月等祭祀场所和先农坛还是那些建筑,只不过,换了主人。
原先的内城居民被清军手脚麻利的而给赶了出去。不但鸠不但占据了原先属于燕雀的巢穴,连里面的家具摆设古董字画等等一时搬不走的物件也一起霸占为自己所有。
原先的皇宫也是如此,只不过,各个宫苑门前的匾额除了原本的汉字之外,又加上了满洲文字。
大清,在北京已经取代了大明的存在。
大清的皇父摄政王多尔衮,此时也大模大样的入住了原本属于崇祯皇帝日常起居处理政务的乾清宫。虽然他在东华门外也有自己的府邸,但是,他以军务处理起来顾不得回家,有事向两宫太后和皇上汇报方便这样的大帽子为理由,占据了乾清宫。这里面的隐情,八旗内部几乎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哼!叶赫部的杂种!阿巴亥的孽种!你就直接说你要和布木布泰睡觉方便就是了!还弄这样的遮羞布做什么?!”已经是一个大权旁落,兵马实力尽数被儿孙们瓜分干净的空头王爷的礼亲王代善,不止一次的在酒后破口大骂。当然,也都是在身边没有人的时候。毕竟,眼下多尔衮的势力、威望远远超过了当年的黄太吉。不看这些,也要提防多尔衮那残酷的手段,要知道,豪格可是作为黄太吉的长子,兵马势力战功都不差的旗主王爷,被多尔衮给贴加官处死了!再说,收继婚这种风俗,也许在汉官汉人看来大逆不道伤风败俗,但是在满洲八旗和蒙古八旗以及科尔沁四十九旗的人们看来,那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在乾清宫中处理政务军务的多尔衮,将手中的军报折子丢到了桌案上,长长的出了一口粗气。虽然他对汉文化的造诣不如黄太吉那么深厚,但是,简单的军报折子他还是能够看得懂的。
“范先生,博洛他们几个奴才,领着新归顺我大清的一群奴才,把杭州也拿下来了。”他故意做着心平气和淡然处置的态度,内心却是如火一般燃烧着。一者,他也听说过,当年的东晋宰相谢安,在当晋军在淝水之战中大败前秦的捷报送到时,谢安正在与客人下棋。他看完捷报,便放在座位旁,不动声色地继续下棋。客人憋不住问他,前方战事情形如何,谢安淡淡地回答:“小儿辈大破贼。”作为大清朝的实际当家人,他也必须要有类似的气度,才能镇得住场子。二者,他也知道,历来中原王朝更迭,都能以长江为界,守住江南的半壁江山。同样是女真人建立的大金朝,尽管一代代君主都对“万里车马尽混同,江南岂有别疆封”的局面不满,想着“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但是真正做到了的,也只有大元朝的世祖忽必烈,而且,他和自己一样,都是用大量的汉军来达到了这个目的。
坐在多尔衮巨大书案一侧下方的范文程,听得此话不由得笑了笑,“主子,今日不再疑心豫亲王主子谎报战功了?”
他也是看得出来,今天多尔衮的心情大好,才有这个胆子和多尔衮打趣,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给多尔衮凑趣助兴。
前些天,多铎的报功折子快马递到了北京城,多尔衮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老子这个弟弟在中原呆了没几天,怎么就学会了前明官员将领那套谎报战功的把戏了?!”无论如何,以万余精骑为先导,以数万兵马不顾堡垒,不要辎重粮道,不攻取州县城池,直奔南京的战略战术,在多尔衮看来,是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成功的。简直就是取死之道!
可是多铎不但活得好好的,还上奏自己获得了大胜,为大清收纳了某某城镇,某某地方,收容了多少多少兵马,麾下有总兵若干,副将若干等等。这不是谎报战功是什么?!
范文程见多尔衮颜色不愉,便停住了念诵军情折子,“主子,这份军报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豫亲王主子的勇猛善战,天下皆知。何况,又有洪大学士的副署签名,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如果还有什么疑惑,不妨将信使宣来,主子仔细询问他一些情况。到时候奴才们在一旁察言观色旁敲侧击,若是其中当真有什么隐情,想来也难逃主子的如炬慧眼。”
几句话说得多尔衮很舒服,也给他找到了一个很好的解决方案。如今,多尔衮当真有些离不开范文程这个得力助手了。“一个陈板大,一个范文程,这两个人虽然都不能上战场,却是朕手中最有利的武器,也是最得力的帮手。”如今的陈板大,虽然干得都是些琐碎事务,上不得庙堂的,比如说将八旗圈占的土地搞屯田,在京城各处的甲仗局火药局炮厂等处恢复生产等等。但是,朝廷上下都清楚,前方打仗,一时一刻也离不开粮草军械甲仗的支持。这个陈板大,无疑就是给摄政王主子操持这些最要命的活计的萧何。
果然,找来扬威大将军派来京师报捷的使者一问,多尔衮这才恍然大悟,对自己这个弟弟的眼光手段大为赞许。当即便准了多铎奏请,将独孤寒江正式册封为贝勒爵位,并且将归降的几十个总兵、上百个副将参将原职务留用。“只要他们好好的给大清出力打仗,朕不会吝惜的!”但是,这些人的家眷,则是必须要送到京师来安置。
想起了当日的情景,多尔衮也不由得忍俊不禁,同范文程君臣二人开心的笑了起来。
“主子,今天,不知道豫亲王大将军又给主子有什么新的好消息传来?”见多尔衮高兴,范文程趁热打铁,他急切的想知道前方又有什么好消息。
“杭州,博洛和独孤寒江给朕已经拿了下来!伪明监国潞王朱常淓出城投降。只有方国安率领残部渡过钱塘江,与郑芝龙部南粤军水师合流。”
多尔衮从桌案上一堆的题本、奏报当中找到了多铎领衔,招抚大学士洪承畴、贝勒博洛、贝勒独孤寒江会同签名的报捷折子,递给了范文程。“具体的情形,都在里面了。”
范文程接过了这份奏报,眼角的余光扫过桌面,上面堆积了几份乞恩、谢恩的文书题本,什么《沐恩朱常淓谨揭为恭谢天恩事》、《明已薨周王朱恭枵内助臣程氏率未封五子朱绍烿奏本》、故明崇王世子沐恩臣朱慈爚等题目、署名,都是一扫而过,“大明,当真是完了!”他在心里也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一块千斤巨石放了下来。
多铎下江南,将多少城市,多少财富囊括到清朝手中,这个自不待言,单单是他俘获了明朝的弘光皇帝朱由崧,又俘虏了继朱由崧之后的监国潞王朱常淓,以及在杭州附近居住的几位明朝宗室亲王,这份功劳,这份战绩,便足以令那些对他们兄弟不满的八旗贵族们闭口无言。
“博洛干得不错,拿下了杭州,兵锋极盛。一封书信发出去,给在附近的明国诸王,都乖乖的到大营报到了!”
占领杭州后,博洛趁势派出使者招降浙东各府州和避居这一地区的明藩王。“时周王寓萧山,惠王寓会稽,崇王寓钱塘,鲁王寓临海。贝勒遣骑修书,以参、貂等物为贽,邀诸王相见。鲁王以道稍远,辞疾不至。周、惠两王渡江偕崇王赴召。寻送南京,同弘光帝、潞王俱北去”。湖州、嘉兴、绍兴、宁波、严州等府州官也纳土降清。
这就是多尔衮桌上那些乞恩、谢恩的文书由来!
为了能够在清军的铁蹄之下苟延残喘,在杭州,从多铎口中得知了清廷为了表现出自己的得国合法性,所谓的天命所归,同时也要表现出来宽仁大度,厚待前朝宗室的风度,除了重新为崇祯皇帝发丧、修建陵寝之外,便是对这些宗室的所谓“恩养”。
恩养条件中明确规定明宗室岁给养赡银,每年亲王五百两、郡王四百两、镇国将军三百两、辅国将军二百两、奉国将军一百两,中尉以下各给地三十亩。不知道是不是不厚道的作者看得那本书印错了数目,最多的亲王每年才五百两,这点钱,够那些挥霍无度惯了的宗室们喝粥的吗?
但是,即便是如此,宁可在人家脚下舔靴子底以求苟活的宗室们,也不愿意扛起抵抗清军的大旗来。潞王朱常淓的“恭谢天恩”疏中自称:“念原藩卫郡(指河南卫辉府,府治汲县)蹇遭逆闯之祸,避难杭城,深虑投庇无所。幸际王师南下救民水火,即率众投诚,远迎入境。”大概意思就是说,李自成这个闯贼毁了我在河南卫辉府的老窝,我被逼无奈,跑到了江南避难,也混得不怎么样。得亏了是您带领王师南下救民于水火之中,我就像是没娘的孩子看到了亲人一样,立刻率领部下开城投降,迎接大清王师入城。
对于这种阶下之囚摇尾乞怜的文字,范文程和多尔衮自然都没什么兴趣仔细阅读。范文程在这堆文字当中翻检了一会,却也没有找到他想看到的文字。
“主子,如何没有南明弘光皇帝,那个福王殿下的谢恩折子?”
“这个弘光皇帝,倒是个有几分骨头的。”多尔衮也不由得赞叹了一句,“除了和多铎一道每天喝酒看女人玩女人,别的事,任凭着洪承畴怎么软硬兼施一概就是不行!”想到了洪承畴题本里的各种叫苦抱怨,多尔衮也是一脸的苦笑,“皇帝要是耍起了泼皮破落户的无赖来,当真也是麻烦得紧!”
“那,主子,为何不将他,”范文程眼睛里冒出一抹杀机,右手做出了一个向下切的动作。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这主奴二人都清楚的很。
“杀不得啊!”多尔衮将一份刚刚打开火漆封口的文书递给了范文程。“范先生,这是老十五发来的军报。虽然杭州的监国潞王举城投降,但是,却是走了在城中的邹太后,另外,马士英在最后一刻,逃上了郑芝龙的海船。”
“什么?!”范文程手中的毛笔掉到了地上,毛笔尖上的朱砂在在的朝靴上染出了一团红晕,在黑色的朝靴上分外醒目。
走了邹太后,那就是说明朝的正式法统还留存,只要他们愿意,大明朝廷的这些官员们还可以继续拥立皇帝。
这就是为什么多尔衮和多铎都是动辄便以千百人来计算屠杀,将屠城这种事视作家常便饭的人物,但是,拿人命不当回事,并不等于是说他们是白痴。留着弘光皇帝朱由崧在手里,便可以让那些忠于明朝的官员士绅军民百姓仍旧抱有幻想,同时,让那些拥立的继位者们的合法性受到质疑。
邹太后和马士英逃到了郑芝龙的水师舰队中,也就是落到了南粤军李守汉的手里。这样的大义名分,同南粤军可怕的实力结合在了一起,事情就会朝着不利于清军的方向发展。
“主子,那豫亲王主子怎么说?”范文程手中捧着这份军报,却不敢打开来看。万一里面有些什么他们兄弟说的私房话,不足为外人道也的事,他一个奴才知道了,少不得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往杭州府、松江府的两路人马都和梁国公的人马发生了战事。折损了些人马。”多尔衮的声音很是平静。现在,清军的旗帜下,算得上是兵多将广,进关以来,各种归附的人马已经不下了百万之众。他的手中有的是炮灰人马供他挥霍。“杭州府的博洛那一路,在企图接管商贸区时和郑芝龙的水兵交火,博洛手下的金声恒这些人,哪里是那些水兵的对手?何况对方的炮火着实犀利猛烈。一阵下来,折损了四五千人马。”
“往松江府的那一路也是差不多,还不曾进入松江府境内,便遭到了南粤军的阻击。两个副将阵亡,三个参将和一个总兵被俘。算起来,也是六七千人马被梁国公吃掉了。”
区区一万多人马的损失,如今家大业大的摄政王自然不放在眼里,反正死得也不是八旗兵马,那些投降过来的杂牌人马,正好可以消耗掉。可是,这两场小仗,却把清军和南粤军直接对阵了。
范文程也知道主子的这点心思,当下也不多说话,只管将各类文书整理归档,命令笔帖式将这些文书分门别类的收拾好。做完了这套动作,只见多尔衮已经在巨大的大明皇舆一统图前站立了有一会儿,手中捏着几面小小的三角旗,盯着地图发愣。
地图上,江南的大部分地域都已经插上了清军的三角旗,但是,松江府的全部,杭州府的一个小角落,以及长江口、钱塘江口几处,却是顽强的矗立着代表着南粤军的“李”字旗号。放眼望去,南直隶虽然大部已经落入了清军掌握之中,但是,长江中游的赣南,浙江向南的福建,以及更加遥远的两广等地,却是完完整整的都在李守汉的麾下。
“十五弟拿下了江南,灭了南明的弘光小朝廷,俘虏了一个皇帝一个监国亲王,收降了南直隶大部,让我大清的钱袋子鼓了不少。可是,却让我大清同这么一个强敌直面了。”
也不知道是福是祸,多尔衮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报!”一个笔帖式在门口低低的声音奏报了一声,“江南洪大学士有题本到。”
“拿进来!”
多尔衮的精神为之一振,任何军情政务,都能让他体验到大权在手,决断在我的巨大快感,所以,当他被这个眼前困局所困扰的情形之下,前方洪承畴的最新奏报,无疑是一件令他赏心悦目的事了。
“主子,洪大学士的题本上说,郑芝龙水师在钱塘江上停泊了一段时间后,往对岸的绍兴方向去了。将商贸区留给了博洛贝勒、独孤寒江贝勒接管。博洛贝勒的附件文书中,有缴获的金银绸缎茶叶烈酒等物的数目清单。另外,眼下,江南已经是暑热非常,北地将士难耐溽暑酷热,扬威大将军已经下令,各部暂时停止进攻,原地驻防待命。”
听到了范文程提纲挚领的将洪承畴的奏报总结了一番,多尔衮不由得轻松一些,“江南不曾再与梁国公部下冲突?”
“没有。目前我大军与南粤军都在原地。深沟高垒的对峙着。”
虽然没有在商贸区缴获到自己眼下最需要的粮食火药钢铁等物,但是,能够有大笔的金银绸缎茶叶烈酒等物入账,也是对眼下清军的军费开支是个大大的补益。
最要紧的是,清军与南粤军的军事行动,进入了对峙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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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七章 多尔衮的决断 和谈条件
地图上,两个巨大的色块默默的告诉着多尔衮,南粤军与清军的态势。
而在代表着清军的旗帜和南粤军的旗帜区域的侧翼,则是代表着李自成大顺军的旗号被标注在湖广地区。
“主子?”看着多尔衮盯着地图上湖广、赣北地区的清军旗号和大顺军旗号半晌不做声,范文程就知道,此时多尔衮的思绪重点在如何消灭侧翼的李自成部兵马。
“范先生,你方才说,洪大学士在奏报里说,眼下江南暑热,将士们难耐溽暑,所以,十五弟下令各部兵马暂且原地驻防休整,是也不是?”
“正是。扬威大将军也是担心这数十万大军的安危,若是一时不慎,少不得又要重蹈历次下江南的覆辙了。”范文程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他有意将数十万大军这几个字加重了语气和音调。
此时的清廷,还颇有在辽东时的遗风,也是刚刚入关不久,各种规矩制度还来不及建立完善。前朝后宫之间的关防还不像明朝宫廷那么严密。范文程又是多尔衮身边的得力之人,自然对这位大清第一人的事比较了解,哪怕是后宅帷幄之间的私密之事,多尔衮也不避讳他。当然,对于和布木布泰的事,两个人还是彼此心照不宣,一个是我知道,但是不说;另一个则是我知道你知道,但是我也不说。
范文程就知道,最近,多尔衮府中的几个侧福晋,就有了喜信。来自朝鲜王室的女人,和科尔沁吴克善的侄女儿,据说都在府中害喜。“摄政王主子要是有了子嗣,朝堂上势必又要有变化。”
果然,范文程的这句话,触动了多尔衮内心最隐秘的位置。
“范先生,你查查扬威大将军历次的奏报,眼下他的部下有多少兵马了。”
“禀主子,豫亲王自从归德府出师南下以来,明军江北四镇兵马尽数归入豫亲王麾下,近日,又有前明平贼将军左良玉之子左梦庚归降。江南江北兵马加在一起,应该不下百万之众了。”
尽管说已经有了思想准备,但是,多尔衮还是被这个数字下了一大跳。百万之众?父汗和黄太吉,再加上自己,两代人几十年的经营,入关时也不过十几万人马。多铎只南下千里跃进到了江南,便扩充到了百万之众,这个实力的膨胀速度,简直是太可怕了!
就在这一瞬间,多尔衮的脑海之中翻江倒海一般,电光火石的想到了许多事。幼年时,父汗是最喜欢多铎的,不止一次的表示,要把汗位传给多铎。多铎名下的牛录人口也是他们三兄弟当中最多的,以至于不管多铎到哪个旗,哪个旗的兵马人口都是最多,实力最雄厚的!这些年,多铎的战功也是在哪里摆着,威望,战功都在那里摆着。如果,再让他手中握有庞大到了可怕程度的实力,那么,万一也有人要把黄袍子披到他身上怎么办?万一到时候有人翻出来当年父汗的话来做遮羞布,拥立他登基做皇帝怎么办?
在权力的巨大诱惑面前,当年一道扶持着走过最艰难岁月的亲兄弟,也是会有嫌隙有二心的。
“范先生,如今盘踞在湖广李闯余孽有多少兵马?英亲王阿济格所部又有多少兵马?”
“李闯所部,据各处奏报,应该不下四十万人马。而英亲王阿济格部下,只有二十万兵马。这也就是为什么英亲王进展不够快的原因之一。兵力不足,只能是一战一战的硬啃。”范文程很好的呼应了一下多尔衮,他已经大体上了解了多尔衮的想法。
“范先生,拟旨意。如今江南大体已定,且又暑热难耐,着令扬威大将军、豫亲王多铎,贝勒博洛、贝勒独孤寒江等人领本部兵丁北返。豫亲王收江南,俘弘光、执潞王、周王等前明宗室,着加封号,为和硕德豫亲王。抵达京师之时,朕要出城十里迎接功臣。部下兵马,着令多罗贝勒勒克德浑为平南大将军,领固山额真叶臣等往江南代多铎。原有归扬威大将军麾下节制之归附汉军,调三十万人往湖广,归英亲王阿济格调遣。余者原地待命。”
多尔衮的这一手,可以说老辣至极。将多铎从江南调回,正好是切中了多铎等人提出的北方兵丁难耐南方暑热的叫苦,同时,把多铎同他南下以来收拢的这些兵马分割开来,杜绝了有可能发生的黄袍加身。同时,用加封号的形式来表彰功臣。
而让多罗贝勒勒克德浑为平南大将军,接替多铎的职权、部队,则是另外一个手段。勒克德浑是萨哈璘的儿子,阿达礼的弟弟,也是两红旗满洲当中,多尔衮的铁杆支持者。多尔衮就想通过这样的手段,向八旗内部传达这样的信息,不管你是谁,只要跟着我多尔衮一定会有丰厚的回报。这对他进一步掌握两红旗满洲的人心,具有重大的意义,何况,勒克德浑的军事才干也是八旗内部有目共睹的。
调归降的汉军兵马三十万人往湖广接受阿济格的节制指挥,则是要打乱原本的指挥体系,人脉关系网络。进一步削弱这些人同多铎的关系。同时,加强阿济格部下兵马的实力,让他在湖广战场面对李自成兵马的时候,兵力上占据优势。
能够在短期内在湖广取得优势,就等于从侧翼断去了李守汉的一条臂膀。不论以后局面如何发展,清军都是有益无害。
范文程的uu小说功夫很是来得,多尔衮口中叙述,他那边笔走龙蛇,已经是拟出了一个草稿,当下念诵了一遍,请多尔衮确认后,命笔帖式正式誊录后,用印发出,通知相关人等做好准备。
少不得,正红旗满洲旗下众人,听得自己旗下的多罗贝勒担任了如此重要的差使,要欢呼庆祝一番了。然后各种的挖门子托人情,要跟着贝勒爷南下江南去。这都是闲话,咱们按下不表。
安顿了多铎,范文程继续念诵洪承畴的那份奏疏题本。里面无非是些不太重要紧急的军情,但是,最后的几句话,令多尔衮精神为之一振。
“博洛贝勒自杭州有文书至,有南商名林琨者,手执我大清织金龙纛,并有火漆密封书信,要求到南京面见奴才等。自称有军国大事要与大清重臣商讨,奴才们请主子的示下。”
当初杭州城为清军占领之日,林琨手执黄太吉送给李沛霆的织金龙纛出现在博洛面前的时候,顿时吓了博洛一大跳。如果不是他手中握有这么厉害的信物,光是一封火漆封印的书信,只怕任何一个清军军官都会把他当成疯子或者是骗子,然后一刀砍了。可是,有织金龙纛在,不论是八旗兵丁,或者是归降明军,都不敢轻易造次,只能说是客客气气的以礼相待,甚至是像伺候祖宗一样伺候这位林琨林大掌柜的。更何况,这位林掌柜的手里,除了这面织金龙纛之外,还有大批的茶叶、香料等值钱要紧的货色在,更是不能轻易怠慢了的。(茶叶?难道说要让手里没有太多粮食的清军更好的助消化吗?香料?让清军的伙食烹饪水平再上一个台阶?)
“好!果然是好事!”多尔衮兴奋的几乎要手舞足蹈了。这个林琨,无疑就是李沛霆派来的信使。或者,干脆就是南粤军通过李沛霆的渠道派来的使者,目的就是要同清军进行谈判的!如果不是,那么林琨的所有表现都是不合理的。
“既然有先帝所赐的织金龙纛,想必是与我大清八旗颇有渊源之人。八百里加急到江南去,告诉洪大学士,此人务必要以礼相待,不可失了礼数。另外,他既然是自称商人,那就将他手中的货色购买下来,然后再问问他,可有别的什么货色出售给我大清的,只管一一拿来便是,大清与朕,都不会亏待了他。”
“请洪大学士好生与他接触,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情形。”
“主子,您说,这个林琨是不是南边的那位派来与我大清议和的密使?”范文程也有些明白过来了。大凡是办这种秘密勾当的,见不得光的差使的,都不会一上来就大张旗鼓的亮明了身份。有几个正常的政权、团体会像南京朝廷那样,大鸣大放的派遣使团北上来议和,甚至是给予金银财帛粮米?
但是,也正是因为林琨的闪烁其词,才让多尔衮能够确定,此人定然是李守汉派来议和,至少是来摸清己方态度的密使。真是正在打瞌睡,便有人送来了枕头!多尔衮现在需要的就是时间,同南粤军这边,尽量避免全面开战。好让他有时间和空间来消化胜利果实,消除内部的危险因素,进而还要消灭在湖广为李守汉牵制着中路清军的李自成大顺军部。他不介意李守汉能够和他议和成功,达到双方都满意的一个局面。但是,就算是议和不成,他这段时间也正好可以拿来调整兵力部署,解决了李自成部,至少,也是要让清军在湖广战场上取得优势地位。进而让清军在日后可能同南粤军的战场上确定自己的有利态势。
“主子,若是此人当真是梁国公派来议和的人,我大清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应对?”范文程的思路很快,立刻已经调到了技术层面了。我们能够用什么样的条件来招揽这位实力雄厚的李大将军?范文程可是也听过“九州离乱李继朱”这句话的。当真是应了这句谶语的话,李守汉可是正儿八经姓李的。谁都可以说天命在自己这边,关键时刻,还是要实力说话的。范文程可不敢确定,眼下清军的实力一定能够在同李守汉争天下的过程中取得胜利。
说到底,就是要给李守汉开出一个什么价码来!
这个问题,顿时让多尔衮头疼了。当初招降吴三桂,他可是开出了平西王的大价钱,用一个亲王的名义来招降吴三桂的几万辽东军,换取山海关的入关通道。可是,吴三桂同李守汉,二者之间的身份悬殊,判若云泥,又怎么能够用招降吴三桂的价码来招抚李守汉?
吴三桂只是明朝的一个总兵,手里不过有数万人马而已。李守汉可是崇祯皇帝亲封的宁远伯,不但有爵位,而且是自己开府建牙的地方实力人物,据晋商去过南中的人回来艳羡的说,地方万里,粮米一年三熟。人口不下数千万,丁壮皆行秦国制度,按时接收军事训练。旦夕之间,百万之众顷刻可集。两个人的实力差距如此之大,怎么能够用同样的价钱来收买?只怕清廷这边的使者开出了亲王的价钱,李守汉的使者便是会翻着白眼的问道:“我家主公在弘光天子面前已经是梁国公、大将军的爵位官职,如何到了贵军之处,只有一个亲王?那样的话,归顺大清做啥子用?”
再有一点,吴三桂的兵马,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当初李守汉拨给他加强实力的登莱地面的屯田兵。除了屯田兵之外,再就是关宁军,这里面,有不少的军将都是李华梅的干儿子、干孙子之类的角色。吴三桂自己也是一样的李华梅干儿子。虽然说这些人都是装备着一色的南中器械,但是,在李家父子面前,还是要矮上一辈,短了一截的身份。见了李家父子,少不得要跪下来叫一声好听的。这样的情形,你让李守汉和他的干外孙子一个档次,这无异于是当众抽了李守汉的脸。异地相处的话,换了多尔衮自己,不把使者当场砍成肉酱都是好的。
这个价码,到底该如何开,着实的令多尔衮有些困扰了。
无奈之下,只能是暂且押后再议了。
不过,峰回路转,当晚,当多尔衮在布木布泰的寝宫之中同她有些恼火的将白天的这桩棘手政务说出来,来为自己的一泄如注找理由遮羞的时候,他身子下面为他用口清理的布木布泰咽下了一口之后,却是微微一笑。
“这有何难。”说完,布木布泰朝着多尔衮抛了一个媚眼,继续用柔软的舌头为多尔衮清理着敏感的部位。
“玉儿,有何妙计,你说!”多尔衮嘴里让布木布泰说出自己的高明见解,手上却是很不客气的用手按住了布木布泰的头,让她一口将自己的分身再次的吞了下去。
“当年到辽东到科尔沁草原贸易的山西商人们曾经告诉我,汉人有几句话,说什么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还有什么瞒天过海、得寸进尺等等。但是,以我看来,这几句话,正好可以用在和南边的那位梁国公谈判上。”
好不容易将多尔衮的分身打理好,布木布泰这才翻着白眼努力平复着自己的阵阵反胃同多尔衮说起来自己的打算。
“大清可以承认梁国公的福建、广东、广西三省地盘,哦,对了,还可以把赣南、湖广的偏沅地面都给他。让他正式的裂土封王!如果他觉得条件不够优惠,那就把云南、贵州、四川都一起封给他!我们大清和他,在长江上游隔江而治。四川那边,大家以秦岭为界,岭南为他的地盘,岭北是我大清的。中游的湖广,同样也是以长江为界,江以南的偏沅、赣北、赣南都归他。咱们只要江北的土地!但是,下游的江浙,是眼下大清的钱串子,米袋子,必须要归大清。”
布木布泰的这个建议,顿时让多尔衮颇为兴奋,让他有醍醐灌顶的感觉。
对啊!做人做到了李守汉这个地步,名号什么的额,都是次要的了。他和当年的父汗、黄太吉都一样,要的都是实际的好处,而不是什么名号。只要地盘、土地、人民能够合法的拿到手里,什么名义都是次要的。
“赣北不行,一旦赣北有失,南直隶就不保了,必须要在大清手里。”他品味着布木布泰的建议,从中找到了一些不足之处。这也是布木布泰的高明之处,故意的露出一个破绽,让男人站在更高的位置上,获得另一个心理上的满足。而且,布木布泰的这个方案,让出去的土地,事实上都不在自己的控制之中,至少,不曾完全控制。比如说云南、贵州、四川等地,眼下除了张献忠的四个养子在同岳乐、鳌拜等人周旋之外,还有明朝的黔国公沐天波的势力在。而湖广等处,布木布泰更是包藏祸心。如果这个方案能够被李守汉接受,那他就要和李自成的大顺军大打出手了。而清军,则可以在一旁吃饱喝足养精蓄锐的看着两个姓李的打得鸡飞狗跳的。
“大清可以封李守汉为王。至于说什么封号,是南王还是越王,或者是什么南越王,这些事自然有礼部的官员们去操心。但是,什么仪仗减天子一等,世袭罔替,听调不听宣,几年入贡一次之类的,只管去给他。但是,”布木布泰脸上笼罩着一层光,同她赤条条的女骑士形象颇为不协调。“他必须同意,双方在议和期间,停止军事行动,同时,开放贸易。”
第七百三十八章 千年老狐狸对万里奸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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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先生,你看这里作为贵我两家的谈判所在,如何?”
一顶轿子和一辆马车,在严密的护卫下走进了南京城中的一处所在。这里,是原先李守汉的梁国公府,也是大将军行辕所在。前面是衙门,后面是内宅。
洪承畴的轿子,是从南京城中缴获的,一顶十六人抬的绿呢子大轿子。轿杠、轿衣、轿帘上的刺绣无不是精美异常。风磨铜的轿杠被擦拭的雪亮,三十二名精壮轿夫一色的短衣襟小打扮,头上绢帕包头,对襟的小褂,上面白色月光里一个红色的“洪”字,背后的月光里,一方关防大印盖在上面,那是多铎的扬威大将军关防。有了这枚关防在背上,南京城中的官员兵丁,见了都有退避三舍。腿上的绑腿打得十分挺括,脚上一色的新靸鞋,收拾的干净利落。
这顶大轿在二百名巴牙喇兵的护卫之下,在前面引领,走进了旧日的爵帅府行辕大门。轿夫们在戈什哈的口令声中落轿、顺轿,请出了大学士、江南宣慰大使洪承畴。
在他的轿子后面,林琨的马车同样是风头万分。用上好的精钢打造的车架,以紫檀木和黄花梨做车厢,以玳瑁螺钿等物在车厢上镶嵌出图案,什么祥云、海浪,取风平浪静吉祥如意的好彩头。而最吸引人眼球的,则是林琨这辆马车,居然四面都是大块的玻璃镶嵌着,透过玻璃窗上的纱幔,隐约可以看见车内的旖旎风光。
车厢门打开,两个周身皮肤黑得如同一块炭芯的黑奴,立刻从车辕上取过一张凳子,垫在车门处,请自家主人踏脚。林琨从一个身材高大,但是又妖娆多姿的肯尼亚女奴腿上抬起身子,整理一下袍服,这才在随行奴婢的搀扶下,从马车车厢里走出来。
“这厮!好会享福!”饶是洪承畴在明清两个政权里,都是位极人臣的存在,但是,看了林琨这个起居做派,也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心中骂了一句。
“大将军在渡江之后,便严令各军各营,入城之后,对梁国公他老人家的宅邸、财产、家人,对南粤军将士的家眷不得滋扰。违令者,本人斩立决!同队人员斩监侯,上级官佐贬斥为包衣阿哈!主官杖责八十军棍!所以,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和梁国公出城之时一般无二。下官也命人每日在这里洒扫清理,也好令梁国公日后归来,也有宁居。”
正式的谈判还不曾开始,洪承畴便已经开始给林琨挖坑了。
“便是秦淮河畔的媚香楼,也不曾损毁一砖一瓦。便是李姑娘母女归来之时,也是燕子归来识旧巢。”
林琨却不多说话,只管用手中的扇子扇着风,“想不到南京,是这般的溽热。在下是湖广人士,都这般难熬,不知道贵军的北地将士,如何能够熬得过这般暑热。”他向着车厢内望了望,“来人!把些凉的东西来吃!解解暑热!”
两个女奴在车厢里答应了一声,随着应声,两个雪肤花貌的女人出现在了洪承畴面前。与那个黑人女奴截然相反,这两个却是如雪一般白,差别所在一个是一头乌木般的头发,而另一个,则是一头白色如金的发丝。
“这狗蛮子!在自家马车了便有两个白的,一个黑的女人伺候着!娘的!等老子回去了江北,也一定要弄她个两白一黑来给老子暖脚!”洪承畴的戈什哈头目眼睛里都快要冒出火来了。
两名白人女奴,手中双手举着一个硕大的水晶玻璃杯,里面隐约的向外冒着白烟,一阵阵的桂花味道飘荡。却是冰镇桂花酸梅汤!桂花不稀罕,酸梅汤也不少见,冰镇的桂花酸梅汤在洪承畴这等身份的人眼中,也是解暑上品,但是也不是什么稀罕之物。但是,难得的是,在林琨的这辆马车上,居然能够有冰镇桂花酸梅汤?!
要知道,在洪承畴的认识里,夏天使用的冰,那都是要在冬天从河里整块的搬运上来,到冰窖里储存一整个冬天,一个春天,消耗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之后,才能在盛夏时节享受到那畅快的凉意。
但是,却没有想到,在林琨的这辆马车上,随随便便的就端出来了两杯冰镇桂花酸梅汤。看着水晶玻璃杯里那隐约与杯壁碰撞,激起阵阵暗香和水花的小小冰块,不由得洪承畴吸了一口气。他再次对南中的实力有了一个认识。
殊不知,用人工方式制冰,早在河静时期,李守汉就已经研究出来了。仰仗着有着大量可以肆意挥霍的硝石类资源,南中可以随时随地的生产出大量的冰块来。而这一项技术,便是白白的送给洪承畴,只怕多尔衮也不敢采用。因为,宝贵的硝石,要用来制造火药,怎么可以随便的浪费掉?
一个千年老狐狸,一个纵横万里的资深狈,就在这甫一下车的功夫,悄无声息的过了两招。
在等待北京城的旨意到来这几天里,林琨在南京城里长袖善舞,几乎是一见面便和多铎打得火热,成为了至交好友。原因嘛,也是很简单。不过是投其所好四个字。多铎喜欢烈酒,林琨一见面,便送了百坛上好的烧酒给他。“四川的剑南烧春、泸州大曲、叙府的姚子春曲酒各二十坛子,赤水河畔二郎镇的曲酒二十坛子,茅台镇的茅酒二十坛子!”有熟悉白酒的同学,应该能够一眼看出来,这些烧酒包括了剑南春、泸州大曲,五粮液,古蔺的郎酒,和茅台。在太平年月,弄这么的酒都是一大份厚礼,何况是烽烟万里处处刀兵的年月了?
酒是色媒人。多铎杯子里有了上好的烈酒,自然少不得有美女来佐酒。而这一点,恰恰正是林琨林大掌柜的强项。他双手左右击掌,“来啊!把咱们给大将军和摄政王的那几样宝贝带上来!”
说是几样宝贝,却也有些不尽不实。宝贝自然是宝贝,但是却是活宝贝。是林琨利用他的职业网络收购来的各色佳丽。果然是各种颜色的。皮肤有黄的,有白的,有黑的。眼睛也是有黑色瞳仁的,有蓝如秋水的,有近乎于无色的,有碧绿如宝石的。发丝颜色,也有不同,什么黑色的,粟色的,黄色的,褐色的,金色的,白色的,小麦色的等等不一而足。足有百余人之多。
“在下平生之愿,便是将这世间各色美女佳丽,五洲四海之地的,尽数收集齐全,以偿所望。所谓的五洲佳丽,尽数陪我欢乐,便是五洲同乐。如今,便与大将军、摄政王共享!”
林琨的这份礼物,端得是别致,而且,直接指向了男人内心最没节操的那个部分。试问,那个正常性取向的男人不想自己的床笫之间多些选择,多些组合呢?林琨的这一手,无疑是给了多铎打开了一扇通往崭新世界大门。
正当多铎颇有些目迷五色目眩神迷,不知道那些自己留下,作为床榻间的爱物,哪些送给北京城里的二哥,让他在这些肥田上努力耕耘的时候,林琨的又一件大杀器上场了。
蹄声嘚嘚,有林琨的手下,牵着二十匹上好的骏马出现在了庭院当中。
“美人名马英雄胆。大将军请!”林琨的这二十匹马,自然不会像方才的美女一样,激起多铎的兴趣,要知道,他自小便是在骏马丛中长大,见过的上好马匹实在是太多了。但是,却不过林琨的情面,只得命人将马儿牵到面前来一一过目。但是,近距离的观看,却是令多铎有些意外了。
“这些马儿,是我家东家命林某送给大将军与摄政王的。乃是出自天方的大食良驹。”见多铎的目光被这些马儿的毛片儿、骨架、品相所牢牢吸引,林琨便恰到好处的告诉他,这些骨架高大,品相非凡的马儿出在何处。
“梁国公部下不是缺少马匹吗?如何还有如此神驹?何况又如此的多?”多铎好不容易的将自己的目光从这二十匹骏马身上收回,兀自恋恋不舍的回望着。
“这点大将军却是有所不知。缺马,那是当年的事了。如今我家主上拓地万里,天竺、天方、乌斯藏、十州、扶桑,各处都是地方何止万里之广大,养上数十万数百万的马儿又算得了什么?便是在距离南京不远的耽罗岛上,也有数万良驹在那里放牧。”林琨的话,真真假假,半真半假的,令多铎和洪承畴不好分辨。
南粤军所处的地理环境,导致他们缺少合适的马匹用于组建骑兵。这点,不论是同李守汉有过交往比较了解南中情形的洪承畴,还是手下有不少来自辽东军的奴才,同时有晋商在南中在两广做生意,充当坐探的多尔衮兄弟,都是心中清楚得很。
但是,今天林琨的表现,却是有些出乎意料。
“大将军和洪先生所知道的,乃是当年旧事。须知,崇祯年间的黄历,如何能够拿到今日来看?如今,我家主上在上述各地都有马场,豢养马匹遮天遍野,何言缺马?不但不缺马,反而现在正在将各种马种进行杂交选育,从而培养出来更好的,更加适合的马种来。”
南粤军在各地有马场,这点,多铎也从独孤寒江口中有所了解,但是,独孤寒江毕竟没有去过南粤军的根本之地,多铎也只能是半信半疑。但是,这话从今天林琨口中说出来,意义便告不同了。
不过,林琨的话,却也是九分真一分假。在耽罗岛、在扶桑的殷商之地,在天竺、在十州等处有马场,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同时,那些欧罗巴的商人,奥斯曼帝国的贵族们,也不停的为南中充当着义务良种马供应商,为得就是可以获得优惠的贸易条件。通过这些场地和来源,南粤军在各处进行的马匹繁育、育种工作也算是卓有成效。这些都是实话,不怕多尔衮洪承畴们通过自己的渠道去印证。但是,最关键的而是那一分假。
大量的马匹如果想从这些地方运到中原来,投入与清军作战,那么,海运的难度是巨大的,眼下南粤军的水师和商船队都没有这个能力。只可惜,受所谓的局限性困扰,多铎和洪承畴都没有意识到这点。他们只看到了南粤军的水师能够将大批的粮米军械物资运到辽东,运到京师,却不知道,运十石百石米容易,运一匹马难。
见到敌人如今已经不再为军马的事情困扰,不由得多铎有些怅然若失。为了表示自己的豪爽,同时也是表达对林琨所送各色礼物的谢意,他命人在军中选了二百匹儿马子。
“林先生,你既然说贵主上正在选育良马,那本王便锦上添花,送二百匹良马给他,让他好好的繁育一番。等他繁育出了好马,再送本王几匹便是!”
今天,便是洪承畴与林琨就南粤军与清军之间的招抚进行谈判之时。
本着先易后难的原则,两个谈判代表开始了谈判。
“洪大人,在下是生意人,自然是要在商言商了。既然摄政王有话,要恢复两下里的正常贸易,那么,贵方的一亩三分地上,我们铸造发行的银元,南中通宝,也是一样的合法货币了。不必再那么杯弓蛇影的了。”
历朝历代对前朝发行的铜钱通宝都难以尽数收回销毁,市面上多有流通的。甚至是辽国和西夏,除了铸造一些货币用来彰显自己的合法政权地位之外,市面上流通的大多数是北宋铸造的铜钱。如今,清廷控制区域内也是如此。虽然说有文书禁止使用南中发行的银元和通宝,可是,升斗小民们那里管得了那么多?而商贾们则是另有算盘,“老子们用南中出的铜钱,品相足成色好,相与们都愿意收,那自然就是好东西了。至于说银元,更是好用的很!为啥有好用的东西不用?”除了这两点之外,使用南中发行的通宝银元,可以在市面上获得最大的效益。原因嘛,也很简单,就是这两样货币,背后是以充足的物资做基础的。
这一点,就连远在辽东的科尔沁王爷们,在外兴安岭、黑龙江的索伦部大头目们也清楚得很!
“也好!这一点,对于贵我双方治下的商民百姓都是有益无害,我大清仁厚爱民,自然要同意的!”不再大量铸造钱币,用来满足市场需求,京师的那些归陈板大掌握的铸造局之类的工场,便可以将更多的人力物力投入到制造火炮火铳刀枪上来。这一点,洪承畴看得很清楚。
但是,他却没有意识到,一旦所谓的开放贸易,并且允许南粤军发行的通宝、银元在清军地盘上自由流通的话,所带来的危害会有多大?!说不定,以后清军给八旗兵丁、给降顺的汉军发军饷,那些兵丁都要求给银元和南中通宝。不然的话,朝廷发的碎银子和铜钱咱们不认。为了找到这些军饷,清军会怎么展开同南粤军的贸易活动?卖什么给南中商人?还是通过晋商的渠道,把在各处搜刮劫掠来的金银兑换成银元和通宝?
其实,这也不能怪洪承畴。不要说他一个生活在十七世纪的士大夫官僚,就算是生活在二十世纪的经济专家和负责国民经济的领导人们,也是一门心思的把自家货币和绿纸挂钩。拼命的组织出口,把自己家里的各种好东西可再生的不可再生的,各种战略资源用白菜价尽量卖给白头鹰们,换了一把一把的绿纸,然后,再去白头鹰家里买各种奢侈品。然后,你想买的东西,人家各种的设置障碍不卖给你。你手里攥着的大把用人民血汗和资源换了来的绿纸,随着人家的汇率、利息变化,不断的缩水着。于是,又有一位高人提出,大量的购买白头鹰家的白条债务,让白头鹰们有钱消费,有钱购买我们的产品,我们还可以获得利息收入。果然是打得一手好好的如意算盘!也不知道是他傻,还是他以为白头鹰和他一样的傻?
果然,紧跟着洪承畴便提出了恢复双方之间贸易问题。
“我们可以出售马匹、牛羊等物给贵军。作为交换条件,贵军在山东等处的防区,我们也不会派人马攻击。但是,那里出产的小麦、棉花,或者是相应的布匹,必须要卖给我们!”
说完这话,洪承畴捻着胡须,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林琨的脸。
这分明就是要把鹿玛红、伍兴等人的山东兵马拿了来做人质,逼迫他们给清军提供棉花、小麦和布匹等战略物资。
林琨也是毫不示弱,两道目光如同利剑一样迎了上去。
“老东西!少用这点手段来吓唬我!老子在海上遇到的情形,各色人物比你狠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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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九章 天后宫前旧日重来
“和谈成功?这辈子都不可能成功的!”
这话不停的在林琨耳边响起。这是他出发之前,李沛霆和他一起就和谈这场大戏该如何唱好而进行推演时,所作出的结论。对这样的结论,两个人都是这样坚定的认为的。
“两家开出的价码,条件相去何止天壤之别?”李沛霆将手中的水烟袋放到一边,自然有个腰肢款摆妖娆多姿的天方胡姬忙不迭的拿到手里,给主人装上新的烟草。
“以我对多尔衮的了解,他无外乎是要咱们开发同清军的贸易,然后,割出来江南的几个地方来给咱们,答应主公可以裂土封王。笑话!主公要是想做皇帝,早在十年前就可以自立为帝了!还用得着等到现在?!而且,他给咱们的地盘,十有八九,不是两广、福建这些原本就归咱们南粤军管辖的地面,就是现在为李闯、张献忠的几个儿子控制的四川、贵州等处地面。想让一个空头人情,拿出一张半个铜子都不值的诏书,就换来咱们和李自成张献忠两家打得一佛涅槃二佛出世的,然后他在一边吃着咱们卖给他的大米,养得精神十足了,趁着咱们打得筋疲力尽的时候,突然间一个早上杀将过来,到那个时候,咱们就是想当奴才都当不成了!”
按照李沛霆向李守汉提出的建议,和谈的条件应该是这样的:在军事上,清军退回山海关外,双方恢复到崇祯十七年时的战略态势。在政治上,清军要延续当初黄太吉提出的条件,成为南粤军治下的藩属,也就是说,清,作为一个政权,要向李守汉称臣。作为弥补的条件,在经济上,南粤军会向清军开放互市贸易。而且,不局限于某地,也不规定互市的场地数量、季节等等。换言之,只要你有东西可以和我交易,有银子可以采购,我就会不分时间地点的和你进行贸易活动。
除了开通互市贸易这一条可以算得上一拍即合勾搭成奸之外,余下的两条,绝对是没得谈的。
不过,这也正是李沛霆、林琨和整个南粤军集团的目的所在!
眼前的目的,就是要争取时间和空间。这一点,南粤军与清军之间却是殊途同归的。因为,“主公已经下了总动员令,整个南粤军系统,现在进入了战时体制。准备同鞑子大干一场!”
不过,散布各地村庄集镇州府的壮丁们,需要时间才能完成动员集结,还要编制成军,然后逐渐北上。各处工场里、仓库里堆积的武器盔甲,也是需要运输、发放,才能在士兵手中形成战斗力。还有,大批粮草从储备的仓库里调拨、运输北上,充当军粮;采购大批的肉食、咸鱼、风鸡、腊肉,肉食作坊里生产肉瓷罐,这些,都需要时间。
何况,南粤军面临的,不仅仅是清军这一个敌人,还有自己内部和眼下整个大明体系的各种错综复杂的矛盾。
别的不说,在从杭州商贸区撤出之后,还不曾在钱塘江中完成船队编组,便有斥候来报,鲁王朱以海,在绍兴筑坛祭天,宣布以鲁王、大明宗室的身份,担任大明监国之位。担负起复兴明室驱逐鞑虏的任务。
这还了得?!虽然眼下大明弘光天子不幸蒙尘,潞王朱常淓可耻的做了大明宗室的败类,但是,宗室随随便便的便自立为监国,宣布自己是皇帝的这股歪风断断的不可以张!何况,你们都自己宣布自己是大明朝廷的合法继承人了,我们是不是又多了一个主子?这件事,你们和我们商量过了吗?!
手中握着四个二两个王的好牌,郑芝龙自然不会把手里连一张牌都没有的朱以海放在眼里。他严格按照大明礼仪流程,到邹太后的座船上拜见了太后。征得了这位大明硕果仅存的地位最高、身份最高的老太太的允许之后,以方国安部下这一万多人为先锋,兵马炮船直扑钱塘江南岸的绍兴等处,一举将试图篡位自立、图谋不轨的鲁王逆党擒获!
“把这些人押到上海县去!到时候,主公会禀请太后,说明这些人的罪行。到时候,是按照国法处置,还是按照家法处置,咱们做属下的,只管听号令就是了!”
在自己的旗舰上,郑芝龙看着惊魂未定的马士英,云淡风轻的回答着他的问题。在郑芝龙这个积年海盗看来,眼下的朝廷军国大事,其实和海盗团伙之间的火并、攻战也没有什么性质上的不同。所差距的,不过就是规模和名义罢了。海盗团伙之间可以明火执仗的直接干,而朝廷则是需要有个高大上的名义,好占据道义和法统的制高点。“其实也都是扯淡!历朝历代哪个皇帝是靠着道义名分上来开国的?不都是刀枪弓马实力打出来的?要么就是阴谋诡计搞政变弄来的?可是,没有实力在手,你拿什么搞政变?也就是一个王莽,靠着好名声上台,结果留下了千年的骂名。相反的,弑兄屠弟于前庭,囚禁父皇于后宫的那位,反而留下了千古佳话。他手中如果没有秦王府十八学士,没有尉迟恭、秦叔宝等将领,没有几万玄甲骑兵在手,哼哼!你试试看?!”
郑芝龙的这番话,说得肆无忌惮,让刚刚从清军铁蹄利爪下逃出生天,原本打算着到了上海县之后,好生的休养些时日,借着李守汉的实力还可以东山再起,重新执掌大明朝廷的权柄,恢复他大明首辅的荣耀和光彩。可是,听了这么一番直言不讳的话,他突然有一种小白兔从狼嘴里侥幸逃出,却一步跳进了老虎口中的感觉。
“原来,那是一头老虎。多年来,我们都被他的温顺蒙蔽了双眼,忘记了他顺从的外衣下面,却是一头老虎的躯体。”马士英苦笑着,对自己之前不切实际的幻想拱手说再见。他要好好的想想,船队到了上海之后,该怎么随机应变以保全住这颗大好人头,进而求得富贵功名。
“李卫儒啊李卫儒,你到底是要学曹操,还是要学赵匡胤?或者,你要学李渊?”饱读诗书,熟悉历朝政事的马士英,在自己的船舱中冥思苦想。最后,他得出一个答案,“想来,李卫儒是要效仿他的祖先,陇右李家。先拥立一个皇帝,然后,再以这个皇帝的名义号召天下,平定各方之后,最后,取而代之!”
李家父子趁着天下大乱之际,利用存放于太原晋阳宫的武器甲胄和粮食,在太原起兵,第一步就是干掉了各处对自己的号令不闻不问,甚至是不听招呼的隋朝官吏,然后兵进关中,夺取了这块巩固的根据地之后,拥立了杨广的孙子为大隋朝的皇帝,然后,李家父子以这个小孩子的名义为号召征讨四方。最后,大隋朝变成了大唐朝。
“看来,李守汉,或者是他手下的人们,又要把陇右李家的家传手段拿出来了啊!”江风烈烈,吹得船队向东疾速而行,马士英的心情可没有那么好。他的脑子里思绪万千,犹如一团乱麻,不时的有个念头电光火石一般一闪而过,但是又捕捉不到。
“唉!权且如此!一切都等到了上海,见到了梁国公之后再说吧!”潜意识中,马士英已经给自己做出来了选择。
而此刻在南京与洪承畴就双方的和谈条件相去甚远而不疾不徐的磨牙打屁的林琨,白天同洪承畴等人唇枪舌剑的讨价还价,晚上则是同多铎等人歌舞宴饮,酒池肉林的,过得无比腐败。
“让八旗上层迅速的被六朝金粉之地把骨头泡了,这也是你的差使之一!要让这些来自关外白山黑水之中的土包子暴发户们,迅速的知道这世上的各种新鲜玩意儿!”林琨不断的介绍着各种吃喝玩乐的花样给多铎博洛和新近从京师赶来接任的勒克德浑贝勒,让他们不停的有着眼前一亮脑洞大开的感觉。
投桃报李,多铎收了林琨的礼物,学习了各种新鲜事物,少不得也要有些回赠。不然和他的身份不匹配,当真就成了从乡下来进城见世面的土豹子了。他从李成栋们进献给他的江南美女当中选出了一百余名,“这些算是本王送给梁国公的回礼。”他也从那些晋商和投降官员们的口中得知,李守汉此人也是个帷幄不修的主儿,在自己的后宅之中,什么母女姐妹等等货色一应俱全。这倒是让多铎顿起知己之感。所以,“本王送给梁国公的这些人,都是江南大户人家出身。往往他们之间还有亲戚关系,有妇人,又有女子。什么妯娌,母女,姐妹,姨甥,姑侄等等,本王一时也分不清那许多了,请梁国公闲暇时慢慢品鉴便是。”
多铎也是见多了兄弟夺权,宫闱争斗戏码的人物,他也清楚,虽然说眼下李守汉的精力、年龄都不是什么问题,但是,一下子让他内宅之中多出几十个甚至上百个女人来,无论如何都会在一定程度上牵扯他的精力。甚至可能会在他的儿子们当中打下矛盾的裂缝。
虽然不是南粤军的核心圈子中人,但是,对于这种大宅门之中的权力斗争,林琨也是听得多了,见得多了。但是,对于多铎送来的这份大礼,他又不能不含笑收下,人家说的很清楚,这是送给你家主公的回礼。而且,不光是一百多个女人,连身边随行的丫鬟婆子,四季衣服珠宝首饰等等一应俱全。基本上,她们在家时什么样的生活状态,原样照搬过去了。
“唉!我要是把这一百多个活宝都送回去,只怕,几位夫人、几位公子会撕碎了我的额!”林琨苦笑了一声。
他忘不了在上海县天后宫的那一幕。
作为李守汉的临时住所,南粤军统帅,同时又是大明梁国公、大将军的行辕所在,天后宫自然是戒备严密。不过,那一天,天后宫从庙前的旗杆下一直到天后娘娘的大殿前,站满了人。
这些人,身份极为复杂。涵盖了南粤军体系中的工农兵学商各界。(敲黑板!这里的学,是做科学技术研究的,以及南中大学和若干所学校当中的学生和技术人员,同那些只会舞弄文墨,吟风弄月的额无聊文人完全是两种生物。)而极为显眼的是,在人群之中,还有十几位身披着道袍僧衣和天主教服色的宗教人士。
在这些人当中,又以若水道长最为醒目。身披着八卦道袍的他,手中执着一柄拂尘,那拂尘却是用殷商之地的野牛牛尾上的毛所制成。头上没有戴道冠,反而在发髻上插着一头光华灿烂的羽毛。有懂行的人悄悄的向旁人解释,这种羽毛冠,那是殷商后裔之中的礼仪,若水道长头上的,只怕相当于王侯级别才能有资格佩戴的。道袍上,什么翡翠宝石装饰自不必说,道长胸前,更是用粗粗打金链子镶嵌了一块硕大的美玉悬挂在胸口。远远的望去,颇有几分暴发户的味道。
这个场面,作为一个新人的林琨自然是有些忐忑,在他看来,这样的做法,不啻于兵变、逼宫一般。一旦李守汉翻了脸,那些南中老人自然不会有太大的麻烦,毕竟他们是和主公一路打天下走过来的,只怕他这个新人先要倒霉。他站在人群之中,虽然身上穿着苎麻制成的夏布道袍,透气排汗极好,可是,额头鬓角还是细密的汗珠不断冒出。
“别担心。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了。”站在他身前的李沛霆回头看到自己的小兄弟这副神情,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忙用低低的声音告诉他。的确,这种场面,在南粤军老人当中,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当初,也就是在河静的守备府门前,发生了同样一幕。也就是因为有了那一次,李守汉才从河静一隅走出,平定阮家一步步成为南中的统治者。
“咱们这位主公哪都好,就是在关键时刻有些优柔寡断妇人之仁。又碍于君臣大义,抹不开脸面,下不去手脚。所以,咱们这些做臣子的,就要用民意军心来帮他下一下决心。让他知道,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而是整个南中,整个南粤军,整个天下的民心所向。所以,他就不必拘泥于那些小仁小义了,要以天下人为重!”
这话,让林琨听了之后又是出了汗,只不过,是一身的冷汗!乖乖!主公这么做,要么真的是宅心仁厚,忠心于大明。要么就是绝对的权谋高手,懂得操弄利用民心,大打民意这张牌。
“这也算是一种别样的劝进吧?”林琨心里暗自的思忖着。眼前的这一幕,在李沛霆这样的南中老人看来,不过是重演了当年在守备府前的景象。但是,在林琨这种新近进入南中权力层的新人眼中,则是一堂崭新的扫盲课,同时,也是一种预演和筹备。
“日后驱逐鞑虏,收复了南北两京,甚至是恢复辽东,那么,主公还会是大明朝廷的一个臣子吗?咱们要好好的学学这些,日后也好用得上!”不光是林琨一个人内心是这样的想法,连一身打扮一半是中原道士一半是殷商后裔混搭风格的若水道长,也在心里悄悄的盘算着,该怎么筹划各类的祥瑞,各种的异象来向主公进言,说明天命所归。
“贫道眼下在海外,可谓是百万人之上。这一场富贵,来自于何人,洒家自然清楚得很!与他老朱家有着半个崇祯通宝的关系?吃谁的饭,贫道就要向着谁说话!”
在天后娘娘的神像前,李守汉坐在一张交椅后面,眼睛扫视着眼前这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心中不由得百感交集,甚至莫名的有些悲凉,有些恐惧。是他,一手缔造了南中这个政治经济实体,一手打造了南粤军这个军事力量。可是现在,这个实体,这个力量,有了自己的想法和诉求,要向他来表达这种诉求了。
“难道,你们就真的不能帮助我完成中兴大明的伟大事业吗?”他在心中痛苦的纠结着。眼前,是他的女儿,儿子,一群元老宿将,以及来自于南中各地的工场的工人、技师,各处的种田大户,农场场主,茶山的茶农,沿海滩涂垦区的农户。也有各处商号里的掌柜的、伙计,海船上的水手,学堂里的学生、老师。从人种肤色上,除了汉人、各处苗瑶溪洞之类的土人之外,更有肤色漆黑的那些官奴,身材矮小的倭国劳工移民,还有那些高鼻深目金发碧眼的泰西各国之人,更有若水道长身边肤色赭红用羽毛装饰冠冕的殷商后裔。他们今天能到这里来,李守汉很清楚,背后如果没有人组织串联,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第七百四十章 我要做伊尹霍光!没错,我们也想让您做!
“卿等何必如此苦苦相逼,孤只愿为伊尹、霍光,如何卿等不肯相助孤效仿先贤,成就一番美名?”
正所谓“党外无党,帝王思想。党内无派,千奇百怪。”和任何一个政治军事团体一样,南粤军内部也是不可免俗的存在着五花八门的山头和派系、小圈子。
按照所谓的从龙资历来划分,有所谓的守备府派,大多成员就是当年守备府的老人,以当初李守汉的两个小跟班,许还山、左天鹏以及章呈、、章玉田父子,谢应龙等人为主,隐隐然奉大太太盐梅儿为精神领袖。然后就是所谓的蛮子派,以最早投效归顺的苗人、克钦人、掸人、佤人为主,隐隐然奉王宝为首领。然后便是所谓的江南派。大多数是灵江以南的汉人和安南人等组成,很奇特的是,他们的精神领袖,居然是叶琪。大概是这位追潮叶相公当年最先突破灵江防线,并且制定了日丽三原则的缘故。
更有陆陆续续到来的以闽粤等处移民为主体的内地派,以郑芝龙海商集团为主的福建派等等。
这是按照加入南粤军在李守汉麾下资历早晚来划分的。除了这个标准之外,还有按照地域籍贯、族群、宗教信仰等等的。但是,最为可怕的是,在对于中原政权的态度上,也有截然不同的两大派系。一个便是南中本土派。这些人,要么是南中土著,要么是一生下来便在南中生活,对于中原祖宗故地没有什么太深厚的感情。在他们眼里看来,中原,只不过是一块战乱频仍,灾害不断,政府管理无能的土地。对于南中来说,顶多就是一块可以提供源源不断的劳动力、提供原材料和商品市场的土地。能拿到手自然再好不过,拿不下来,也可以继续通过贸易手段来获得自己需要的利益。这些人的代表人物和精神领袖,就是已经在战场上不幸阵亡了的大公子李华宇。而与他们态度泾渭分明的,便是所谓的中原派。他们认为,南中虽然眼下强盛,但是根子却是仍旧在中原。而且,主公的官职名义以及合法地位,都来自于中原大明王朝的册封。自开天地以来,不论地方政权如何强大,如果不能得到中原王朝的承认和册封,那都是不能说你具有合法性的,自然,生命力也不会长久。
如果不趁着眼下大明朝廷国运衰微,气数将尽的上好时机,一举拿下中原,让主公做了中原的皇帝,只怕大家的子孙就要面对着中原王朝的巨大压力了。
在拥戴李守汉做皇帝,进而夺取中原的这个问题上,南中派和中原派取得了惊人的一致意见。
眼下,甲乙丙三个方略便摆在了李守汉的面前。这份新版的万民折上,密密麻麻的满是签名和手印,看得李守汉眼前直冒金星。但是在别人眼中,这份万民折上的签名和手印,无疑就是拥戴主公做皇帝的投名状,子孙世世代代食用不尽的资本。“看看老胡家,人家现在是什么成色?!不就是当年最早向主公表了忠心,最先投顺的嘛!从来都是从龙要趁早!”
甲案,便是南中派和中原派最愿意看到的结果。要求李守汉立刻便昭告天下,祭祀天地祖宗,正式宣布自己是脚下这块大地的唯一合法统治者,是上天选定的“总理山河社稷之人。”至于说什么明朝残余,满清鞑虏,根本就不在话下,只要主公登基称帝,这些人识时务的早点归顺,以保全项上人头和荣华富贵,不识相的,只管负隅顽抗。等候天兵一到,立刻便是如汤泼雪的局面!
这个方案,看得李守汉心惊肉跳,摇头不已。“荒唐!太荒唐了。”
而所谓的丙案,则又是另一个极端。收兵撤退,从上海、宁波这些地方撤回。以五岭、仙霞岭等处山脉为防线,闭门自守。“咱们在咱们自己的地方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了!管他中原谁做皇帝!”
这样的极端,也是李守汉所不能接受的。
“如果孤哪个方案都不选呢?!”李守汉也有些愠怒了。他将丙案丢到了一旁,看着站在面前的李华梅、李华宝、张小虎、李沛霖等子女文武。
“主公,要是那样的话,我们也无话可说。只能说是向主公告罪,交出官职,解甲归田,到南中乡下种田去。以后,南粤军的事情便任凭主公自己来搞。臣等绝不多说一句话。”张小虎的匪性也上来了。这个人几十岁的年纪了,但是,姜桂之性老而弥坚。说起话来仍旧是火药味儿十足。这就是摆明了车马,跟李守汉摊牌了。“要么,您在我们提出的方案里选一个,作为咱们南粤军以后的战略方向。要么,我们大家伙都不干了,各自回家抱孩子去。以后南粤军就随着您随便的去折腾,我们大家伙不管了!”
见这君臣二人之间气氛骤然紧张,李沛霖急忙出来打圆场。“张大人,切莫过于操切,让主公把这几份文书都看完再说。主公,这些都是南中军民百姓的民意所向,张大人虽然粗鲁了一些,但是,却是一颗赤子之心。”嘴里为二人打着圆场,手里将标注着“乙案”的文书递到了李守汉的面前。
无可奈何之下,李守汉只得打开来继续看。
这份文书,倒是能够勉强的让李守汉看下去了!它所提出来的操作步骤,勉强的能够让李守汉接受了。
“不尚虚名,追求实务。得寸进寸,得尺进尺。”这是李守汉给乙案的评价。
“二丫,时候也不早了。是吃午饭的辰光了。今天这么多人来看本王,你作为我李家的长女,自然有招呼客人留下来吃饭的道理。这样,你先去陪几位叔伯吃午饭,饭后,咱们再行商议这个事。”李守汉摇了摇手中的文案,吩咐李华梅带着几个弟弟们去招呼大家吃午饭。
这餐午饭,自然是杯盘罗列,五味杂陈。虽然现在形势对南粤军来说不是很有利,但是这些南粤军的代表人物们却是对他们的统帅和领袖充满信心。“没啥!当初咱们面对的哪个敌人不都是气势汹汹的,不都看上去比咱们都强大?结果呢?眼下上哪里去找他们?也就是能够在矿山、林场的乱葬岗上能够找到他们了!”
数十张八仙桌排列的整整齐齐,各界代表们落座开始享用这顿午饭。只可惜,因为下午还要继续向李守汉陈情,所以,在李家兄弟的安排下,所有人都只能是闷头吃饭,绝对不敢喝酒。倒是冰镇的南海仙露,大家可以随便的喝。
“我说两位李先生,你们说,主公这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咱们这个事,有几分数?”同李沛霖李沛霆兄弟坐在一处的张小虎,两手并用的同一块肥大的花糕也似水牛肉做着斗争,嘴里塞满了牛肉,口中含糊不清的发问。
“照我看,主公其实内心是千肯万肯的。不然,他也不会说出要做伊尹、霍光这样的话来。”李沛霆端起碗来喝了一口汤,滚烫的汤汁让他嘴里不住的唏嘘着,放下了汤碗,用汤匙搅动着,眼睛却只管看着汤匙在汤碗里搅动风云。
“这话怎么说?!伊尹霍光?那不都是史上的大贤臣吗?辅佐皇帝中兴的人物。这如何是说主公肯听咱们的话了?”张小虎眼睛里满是迷茫,倒是坐在他下首陪同的李华梅眉开眼笑的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师傅,早就说让你好好的读读书,不要自己的住处除了海图、火炮手册之外就是账本和商号的章程。您看,这二舅舅都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您还不明白?!”
“怎么了?我窝里都是海图和火炮手册还有账本怎么了?你师傅我就是喜好这海,还有船和火炮,然后,用咱们的船和炮去赚钱。”张小虎面对着徒弟的戏谑,不但不曾有半点恼怒,反而颇有几分欢喜。本来嘛!他一个海盗世家子弟,做梦也不曾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麾下拥有数万水兵,船炮无数,纵横海上数万里。至于说钱财,在眼下的张小虎看来,也就是一个数字了。他已经和殷雷商锋私下里商量好了,准备此事有了眉目之后,便正式向总督许还山上个文书,在殷商之地购买几处天然良港,建设属于自己的港口,进而开通航线和商路。“我老张家的子孙是靠海吃饭为生的,但也不绝仅仅是在海上打劫的!”
“张统领。大小姐所说的,是你不关心你专业领域之外的东西。自古凡是在某个行当里做到顶儿尖儿地步的人无不都是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你就是将海洋作为你人生最大乐趣的。”李沛霖很好的捧张小虎一下,但却也是实话实说。
“哎!还是李大先生说得对!咱小六子,这辈子最喜欢的就是这片海。大先生,方才二先生说伊尹霍光,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李沛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在嘴里漱漱口,将茶水和食物一同咽下。这才缓缓的为张小虎介绍这个典故。
“世人都说伊尹霍光二人是辅政贤臣,与周公并列。殊不知,此辈却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咱们便先说说这伊尹。竹书记年里记载,伊尹废太甲自立,然后太甲逃出后刺杀伊尹复位。而霍光则是辅政后,将刘弗陵玩弄于鼓掌之上各种篡权,之后又弄死刘弗陵废掉刘贺立刘洵,刘洵常年战战兢兢朝不保夕。最后刘洵隐忍多年发动,诛霍光三族。至于说周公,想来都听说周公恐惧流言的典故,但是,如果没有那些专权架空皇帝的事实,又怎么有谣言的基础?你如果当真是像各种文艺作品当中塑造的谦谦君子,没做亏心事,怕什么鬼敲门?”
“正是如此!你屁股下面没有烂账,用得着徒子徒孙们给你各种的涂脂抹粉吗?”李沛霖的话,深入浅出,言简意赅,顿时让张小虎听得明明白白的。不由得拍着大腿大声称赞。
“咱们所上的乙案当中,便是以这个方略为蓝本进行的。先寻觅一个大明宗室,奏请邹太后允许,立他为大明皇帝,仿照当年正统皇帝先例,遥尊弘光天子为太上皇。然后,事权集于主公一身。绝不可再有南京之时的各种乱象。便是内阁首辅,也要在主公帐下听用,以主公钧旨为先!”
“然后,咱们再行出兵反攻,只要拿下来了杭州、南京,主公的威望便会无人可以比拟。到那个时候,咱们或是劝进,或是让咱们拥立的这个皇帝禅让,那不是简单得很?”
“我懂了!我懂了!甲案是一步到位。而乙案,则是要分了几步走,每一步都走得极其稳定!”张小虎这会算是彻底明白了。
不但张小虎明白了,所有的南粤军各界代表们都明白了这个套路的奥秘所在。当即,吃饱喝足之后,稍稍休憩了片刻,便继续上午的行为。
这一次,情形的进展让李守汉和李沛霖李沛霆兄弟都大跌眼镜。在张小虎的带领下,先是水师的将领们跪地大声疾呼:“我等愿意追随主公,辅佐主公成就伊尹霍光事业!”
“我等愿意追随主公,辅佐主公成就伊尹霍光事业!”
“我等愿意追随主公,辅佐主公成就伊尹霍光事业!”
紧接着,便是各营各镇的陆军,各界的代表,便是若水道长和几个出家人的队伍,也是跪地高呼,以各自宗教的手势礼节来表示自己的态度。
原本,李守汉在看了乙案之后,也准备勉为其难的接受部下的条件,出来充当这个辅政元戎。可是,没想到的事,一顿午饭的功夫,面前的这些上午还气势汹汹逼宫的部下们,居然态度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拥戴他成就伊尹霍光的伟业?
他却没有想到,他心中的伊尹霍光是修改后的P图版本,同熟读史书,学得就是帝王之术的李家兄弟心中所知的那几位,完全是两个人。也算是同一个人物,各自的表述了。
于是,事情就在两下里的各怀鬼胎懵懂着向前进行。
不料,却突然发生了一个谁也没有想到的意外,也是一个令人惊喜万分的小插曲。
正当李守汉接过万民折,准备宣布,按照万民折所提出的乙案,在大明宗室亲王当中选择一位英明贤能的人物出来,作为大明朝廷的合法统治者,来领导大家兴复明室江山,驱逐鞑虏于关外的时候,天后宫外面却是一阵喧嚣。人群外,似乎有人急匆匆的想冲进来。
“什么人,胆敢在这里滋扰?!来人!”
几位南粤军的高层人物,不约而同的发出了同样的声音,在天后宫外执勤警戒的南粤军兵丁向着人群中那一处焦点纷纷奔跑过去。
片刻之后,一个声音在人群外面高声响起:“臣,琉球王世子尚贤,奉父命求见爵帅大将军!下国小邦,受鄙国数十万军民所请;有一事还请大将军俯允!”
琉球又出了什么事?几乎所有的南粤军高层们脑海里登时都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琉球,在南粤军打造的航海体系链条和商贸系统中,扮演着一个十分重要的中转站、补给站、仓库的角色。当真这里有事。对于南粤军来说,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莫非,是倭国的那些矮子们知道我们要在中原打大仗,一时无暇东顾,趁机又对琉球打起了什么主意?亦或是泰西哪个国家打算切断我们往殷商之地的航线,先对琉球下手?”
看着人群波开浪裂般自动分开一条道路,让风尘仆仆的琉球国使团一行人小跑着走过来,李守汉心里也不由得有些打鼓。但是,他旋即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倭国那些矮子动手?只怕德川家的将军或者别的大名刚刚集结兵马,立刻就被自己的家臣或者是邻居给举报了。没办法,谁让眼下的东瀛三岛是历史上日子过得最好的时代?只要你有贸易资格,只要你有南中老爷们需要的货色,什么,没有货色?那人口你的封藩之地总有吧?把合适的人口男的送去南中做劳工,女的,想办法送去嫁人。然后什么大米、通宝、布匹、丝绸,就会水一样的流价过来。只有哪个昏了头的家伙,才会拿着眼下的好日子去博取看不见摸不着的幻象。当然,要是有这样的傻子,大家也不介意用他的人头,在南中老爷们面前给自己挣点好处回来!
便在李守汉脑子里电光火石的分析着琉球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会让世子如此紧急的到自己这里来申诉的时候,琉球王世子尚贤,已经被人簇拥着来到了李守汉面前。
“嗯?”李守汉立刻否决了自己的看法。眼前的尚贤,还有琉球使团的人们,虽然一个个都是面有风尘之色,看得出,舟船劳顿让他们很是疲劳。但是,精神面貌却是喜气洋洋的。而且,每个人都是身着全套的冠冕袍服,绝对是应对万分庄重神圣的场合礼仪。
再想想今天自己遭遇的这个事,李守汉不由得暗叫一声,“苦也!莫非这尚家也是来劝进的?!”
“臣,琉球王世子尚贤,奉父命面见大将军,谨代琉球数十万军民跪陈,恳请大将军允许琉球去国号,内附南中!”
尚贤手里捧着地图和土跪倒在李守汉面前,音调高昂,铿锵有力的说出了这一番话,顿时令全场欢腾。
第七百四十一章 动员!
南中,灵江。
灵江岸边坐落着一个叫做百家厝的村子。听这个名字就知道,这是一个以来自福建的移民为主体的村落。但是,又没有个一个主要的姓氏,所以,称为百家厝。虽然说福建人多,但是,也掺杂了广东人、客家人。即便同样是福建人,也有漳州和泉州、莆田的区别。十几二十年下来,早已泯灭了畛域观念,互相通婚,风俗习惯也彼此接受、包容。
因为毗邻灵江,又有渡口的便利,百家厝村民的日子过得很不错。除了开垦的土地上丰厚的收成,还有灵江里的水产,路过的人们带来的各种货物和机会,让这个村子很快就繁荣起来。十多年的功夫,这里已经有了二千多人口,上千间房屋。当然,房屋除了本地居民的住房之外,还有店铺、饭馆,客栈、货栈、堆房等为过路客人准备的所在。
村落外面,是绵延数里一眼望不到头的稻田。此时已经收了早稻,而晚稻还正在生长过程中。村子里能下地的人们都赶到了稻田里,为稻子进行追肥。顺便,把稻田里养着的稻花鱼捕捉几条回去吃。孩子们在稻田中往来奔跑,欢笑,偶尔有人捕捉到了一条肥大的稻花鱼,顾不得鱼在手中挣扎,打得满头满脸都是泥水只管欢喜着高叫着。
大人们却没有他们那么幸福。黄澄澄的太阳将暑热投放在这片大地上,人们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紧贴在身上,汗珠不停的从额头上冒出,顺着竹编的斗笠滴滴答答的落在了稻田的泥水里。而泥水,也被太阳的温度晒得热腾腾的。
上面晒着,下面蒸着,让劳作的人们不停的到树荫下自家带来的水罐那里舀水喝,不到半天的功夫,人们从村子里带来的几十口水罐里的水,已经喝干了一半。
“好了,再把这块田追完肥,咱们的活计就算是干完了。”一个带班劳作的甲长,撩起了湿漉漉的、总也干不了的衬衫,用衬衫的衣襟擦着肚子上的汗水,让江上吹来的热风将身上的水分带走一些,好让他感到舒服一点。
“甲长!你看!”一个小伙子眼睛尖锐,指着远处村里的哨塔,哨塔上,挂起了一面红旗和两面黄旗。
“战斗警备!有战事了!上头有军令,动员了!快点!大家都快点!把手里的活干完,赶快回去听令!”
人们顾不得劳累,指挥着早已疲惫不堪的手脚,将剩余的活计干完。农活不能耽误,可是,主公的军令更不能耽误。误了军令,后果,可是咱们不能想象,也不敢想象的。不过,要是自家的子弟男人在作战时立了军功回来,那赏赐也是巨大丰厚的。
“不知道是剿匪,还是南洋又有什么地方的土司作乱了?”人们将手里的肥料均匀的洒向稻田,脑海里却根据以往的经验来分析这次的动员,又会是面临着什么样的战事。
“隔壁老叶家的三小子,出去了一趟,和咱们潮州老乡吴六奇一起平定南洋的土司作乱,回来时,领了一个媳妇回来不说,包裹里有好几块宝石,还有十几张金叶子,一下子就到缅甸新区去买了上千顷的荒地和山林地去经营,给家里盖了房子,添置了农具耕牛。”
人们都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下一个因为动员而衣锦还乡的人。
村子里戏台前广场上,布告栏前,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盖着将军府硕大关防的二尺长一尺半宽的布告,被人念诵着上面的条款。
“鞑虏作乱,逆贼降敌,夺我土地,窃据京师。本王奉天子圣旨起兵讨伐。”在这个大帽子后面,则是动员的地域范围和兵役期范围。这一次,李守汉并没有下令全部动员,而只是在北起灵江以南地区,南面一直到金兰湾,西面则是直到缅甸、暹罗等处。动员对象也只是第一期兵役人员。“组成二十个动员旅。”
“二十个动员旅,那就至少要有十五万人参加了?”按照南中的动员制度,每次动员,都是以基层政权为单位,一甲一兵,一县一团这样的标准来动员。而且,以驻守各地的动员旅为骨干,原先的动员旅旅部、炮队、马队等技术含量较高的分队抽调出来,各级军官抽调出来,配以动员来的兵丁。而原先的动员旅余下人员继续留守当地训练。这样,可以为战事提供源源不断的兵员,而且,都是基本掌握了战术动作,熟悉手中武器,上下左右比较熟悉的合格部队,而不是一群新兵上前线。
“动员报到之日,即有军饷及安家费用。同时,家属享受军属优待条例,各级官吏不得怠慢拖延推诿。违者,自有法度处置。”
短短的两句话,让所有能够看到布告的人们都知道动员兵和他的家庭应该享受的权利。军饷和各种优抚政策,比如说代耕、代种等。如果各级官吏落实不力,那么,自然有一套惩戒手段等着他们。
“咱们百家厝,户口簿子上有二千六百四十三个人,分成了四百二十户,编成了四十个甲。按照规矩,也就要出四十个兵!”村长在戏台上捧着户口簿子和兵役登记簿子大声的吆喝着。
“一会,我念到名字的,都是第一期兵役登记的后生。要是名额够了,咱们就不变了,要是不够四十个,那大伙说说,是从未登记的小孩子们当中选,还是从第二期兵役登记的老人中抽?”
“村长!这还用说嘛!?当然是从咱们这些上过阵,打过仗、见过血的老家伙当中抽了。那些刚满十六的小后生,还是先让他们在家里干一段时间的守望队。知道这队伍里是怎么回事再说吧!”几个胡子拉碴的汉子咧着大嘴笑着,他们在捍卫着自己的权利。
“为啥就一定要从二期的人里挑?不能从我们当中选?”几个青涩的小伙子颇为不服气,他们白了一眼父兄叔伯们,虽然知道,自己没有进行兵役登记,很多的权力义务都还没有资格,就算是自己被补充进去了,到了镇上和县里也是被刷下来的命运,说不定,连村长都要连累。但是,该争取的还是要在这些老鸟们面前争一下。
人群之中爆发出一阵哄笑,谁都知道,小少年们的努力是无力的。
很快,四十个动员兵的人选便都有了着落。
第二天,四十个动员兵背着自己的行囊、竹甲,在四个甲长的率领下,往镇上去报到。他们将在镇上和别的村子的动员兵汇合,编组。然后一道往县城去。
一道道涓涓细流,沿着南中各地的村镇道路,汇聚成江河湖海。
这是各处村镇的动员,而河静等地的工场区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经过了十多年的经营和发展,河静已经俨然是一座工业城市了。河静制造、河静重工,河静兵工等企业,形成了方圆近百里,连绵数十里的一个巨大区域。每天都是人声鼎沸,入夜,更是火光冲天,照如白昼。无数的矿石、燃料被马拉轨道车从矿山运到钢铁厂,送进高炉。然后,又用同样的马车,沿着轨道把钢锭铁块运到一个个加工工场,打造成各式各样的产品。这里,算得上是南粤军力量来源的核心。没有这里冶炼的钢铁,打造的农具,各处的农村、田庄便没有合用的工具,谈不到对荒地的开垦,更提不上深耕,至于说什么高产,更是无从说起。至于说没有钢铁,军队便没有甲胄兵器,南粤军的战斗力更是无从说起。就算你是齐天大圣和天蓬元帅,没有了金箍棒和九齿钉耙,你也就只能去当一个贩卖鸭子的小贩子。
清晨,熙熙攘攘的人群从四面八方来到了河静钢铁厂,厂区内外日常的弥散着浓烈的烟草的味道和汗臭味。下了夜班的工人和要上早班的工人,两股洪流在厂区内外交汇。有要吃下班夜宵的,有要吃早饭好准备干活的,门口的饭摊子热闹异常。吵吵闹闹,不时的有人粗豪的叫骂着。没办法,都是大老爷们,就算是女人,到了这里也得是半个汉子。甚至,就是个汉子。偶尔出现的女职工,各个都是浓眉大眼六块腹肌,战斗力足以让男人望而生畏。钢铁厂,是近代最早出现的高度集约型的企业,所以,也最早诞生了强大的工人阶级。
只不过,这些吃过了早饭的河静钢铁厂的工人阶级,现在都在老实的等着工长的到来,以便明确今天的工作任务。
工长终于来了,不过这次明显来的有点急。有经验的工人不禁交头接耳起来:看见没,这又是有紧急的任务了,看来最近一段时间是别想休假了。
“没事!加班不是有加班的赏钱,还有米贴什么的。算起来,比正常班钱还要多出来不少呢!”
“可是,我那个大小子,最近一直都逃学,嚷嚷着要去船上当水手。学堂里的先生喊了我好几次,要严加管教了。我要是加班太多了,这个小兔崽子更是没人管他了!”
正在人群中还在窃窃私语的时候,工长响亮的嗓子一下子就压住了所有的声音:“兄弟们,你们都看报纸了没?发生大事了,有人欺负咱们的主公!”谁!人群立刻炸了,开玩笑,敢欺负主公,咱们的好日子谁给的,别的地方年节放假就不错了,咱们可是每周都能休息,工资还比其他地方高。他娘的敢欺负主公,那不是欺负主公,是要砸咱们饭碗!于是所有人都把目光望向工长,等着他下面的话。
工长清了清嗓子,然后拿出了一份报纸说:“兄弟们,江南发生了大事,狗日的鞑子多铎勾结江南的官绅附逆造反,突袭了留都,主公猝不及防,吃了个暗亏。眼下被迫退到了上海。现在报纸上刊发了主公从上海县用飞剪船送来的动员令,号召我们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人人皆有抗清御辱之责。”
工长话刚说完,一个人扯着嗓子就骂上了:“滚你妈蛋,哪个不敢去打鞑子的是王八羔子!”接着一个大汉分开人群走到工长面前,举起大手喊道:“先给我报个名,打仗哪少得了我刘铁汉,就辽东那些狗鞑子,我刘铁汉一拳能打三个。”
刘铁汉的话音刚落,其他人不干了,一个个抢着要求参军,甚至有人撂下话,敢不让老子去,我就把你扔钢水里洗澡,正好省了往钢水里加炭了,一时间搞得气氛喧嚣无比。
可是,工长却为难了。他只念了前半段报纸,报纸的后半部分却没来得及念,就被工人们的热烈情绪给打断了。
“咱们主公说了,各处的工场、矿山,那是咱们南中的命脉所在。不能等闲视之。各处都可以动员,唯独工场矿山的工人不能动员入伍,非但不能入伍,还要增加人手来保证产量。”
“除了工场矿山之外,还有各处学堂的学生、研究所的先生们,都是禁止征召之列。”
“不行!咱们和那些学生不一样!那些学生、先生,那都是宝贝疙瘩,不去打仗那也是应该的!咱们这些人,都是吃着主公给的工食银子长大的。如今,人家打上门来了,就像学堂里先生说得,什么主忧臣辱,主辱臣死。”
面对着工人们的态度,工长甚至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安慰大家说,“兄弟们,你们的要求我一定往上头去报。但是我需要一点时间,大家也得等等。不过,这几天的产量和质量,不能马虎了!前面打仗了,咱们这些炼钢炼铁的,也正是显本事的时候了!”
钢铁厂、制造厂、兵工厂等处,都出现了类似的情形。青壮年工人强烈要求动员入伍。并且,自行按照军中编制组织起来。经过几位总办的紧急磋商,决定先将这些热血汉子集结到一处,编制成军,同时向广州的国公府、向身在上海的李守汉本人发去紧急呈文,询问此事该如何处置。
数日后,李守汉的批复到了河静。这些工人,被编制成为一个旅。李守汉亲笔赐了一个番号,“南中工人旅。”和近卫旅一样,归他本人直接统领。
无独有偶,类似的情况,在各处港口的水手、码头工人当中也出现了。于是,“水手旅”,这个番号也出现在了南粤军的编制序列当中。
就在河静的工人们望着那面铁血军旗上金灿灿的工人旅字样儿欢呼兴奋,举杯庆祝之时,河静城区的征兵站也遇到了难题,一个金发碧眼的妹子来到了征兵站,还带了一支火铳,非要参军,并且还直接点名要求当散兵。要知道,散兵是在线列的两侧充当骚扰力量的存在,对枪法、战术动作水平、身体素质、心理素质要求都极高,一个女人要求去干这活,当真是千古奇闻。不过征兵站的官吏还是很客气,他们委婉的说道:“姑娘,军队很需要人,不过呢,女人当兵一般都是文艺兵医护兵。这样吧,您给我们表演一下,您是会唱歌还是会包扎伤口,这样我们也好帮你推荐。”
结果万万没想到,这个姑娘当时就生气了,她说道:“我柳德妮才不屑于去干百灵鸟和大夫该去干的活,我的火铳可以两百步之外击碎敌人的头颅,我想去的是战场。”
“哈哈哈!”征兵站的人不禁笑了起来,其中一个说:“姑娘,您别搞笑行不行,咱们好歹也都是玩过火铳的。又不是朝廷里那些文官,专门在笔头子上摇唇鼓舌的吹牛皮。据我所知,目前任何枪械都是瞄准人的脑袋能命中屁股就算是不错了,你还两百步打中别人脑袋,怕不是牛皮要吹破。”
柳德妮被哄笑气的脸色发红,她也不多说话,直接举枪瞄准了远处的灯笼,接着砰的一声,只听见哎呀一声,接着是一阵喧闹,一群人纷纷大喊:“抓刺客,抓刺客!保护夫人!有人要行刺夫人。“
突然的惊变让柳德妮和征兵处的官员同时愣住了,接着,一群人手持火铳包围了征兵处,然后一个士兵指着柳德妮说:“夫人,就是她,我看见是她开的枪,周围也没有其他人手持武器,她,应该就是刺客。”
说罢,另一个士兵上来就收缴了柳德妮的武器,其他士兵作势要把柳德妮绑起来,却见一位雍容华贵的少夫人人说道:“莫慌,我先问一下再说。”说完这位贵妇人看了看柳德妮,然后问道:“姑娘,看你的样子,似乎是泰西的人,我南粤军曾经叱责阿尔比昂的逆贼作乱,弑杀君父。据说他们的渠魁颇为不满,声言要给我南粤军一点颜色看看。不知道可是受了阿尔比昂人的指使?”话不多,却是绵里藏针,软中带硬。听得征兵站的官吏们不由得用同情的眼光看着这个要来投军的姑娘。一旦这个罪名坐实了,那可不是本人人头落地那么简单了,只怕全家老小都跑不了。
少夫人口中的阿尔比昂,就是英格兰。此时的英格兰,那位查理一世已经是快要到了身穿两件衬衣在伦敦街头找自己归宿的境况。而李守汉,自然要表示站在欧洲王室一边,对克伦威尔等权贵门阀谋逆之徒的无父无君行为表示谴责。当然,私下里,茶叶、瓷器、生猪、武器等等贸易活动却一点都没有收到影响,反而因为克伦威尔的崛起,英格兰内战规模的扩大,战争烈度的提高而出现了大幅度的增长。顺化港,满剌加港口等地,讲着一口英语的白皮难民也是越来越多。可是,两家的嘴仗,却是丝毫没有停止过。所以,柳德妮被怀疑是阿尔比昂派来的刺客,也是情理之中的。
柳德妮并没有慌乱,只是淡淡的说道:“我是来参军的,这几个不相信我两百步外能命中他人头颅,所以我就打了那个灯笼,没想到吓到了你。”
贵妇人于是问征兵处的人:“这个姑娘说的事情可属实?”在得到了明确的答复后,这个贵妇人一笑道:“没想到今日竟然得见泰西的女中豪杰,我们交个朋友吧,我叫李华樱,姑娘你的本名想必不是柳德妮,不知道可否告知原名。”
这一番话差点没把征兵处的人吓死,我去,李华樱怎么跑这来了,这幸好是没出事,要不然她那位杀得名字能治南洋小儿夜啼的第六天大魔王能饶了我们才怪。柳德妮可没有他们那么大惊小怪,她豪爽的回道:“我不是泰西人,父亲早就入了华夏籍,就在火铳厂工作,是制作铳管的。我原本叫柳德米拉,后来父亲说华夏人一般都是三个字两个字的名字,所以我的大名就是柳德妮。柳德米拉只是在家里叫的,就像是乳名一样。我倒是不介意跟你做朋友,只不过看你的样子,好像是大户人家的人,跟我这工匠之女做朋友,你就不怕辱没了身份?”
“看你这副相貌,黄头发绿眼睛的,一看就知道不是华夏苗裔。也难怪别人怀疑。”征兵站的一个吏目打着哈哈,为刚才这紧张的场面开脱。
“黄头发绿眼睛怎么了?三国里的孙权,不也是碧眼紫髯的?你能够说孙仲谋也不是华夏苗裔?不信我拿户籍册子来给你看看?!咱可是生在河静长在河静,从小念着主公的课本长大的!看你这个黑炭头样子,听听你的口音,叽里呱啦的,你不会是爪哇岛上的出身吧?”想不到,柳德妮的嘴巴和她的火铳一样厉害,几句话就把那个吏目给顶到了墙上翻着白眼。
李华樱见这姑娘不怕她,说话也很风趣,不禁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于是她说道:“父亲曾跟我说过,工匠技师,国之重器,不可轻视。所以啊,我才是高攀了,该介意是不是辱没身份的该是你才对。再说了,说起来,我父亲可是南中头号工匠。咱们从这份职业上算,也算是同行世交了。”
所谓话不在多,只是简单的交流,就拉近了两个女人的距离,互相之间居然很快有了亲切的感觉。卫兵一看主子来了兴致,自然不敢无理,连忙找来桌椅板凳瓜子茶水,让两个人能够更加愉快的聊天。一番互相介绍之后,李华樱问道:“刚才你那一铳,着实惊人,我见过的火铳也算是不少,但是从无如此精准之物,不知道你是从何得来?”
柳德妮自豪的拍了拍自己的火铳说:“这火铳,可是天下独一无二的。我父亲从小就喜欢钻研火铳,经过数十年的琢磨,他发现,要想火铳打得准,枪膛就不能是光的,不然,弹丸出去了之后就乱翻跟头。所以,就要让它们像轨道马车那样,在轨道上跑。所以铳管里就要有轨道。这轨道就是膛线。当然,这玩意也不算什么秘密,弓箭要射的准,也得是旋转着射出去,问题就在于,这事太费事。我父亲本来也没想过要造一把这样的火铳,但是架不住我从小爱打猎啊,你也知道,就咱们那寻常火铳,瞄准脑袋能打中屁股都是运气,那一阵我每回打猎回来都是火冒三丈。后来父亲疼我,就自己日以继夜的在休息时间给自家火铳铳管里拉膛线,后来还不知道跟哪个科学院的人认识了,用上了一种叫底火的东西,反正我也不大懂了。总之,这火铳,是后装的线膛火铳,打的快,打得准,缺点就是这玩意独一无二,连子弹都是我父亲自己作的,要是寻常我打猎倒是还够用,但是上阵杀敌嘛,我一个人倒是没事,要是多几个人,那我父亲可真就是忙死也没办法了。
柳德妮的话说完,征兵处的官吏面露难色:“夫人,柳姑娘,柳姑娘的枪法我们深表佩服,问题是,这火铳有点鸡肋啊。不是说不好,而是天下独一无二。您想,这样的利器,柳姑娘又想做散兵去狙杀敌军军官。可是,她一起击毙了敌军将领,势必会引起敌军的注意,说不得,漫天箭雨,如潮水般的骑兵就杀将过来。她一支火铳,装填不利,如何应对?也就是说,没有队友可以去配合柳姑娘。要是只是让柳姑娘百步穿杨,那还得配上一个甲的火铳护卫她,要不然就白白浪费了战力。就我们的权力范围而言,我们只能向军队推荐普通士兵,无权推荐这种类似军官的人,所以。。。”
一番话说的柳德妮沉默了,她也明白,话说到这个地步,基本上是没希望了。但是,她忘了一件事,这个世界一看脸二拼爹啊,爹不能拼还有姐妹呢,李华樱哪里肯让新认识的姐妹失望,于是她开口说道:“我南中一直都是重视人才,绝不会埋没人才。既然柳姑娘是养由基,那我们不能连楚王都不如。我看这样吧,由我给前线将佐写一封推荐信,介绍柳姑娘的能力,暂且充当散兵队的代理队官。我听说清军喜欢列什么伏虎开山阵,将佐一般都在队后,距离较远,杀伤困难,这样柳姑娘就容易有用武之地。像辽贼那样的军队,军官一死,整队溃散都是常事,只要柳姑娘你是养由基,就不怕不能立功。另外我还要说一句,我也是女人。”
说完,便命人在茶水摊子寻了一副笔墨,当场给柳德妮写了一封推荐信。并且,在信封的背面画上了一个花押记号。
“你拿着这封信去找我七姨娘,她眼下在广州。她见了我的信自然会给你安排。如果她也安排不了,你就拿着这个。”说着,李华樱从腰间摘下一块玉佩,上面雕工精巧的刻着一朵樱花,花瓣花蕊都是异常精巧。“去上海找我大姐。我就不信了,这军中之事,还有她们都料理不了的事!”
手中握着推荐信和信物,柳德妮有些发怔,看着李华樱的马车远去,她这才如梦方醒。
“这位李华樱姐姐,是什么人,说话口气如此之大?”
那个被她几句话挤兑得眼睛几乎冒出火来的吏目,很是没好气的用鼻子哼了一声,“哼!早就说你不是华夏苗裔了。连她都不知道,还好意思吹嘘什么自己生在河静长在河静!?”
“别废话!她到底是谁?”柳德妮漂亮得如同一泓秋水般绿色瞳孔一瞪,便要发作。倒是征兵站的站长颇为识趣,这位柳德妮,如今那也是通了天的人物,若是打点不好,回头她在二小姐面前说咱们几句,那咱们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谁都知道,那位第六天大魔王,虽然杀得南洋造反的土人肝胆皆裂,闻名丧胆,但是,在这位二小姐面前,却是半个屁都放不出来。坊间传说,两个人动起手来,咱们的郡马爷可是打不过他这位夫人,经常是被打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她是咱们南粤军的二郡主,李华樱的名字,你没听说过?”征兵站站长用同情的眼光看着柳德妮,“也难怪,这位二小姐和大小姐不太一样。大小姐的名声,那是陆海两军都是无不拱手称是的。二小姐不擅长带兵,不过,据说拳脚兵器上的手段,却是家中的兄弟姐妹当中最为犀利的。你也是运气当真好,遇到了这位。她给你写了信,此事若是不成,那也就没有天理了。”
“什么,她是二小姐?那,她说的大姐,就是李华梅了?”柳德妮顿时有一种小粉丝要见到偶像的幸福感,眼睛里几乎都能看到小星星了。
“除了她,还能有谁?何况,还有七夫人的面子。”
因为李华樱的缘故,柳德妮的待遇顿时飞涨。第三天头上,便搭乘着往广州报送文书的飞剪船,来求见傲蕾一兰。
第七百四十二章 可怕的力量
在强大有力的基层政权组织下,依靠着高速有效的动员体系,凭借着多年来普及军事训练的积累,二十个动员旅迅速完成组建。并且,与现有的警备旅完成合编,以警备旅的番号,出现在了南中各地通往两广的道路系统上。
这一切,不过是在短短的几十天之内完成!这些情况,让在南中各处做生意的内地商人们无不是为之惊叹,大跌眼镜。“虽然咱们早就都知道,梁国公治下全用秦法,从国公府到一个寻常百姓之间都有官吏管理,一举一动皆有法度。但是,也不曾想到,数十万兵马,居然是旦夕之间便告完成?”
“这还不算啥!侬看看伊拉那些兵,哪个走在路上不是喜笑颜开的?家人送行的时候,也是高高兴兴的,就好像不是去打仗,而是去娶新娘子一样!和咱们读书时杜工部诗中所说的‘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道傍过者问行人,行人但云点行频。’完全是两个样子嘛!阿拉就听到父母妻儿叮嘱,一定要好好的打仗,立功回来,把咱们家的日子过得更好些!这不就是太史公所说的,不得爵毋返?当真是如同秦国一样,闻战则喜啊!”
“各位相与,你们说,这样的底蕴,这样的实力,这场仗,还有什么怀疑吗?”
“梁国公他老人家麾下兵精粮足,器械犀利,又有数百万如同家丁、白甲兵一般的兵员储备,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了。不过,我听说,他老人家还想着拥立一位大明宗室为天子,这种事,无疑是对军心士气不利啊!”
“吾等虽为商民,但是,在这国公爷治下,只要你足额按时交纳税款,便没有人歧视你!日后,我等不妨一同联名上书,请国公爷以天下苍生百姓为重,可怜百姓一番,早日得正大位,以安天下人心!”
商号里商人们的议论,自然不会影响到道路上部队的行军。他们继续按照参谋处颁布的行军计划,沿着规划的路线,士气饱满的向北而来。
为数多达二十几万的军队。又有大批的武器辎重火炮车辆随行,自然不能通过海运了,更不能沿着羊肠小道行军。好在李守汉从来不是哈佛大学的学生,自然也不会相信什么民可自治。自从开基建业以来,李守汉就一直不断强化道路系统,并设立了严格管理制度。同时,又专门组建了被某些人抨击为过时的筑路工程部队,不断的挑战雨林江河高山峡谷,终于,经过了二十多年的努力,成功的超越了历史上的秦人,修筑了堪称中南奇迹的新直道工程。
这条,或者说是这套新直道工程,最北段到了韶关和仙霞岭,前哨更是深入赣南。然后,沿着福建、广东一路南下,不停的用道路将各地的州城府县村镇连接起来。在梅州,在珠三角,在雷州,在钦州、廉州,在桂林,编织出一个密密麻麻的道路网,遇山过山,遇水架起桥梁或是在渡口搭起浮桥。沿海各地原有的港口码头,更是大力扩建,便于停泊大型船只。
新直道工程参考现代中国的道路分级制度,主要分国道,省道,乡道三级,其中国道的全部,省道的大部,都是由专业的筑路工程队修建。
由于害怕邻居的老前辈来索要版权,同时考虑时代特征,李守汉没敢采用铁道兵这个名字,但是,工程队的具体工作,却是和铁道兵一样的。虽然南中没有新中国幅员辽阔,气候多变,工程复杂,但是面临的挑战却是类似的。那就是,必须用尽可能短的时间,打通主要资源产地与工业区的联系,同时还要考虑民间物流的畅通,促进经济发展。历史上,铁道兵北凿秦岭,南下成昆,西穿巴蜀,中通襄成,一直到现在,每每旅客通过成昆线,依然震撼于铁道兵的坚持和成就。但是,有些人就是能把玉石当粪土扔掉,当这支战功赫赫的部队还没有完成引滦入津的时候,等待着他们的不是庆功会,而是解散的命令。李守汉每每回首这段历史,总是心中一痛,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厚待这些堑山塞谷的英雄,不能让愚公流完了汗水,再去流泪水。
所幸,既然李守汉有这个心思,下面自然也就不敢乱来。因此,虽然工程部队一直以条件艰苦,伤亡率较高而闻名,但是优厚的饮食工资待遇和良好的退伍保障,还是吸引着最优秀的年轻人加入。别的不说,一个李家直辖企业优先录用,就足够南中的青年打破脑袋往里面钻的。当然了,李守汉不会说破这一点,他总是时不时的感谢工程部队的高风亮节,辛勤付出,然后默默的把待遇提高一点,再提高一点。就连那些在阮家的修筑道路企业里服役的额官奴,只要表现好,或者是立了功,都可以提前解除官奴身份,变为自由身份。并且,李守汉继承了一个优良传统,如果家人当中有官奴的话,那么,不管你是作战部队、商船上的水手,筑路队的工人,只要你立了功,都可以提出以自己的军功来折抵亲人的服役期,甚至是直接恢复自由人身份。可能是因为学历太低的原因吧,李守汉从来就不习惯一边骂别人懒,一边把待遇降的更低。
在打通的国道和主要省道之后,一个更考验政权控制能力的乡道工程摆在了李守汉面前。对此,李守汉采取了通过基层政权鼓励多渠道筑路的原则,简单来说,不管你是地主、工场主、大海商也不管你是寺庙方丈道长还是天主教徒,只要能拿出钱粮来,修筑符合政府标准的道路,那政府就给你提供产业补贴,或者是减税,或者是介绍生意。
同时,对修筑完毕的乡道,实行分片包干,由基层干部分片负责乡道的维护。说白了,就是复制建国后的乡道管理制度,这一套在现在的中国来说,自然算不上先进,但是在那个时代,绝对堪称石破天惊。
一般来说,本来就没有路,也就是走得人多了之后,也就形成了路。既然没有人修,那为啥还要养护?偶尔能够出现一两个修桥补路,做日常养护的人,不是被视为有大功德于乡里的善人,就是奇人。李排长的回忆录里说,当年豫西的民团头子别廷芳,便有类似的规定,为了保证抗战需要,辖区内的农民,必须做到后雨修补路面,雪后扫雪。确保道路畅通。李排长对此啧啧称赞,顺带着,他也吐槽了一番,为啥那么多的中央军将领,政府高官们,反而不如一个民团头子?
当然,这些道路养护费用,自然也是有出处的,不会让乡镇基层官吏自己去想办法,那种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的事,李守汉还干不出来。他早在河静时期就出台了道路方面的相关法度,所有的在册车辆船只,除了被征用给公家服役之外,平时一律要交养路费,道路通行费。那种商家运货牟利,却让沿途百姓服劳役来维修道路的好事,在中原或许可以,在南中想都不要想。
为数多达数十万里的国道、省道、乡道,以及在无数江河上架起的桥梁,渡口搭建的浮桥,常设的摆渡,为几十万军队的快速机动提供了良好的硬件基础。有了这些畅通的道路,才能保证部队在四十天之内,完成了从组建,到行军到了两广境内的变态速度。
当然,这些,也不仅仅是完全依托于硬件。各种制度和方案的制定与落实,更是胜利的保障。别的不提了,单单说行军方案的制定,我国历史上,从来都有兵过如梳的说法,甚至更有大军在某地通过,那么,三年之内不安排军队从这里通过的规矩。为啥?就是因为大队军马的通过,对于当地的生活会造成极大的骚扰。大明朝廷的制度则是更加过分,明文规定,只有军队到了我这一亩三分地三天以上,我才会发粮食给你们。在这三天里,你们就先餐风饮露,修仙练气吧!但是,你们还不能不打仗,甚至不能打败仗。不然,就休要怪我一支生花妙笔弹劾你们了!
而行军方案就避免了这一点。
参谋处制定的方案,同时抄送公事房。两个部门联合行文,大体上就是某个部队,以团为单位,有人员多少,马匹多少,车辆多少,于某年某月某日通过某省某地,责令有司为该部准备好饮食柴草豆料蔬菜等物若干。相关费用记账,请该部官长签名用印确认,日后统一组织核销。
这么一来,既避免了道路拥挤阻塞,影响了当地的交通,又可以让路过的部队不用担心饮食,行军数十里,便有一顿热乎可口的饭菜吃。同时,还可以携带一些蔬菜肉食,往前面的宿营地去。这种情况,也只有在老根据地里才会出现。清风店战役时,华北部队一昼夜飞兵二百四十里,从保定北面的徐水,到达定县方顺桥作战地域。冀中老根据地的群众,在几十里长的道路两边,每隔五十米都设立了粮水站,昼夜不停的烧水煮粥,蒸馒头烙大饼。妇女们不仅提着篮子端着簸箕向战士们手里、衣兜里塞着撕成条的烧鸡,煮熟的鸡蛋、烙饼、白薯、包子以及花生、大枣、柿子,核桃,大缸里盛着煮好之后温度适宜的粥,让自己的子弟兵可以一路走一路吃。
而相反的,装备精良的国军们,依托着美制十轮卡车却只能每天行军几十里路,不要说吃饭了,甚至一口干净水都喝不上。原因嘛,也很简单,没有完善的基层组织政权,丧失了人心,再好的武器,也是给别人准备的战利品。
除了大军过境不再是一桩滋扰百姓,祸害乡里的事情,甚至说,乡民们自己养的鸡鸭猪羊,池塘里的鱼,菜地里的菜,树上的水果,往往会被路过的部队花钱买了去给兄弟们改善伙食。更是令两广境内以姜一泓、黄锡衮为首的原大明系统的官员们啧啧称奇的事情还有许多。
原本以为,国家有了大征伐,那么势必便是民间各种民怨沸腾,因为,什么征粮、派差、拉夫、征用车船等等大小事务,都要摊在老百姓的头上。
当他们最初第一眼看到公事房发出的动员令、行军方案等命令之后,第一个个反应就是吓了一大跳!第一期动员北上的便是十五个旅,二十万人,再加上随军的车辆骡马,需要动员的民夫、车船,无不是一个天大的数目。
不用说什么饷银和军事上各种物资的消耗了,光是这二十万人沿途北上的吃饭问题,都是一个巨大的数目。更何况,上头还派下来了粮草豆料北上的分配额度。
“如今在松江府、在赣南、在宁波等处的陆军军马,便已经不下十万之众,水师还不算在内。更要为山东的大公子所部转运辎重消耗,这,这。这个,粗粗的算起来,一个月至少要有四五十万人吃饭!如此蘩浩巨大的消耗,这是要把主公几十年来的积累,浪掷于一役啊!”
虽然两广总督姜一泓投入南粤军已经有了些年头,但是,思维方式还依然不能跳出传统读书人的思维定式之中。他粗粗的估算了一下,四五十万人的口粮,便是按照每兵每人每月一石粮的最低标准计算,至少便要有至少六十万石粮食北上储备以供大军食用。(多出来的十万石是沿途转运搬运的消耗额度,以及备份需要。)何况,以南粤军的伙食标准还要有油盐肉食蔬菜等等。
同他相比,新近从广西布政使调任广东出任巡抚的黄锡衮,虽然也被这个数字下了一跳,但是毕竟是年轻了许多,思路和意识要比姜一泓来得快了许多。
“大人,我看也未必是会动摇国本。主公做事,虽然每每看上去都是匪夷所思,但是,结果却往往出人意料。”
“唉!宗麟,”姜一泓叫着黄锡衮的字,“不要说眼下,我大明当真能够拿来与鞑子一较短长的地方也只有主公治下的这两广、福建以及半个云南、南中等处了。若是先帝在世的崇祯年间,大明尚且有一战之力。可是,如今江山大半已经落在了鞑子之手,沦为腥膻之地了。你我都是读书人,熟知史事,若是如此大动干戈,不要说是崇祯朝了,便是国朝初立时,号称国力强盛的洪武永乐宣德三朝,也是会民怨沸腾哀鸿遍野。你须晓得,成祖几次北征沙漠,都是在山东征调民夫,调集兵马,前后也是有数十万人之多。结果呢?引发了唐赛儿白莲教作乱。随之而起的有宾鸿、董彦皋、丁谷刚、刘信、刘俊、王宣、郝允中、白拜儿、高羊儿、王住儿、杨三等大小数十股乱贼。席卷青州、莱州、莒州、胶州以及安丘、寿光、诸城、即墨等九个州县,整个山东为之撼动,朝廷两员大将数千兵马尽数丧于她手。虽然只为祸数十日,但是,元凶首犯唐赛儿却是下落不明。成祖震怒,以“纵贼为乱不言”的罪名,把山东布政使、参议、按察使、按察副使、佥事和出现起义的郡县官吏,统统处死。为追查唐赛儿下落,担心其削发为尼或混于女道士中,又于同年三月至五月间,两次下令逮捕京师、山东境内的女尼和女道士,后又逮捕全国数万名女尼和女道士,押解京师审查,前后更是死了数千出家人。”
“大人,如何将成祖与主公相提并论?那朱棣自从靖难之役,屡次在山东境内受挫,便是对山东人恨之入骨,不要说他自己几次三番差点命丧山东,他所部嫡系兵马,更是在山东境内折损殆尽,也算是仇深似海。除了大人所说的历次征伐沙漠之役征调民夫之外,他把京城从南京迁到北京,大修宫殿。为了供养京师官员及军队,又组织南粮北调,修浚运河,开凿会通河,大量征调民夫,山东人更是首当其冲。永乐年间,山东又连续发生水旱灾害。百姓吃树皮、草根、苟延生存,但仍然“徭役不休,征敛不息”,百姓如何不造反?如何不用手中的刀枪来和成祖讲说道理?!”
在南粤军中待久了,黄锡衮已经不太把成祖朱棣等朱明朝廷的皇帝太放在眼里了,不但直呼名讳,言语之中更是缺少了为尊者讳的一点意思,直接将山东大乱的根源同朱棣内心的那点报复心态联系在了一起。
“大人,同样是国有大工,同样是征调大量民夫。在您手上完成的两广境内国道、省道,似乎不比开挖疏浚运河的工程量小吧?可曾造成了民怨沸腾?”
黄锡衮半是实话,半是拍上司的马屁。
第七百四十三章 可怕的力量(续)
从韶关经广州一直到桂林、南宁,纵贯两广境内,长达数千里的这条国道,以及依托这条国道建设的,将两广境内各处府城、镇城、州城、县城联络成网,在各处江河上设置了渡口,架起来浮桥。有人不无吹嘘的说,在两广境内,人们可以从较为繁华的集镇墟市出发,到达两广境内同样繁华的集镇墟市。这还远不算是县城以上的官家建制单位。
这项足以让姜一泓在自己的年谱,让后代子孙在家谱,在他的墓志铭上大书特书一笔的工程,却是在短短的数年间完成的。
“是啊!当年主公发下来了滚单,登时吓得我不要说弃官不做,回归田园,便是自杀的心都有了。那个时候,两广也是刚刚平定了各处的抗捐抗粮贼乱,主公刚刚击溃了英吉利洋夷犯境。若是别人主政两广,少不得要清静无为,与民休息。可是,咱们这位主公却是反其道而行之。一下子便征集了数十万的民夫,兴起了此项大工。”
当日接到公文和道路规划设计方案,以及征集民工的数字分配方案时,登时吓得姜一泓自杀的心都有了。他仿佛看到了隋炀帝挖运河,秦始皇修长城,以及明朝开国前,大元朝也是在黄河修河工,结果,都是因为大工,而导致天下大乱。“莫道石人一只眼,此物一出天下反。”
“唉!想起当日来,也当真是可笑的紧。如果不是有身边的同僚们拦阻,只怕老夫此时坟头上的草都已经有了三尺高了。”姜一泓也是很戏谑的拿自己当年的糗事调侃了一番。那一次,公事房一次性的发了十余份公文给他,分门别类的,他只看到了前面几份便被吓到了要自杀的地步。如果不是身边的手下人提醒他,还有几份公文,似乎说得是此项工程施工钱粮,民工口粮等项事,这才拦住了他要寻短见的念头。结果,看了全部文书之后才发现,这大举兴修道路,疏浚河道,也是一桩令地方上能够迅速恢复的妙手。只不过,前提是你手里要有钱粮和大量的上好精铁打造的工具,还要有一支比较靠谱的干部队伍。
当姜一泓在珠江码头上看到了从海船上卸下来的一筐一筐的锹镐锄头等上好铁制工具,从货舱里搬运出来的以千百石计算的粮米油盐,还有堆成了一座座小山的用红色桑皮纸包裹着的银元,体积更大的黄油油的通宝时,这才相信,公事房发来的公文里说钱粮工具已备齐,只要他负责组织施工人手的话,原来都是真的。
“原来,主公打得是以工代赈的算盘。”有了可靠的钱粮,姜一泓的胆子也泼了起来。当即便命人在各道各府各州各县张贴榜文,同时下发公文,告知各地官员,主公要在广东广西各处大举修路,命各级官吏做好配合!
榜文的内容也很简单,就是类似于招工启事。规定一个青壮年劳动力,每天在工地上可以有一天三顿饱饭的待遇,每月有工钱发放。如果有加班赶工的话,有夜餐和加班费待遇。榜文尾部特意注明,工人可以选择是要银元通宝,还是要粮米油盐布匹等实物。
这一下,两广各地都热闹起来了。原本的不安定因素顿时消弭于无形。本来嘛!只要肯卖力气,到官家修路就能够有一碗安稳茶饭吃,还有工钱。为啥要脑袋拎在手里起来造反作乱的?
不过,要说没有小风波在各处发生,那是骗人的。只不过,各地情形不同,自然表现方式也不一样。
比如说,在梅县、蕉岭等处,客家人的女子到招募处登记报名,被官吏拒绝后有那泼辣的妇女拿着公文指责负责招募的官吏:“国公爷的告示上又没有说不要女人,只是说合适的青壮年劳动力就好。不行,我挑个担子给你走上几十里路看看!?”
几句话抢白得在场官吏无话可说。无奈之下,只得行文上峰请示。得到的批复是,“主公可曾说过不要女人?!”于是乎,大批的客家女人兴高采烈的出现在了道路工地上。
而在广西,更加令官吏们头疼的是,各处山林里的少数民族,也是敲锣打鼓的到招募处来报名。不但要参加给国公爷修路的工作,而且表示,咱们不要银子通宝,只要油盐布匹,而且十分积极的要立刻投入施工,并且要当场发给他们工具才行!
当地的汉人百姓们不高兴了,这摆明了就是来抢饭碗抢生意的嘛!而且,这些蛮子,从小便生活在山林之中,翻山越岭如履平地,这要是他们到了工地上,还能有咱们的范围吗?于是乎,两个群体便吵闹起来。
不过,好在在场招募民工的官吏,是二公子李华宝带到广西的,对于处理类似的事情也算是比较有经验和胆略。当下命手下兵丁将两拨几乎要爆发械斗的人分隔开来:“不听号令者,取消招工资格!而且连坐!哪个村寨有胆敢闹事的,哪个村寨便不得招工!而且从此不要想再有贸易!”这第一课,便给这些来应募百姓上了一个结结实实的纪律课。必须要听号令,不然要倒霉。这是灌输到他们脑海之中最朴素最鲜明的概念意识。
“都是国公爷治下百姓,分什么汉人苗人蛮子的?!若是说蛮子,我南粤军当中蛮子大把都是!主公早就有话,不论是汉是蛮,只管看你是不是遵守法度,认同华夏!”
要么,你就是遵守法度,听候招募官吏的调遣安排。要么,你就对招募官吏的话表示反对,那就是一个不听号令的下场。这种两难的送命题摆在了在场的汉人和所谓的蛮子们面前,只要是脑袋里没有什么问题的,都选择了两害相权取其轻的做法。
这些小风波,在各地以不同形式不同剧情上演着。
不过,在李守汉雄厚的物质基础面前,道路修建工程如火如荼的开展起来。
“起初老夫看到每里国道的造价要在一百五十块银元左右,着实将老夫吓了一大跳。这不是在修路啊!这分明是在用银子铺地啊!虽然说这里面包含了民夫的口粮工价银子,但也是是令人胆战心惊的一个数目。我两粤之地,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国道数目粗粗算了一下也有万余里路!何况,还有沿途所经江河,要设立渡口,水势平缓之地还要搭建浮桥。”
“当日在广西,学生初见时也是和大人的看法一般无二。但是,当学生看到了钦州、廉州等处海港上那昼夜不停搬运的粮米,一船船运来的油盐布匹时,学生一颗心便放回到了肚子里。广西之地,苗瑶之民与汉人杂处一方。此辈不在意金银,只在意米粮盐布等物。有了这些物事,学生便可以确保此辈不生乱,甚至是欢喜万分的去修路工地。在他们看来,拿了工钱,哪怕是白花花的银元和黄澄澄的上好通宝,也不如那些厚实漂亮的花布棉布,不如一罐晶莹如雪的精盐来得实在。他们拿了银子,也是要和汉人商贾换这些东西,索性不如直接从官家手里领,免得让那些无良商人从中扒皮谋利。”
筑路工地上的景象,便如姜一泓和黄锡衮所慨叹的一样,充足的物资保障,月底足额发放的工钱,管饱吃的伙食,让筑路民夫成了一个颇为令人羡慕的职业。而且,根据南粤军多年来在各地组织类似工程的经验,在发放工钱时,往往会让工人有这样的而选择:“你是一个大工,又有六个加班工作日。按照法规,这个月可以领三块半银元的工钱。算上夜班津贴恩赏,一共可以领四块银元。你是要银元,还是要购物券?拿着购物券可以到工地附设的购物点去换市面上值六块银元的商品。什么上好的农具,花布、棉布,油盐,粮米,还有针头线脑,胭脂花粉的,五花八门的,多得很!”
在摆在眼前实打实的好东西面前,大多数人都选择了将自己的工钱换成了这实实在在的货品,本来嘛!大家出来卖力气干活不就是为了有钱买这些东西吗?如今不但不用同那些小商贩勾心斗角的去讨价还价,忍受他们的黑心盘剥。国公爷还多赏给咱们东西!
那些苗民、壮民寨子里出来的民夫,看着往日里一只鸡才能换来一根针,如今却像是米缸里的米粒一样随意摆在那里。大捆大捆的整匹花布棉布,散发着温暖宜人的气息。
“大小针一套的话,奉送顶针一枚,五色彩线各一团,只要二十个通宝。”
“一匹上等厚实棉布,半个银元就够了!”
“锄头、镐头、犁杖、斧子,家里常用的工具来上一套,也只要一个银元!”
每一个散布在旷野之中的筑路营地都成了一个向外辐射的热土。不仅仅是筑路民工们士气高昂的干得热火朝天,便是左近的乡民也从中得到了好处。他们种的菜,养的鱼,喂得鸡鸭,果园里的各色水果,都成了工地上需要的东西。当然,他们也没有别的要求,“不用给我们银元和通宝了,给我们购物券就可以了!我们也想买点东西回家用!”
这一来一往之间,表面上李守汉花了至少每里道路一百五十块银元的造价银子。可是,大批的南中工业制成品,变成了商品冲抵了造价。大量的稻谷从仓库里运出来被加工成了米粮,变成了民夫们的口粮。这里面的成本,利润,影响,收益,究竟是多少,恐怕只有公事房的那些账本里罗列的数字能够说得清楚。
作为传统教育培养出来的官员,姜一泓和黄锡衮也是一时人杰。他们也只是看到了这项大工程所到之处,非但没有扰民之举,反而是地方上迅速的变得安定起来,经济民生迅速恢复。(开玩笑,大批的生活物资和资金流入,又有大量的物资需求,地方经济不好恢复那才叫有鬼呢!)
“大人,学生当日也跟随二公子奔走于各处施工营地,也算是小有心得。”
“哦?宗麟,老夫倒要听听你的高论,愿闻其详!”
“各处筑路营地,不论负担着何种任务,由哪些人组成,皆以兵法部勒。每日出入劳作,皆队列而行。日常饮食起居,也以军中制度为尺度。刁斗号角声一起,营寨便是寂静无声。不消数日,原本的乡民溪洞之人便浑然一体,俨然劲旅。以学生在一旁观察,只要稍稍的加以训练,拨给甲胄器械,便是数十万劲旅。丝毫不亚于当年少府章邯所率领的数十万骊山囚徒,不消说击破项梁为首的关东六国之军,便是平定天下,也不是什么难事!”
黄锡衮说得一点也不错,各处的民夫,都是按照南粤军的编制,从最基础的甲一级开始,一直到用筑路营地命名的某某营(类似于现代的某某标段了。)一日三餐,出工、收工,休息,加班,工地和营地的巡逻维护,都采用了南粤军中的制度。这就让这几十万民夫迅速的从懒散无组织的农民、山民,变成了脑子里有纪律意识、组织意识,掌握了队列动作,具备了基本军人素质意识的预备兵员。只不过,这一点,这些民夫自己也未必清楚罢了。但是,这点,被黄锡衮看懂了。
“学生这几日刚刚到省城接任巡抚一职,少不得要同布政使等同僚一起了解一下本省政务。不看不知道,确实是吓了学生一跳!这几年,广东境内,既无兵灾匪患,又无水旱灾害,着实算得上是风调雨顺。可是,这样一来,各处官仓民廪之中,储备的稻谷便多了。眼前又到了新稻子即将登场之时,可是,各处库房里存储的陈粮一时还无处消化。往年,可以将陈粮往北方,往中原,往江南发运。可是如今,主公已经下令,禁止向北方发运粮米。凡是有粮米出口,必须要有公文护照才可,违者以走私论处。大人,您且想想看,我广东一省都是如此,主公管辖治理的南中各地,可比广东粮米多上何止数倍十数倍啊?”
“若是照你这么说,此次主公大举兴兵,非但不会动摇国本,也是和修建道路一样,对国家有大裨益之举?”姜一泓用一柄象牙小胡梳子梳理着胲下已经变得稀疏花白的胡须,对黄锡衮的话若有所思。
对于广东省内官府仓库里存储的稻谷数量,姜一泓还是心里比较有数的。这几年,广东省,特别是珠三角地区,当真是风调雨顺的好年景,官府仓库里至少要以千万石为计数单位。若是再加上各处村镇、家族之中以思无仓等名义建立的民间粮食储备库的稻谷数量,那么,这个数字至少还有再翻上两个跟头。
(因为稻谷比起加工好的大米,有着利于储存,而且储存时间长的优势。所以,李守汉规定,凡是需要长期储存的仓库,不论是官家还是民间的,一律都是以稻谷这种形式进行。)
“以我广东一省的仓储粮米,便可以供应百万兵马至少一年的征战所需!正好,用银钱和工业品从乡民手中采购稻谷,加工成粮米,保证军需不说,民间也有能够从此番大征伐之中获得好处!”
黄锡衮站起身来,整理一下袍服,向自己的老前辈深深的行了一个礼。“学生也曾经往南中腹地行走过。只见南中军民百姓便如当年关中秦地之民,闻战则喜。起初还不明就里,后来才渐渐知晓其中奥妙。无非是军民百姓工场主商人都能够从大征伐之中获得好处,故而才有一闻鼙鼓响便摩拳擦掌之事。老先生如今既然身为梁国公麾下官员,何不效仿先贤,将此项制度在两粤落地。那时,学生愿率广东全省官员追随老先生骥尾,以为青云之附!”
黄锡衮的话,姜一泓听得很清楚,也明白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作为一个老资格的官僚,姜一泓从当年的两广布政使一跃而成为两广总督,太太平平的做了这几年的官,起居八座,威风八面不说,自己的腰包里也是每月都能多出不少的银子。这好处从何处而来,他自然是清楚。还不是当年站队站得好,才有了今天的成绩?
刚才黄锡衮也说得很明白了,只要您带头再往前走一步,我们广东广西两省的官员便一起追随您,咱们一起再往上升一步。
青云之附是什么?换句话说,那就是从龙之臣!
“老夫虽然已经上了几岁年纪,但是,一颗为国为民之心,却不敢稍逊于诸公。只要是于国于民有利之事,老夫都愿意身体力行的。何况,主公此举,乃是中兴天下之举,我辈自然是责无旁贷!”
第七百四十四章 秃驴!居然和贫道抢师太!
日暮时分,一支队伍冒着太阳的余威行走在官道上。任凭着汗水沿着斗笠被太阳的余晖变成水蒸气,任凭着汗水浸透了身上的衣衫,将背上的背篓也浸润的湿滑,脚下的步伐却是丝毫不曾停歇。
这支为数百余人的动员兵,将从自己家所在的乡镇,到县城报到,完成集结、同本县的守望队、壮丁队等常备军事组织中抽调的人员混合编组成营。然后到府城中集中,领取武器(主要是各类火器和相关弹药,刀枪一类的冷兵器,早已在乡镇一级储存了。)然后,到指定港口集结,上船。
于是,在各处的国道、省道上,往往就会看到这样的一幕:沉重的辎重将辎重车变成了一座体积庞大的小山,幸好辎重车是四轮的,并且装备了硫化橡胶轮胎,不然,传统的铁轮或者木轮大车还真的未必能够承受得起这么大的分量。轰隆隆的车辆碾过烧灰铺成的道路。
辎重车往往都是在行军队伍的最后方,仅仅在后卫队伍的前面。在辎重车辆的前面,便是跟随中军行动的炮队,一门门队属火炮,在阳光下散发着金属的可爱光芒,让人浑然忘记了它是一件杀人利器,而把它当成了一件类似于瓷器或是上好金属打造的器物,比如说鼎簋之类的。
中军队伍,看上去便是平平常常了,除了主官的旗帜和本部的军旗之外,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如果要说有的话,那就是中军当中,颇有些看上去像是读书人,或者是具备读书人气质的人物。他们是各部的参谋、军需之类的角色。当然,也有执行军法的军法官。他和军需一样,都是属于上级配属到该部的角色,不受本级将领的统领,为得便是执法不受干扰和军需财务独立,不至于变成各级将领的私人钱包。
在中军队伍前后,气势便又是另一番景象了。各旅各团的近卫部队,在中军队伍前后行军,充当着护卫之责。这些各部队的核心战斗力和总预备队,都是有各部最为精锐的部队组成。除了充当本级单位的警卫之外,最大的作战任务便是在最关键的时刻投入到最关键的方向上。比如说,用刺刀和火铳在敌人的炮火下,为全军撕开突破口。
而在整个行军队伍的序列当中,唯一一部可以来回走动,往来奔走的,就是各部的骑兵通信队。因为南粤军的战马数量总是不够,所以便不能给各部编成单独的骑兵队伍。他们除了往来传递主官的军令和信件之外,另外的职责便是在行军时充当斥候,在尖兵队的前面为全军哨探。当然,左右两翼和后卫也要有他们的袍泽兄弟。不过,此时的行军是在自家的地盘里,自然不用那么如林大敌的。除了这些,骑兵通信队的另一项任务,那就是和近卫部队一样,在关键时刻用手中的马刀、火铳,配合着胯下的无言战友,同敌人展开厮杀。
沿途,在国道上每隔四十里或五十里设置的驿站里,路过的部队会在这里吃饭,短暂休息,给骡马饮水喂些草料豆子。这种吃饭喂马被称为大休息,那种行走了二十里三十里在沿途的水井处短暂停留,烧些开水给兄弟们喝,则是被称作小休息。
行军,尽量的不进入沿途的村庄。一来那样会影响行军速度,二来也会扰民,三来,有可能村民的生活会影响到士兵的士气,情绪,严重一些的会造成士兵情绪低落,甚至有逃兵发生。
不信?同龄的士兵组成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开进了某个村庄,看着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扛着农具下田干活收割庄稼,身边有妻子和孩子陪着,一副幸福温暖的家庭生活景象。再看看自己,身边只有袍泽兄弟,手里握着的,不是农具,而是火铳、是火炮的推弹杆、羊毛刷子,巨大的反差,肯定会影响心情的。
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诱惑,有时候比起军功奖励带来的热血沸腾更是令人刮骨蚀魂。刘伯承元帅也曾经说过,评价一支部队是不是具有主力部队潜质的条件之一,就是看他是否能够在离开兵员家乡之后继续保持圆满的建制和战斗力。很多部队,在家乡时,战斗力强悍,但是,离开家乡时便出现了逃兵和士气下降的情况,离家越远,这种情况就越严重。所以,这种部队是不能被称为主力部队的。只能说他是把家虎性质的武装,不能离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如同一道道涓涓细流汇成江河,注入大海一样,一支支小部队编组成军,在星罗棋布的道路交通网上快速机动,从广西、广东向北疾速开来。
“数十万大军旦夕而成,又有足以支持百万大军数年征战的粮草军饷器械,主公大业,何愁不成?”
陆地上是行走不断的大队人马,前锋已经到了韶关,后卫却还在顺化,每日里大队人马都在那里通过。仿佛永远也看不到头。水面上,樯橹相连帆樯如云,无数的船只赶运着粮草器械火药炮子等物资,向北行进。广州城里的姜一泓和黄锡衮们望着这前所未见的景象,激动万分。
“只是一点,这数十万大军征发走了,便空出了数十万劳动力。短期之内还看不出来什么,若是大战连绵,旷日持久,只怕我南粤军各处势必要出现些矛盾啊!”姜一泓到底老成些,比起黄锡衮的容易激动,他考虑得则是战时劳动力短缺可能会出现的生产困难等等。
“大人深谋远虑,勤政爱民,这是学生望尘莫及的。此事,大人不妨在主公面前提上一提。也好让主公知晓咱们并非是尸位素餐之辈,每日里庸庸碌碌的。咱们除了尽力王事之外,也替主公想得很多。”
这番话,是黄锡衮在珠江码头为姜一泓送行时悄悄向自己的长官提起的。姜一泓作为两广的地方行政长官,乘船往松江府上海县去见梁国公李守汉。这次,名义上是李守汉召集的大明各地长官会议,参与唐王监国大典。实际上,则是要统一各地方长官的思想意识,就与清军作战达成统一指挥的目的。
其实,这次会议,在李华梅等人看来,开不开都差不多。如今大明朝残存的这半壁之半壁江山,九成都在南粤军的控制下,除了远在云南昆明府的黔国公沐家、四川石柱的马家白杆兵之外,算是有些气候和规模的。可以说,若是没有南粤军的存在,西南数省(广东、广西、福建、赣南、偏沅)只怕早就被清军席卷一空了。
但是,李守汉却告诉南粤军诸将,此次会议不仅仅是要拥立唐王,以他为号召,更是要为以后的行动提供充足的合法性。见他这么说,众人也只得作罢。
不过,这次会议,确实是有些名不符实。
首先一点,号称世受国恩与国同休的黔国公沐家便没有来,只是命人送了一份贺礼和表章,通过红河到了河静,然后辗转送到了上海。沐家的不来的理由无外乎是山川阻隔,一时赶不过来。同时大肆的叫苦,说张献忠的四个孽子和几个部下大将,领着大西军余孽,正在昼夜不停的骚扰云南。云南境内战火不断,确实是分身乏术等等。
而统领石柱马家白杆兵的左都督、镇东将军秦良玉在得知自己被唐王朱聿键加封为太保兼太子太保衔,封忠贞侯后,也派遣子弟星夜兼程来朝见监国唐王殿下。当然,顺便是想向梁国公继续申请些军火支援。特别是马尾手榴弹,这种利器,简直就是为川东的地形量身打造的。白杆兵与清军作战时,每每几枚马尾手榴弹丢过去,在清军队列里爆炸开来,然后,数百支丧门枪矛头所组成的白杆兵枪阵,就能将成千上万的清军队伍挤下山坡,杀得抱头鼠窜。
所以,这次大会,基本上是南粤军管辖的各处官吏的一次集会。为的就是要明确唐王监国的合法地位,进而确定李守汉的合法性。除了姜一泓这样的两广总督之外,管辖偏沅的湖广总督府何腾蛟虽然没有亲自来,却也派了心腹作为代表,携带着亲笔书信和他的妻儿老小到了上海与会。除了他们二人之外,便是南粤军直辖的各处官员了。不过,像十州、扶桑、木骨都束、李家坡等处,因为隔着万里海疆,便是想来也来不了。不过好在目下有扶桑总督许还山的使者若水道长和殷雷在,也可以担任代表了。当然,也有一些看上去不那么和谐的人物列席参加。比如说范.巴斯滕先生,倭国幕府的松平老中信纲殿下,奥斯曼帝国大维齐尔科普律鲁的代表等等。至于说英吉利王国的代表,因为他们两边就像是乌眼鸡一样,互相指责对方什么“逆贼”、“暴君”之类的,于是,为了避免会场上出现不必要的麻烦,负责警卫任务的近卫旅官兵,很客气的将他们安置在了会场外面。
在会场外面,英吉利王国的两个代表团,垂头丧气的看着一队队的代表们昂首挺胸得意洋洋的走进了会场,心中便如同打翻了厨房里的佐料架子,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滋味。
“天竺人,撒克逊人,奥斯曼人,尼德兰人,法兰西人,意大利人,还有缅甸人、榜葛喇人,他们都能进去,都能向这位权势滔天财富无数的统治者表示他们的友谊和忠心,我们却只能在这里晒着太阳喝着茶水,眼巴巴的看着他们一船一船的运走财富和精良的武器。”
且不说他们两拨人在外面慨叹自己的时运不济,里面的会议已经开得热火朝天了。
最初的流程,拥立唐王朱聿键为大明监国,得到了与会官员将领们的同意。并且,作为外藩使者,像天竺、天方、奥斯曼帝国,法兰西王国,意大利半岛上的那许多的王国都一致承认,唐王殿下是东亚大陆上的唯一合法统治者。
很快,拥戴唐王监国的表章便由熟悉这种文字格式套路的此间高手撰写完成,誊录清楚之后,又润色了一番,当即读给在场的官员们听了一遍。平心而论,除了像姜一泓这样的接受传统教育出身的官僚之外,南粤军系统的官员将领,在明朝文官体系看来,和一群文盲也差不了多少。能够听出来什么好坏?当即表示可以,准备明日去行在面见邹太后,若是这位老太太没有反对意见,那么,唐王朱聿键便是大明的新一位合法统治者了。
会议便从这里进入了真正的内容。讨论战事该如何进行。人们有意识的没有在战事前面加上比如说中兴、北伐之类的冠名词给它来定性。在与会者们看来,战争就是战争,至于说战争到了可以结束的时候是个什么情形,那谁能说得清呢?咱们只管打好眼前的每一次战事就可以了。
有人主张,收缩兵力,将上海县这个港汊纵横河网密布的地区放弃,全军退回到以赣南、偏沅为前哨阵地的闽粤大后方,待清军南下不适应南方的地理环境气候条件,兵力疲惫后,然后再行北上。
这一点当即便被水陆两军将领们否决了。开玩笑呢?!水网密布,港汊纵横,那不正是给我南粤军打造的绝佳主场吗?咱们缺少的是骑兵,但是,咱们火器兵力可都是一等一的好。河道密布,正好是清军的马队施展不开,却是咱们的步兵最佳的舞台。
这些军事上的部署,按照常理说是应该将观礼或者是充当外藩使者的范.巴斯滕这些人请出去。但是,南粤军却没有这么做,一来,这只是一场务虚会,距离当真的军事部署还有十万八千里呢!二来,南粤军也有这个自信,这些来自万里之外的家伙,到了这里为得是求财。他们同咱们南粤军走得亲密,咱们可以卖给他能够发财升官的各类物事。他们将咱们这里的情形向清军泄露了出去,清军能够给他们什么好处?
不过,像范.巴斯滕伯爵殿下,松平老中信纲殿下,以及风尘仆仆的从奥斯曼帝国赶来的苏丹陛下的使者,大维齐尔科普律鲁阁下的心腹易卜拉欣,都是修炼成精的千年老狐狸,早就命令随员、通事们一定要把耳朵竖起来,仔细的听着,不要漏过了一个字一个词。因为,往往一个不经意的细节里,就能够让他们获得比海洋还要多的好处。
果然,有人担心,战事开始后,孤悬敌后的山东、登莱地区,大少夫人鹿玛红所部势必要面对清军重兵集团的围攻。“战事一起,登莱青三府的棉花小麦,还有黄河入海口等处的棉花小麦,不要说海运南下,只怕保障山东地面上的军需民食都尚且不足。”
那么,问题就来了,小麦作为一种粮食作物,对于军队的口粮和主食,以及机动能力等等固然是很重要,但是,却远远不如棉花的战略意义大。吃饭问题,在南粤军这里不算是什么事,但是,棉花所解决的穿衣问题,却不一样了。更不要说,在广东、在福建、在南中各地,数百家上了规模的纺织工场里,有着几十万台各种型号各个级别的果下马纺织机。这些机器,每天都要吞噬掉无数的棉花,纺织出一船又一船的棉布,送到左近的印染场里变成染色布、漂亮的花布。为南粤军换来无数无量的银子和物资。
可是,如果山东地区的棉花产区丢失了,或者是因为战事产量受到影响,那么,南粤军的一大支柱产业就要相应的受到影响了。每年至少会造成二十万包的棉花供应量缺口。
这话还不曾在南粤军官吏将领们当中造成什么大的反应,却经过了若干个通事的悄悄传译,令范.巴斯滕、易卜拉欣,以及天竺的几位大土邦主、苏丹、莫卧儿帝国皇帝的使者的注意。
“好啊!发财的机会来了!”几头千年老狐狸不约而同的脑海里闪过了这个念头。
当下,顾不得礼数,范.巴斯滕起身从座位上站立起来,还不曾开口说话,从一旁的座位上,一个声音便抢了他的台词:“奥斯曼帝国苏丹的最有力朋友,东方最值得信赖的伙伴,尊敬的梁国公殿下,我谨代表奥斯曼帝国苏丹和大维齐尔科普律鲁殿下向您和您的军队、工场主、商人们表示,贵国的纺织工场缺少多少棉花,我奥斯曼帝国便向贵国提供十倍的棉花!缺少多少小麦,便提供十倍的小麦!哪怕是把上下埃及都变成您的棉花种植园和小麦麦田都在所不惜!我们愿意向我们的朋友表现出我们的友谊!”
“该死的秃驴!居然和贫道抢师太!”范.巴斯滕的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心里骂着一句在南中学到的词汇。
第七百四十五章 秃驴!居然和贫道抢师太!(续)
“这根细细的棉线,一个刚刚断奶的孩子都能把它弄断。但是,它却能吊死全世界。”
这是果下马纺织机完成了一次技术升级改造,达到了可以织出五十支纱的水平后,李守汉手中紧握着那团洁白的细细的棉纱线,在酒醉之后同手下文武大员们大声说出的心里话。
起初,手下的文武和商贸领域的大佬们都认为是主公喝多了,欢喜的胡说。但是,事实证明,他们理解有错误。
经过十多年的纺织印染业贸易体系建设,南粤军已经建立了一个庞大的贸易体系。这个体系覆盖了北到外兴安岭、黑龙江附近的泛北极圈,为居住在这里的索伦各部所推崇,成为了与铁器、兵器、盐、糖、烈酒、粮食、香料并列的商品首选,并且,也是贸易活动当中可以充当硬通货的商品。向西,陆路分为了两股,南线经过河西走廊,河中各国、奥斯曼帝国,一直向西,到了欧罗巴各国的边境。而北线,则是在索伦部与罗刹人的交战之中,被那些哥萨克们当做上好的战利品,向他们的沙皇供奉,进而成为沙俄贵族们疯狂追求,拥趸的高级货色。而向东,则是远至殷商之地,印第安各部之间的贸易往来,也渐渐的接受了以布匹作为一种交易媒介充当了货币职能。道理么,也很简单,各部印第安人都不缺少金银宝石,但是,棉布这种生活必需品,却是大家都愿意收的。而贸易的重头戏,则是在南粤军的西面和中原。
西面,有海运的便利,又有泰西各国的庞大需求。每天有着数百艘海船,从满剌加海峡出关,带走的主要货色之一,就是在船舱底部充当压舱石任务的各种染色布和印花布。
而他们进关时,往往船舱里塞满了大包大包的棉花。原因很简单,南粤军的控制区域内,没有那么多的棉花原料供应。远至奥斯曼控制的上下埃及的尼罗河三角洲,阿拉伯半岛的那些棉花田,近则是印度次大陆上的各国,不管是信安拉的,还是信佛的,都是南粤军的重要贸易伙伴。
他们同南粤军的贸易,已经进入了一个奇特的循环。向南粤军输出大批的原料棉花,换回来他们同周围邻居作战需要的武器盔甲火药,换回来棉花的制成品各种漂亮的布匹。但是,种植和采摘、粗加工棉花占据了大片的粮田,占据了大量的劳动力。为了养活这些人,上面说的这些政权又必须从南粤军手中进口大量的大米来养活自己的棉花从业者和军队。
除此之外,便是眼下被分割成了十几个小国的缅甸,原来莽应家族的成员们,在他们的辖区内,主要是中央高原地区,种植着绵延千里的棉田,以作为向宗主国表示忠诚的供奉。同时努力的强大自己的武装力量,防止被自己的那些亲戚们找到机会和理由一口吞下去。
同样的想法,也是在印度次大陆上的各个政权之间流行着。
是人都要穿衣吃饭,都要有粮食和纺织品的需求。而互相之间仇视、杀戮得像乌眼鸡一样的各种政权之间,更是多了武器装备物资的需求。这三项需求,就迫使这些政权或是主动,或是被动的接受了南粤军给他们开出的药方,走上了输出原料,用原料来换取工业品,以弥补自己硬通货币不足的道路。
每天,都有大量的物资沿着印度洋,通过满剌加海峡向南中的各个纺织工场输送原料,同时,将维系自己政权需求的物资运走。
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得知南粤军的自有棉花产区产量得不到保障之后,所有的外藩都觉得自己向南粤军表达善意和发财的机会来了的原因。
原本范.巴斯滕准备向李守汉表示,“我公司下属的所有商人、船只,将为您运来你所需要的所有棉花和小麦。”通过这个态度,进而获得南粤军所有棉花和小麦的缺口数量合同。结果,没想到的事,这个绝好的机会,被奥斯曼帝国的使者易卜拉欣抢了去。但是,他作为一个商人,知道自己和东印度公司的实力无法同易卜拉欣背后的奥斯曼帝国大维齐尔科普律鲁家族、以及整个奥斯曼帝国相抗衡。说得难听些,得罪了科普律鲁,他可能在奥斯曼帝国的辖区内,一粒小麦,一朵棉花都买不到。他的海船,也有可能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上遇到了不可描述的风暴而沉没。然后,船上的货物和水手,可能会在某个港口的市场上出售。
没办法,谁让科普律鲁在奥斯曼帝国的权势熏天,不可一世呢?!
但是,易卜拉欣也清楚,自己的主子,他的权势是从何而来的。
“我们不会对我们的朋友提出过分的财务上的要求,这所有的一切都按照以往的价格交易。只要求统治东方的殿下您,能够恩准我们扩大招募倭国雇佣兵的规模。将每次不超过三万人的规模,扩大到以五万人为起步线。”
这些年,靠着倭国雇佣兵的坚韧、残忍,靠着臼炮和三光手段,科普律鲁将困扰奥斯曼帝国多年的巴尔干半岛的贵族反抗势力屠杀的屠杀,招抚的招抚,整个巴尔干半岛,已经没有太大规模的反抗力量了。但是,大维齐尔科普律鲁向奥斯曼帝国皇帝的奏报当中,往往还是“叛乱者势力猖獗,兵力规模庞大,我军往来镇压,形势不容乐观”等等词句,要求奥斯曼帝国皇帝从国库里拨出军费来招募军队镇压叛乱。
招募军队,自然是要以性价比最好,可靠性最高的这些倭国矮子们为上品了。他们的军饷可以用大米来发放结算,只是要求破城之后,所有的战利品,不论是金银珠宝,古董玩物,还是老弱妇孺青壮年劳动力,都要获得至少四成的份额。这么好的炮灰,上哪里去寻找?只是很可惜,李守汉每次都只批准三万人左右的招募规模,顶多给出一到两成的路途损耗人员。(比如说海上翻了船,水土不服、疾病死去的那些人。)这对于庞大的奥斯曼帝国,日益膨胀的大维齐尔科普律鲁阁下的野心来说,简直是万分痛苦的事。
所以,借着今天这个机会,易卜拉欣提出了交换条件。
这个条件对于南粤军来说,不可谓不优惠,你需要多少小麦棉花,我就十倍的而供应给你,而且,不坐地起价,趁火打劫,按照咱们之间以往交易的价格进行结算。但是,你也要同意我扩大招募雇佣兵的规模,并且提供便利条件。
这无疑是向李守汉和南粤军体系表示,只要你们给我提供足够的炮灰和武器装备物资,我就把整个尼罗河三角洲和奥斯曼帝国其他肥沃的土地变成你们的小麦田和棉花种植园。这个巨大的原料来源地和产品市场的诱惑,无疑是巨大的。
(大家如果去新疆旅游的话,不要光顾着欣赏各种绮丽的自然风光,也一定要去棉花主产区看看。看了之后就会明白今天的棉花价格作为一个市场供需的标杆,对于中国经济的影响。当河南、山东的棉花大县种着漫山遍野的玉米,你就不得不感叹自由劳动力的流失对于中国农业的深刻影响。与美国这样的农业大国开着大机器甚至是飞机,种植了动辄便是上万英亩的大农场体制不同的是,中国的农民还只能种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精耕细作”这个成语对于形容棉花的种植是再贴切不过了。像棉花这样一个需要大量劳力的品种,但凡有外出打工的机会,一般农民都已经不愿去种了。即使以现在籽棉超过6元每斤的价格被收购,每亩500斤左右的籽棉如果扣去成本,也仅能提供约2000元的年收入,这与外出打工的收益相比还是微不足道。而种植玉米省时省力,完全可以让老人照顾。于是,青壮年离开了生他养他的土地,走进了工厂,走进了建筑工地,走进了城市的各种服务业,而农田里,则留下了老弱病残来照顾抗病抗灾能力超强的各类杂交或者转基因玉米。
而从世界商品市场来看,但凡中国需要的,一定会出现暴涨,如铜,如铁矿石,又如今天的棉花。而美国需要的,却能得到很好的抑制,如石油。纺织行业作为曾经为新中国创造了大量外汇的行业,曾经一度辉煌。衣食住行中,“衣”也处在第一的位置。各地的服装出口加工厂密布,吸引了大量劳动力。而中国的外贸中,低端的纺织品也占据了大量的份额。但上亿的袜子短裤才能换来一架飞机,应该说中国在这场贸易战争中纺织品成了别人枪口下的人质。原料,因为包产到户丧失了大规模集约农业生产的成本优势,产品,又没有自主定价权在自己手中,甚至要接受别人的纺织品配额勒索。令天,这根小小的棉线一步步勒紧了中国纺织业的咽喉,蚕食着企业的利润,却是在美国棉花获得空前丰收的时候,不能不让人再次感叹美国人的远见,慨叹我们的领导人四十年来的战略短视。不过,我们现在有了一带一路战略,可以改变我们的战略困局。)
易卜拉欣的话,通过了通事的层层翻译,传递到了松平老中信纲的耳朵里。这位老中大人,眼下也是一位年收入在二百万石水平的人物了。不论是用倭国的标准,还是用我们习惯的中原标准来计算,都是一位彻头彻尾的富可敌国之人。不过,他不仅仅是富可敌国,更是权倾朝野。在倭国,他的权势仅仅次于德川将军本人,对于他的几位兄弟大名,都是爱答不理的。而这几位德川家的大名,居然对他的这种僭越态度视之理所应当。说起来,这其中的奥秘也很简单。
因为他是倭国德川幕府的使者,每年要往返于南粤军与倭国之间。黎慕华得知了这个便利之后,少不得要让他给自己的那个便宜大孙子带上些贴补家用的私房钱去。李华宇战死之后,李守汉得知了这个情形,便也从自己的私库之中按时拨出钱粮来,交由松平信纲带回倭国,交给天皇母子使用。“免得这对孤儿寡母的日子过得过于清苦了。”
无形之中,松平信纲大人便成了德川幕府、天皇家、梁国公家族之间往来传递些秘密事务的人物。这样的人,不要说德川家的几个大名了,就算是将军本人,也是要忌惮几分的。打狗还要看主人嘛!何况这个狗也是自家的狗。
这个条件,让松平老中信纲大人听得眼热心跳。这要是大将军同意了,我把这个消息带回国内,将军大人会给我什么样的赏赐呢?是升官还是加爵位?那些像狗一样的大名们会给我什么好处?或者,我该向他们要点什么条件?每次招募雇佣兵的数额提高到五万人起步,这个条件绝对是会让倭国国内疯狂起来的。
但是,毕竟松平信纲大人比起易卜拉欣来,对南粤军的情形熟悉得多,没办法,有那么多的倭国新娘,倭国劳工在南中各处生活,点点滴滴的信息收集起来,也是颇为可观的。他很清楚,南粤军不缺钱,不缺粮,不缺油盐布匹,不缺枪炮,缺的无非是马匹、棉花,劳动力。前面两样,倭国自己也没有,爱莫能助。但是,第三项,劳动力,倭国可是多得很!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的炮灰雇佣兵向海外输送了。
“主公!外臣有下情回禀。”松平信纲一口颇为流利的南直隶官话,严谨守礼的按照礼仪制度站起来,跪倒叩头行礼。这套称谓、礼数,让旁边无数人嫉恨的眼睛都要瞪出血来。
“松平大人请讲。”李守汉含笑点点头。
“如今大将军要吊民伐罪,奉天讨逆,外臣之国虽系海外小邦,却也颇知忠义。此番大将军北伐讨逆,小邦愿意出兵三十万相助!”
什么?你们这群矮子打算派三十万人来?李守汉当即眼睛就立了起来。你们打算把丰臣秀吉那厮没有完成的事业,在老子手里完成吗?就算是没有那么大的野心,让你们到了中原,少不得会在你们的心里埋下野心和贪婪的种子。说不定若干年之后这颗种子就会生根发芽,开出罪恶的花朵来!老子今天要是同意了你们出兵相助的请求,那几百年以后,天晓得网络论坛上的喷子们会怎么骂老子!不行!绝对不行!
但是,伸手不打笑面人。人家表达了好意,你总是不能拒绝吧?
“这个矮子也是个千年的老狐狸!在老子面前玩什么以攻为守以进为退!表面上是要求出兵三十万人相助,其实要得还是易卜拉欣这厮提出的将雇佣兵招募标准提高的五万人起步!不过,你们既然愿意出人来供老子消耗,那我为啥不成全你们?”李守汉心里笑了笑,给松平信纲的行为下了一个定义。
“松平老中大人忒意的客套了。我南粤军各部士饱马腾,战意正旺。贵使所说的三十万人马,编制训练装备战术都与我南粤军相去甚远,战场上一时派不上用场。贵使不妨转奏贵国天皇,若是有心助顺,不妨派遣劳工到我南中各处来。人数嘛,便暂且以贵使所说的三十万人为准吧!”
李守汉也是多年修炼成精了的。几句话便将松平信纲以攻为守的意图说得明明白白,并且毫不客气的指出,你的那三十万人马,无论是编制装备还是训练水平战术水平都和我南粤军相去甚远,到了战场上非但帮不上忙,反而是添乱。你还是老老实实地给我出劳工吧!我给你个甜头,就以三十万人为准。
听完了李守汉的话,松平信纲耳朵里轰隆隆的便如同重炮轰击一般。他恨不得拔出肋差来给自己来上一刀。“早知道梁国公殿下如此的态度,刚才为啥要说什么三十万啊!我为啥不说四十万?为啥不说五十万啊?!多出一万便是多一万的钱粮啊!”
但是,此时后悔也晚了,少不得松平信纲大人三拜九叩的望尘拜舞一番,叩谢梁国公殿下的深恩厚德。然后,回到馆舍之后连夜修书给德川将军,将这个好消息向德川将军禀告。并且在书信之中提出,将这三十万人的劳务输出指标,分为两大部分,一部分以十万人为限,由亲藩大名,特别是有着御三家之称的尾张、纪伊、水户藩三家来承办。至于说亲藩大名们是在自己的藩领之内招募,还是面向整个倭国招募,那就是他们自己的手段了。
至于说余下的二十万人,各处的谱代大名、外样大名们分分,多多少少的也就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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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六章 不就是缺人吗?我们有的是!
但是,松平信纲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这一番作为,给倭国国内带来了新一轮的争斗。
三十万的劳工输出指标,足以让从德川家族到一个普通的外样大名都疯狂的地步了。按照所谓的江户幕府三百藩计算,(原本是所谓的六十六国,但是现在已经是所谓的幕藩制度,大大小小的藩主有二百七十多个,再加上那些支藩,差不多有五百多个了。)哪怕是一个再小的外样大名,也能分上个几千个指标!有了这几千个劳工输出指标,国内的闲散劳动力不再是治安隐患不说,更有大批的侨汇和布匹、丝绸等等输入,能够让自己的地盘里日子好过不少!这样的事,哪个诸侯大名不会下大力气来争夺?就算是德川将军本人,也为家族中御三家和他自己的直属旗本当中如何分配利用而头疼不已。因为,这三十万人的劳工,去了南中无疑是要从事最为繁重甚至危险的体力劳动,人员损耗率极为高。也就是说,一年之后,会不会继续再招募三十万人,也未可知啊!那么,眼下多争取一点员额在手,也就为日后的继续招募打下了基础。
而更令倭国国内大名、将军,甚至是天皇为首的公家都为之兴奋的是,倭国雇佣兵的招募员额,从原先的不得超过三万人,一下子跃升到了以五万人为起步线。这无疑是至少翻了一倍的员额啊!
虽然说,这个大幅度的优惠也是有着一个小小的,但是却让倭国国内的德川将军以及大名诸侯们都露出会心一笑,表示我们懂得的条件。这个条件就是,“原先以三万兵员为上限,如今君恩浩荡,念友邦之忧,提升到五万员额起步。但,尔等必须将二万兵员交由天皇陛下进行招募,粮饷等事,由天皇派员掌握。”
倭国国内的僧侣贵族们中都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那就是现在天皇所生下的那位殿下,其实是当年李家大殿下到日本相助平定九州风潮时所播下的种子。不然,为什么这许多年来,李家的夫人,甚至在李家大殿下阵亡之后,大将军本人亲自从内库之中拨出钱粮来给天皇一家做日常开销?那不就是怕自己家的庶出之子在外面日子过得苦嘛!
如今,更要将两万兵员的招募之事交给天皇公家,这也就是想着让天皇一家有点钱粮好处过手罢了!“公家的大臣,陪着天皇陛下吟风弄月,写写和歌都是好样的。至于说招募兵员这种事,还是咱们替天皇陛下分忧吧!”
以米泽藩藩主上杉定胜为首的一群外样大名,纷纷的将目光投向了天皇公家手中掌握的这两万员额雇佣兵招募指标了。
上杉定胜这些年的日子过得可是不怎么样。作为长尾景虎的侄子,他们上杉家在太阁检地时期可是被丰臣秀吉那个猴子封在了会津。会津每年的石高可是一百二十万石。可惜,好景不长,猴子死后,德川家上位。他们被转封到了每年只有三十万石高的米泽。要不是上杉景胜派兵参加了大坂冬之阵,上杉家绝逼会先扑街
1623年上杉景胜去世后,米泽藩藩主由上杉定胜继承。上杉定胜继位后,上杉家实力大不如前,但是为了维系老子在位时期的体面,上杉定胜不得不维持庞大的家臣团和武士团。据说米泽藩武士一度超过六千人。这是当年上杉景胜在会津时的数字,1601年转封米泽后,封地由原先的一百二十万锐减至三十万,但是武士数量却没有减少。钱粮来源少了四分之三,可是吃饭的人却一直没有少。上杉定胜能不发愁才怪!
如今八幡大菩萨保佑,上天又降下来了一个开源节流的好机会,如果不把它抢到手,上杉定胜就真的要想办法跳海去了!
为了能够从天皇手里多争取一些雇佣兵指标,将自己封藩内的那些整日里游手好闲舞刀弄枪的武士们打发走,送到战场上去消耗掉,上杉家也是豁出去了。不惜到通商口岸找商人借了高利贷,买了不少的贵重礼物到天皇面前来挖门子,套交情。
可是,打着类似主意的外样大名,不止上杉家一个。一时间,往来拜见天皇母子陛下的大名们,奔走不绝于路。最后,还是德川家光将军竹千代同学把出了高超手段,杜绝了这种可能让外样大名和公家勾结,壮大势力的事情发生。
“两万雇佣兵招募,由幕府代为在各处封藩之中选拔招募,已尽臣子之劳。钱粮之事,仍有天皇陛下指派近臣操办。”也就是说,天皇陛下这两万雇佣兵,那是咱们的脸面,必须要在倭国全国境内好好的挑选一下,选那精壮好汉去,方才不能折了天皇的面子。(当然,潜台词就是,这两万人,二百七十多个封藩,和我德川家光的直属旗本当中都有份。谁也别想着从中占便宜!)至于说钱粮的事,既然大将军说了要由您天皇陛下派员掌握,那我们也不敢违逆了大将军的意思。
“松平老中信纲,为国操劳,忧心国事。本应休息。然尽忠王事乃我辈臣子本色。汝归国之后,应速速将关东各国招募劳工、雇佣义勇之事操办起来。并将全国各处之劳工、义勇,火速集结,由川越城转运出海。此令,不得有误!”
这道命令,看似颇为严厉,但是在松平信纲看来,却是价值万石。命令里面说的很清楚了,把关东各国的劳工招募,雇佣兵招募的事情都交给他来操办,也就是把这部分权利放到了他的手里。而且,川越城作为他的封地,成为了劳工和雇佣兵的集结转运出海口,这无疑是将一注大财放到了他的口袋里。几十万人从他的封地经过,这些人的消费,他们所需的物资和相关钱粮的进口、上岸,转运,都要先在你松平信纲的地盘上经过,这无疑是德川家光同学对自己这个得力手下的最好酬庸,虽然也是慷他人之慨。
不消数年,川越城已经一跃成为仅次于江户,倭国国内的第二大城,第一大贸易口岸。这是松平信纲怎么也想不到的。
此时此刻,他要面对着同行来抢生意的麻烦。
“公爵殿下,作为您在西方最牢固的盟友,最强大的伙伴,我们奥斯曼帝国也愿意将强壮的奴隶以最低廉的价格出售给您!”坐在松平信纲旁边的奥斯曼帝国、奥斯曼帝国大维齐尔科普律鲁代表的易卜拉欣听得了通译将李守汉与松平信纲的对话悄悄的翻译完,不由得喜上眉梢。在松平信纲磕头谢恩之后,也站起身来,按照中原礼节跪倒在李守汉的座位前面,表示这些矮子们能够做到的,我们奥斯曼帝国也一样可以!
要知道,眼下的奥斯曼帝国,可是正儿八经的地跨欧亚非三大洲,而不是像历史上的那些白皮们建立的国家,占了在地理上的优势,把在十字路口建立的收费站,都号称是地跨欧亚非三大洲。有如此广袤的地域,自然,境内治下便也有各种不服从统治的家伙,这些异端、异教徒,叛徒,暴徒,向来都是奥斯曼帝国最大的奴隶来源。比如说大维齐尔科普律鲁在巴尔干进行的扫荡战,往往一座城堡拿下来,便有成千上万的俘虏。对于这些俘虏,奥斯曼帝国的历史传统,就是发卖为奴隶。差别不过就是有技术的工匠、有身份的贵族女性,识字与否。身体是否强壮罢了,因为这些,会直接影响价格。
在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里,美女海蒂就是被基督山从奥斯曼帝国皇帝的特许奴隶贩子手中收购来的。因为她的贵族血统和身份,基督山用相当于两千袋钱币的一整块翡翠从奴隶贩子手中赎买了她的自由。而她则是被出卖了她的父亲和她的国家的弗南以一千袋钱币的价钱出售的。所以,人口和奴隶贸易在欧洲的白皮们当中也是一项源远流长的传统文化精髓了。
如今,为了奥斯曼帝国和科普律鲁家族的利益,易卜拉欣有义务将这个文化传统发扬光大。反正不管是巴尔干的那些异教徒战俘,还是帝国内部那些反对科普律鲁家族的异端、叛乱者,早晚都是做奴隶的命运。与其说用粮食和水来养活着他们,还不如早早的就用他们的后半生来给帝国换取些利益。
“巴尔干善于养马养牛养羊的山民,非洲黑得像木炭,力气比骆驼还要大的努比亚人,西亚沙漠里的阿拉伯人,欧洲平原上的百姓,奥斯曼帝国都可以成千上万的提供给您。比雇佣劳工要便宜合算得多!”
既然是要和同行抢生意,自然要说我的货色性价比是如何如何的高。易卜拉欣大人很是鄙视那些倭国矮子们,个头还不曾到本使节送给公爵殿下的那几个肯尼亚女奴的大腿,也居然来和我抢生意?!
“五个青壮年男**隶,换取一件盔甲!或者是等价的其他商品!”
“一支火铳,配备上二十发子药,只要五个青壮年奴隶!如果是老弱妇女,那就是六个!”
“一件胸甲或者是皮甲,三个奴隶!”
伴随着易卜拉欣提出了用奴隶来换取奥斯曼帝国所需要的一切物资,用来弥补输出原料输入商品的贸易逆差,类似的吆喝声或者说是讨价还价的声音,便在东起西亚,西至多瑙河平原,南面到了非洲大陆的广袤土地上响起。进行这种欧洲贵族们传统贸易活动的,不光是那些卑贱的奴隶贩子,也有高傲的贵族老爷们,国王和公爵们,主教和教皇也把自己手中的战俘和异教徒拿出来,让他们通过繁重的体力劳动来洗去自己的罪孽。
而在以浪漫著名的地中海沿岸,不仅仅是欧洲的绅士贵族们,也包括浪漫的土耳其,沿岸的许多大的海港,在热火朝天的人口奴隶贸易、转运活动推动下,变成了繁荣的奴隶贸易港。一艘艘海船上卸下来茶叶,丝绸,布匹,瓷器,粮食、武器,盔甲,火药,药品,烈酒等等。这些商品,悄无声息的流通着,很快都成了奴隶商人们手里的硬通货。用来和那些专门从事捕捉奴隶、贩运奴隶的家伙们进行贸易。
港口上的奴隶商人们算是这条人口贸易链条上的末端,他们在设在港口的公司办公室里,一边从事着贸易活动,一边贩运着奴隶。而在巴尔干,在多瑙河流域,在西亚,在北非,奥斯曼的总督,法兰西的贵族,德意志的选帝侯,阿拉伯的酋长,都将眼前的敌人,和平居民变成了刀枪下的战俘,然后经过长途贩运,变成了港口附近的奴隶交易市场上的奴隶。换回来各自需要的物品。特别是奥斯曼帝国的大维齐尔科普律鲁,因为手中拥有了近乎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倭国雇佣兵资源,得以放手在南欧在巴尔干,在意大利半岛大打特打,手中掌握的战俘奴隶来源日益增多,渐渐的进入了一条发展的良性循环:因为手里有了雇佣兵,可以在各地战场上投入,那么,获得的战果也就比以前多得多。有了这些战果(人口,金银,地盘)就可以继续发展科普律鲁家族的势力,进而便需要更多的雇佣兵。
但是,不久之后,南粤军从事奴隶贸易活动的商人们便提出,“这种长途贩运,路上的损耗率太高了!”要么降低收购价,要么想办法降低损耗率!作为一个合理合情的需要,自然得到了大维齐尔和法兰西、德意志、意大利、梵蒂冈的高层们的同意。于是,南中的奴隶商人们可以在这条奴隶贩运或者说是海上贸易路线的沿途,选择他们认为合适的海岛,建立货栈,建设成为基地,供往来船只补给,让那些奴隶们能够得到短暂喘息的机会,免得死亡率过高。
于是乎,在波斯湾,在红海沿岸,一个个海岛,一座座海港城市上空,飘起来了代表着南粤军的黑红两色旗帜,飘起来了代表李家的凤凰旗。商号开始按照李守汉的意思大肆的通过奴隶和商品贸易,从那些酋长、埃米尔手中收购他们的土地,不管是可以种植棉花小麦的,还是纯粹的沙漠,只要你肯卖,我就可以拿东西来和你交换。
“这些在波斯湾地区的港口和沙漠,要作为我们李家的家产,传承下去。哪怕是再穷再难,也不能放弃!”这是李守汉在李家的家宴上,告诫儿女们的话。对于他的这种安排,李家的儿女们已经习惯了,并且,这些类似的话,也得到了检验。
而与南中隔海遥遥相望的天竺,就充分的利用了地缘优势。土邦主,苏丹,莫卧儿帝国的皇帝们,将一群一群的异教徒战俘,变成奴隶,像南中出产的鱼瓷罐一样,把人们塞进船舱之中,然后,一船一船的奴隶,很快便横跨海洋,抵达了南粤军控制的海岛上,让他们出来透透气,然后再塞进船舱里,通过满剌加海峡,到李家坡完成交割。
通过这类活动,南粤军的人口劳动力缺口得到了弥补。各处的官员和工场主、种植园主们甚至惊喜的发现,不但没有因为主公要在中原地区大打而征兵造成劳动力的困扰,相反的,因为大批倭国劳工、佛郎机、天方奴隶的涌入,自己企业的劳动力反而出现了增长趋势。
不过,新来的倭人劳工,往往会被那些已经归化了的,或者来了有些年,正在努力完成归化功绩的劳工头目们,很好的进行一些教育。
“砰!”一记闷响,狠狠的敲在了新来的倭人劳工头上。所有的倭人劳工,在上工之前,尽数集合列队,站在道路上,行九十度鞠躬。这副景象,在李家的橡胶园,在南中的矿山,在各处的码头上,每天都可以看到。据说,这是倭国的一个习惯,每每他们家乡有战事发生时,村民们都要在道路两旁列队,欢送武士出征。没想到的事,这个习惯,被一批批的倭人劳工很好的传承了下来,并且用在了自己同胞的身上。
“八嘎!哪个同你是同胞?!老子已经完成了归化期,即将取得华夏户籍!成为一名光荣尊贵的华族!”倭人工头,手里拎着一个结实的木棍,在队列前训话。这根木棍,被他称为“力量注入棒”,每天上工之前,下工之后,进行任务分派,或者是完不成任务的劳工,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棍子。被打者还要低头认错,表示给您添麻烦了。
南中干部看到后制止过,但是被打者反而替打人的说话,说是自己犯错,自愿受罚。搞的南中的干部莫名其妙,只好勉强认为是倭人习惯特殊,应该适当尊重。当然,时间长了才知道,其实倭人也不想如此,只是家乡传统习惯压力太大,惯性也大。其实别说本书中,其实现在日本也是如此,很多人惊艳于日本人在公共场所如同教科书般的秩序,但是后来根据日本在中国留学生的说法,都是他娘的该死的气氛逼的,你要是不这样就被人当怪物看。到了大唐老娘快爽死了,早晨不用挨个问好,吃饭不用说我开动了,想说话就说话,想笑就笑,生气了直接怼男朋友,这才是人该有的生活啊。当然了,这种事情发生在南中,已经又是几十年后的事情了,笔者只能感慨,难怪会有忍者神龟这种动漫。
不过,也有看不惯的种植园主,上来制止:“你不知道主公曾经有话,要善待劳工吗?你把他打坏了,谁给我去割橡胶?!谁给我去摘香料?!”
“禀告老爷!属下手上有分寸的!不会把他打得不能干活的!”
“哼!你们这些把头,每天为了完成工作量,都是动辄打骂的。你们就不怕把他们打得急眼了,起来暴动?!”
这个种植园主,大概是从内地来到南中的新园主,对于这类情形还不是很了解,满脑子都是按照中原的习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思维方式,唯恐这些劳工和内地的饥民一样,一跺脚起来造反,那样的话,最先受到损失的可是他的财产和身家性命。
“造反,造反好啊!”却不想这个倭人工头立刻眼睛里冒出了小火苗。“小的们还巴不得他们起来给主人们捣乱呢!小的的一个同乡,当年也是和小的一样,是在橡胶园里干活的。大驸马来南洋平土人暴乱之前,他为了保住自己的米饭和鱼肉,领着几个同乡拎着割橡胶的刀冲出去砍了七八个造反作乱的土人头颅。事后,一颗头颅顶了一年的功绩,他这个领头的,当场就被发了华夏户籍!小的正想追随他呢!”
白行久们的事迹,早就在这些倭人劳工和雇佣兵当中传播开来,除了每天埋头苦干,完成自己的任务量之外,这些人无不是竖起了耳朵,瞪大了眼睛,盯着那些土人和自己的同胞,烧香念佛的祈求他们出来捣乱吧!这样我就可以砍人头立军功早日完成归化了。
种植园主人听了之后,满是惊愕的神情。想不到,这南中还能这么做?梁国公他老人家当真是奇人!能够将这些苦力压榨到了这般田地,还让他们甘之如饴。他满意的接过了这个倭人工头手中的力量注入棒仔细的看了看,“你很好。这个注入棒,可以在我的几个种植园里推广一下。好好的干,回头我提拔你做大把头!管理所有的倭人劳工!”
“小的多谢主人看重!多谢主人栽培!”
“不必多礼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回头我也好给县里的户房报备一下。”
“回主人的话!小的贱姓高野,单名一个樵字。小的的弟弟已经在军中做了随军的军夫,为军中炮队喂养马匹。前几日来信说,一定要想办法立下军功,早日归化!”
“好!你们高野家也算是个个都有一颗向慕天朝的忠心。好好的干,国公爷会看得到的。”
可是,谁也不知道,国公爷也遇到了新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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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七章 我们要做天朝人!
“古里国使臣送来表章,请求仿照琉球例,献国内附,全国军民上下人等,愿为天朝子民。”
“迈索尔国使臣送来表章,请求仿照琉球例,献国内附!全国军民上下人等,愿为天朝子民。”
古里国和迈索尔国虽然没有在外藩来朝的大会上做出什么大的举动,但是,却是在会后不久,在唐王正式宣布监国之前,正式送来了表章,表示鄙国上下,不愿意再做大明天朝的外藩了,想高升一步,像琉球国尚家那样,成为天朝的正式一份子!
可是,李守汉很是发愁。琉球尚家,虽然也是几次三番的表示要献国内附,可是本王也从来没有答应啊!都是好言好语的安慰。就拿最近这次来说,尚家父子要内附,最后李守汉给出的条件是加封琉球国王为公爵,加封琉球世子为侯爵。表面上看,一个国王变成了公爵,可是,却从外藩变成了大明天朝的封爵。这里头的含金量可是大大的不同了。而且,父子皆有爵位,以后,尚家的地位在这些外藩当中可是无人能够撼动的。
于是,未免有人见猎心喜。古里国和迈索尔国便是这么想的。
“古里,西洋大国。西滨大海,南距柯枝国,北距狼奴儿国,东七百里距坎巴国。自柯枝舟行三日可至,自锡兰山十日可至,诸蕃要会也。”
永乐元年,遣中官尹庆赍诏抚谕其国,赐以销金帐幔、织金文绮、彩帛及华盖。六年复命郑和使其国。九年,王可亦里遣使入贡。十年,郑和再使其国,连二岁入贡。其使者请赐印诰,封其国中之山。帝遣郑和赍印赐其王,因撰碑文,命勒石山上。其词曰:王化与天地流通,凡覆载之内、举纳于甄陶者,体造化之仁也。盖天下无二理,生民无二心,忧戚喜乐之同情,安逸饱暖之同欲,奚有间于遐迩哉。任君民之寄者,当尽子民之道。《诗》云“邦畿千里,惟民所止,肇域彼四海”。《书》云“东渐于海,西被于流沙,朔南暨声教,讫于四海。”朕君临天下,抚治华夷,一视同仁,无间彼此。推古圣帝明王之道,以合乎天地之心。远邦异域,咸使各得其所,闻风向化者,争恐后也。
《瀛涯胜览》中记载,“即西洋大国。从柯枝国港口开船,往西北行,三日方到。其国边海,山之东有五七百里,远通坎巴夷国;西临大海;南连柯枝国界;北边相接狠奴儿地面。西洋大国正此地也。永乐五年,朝廷命正使太监郑和等赍诏敕赐其国王诰命银印给赐,升赏各头目品级冠带,统领大宝船到彼,起建碑庭,立石云:「其国去中国十万余里,民物咸若熙皡同风,刻石于兹永示万世。」”
首次郑和下西洋的船队,便在古里国停留,贸易,并在这里补给淡水和粮食、蔬菜等。可是,自从三宝太监最后一次下西洋死于古里国之后,古里国遇到的新过客,他们可就没有三宝太监那么仁义了。
葡萄牙人达伽马来了之后,就像他们信仰的苏哥说得那样,“我带来的是剑与火而不是和平。”相比于郑和带来的瓷器和丝绸,他们带来的是流氓恶棍手中的火铳和刀剑。相比于郑和同古里国之间面对面议价,击掌定价,书写合约,平等交易,达伽马则是完全的自己动手,用火铳火炮来进行掠夺。从西元1498年5月,瓦斯科·达·伽马带领一个葡萄牙贸易代表团在卡里卡特北部十八公里处的kappad登陆,到西元1524年12月24日他死在古里国,一直到他1539年尸体运回葡萄牙,重葬在维第格拉。这几十年间,葡萄牙人和古里国之间为了贸易通道和香料主导权之间的战争、冲突都没有停止过。
连绵近百年的同以葡萄牙为首的西方殖民者的战争,一直到了天启年间,随着葡萄牙复国军的兴起,才渐渐的停息了下来。西方人渐渐被南粤军挤压走了,古里国头上的压力减轻了许多。但是,周围各个强大的不怀好意的邻居,就像是一群饿狼盯着一条肥嫩的羊羔一样,随时准备将这个地处贸易要冲的国家一口吞下去。
但是,远处的邻居,马德拉斯的沙希苏丹家族的例子,却让古里国上下眼前一亮。
作为最早与南粤军展开通商活动的印度次大陆上的政权,沙希苏丹一度富甲一方,但是,长期的对外战争和大量的贸易逆差,很快让他的国库变得空虚异常。不得不不停的向汉元商号贷款,出售土地和权力。渐渐的,沙希苏丹变得衰弱不堪。不久,在一次宫廷政变之中,沙希家族被发动兵变的哗变士兵屠戮一空。虽然兵变很快被平息了,但是,马德拉斯却没有了合法的统治者。在这个时候,汉元商号拿出了一份又一份的契约。
“我们不管你们谁来当这个苏丹,都必须要承认前任苏丹家族的借款和条约。并且保障这些条约的执行,这些借款必须要按期还本付息。不然,我们将不承认继任者的合法性,并且,自己来保护自己的权益!”
有心想问鼎苏丹宝座的野心家们,自己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再看看那厚厚的契约和借据,一个个的都知难而退了。最终的结局,马德拉斯变成了汉元商号的直属地。换言之,也就是李家的直接地盘。
看看自己的处境,对比一下自己的军队实力,再看看琉球国的情况(他们只看到了琉球尚家上表要求内附,后续的情形因为地理阻隔,还没有传递到他们那里。)正反两面的事实,让古里国的国王和大小官员贵族们下了决心,“内附!上表要求内附!也好保住咱们的荣华富贵!”
“海德拉巴能够变成国公爷的棉花种植园,那么,我们古里国为什么不能变成南中的棉花种植园,变成南中的马场?!”
古里国因为地理环境的特点,向来多蓄积良马。虽然也大多都是从西方贩运而来,但是,古里国的高层们相信,自己这块土地完全有可能变成南中的马场、渔港和牛圈。
“我们这里多产鱼虾,且价格极低,如何不能入国公法眼?!”
“正是!还有我们国中那么多的椰子树,据闻便是椰壳,在南中也是能派上极大用场的物品!”
“我古里国上下,愿意像海德拉巴那样,成为主公的棉花田,成为主公的养马场,成为主公的渔港,成为主公的牛圈,为主公奉献我们所拥有的一切!主公需要人口,我们国内上下数十万人,连同那些贱民,不可接触之人,不下数百万,皆为主公部下!”
迈索尔的情形也和古里国差不多,都是受到了外界强大的军事压力,同时国内的各种状况都不是很景气。于是乎,高层们也想开了。自己脚下的这块土地横竖早晚都不是自己的了。与其说落得一个身死国灭土地财富都归了别人的下场,倒不如在还能卖出一个好价钱的时候早点把国家给卖了。这样大家都能安享荣华富贵。
两份外藩要求内附的表章摆在了李守汉面前,两个哭着喊着要卖国求荣,哦,不,要表达对天朝的倾慕之心,宁可放弃外藩的王侯将相之位,也坚决要求做天朝子民的使团就在馆驿里每天都到门前来学习一下申包胥。哭着喊着要求梁国公体察一下万里之外数千万军民百姓的拳拳赤子之心,收容他们这些人。
“其实,主公不是不想要这两块地盘。”李守汉头疼不已,令李沛霖前往好生处理一下此事,务必不能伤了远人之心。
对此,李沛霖洞若观火。在他看来,这古里国也好,迈索尔也好,都是一块肥沃的土地,只需要好生的经营数年,未必不能像南中一样,成为又一个天府之国。只不过,眼下这个时候不合适。
“刚刚要拥立唐王为监国。这个时候,这两个不开眼的国家来献国内附。这是不是说唐王上应气运,天命所归呢?如果要是此时接纳了他们,日后咱们要拥立主公更上一层楼的话,又该拿出什么东西来表达主公的天命所在呢?”
对于南粤军文武高层的不明所以,李沛霖倒也是直言不讳。反正现在那位唐王殿下,也就是一个牌位而已。他的旨意,顶多在他宫中好使,不过也仅仅限制于日常饮食起居而已。便是想责罚身边的宫女太监侍卫,三十杖以上的权力都不曾有。
“果然是这样!先生说的是!”李沛霖一句话,顿时让如坠五里雾中的南粤军文武们恍然大悟。对啊!这今天唐王殿下登基监国,有两个海外藩属上表请求内附,这以后咱们想要主公黄袍加身,又该拿出什么样的东西来,告知天下,我家主公受命于天,有大功劳于社稷呢?
“那,先生,古里国和迈索尔这两家,咱们又该如何抚慰一下呢?总不能一顿乱棍把人家打出去吧?这未免也太寒了人家的心。”
公事房的各司主事,围坐在南粤军长史李沛霖的周围,眼巴巴的等着自家上司拿出一个章程来,好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好了,既不能违逆了主公的心思,又要留下这两个藩属国日后献国内附的机会,到时候好给主公的千秋大业增光添彩。
“就没有见过你们这么笨的!”李沛霖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指着手下这群一时被猪油蒙了心,不知道如何转圜变通的手下恨铁不成钢的指责。
“去馆驿找两个使团的正使、副使好生的谈话,温言抚慰。告诉他们,他们的一颗拳拳之心,主公已经知道了。但是,此事事情很大,关乎着数以百万计的军民百姓福祉生计。不能一蹴而就,要一步一步的来。可以先急后缓,分出轻重缓急来,把事情一件一件的办好。这么一来,以本官看来,随便几件事如果要办好,都要几年的时光过去了。到那时,只怕他们想不献国,咱们都不答应了!”
“对!大人说得对!到时候想反悔,也得看看咱们手里的刀枪火炮是不是答应!”
一群官员们哄堂大笑。渐渐的,随着气氛的缓解,众人的思路也打开了,逐渐梳理出了一个应对的各项事务明细清单。
“礼司,回头会同朝廷礼部、理藩院等衙门,拿出一个条文出来,给这两家的国王封个什么爵位。既要符合他们的身份地位实力,又不能一下子给他们给的价钱太高了,以后吊起来了胃口,事情反而不好办了!”
“吏司,会散了之后去见一下徐霞客徐先生,他的那个中野学校应该有这两个国度的山川河流地理,城池村镇分布情形。还有各处的港口、隘口等险要重要所在。根据这些,你们拿出一个派遣去这古里国和迈索尔的工作队数目。告诉他们的使团,既然要内附,那就是各项制度都要逐步与我南中等同。派遣官吏过去,也是理所应当的。他们必须配合!”
“还有,户司也要到中野学校去,调出农作物种植情况,渔业捕捞,各处的矿山、森林,田地情形。必须要原始数目出来。必要时,咱们的工作队要先进行田亩清丈,山川测绘,然后,推广农业技术、各种铁制农具和海上捕捞技术。”
“大人,属下以为,不光是要派遣官吏过去,小学老师也要选拔调派一批过去。让他们的娃娃,从小便读着咱们的书,学习咱们的语言文字,这样,不消得数十年,便自然而然的消除了畛域之见。”
一个礼司的主事站起来发表了自己的意见。这个年轻的主事,平日里分管的差事便是普及推广小学教育,算得上是因循供职,没有什么大的成就可言。今天也是第一次参加这种级别的会议,能够在长史大人面前提出自己的意见,对他来说都是一件可以激动的好几天睡不着觉的事。
“你这小伙子不错。想得很长远。你该如何称呼?现居何职?”
“回长史大人,下官张家玉,现任礼司小学教育课主事。”张家玉有些激动的脸都红了。能够让南粤军中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李沛霖李大人开口询问姓名职务,这也是一桩荣耀的事。
“张主事,如果本官想派你作为有司的官员,带上若干小学老师往这两处去,你可以愿意否?”
“教化万邦,有教无类。正是圣人的最初之心。下官如何不愿意?!”张家玉回答的大义凛然,心里却是乐开了花。这种派遣出去办事的官吏,都会被公事房单独记录在册,被称为“内记名。”一旦有事,公事房会先从自己存档的人员当中筛选,是一条升官发财的终南捷径。
事前召开诸葛亮会,发扬军事民主,集思广益,这是南粤军从河静一路走来的克敌制胜法宝。这种议事会,哪怕你说得再荒腔走板,也不会有人嘲笑你,而是所谓的“愚者千失必有一得。”
“我们税务司的事情,我们自己梳理了一下。要派人过去,将他们的现有财税制度与我们的税收制度推广并行一段时间,然后逐步的废除旧有财税制度。这样,就算是他们以后生了二心,手中没有钱,库里没有粮,便也翻不出多大的浪花来!”
很快,一桩桩一件件的应办、要办、急办的事便梳理了出来。
其中,一件看似不起眼的事,被李沛霖在清单上用朱砂勒了一道红,表示此事的重要性。
“古里国与迈索尔原有的钱币、度量衡,要停止使用流通。货币采用南中通宝与银元。度量衡与南中一致。”
根据《瀛涯胜览》中记载,古里国的货币和度量衡制度是这样的,“王以六成金铸钱行使,名吧南,每个径面官寸三分八釐,面底有纹,重官秤一分。又以银为钱,名搭儿,每个约重三釐,零用此钱。衡法每番秤一钱,该官秤八分,每番秤一两,计十六钱,该官秤一两二钱八分。番秤二十两为一斤,该官秤一斤九两六钱。其番秤名番剌失,秤之权钉定於衡末,称准则活动於衡中,提起平为定盘,星称物则移准向前,随物轻重而进退之。止可秤十斤,该官秤十六斤,秤香货之类,二百斤番秤为一播荷,该官秤三百二十斤,若称胡椒,二百五十斤为一播荷,该官秤四百斤。凡称一应巨细货物,多用天平对较。其量法,官铸铜为升行使,番名党戛黎,每升该官升一升六合。”
可以这么说,一旦古里国、迈索尔两个外藩国度接受了这份清单上的条款,不要说全部落到实处,便是只落实一半,那么,他们想不和南中一体化都很难做到了。
但是,令礼部前去宣布大明天朝旨意的官员们大跌眼镜的是,不但两国使团的使节们对这份清单基本上照单全收,甚至还提出,“鄙处兵马纪律散漫,战力不佳。为了日后能够给主公效命沙场,是不是请大人回禀主公,选拔精干将弁前往鄙处,整顿训练兵马?鄙处上下,定当唯马首是瞻!”
一场内附风波终于平息下去,进入了缓缓的但是却不可逆转的轨道。李守汉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一个麻烦解决了!”
但是,他万万想不到的是,一个更大的麻烦,此时已经在路上了。
而且,这个麻烦,是他那个胆大包天的大姑爷给他制造出来的!
第七百四十八章 尴尬的重逢
国人的关系,可以用人生四大铁来概括。那就是“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分过赃,一起那过啥。”这四个一起,基本上概括了古往今来中国社会除了血缘宗族之外的全部社会关系了。同学、同袍,同犯,同靴。
可是,如果在在一个比较不尴不尬的场景之下,遇到了曾经一起扛过枪,一起砸过窑、一起分过赃的旧日兄弟,这个尺度就比较的别扭了。
跟随着施琅担任着新组建的四个马队营之一的营官谈初端,就颇有这个感觉。他是当年神机营副将谈奇瑞的本家族侄。跟着谈奇瑞在山东、暨南很是打了几仗,也着实的升官发财。原本的一个普通神机营小兵,也积功成了一名千总,腰包里更是鼓鼓囊囊的满是银元和米票。
北京城被李自成攻克之后,他便跟随着叔叔辗转南下。先是在山东跟随大少帅李华宇打了几仗,后来又因为受伤,被海船海运到了上海医治。伤痊愈之后,本打算回山东归队,李华宇却已经阵亡。于是,他和百十个山东来的官兵又被拨到了近卫旅中,成为了李守汉的亲兵。
九江一战,击溃了左良玉主力。缴获了大量的骡马、战马。施琅禀明了李守汉,在军中抽调人手,选拔精锐,成立了四个马队营。而他谈初端,则是因为有骑兵作战经验,便被提升为了马队右营营官,手下管理着四百多骑兵,二百多马夫、兽医、马掌匠、鞍匠等辅助人员,战马、乘马,骡子一千多匹。
一路从九江南下,谈初端一路训练着部下的这几百号人,骑术,战术,纪律,行军等等,都要教习。而且,马队营还有一项重要任务,那就是要为大军行军充当斥候和哨探。在大军行军的序列前方、左右前出若干距离,进行哨探,防止有敌军突袭、埋伏、骚扰等。
这一日,他作为全军的前锋斥候,领着本部人马,沿着往铜鼓、修水方向的大路一路行来,前面的游骑放出去了三拨,每一批相距十里左右,左右两翼也各放出去了两批,拉开了一个覆盖了方圆数十里的巡逻哨探网络。
“这一带,山高林密,又是地处赣、湘、鄂三省交界地带。又是距离吉安府、南昌府、长沙府十分近便。我等务必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防备有人对我军不利!”
绵延将近百里的行军队伍,十余万人马,其中包括左良玉军队的六七万俘虏,还有沿途加入随军南撤的难民。更令人眼红的,便是施琅负责押运南下的大批辎重、粮草、骡马等物。这些人员、物资,财物,不要说是啸聚山林的山大王,便是追击而来的清军,逃到江西的左良玉军残部,都是眼红至极的。
每批十名骑兵,二十匹战马,七十名精悍骑兵携带着望远镜、烟花、信炮,催开坐骑,在山林间卷起了一阵狂风,转眼间消失不见了。
“我这今天两个眼睛总是在跳,总是一阵阵的心慌,怕是有事情要发生。”谈初端和自己的副手,马队营帮带沈冲低声说着。
“没关系的。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两只眼睛一起跳,那就是否极泰来的征兆。说不定,今天会和不开眼的小毛贼打一仗,发笔小财也是说不准的。”沈冲同谈初端打着哈哈,一起策马前行。
但是,似乎是印证了谈初端的乌鸦嘴,不多一会,从远远的山林背后,便有一支火箭冲天而起,标志着前方游骑有警!
“前哨,集合!出发接应前方哨骑!”
“通信队!马上速报宣抚使大人!就说前锋预警,请他大队火速进入修水县城,详细情形随后上报!”
“左右两翼,加派两队游骑,看看左右两侧山林之中是否有埋伏!”
“余下的各队各哨,随本官缓缓前行,准备迎敌!”
一连串的命令下达,谈初端将这个突发情况处理的十分稳妥。
转眼之间,手下的骑兵已经各自按照他的命令,策马而去。余下的二百余骑兵和二百多能够骑马的辅助人员,各自在马背上等着他的将令。
“儿郎们!跟着我,向前!”
五六百匹马,在铜鼓修水之间的山道上,卷起了一阵狂风。千百只马蹄,将红色的泥土飞溅到了路旁。
远处的山道转弯处,突然间爆发出了一阵呼喊声,随着谈初端马队的奔驰,这呼喊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不要出事才好!”这段时间,从九江撤退以来,虽然大仗没有打起来,但是小仗,和投降清军的前明军,各地方结寨自保的团练,啸聚山林的杆子刀客的小摩擦,小接触,却是几乎每天都有。这些事,就像是蚊子苍蝇一样,着实令施琅和南粤军的官兵们恼火得很!
“似乎不是喊杀声,只是呼喊,应该没有打起来!”沈冲一边与谈初端策马并辔而行,耳朵敏锐的分析着远远传来的呼喊声,嘴里向谈初端解释着。
似乎是印证了他的分析,不远处的山道转弯处,出现了刚刚谈初端派去接应游骑斥候的第二批骑兵。
“营官大人!前面不是敌军!我们的哨骑遇到了另外一支人马!他们看到了咱们的旗号,说他们是咱们的友军!”
什么?这里有咱们的友军?从谈初端、沈冲到马队营的骑兵和马夫兽医,都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咱们在这赣北赣南之间,可是唯一的一支南粤军兵马,如何会有友军出现?
“难道是那些受主公节制指挥的赣南地方官军?心里还存着一点忠义良心,没有忘记了这么多年来是谁给他们军饷供给,到了这种关键时刻,能够为主公分担一些?”
“就算是地方官军心存忠义,这些官兵的装备,战斗力,也是不敢恭维。而且空额、缺编情况严重,大多数是老弱病残。顶多来了之后能够给咱们充当向导,通事,帮咱们开路,筹备些粮草给养蔬菜什么的。别的大用处就不要指望了。”
两个人在马背上短暂的交流了几句,小步快跑的战马已经将距离又缩短了不少。远处的山路转弯处,也出现了几十匹战马疾驰而来。
在这数十匹战马后面,爆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声,但是,谈初端沈冲等人却听得很是清楚,那不是喊杀声,而是从心底里发出来的欢呼声。情绪是会传染的,虽然没有看到远处的情形,但是这欢呼声迅速感染了他手下的骑兵们,这些骑兵们也各自挥动着手中的旗帜刀枪,大声的欢呼着。
在这种气氛之下,两位营官只得暂时将对这支友军的将信将疑,对他们人员、装备、战斗力情况的怀疑放到一旁,催动着胯下战马,往前迎了过去。“只要不是与咱们为敌的,便都是咱们的友军!”
但是,当两拨人行进到了彼此可以看得清旗号的时候,谈初端惊得差点从马背上掉下去。迎面奔驰而来的马队当中,赫然飘扬着一面大旗,旗子的月光里一个“顺”字在风中闪动。
“恁的娘哟!怎么是大顺军这帮兄弟哟!”谈初端心中叫了一连串的苦。虽然当初在山东时,谈初端作为李大少爷的部下,和罗虎王龙二人的龙虎营相处的不错,在这两家也颇交了几个朋友。可是,那个时候龙虎营毕竟还是打着地方义勇的旗号,可是如今,大顺军已经是大明朝廷的死敌,谁让他们打进了北京城,把崇祯皇帝送到了煤山上。虽然说大顺军只是在崇祯脚下把凳子踹到了的人,真正送他上煤山找到歪脖树的是官僚士绅们。可是,到底作乱弑君的帽子在大顺军头上,他们是眼下名义上打着大明旗号的南粤军的敌人。
“这可如何是好哦!”谈初端虽然是个中下级军官,但是,南粤军和大明官僚集团之间的那点龌龊,他作为一个神机营出身的世家子弟,还是心知肚明的。“没想到这么倒霉的事落到了我的头上!”他心里不住的哀叹,哀叹是不是今天早上出发时放的那泡尿没尿对地方,惹恼了这里的山神土地什么的,才把这么一件天大的祸事丢到了他头上?
心里面心思飞转,胯下战马也是疾驰如飞。几个呼吸之间,谈初端已经能够看得清楚对面人的五官相貌了。
“对面可是谈兄弟吗?”对面的马队里,一个嘹亮的陕北口音远远的传了过来。
“是贺老五吗?”听到这个人的喊声,谈初端也是精神为之一振。“你个驴球子的!”他不由自主的骂了一句当初从他们嘴里学了来的骂人话。
“正是你老子我!”对面的贺老五哈哈笑着,在马背上加了一鞭,抢先冲到了谈初端的马前,在马背上站起身,向谈初端伸出右手来。这套手段,却是当初龙虎营和三千营、神机营相处时玩惯了的。当下,谈初端也是伸出右手,迎着贺老五的手。两支手掌便在空中相遇,“啪!”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响。
南粤军与大顺军便在这一声击掌当中,会师了。
贺老五是陕北米脂人,贺氏家族出身。这个家族在明末的农民军中、明军当中可谓是人才辈出,将星璀璨。回革五营当中就有革里眼贺一龙、左金)贺锦两位,在李自成军中的贺金龙等人,在明军当中,最著名的贺疯子贺人龙都是出身于贺氏家族。
也正是因为这个出身,当年罗虎王龙二人带领的龙虎营当中,才有贺老五的一席之地。他和谈初端,都是各自营伍当中的什长之类的小头目。两支截然不同的军队却因为李华宇这个不按照套路出牌的统帅而在一起并肩作战。在齐鲁大地上搅动风云,杀得阿巴泰和各路的杆子官绅闻风丧胆,谈虎色变。
这两个家伙,便是在这个时期,彼此熟悉,进而成为了朋友的。而谈初端更是发挥了京营子弟善于交际的特点,在龙虎营当中还有几个结拜兄弟。而贺老五便是其中一个。
京营子弟和龙虎营一道作战,算得上是李华宇的一招妙手,将两个原本风马牛不相及的营伍结合在了一起,结果爆发了核裂变一样的战斗力。龙虎营能打能拼能跑,能耐得饥寒。而三千营神机营这些京营兵马,器械精良,不会吝惜火力。这两家一结合,彼此取长补短,齐鲁大地上的大大小小的圩子、寨子,可就倒足了大霉。
三千营的骑兵负责在外围警戒,隔断圩子寨子与外界的联络交通,神机营的炮队负责摧毁寨墙,而龙虎营的步卒则是负责灌进圩寨之中,夺取寨子。破了寨子之后,两下里按照四六比例分配。
龙虎营的上下人等,骨干们都有着多年砸窑劫掠的经验,任凭你把储藏金银细软的仓库地窖暗室修建的再好,也不过是个人的智慧体现。在这些经历了从南到北又从北到南各种各样的藏匿值钱物事所在形式的洗礼的农民军官兵看来,都不过是小菜一碟。
找到了储藏值钱东西的仓库密室,接下来,就到了京营官兵们上场露脸的时候了。这些人在京师生活了几代人,见惯了各种金银细软珠宝玉器古玩字画,经过他们的手估价,不会让随行的隆盛行商人趁机杀价,从中占了大家的便宜。而且,这些家伙眼睛极度毒辣,哪怕是农民军官兵们扫过了数遍的地方,他们也能从一堆不起眼的物品里发现更值钱的东西。
对此,就连劫掠经验丰富异常的王龙都不由得慨叹:“这世道,便是做贼都要读书,都要有文化才行!不读书的只能是小贼,读了书的人,才是大贼!”一个不起眼满是铜锈的铜器,一套看似普通的瓷器,在京营官兵的眼睛里都是比金银珠宝还要来得贵重的上品。任何企图蒙混过去的,在这一组奇特的组合面前都是苍白无力的。
分赃时,就更是体现出了马老爷子的那句“存在决定意识”的至理名言了。龙虎营的那些出身闯营、曹营的官兵们,可以用不挑食这个词来形容。从粮食衣服,骡马刀枪,到火炮器械寨中的丁壮,金银珠宝,几乎就没有他们不要的。除了那些房屋和粗笨的家具之外,在他们眼里,破开一个寨子,里面可以利用的好东西实在太多了。而三千营、神机营这些京营官兵眼睛里,除了便于携带的珠宝玉器,古玩字画之外,别的都可以让给龙虎营的兄弟。当然了,用战利品在隆盛行商人那里换来的米票,必须要大家账目公开四四六六的分清楚。
两个一起砸过窑,一起分过砸窑之后所缴获的赃物,呃,战利品,一起在济南府,在临清州的酒楼,在花街柳巷当中留下过足迹的家伙,再一次的相遇了。尽管有些尴尬,但是,却也是十分亲热。
“老五,辛苦了!”本来想说别来无恙,但是看着贺老五甲胄和战袍上的大大小小的箭孔疤痕,脸上的风霜之色,谈初端还是将这句俗话咽了回去,从内心发出了这么一句话。当年他们一起在齐鲁各地转战,也曾经一连数日不眠不休,只管在马背上追击,困了就在马背上打个盹,饿了便吃一块干粮。却也不像现在贺老五这样,面容憔悴,脸庞瘦削。看得出来,这段日子,顺军的日子不好过。
“别废话!把你马褥套里的吃的喝的,茶叶,还有烟草都给咱老子拿出来!别让咱老子自己动手砸你的窑!”
作为曾经在南粤军中服役的闯营将士,贺老五自然知道,在每个南粤军将士的背囊里,或者是骑手的马褥套里,都有着一份不菲的应急补给,或者是行军口粮。从干粮干肉,盐末香料,少量的白酒茶叶甚至还有一定的烟草作为供应。为的就是在急行军来不及做热乎饭菜时能够有吃的用的。
“边马放出二十里去!”
“马上向宣抚使大人禀告这里的情形!就说前锋谈初端部遇到了当年在京营时同在山东大公子部下的故人兵马!”
一边布置好了警戒,一边命人向已经开进了修水县城的施琅禀告这里的情况。谈初端的履历经验,施琅很是清楚。所以,他为了防止泄密造成尴尬和麻烦,只说了在京营时同在大公子李华宇部下的故人。这么说,施琅一听就明白了遇到了什么人的部队了。
“你们几个马上回去,快马向高侯爷、罗侯爷禀明,就说咱们在修水县境内,遇到了李大公子的姐夫施琅将军的部队!”同样的,贺老五也将这里的情况向大顺军的高层们报告,请他们做出决断。
坐在地上,看着埋头苦吃的贺老五,谈初端却有着一肚子话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的感觉来。蓦地,他发现了一个细节。
在贺老五麾下这几百个人的头盔上,奎顶红缨处都系着一根白色布条。而刀柄上,同样是有缠着一圈白布。这分明是有丧事的标志!
“难道说,闯营之中有什么重要人物阵亡了?”
第七百四十九章 胆大包天
“这修水县城便是秃子施琅的老营所在了?”
铜鼓通往修水县城的官道上,一队为数数百骑的顺军骑兵快速驰骋而来,为首的一名中年男子,手中用马鞭指点着远处的修水县城,颇为不屑的问道。
就像我们习惯把东洋三岛的土著人称呼为“小鬼子”,把朝鲜半岛南部的居民称呼为“棒子”一样,原本为了在战场上包扎救治方便,防止头部感染而在野战部队当中推广的全部剃光头的南粤军独有发式,也成为了别的军队称呼他们的特定称呼,“秃子”。也有称呼他们为“秃贼”的。
自从南粤军与顺军不经意间在湘赣边界的修水铜鼓等处会师后,修河流域,幕阜山与九岭山山脉之间,靖安、奉新、宜丰、铜鼓、平江、通城、崇阳、通山九县等处,方圆数百里之间,按照在不远处的九江、长沙等处的清军给远在南京、北京的清朝高层的奏报文书之中所说,“秃贼施琅部与流贼李闯残部合流,贼众多达数十万,方圆数百里贼氛猖獗。”
不过,这次奏报文书中所说的这几十万人马,倒是一点虚数都没有。
大顺军所部虽然连连吃了败仗,但是主力骨干尚存。为数仍然有十几万军队,再加上随行的眷属、民夫,二三十万人是有的。而施琅所部,虽然作战兵马不过两万多人,但是,手中却也有六七万的左良玉军战俘。再加上随军行动的民夫,跟着大军南下逃难的难民,为数也在十几万以上。
这两支军队加起来数十万人马,清军倒是一点都没有谎报军情。
可是,几十万人骤然间涌进了这几个县,军需供应便成了一个令将领们头疼的问题。施琅所部还好些,随军带着大批的粮草,将士们也只是抱怨说肉食和油水不够。可是,顺军就不行了。他们从陕西出来,便是一路被清军追击,上哪里去筹办粮草?再说了,就算是有粮草,大军疾如狂风暴雨般的行军,粮草这种笨重的物资,那是极为影响行军速度的。
所以,顺军对于粮草的需求之急切,不是施琅所能比拟的。即使是趁着清军追击速度没有那么快的时候,就地筹措粮草(基本上就是翻箱倒柜的到村子里去抢粮了。又有几个军队能够像红军那样,拿走多余的粮食,给主人留下银元的?)
可是,就当高桂英高一功李过罗虎张鼐等大顺军高层们为粮草供应的问题发愁的时候,游骑贺老五派人用十万火急的速度送来的军情奏报,却让他们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我们的东面和南粤军连成了一气,南边又是他们的赣南地盘,这样的话,东面和南面便可以无忧,我们只管对付西面和北面来的鞑子兵马便可以了!”这是大顺军高层的一致看法。
“当年咱们最难的时候遇到了南中商人,从他们手中采办到了大批的甲胄刀枪药品肉食,如今咱们又走了背运,可是,万岁爷在天有灵,又把南粤军送到了咱们的面前!”
提起了不久前在通城九宫山阵亡的李自成,大顺军将领们无不神情黯然。如果能早几天与南粤军会师,只怕李自成也不会死在几个乡下土流氓组成的团练手中。
看着随同紧急军情送来的南粤军统领施琅的书信、礼单,特别是礼单上开列的粮米一万石,各色外伤药品二十挑子,以及被信使带来的百十个救命包,大顺军将领们眼珠子都红透了。
“皇后娘娘!让贺老五先和南粤军好好聊聊,看看这些好东西能不能卖给咱们?!随便这些家伙开价钱!”一贯心直口快的郝摇旗,开口放了一炮,替大家说出了心声。“横竖咱们营中,金银细软古董字画是多得是!可是这些东西不能吃不能喝,不能救治那些挂了彩的兄弟们!”
于是,一道以皇后高桂英的名义发出的旨意,同样以十万火急的速度送到了修水县贺老五的营地之中。旨意之中除了火线提拔他为三品果毅将军,算是奖励他会师有功之外,便是命他暂且担当起与南粤军往来联络的职责来。“务必要解决眼下全军的粮草药品等物的供给!”
可是,信使到了,贺老五却不在营地里。
原来,他很自觉的担负起了与南粤军的联络职责。
两位龙虎营时期就交好的朋友,确定是是友非敌之后,自然是无话不谈。当然,谈话时少不了要有酒有肉的。两个家伙从当年山东时的往事谈到了最近的战斗,少不得说起了在九宫山不幸遇难的李万岁爷,贺老五痛哭流涕一番。“当初跟着李大少帅,跟着李万岁爷打仗的那几年,那日子过得多痛快,多舒心。你看看现在这日子过得,要多糟心有多糟心!”
吐槽了半日糟心的战事,两个家伙少不得又将话题最终转到了喜闻乐见的方面。
说到女人的时候,贺老五却突然放下了手里的酒碗叹了口气说:“哎,真是可惜了,我最近遇到一个本家妹子,那长的,真跟天仙一般,虽然说人泼辣点,但是要没有同姓不为婚这个限制,我还真想娶了她。”
“哦?”谈初端顿时来了兴致,他连忙问:“什么样的女人能让贺兄弟如此牵肠挂肚,说来听听。”贺老五本不想多说,但是架不住谈初端总问,于是就坦白说:“我啊,作为先锋打到了永新县,结果永新当地的望族贺家前来迎接。这一论起来,我们还是本家,都是陕北的贺家同支。只不过当初天启年间起事一道打到湖北的义军,他们这一支跟着大军就到了湖北,后来又迁居到永新,然后就在永新落地生根安家落户了。我说的那个妹子叫贺桂圆,是本家的大小姐。从小就不爱读书女红,反而喜欢舞刀弄枪,他爹又惯着她,结果搞的她快成了当地一霸。她平时都是身上挎着两把自来火的短火铳,一般的男人两拳就撂倒。看着美艳却不好惹,不习女红针线只爱舞枪弄棒,还使得一手连珠箭,左右开弓,五十步内百发百中。这不,前不久听说他们家接待了一个从赣南来的账房先生,对梁国公的新政颇有了解。她爹和她对这个先生都是特别喜欢,就留他住了一段时间,让他给他们讲解新政的好处和措施。结果没想到,一来二去这个桂圆妹子还喜欢上这个先生了。这先生居然还不同意,说在长沙有了家室,结果一言不合,我这个桂圆妹子就把这先生绑了,强行要拜堂。你来的也巧,好像明天就是他们大喜的日子,喜帖都给我下了,要不咱们兄弟一起去凑个热闹?”
谈初端一听顿时来了兴致,他哈哈大笑道:“这样的女子,我倒是也很想见见。这样吧,既然是论起来也算是你的本家,那我就送点礼。别的不敢说,一百条火铳我还出得起。”
贺老五却是一愣道:“我说兄弟,人家成亲送礼都是金银玉器啥的,再不就是绸缎细软之物,你咋还送火铳?这玩意是杀人的东西,不合适吧?”谈初端不以为然道:“老五,亏你还是闯营的老人!你咋还说这种外行话?!而今乱世,有啥东西能比火铳更宝贵的?!有了这玩意,一般的小贼听着声就绕着走,这样你本家也多几分活下来的机会。啥吉利不吉利,身怀利器,那就是最大的吉利,不然你就是躲到天边去,也难逃乱刃分尸的下场。再说了,手里有一百条火铳在手,你那同宗之人,想必在当地也会成为望族了。火铳多,说话的声音就大!说话的声音大,权力便大。权力大了,势力还用说么?”
贺老五寻思了一下,不禁觉着很有道理,他说:“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有道理。想当初老万岁善待读书人,可他们都做了什么,京城排南惹恼了南粤军,后来那群狗日的又纷纷投靠鞑子。这其中的缘由,还不是敌我枪杆子刀把子的强弱发生了变化。哎,算了,不提这些糟心的事了。明个咱们一起去大仓,婚宴就在那摆,到时候你我都把礼物准备好,不能让本家笑话不是。”
谈初端拍了拍贺老五肩膀,安慰说:“没事,咱们两兄弟汇合到一块,那就是大少帅和李万岁爷在天有灵!你想,当年咱们两家联手,在中原左冲右突的,多痛快!现如今又汇合到了一处,以后就继续是狼狈额,是英雄联手,什么狗屁鞑子附逆,咱们一起教育他们谁是爷爷。至于他们的妻女。。。”谈初端嘿嘿一笑道:“我们还是教育她们当个好女人吧。”言罢,谈初端和贺老五都露出了会意的笑容。
第二天,两人带着人马早早的来到了大仓。到了之后,才发现这地方只是一个不算太大的村子,但是里里外外已经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村口,摆了几张桌子,几个一看就是账房先生的人,在那里记录贺礼的数目。见贺老五来了,几个账房先生连忙起身拱手道:“贺军爷,您来了,快往里面请,我们给您安排好了,贵宾席。”贺老五摆了摆手,一指谈初端说:“这位是我的生死兄弟,也给我安排到贵宾席。另外,我们兄弟还一起奉上了一份贺礼,你给记一下。”
账房先生吓得连忙摆手:“这可不敢,您能来就是我们家的荣幸,那还敢收您的礼物。”“给我们写上,一百条火铳配子药,一百柄上好的南中钢刀!”果然,管账先生也和昨天贺老五的表现一样,哪有别人拜堂成亲送这个的?贺老五有点不耐烦了,他说:“让你收你就收,又不是给你的,这是给我妹子的。你记好了,一百条南中的火铳,一百把南中的上好钢刀。”账房先生一听差点吓瘫那里,哪有结婚送这玩意的,但是又不敢多问。只好按照贺老五说的记下数目,反正如何处理也轮不到他们操心。少不得心里嘀咕着:“到底是外路来的流贼,成亲贺喜都送刀枪火铳!”心里鄙夷着,但是本乡本土成长起来的账房先生还是颇为眼热的看着那一捆捆油光锃亮的火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绝户刀艳羡不已。
记录好贺礼之后,有下人带着他们去了贵宾席。其实说贵宾,由于条件有限,也只是有好茶水糕点而已,但是最大的好处是离着新人近,看的比较清楚。经过了漫长的等待,终于等来了新人。只不过,这对新人可是要多奇葩有多奇葩,新娘子没有红盖头,而且是直接拉着新郎的手进场,嘴里说的话更是让大家哭笑不得:“快点,一个老爷们走的那么慢,像什么样子。”
说话间大家不禁都看向新郎官,一看之下都点了点头,这个男人,确实不错。首先身材高大,长相又是生就了一副颇为清秀的面孔,堪称英俊,其次这人的身上时刻保持着自信的气度,哪怕是现在被一个女人控制着,也丝毫没有一点猥琐的样子。
可就在这时,新郎官突然发现了谈初端,从谈初端身上的甲胄服色,还有他身后的几个卫兵身上判断了他们的身份之后,新郎官的眼睛里发出了一丝喜悦的光芒。紧接着,新郎官突然甩开了新娘子,三两步就跑到了谈初端身旁,着急忙慌的说道:“兄弟,我也是南粤军的人。我的顶头上司是赣南的公路督办吕学智,前不久赣南常凯胜叛乱。。。”新郎官正要接着往下说,新娘可不干了,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脖领子,就要把人拉走。谈初端要是在之前,是大可以不必管的,但是听到了赣南有叛乱的消息,立场立刻就变了。他直接拽出了短火铳,厉声说道:“姑娘留步,这位先生的话与我南粤军有莫大的关系,他必须跟我走,而且是立刻。至于你们的婚事,要等他见了我家施琅将军之后,再做定夺。”
新娘一听眼睛立刻立了起来,四处张望了一下,看见家丁有人带了钢刀,上去抢了过来,刀尖直接点着谈初端说:“我不管你是哪来的什么人,敢管我的事,肖克绍就是你的下场。”身边的下人一听,脸顿时就绿了,我的娘哎,这姑奶奶是真火了。这个姑娘说的肖克绍,是临县几个乡绅组织的团练的头目,一贯横行霸道,后来也不知道这家伙抽什么疯还是精虫上脑,居然非要强娶贺桂圆。提亲不成之后,带着三百多人就来抢人,当时贺桂圆他爹都吓傻了,准备要跑。她却毫不畏惧,带着几十个家丁就上去迎敌,也是肖克绍轻敌,居然答应了和贺桂圆单挑。结果李桂圆连发三箭,命中两箭,一发命中眼睛,一发射中肩膀。还没等反应过来,贺桂圆已经一枪刺穿他的咽喉。一看老大死的这么惨,三百团丁顿时做了鸟兽散。开玩笑,老大都打不过,难道我们去送人头吗?啥,他们会追,这个事好办,我无需当跑的最快的人,我只要跑的过最慢的人就行了。结果,几十年积攒下来的家当,最后一点都没剩下,全都便宜了贺氏家族。
贺老五闻言也是脸色一变,他是知道肖克绍的事情的,但是谈初端是他哥们,也不能看着不管。于是他站在两人中间,一手推开谈初端的枪,一手示意贺桂圆放下刀。然后他正对着谈初端问:“兄弟,事情真有那么紧急吗?”谈初端虽然枪放下了,但是语气却更加不可置疑:“没错,这事含糊不得。我军之所以一路到这里,就是因为南京的官绅叛乱。要是赣南再出了问题,我军的处境会更加艰难。你也知道,赣南连接广东福建浙江,可谓四战之地,我军有之,则福建广东浙江都安然无恙,失去了,则此三地皆危。如果我军有事,老五,唇亡齿寒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所以此事没得商量,这位先生必须立刻跟我去见施琅将军。至于其他的事情,我只能保证,我尽力而为。”
贺老五也知道此事关系重大,事关两支军队的生死存亡,便顾不得儿女亲情。只好无奈的对贺桂圆说:“妹子,这位是我生死的兄弟,他可能骗别人,但是绝对不会骗我,而且事情确实重大。家国天下,天下为大。”见贺桂圆要急眼,贺老五又连忙说:“不过你放心,这事我肯定让施琅将军给你一个交代,他也必须有个交代。这样吧,我给我兄弟作保,你要是信得过我贺老五,那么今天就暂且作罢。要是信不过。。。”说完,贺老五一指自己的胸口,“我愿意任凭妹子处置,反正我们送来了一百条火铳一百柄绝户刀的贺礼,就算是妹子你拿我来当试火铳试刀的靶子,咱也绝对不皱一下眉头。”一番惫赖的话,说得贺桂圆翻了翻白眼,“瞧你说得,我是那等不晓得轻重的人吗?!来人,备马!我要和我相公一起去见施琅将军!”
一路平安无事,等到了施琅的行营,眼前的情景把谈初端可吓得不轻。虽然早就知道施琅已经提前知道了消息,但是这阵仗,还是太吓人了。只见一队队士兵匆忙的搬运物资,打着背包,一看就是要进行急行军的准备。所有人都是面色严肃,行色匆匆,甚至连搬运火炮,都是尽量减少谈话和呼喊,而是以最快的速度准备。至于施琅,则早就站在了大营之外。
见谈初端他们来了,二话不说就问:“李德润先生在哪里?”引荐过后,施琅一把拉住李德润手,直接把他拉到了大帐之中,大帐里空无一人,外面全是施琅贴身的警卫。施琅甚至连让座献茶这套礼节都懒着搞,直接问道:“赣南现在叛匪有几支人马,为首为谁,占据了多少州府,是否控制了新直道?另外地方干部损失多少,商铺损失如何?物资又被他们抢掠了多少?”
一番连珠炮一样的询问让李德润几乎懵了,半晌之后,在施琅几乎快急眼的时候,他才说:“将军,您说什么啊,常凯胜早就死了,造反的就他一个。我的两个兄弟拿着吕学智批给的五百支火铳,在四月十二那一天,趁着他张狂的时候,一顿排铳,打的他人仰马翻。然后我们趁势追杀,又攻破了他家的土围子,后来他家被抄了,连三夫人都被我兄弟抓去当了小老婆,就是不知道现在怀孕了没。”
听完李德润的汇报,施琅不禁长出了一口气,但是他瞬间又有一种自己没愚弄的感觉,他娘的,老子这不是白忙活了吗?千军万马打行装,做好了一切急行军的准备,结果现在没事?不行,要找个人出出气,于是施琅怒喝到:“谈初端,你给老子滚进来!”
谈初端一咧嘴,心说完了,看来施琅将军这是要拿我开刀,虽然枪毙是不至于,但是搞不好就是一顿骂啊。还别说,他还真是猜对了,他刚走进大帐,施琅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谈初端,你是怎么办事的?你看看,李德润先生是灰头土脸,狼狈不堪,路上连水都没喝一口,连嘴唇都干裂了。你是怎么办事的?人家又是在办喜事,你就这样把人家一对新人给这样弄来了!你现在就去,带着先生夫妇洗漱吃饭,好生款待不得怠慢!”
谈初端答应了一声,心里却是暗自吐槽,老大,您倒是会做好人,我要是真让他吃饱喝足洗漱完毕来见你,你还不扒了我的皮?不过这话也不敢说,他只能带着李德润去洗漱吃饭,大概过了一个时辰之后,他才带着李德润回来。
再次见面,施琅就从容多了,茶水座位礼数周全,一番客套之后,施琅才问:“既然赣南无恙,那么请问先生,现在赣南正在干什么?您又是因何来到这里?”这个李德润倒是真不一般,按理说,一般人见到施琅这样的上官,必然是毕恭毕敬,大气不敢多出,可他倒是好,直接让一盏茶见了底不说,还大模大样的让别人再添一盏。幸好施琅不在乎这种事,要不换一般人,早就不高兴了。只见他不慌不忙的又喝了一口茶,才说:“赣南现在正在做几件事,第一自然是彻底推行新政,第二吗,是全面整修广东到赣南的新直道,第三,则是动员老百姓,准备拆路。”
施琅一听感觉很好奇,于是他说:“这前两样好说,准备拆路是怎么回事?”李德润一笑道:“鞑子之所以那么快就占领中原,很大的因素就是中原交通方便,倘若他们要是利用了便利的新直道,那么对梁国公驱逐鞑虏相当不利。因此,我向吕学智建议,在必要的时候,不光是拆路,动员新直道附近的村民,挖断道路,绝不能让鞑子利用上新直道。更要坚壁清野,空室清野!要做到路上有坑,坑里有水,水里有钉,十步一小雷,百步一片雷。路上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好走的路!村子里没有一星半点儿能用的能吃的,便是一口干净的水也喝不上,更不要说获得粮食蔬菜肉食了!我告诉我那两个兄弟,便是舂米的舂子,石杵,也要搬到山上去!让他们就算割了田里的稻谷,也吃不到嘴里去!总之,绝对不能让他们走上太平道。这样就算他们能撑着走到广东,他们也得累死烦死,我军则只需要养精蓄锐,然后发动雷霆一击,必然大获成功。”
“好!”施琅不禁赞叹了一声。不过转瞬,施琅又奇怪了:“先生,吕学智据我所知,不是不爱惜才能的人,为何你不到他那任职,却跑到这来呢?难道是得罪了他?要是这样,尽管跟我说,我去教训教训他。”李德润一听连忙摆手:“施琅将军,你这可错怪吕学智了,他早就说给我写推荐信,让我去参加培训班,说按照现在的局面,将来至少也能当个县官。然后我就告诉他,我不愿意当官,就在筑路队当个管帐先生就可以了。”
施琅听完却是不信,他说:“先生这是说笑了,哪有人会放着大好前程不要,就想当管帐先生的?先生莫怕,不管是谁敢针对你,我都帮你摆平。”结果李德润头摇的更厉害了,他说:“将军这才是说笑,这当官有啥好的?迎来送往,勾心斗角,案牍成堆。你看我啊,每天就管管筑路队的账目,完事之后我就去路上溜达,见到熟人聊几句,离着哪里风景好的地方近,我还能去看看。最关键的是,梁国公治下工资真不拖欠啊,到日子就发,我以前干活的地方,经常一欠就是半年。另外因为平定了常凯胜,吕学智上官还给我发了奖励,本来是要让我进学习班,我非不去,就问我想要啥,我说想请假回长沙看内人和孩子。吕学智二话不说,给了我五百大洋和一张凭据,拿着这个可以州城府县畅通无阻。本来还要给我派十个警卫,我觉着没必要就没让他们来。只是没想到啊,到了永新却遇到了麻烦,所以才到了这里。”
施琅听完李德润的理由,不禁目瞪口呆,差点脱口而出你也真是一个奇葩。不过施琅瞬间就意识到自己失态,所以马上转移话题说:“先生,目前闯营与我军汇合,不知你下一步有何见教?”李德润似乎也没注意到施琅一时的失态,只是喝了口茶说:“现在总体局势,是敌强我弱。敌有重兵补给和官绅的配合,我方虽然力量雄厚,但是需要时间储备积累。因此,可能的话,就要尽量减少内耗。如果可以,我建议劝说闯营与我南粤军合流,统一整编为一支军队,统一调度指挥。闯营的士兵我见过,多数出身苦,忠诚可靠,又与鞑子和附逆官绅有不同戴天之仇,并且部分基层将领还受过原来伍兴先生的培训。虽然秦法学堂不在了,但是底子尚在。只要统一整编,假以时日,培训好干部和将领,梁国公将多几十万忠勇的四方精锐。不要说击败鞑子,将来统一天下,安定天下,这些人也将是栋梁之才。”
李德润的这话,要是说给别人听了,那绝对是大逆不道的言语。可是,施琅是什么人?不说脑后长着反骨,那也是对大明朝廷没有一星半点儿的忠心。在他看来,眼下的中原,眼下的天下,也只有一个人,一个团体能够收拾得了,这个人就是他的岳父李守汉,这个团体就是南粤军!而他,将会在李守汉平定天下,身登大宝的过程中建立一番超越前人的功业,生前功名富贵,死后青史留名。这样,以后在内宅之中,在妻子李华梅面前,说话办事也能挺直了腰杆子,不会被人说他施琅就是一个靠着老婆才有了高官厚禄的孱头!他施琅绝对不是靠着老丈人家的地位,才混上了将军的,他是靠着自己的本事,一仗一仗的打出来的!
如果能够像李德润所说的,将大顺军这几十万人马收为南粤军所用,那么,南粤军在军事上的短板就将全部补齐了!没有强有力的大规模马队,原来的大顺军可是素来以善于流窜作战而著名,不然也不会被称为流贼了!部队里大多数是南方人,不适应中原的环境气候,可大顺军里最南方的兵员也顶多是江淮河汉之间的。
想通了这一点,施琅立刻觉得眼前的李德润简直就是自己的福星。他给自己,给岳父李守汉铺就了一条通往那个最高的位置的通衢大道!
“李先生,贺姑娘,之前军情紧急,耽误了二位的好事。如果不嫌弃,施某愿意做为男方的亲眷,往大仓去,向贵家老人赔礼。并为二位主婚,二位以为如何?”
经过了一番喧嚣热闹之后,又是数日的书信、信使往返,终于,大顺军的代表到修水县城来见施琅。为首的中年男子便是与刘宗敏同为提督诸营权将军的田见秀,同他一道前来的,除了当年主管同南中商人贸易的吴汝义之外,更有罗虎随行前来。而在罗虎身边,一个十多岁的少年紧随其后。他是李过的儿子,李来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