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章 雨水?泪水?血水?(下)
“大人,请为学生做主!”
侯方域也顾不得复社四公子的体面和风度了。擦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和血水,一头便跪倒在了洪承畴面前,如同一个和家人失散多年,饱尝了颠沛流离人间冷暖的孩子,突然与家人团聚一样,不由得哭出了声音来了。
洪承畴看了一样侯方域,原本俊秀的一张面孔,不知道被何人在脸上给狠狠的揍了一拳,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口鼻还不住的往外渗血。看起来伤得不轻,这位侯公子,几时吃过这样的亏?
“何人打了你?”洪承畴的话,让他身边的几个家奴心里也颇为好奇。这里面的人,颇有因为侯公子那副趾高气扬目中无人的公子哥儿派头而心中大为恼火,巴不得他倒霉的。也有一个例外。那就是洪督师的新枕边人,新**。大凡这种人就和女人一样,见不得模样比自己好看的,哪怕差不多的也不行。今天看到了侯公子不知道在哪里吃了瘪回来,心中便如同三伏天吃了一碗冰镇酸梅汤一样的舒爽。
“该!不知道在南京城里碰到了哪位王爷贝勒,撞到了人家的刀口上了哦!咱们老爷爱才,知道尊重读书人,可是这满南京城的丘八大爷,固山额真甲喇章京们,哪个知道你侯大少爷老大贵姓啊?!该!被人打了吧!?”
“大人!请大人为学生做主!”侯方域抽抽噎噎的哭诉着自己的而委屈。那情景,基本上就是他府里的丫鬟被他一时兴起给金针刺破桃花蕊之后,那种啼哭的梨花带雨状。
虽然方才洪督师很客气的按照世交礼仪称他为世兄,将他视作子侄晚辈,可是,现在是他求人来给他撑腰,自然不敢同洪大学士太过放肆了。口口声声的称洪承畴为大人,而不敢像往日里他见左良玉等人时那样,口称世伯、世叔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洪承畴收起了关切的神情,板起了面孔。如果当真是此时派驻在南京城中的清军兵卒或是因为贪图侯方域的财物,或是因为别的事情同侯方域起了冲突,那么,对安抚此时南京乃至整个江南官绅士林之心都是一个大问题。
“这个,这。。。。。”侯方域一时间突然嗫喏起了,吞吞吐吐的不肯直说。
“禀洪大人,我家公子这是在媚香楼被在那里把守的白甲兵给打了。”侯方域身后的家人,在洪承畴的威压之下,吐露了实情。
媚香楼,在清军进南京城之前,对于侯方域来说,那就是一块下了禁制的地方。楼内,丫鬟婆子早就奉了李贞丽的令,“哪个要是敢帮着小姐跟姓侯的小白脸来往,仔细她的皮!”门外,南京城内的盐漕两帮,市井闲汉们也早就得到了风声,只要看到他姓侯的家人往媚香楼方向移动一步,立刻就一站接一站的把风声传过去。他的人还不曾到,媚香楼内早就做好了准备。
更何况,楼里时不时爵帅会来这里住几天,出入往来的都是朝廷大员,军中将领。应天府的衙役,五城兵马司的兵马,盐漕两帮的义勇,还有守备衙门李华宝的兵丁,李守汉的近卫,各位大人的亲兵护卫,早就将这里把守的铁桶一般相仿。他侯方域虽然颇有几分名气,也生得了一张能够勾搭大姑娘小媳妇吃软饭的面孔,更是腰里从来不缺少金银。但是,他的功名却早就被开革了。以一个白丁的身份,想要往这里混,成功的可能性基本上和宝岛以国家的名义申办奥运会、世界杯并且成功获得主办资格,或者是日本成功的恢复了军队,然后获得了联合国的大流氓资格的难度是一样。
可是如今不一样了。李守汉远在九江,能不能回得来都是一回事了。就算是他听到消息率军回师南京,千里回援,面对着凭借着南京坚固的城墙,以逸待劳的几十万清军,他能够讨得了便宜去?于是乎,侯大公子侯方域,昂首挺胸的以功臣的身份,全新的面貌带着家奴护卫书童一大堆人,兴冲冲的直奔媚香楼。他要在这自己丢掉了面子,不能抱得美人归的地方,重新把自己失去的一切都拿回来!
但是,当他兴冲冲的奔到媚香楼外数十步的时候,却被一队蛮横的白甲兵给拦住了去路。
“站住!这里是禁地!没有王爷的将令,闲杂人等,不得乱闯!”白甲兵带队的是镶白旗满洲的一名甲喇章京布颜图,正儿八经的镶白旗满洲,说起辽东口音的汉话来都颇为生硬。
“放肆!这是我家侯公子,前来媚香楼探望抚慰李姑娘的。怕她被城内乱哄哄的兵马惊吓了,特意前来安慰她一二。”侯家的家丁头目,也是许久不曾这么威风过了。当即便拿出了当年候恂出来督师,麾下有左良玉三十万人马,李华宇等人在帐下听令的派头出来。
“我们知道这里是住着李姑娘。我们正是奉了王爷的将令,在此把守!怕的就是散兵游勇,闲杂人等到这里滋扰了,惊吓了贵人!”带队的甲喇章京布颜图,有些很不耐烦,他挥挥手,像轰苍蝇一样的试图将眼前这群讨厌的家伙轰走。虽然剃了头发,但是一看就是新近剃的头,口音更是和那群苍蝇一样投奔到王爷主子马前的家伙一样。都不是什么硬骨头的好汉!
而相反倒是这座小楼,据王爷身边的人说,里面住的是明国以前的宁远伯,现在的梁国公李玛法的女人。想那李玛法,虽然与咱们大清为敌作对多年,可是,当真父子女儿都是英雄好汉,部下兵马更是让人佩服的五体投地。与这家父子女儿为敌作战,也是比光是和那些望风而降的废物喝酒吃肉来得过瘾得多!
所以,今日能够奉了王爷军令来媚香楼守卫,防止散兵游勇闲杂人等滋扰,这位镶白旗满洲的甲喇章京布颜图觉得是王爷给他的一项颇为荣耀的差使,守卫他们心目中强人英雄的女人,也说明了他们自己也是强人。
“不管是任何人,没有本大将军和洪大学士的将令,不得靠近这座房子十步之内!若是惊扰了贵人,你这奴才,本王少不了办你一个贻误军机的罪!”
多铎将这个差使交给甲喇章京布颜图时说的话,犹自在他耳边回荡。
“大概是主子英雄重英雄吧?就像蒙古人说的,当年成吉思汗和札木合之间的恩怨情仇吧?又或者是洪先生给主子出了什么好主意,要用这楼里面的女人来做钓鱼的香饵鱼钩,来招抚宁远伯他老人家麾下几十万大军来降?不对!听南边商人说,当初塔山一战,宁远伯家里最宠爱的大格格都差点死在了曹贝勒手下,他家大公子更是死在了抬枪兵手中。这么大的仇恨,他老人家怎么会轻易便因为一个两个女人而投降我大清?难道,主子要留着这几个女人自己用?”
在春雨当中,百无聊赖的值守在媚香楼外。偶尔有那趁火打劫的青皮光棍,地痞流氓,散兵游勇等等,远远的看到了这群身披重甲,手执长刀利斧的白甲兵,早就躲得远远去了,哪里都能发财,何必把自己的脑袋往别人的刀口下面送呢?
可就在这个时候,侯公子一群人得意洋洋的来了。
如果侯公子对清军能够稍微了解一点,不用像他熟悉四书五经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等等能够拿来撩妹泡妞的手段那样熟悉,只要稍微有所了解,他就不会吃这次亏了。
细细的雨丝织就的雨幕当中,一杆巨大的织金龙纛,矗立在街口,万分霸气的霸占了他的视野,刺破了他的视网膜。织金龙纛下面,百余名身披白色镶红边铠甲,头顶铁盔,盔顶上长长的避雷针上黑色的盔缨被雨水淋湿,紧贴在盔顶上。侯方域不知道,织金龙纛,在清军当中那是旗主固山额真、旗中统军贝勒、巴牙喇纛章京才有资格享有使用的旗号。这群白甲兵所树立的这杆织金龙纛,那就是多铎所使用的,代表着他的军令在此,这个牛录的白甲兵,代表扬威大将军、和硕豫亲王在此执行军令。
何况,眼前这群镶白旗的白甲兵,个个手执盾牌大刀长枪等兵器,身上鼓鼓囊囊的,明显就是穿着两层重甲,外面是南中胸甲,里面穿着镶铁片的棉甲。而那些明显一看就是军官的,更是身披三层铠甲,最里层为锁子甲,其次是镶铁棉甲,最外层则是南中胸甲。所有的南中胸甲,都用细细的棉布蘸着油脂擦拭过,件件都是光可鉴人,雨点打上去,仿佛在镜子上洒了几点水珠一样。
这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告诉别人,我们是精锐之中的精锐,所以才能所有的人都配备如此精良的甲胄。
但是,外面的胸甲擦拭保养的再好,也架不住里面的镶铁棉甲多年从来不洗。从里向外散发着身体排出的汗液浸透了棉花所发出的一股股浓烈的味道。这种棉甲,不论是当年的大明还是清军,双方都是将棉花经过专门的加工,用水浸泡后再经暴晒晾干,韧性十足,八旗兵制作棉甲时,就是将棉花浸湿,然后反复拍打,做成很薄的棉片,把多张这样的棉片缀成厚实的棉布后,在两层棉布之间安上铁片,内外用铜钉固定,棉甲就制成了。防御性能好,保暖性好,但是,带来的弊端就是不透气。所以,汗水浸透了棉甲的那股味道就可想而知了。
“果然是腥膻胡虏!”
虽然被阵阵春雨冲刷,遮盖了甲胄里散发出来的浓烈味道,但是,余下来的那些味儿,对于出入锦绣绮罗堆里,闻惯了脂粉胭脂香味的侯公子侯方域来说,还是难以掩饰的恶臭。
“去!告诉那个总爷,就说咱们要去媚香楼里,将被李贼李守汉所凌虐迫害的李香君李姑娘接回府中。请他们行个方便。”
原本以为,以自己的身份面子,派个家人过去打个招呼,顶多打发几两银子的酒钱,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将念兹在兹多日的佳人接回府里。说实话,侯大公子也并不是缺少女人,但是,面子却是万万不能缺的。今天他来接的不是李香君,而是他在南京城中,在这秦淮河边,在李香君面前,在南京百姓士林面前丢掉的面子。
但是,当他的家人虽然很客气,但是话里话外带着一股趾高气扬的派头去向率领白甲兵的甲喇章京布颜图通禀一声,然后,就可以施施然的走进去,在饱受乱兵惊吓的李香君面前好生的扮演一下盖世英雄的角色,让那个人称“香扇坠儿”的娇小身躯火热的投入自己温暖宽广的怀抱。说不定,今晚便可以在这佳人的娇躯之上,挥洒豪情,留下自己永久的印记。
距离不过十几步远,侯方域已经看得清在媚香楼二楼那标志性的玻璃窗白纱帘后面,隐约可以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莫急!香君!这就将你从这个火坑里接走!从此便不会再让你受一点委屈。”侯方域几乎都要喊出声来。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所要说得是不是自己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反正,这种时候对李香君这样的女孩子说这种话,总是没错的。(琼瑶阿姨的里,男主骗女主,或者是渣男骗女孩为爱鼓掌之前,往往都是这种口气。说得感天动地,几乎他们自己都信了。不愧为亲身经历过这些事情的人,没有生活经历,琼瑶阿姨是绝对写不出这样的桥段的。呃,好像她老人家遇到的渣男也不算是少数。)
正在心驰神往之中,不远处却已经是惊变突生。不知道怎么地,几个侯府的家人,在甲喇章京布颜图的一声暴喝之下,被数个白甲兵按到在地,开始拳打脚踢起来。
“怎么回事!”侯府的家人急匆匆的冲上前去,有那意图在主人面前表现的护卫作势便要与清兵们放对。开玩笑呢?!原来在这南京城里,只有咱们打别人的份儿,何时有过咱们家的人被人当街按到在地,一通暴打的?(当然,李贼守汉和马士英等奸贼把持朝纲,朝中奸佞横行正气难伸的时候不算在内。)
但是,左良玉送给侯方域充当保镖家丁护卫的这些人,如果是用来屠戮良民,劫掠民财,杀人放火,充当侯方域这样的公子哥儿身边的狗腿子打手,给主子们撑场面,助威风,那是再好不过的了。他们是十分擅长看主子的眼色行事的。但是,当真要上阵厮杀特别是与清军当中战斗力的核心部分八旗满洲当中的白甲兵对战,哪怕只是打群架,那也是万万不是对手。(大家可以参考对比一下物业的保安遇到了野战军特战旅的特战分队,脑补一下那个场面。)
于是,令侯方域万分惊愕的情景出现了。不消几个呼吸之间,往日里在南京街头腆胸迭肚威风八面的二十几个护卫,便在十几个白甲兵的狞笑声中被放倒在地。看那情形,这些镶白旗满洲的兵丁似乎还没有用出全力来。
的确,这些白甲兵在甲喇章京布颜图的授意下,只是用拳脚和刀鞘枪杆同这些护卫们小小的活动了一下身子。并没有用出全力来,否则,这些在秦淮河边早就泡软了骨头的左营兵痞们,又能有几个人在镶白旗满洲白甲兵面前讨得了好去?说不定,早已经是二十几个人头在这秦淮河边打滚,二十几具无头尸体里流出的血污向秦淮河里多排泄一些垃圾而已。毕竟,这些人的主子已经剃发易服,说不定就是这南京城里哪位新近投降大清的人物,弄得太僵了,回去王爷主子面前不好交代。
有道是打了孩子娘出来,打狗还要看主人。既然自己的手下被人打得动弹不得,哀嚎呻吟的。那么,做主子的侯方域,少不得要出来找找场面,说几句门面话了。
但是,几句话说得,让布颜图心里恨不舒服。你个小白脸凭什么到我这里来指手画脚的?再说了,咱是奉了王爷的将令来的。你要是想进去,可以,把王爷的大令拿来。想要把人带走,更是要有王爷的大令。
于是,咱们的复社四公子之首,便很好的同布颜图甲喇章京进行了一番亲切友好气氛热烈的会谈,会谈之深入,到了触及肉体和灵魂的境界。
侯方域头上的六合一统帽被打落在地,在泥水里滚了两下不动了。身后给他打伞的书童,也被两个镶白旗白甲兵打得口鼻流血,蹲在地上大声哭嚎不已。肉体上的伤痛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那两个白甲兵不怀好意满脸邪笑的在书童身上脸上用油乎乎的大手很是一通乱摸,更有一只手摸了摸书童的裤裆。于是乎,书童就像是寡妇失了节一样大声嚎啕起来。本来嘛!虽然咱们是靠菊花靠脸吃饭的,可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过来在咱们身上动手动脚的。
虽然白甲兵们的汉话生硬,但是,侯方域和他的书童还是听懂了几句。
“你说,这两个小子,是公的还是母的?”
“南朝就是这么奇怪,这种公母不分的货色居然大行其道,怪不得如此的不堪一击!”
“就是!你说他是母的吧,他裤裆里有那个玩意儿。你说他是公的吧,你看看这个细皮嫩肉的样儿,比咱们家里的女人还要来得精细。”
“就是!你看看看,这哪有公货如此的涂脂抹粉的?!”
“你们给本公子等着!”
侯方域放下一句狠话,掉头带着人来寻洪大学士。
但是,他却没有注意到,在他转身离去之时,方才在窗口目睹了这一幕,特别是看到了侯方域头上的六合一统帽被打落在地,露出了头上的金钱鼠尾辫和靑虚虚的头皮时,那个站立了许久的娇小身躯,颤抖了几下,最后还是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站稳了。
“妈妈,把娘出城时留给我的信物找出来。咱们收拾一下,天黑以后,让人去联络一下漕帮在河上的几位管事。跟他们说,就说我李香君要去上海县找我娘,请他们帮我。”
李香君手里握着梳头妈妈从梳妆台里找出来的李贞丽留给她的竹牌,脸上一脸肃然之气。
“小姐,不在南京呆了?您不是一直都等侯公子来吗?”
“不等了。娘说得对,这个人,不是可以托付终身之人。我要去上海县找娘,找可以托付终身之人。”
第七百二十一章 雨水?泪水?血水?(续)
“还好!还好!”
听完了侯方域讲述了在媚香楼外发生的这一起小小的摩擦事件,洪承畴不由得暗自叫道:“好险!妈祖娘娘保佑!”虽然是下雨天,但是,他仍旧能够感觉到冷汗悄悄的浸湿了内衣。
派兵,特别是派出镶白旗满洲的白甲兵去媚香楼保护,这是他向多铎做出的建议。为得就是保护好里面的女人,防止被乱兵和趁着城头变幻大王旗,治安空白期间趁火打劫的地痞流氓们去骚扰。
背后自然有更深刻的目的。
从清军进了山海关,进了北京城,摄政王多尔衮便很明确,清军的大敌、劲敌。不过是二李一张。二李之一,便是割据一方,虽然不曾有割据自立的形式,但是却有割据自主的事实的李守汉。而另外一李,则是大顺朝永昌皇帝李自成。也就是李闯王。一张,自不待言,就是与李自成并称闯献的另外一个“流寇”头子,眼下在四川,在西南地区自立为帝,称为大西朝大顺皇帝的张献忠。除了这二李一张之外,别的军队,都不在大清兵马的眼里!
这三家兵马的实力与战斗力,清军都多少的领教过,或是直接,或是间接。
“南军最难对付!兵马能耐苦战,坚韧刻苦不逊我八旗满洲兵马!更兼粮草充足,器械精良,又有卫生营、抚恤金等制度杜绝士卒后顾之忧,故而将士闻战则喜,远非明军可比。”
这是阿巴泰当初给南粤军做的总结讲评,虽然当初清军将领之中许多人不以为然,但是,几次交道打下来,八旗将领们都悄悄的收起了那份蔑视之心,代之以敬畏。
“若是纯以兵马与南军争天下,王爷,试问我大清兵马有几分胜算?粮草可有南中丰足?军饷可有南中充沛?器械可有南中精良犀利?可用于作战之兵马,可有南中之动员,源源不绝,来之便可成军,成军便可上阵?”
“故,下官以为,噢!奴才以为,对付南军,切切不可以以兵锋与之相较短长,而是佐治以谋略,以手段权谋,以天下大势。迫使其与我大清议和,成为我大清之藩镇。王爷不妨开出个高价,许他李守汉以现在的地盘,封他个亲王爵位,只需三年、五年来朝进贡一次便可等等。”
“只要能够换得南粤军这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精兵悍卒按兵不动,不和我大清兵马为敌,朕就算是效仿宋太祖赵匡胤玉斧划江,把西南半壁江山割让给他,让他做大理国王,关起门来称孤道寡又如何?”
多尔衮也很清楚,在战场上,能够争取到敌军暂时按兵不动,等待观望,就是对自己队伍是一种莫大的支援了。让针锋相对的敌人,变成有默契的准盟友,更是让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去争取,去努力。
更何况,自从清军进关之后,除了军事之外,让多尔衮最关注的一个问题,过问最多的一个,就是粮食、物资,而不是银子。在清军的缴获所得之中,最多的就是金银细软,珠宝古玩。但是,最缺少、最急需的,便是粮食布匹油盐火药等大宗物资。
范文程、洪承畴、鲍承先等文官们翻阅着历年来的钱粮簿子,京城各处粮仓的进出账目满脸愁容的向他禀报,“自从成祖爷定都北京以来,京城便是粮食输入地区,城中百十万军民官吏百姓,要仰仗运河漕运的粮食才能过下去。”
不但北京城的粮食和日常生活必需品要仰仗运河漕运从南方将粮食运来,便是九边军镇,也要靠南方的粮食才能生存下去。这一点,曾经从辽东军镇大量走私盗卖军粮之中获得了大批粮米的清军高层们都清楚,但是,没有想到情况如此严重。
“如今,我大清数十万兵马,旗丁百姓包衣奴才从龙入关,又是增加了粮草消耗。何况,各处用兵,数十万大军四处征战,断不能令粮饷有一日断绝之虞。”洪承畴很是了解那些刚刚投降过来的明军是什么德行,没有银子粮食,他们只怕掉转过枪口就会来对付大清。
“奴才查阅过历年的账册,从万历年间起,南方的漕米便有缺口,每年二三成不等,天启年间好一些,基本持平。到了崇祯初年间,缺口便骤然增加。京师和九边粮价便因此而暴涨。但是,到了崇祯九年开始,京师和九边地区的粮草供应便进入了一个较为稳定的时期,粮草供应也能够满足需要。”
“这是因为什么?”多尔衮有些诧异了。要说天启年间漕粮缺口不大,他还能理解,那是因为万恶的魏忠贤魏公公大权在握,压制着朝中正人君子们不敢抬头。在他的暴**威之下,各处钱粮不敢拖欠,所以,粮食价格也在人们能够容忍的范围之内。但是,到了崇祯年间,为何前面暴涨,后面却又变得平稳了?
“主子,很简单一个事。您看看这个。”范文程看了洪承畴一样,从随身携带的护书里取出一份抄件。“这是当年的梁国公李守汉给明国皇帝崇祯上的一份题本,提议可以将南中粮米海运至天津。崇祯皇帝批复了不说,并且,在天津设立了提督南漕海运太监来专门管理此事。大批的南中粮米海运到天津卫,然后经过卫河、子牙河,运河等河流,转运到京。故而,各处粮米便再难暴涨暴跌了。”
原来如此!想起了在山海关、在通州,在京城各处看到的堆积如山的南方来的粮米,多尔衮心中恍然大悟。“看来,同这些南蛮子,作战是打不赢的,就算是勉强赢了一阵,他们回去再整顿兵马再来杀伐,以他们钱粮之广有,器械制造之简便,便是再拉起数十万人马来,也不是什么难事。为了粮米物资,也不能和他们打,这个仗,他们消耗得起,我大清八旗兵马消耗不起!”
你便是让作者杀了摄政王,他也说不出来军事和经济战,但是,他却能清晰的分析出,军事和经济上,大清的条件和实力、需求,都不允许他和南粤军轻易开战。
但是,南粤军自从清军入关之后,便立刻停止了向北京方向海运粮米等大宗物资的行动,转而将粮食运到了山东等沿海地带,充当军粮。特别是在李华宇战死后,清军更是很难从南中商人手中获得他们想要的,急需的各类物资。当然,绸缎、烧酒、陶瓷、白糖、烟草这些奢侈品或者是非军事、非民用必需品还是很容易获得的。除此之外,就是茶叶,清军都很难获得。
“必须要改变这种局面!”
这次京城之中的会议,决定了两个方针。第一个,就是要想方设法的避免同南粤军、同李守汉进行军事上的对抗。因为从军事上,经济上,都不能和南粤军打。必须要争取李守汉和他庞大强悍的势力。
上上的目标是能够招抚,哪怕是划出西南半壁江山来。最低的目标也是要争取他们中立,并且恢复双方之间的贸易。
“洪大学士,朕此次派你出京南下,除了相助扬威大将军之外,更大的一桩差使,便是想方设法一定要处理好同梁国公一系的关系。”
这是多尔衮在北京亲自交给洪承畴的差使。并且给了他一项特权,只要是能够完成招抚大计,八旗满洲梅勒章京以下,汉官总兵、巡抚以下,他可以请出圣旨来,就地斩立决。“一切便宜行事!”
而另一桩事,多尔衮想起了八旗满洲的一个奴才。
“朕记得,当日先帝驾崩时,便是死在了陈板大那个狗奴才管辖的辽阳铁厂了吧?”
“正是!当日新麦子下来,陈板大组织人手屯田颇有些收成,也是一片忠心,蒸了馒头进献给先帝,结果,先帝那日大为高兴。不想便驾崩了。”
“嗯!让他来见朕。朕要让他在京畿地面,在暨南、保定、天津等处地面上,继续给我大清八旗行屯田之法!然后,铁厂、甲仗局,他也要给朕管好!”
顺治元年十二月,多尔衮以摄政王的名义颁发了圈地令。这道法令,诞生的基础从公家的角度来看,是为了尽快的恢复华北地区的农业生产,进而保证粮食自给,满足前方战事军粮所需和解决移都北京后大批满族居民迁移入关定居的生计。而从私人的角度来分析,就是以多尔衮自己为首的满洲贵族为了自身私利,名义上说是把近京各州县“无主荒田”“分给东来诸王、勋臣、兵丁人等”,实际上却是不分有主无主大量侵占畿辅地区汉族居民的产业。“圈田所到,田主登时逐出,室内所有皆其有也。妻孥丑者携去,欲留者不敢携。其佃户无生者,反依之以耕种焉”
当然,首当其冲的便是明朝的皇庄、藩王、公主、勋贵大臣、太监们的产业。
这里再举几个例子:河北玉田县在明朝末年“宫勋地”多达十三万余亩,其中乾清、慈宁两宫地为六百三十三顷,寿宁公主地二百三十八顷。景府地四百三十七顷(乾隆二十一年《玉田县志》卷三,《田赋》)。东安(今廊坊市安次区)一县就星罗棋布了未央宫、永清公主、永安公主、恭圣夫人、英国公、镇远侯、太宁侯、安平伯、惠安伯、嘉祥公主、顺义府仪宾、锦衣卫指挥的大片庄田(见康熙十六年《东安县志》卷四,《赋役》)。明亡时,崇祯帝的姑母荣昌大长公主在顺天、保定、河间三府占有“赐田及自置地土”多达三十七万余亩,她还说“仅足糊口”,充分反映了皇室勋戚的贪婪无餍(见《明清史料》丙编,第三本,二六四页)。
(大量的土地变成了这些人的私产,而贵族官员太监们的产业又是不交租不纳税的。所以说,大明朝的钱粮制度,是被老朱家和他的朝廷官员、家奴一道,大家齐心协力的给搞垮了的。)
如此庞大的一桩事,多尔衮很是放心的交给了原正黄旗满洲旗下的奴才,被黄太吉拔擢出来的陈板大。原因就是“这个奴才在辽阳屯田,颇有心得。我八旗在畿辅地面上行圈地之事,实际也是屯田。故而叫他去办。各旗旗主王爷贝勒,不得怠慢!”
按下陈板大在畿辅地区手忙脚乱的圈地,丈量、清理土地,准备春耕不提。我们继续将目光转回到洪大学士身上。
虽然在清兵未进南京城时。洪承畴便从来递降表的赵之龙等人口中得知,李华宝带着南粤军开始撤退,心中还颇为欢喜,认为南粤军也无心同清军作战。你既然不想和我打,那么事情就有的谈。
可是,如果要谈,便需要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在双方阵营之中往来传话。也就基于此,洪承畴才与多铎议定,派兵先期入城,除了控制各处要点,比如说皇宫、衙门、府库之外,更是对李守汉的府邸,李贞丽的媚香楼,以及南中商号在南京城中的几处大商号严加保护,禁止任何人前去滋扰。
为得就是向李守汉做出一个姿态,“你看,咱们虽然是各为其主的两个阵营,但是,你的府邸,你的女人,咱们可都是给你保护的好好的,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惊吓破坏。”给双方日后见面谈判,留下相见的余地。
却不想,今日这一番苦心安排,几乎被侯方域这油头小生给毁了!洪承畴几乎想从身边护卫身上拔出长刀来一刀劈了他。但是,他多年养心练气也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
“世兄,你可曾进入到媚香楼?见到了李姑娘?”
洪承畴口中的李姑娘,乃是众人皆知的李守汉的外室相好,李香君的养母李贞丽。
“这却不曾,学生连门也不错碰到,便变成了这副样儿。”侯方域心心念念的,却是媚香楼里的“香扇坠儿”李香君。二人言语之间的这个乌龙,却是所谓的“错把冯京当马凉”了。
“好的。本官知道了。你现在何处下榻?”
“学生在恩师,前明礼部尚书,前科探花钱公讳谦益府中暂住。”
“好,若是有消息,下官便派人往钱尚书府中寻你。这几日,令师有什么举动?”
“也不曾有什么举动。便是大兵入城时,他续弦的夫人柳如是,哭着闹着要追随前明而去,拉着他要投湖。结果,柳如是投了湖,我老师下水之后,发现谁太凉了,顿时如同醍醐灌顶一般。觉得此事有些不妥,前明气数已尽,犯不着将有用之身为其殉葬。便自行上岸,命人将柳夫人也拉了上来。”
“哦!如今柳氏在何处?”
“内宅之事,学生也不好多过问。只是听下人们议论,说柳夫人回来之后,便闭门不出,也不让我老师进房。连续几日都不曾有动静。算起来,今日已经是第三日了。若是再不出房来,只怕我老师要急坏了。”
洪承畴听了侯方域的作答,一时竟无言做答。
“唉!河东君的脾气,想不到如此刚烈。”
对于钱谦益与柳如是的一番遇合,一番结合,原本也算得上是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
崇祯十一年二十岁的柳如是结识了原朝廷礼部侍郎、28岁即得探花的钱谦益,崇祯十三年(1640年)柳以男妆相,柳儒士之名与钱再相遇,钱并在其居住之半野堂之处以“如是我闻”(佛教经书结集常以此词起头,其意为叙述诸沙门共同聆听释迦牟尼佛开示。)之名另筑一“我闻室”以呼应柳如是之名。并带着柳如是徜徉于湖光山水,诗酒作伴。柳如是感其深情,愿嫁此时早已年过半百的钱谦益。
崇祯十四年(1641年),柳如是嫁给了东林领袖、文名颇著的大官僚钱谦益。钱谦益娶柳后,为她在虞山盖了壮观华丽的“绛云楼”和“红豆馆”,金屋藏娇。两人同居绛云楼,读书论诗相对甚欢。钱谦益戏称柳如是“柳儒士“。柳如是如愿成了继室夫人,钱谦益吩咐家人一律叫“夫人”,不得称为“姨太”,而自己敬称柳如是“河东君”。
“那,令师家宅之中如此困扰,不知道他还做了什么没有?”试图从钱谦益的入室弟子口中,洪承畴打探到钱谦益的动态。
“大人,我老师,除了打点了若干精致礼物准备大兵入城时献给扬威大将军之外,更是连日挥毫不止。写信往各地去,劝江南士绅归附我大清。”
“我老师前日写信给他好友,前中书舍人王介福,谓之曰:娄东汝故土,当疾驰归,以户籍献,大官可得矣。”
“更往江南各处好友、同年、同僚等处手书,称我大清兵为三代之师,谆谆劝邑中归顺。”
“好!请转告牧斋公,大将军处,本官定然为牧斋公求一美官。”
天边的乌云越来越厚,洪承畴与侯方域各自拱手话别。
临行时,侯方域告诉自己的前书童:“如今你在大人身边,务必要好生尽心服侍大人!”
第七百二十二章 雨水?泪水?血水?(补)
暮春时节,江南正是多雨。连续几天的降雨,让南京城内外,绿肥红瘦,树下屋檐下,一处处鸟巢之中,鸟儿梳理着被雨水淋得湿透的翎羽,望着外面密密的雨幕发愁。处处沟满壕平,愁波涟漪,一片肃杀景象。
南京城被的玄武门,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城内到城门口,沿着马道上城,各处的垛口、箭楼等处,全部是一队队整齐排列的军士,穿着刚从内库领来的新制号衣,一色全新鲜亮整齐。城门口两边和门洞以内,则是由南京守备府的几十名军官守护。一个个手按腰刀,目不斜视,腆胸迭肚故作威严地站立着。
城外,从城门口,沿着烧灰铺就的道路两侧,每隔三十步远,就是一座用松柏、彩绸,鲜花搭建而成彩楼,牌楼上用洒金笺工楷写着臣某某人恭迎扬威大将军、和硕豫亲王等等字样。用小字写着自己在明朝时所担任的官衔职务,履历等等。大抵按照官职、爵位、资历、科名等等因素争吵了好一阵之后,才算是排定了座次,由远而近的排列而来。只不过,今日却是老天不开眼,费尽了心思搭建,彼此之间争奇斗艳的好一番手段才弄起来的彩楼,被雨水浇得垂头丧气,半点精神也无。彩楼两边,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彩楼下站着的清军军官,一个个手按剑柄,挺立不动,兵丁们也是各执刀枪,在风雨之中警备。为了炫耀,这些在江北、淮北地面上投降的清军,故意的将自己的金钱鼠尾辫露在外面,向还是圆领纱帽的前明官员勋贵们显示着自己的从龙资格。只不过,他们全都穿着簇新的明军号衣,同金钱鼠尾辫结合在一起,显得颇为不伦不类。
城内的三座瓮城之中,各自有一个城内明军部队在那里列阵,虽然同样是顶盔掼甲,但是,他们的任务却不是作战,而是等候着胜利者从他们面前经过时,跪倒,乞降。(不要说为啥有三座瓮城,这事得问高筑墙到了变态地步朱重八同学去!可惜,再高再厚的城墙,也架不住人心垮了,制度烂了。说到底,还是主席的那句话,‘堡垒是最容易从内部攻破的。’还有另外一句,就很少被人提起,一旦提起了,也是被批烂批臭的那种。资产阶级就在党内。咳咳,为了防止被那啥,大家明白意思就行了。)
城门处,沿着道路两侧,按照文东武西的上朝惯例,南京城中的文武勋贵太监们分列左右,手中捧着用红绫子做封面制成的崭新手本、履历,诚惶诚恐的在那里站立着。大概此时的心情,便和当年科举考试等候发榜时在客栈会馆当中听到报子一声声高唱某某老爷高中时,亦或是娶亲时被送进了洞房,即将揭开新娘盖头,新娘的是丑是俊,是贤惠还是刁蛮,心中忐忑不安。(山鸡哥:我丢雷个老母啊!你就说像老子说得那样,在小酒店里等小姐上门来,是不是波霸或者是飞机场,能不能做全套还是叽叽歪歪的。对不起,山鸡哥,咱们俩正好说反了,你说的是男人,我说得这群人正好是出来卖的。同小姐不同,小姐卖的是自己的身体,他们卖得是自己的灵魂和国家民族。说起来,他们比最脏的妓女还要脏上百倍。)
(“混账东西!什么科举放榜,什么新婚洞房,还有那些不可描述之事,妈的,你让咱家这些人怎么办?”几百个太监施展着葵花宝典辟邪剑法向作者扑来。)
“不知道大将军到了何处了。”虽然各自都是眼观鼻鼻观口神情肃穆的站立着,但是,内心之中却是百爪挠心翻滚不断。
正在这令人焦虑万分之际,忽然,远远的,有几声炮声隐约传来。紧接着,城中也响起了三声信炮与之相和。跟着,钟鼓楼上率先撞响了钟鼓,各寺庙观字也一齐响应,遥相唱和。
几乎是在同时,在人们的视野尽头突然画角齐鸣,鼓声雷动。
蹄声如雷鸣般响起,五百名两白旗满洲当中挑选出来的精锐骑兵如暴风骤雨般袭来,两千只马蹄上新换的蹄铁,将满是雨水的烧灰道路上溅起无数的水花。
军乐奏起了胜利凯歌。五百名校尉佩刀甩步而出,把新用黄土垫成的大路踩得一震一颤。接着,一百八十匹健骡拖着的十门十二磅大炮隆隆而过。这些健骡平日里喂养的不错,将领们也都清楚,要靠这些骡马给自己卖力气,免得到了要害关头保不住性命,所以,不但不敢克扣草料盐末,还到处打听,什么鸡蛋、炒豆子,骨粉都一股脑的给它们加上。
骡子拉着沉重的炮车,行走起来的威势同马队相比,更是另外一番景象,轰隆隆的声响,冲击着人们的耳膜,也使大道上溅起了一阵阵的水花,看得人们目瞪口呆。
“大将军的仪仗来了!”
有人吆喝了一声,官儿们仰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看时,只见大将军的仪仗已经走了出来。八十面龙旗,由八十名彪形大汉擎着作前导,紧跟着出来的是五十四乘九龙曲盖,一色的米黄,只最后的两面一翠一紫。有礼部的官员知道这叫做“翠华紫盖相承”。华盖后面从容地走着两队军士。他们的前边是八面门旗:两面金鼓旗,两面翠华旗,和四面销金旗。队伍当中,旗手们高举着各色旗帜,大多是从京城府库之中搬运来的各色旗帜,一路撵着多铎的马屁股追赶而来,旗帜分门别类,取材于祥瑞禽鸟的图案,有仪凤、鸾、仙鹤、孔雀、黄鹄、白雉、赤鸟、化虫、振鹭、鸣鸢。取材于灵兽的图案的,有游麟、彩狮、白泽、赤熊、黄熊、辟邪、犀牛、天马、天鹿。取材于四神(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图案的四个,四渎(长江、黄河、淮河、济水)图案的四个,取材于五岳图案的五个。取材于五星二十八宿的三十三个。取材于甘雨(甘泽、甘澍、甘膏、甘霈)的四个。取材于八风(东方曰明庶风,东南曰清明风,南方曰景风,西南曰凉风,西方曰闾阖风,西北曰不周风,北方曰广莫风,东北曰融风)的八个。取材于五云(青、白、赤、黑、黄五种云色)和五雷图案的十个。取材于日、月各一个。有队伍的后面,则是出警入跸旗各一面,一百二十名军士举着金锁、卧瓜、立瓜、锁斧、大刀、红镫、黄镫开过……
枪十杆,撒袋五对,大刀十口,曲柄黄伞四,直柄黄伞八,红伞二,蓝伞二,白伞二,绣龙黄扇六,金黄素扇四,绣龙红扇六,彩凤红扇四,吾杖二对,豹尾枪四根,卧瓜二对,立瓜二对。
钱谦益作为南京礼部侍郎,对于这些礼仪典章自然不是外行,他身后也有衙门内的亲信低低的声音为他数着各色仪仗执事,“看来,大清仍旧是法自大明啊!希望大清如大明当年一般,敬重儒家,尊重读书人。”
“豹尾枪、荷殳戟,大人,仪仗快要过完了。”
钱谦益闻声不由得浑身一震,顿时打点起精神来,这个状态,便好似他当日迎娶柳如是入洞房时那般,打点起十二万分精神,免得稍有懈怠,为人耻笑。一会儿,少不得要在大将军、豫亲王面前有所奏对。务必要好生应对!
就在他一会想起当年与柳如是一袭缱绻的旖旎风光,一会又想起若是大将军召见时该当如何应对,满脑子胡思乱想念头的当口,六十四名军士护着纛车走了过来。
这纛车造得非常宽大,精木钢铁为之的旗杆高有数丈,以十六匹健马牵引。车上的四角按照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分别站着四名护纛将军,以两白旗满洲的甲喇章京充当。他们各自穿着纯白或是镶红边的甲胄,手握剑柄,昂首挺胸,活像是大庙里面的四大金刚。车中的纛旗足有两丈多高,赤红流苏,明黄镶边,室蓝底色的大纛旗,猎猎飘扬,上书七个斗大的黄字:“钦命扬威大将军”!
扬威大将军的纛旗后面,则是同样的一辆纛旗车,上面高高悬挂着多铎的王旗,“和硕豫亲王”!
两面纛旗车虽然在暮春时节的浓云密雨之下,显得不那么灿烂耀眼,但是,仍旧是威风八面。两辆纛旗车的后面,才见到多铎的中军仪仗。
为了震慑南京的降官降兵,多铎将自己的白甲兵、巴牙喇兵尽数充作中军,数千人前呼后拥的护卫着多铎,簇拥着威风凛凛的扬威大将军、和硕豫亲王。
这次南京“王师入城”的大典,可以说是多铎自从降生以来,最光彩,最得意,也是收获最大的一次了。
“怪不得老八活着的时候一再说,要重用范文程、洪承畴这些汉臣。果然是有些手段!好!”
这次的入城式,乃是洪承畴和南京的一众投降文武们一起议定,各项章程,流程,环节,都是仔细推敲过,为得就是要彰显大清天兵之威风,显示出王师的气度不凡来!
此刻,千乘万骑都跟在他的身后,簇拥着他,也护卫着他。而他自己则是坐下紫骝,手中黄缰,神气活现,威严无比。百姓们人山人海地在仰望着他,香花醴酒,望尘拜舞。无论他走到哪里,人们全像是倒伏的麦田一样,五体投地,不敢仰视。这风光,这排场,这非同寻常的荣耀,自父汗起兵以来,八旗当中谁曾有过?他放眼前望,龙旗蔽日;环顾左右,金戈辉煌。全都因为自己是功名盖世的大将军,全都在迎接自己入城,入这座大明朝廷起家的城池,入这座大明开国太祖一手修建的大明都城!!
为了表示自己的武功,和彰显出八旗满洲男儿的本色,多铎拒绝了洪承畴提出的身着他的和硕豫亲王的朝服王冠来。“那是本王上朝用的袍服,若是穿了那一身衣服,岂不是给那群南蛮子天大也似的面子了?不穿!本王就穿我镶白旗满洲的本色盔甲进这座南京城!”
自从过了淮河之后,多铎也曾经听手下的亲随侍卫讲,地方土语当中,“入”也有太阳的意思在。所以,他不无戏谑的听手下洪承畴这班汉臣们整日里便是入城入城二字的不离口。入城式该如此这般,入城之后该先办这个,然后办那个。等等等等。每次听到这入城这两个字的时候,多铎内心就忍不住的一阵狂笑。
“果然是尔等的南京城,被本王入了!”
多铎有骄傲和狂妄的资本。当初从开封出发时,兵马不过是轻骑数千,但是,一路南下,麾下的部队就像是滚雪球一样,疯狂的膨胀起来。用一句文人常用来称呼农民军的话来说,他军队因为接受明军投降而数量规模膨胀的速度,如蚁附膻。
一路接受投降,甚至有来不及接受投降的明军转而便去攻击那些尚未投降的明国城池。短短数十天,他,和硕豫亲王、扬威大将军多铎,便将大清的疆域从黄河北岸边上,一鼓作气推到了长江南岸,而且,还在不断的扩展当中。
他多铎麾下的军队从几万人马,迅速的扩充到了接近百万之众。手中掌握的财富,更是堆积如山,盈屋充栋。别的不说,光是在运河上在府库中缴获的军粮便有数百万石。足够他麾下人马吃上半年。当然,这些粮食,他已经命人押运了数十万石进京。至于说别的缴获,那更是丰富。跟随他南下的将领军官,甚至是包衣兵丁们,无不是升官发财,腰包鼓得不亦说乎。当初从开封出发时的兵丁,最次的也混了一个包衣兵的拨什库,至于说到收降的明军当中担任参将、副将的,更是比比皆是。多铎自己,也是在内宅之中收容了几十个女人,大多是各地投降官员送来的人妻人母之类。而且,规模还在扩大之中。
“等把江南平定了,老子就带人马回北京。让二哥去了那个狗屁的摄政王头衔,直接当皇帝不好!?哪个狗贼要是敢说个不字,老子直接带着人马把他的兵马巢穴一鼓荡平!要是二哥不愿意当这个大清朝的皇帝,那就本王来!反正当年父汗也是要把汗位传给本王的!也是转了几十年,皇位被他黄太吉霸占了这么久,最后物归原主了!”
他铁青着脸,竭力抑制着激动的心情,目光炯炯地凝视着越来越近的南京城。纛车前进中,风雨如晦中,灰暗高大的玄武门就在眼前了。多铎向那里瞟了一眼,见数百名南京文武降官,远远瞧见自己的纛旗来到近前,便从尚书到不入流的功名,从公爵到太监,全都翻身跪倒,黑鸦鸦地跪了一大片,又同声高呼。
“臣等恭迎大将军入城!!”
赵之龙、钱谦益等官员们以为,按理,他此时应该向跪迎的人们表示一下礼贤下士的。也好给大家一个台阶下,让大家回去再各种洗地文字里有得可说。哪怕他不下马呢,起码也要拱一拱手什么的。可是,他们失望了。多铎连一点笑容也没有,甚至连头也不曾点一点,便纵马从众人跪拜的队伍前经过,昂然入城了。
“这,这,这。。。。”
邪风密雨当中,跪倒在地上迎接新主子进城,满以为会得到一些礼遇,什么执手相问,问以天下大计之类的桥段戏码都会上演。可说,人家对你做足了的戏份,却是飨以马蹄溅起来的雨水泥水。
“大人!洪大人!”有人大着胆子,看着紧随着多铎的仪仗之后入城的洪承畴,顿时仿佛看到了救星一样。希望他能够将大家从这种尴尬的境地之中解救出来。
“下官等人该如何?”赵之龙舔着脸跪在洪承畴的马前,向他请示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起去!”
这一句话,顿时让在场的文武大臣,太监勋贵们个个面如死灰。起去这个词,那是在军中流行的套路。大体上是下属见了长官,报上自己的官衔履历,然后,上官照例便要喊起去,意思就是我知道了,你站一边去等着。这种礼节套子,他们并不是不懂,相反,这套话他们平日里对南京城内外的驻军也是喊惯了的。当然,南粤军作为国公爷的直属军队,城中义勇也是给国公办事的恶人,自然不会享受这个待遇了。
可是,如今洪大人竟然用军中对待下属的粗俗礼仪来对待咱们,这,分明是不把咱们当回事啊!?这以后的功名富贵荣华,该到何处去寻?
倒是钱谦益面色如常,临头不乱。他施施然的站起身来,向洪承畴一揖到底,以下属的礼仪参见过了洪大招抚使。
“下官请大人示下,南京城各处有司衙门官员的手本,还望大人赏收。”
第七百一十五章 一日三折(上)
“收了他们的手本!”
坐在马上的洪承畴,虽然眼下做的是大清大学士、宣抚使的文官,但是,却也是大明督师的底子,杀伐决断的威风不亚于多铎手下的博洛等满洲亲贵们,当即一声令下,身边的十几个戈什哈立刻从马背上跳下来,虎入羊群一般冲进了那群跪在城门口迎接清军入城的大明官员队伍当中。
这些满洲八旗出身的戈什哈,个个都是身材粗壮魁梧,在这群文武勋贵太监队伍当中,粗鲁的冲来撞去,登时便将原本排列整齐的队伍撞得乱七八糟的。
“主子,这玩意太多了,怎么办?”一名戈什哈手中捧着一大捧红绫子做封面的官员手本,粗得和胡萝卜也似的十个手指头,已经快要拿捏不住了。他向他的上司,洪承畴的戈什哈头目,一个牛录章京职甲喇章京衔头的八旗满洲军官请示。
甲喇章京有些厌恶的看了看这些食之无味收下没用的东西,用鼻子眼指了指城墙根儿下面,“喏!都给堆到那里去!”
十几个戈什哈,顿时如奉纶音,迈开了两条常年骑马有些罗圈的腿,往着城墙下面堆积着手里的手本。
渐渐的额,城墙下,雨幕中堆积起来了十数堆手本。红绫子做封面装订的分外精美里面一色蝇头小楷的手本,在雨幕之中显得分外鲜明。渐渐的,随着雨水的冲刷,从手本堆上流过的雨水渐渐的变成了红色。
便如鲜血一般红。
赵之龙、钱谦益等人看着这一幕,脑子里便如眼前的雨幕一样,迷迷蒙蒙,一切都在未知之中。
“权且不管这些了,且等到大将军入城仪式完结了之后再说吧!”
城里按照一众降官的安排更是花团锦簇热闹非凡。烟花齐放,香雾绦绕。爆竹、起火、冲天炮,如同开了锅的稀粥似的响得分不出个儿来。一座接着一座的彩扎牌楼两侧满是前来迎接的城内百姓,按照应天府的安排,每隔十步左右便设有一座香案,香案上除了供奉大清皇帝龙牌,香炉果盘点心供奉之外,香案旁迎接的百姓要各自手捧香炉,就算是没有香炉的,你手中也要捧着一把香。
“不摆设香案的,不焚香迎接的,一律按照逆贼处理!当心你们的脑袋,当心你们全家的脑袋!”
于是,在这样的威胁之下,城内的主要道路两侧人流如潮,万头攒动。多铎的仪仗抵达时,人们在地保、差役、兵丁的吆喝之下,纷纷跪倒在地,这叫做什么“拱揖伏礼,虔诚示敬”。
雨天,马蹄敲打在南京城内青石板和烧灰铺就的道路上,蹄铁也少不得打滑。就算是多铎身边的骑手个个都是生长于马背的满洲和蒙古八旗选拔出来的精锐,遇到了这种情形,也少不得要勒住马缰绳,控制住马的行进速度,缓缓而行,免得马失前蹄,在这么个结节骨眼儿上坏了王爷的体面。这么一来,可就苦了南京的一众投降的文武勋贵太监们。
按照礼部和兵部拟定章程,并经洪承畴过目的,这个前所未见的扬威大将军入城仪仗,是应该在巳时到达皇城前接受南京满城文武的投降的。可是,湿滑的道路,缓慢的行军速度,完全打乱了拟好的布署。直到巳未时分,才总算走到了午门前边。
一眼望去,皇宫前往日等候上朝的天街上,黑压压的跪满了一地足有两三千人,几乎南京城内的官员,但凡是有个芝麻绿豆大的官儿的,都在这里了。不远处,更是跪满了以侯方域为首的江南士林众人。他们虽然有功名在身,但是毕竟不是官员。但是,少不得功名心重的想要在大将军面前露个面,日后也好有个话头给自己的平步青云铺一个台阶。
一见多铎的织金龙纛远远的在中军护卫下出现在了视线之内,前大明礼部侍郎一声高呼:“扬威大将军到!百官跪接!生员跪接!”按照大明朝廷的礼仪制度,他的声音被一传二,二传四,四传八,一路传过去。天街上的人们,也不论你是国公还是太监,是尚书大学士还是苦读了几十年的老童生,全部撩起袍服下摆,向前半步跪倒在地。看着眼前这代表着大明朝廷中枢和江南士林的数千人在自己面前矮了半截,多铎却仍是端坐马上,别没有做出什么翻身下马,拱手相搀等礼贤下士的戏码表演,他只是手中拢着缰绳,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令人心醉的场面。
“大将军这是何意?方才在城门口不下马,倒也有些缘由可以解释,如今到了这里,仍旧不下马,却是为何?”赵之龙、钱谦益王铎等人心中狐疑不解,不知道眼前这位新主子,以全套的胜利姿态出现在眼前的征服者到底打着一个什么算盘?
“且不管他!反正今天就是配合他唱好这出戏!他要唱取成都咱们就是献地图的张松,要唱昭君出塞咱们就是画美人图的毛延寿!要大变戏法,要仙桃咱们给仙桃,要金鱼咱们就往缸里跳!”
打定了主意,几个投降官员的首脑头目顿时心思笃定,只管按照赞礼官的口令,俯伏在地,行三跪九叩首的大礼,扬尘舞拜,山呼万岁。在场的近万名文武官员勋贵太监,还有在场的南京城中投降的明军官兵也同时发出了山呼海啸似的呐喊声:“大清万岁、万岁、万万岁!”
就在这一片欢呼声中,多铎终于满意的点点头,在洪承畴的悄悄示意下,策马来到了皇城城楼下,在百余名巴牙喇兵的护卫下登上城楼。
多铎头上戴着一顶用呲铁钢命高手匠人打造的头盔,,身上披着一件宽大的白色披风,披风下面则是镶白旗满洲样式的甲胄,腰间扎着一条厚厚的皮带,上面小火镰火石吃肉的小刀,吃肉的作料盒子,镶嵌着宝石的黄铜酒壶,烟荷包,鼻烟壶荷包林林总总不失满洲人的本色。
在洪承畴、博洛、独孤寒江和李成栋等一众文武亲贵、降将的簇拥下,多铎手扶着佩剑,迈着方步缓缓的登上了皇城的城楼,俗称五凤楼的便是。
今天,此时,多铎心中心潮起伏澎湃汹涌,他内心的激动,不亚于广场上的百官、军士,更不亚于街头几十万南京城中百姓。
看着下面这严整的军容,高昂的士气,听着那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他的心里,充满了豪情,充满了自信。他轻轻地举起手来,向三军致意。楼下,立刻变得鸦雀无声,只有空中落下的雨水,在人们的袍服甲胄上发出轻微的滴答声。
“本大将军,奉了皇上和摄政王的旨意南下。并非为了土地子女玉帛而来!乃是秉承了我大清入关时所发之诰谕,为尔等报君父大仇之事而来!尔等来看!”
说着,多铎命人取过几份文书,城楼下跪倒的人们也看不清楚,只能是仰头观看,等着多铎下面的训示。
“本王日前接到西路和中路两路大清军马紧急军报!两路大军均有好消息传来!西路入川讨伐西贼张献忠之我大清鳌拜所部,先是西贼张献忠部下将领镇守川北朝天关的刘进忠,献了朝天关,打开了我大清兵马进川的大门。后是我大军于顺庆西充凤凰山与西贼所部大军一百五十万人马大战于此地。”
刘进忠投降后,对于清军急于知道的有关张献忠在四川潜号屠民及全川形势,他一一作了回答。又问:张献忠今在何处?他回答:今在顺庆西充县金山铺。又问:速行几日可到达?刘进忠又回答:一千四百里,倘若疾驰五昼夜可到矣。于是,清军将帅便要刘进忠充当向导随军引路,刘进忠毫不忧虑,俯伏应诺。而且说“救民于水火之师宜速不宜缓,祈请能早临蜀地一日,多救生灵无限。”这也正合了清军之意。于是,次日黎明,肃亲王即命令部队出发,进入朝天、利州,看到的是一片极目荒残情景,命令部队城外待命。要求刘进忠、吴之茂以最快的速度从瓦子滩过江,直驱西充金山铺。
刘进忠对于大西军的防务与川北防务部署了如指掌。因此,他的降清,不仅将全川形势和张献忠的军事部署等全部告诉了清军。特别是张献忠所在的具体位置西充县金山铺,得到这一最新最为可靠的信息后,清军将领鳌拜、固山额真准塔等带领精锐作为先锋,大批的满洲八旗蒙古八旗军队随后,沿途收容的各色降将随行前往。为了争取时间,少走弯路,又让刘进忠充当向导,选择从瓦子滩渡过嘉陵江,从小路偷袭张献忠在西充的老营。一昼夜行程300里,经保宁而不停息,二十六日,到达南部。
二十七日清晨,寒风凛冽,朔风刮面,平地起雾,相望不见。豪格一行在刘进忠的引导下,出其不意,偷偷来到凤凰山下张献忠老营的驻地。大西军侦察兵发现有情况,由于雾浓,看得不甚清楚,如实向张献忠禀报,说山下有人马甲胄声,雾大,人马多寡弄不清。张献忠没有思想准备,听后,恼火地说:“我老张统天兵在此,谁敢来捋胡须!尔何妄言,惑我军心。”他根本不相信在自己的指挥所驻地会出现这种情形,于是喝令左右将来报者拿下。一会儿,又有人匆匆来报,所说与前报相同。他似乎有所觉察,即刻传令释放先来禀报的士兵,满不在乎地说:“我八大王威震天下,名扬四海,谁人敢来,我灭了他。”此刻,他还以为这是不可能的事。然而,没过多久,探兵笫三次入营报告,说有马队五骑已到营外对面高山,临近指挥部。这时,他大为震惊,不问详细,也未做任何的作战防范准备,便披着飞龙蟒袍,带了三支箭,匆忙上马出营,随行的警卫小卒八人,并太监一人,前往一小岗上,观察情况。两面的山岗只隔一条名叫太阳溪的小河沟。
同一时间,鳌拜带着降将刘进忠已站在太阳溪小河沟对面,目不转晴地凝视着对面大西军阵地上的一举一动,耐心等待情况的出现。站在鳌拜身旁的,还有清军百发百中的射手蒙古人雅兰布。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浓雾逐渐消退,但仍还朦胧不清,地面上的房屋、道路、行人依稀还能看得见。
不一会儿,张献忠骑马来到岗上,环顾四周,观察动静。刚一露面,对面的刘进忠便悄悄说:“衣蟒者,八大王张献忠也。”话刚落,嗖的一声,一箭飞出,正中张献忠左胸,直透其心,顿时倒地,鲜血直流不止,随行的大西军将领马元利、提督王尚礼、指挥窦民望看到张献忠中箭,飞速上前将他扶住,张献忠血流不止,不一会儿,便痛极而亡。
张献忠阵亡,给大西军造成了极大的混乱。等到驻守左近的潼川、太和、南充的张可望、张定国、张文秀等人闻讯赶来,大西军已经在清军的疯狂进攻下,颓势尽显。侧后和后方又有曾英等明军地方武装的猖狂袭扰。无奈之下,兵败撤退。
“我大清兵马已经抵达成都城下!不日便可收复这天府之国!”
倒不是洪承畴夸口,眼下的大西兵马,在张可望、张定国等人的率领下,正在綦江、合川一带休养生息,收集溃散余部。一时半会儿顾不上成都平原。
“中路,本大将军之兄,靖远大将军、和硕英亲王阿济格,率领平西王吴三桂、智顺王尚可喜等满、蒙、汉军3万余,自山西入陕,追击李自成大顺军至湖广。日前接到军情紧急通报,接连有大捷!先追贼至武昌,围武昌城数匝。伪汝侯刘宗敏、伪绵侯田见秀领兵五千出战,被我大军击败。李闯不得已而遁走,沿江东下!日前,富池口一战,我大军杀入闯贼老营之中,俘虏闯贼羽翼爪牙、悍贼、位居伪逆文官武将之首的汝侯刘宗敏。伪军师宋献策、闯贼的两位叔父伪赵侯和伪襄南侯以及大批贼官贼将的眷属也被我大清兵马俘获。”
“悍贼刘宗敏、闯贼的两个叔叔,因为罪孽深重,已被靖远大将军下令,当即正法!尔等的君父大仇,也算是报了!此战,除了斩杀贼酋刘宗敏之外,更是有大收获!闯贼为东下南京而准备的几万条船只也被我大军缴获!南京和江南,可保无忧矣!”
刘宗敏和李自成的两位叔父虽然当时就被杀害了,但是,同时被俘的军师宋献策却凭借他取得李自成信任的一套江湖占卜骗术,重新施展看家本事投靠满洲贵族。在这前后,丞相牛金星认为大势已去,同儿子牛佺(大顺政权襄阳府尹)私自脱离大顺军,向清方投降。牛佺被委任为清朝黄州知府,后来,更是升任湖广粮储道;牛金星因为在大顺政权中地位极高,在明朝官绅中名声又极坏,清廷不便安排其职务,老死于牛佺官署中。(宋献策、牛金星和他儿子投降的事,历史上争论和说法比较多,但是,他们投降的说法算是主流。宋献策投降的事,可以参考一下康熙四年《续修商志》卷九,牛金星父子投降的事,在康熙三十二年《内乡县志》卷十,兵事。可以找到印证。)
一路追杀着左良玉大军,逼着他们东下的大顺军,就这样的被打掉了东下江南的可能性?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令跪在五凤楼前的投降派们有些头晕目眩瞠目结舌了。从此,咱们就不用担心李自成了?只管在大清的旗号下好好的做咱们的官,享受咱们的各种特权,向大清主子效忠就可以了?
“不错!靖远大将军自出师陕西以来,先后在河南邓州、湖北承天(今湖北省钟祥)、德安(今安陆)、武昌、富池口(湖北省阳新县境)、桑家口、江西九江等七地,接战八次,流贼李闯余孽都被击败。兼之扬威大将军部下兵马已从河南归德(今商丘)、安徽泗州直趋江南,他原本打的算盘已经无法实现。他不得不改变逃窜方向,准备穿过江西西北部转入偏沅地面。正是如此!闯逆连连战败,精悍贼众损失殆尽,良马器械流散严重,士气低落,逃亡日重!又没有船只,如何能够往江南来劫掠屠戮?目下,闯逆大部余匪,已经往湖广南部去了!”
洪承畴到底是大明的读书人,又在大明官场上爬到了金字塔的顶部地位,对于如何把握这些降官的心态了如指掌。几句话便说得众人眉开眼笑。是啊!张献忠已经死了,李自成也日暮途穷,李守汉又不知道是生是死,眼看着这天下就是大清的了,咱们是得风气之先,也算是新朝的开国官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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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四章 一日三折 (中)
却原来扬威大将军多铎之所以前恭后倨,入城时如此的倨傲如此的不给咱们大家面子,也是有他的道理所在的!人家大清,哦!不,如今是我大清兵马,西面在四川阵斩西贼八大王张献忠,中路在湖广地面又是八战八克,击溃闯贼李自成大军数十万,缴获焚毁船只数万,如今,眼看着这条万里长江就要被大清肃清,如何大将军便不能有些虎威了?
人家有这个资本嘛!
就像是咱们读书人,如果你六岁开蒙,八岁开篇做文章,十二岁以童生身份考中生员,然后又得廪贡功名,十五岁入乡试,以乡试第一名解元的身份得中举人功名,然后又是大比之年入京会试、殿试,连战连捷,连中三元,二十几岁便点了状元,以庶吉士身份入翰林院,之后出将入相,入阁拜相自然有在人前倨傲的资本!
便在这言语之间,跪在五凤楼下的文武官员勋贵太监生员们,很整齐的转换了思想,把脑子里大明朝的那些思想意识,顿时当成了厕所里用过的草纸一般丢到了粪坑里。更有那些已经在北京城中做过一次降臣的官员们在为自己庆幸,“得亏是咱老子能够辨识天下英雄,晓得气运所在,不曾跟着李闯走。不然,此刻少不得已经变成了大清的刀下之鬼!”
投降、变节,卖身事敌这种事,其实就和婊子卖身没有什么区别。卖了一次之后,再卖也就不是什么大事了。差距就是价钱和各色花样了。要不要来个双凤一龙,或者是*****,三英战吕布,或者,尝试一下本店新近推出的红绳业务,体验一下那招从天而降的绝世武功?
于是乎,这数千人一起山呼万岁,拿出了自己苦学修炼多年的各种技术,那份对特种服务行业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的热爱,被发挥到了极致。(额,打错了,应该是卖国汉奸,特种服务业人员人家卖得是自己的青春和身体,可没伤害别人,更没有卖国。倒是这群平日里大节名义忠孝仁义不离口的人物,裤子脱得比谁都快。)当初北京城被李自成攻下,崇祯同学去景山找归宿时,北京城内殉国的大臣官员不过数十人,到了南京时,更是屈指可数。好歹北京城还开了几炮,南京城可是自家主动脱了裤子的。
不但脱了裤子,更是很主动的掰开了腿,翘起了臀。
“臣,前明忻城伯、魏国公徐允爵,保国公张国弼,隆平侯张拱日,临淮侯李祖述,怀宁侯孙维城,灵壁侯汤国祚,安远侯柳祚昌,永昌侯徐宏爵,定远侯邓文囿,项城伯常应俊,大兴伯邹存义,宁晋伯刘允极,南和伯方一元,东宁伯焦梦熊,安城伯张国才,洛中伯黄九鼎,成安伯郭祚永,驸马齐赞元,大学士王铎,吕大器、姜曰广尚书钱谦益,侍郎朱之臣、梁云构、李绰等,知天命,明顺逆,谨率南京城内文武兵丁,封了府库向大清扬威大将军、和硕豫亲王归顺,以为大清臣子。”
到了这个时候,多铎要是再不给几分面子,那这出戏就出现冷场,就不好往下唱了。于是,多铎双手向空中虚虚的比划了几个动作,早已有赞礼官向外大声呼喝:“大将军有令,各官请起。”
有了这个台阶,大家的面子就好了许多。众人纷纷从满是雨水的地面上站起身来,顾不得身上袍服满是泥水,纷纷向上叩拜,口中更是歌功颂德不已。
“各官不必多礼。请换了袍服,到朝堂上再行见礼不迟。”这话一出,顿时让大批的降官们口中更是主恩宪德的说个不停。本来嘛!这种天气里,大家伙儿在雨水地里跪着,传出去,面子上都不好听。好像大将军拿咱们这些人当了府中犯了事儿被罚在院里跪着的奴婢家人一样。
别人倒也罢了,咱们只管将注意力全数投放在钱谦益与侯方域这对老师学生身上。
按照多铎的吩咐,众人在朝房之内有随身伺候的家奴仆人带着更换的袍服衣帽,少不得手脚麻利的更换了干衣服,脱下了早已被雨水淋湿的衣服,少不得有人借机标榜一番:“前明便如我等身上脱下的这身湿透的袍服一般,穿在身上,难受得紧。换了这身衣服,便是大清的恩泽在身了。”
如此直白露骨的表演吹捧,咱们的钱大探花自然是嗤之以鼻看不上的。但是他也懒得与这些人撕掳辩白,只管一门心思的思忖一会见了扬威大将军,该当如何奏对应答,既能表现出对新朝的忠心,又不至于失了身份。
正在思忖时分,却见随身伺候的家人被外面来的一名礼部书办唤了出去,在朝房外面,与一名急匆匆赶来的钱府家人神色紧张的在僻静处小声嘀咕了一阵,便是神色为之一变。
少顷,待这位随身跟班强自镇定的回到了钱谦益身边时,钱谦益便已知道定然是府中有事发生了。
“莫不是有乱兵入城后到府中劫掠?”他暗自思忖着,这种事,那是司空见惯的普通戏码了。眼下这南京城中,除了几座府邸是入城之前多铎、洪承畴便命令甚至是严令不得滋扰不得损害一草一木之外的,别的府邸,那可都是别人眼里的肥肉。
“何事惊慌?”尽管心中忐忑,钱谦益还是做出了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神情。他多年来一直把苏东坡uu小说的留侯张良作为自己的偶像来学习,努力修炼,做到所谓的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但是,看到此时家人的慌乱,他心中不由得也是一阵阵没来由的慌乱。
跟班也顾不得礼节了,只管把嘴凑到了钱谦益的耳边低低的声音说道:“府里出了事体!柳夫人,不见了!”
就在钱谦益到城门处迎接多铎入城时,钱府家人见柳如是的房门打开了,急忙过去伺候,问问这位夫人可有什么吩咐,比如说要洗脸水,要些茶水点心饮食之类的。
但是,却不想,房中已经是空空如也了。除了柳如是的随身几件衣服和她带入府中的随身首饰和一些细软之外,平日里钱谦益给她置办的书画古玩首饰珠宝衣物尽数罗列,在梳妆台上更有一份清单开列出来。
柳如是此举便是向世人表示,并非是我卷带财物逃走,我只是把我自己的东西带走了。钱家的东西一丝一毫也不曾带走。
“柳夫人走得时候,留下了一封信在此。”跟班将柳如是留给钱谦益的书信悄悄的递给了他。
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钱谦益自然是不能大张旗鼓的看信,只能是草草的扫了两眼,大体上知道柳如是的去处。
“这个贱人!”饶是他多年来矫情镇物修炼自己控制情绪的本事,但是,看到柳如是的去处,也不由得他勃然大怒了。
“她,她居然跑去了上海县,投奔李贞丽那个婊子养的贱人去了!”饶是钱谦益平日里自诩修养过人,但是却也不由得肝火大动,在心中不住脚的跳脚大骂。那柳如是去上海县作甚?她到那边又能去寻觅何人投靠?她又不曾在什么劳什子的商贸区置办了一间半间的房产,开办了什么买卖铺子。所以,她去上海县,只能说去投奔她在秦淮河上的旧相识们了。
可是,秦淮河上的旧雨新知,除了当初媚香楼的东主,梁国公李守汉的外室李贞丽之外,又有何人能够入得了柳如是的法眼?或者说,能够在这乱世之中为柳如是遮风挡雨呢?
但是,李贞丽即便是庇护了柳如是,只是普通朋友之间施以援手,钱谦益也本能的觉得,自己头上的帽子不是乌纱帽,而是一顶湛青碧绿的绿头巾了。那梁国公在女色方面,可是有名的生冷不忌,丝毫没有挑食二字的概念。不管是什么番邦女子,蛮夷妇人,亦或是西域外邦之人。便是母女姐妹,也是统统的一口吞下。只怕,柳如是前脚去了上海县,用不了几日便成了李某人的同床共枕之人。
“那厮李守汉!前脚给侯方域挖了墙角,后脚又把手伸进了某家的后宅之中!古来之登徒子也不过如此!”这个时候,钱侍郎再度发挥了功劳归自己错误都是别人的看家本事,把自己老婆抛下自己离家出走的过失一股脑的推到了此时还不知道人在何处的李守汉头上。(话说,有功劳归自己,有罪过是别人的,似乎是这些读书人出身的官僚们千百年来世代相传的独门绝技。便是到了现在,诸位读者不曾发觉,有了成绩,那是集体领导大家智慧的结晶,有了错误和问题,不好意思,那是当时的一把手独断专行的产物,我们当时可都是反对的。)
心中骂着李守汉,脸面上却是仍旧的满面春风的同同僚们打招呼寒暄着。仿佛老婆离家出走,家里的葡萄架倒了的是隔壁老王家。只不过,偶尔眼神闪动,往朝房外面看见席棚里那些秀才举人们闪动的身影时,心中不禁的一阵酸楚。
“唉!朝宗,不想你我师徒,却被两个女人如此折辱,更可恨的是,折辱我等的,居然还是同一个男人!”
有了这个念头,钱谦益少不得打定了主意,要在多铎面前好好的施展一下扇阴风点鬼火的本事。不过,在他看来,如今大明天下已经亡了,能够在大清面前称得上敌手的,也就是李守汉一人而已。其余的闯献余孽,皆不足挂齿。但是,他却不知道,正是这些读书士子口中的流寇,杀人魔王,从崇祯年间一直战斗到了康熙年间。一直到了钱谦益们往生极乐徒子徒孙们都参加了大清的无数次科举考试了,才算是渐渐消失了抵抗的呐喊声。
“只要本官在大将军面前稍稍提点一下,大将军定然会将李某人视作死敌。到那时,不消本官动手,自然有大清的数十万兵马为我出力。我就等着大清兵马给我出气了!”
大殿之上,多铎毫不客气的坐在了原属于弘光皇帝朱由崧的宝座上,放眼看去,下面一片芒丝罗绢的朝服,红色的,蓝色的服色,仙鹤的补子,孔雀的补子,獬豸补子,镶玉腰带,犀角腰带,满满的衣冠禽兽。其中不乏有人早早的便剃了头发,将发式改成了金钱鼠尾辫。可是,袍服却还是圆领纱帽,这样一来,乌纱帽下面拖着一条金钱鼠尾辫,看上去不伦不类,煞是滑稽。
但是,多铎此刻却不管那些了。今天接下来的节目,或者是流程就是赐宴了。早已有光禄寺准备好了饭食酒水,就等着他的一句话了。大殿两侧靠边处,摆着密密的麾、柷、笙、箎等乐器,又有众多的教坊司乐师们专致奏乐。吹吹打打的,好不热闹。
大殿上,整齐摆满了一席席酒案,上面杯盘罗列,珍馐棋布。八旗将领和江北投降的将领按照旗汉之分,官职爵位,各自有座位。在他们的座位下面,更有数十桌酒席空着座位,便是要留给南京城中归降之人的。
随着鸿胪寺赞礼官的一声声高喝,教坊司舞者纷纷进入,一奏上万寿之曲,二奏仰天恩之曲,三奏感地德之曲。四奏民乐生之曲,五奏感皇恩之曲。少顷,武乐大作,教坊司奏起了平定天下之曲,大殿一波波声音传出:“扬威大将军、和硕豫亲王有令,宣南京降人赵之龙、徐允爵、钱谦益,。。。。。王铎诸人进殿。”
虽然不曾有官职头衔,但是,能够大殿赐宴,想来大家面皮上不会太过于难看。想到了这里,一群文武降臣们便抖擞精神准备好生的表现一番。
“只要不像李闯那样折辱读书人,我们就可以效忠大清。”
“正是!看大清入关以来的所作所为,天命,确实在我大清啊!”
几个在顺案之中名列前茅,在北京已经卖过一次的官员暗暗的给同僚们打气鼓励,吃一个定心丸。是啊!只要给咱们功名富贵,高官厚禄,不像李自成那样,搞什么追赃助饷,没收咱们好不容易弄来的家财;也不像老朱家的混蛋皇帝那样,要么让咱们捐资助饷,要么就把万历皇爷的章程给改了,让咱们和那些泥腿子佃户一样要完粮纳税,这哪里还有读书人,哪里还有官员缙绅的体面在?
他们取又一次的选择性的遗忘了,如果当初崇祯让他们捐资助饷时,他们不至于各种的哭穷,只怕李自成在北京城也不可能那么顺利的一举破城。然后,比饷镇抚司的夹棍,比崇祯皇帝声情并茂声泪俱下的圣旨可是有说服力的多。于是,原本各种哭穷的官员勋贵们,家里抄出了几千万两银子。同样的,到了一百多年后,另一个在历史上留下了臭名昭著的名声,只在清宫剧中被平反的雍正皇帝,用抄家、文字狱、与宁古塔披甲人为奴等手段,把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的制度建立起来,给他那个败家子儿子留下了几千万银子的国库,让他可以肆意挥霍,给自己弄个十大武功出来。
果然,大殿上,在洪承畴的一手安排下,多铎很是给了这些降官降将们面子。虽然没有戏文里那种解衣衣我,推食食我的过分煽情烂俗桥段上演,却也是很好的给了这些降官们下台阶。
最令这些降官们心里一颗功名心砰砰乱跳,如同小鹿乱撞的是,多铎端着一个硕大的金碗,兴冲冲的跑到了独孤寒江面前。
“尔等都看看,这是本王镶白旗旗下的汉军旗固山额真独孤寒江。他原本是李闯麾下一员悍将,鲁山一战,杀败了本王前锋,数万大军精锐成了他的刀下之鬼。如今,他顺天应人,投了我大清。此番‘舍弃沂蒙,专意金陵’的方略,便是他向本王进言的。”
多铎略带着几分酒意,大着舌头拍着独孤寒江的肩膀,“老独孤,当初在开封出兵之前,本王便应过你,若是此番拿下了江北各地,别的不敢说,一条红带子是有的!可是,咱们不光拿下了江北,便是这金陵城,咱们也进来了。大明朝的南北二京,本王也都到了。你说,本王该如何赏赐你?”
“奴才为主子效力,哪里敢奢望有什么赏赐?自然是主子说什么便什么!”
“好!老独孤!摄政王爷的批复回来了,你现在和曹振彦一样,也是觉罗身份,系红带子,贝勒爵位!好好的给本王出力,荣华富贵,金银美女,都少不了你的!”
说话间,有数名镶白旗满洲的巴牙喇兵从后殿内转出,手中捧着东珠装饰的贝勒朝冠,四爪石青色蟒文袍服,最为醒目的,便是袍服上方的那条红带子。
“这厮原本是流贼出身,如今却一跃而成为我大清的宗室贵族,看来,大清还是爱惜人才的啊!”
“我等该当为大清效命,也好博一个封妻荫子出来!”
第七百二十五章 一日三折(下)
所谓的“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说到底,都是为了读书人们及时改换门庭,跳槽换老板找得一个伟光正的理由。何况又有独孤寒江这么一个“千金买骨”的活生生例子在?顿时,一众降官们的心思,都迅速转换到了如何在新老板,新主子面前体现出自己的能力和价值上来了。
“那独孤寒江,不过是流贼出身,李闯麾下一员悍将而已!只不过是献了一个计策,侥幸得手,便有了眼下的汉军旗固山额真官职,贝勒爵位,又是御赐红带子,俨然已经是大将军麾下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人物。我等科甲正途出身之人,难道就不如这样一个流贼出身的家伙吗?”
从入城开始到眼下的大殿上,无论是入城时的倨傲,霸道,还是大殿上公然炫耀西路清军凤凰山阵斩张献忠,大破大西军数十万,斩首数万,中路清军阿济格统帅大军连续八次击败大顺军,擒斩大顺军有名悍将刘宗敏,牛金星、宋献策二人归降清军的战绩,还有眼下在众人面前对独孤寒江的功绩大加封赏赐爵等等举动,多铎都是经过高人指点,仔细推演过的。
这个高人,不是别人,正是在大明官场上打滚多年,从一个普通的福建乡下读书人一步步成为蓟辽督师、大学士的洪承畴洪大人。变戏法的瞒不过敲锣的,南京城中文武勋贵太监们的那点小心思小想法,在过来人洪承畴面前,那就是如同摆在光天化日之下的。
于是便有了前面的一番做作。
果然,效果极佳。把文武勋贵太监和读书士子们的心磋磨的火炭一般的热。
为了谋取新朝的功名富贵,爵禄地位,为了在新朝也能够门排画戟户列簪缨,在场的人们各自表现起来。
当即,钱谦益站出来表示,自己与出城逃走的阮大铖有旧,愿意写信招抚他,让他幡然悔悟,率领人马毅然来归,投入到大清宽广而又温暖的怀抱中来。
(这是历史事实,钱谦益给冯铨(时任清内院首席大学士)写信,“言安辑江南事宜,内有招抚阮大铖之语”。出自顺治二年八月内院大学士冯铨揭帖,见《明清档案》第三册,A3—59号。南明一些史籍(如钱秉镫《所知录》等)都说阮大铖降清是冯铨荐引,却不知道居中引线搭桥的却是这位东林钜子。)
王铎则向大将军多铎进言,如今大军南下,军饷军粮不可一日短缺,军中所需浩繁,虽然南京城中官家仓廪存粮大多被李华宝裹挟而去,然,历年来江海联防一体制度所带来的大批粮米,金陵城中各家勋贵、商户手中都有储存。不敢说太多,稍加整理,应该有数百万石之多。足够大军肃清江南之用。臣等愿意捐输报效!
更有人建议,天下以江南为财赋之地,而江南的精华又在苏松太、杭嘉湖。得到了这两块地盘,何愁粮饷?只怕随便一座松江府上海县,便可以获得千万银元,百万粮米,数十万的布匹绸缎。足可以供应大军平定天下了!只可惜眼下这两片膏腴之地,尚在李华宝、查白地等人手中呻吟肆虐,为天下计,为解江南百万生灵倒悬,臣等祈求大将军早日发兵,荡涤丑类,还江南百姓一片朗朗青天!
见有献计招抚的,有出钱出粮的,也有借机公报私仇趁火打劫的。大殿上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好不热闹。多铎、洪承畴、博洛、独孤寒江、甚至刘良佐、李成栋等人都在心中暗自冷笑,此辈的节操何在?
对于江南的情势,多铎也并非一无所知。清军高层也都听说过上海商贸区、杭州商贸区、宁波商贸区的繁华富庶。可是,那里却不是一块摆在木盘里的白肉,而是一个烧红了的炮子!搞不好,是要骨断筋折的!
谁都知道,上海、杭州、宁波,之所以能够当年开设商贸区,都是因为濒临海边,有舟楫之利。南中的水师船队能够随意往返,顺利出入。可是,货物能够顺利的运输到上海等地,军队难道就不能?咱们为什么要拿自己的兵马奴才去给你们这群癞皮狗报仇解恨呢?你们与梁国公有仇有怨,咱们大清可是没有!摄政王还想要招抚与他。至少,要两下里坐下来谈判。不然,大战一开,咱们的军粮器械都未必能够接续得上!
可是,新来的奴才既然有这样的热衷表示,当主子的自然不能拨了奴才们的面子。
“刘良佐!”
“臣在!”
“本王听闻,明国皇帝朱由崧出南京城往芜湖方向去了,想来是要与黄得功所部汇合,再与目下在上游的梁国公所部精锐合兵一处,反击我大清兵马!你且率领本部部卒为先导,为我大清兵马引路!”
“臣领命!”
“多罗贝勒尼堪、巴牙喇纛章京图赖、固山额真阿山、固山贝子吞齐、固山贝子和讬!”
“奴才在!”
“奴才在!”
“你等总是抱怨本王,不曾有立功的机会给你们!如今本王给你们这个机会!刘将军为先导,你们这班奴才,各领所部兵马,以尼堪为主将,往芜湖去!务必要在那朱由崧与梁国公会师之前,将他拿获!押回南京来见本王!”
“到那时,梁国公没了皇帝,自然便要与我大清坐下来谈判了!”这是多铎的心里话,自然不会对外人讲了!
“贝勒博洛!贝勒独孤寒江!”
“奴才在!”
“奴才在!”
“方才也有大臣奏报,说朱由崧出逃之日,与邹太后走散了。眼下,马士英奉着邹太后往杭州去了。你二人可率领兵马,速速赶往杭州,将邹太后、马士英给本王请回来南京!记住,杭州城可以拿下来便拿下来,城中子女玉帛,便算是犒赏三军之用。但是绝对不可以滋扰商贸区!”
“李成栋!李本深、杨承祖、金声桓、李国英、张天福、张天禄,李棲凤、高歧凤,胡尚友、韩尚良!”
“末将在!”
“臣在!”
“你们在扬州,或是献城出降,或是为我大清兵马前驱。都有些功劳。如今本王抬举你们,再立些功劳!你等可率本部兵马,跟随博洛贝勒、独孤贝勒往杭州方向去!沿途收取城市,安抚百姓!”
这些降将们听多铎给了自己这么一个差使,顿时个个都是喜上眉梢!
谁都知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的富庶,他们早就馋的是直流口水了。大将军这么分派差使,这就是要挑咱们去发财啊!早就听说过,就算不去商贸区,杭州、宁波一带,因为开了海贸,也是随便一个镇子都能有几户家财万贯的人家!
如果不是碍于今天的场面,各种规矩制度拘着,这些人们只怕会离开自己的座位,扑倒在多铎的面前,狂吻他的靴子底,“豫亲王主子!您就是咱们大家的重生父母啊!不,哪里是重生父母啊,就是咱们的亲爹啊!”
“屁话!亲爹能给你多少升官发财的机会?照我说,豫亲王主子,比咱们的亲爹还要亲!”
什么叫剑及履及?如果不是这样的宴会不能离开,只怕这些人会立刻点起部下兵马,嗷嗷怪叫着从南京城杀奔杭州,一路洗劫城池,打家劫舍,屠戮百姓。哦,不对,是收取城池,安抚百姓。至于说那些不愿意被大清收纳,甚至是抗拒大清天兵的,少不得咱们要和颜悦色的用大炮和手中的刀枪和这些冥顽不灵的百姓好好讲讲道理了。
“来!诸位同僚,各位将军!请举杯,为我大清皇帝,为我大清摄政王,为我扬威大将军寿!”
洪承畴端起酒杯,率众向多铎祝酒。一时间,殿堂上的人们,也不分文武满汉,也不分你是江南投降的还是我是江北归顺的,殿外廊檐下的读书士子们,也纷纷起身,向扬威大将军、和硕豫亲王祝酒。他们也都听得清楚,这两路人马一出,大明朝廷的最后一点希望,也就算是完结了。
在芜湖的兵马俘虏了弘光皇帝朱由崧,这位合法的大明皇帝被俘,那么,大明的宗室之中,血统最近,最具有合法地位的人便没有了。往杭州的兵马俘虏了邹太后,那么,大明朝廷按照礼制宗法制度,再立一个皇帝,也就不具备合法性了。可以这么说,这两路人马一出,大明朝廷也就算是彻底的亡了。咱们也就不用再他娘的担心什么了。
“大将军,降臣有一句话,不知大将军愿意听否?”率领众人投降的赵之龙,毕竟也是干过南京守备的人,对于军事,不算太陌生。
“你且说来听听!”多铎已经有些醉眼迷离了。他今天兴致不错,酒到杯干。心中早就打好了主意,少顷酒宴结束,就要在大明皇帝的寝宫好好的临幸一下部下李成栋孝敬来的一对妯娌,据说也是一位大明致仕还乡的官员的两个儿媳妇。生得妖娆风流婀娜多姿。多铎作为一个熟@女兼人@妻控,早就想一亲芳泽了。可是最近这段时间军务进展太多太快了,让他便是想在这对妯娌身上一展雄风都找不到时间。今天可算是有了些闲工夫,可以在这金陵城中试试身手,进行一番深入浅出的了解了。
“大将军,那伪明梁国公孽子李华宝,洗劫了南京城中官仓府库,裹挟了无数财富往松江府方向逃窜。想来,此獠携带大批财物辎重,行走势必缓慢,大将军何不派遣一部兵马前往追赶,击溃此獠,将原属于江南百姓,和伪明府库的财富夺回,以充军饷可好?”
在赵之龙看来,这就是向大清朝廷献了又一份晋见礼和投名状了。我把李守汉的儿子,还有跟着他一路撤退的南粤军部队、家眷,带走的财物辎重都献给了大清,这就证明了我对大清的一片耿耿忠心了。
饶是多铎酒已经喝到了半酣状态,洪督师正在与一群同年同科同僚老部下之类的人物推杯换盏各诉衷肠,也顿时被赵之龙这一番话惊吓的酒兴全无,多铎原本胯下蛙跳不已,此时也变得垂头丧气一蹶不振了。
“老子回头非要找个由头杀了你不可!”感觉到裤裆里原本斗志昂扬的小老弟此时的状态,多铎不由得心中破口大骂。那朱家皇帝小儿母子,咱们抓了便抓了,横竖利害不大。可是,你这贼厮鸟却出什么坏主意让咱老子去追杀那梁国公的儿子和部属,你这不是想要坑死老子是什么?!
多铎不由得满眼都是怒火,他想起了当日在塔山时,漫天乱飞,弹道纵横的火箭和炮弹。老实说,当初不是曹振彦一发炮子正好击中了李华梅的认旗,导致了辽东军的全线溃散,那么,他多铎,还有二哥多尔衮,哪里还眼下摄政王和扬威大将军的风光、权柄?就这样,李守汉那厮的报复也是极为狠辣的。数十万辽东半岛的百姓被他的女婿和干外孙席卷一空,辽东各处州县城池几乎变成了一片白地。
这也就是为啥多尔衮一再强调,要和南粤军方面展开和谈,哪怕是列土封疆也不要轻启战端的缘故。没有别的,实力二字!南粤军的战斗力,战争潜力,别人不知道,多尔衮和多铎这兄弟俩还不清楚?如今,赵之龙却献计,建议多铎派兵追击李华宝的撤退队伍,且不说李华宝带着南粤军几个旅的兵马,不可能不防备后面可能会出现的追兵,一旦追击不成,反而被他打得一个鼻青脸肿的结果,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就算是你们出得这个馊主意侥幸成功了,那咱们大清可就和南粤军再无坐下来谈判的可能了。两下里便只能到刀对刀炮对炮的硬碰硬了。到那时,便是你缴获了再多的辎重财物,也不够大战消耗的万分之一,到那个时候,这个烂摊子,是你赵之龙去收拾,还是本大将军去收拾?
多铎不清楚,洪承畴可是对赵之龙这样的人心思揣摩的极为透彻。他的目的除了表忠心,献上晋见礼和投名状之外,便是要在清军与南粤军之间制造矛盾。给两下里结下不解之仇,这样,他这群在李守汉背后捅了一刀的人,才能在清军卵翼下过得滋润。
不然,到时候多尔衮想和李守汉谈判,这位梁国公先开出一个先决条件来:“想要谈可以。先把那些南京城中投降了你的家伙交给我处理!”到那时,多尔衮肯定会把这些家伙交给李守汉。反正这些人在手里也没什么大用处,索性让他们为大清尽忠,也起到一个废物再利用的效果。
看到多铎脸上的颜色渐渐变化,原本的欢喜、酒意,渐渐退去,变成了笼罩在脸上的浓烈杀机,洪承畴知道,这位荒唐王爷只怕眼下在心里已经把赵之龙砍成肉酱了。但是,这个时候却不是杀人的时候。所谓的“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洪承畴急忙站出来给多铎铺设下台阶,找一个合适的理由,把这件事先行搪塞过去。
“忻城伯,今日欢宴,大军又刚刚入城。兵马不宜再行调动。此事,可暂且缓一缓。好在大将军当日便有安排,往东面的道路上,有派遣兵马作为前哨。想那李华宝携带着大量辎重,又有南粤军数万兵马家眷,行走也快不到哪里去。我大清兵马一日千里,如狼似虎,到时候追赶上去,也是简单得很呐!”
洪承畴这几句打掩护、打太极的话,听到满洲八旗亲贵们心中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对于南粤军的战斗力、摄政王的方略,他们也都清楚得很。洪承畴这话,无疑是帮他们解围,下台阶。
“洪大人说的是!咱们渡江过来时,扬威大将军便往东派出了数个甲喇的兵马,作为前哨斥候和监视之用!只要大将军一声令下,这数千人便可奋起直追,杀他李华宝一个凑手不及!”
贝勒博洛同洪承畴的配合极为默契,当即便把洪大人的话又细细的描了一遍。
“就是!咱们在南京城里吃饱喝足,睡上几个好觉,把马喂饱,让他李华宝先在风雨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赶路去!等天气放晴,咱们就放马出去,撵着他的脚后跟追杀上去!”
八旗将领们纷纷的附和。但是不管说得多么豪言壮语的,意思却都很明白,谁爱去谁去,追杀李华宝的事,还是等咱们在这南京城里吃饱喝足睡好了之后再说吧!
主子们既然是这个态度,作为进言者的赵之龙,便是无话可说,只得悻悻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可就在这个时候,多铎身边的一个笔帖式急匆匆的赶了进来。在他耳边低低的声音禀告了几句。
很快,一个坏消息就在八旗将领当中扩散开来!
“咱们镶白旗满洲的一个甲喇,在常州附近的奔牛镇,同梁国公的七夫人傲蕾一兰率领的数百索伦骑兵遭遇,全军尽没!”
第七百二十六章 一日三折(续)
这个顿时令原本欢欣鼓舞的八旗将领们如同一盆冷水泼到了头上。
按照八旗军制度,一个牛录三百兵马,一个甲喇按照各自所属旗的兵马人口多少,下属若干牛录。但是,基本上一个甲喇章京下面有五个牛录管辖。甲喇作为八旗军中的一个基本战略单位,行则一路,止则一处,战则攻一处。虽然各旗的兵丁数量同编制相比,多少会有些缺额,达不到满员的一千五百兵丁。但是,一个甲喇至少有一千出头的兵马,再加上各旗的余丁、跟役,随军家奴包衣等等,可以投入战斗的兵力,至少在两千人马以上。
从几次入关劫掠和如今跟着大将军南下的经验来看,对付一般的明军队伍,一个甲喇的兵马,足以令数万明军望风丧胆,解甲归降。若果是攻取城池的话,不要说一个甲喇的兵马,便是一个牛录的八旗兵,也足以在城头上摘下头盔,晃晃头上的金钱鼠尾辫,围着城池纵马奔驰几圈,吆喝几声,便可以收降一座州县城池了。
何曾遭受过如此的惨败?!就算是那个被消灭的甲喇人马少些,至少也会有数百披甲战兵精锐,和千余辅兵跟役,数百随军包衣家奴吧?如何便在李守汉七夫人傲蕾一兰的马前被打得全军覆没?
八旗将领们纷纷的放下手中的酒杯筷子,丢下了割肉的小刀,不再大呼小叫的互相灌酒,而是瞪着一双双眼睛,等着豫亲王主子发话。
而这个噩耗,更是像一记闷棍,打得在场的南京文武降官们头晕眼花,眼前直冒金星。他们也不止一次的在南京城内外看见过梁国公的那位出身于极北苦寒之地的蛮夷妇人,看见过那个如同一株白杨般挺拔,皮肤如同小麦颜色的女子,带着一群同样是蛮夷鞑虏出身的随从护卫,在眼前策马驰骋而过。
然后,正人君子们无数次的叹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鞑虏女子这般的招摇过市,当真是牝鸡司晨不成?慨叹一番之后,众人少不得摇摇头,呼朋引类的到林大掌柜开设的娱乐场所当中,命人寻来一个天方女子,同样披上披风,在自家身上驰骋一番。以示彰化王道。
可是如今,谁能想到这个原本白杨一样的鞑虏女子,突然间化身成为一柄长矛,狠狠的刺在了我大清兵马的心腹地位,让我大清精锐折损了这许多人马?!有人暗自心中忐忑起来,“难道说,老子又像在北京时那样,投降的早了些?说不定过几天,国公爷就会领着人马杀回来,把眼前这群骚达子赶走?我是不是想办法给国公那边表个忠心,说我是被形势所迫,身在曹营心在汉。只要国公大军一到,咱们立刻发起内应,里应外合的消灭眼前这些骚达子,驱逐鞑虏,中兴大明?这样一来,我现在的投降也是拐着弯的效忠大明,效忠国公爷他老人家。即使是他老人家到时候众望所归身登大宝,咱们也算是开国功臣呢!到时候,依旧是紫袍金带,位列朝堂之上!”
这些人心里面的小算盘噼里啪啦的打得和钱塘江大潮来临时一般响,那边多铎的脸色却是黑得如同一团墨一样。
这个败仗,对他来说原本算不得什么,可是,却发生在他一路凯歌高奏的时候,对手居然还是一个索伦部出身的女人!这口恶气,却如何下得去?!
“如何败的?”
打了败仗不可怕,关键是不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败的,更不能讳败为胜,明明自己被人家打得屁滚尿流的,却说自己获得了大捷,那不是眼下大清的习惯。
只是,前来报信的奴才也是脑海之中一团雾水,那个甲喇眼下并无人逃回,如何知道战况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书中代言。其实,这场战斗,清军的失败也是在情理之中。
多铎部下的八旗兵马嫡系,从开封府出发,狂飙般席卷了数千里,所到之处州县城池,兵马官员,无不是望风而降。又哪里打过什么仗?完全就是长途强行军而已。这种情形,少不得要滋长军中的骄横之气。另外一点,长途强行军,就算是沿途的缴获供应足以保证兵丁马匹的饮食营养草料等等,但是对于人和马匹的体力消耗也是巨大的,特别是水土不服,气候变化等等原因。再有一点,八旗兵马都是彻彻底底的北方人,到了江南,水网纵横,气候潮湿,兵丁和马匹都会不适应。
而傲蕾一兰和她的族人们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这支出身于索伦各部的骑兵,在江南也生活了一段时间,不论是人还是他们的无言战友,那些产自耽罗岛的战马,早已适应了江南的气候和地形。知道该如何在水网地带尽量的发挥自己的优势,给敌人制造障碍。
于是,在奔牛镇外,手执短火铳,不停的在河沟小溪间往来灵活驰骋的索伦骑兵们,在傲蕾一兰的指挥之下,往来驰突,将一个个清军牛录分割,再分割,然后用背上革囊里的马尾手榴弹,不停的在头顶抡起来,画一个漂亮的圆弧线,向后投掷到清军骑兵的队伍当中去,就像是牧童用石头子驱赶羊群一般。打得清军骑兵血肉飞溅,染红了一道道的溪水河水。
趁你病要你命。见清军骑兵在地形和手榴弹的双重压力之下,没有了列阵而战的可能,索伦骑兵们纷纷将手中的短火铳、双筒马铳威力发挥出来。战马的身影闪动,弹丸在江南水乡的草长莺飞之中纵横交织,组成了一片片小小的火网。可是,被这片网罩住的八旗兵们,却没有了那份欣赏江南暮春时节美景的心情,只能是带着不甘心,去到努尔哈赤面前哭诉自己的委屈了。
一轮火铳射击后,索伦骑兵们更是抄起了自己更为乐于使用的武器,八旗长枪、虎枪,镰刀、大斧等武器,虽然说到江南这段时间,他们对火铳和手榴弹的使用、熟悉和喜爱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这些冷兵器,但是,习惯性的情感,还是让他们觉得,用这些武器来收割人头,更为来得爽利,来得直接!
长枪利刃之下,清军骑兵彻底的崩溃了!
“这些人,留着也是无用!尽数砍了!人头记功!”
傲蕾一兰脸上的杀气未曾完全消退,在数十个索伦、天方、天竺、苗瑶女兵的护卫之下,巡视战场,看着那些或是受伤倒地呻吟,或是下马投降的八旗兵们,冷冷的下了这么一道命令。
如果不是这个甲喇立功心切,距离李华宝的撤退队伍太过于近了,对南粤军的威胁过于突出,傲蕾一兰也懒得搭理他们。只不过,你们既然来了,那就不要走了。正好可以给我的部下儿郎么一个练兵立功的机会。
此令一出,顿时让索伦部众人齐声欢呼。这些人自从兵败被俘,又因为傲蕾一兰的关系被多尔衮礼送出境到了江南,但是心中这口恶气始终不曾出来过。如今打了一个酣畅淋漓的胜仗,又有这么多的军功首级在眼前,如何不令众人欢喜?
要知道,在索伦各部心目中,眼前这些剃发留辫子的人头,那都是比熊掌东珠生金都要来得值钱的物事。可以让自己,让部族过得丰衣足食。
“砍人头!回去黑龙江,可以用人头同公爷手下人贸易!”在他们看来,在江南的时光,顶多算是到出嫁的女儿家里串亲戚,大家早晚都是还是要回去的,回到那片林海雪原,回到那片生长着齐人高的野草的黑土地上,继续自己渔猎采摘的生活。此时不好好的砍些建奴的恶人头,给自己,给部族多积攒些军功首级,到时候,该怎么同公爷手下人贸易?别人都有军功人头折扣,自家部族没有,那不是既吃亏,又在同族面前没面子?
于是,在比八旗兵更加渴望立功的索伦兵手下,刀斧一起上,接近两千颗留着金钱鼠尾辫的人头被砍了下来。更是收容了千余匹骡马,剥下了数千件甲胄,所虏获的兵器财物更是堆得小山也似。傲蕾一兰兴高采烈的带着这支骑兵往松江府方向追赶大队去了,留下一座用两千余具无头尸首堆积起来的小山给多铎。
“哪个再敢来,这便是下场!”
一块用棺材盖子矗立在尸体堆成的小山前面,上面用鲜血,张牙舞爪的写了十个大字。
“一个索伦女人,居然敢在本王面前如此张狂!看本王不好好的收拾你一番!”索伦部和清军之间的仇恨,这几年有着愈演愈烈的态势。伴随着清军主力南下,后方的索伦各部压力大大减轻,又有在黑龙江口的隆盛行不停的给予甲胄兵器的支持,可以用建奴人头来充当硬通货换取自己需要的各种物资。于是,在两个南粤军警备旅的撑腰之下,索伦各部就像春天里荒原上的野火一样,南面袭扰八旗,砍下一颗颗人头,西面驱赶罗刹人,拔除他们的据点。
这些情形,多铎也从各种文书当中有所知晓,但是毕竟隔着万里之遥。可是,眼前的傲蕾一兰,这般挑衅,这般羞辱,如何是他这个扬威大将军能够受得了的?
“李成栋,李本深!”
两个高杰部下的降将立刻从座位上一跃而起。
“末将在!”
“你二人所部兵马不必去杭州了!从这里去杭州,山道崎岖,大军难行,也不必尽数前往!你二人部下兵马素来号称精锐,便往常州、无锡、苏州、松江这个方向给本大将军走一遭!”
李成栋和李本深听得多铎给他二人分派的新差使,不由得心花怒放,狂喜万分!谁都知道,从常州一路向东南,无锡、苏州、松江,这太湖沿岸地区,苏松太平原,素来都是东南膏腴之地之中的膏腴之地,精华所在。
“这是大将军提拔咱们发财啊!在这金山银海里走一遭,只怕咱们可以用金子来打马掌了!”李本深此刻眼睛里的多铎已经不是那位大清的和硕豫亲王,扬威大将军了。而是胯下黑虎,手中高举钢鞭的赵公明了。
“这等于是把江南的钱袋子给了咱们兄弟啊!”
李成栋和李本深立刻兴高采烈的领受了多铎的军令,酒饭也不再继续吃了,当即便冲出殿去,整顿兵马。
果然,当他二人的部下们得知要去沿着常州、无锡、苏州、松江这条路去追击东下撤退的南粤军时,顿时士气高涨,各个嗷嗷怪叫着便冲出了南京城。
“这两个凶神恶煞般的家伙,都是翻山鹞子高杰部下的流贼出身,贼性不改。他们这一去,只怕苏松太、无锡常州这号称无常的百姓,就要见无常了。”洪承畴捻着漂亮的胡须,含笑望着李成栋、李本深的背影,心中却是有些惴惴不安。
很快,他的担心就变成了现实。
李成栋李本深的大军刚刚进了常州无锡地面,便开始大肆的烧杀掠抢,美其名曰“薄施惩戒”,谁让这里的百姓们在大清兵马与南蛮作战时不踊跃助战,不给王师通风报信呢?
不但洗劫州县,屠戮良民,劫取子女玉帛,更令洪承畴心惊胆战的是,这两个家伙部下的兵马不知道是无知还是无畏,居然在常州一把火烧了东林党祖师爷顾宪成的坟墓,把坟地里栽种的松柏都砍了来烧火做饭。这个行径几乎和刨了顾宪成的坟相差无几了。
不但是烧了顾宪成的坟墓,便是东林党人的起家之地,当年顾宪成呼朋引类讲经说法的东林书院,也被李成栋的部下拿来充当军营。在书院里面各种杀戮奸淫分赃,俨然读书种子们的书院变成了土匪强人的山寨。(呃,似乎也差不多,东林党人干的事,其实比起土匪强盗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只不过,土匪强盗是用刀来抢老百姓,这些君子么,自然是用嘴和笔来抢国库,抢良善小民。比较起来,土匪强盗的道行远远不如东林君子们。)到了开拔之日,更是一把火将这座门前高张着“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楹联的东林书院,一把火烧成了一片白地。什么石牌坊、泮池、东林精舍、丽泽堂、依庸堂、燕居庙、三公祠、东西长廊、来复斋、寻乐处、心鉴斋、小辨斋、再得草庐、时雨斋、道南祠、东林报功祠等主要建筑尽数化为焦土。
原本以为,东林书院这座江南地区人文荟萃之区和议论国事的所在,东林党人、复社成员的祖坟、发源地,被李成栋、李本深二人如此蹂躏了一番,江南文人们会大加口诛笔伐,对于多铎平定江南不利。但是,令洪承畴大跌眼镜的是,对于顾宪成坟墓被烧,东林书院被烧这两件事,南京中的降官,夫子庙和江南各处的读书士子们置若罔闻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东林先生的坟茔被烧了?一定是南粤乱兵所为!我等定要集资重新修建,也好让东林先生含笑于九泉之下!”
“什么,东林书院被毁?这肯定是南蛮子怀恨在心,对我等进行报复!没关系,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大不了再修便是了!”
这是李本深李成栋二人在苏松太地面上的诸多所作所为之中摘取一两件来。都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我们还是将目光回到大殿上的多铎、洪承畴等人身上。
余怒未消的多铎,正待要再行安排兵马,火速的将逃出南京城,往芜湖方向准备与黄得功汇合,迎接李守汉大军东下的弘光皇帝朱由崧捉拿回南京。再派遣兵马到杭州,把护送邹太后逃往这座南宋临安城的首辅大学士马士英也一起抓回来时,从南京城外郭外金川门方向,隐约有炮声、和数十万人的呐喊声与哭嚎声交织在一处传入人们的耳朵里。
“什么声音!?”
多铎本来以为,大概是哪一镇的投降兵马,或是那一个旗的兵马,在过江之后,见到了南京城的繁华富庶,一时按捺不住,开始了屠杀,劫掠,奸淫、烧杀等等喜闻乐见的活动了。
“哪个奴才,胆敢如此放肆!本王在此,便如此肆意妄为?!”多铎有些恼怒了,他不是禁止部下们奸@淫掳掠烧杀,相反的,他甚至鼓励这么做,不这么做,如何激励士气?如何筹措粮饷?他房中的那些熟女@人妻又该从何而来?
他气恼的是,不知道是哪个奴才的部下,如此胆大妄为,没有老子的将令你们就自己动手了。眼里还有八旗制度,还有八旗军纪吗?!要是那些投降的官兵干的,尔等眼里还有老子这个扬威大将军吗!
这么放肆的奴才,少不得要好好的执行一下军纪。该杀的杀一批,该褫夺官职世职的,一定要严办他几个!
但是,从外金川门传来的消息,比常州奔牛镇的消息还要令人吃惊!
第七百二十七章 李华梅火烧阅江亭
史载:南京城有四道城墙,除了皇城、宫城、内城之外,为了贯彻自己“高筑墙”的战略思想,弥补和加强南京京城的防卫,朱元璋于洪武二十三年(1390年)下令建造。外郭全长达180里,洪武年间开筑城门16座。城垣本体以丘陵、垒土为主,只在城门等一些防守的薄弱地段加筑城砖,所以俗称“土城头”。就方位而言,外郭的形状为菱形。最北的城门为观音门、最东的城门为麒麟门、最南的城门为夹岗门,西边的外郭城垣未合围,留下的南北豁口分别延伸至长江边。
外金川门就是位于这道外郭最西边的城门。它之所以能够在历史上留下名字,还是要感谢朱棣的靖难之役。建文四年(1402年),朱元璋四子燕王朱棣亲自率兵自瓜州渡江,曹国公李景隆打开金川门迎接朱棣进城,燕王军队由金川门入应天府城,并攻占京师应天府城,致使建文帝朱允炆退位并下落不明,“宫中火起,帝不知所终”,“燕王遣中使出帝后尸于火中,越八日壬申葬之”,“或云帝由地道出亡”(《明史》卷4),史称金川门之变。金川门之变,宣告了建文朝的终结。
这里因为毗邻长江,有金川河、惠民河汇入长江河道,而成为交通要道。也就是因为这里毗邻长江,又有河道,转运便利,永乐年间建成大型粮库(亦称“草场”)一座,属于朝廷重要粮仓之一,据史料记载:明成化二十一年(1485年)八月间,南京金川门粮库失火,一次就“焚烧粮食三十九万八干包之多”。储存规模由此可见。
1907年两江总督端方修建宁省铁路时,金川门洞下一米多深的地方曾掘出一块石碑,上刻:此路变成铁,大清江山灭。当时修路工头不敢声张,为免招来杀头之祸,便命人砸碎石碑,扔进了金川河。说来也巧,果然,次年,光绪和慈禧相继死去,宣统登基时哭着喊着“不在这儿待着了,要回家。”他的父亲摄政王载沣给他捧哏说:“就完了,就完了。”不出几年,清朝真的就灭亡了。这一奇闻,至今还为南京百姓津津乐道。
虽然这里因为朝廷迁都,天子守国门的因素有些没落,但是,大量的粮米物资储备却仍旧在这里。多铎刚刚一过江,便在洪承畴的要求之下,派兵严密控制了这一带。
此时,负责金川门周边地段守卫职责的甲喇章京宁尔佳站在用土夯就的城头上,瞠目结舌的向北面江面上眺望。眼前,是一片火海炼狱,两耳之中充斥着哭嚎呻吟叫骂声,口鼻之中满是焦臭和焦糊味道,那是木头、船帆和人肉在一起燃烧被烧焦了产生的混合气味。
江面上,人头浮动,无数新近剃发易服的前明官兵在波涛之中载浮载沉。原本运输他们渡过长江的大小船只,在江面上变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火堆,缓缓的沉入江底。
“快!快去看看!水关的千斤闸关好了没有!多用木头给本官把水关堵死!”
甲喇章京宁尔佳大人此时顾不得想办法去救援自己的友军,而是要想方设法的堵死从长江沿着惠民河、金川河通过水关进南京的道路。
因为,他看到了一面熟悉的旗帜,一朵梅花在风雪之中傲然绽放!
“绯翅虎!李华梅这个疯婆子!她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宁尔佳甲喇章京,虽然不是两白旗满洲的旗下奴才,但是,却是正儿八经从塔山一路打出来的官职,不但甲喇章京这个官是从塔山挣出来的,他的牛录章京世职、一个半前程,也都是从塔山战场上得来的。他属于如假包换的塔山系。
当初的两黄旗满洲的一个小小的拨什库,就是因为在塔山作战立功,连续反击为多尔衮所欣赏,一路拔擢到了甲喇章京的位置上。如今,入关、渡江,上面已经有了风声,可能要提拔他到某个汉军旗去做梅勒章京。可谓是升官发财,春风得意。
但是,眼前这面傲梅旗,顿时让他从得意洋洋一下子变成了失魂落魄。因为,一看到这面旗帜,看到了江面上那从上游倾泻而下,几乎遮蔽了整个南京江段的水师船队,顿时他那条被炮子击穿过的左腿,忍不住的开始颤抖起来了。这是宁尔佳大人自从塔山战后留下来的一点隐疾,就连他身边最亲近的妻妾奴才都不晓得。
“快!快些向主子们去禀告!紧急军情!李守汉、李华梅父女大军杀到!”
“快!赶快布防!把火炮都给本甲喇拉上城来!对准码头,对准江滩!不能让那个疯婆子靠近岸边!不能让她上岸!”
宁尔佳大人作为从塔山杀出来的将领,自然对这位郡主的打法、风格熟悉至极。其实,也不光是他,多尔衮兄弟的嫡系人马,以及这些塔山系成员,在同明军各部,同大顺军队、大西军队作战时,面对对方的炮火时,往往都是冷冷一笑,对对方的火力嗤之以鼻:“这就也好意思在咱们面前现眼?咱们可是在塔山被李华梅锤出来的!”
清军兵丁们,督促着那些南京城原先的官兵拖曳火炮上城,在城头上设置炮位,放列,搬运炮子、火药,又手忙脚乱的寻觅草袋子,在城下沙滩上挖掘沙土,堆集在火炮前后左右,用来防御江上炮船的火炮轰击。
清军在金川门和左近的两座城门神策门、钟阜门火燎眉毛一样的而匆匆设防,江面的傲梅号上,桅杆上高高的飘动着南粤军的帅旗,向船队的所有人宣示,这里,现在是南粤军的指挥官所在。
而眼下的指挥官本人,便是由李华梅出任。
此时的她,出人意料的没有穿着往常常穿的南粤军水师制服,而是换了一身大明王公的衣冠袍服,在船头越发显得耀眼出众。头上戴着一顶赤金璎珞束发冠。身穿绣四爪金龙大红箭袖,腰间系着一条羊脂白玉碾成,用犀牛皮制成的狮蛮带,将腰板煞得紧紧的,如果不是腰间悬挂着一柄短火铳,狮蛮带上罗列着一圈定装子药,手中举着一具用鹿皮包裹的望远镜的话,俨然就是一副王公家贵公子的装束。
咱们的这位李大郡主望着江面上那如同蚂蚁一样的清军渡江船只,很是不耐烦的骂了一句:“这些东西,还当真是杀不完啊!都这么半天了,居然还在江面上拦着咱们的路!传令!不用浪费炮子火药了!直接上火箭!给本官烧!要是烧还烧不完,那就直接上去,给本官撞沉这些破船!”
南粤军的庞大船队,从上游顺流而下,以一日千里势不可当的势头冲击而来,恰逢北岸从瓜州渡口到南京下关这一段江面上,数以千计的大小船只往来穿梭,向南运输着清军的兵马,向北运输着南京城内的粮草布匹绸缎等清军的战利品。
也算是他们前世不修,遇到了一肚子怒火的李华梅。当即李华梅便下令,“全舰开炮!挂满帆,冲过去!”于是,江面上炮声隆隆,火光四起,沉闷的船体撞击到一处发出的闷响,大批清军官兵在水面上发出的呼救声,濒临死亡时的哀嚎声,被炮子击中时的惨叫,被倒下来的桅杆砸中,被四溅飞射的破碎木板击中身体时所发出的呻吟声,在江面上交织成一片。
但是,江上清军的船只实在是太多了,从沙船、漕船甚至是官宦人家游湖的画舫,打鱼的小舢板都有,形形色色的,几乎可以和邱胖子的发电机计划所动用的船只种类相媲美了。一时间,南粤军的火炮有些显得力不从心。
所谓的大炮一响黄金万两,火药和炮弹都得花钱,还要从南中辗转运来。虽然说李华梅也清楚,自家的火炮发射一次的费用比起其他军队来简直便宜得不要太多了,但是,一面是手段豪阔,一面是精打细算,是李家人的特点。虽然老李家不缺钱,可是随便哪一个通宝不是南中百姓辛辛苦苦的耕田务工做生意出没风浪波涛流血流汗挣出来的?就算是半个通宝也不能浪费!于是,她便将火箭这种性价比极好,极为不人道的武器搬了出来。
“都说扬子江心水,蒙山顶上茶。咱们今天就把江心的水烧热了请你们喝一口!喝个够!”李华梅再度飚出了当初塔山脚下绯翅虎的气魄。
于是,随着主桅杆上刁斗内旗语兵手中信号旗摆动,一连串的信号传达到了整个船队。各舰、各船纷纷以旗语和彩旗、灯笼等方式回复。那些承担着运兵任务的沙船,则是打来旗语:“我船没有装配火箭发射架,将士们请命,到船舷处以火铳、手榴弹杀伤逆贼!”
一声声尖利刺耳的喇叭声在江面上此起彼伏的响起,在清军,主要是那些正宗八旗兵。至少也是辽东军镇出身的清兵耳中听来,这声音无疑就是地狱里黑白无常出场时的开道锣声!
“苦也!苦也!南粤军的这位祖奶奶,这是又要进攻了!”
随着进攻号声响起,一具具火箭发射架被摆上了船头、船尾的宽阔之处,射手们眯缝起眼睛,观察了一下桅杆顶上测量风力级别的三角小旗。确定了风力后,射手们伸出猩红色的舌头,憨憨的笑了笑,对着远处江面上不知道生死在何处的清军们喝骂了一句:“老子们现在就给你们烧开水!”
那些运兵船、运输辎重器材的船上,随着一声声铜哨声,一队队的南粤军士兵从船舱里鱼贯而出,手中紧握着火铳,脸上和眼睛里满是求战心切,兴奋的复仇光芒。
“准备!上箭!上油箭!”
“都有了!听我的口令!船舷前列队,空枪轮转!”
口令声在船队之间此起彼伏。
“嗖!”
“嗖!嗖嗖!”
无数的火箭,尾部在空中划出一道白烟,然后迅速的爬升到最高,之后翻身掠过,掉头在江中炸开一团团火焰。可怜那些清军船只便倒足了大霉。火箭落在船头炸开的,算是正中目标,整条船立刻便被火焰所吞噬,人们忙不迭的跳入江水之中,也不管自己是不是会洑水了,总之,能多挣扎一刻便是一刻。至于说不小心从船侧掠过火箭炸开的火焰,那么,也算是你得偿所愿,你船上的木板会被炙烤的发出水分大量迅速蒸发时收缩所发出的啪啪声,船上的风帆、缆绳等等纺织品,甚至是你身上的衣服甲胄,也会高温而迅速的变得无比干燥。因为如果你不小心再从另外一堆火箭炸起的火焰附近经过,那么,很难说你这条已经干透了船,会不会让热情万分的烈火哥哥给勾搭上,郎情妾意的,干柴遇到烈火,顷刻间便是神仙眷侣了。
而那些火铳兵们,则是举起火铳,瞄准着自己船舷一侧方向那些在江水之中呼喊挣扎的清军。
“火铳兵,准备射击!”
“饶命啊!”看着船舷上对着江面上瞄准的一个个黑洞洞的铳口,江水之中早已只剩下半条命的清军官兵,无不是被吓到三魂少了两个,六魄没了四个。但是,此时求饶,有用吗?站在船舷的队官们,只管对着江水之中的清军骂了一句,江上风大,又是十分嘈杂的战场,旁边的人也听不清楚骂的是什么,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他一把抽出自己的佩刀,斜斜前指,顿了一顿,狠狠的向下一挥口中吐出恶狠狠一个字:“放!”
随后他的声音就被震耳欲聋的火铳声掩盖,一百多条火铳喷出猛烈的火光,立刻在江面上激射出一道道血雾,一个个人头瞬间在江面上消失,一股股鲜血在浑浊的江水中打了一个旋儿,便立刻消失不见了。只留下凄厉的嚎哭声在江风之中蔓延开来。
唰唰金属声响,这一排火铳兵放完铳后,却并不后撤,立时右手从后排火铳兵手上接过内有子药的火铳,左手将空枪转于后面。火铳一排排传递,传到最后排时,那排火铳兵麻利地抽出搠杖,快速清理铳管,装填起定装纸筒弹药来。
船上地方狭小,不便于采取前后接队轮换射击的方式,为了保证火力的持续不断,各条船上的指挥官们不约而同的命火铳手使用火铳轮接的战术,其实这也是大明神机营的方法。
按照大明神机营的制度规定,每队五十七人,队长,副各一人,旗军五十五人,内旗枪三人、牌五人、长刀十人、药桶四人、神机枪三十三人。遇敌。牌居前,五刀居左,五刀居右,神机枪十一人放枪中,十一人转枪后,十一人装药,隔一人放一枪,先放六枪,余五枪备敌进退。前放者即转空枪于中,中转饱枪于前,再转空枪于后,装药更佚而放,次第而转。擅动乱放者,队长诛之,装药转枪怠慢不如法者,队副诛之。如此则枪不绝声,对无坚阵。
只可惜,再好的战术,也是需要人来执行。如今,能够将这一套完整的战术继承、发扬、并且应用到实战的军队,也就是南粤军和多尔衮手下的包衣兵了。特别是南粤军,从中南半岛打到辽东,又从辽东回到江南,可谓是百战之师,技战术水平、军纪水平都到了一个极高的程度,对于火铳战术,不论是几排轮射,还是火铳轮接战术,皆是熟极而流,任何战术的运用,皆可以信手拈来。
持续不断的火铳射击,间或还有几颗马尾手榴弹从船上飞出,落在人头较为密集处,不停的在江水之中制造着浮尸。渐渐的,江面上,被撞碎的船只木板,残骸,侥幸抱着船板在水面上挣扎的清军官兵,死尸,在江面上飘满了,而且,渐渐的有越来越多,越来越厚的态势。
“仗,还能这样打?”在外金川门城头观战的宁尔佳甲喇,嘴张得几乎能把自己的拳头塞进去。在他看来,江面上发生的一切,简直就是一场屠杀,或者说是恃强凌弱的欺负人!
如果清军船队当中那些有火炮的沙船,企图结阵而战,那么,等待他们的便是以傲梅号为首的南粤军水师舰船的炮火暴雨般洗礼,直到把他们的船只变成碎木板,水手炮手官兵变成江面上的浮尸!
对于那些小舢板画舫之类的船只,李华梅连炮都不屑地使用,只管命令水手操控好船只,硬生生的碾压过去!以傲梅号的吨位、水手操作水平,对于这些船只,便如同虎鲸吞噬三文鱼一样轻松自如。
水手调整帆面,舵手转动舵盘,采用了平衡舵的傲梅号尽管自身吨位巨大,却轻盈得像一只江上的水鸟,在江面上划过优美的弧线,只管朝着那些清军船只冲撞碾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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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八章 李华梅火烧阅江亭(下)
今日长江的南京江面,变成了一片红色。
江面上映入人们眼帘的,是一片又一片在波涛之中起落浮沉,转眼间便沉入江底的清军官兵尸体。因为刚刚投降,他们身上的甲胄服色还是延用明军的红色胖袄。从这些尸体里,不断的在江水中涌出一股股面盆大的血水团来,在转眼间消失在江水之中。
混浊的江水,在无数人的鲜血和碎肉、内脏、体液加入之后,变得有些狰狞的五色斑斓起来。黄色的,绿色的体液,给这暮春时节的江水增加了诡异的色彩,而那些青色、紫色的肠子、内脏,则是在江水之中转瞬即逝,成为了江中鱼鳖的美食。
而江水之上,无数船头上插着清军旗号的大小船只,或是变成了一堆浮在水面上燃烧的火焰,给江面上增加了一抹明亮的橘红色,然后,船上的船板和一切可以燃烧的物资,燃烧殆尽,渐渐的沉入江水之中,然后,发出一声闷响,在江面上出现一个漩涡,将船只的残骸吞入江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大量的清军船只,被李华梅率领的南粤军水师发射的火箭所摧毁。倚仗着自己的吨位、体量和舵、风帆等技术优势,以及顺流而下所带来的速度优势,南粤军水师对清军的渡江船队进行了一次真真正正的碾压。
清军船队上的水手们在军官们的鞭打和拳打脚踢之下,迸发出来了巨大的求生欲望,以近乎疯狂动作完成的划桨、落帆,用竹篙撑点,不停的做着自己认为恰当的规避动作,试图避开即将到来的碰撞,可哪里来得及?他们的船只摇摇摆摆刚驶过几丈,就互相拥挤着动弹不得,眼睁睁的看着以傲梅号为首,一艘艘庞大的船身宛如洪荒巨兽,朝自己直撞过来!
“砰!”
一声巨大的闷响,一艘满载着清军士兵的漕船成为了傲梅号的又一个碰碰船对象。脆弱的船板,在傲梅号包裹着铜皮、特别加固的船头撞击之下,整个船身发出痛苦的呻吟。发出剧烈的颤抖。很快严重超员的脆弱船身就抵抗不了巨大的挤压力量,发出令人牙刷的咔嚓声,轰然一声巨响,船身瞬间解体,打着旋沉入水中。
清军官兵大多不识水性,在水面上挣扎几下,便被卷入江水深处,去向江龙王效忠了。有那侥幸抱着一块木板在水面上漂浮的,在傲梅号卷起的巨大波浪之下,抱着破碎的船板一起被浪花卷走,不知道飘到何处去。漕船上的水手们,对于这条祖奶奶的船那是熟悉的很,见这条巨舰迎头撞来,早就在身上套上了用毛竹制成的三脚架,一下子便跃入江水之中,几个猛子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反应稍快的则在碰撞来临前飞身跃入水中,可惜,稍稍迟了一些,傲梅号庞大的船身毫不留情的从他们头顶犁过,将他们送进了江水底。
可是,船上搭载的那些在淮河两岸、江北地面上投降的清军士兵来说,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即使有那么个别的幸运儿躲过了冲撞,却也逃不过另外一波打击。站在傲梅号船舷甲板上的水手和李华梅的亲兵们,不停的用火铳和短火铳居高临下的射击,向人头攒动,落水者密集的地方投掷着手榴弹,像打野鸭子似的向他们发生着弹丸。很快水面上就又东一团西一团的绽开了一朵朵的血花。傲梅号为首的南粤军水师虎入羊群般横冲直撞,清军的船只迅速的变成海面上漂浮的碎片。绝望的水手像下饺子似的跃入水中,拼命朝岸上游去。水面上一层一层的满是落水者和他们是尸体,可惜很少有幸运儿能够从密集的火枪射击下逃出生天。
两岸的清军将领们被这种毫无疑问的一边倒屠杀行为惊愕的下巴半天都回不去。原来,大家只知道李家这位大小姐,这条绯翅虎在岸上凶猛无匹,想不到,在水上更是悍勇无敌。
但是,谁也没有注意到,在数十艘炮船的往来驰突之中,数百艘沙船、漕船,在炮火硝烟的掩护之下,飞也似的冲过了南京江段,往东面冲了过去。
李华梅是用进攻来吸引眼球,吸引清军的注意力,来掩护南粤军的撤退船队。虽然这个时候,江阴和南京等地还不曾有沿江炮台的防御设施,但是,一旦在这段江面上停留时间过久,势必会给南粤军的撤退造成巨大的损失。既然撤退容易被清军所乘,那么,从小被张小虎教导,“海上生涯就是要进攻!进攻!再进攻!”崇尚给敌人制造麻烦来缓解自己的困难的李华梅,少不得便要集中全部舰队主力,来对南京和瓜州江段的清军进行一次破袭战,或者说是袭扰,切断长江南北交通。给南粤军的东撤行动争取时间和空间。
对于切断长江航运,断绝南北交通,断了漕运这一套,南粤军有着一整套成熟的方案,并且,经过了多次的推演。早在李守汉第一次进京勤王之初,便有了一旦有事,水师立刻切断长江漕运,断绝南北交通的预案,以防止李守汉变成另外一个袁崇焕。
与南京勋贵们签订了江海联防协议,特别是弘光皇帝在南京登基后,南粤军水师在长江南京段更是演练多次,对这一带的水文情况熟悉的一批吊糟。哪里有暗流,哪里有沙洲,哪里有浅滩,哪里有礁石,无不是在航行图和日志上进行了详细记载。
想不到,今天排上了用场。
“大小姐!船队的后卫船挂起了旗语,他们已经全数通过了南京江段!”
李华梅的亲兵队长胖头鱼,顾不得胖胖的脸上沾染了硝烟,指着远处江天交界处的一连串彩旗,兴奋的向李华梅报告。
“好!父王过了南京,我南粤军便不怕什么狗屁的八旗兵了!他收容的土鸡瓦狗再多,又能把老娘如何!传令下去!我舰调转方向,往南京城再靠近一些,咱们用大炮和火箭,给咱们那位老朋友,塔山上的獾子,好好的祝贺一下,恭喜他进南京城!”
多铎的名字,满语里是“胎盘”的意思,多尔衮这个名字,在满语里才是“獾子”,可惜李华梅记错了。她只知道努尔哈赤家族的名字,不是野猪皮就是黑熊黄狼,再不就是獾子、鸟雀兔子之类的,基本上就是辽东的野生动物谱系。
双桅炮船为前导,在江面上漂亮的画了一个圆弧,将船头从自西向东,变成了自东向西,将船上装备的两门克龙炮,一头一尾对准了南岸的南京城方向。
“咱们的船只吃水浅些,尽量的往南面靠!给后面的大船让出江心主航道!”
十几艘双桅炮船一面调整着炮口角度,随时准备发炮攻击南岸的火炮位置,一面调整着舵杆和风帆角度,努力的向南岸靠近,再靠近!
但是,双桅炮船的靠近,却给南岸外郭城头上宁尔佳们带来了巨大的压力。来自于辽东的宁尔佳,和他部下的军官、兵丁、余丁、包衣奴才们,基本上都是北方人,对船只的了解知识几乎是一片空白,勉强区分大船、小船,民船和军用的炮船,至于说什么跑内河的漕船,可以江海两用的沙船,在他们看来,几乎都长得差不多。在宁尔佳看来,这十几条不大不小的船只,突然往南岸靠了过来,而且越来越近,十之八九就是要在浅水位置上将那些船只上搭载的如狼似虎悍不畏死的南蛮兵们放下来,然后,这些南蛮兵们会挺着明晃晃的铳刺,冒着炮火,就算是你再密集的炮火,他们也会脚步不停的一路冲杀到你面前。然后,用火铳里的弹丸,用背包里的那种可以抡起来丢到你面前爆炸的震天雷(清军称呼马尾手榴弹为震天雷。)然后用火铳上的铳刺,把你和你的部下奴才们一个个的从战壕里赶出去,把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具具满是疮口的尸体。
这一旦要是让这群魔王上了岸,宁尔佳想到那一幕幕可怕的景象,不由得大腿就开始打哆嗦。他很清楚,眼下的南京城可不是布防严密沟壑堑壕纵横交错的塔山。即便是那样,当年也差点被眼前这位祖奶奶给打穿了防线!一旦被这些南蛮兵登上了岸,此时南京城里,一来没有设防,二来各旗各部都是乱哄哄的进城接防状态。只怕不用李华梅动手,这几十万人自己就自相践踏起来!
“开炮!给老子开炮!打那些靠近南岸的船只!绝对不能让他妈的这群不要命的南蛮上岸!”
宁尔佳甲喇章京大人看了一眼在外郭城头上一字排开的大大小小几十门火炮,心里算是勉强有了一些底。“大佛郎机、红夷大炮打南蛮炮船,小佛郎机、大将军铜炮给老子瞄准岸上,只要南蛮上岸,就给本官轰!绝对不能让他们上岸!”
宁尔佳大人对各类火炮的使用、技术性能还算是比较有心得。知道根据火炮的弹重、射程来做梯次配置,分段包干,不至于做出将所有火炮都用来轰击双桅炮船的布置来。
“开炮!”
“开炮!”
“开炮!”
看着双桅炮船距离南岸越来越近,几乎到了人可以跳下船来徒涉的水域了,宁尔佳甲喇章京再也控制不住了。要知道,沿江几乎没有任何的防御设施,这些南蛮子只要跳出船来,便可以在水中行走,在炮火的掩护下登上南岸,到那个时候,再想阻止他们可就太难了。
在他的命令下,所有的大佛郎机,被他成为红夷大炮的六磅炮、八磅炮依次开火!浓烟在外郭城头迅速升腾起来。
“不好!”
远远的在傲梅号上指挥着其余炮船做出转舵、调整方向动作的李华梅,望见远处升起的烟雾,一颗心不由得往下一沉。她知道,这些双桅炮船距离南岸太近了。几乎完全处于那些火炮的射程之内!一旦被炮火击中,那损失可就大了!不由得她脱口而出。
“大小姐!”一边的胖头鱼却是面露喜色,“你看!应该没事!”她指着远处升起来的烟雾,示意李华梅仔细再看看。
远处那些烟雾,不是南粤军习惯看到的,火炮发射后,炮位上空升起来的灰白色烟雾,而是浓厚灰色的烟雾。
“大小姐!你再看看炮口火焰的颜色!”
炮口火焰的颜色,也是转瞬即逝。但是,从这短暂的一瞬间,和炮位上渐渐升腾凝结的烟雾,李华梅很是笃定的判断出:“这群狗贼,用得应该不是我们的火药!”
确实是。李华梅判断的一点都不错。南粤军自从与南京勋贵们签订了江海联防协议后,水师炮船便大摇大摆的出没于吴淞口到南京这一段的江面,甚至可以逆流而上,直到安庆、九江江段。也是拜这个协议所赐,南京驻军当中,也有不少的南粤军生产的火药。当然了,这些火药是用来作战那是不太现实的,训练嘛,自然是要搞的。不然,大家伙私下里卖出去的那些火药,该怎么报销账目?
可是,别的地方都有,唯独这外金川门,因为是码头、仓库所在,储备着大批的粮米物资,又是人来人往的繁华所在,类似于火药这种易燃易爆品,容易给大家的生命财产造成损失的,当然不能出现在这里了。对此,外金川门的守将也不是很在意,反正这里有大批的粮米物资出入,随便一点损耗偷盗,就可以让大家伙放屁都能油了脚后跟,还用得着那点小钱?用把守外金川门副将的话说:“有偷偷卖火药的那个功夫,老子琢磨一下怎么能够在虫耗鼠耗鸟耗搬运遗撒的基础上再找出几条可以增加粮米损耗的路子来,不比卖这点火药来得方便?再说了,这里每天都有不止一艘炮船出入,老子还用得着担心防务?”于是,这里储存使用的,还是南京兵部所属的工场制造的火药,效果和技术性能嘛,自然就差得远了。
于是,几十门火炮声势浩大的发射,颇有几分虎头蛇尾的效果:火炮发射时,无论是从炮声、烟雾,火焰等诸多方面,都是声势浩大,烟火效果完全可以毙掉现代的各种用汽油做效果的神剧。可是,炮子出膛后,却是有气无力,沿着弹道飞了不多远,便迅速落下,在双桅炮船的侧面落入水中。
偶尔有几枚人品大爆发的炮子落在了双桅炮船的甲板上,或者是击中了船舷,也只是在甲板上跳动几下,便悄无声息的停止了。
“妖法!南蛮一定是在他们的船上用了妖法!快!快去找黑狗血!马桶!妇人的骑马条子!”有人第一个反应便是想到了各路神怪里,用各种秽物来破解这些妖术。
“混账!没见识的东西!那是南蛮的铁船!他们的船,连船底都是用铜打造的!寻常的炮弹肯定打不动他们!”也有人想起了当年看到的在码头上检修的南粤军水师、商船的船底,各个都是用铜包裹的。想来,作战的炮船,更是用铁打造而成。
不管是妖术还是铁船,宁尔佳甲喇大人脑袋中只有一个念头,“绝对不能让这群南蛮靠近!不能让他们上岸,不然,豫亲王主子会砍了我的脑袋的!”
在他的严令之下,城头的火炮打得烟雾弥漫飞沙走石。在江水中,无数的跑炮子激起了密如雨点般的水柱。只不过,效果嘛,那就不好说了。
三轮炮击过后,城头的炮火变得稀疏起来。
“你们的招数用完了,该老子了!”双桅炮船上的炮手们开始操作着克龙炮,对着外郭城头上发射着这杀伤力破坏力巨大的火炮。
“舰长!统领大人舰上打来信号,命我们对着城头上的房屋开火!其余船只上,会用火箭和臼炮!”双桅炮船上的旗语兵们向各自的舰长传达着最新的命令。
已经调整过来整个舰队方向的南粤军水师,再一次以全舰战斗姿态,出现在了南京城清军面前。
在统领李华梅的指挥之下,各舰分工默契。双桅炮船利用自身的速度优势和吃水浅的技术优势,用船头船尾装备的克龙炮对着南京城外郭附近的狮子山上的阅江亭、静海寺、天后宫等建筑猛烈开火。随着一枚枚炮弹的落下,像天后宫、静海寺这些始建于永乐年间,早就是重修过的土木结构的建筑群开始冒起了一处处火头,渐渐的,火头越来越多,越来越大。不一会,便是浓烟烈火在外郭城头肆虐开来。
而以傲梅号为首的主力战舰,则是用臼炮和火箭对外郭城内和下关码头上的建筑群进行洗礼。臼炮的炮弹沿着圆弧形的弹道,越过外郭城头,在城内的草场库房上,心不甘情不愿的落了下来。而几乎连成片遮天蔽月的火箭,则是在城内的库房城外码头的栈房堆房充分扮演着职业纵火者的角色。
从外金川门到左近的两座城门神策门、钟阜门,外郭内外变成了一片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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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九章 此天下事,非主公一人所能决也!
李守汉从昏迷中醒来时,身已经在上海了。
也不仅仅是他到了上海,从窗外向外望去,黄浦江上,帆樯如云,桅杆如林,旗帜如海,索具如麻。从黄浦江两岸的码头,到往商贸区、上海县城的路上,空地上,祠堂、庙宇、道观之中,住满了南粤军。
同繁华富丽日新月异的商贸区相比,与他毗邻的上海县城显得有些落魄败落了。上海县城筑于明朝嘉靖三十二年,原是用以“备倭”的,城周九里,城墙高二丈四尽,大小六个城门,东南西北四门,名为朝宗、跨海、仪风、晏海,另外有宝带、朝陽两门,俗称小东门、小南门。原本也是东南的富庶繁华之所在,但是,在这些年江南大批富商豪绅带着无数的金银财物到上海里托庇于南粤军的武力保护之下,商贸区异军突起,显得上海县城就像是大小姐身边的丫鬟和老妈子一样。虽然也是别人可望而不可得,但是,比起来还是差得有些距离。
李守汉的行辕,就设在了天后宫。
得知父王醒了过来,李华梅、李华宝等人第一时间便到病榻前来问安。
“几位大夫都说了,父王的这个病,就是忧心国事,加上前一段时间操劳过度,得知多铎南下,江北局势糜烂之后,急火攻心。才导致吐血晕厥的。”
作为长女,李华梅自然有着发言权。其实,大家也都清楚,李守汉的这个病,早在塔山时便有了病根,当时,李华梅中炮打倒了旗杆,当时就急得李守汉昏了过去。这几年,又是李自成攻下了北京,崇祯皇帝自尽,又是多尔衮率军与李自成大战山海关,清军获胜进了北京。到弘光皇帝在南京继位登基,李守汉与马士英在江南各处推行新政。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哪个不是呕心沥血的?哪个不是消耗人的大量精力体力的?
另有一桩事,李华梅与李华宝作为子女也不好多说什么。那就是李守汉的后宫问题。莺莺燕燕的几十个人,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各种语言各种颜色各种习惯各种信仰都有。弄得每次李华梅等成年子女外出办差回来,先要悄悄的打听一下,最近府中有没有添人口?所谓的添人口,倒不是指是是不是又有了新姨娘,而是说,父王的身边人是不是又给他们添了弟弟妹妹。如果有,少不得要准备两份礼物,一份给弟弟妹妹们的见面礼,一份是给新姨娘的贺礼。
按照李家的规矩,被李守汉睡了的女人,不一定就是姨太太了,顶多就是待遇上有些提高。只有生了孩子的,才有资格成为姨太太。不过,她们生下来的子女,按照规矩也是要送到盐梅儿面前抚养。
所以,一面是各种糟心伤神的局势,另一面是以声色自娱自乐,这种情况下,身体能够好得了才怪!(所以,各位穿越者,打算穿越之后开后宫的,先要掂量一下自己的身体,看看吃不吃得消。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小六子一样,年轻时各种花天酒地各种吃喝嫖赌抽,还能活一百零三岁。也不会像侯龙涛那样,有什么灵丹妙药能够让你一根犁杖耕耘好十几块甚至是几十块肥沃的田地。)
整个人被包裹得像个蜡烛包一样的李守汉,斜斜的靠在了床榻之上,小口小口的喝着大夫送来的汤药:“形势如何?”他缓缓的问着李华梅和李华宝姐弟二人。作为一个团体一支军队的统帅,他首先关心的是大的战略形势。
“我们撤退下来这一路,损失如何?”
“启禀父王!从上游撤退下来,我们除了在南京江段有几十人受伤之外,只有些弹药消耗,并无人马折损。二弟组织从南京撤退,路上有三四百名在江南入伍的兵丁,和在江南有家小的开了小差当了逃兵之外,损失了几百匹骡马。不过,损失的那些骡马,七姨娘在奔牛镇从追兵身上给找了回来。只是在奔牛镇,我们有百余人的伤亡。不过,因为都是七姨娘的族人,当日便不曾列入军籍,也不好算作军队的伤亡数目。”
“嗯。”李守汉点点头,对于眼前的额一双儿女表示满意。在别人一溃千里的时候,自己的军队能够保持着这样的组织能力和向心力凝聚力,李守汉很是有骄傲的资本。
“南京如何了?陛下和太后如何了?”稍稍的停顿了一会,李守汉单刀直入的提出了他关心的问题。
“南京,大姐率队通过南京时,遇到了清军船队,为了突破江面上的拦阻,大姐命舰队对南京城使用了火箭。目前,从我们得到的消息,南京城内外,大约被损毁房屋上万间。下关等处码头、堆房栈房,短期内无法使用。另外,当年永乐皇帝建造的静海寺、天妃宫,损失较大,烧毁了大殿等房屋。”
“另外,原本储存在外金川门草场的近百万石粮米和几十垛草料,原本儿子打算也一并运回上海来,只可惜运力不足。又怕被城中奸臣作乱,制造舆论,声称儿子打算不给南京留下一粒米,要饿死南京一城人。进而裹挟城中百姓作乱,反而将我军陷入泥淖之中。故而忍痛不曾搬运。但是,大姐杀伐决断,以数百枚火箭猛攻外金川门内外,一把火便烧了全数的草料,另外,烧了近六十万石的粮米。”
“眼下,马上就是春荒时节,江南早已不怎么种粮食了。遍地都是桑树,到时候,我们倒是要看看,清军这几十万人,还有投降清军的这群狗贼们,上哪里去找食物填满他们的五脏六腑!只怕到那时,江南的老百姓就要来欢迎我们反攻了!”
李华梅的表情,同李守汉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也是习惯于发狠时咬着后槽牙说话。
她说得却也是实情。江南早就大面积的种植桑树、茶树和灯芯草这类的经济作物。早就开始有“桑争稻田”的说法。不过那个时候虽然是说“苏松熟天下足”的说法已经不再是真相,但是,取而代之的却是“湖广熟天下足”。江南,从粮食输出地变成了粮食输入地。而后来,又有大批的南中粮米海运到来,更是进一步的稳定了粮食供应,进而还造成了粮价的小幅下跌。可是,如今,南中的粮食短时间内是不会再输入江南了,江南的存粮,要面对着清军多铎部百万人马的消耗,如何能够满足得了?既然满足不了,那就少不得要从江南的老百姓身上、嘴里去抢了。这里说的江南百姓,可不是在南京城门口欢迎多铎的那些人,而是农夫、机户们,这些最底层的人们。
“而二弟向东这一路撤退,已经命我南中所有的商人,驻军,尽数将手中的储备粮米,油盐、布匹、茶叶等物,席卷而去。弟弟下令,哪怕是丢下一锭银子,一捆绸缎,也不能留下一袋米!”
“如今,从南京到松江这一路,各处城镇米店基本上都是虚好看。勉强够当地百姓食用月余。两个月以后便不知道该到哪里找米下锅了。如果再有清军的军粮消耗,只怕能够撑过一个月都困难。”
对于眼前李华梅李华宝这一双姐弟,一路坚壁清野,不留下多余的粮米给清军有可乘之机的做法,李守汉点头便是赞许。因粮于敌,这是自己可以,但是绝对不能让别人用在自家身上。“老子又不是国军!自己的大米舍不得给自己的军队吃,保存的好好的留给鬼子,让他们吃得饱饱的来追杀我们?到时候,吃着老子的大米,扛着老子的机枪,穿着老子的军大衣,烧着老子的汽油,用着老子舍不得给自己士兵使用的药品,打得老子差点跑到西康去?!”
“眼下上海和松江各处的情形如何?”
见女儿和儿子闭口不提自己关心的弘光皇帝朱由崧和邹太后的情形,李守汉也不便多问,只能是迂回一下,先问问自己脚下这块地盘的情形,是否防务稳固,人心安定。
“二弟回来之前,商贸区、上海县,乃至于整个松江府内都有人蠢蠢欲动。也想像南京城内那群狗贼一样,向多铎献城投降。可惜,他们打错了算盘,二弟率人马火速回师。各处看我南粤军大兵到了,那些宵小之辈便只能是收起了狼子野心。有为首的,被二弟一股脑的抓了来,满门老幼尽数在街头公审,然后以南京守备的名义请了王命旗牌,全部斩首示众。前前后后,被二弟杀了有几千人。如今,松江地面上,安定得很。”
“父王的旗号在黄浦江上出现后,城内原本有些慌乱的人心,也顿时安定了下来。便是物价都稳定了不少。原本抛售货色准备跑路逃难的商家,还有那些疯狂抢购粮米油盐,将手里的银元通宝古董字画换成珠宝等体积细小便于携带逃跑之物的居民,也不再慌乱。都说国公在此,料也无妨,各人还是只管过各人的日子便是了。”
李华梅和李华宝一搭一档,就像是一对说书艺人一样,给李守汉介绍着这些日子外面的情势变化。虽然他们说得尽量做到云淡风轻,轻松自在,但是,究竟李守汉是久经风雨的老江湖了,听得出来,这里面有着无数的惊心动魄。
别的不说,单单说李华宝一路上便杀了数千人来稳定局势,从这个数字里面李守汉便能揣测出,各处准备投降清军的人有多少了。也多亏了李家的儿女们,从小便是接受两参一改三结合式的教育,都是在实务之中打滚摸索长大的。从来都不是那种被腐儒洗脑,只知道所谓的仁义王道手段的呆子。像李华宝这位二公子,在广西时为了修路,疏浚河道,修建码头港口,便不知道杀了多少土司土官,砍掉了多少豪强的脑袋。所以,这一路东撤,只要李华宝风闻某地某处有哪些当地的头面人物正在筹划密谋准备迎接清军,改朝换代。他便含笑派去一营兵马,将这些人的一家老小尽数请了来。然后,公开在你们家里搜到的各种罪证,比如说给清军头目的往来书信,盖着清军关防大印的封官许愿的文书,筹集到的粮食酒肉等慰问清军的物资等等。然后,明正典刑。将你一家老小甚至是全族之人,在你面前一个个的砍下来脑袋,堆在你面前。
沿途的这数千颗人头,用一种最野蛮,但是最简单直接有效的方式,打碎了那些在阴暗处筹划着准备迎接“王师”到来的人们的美梦。毕竟,高官厚禄虽然美好,可是也要有脑袋在脖子上才好享用不是?
于是,眼下的松江府境内,人心极为平定。
“皇帝呢?太后呢?”
突然之间,李守汉猛不丁的向李华梅和李华宝抛出了这个问题,问得姐弟二人有些张口结舌,欲言又止。
“说!两宫眼下究竟如何了?!”
李华梅姐弟两个还是互相看了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主公。大小姐和二公子这些日子也是辛苦得紧,不如让他们先下去休息。也把主公病体渐渐康复的消息向各处军民通传一声。至于说两宫之事,便有我来向主公禀告一二。如何?”
就在李守汉快要到了发飙的边缘时,门外,李沛霆的声音响了起来。紧接着,有亲兵护卫打起来了门帘,李沛霆迈步走了进来。
李沛霆的到来,给了李家父子们一个很好的缓冲余地,也给了李华梅、李华宝姐弟二人搭了一个很好的下台阶。
“也好。宗兄,你请坐。这些日子,也着实辛苦你了。”一面命人给李沛霆搬来椅子,一面李守汉摆手示意女儿和儿子可以先出去了。不要看李华梅在风波浪涛里出没面色如常,面对着敌军的炮火,谈笑自若。可是,一旦要面对父亲的雷霆震怒时,那可比什么都来得可怕。见舅舅来为自己和弟弟解围,立刻忙不迭的起身告退,走出门外,悄悄的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朝着李沛霆的背影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主公,多铎不顾后路,全力南窜,打乱了我们的全盘计划。更是给了朝野上下的那群丧心病狂之徒一个可乘之机。如果不是此举,我们完全可以在击溃左良玉父子之后,掉过头来,整顿江北各处兵马。然后,相机北伐。可是,他先下扬州,后渡长江。将我大明的兵马变成了他的前锋。”
李沛霆先是给李守汉做了一个总结性的分析。也算是给他一个能够接受的理由。这不是你指挥和战略上的错误,你只不过是遇到了一个疯狂的不按常理出牌的对手,和一群早就居心叵测的猪队友罢了。这不是你的失败。
的确,多铎的战略行动,就像是一根搅屎棍子,把南京朝廷内部掩盖在深处的各种矛盾问题找到了一个爆发的点。就像是用棍子把粪坑表面的硬壳给捅破了一样,于是乎,臭气、苍蝇和蛆就都冒了出来。(呃!有点恶心的想吐了。但是实在是找不到更好的描述了。)
“如今江南各地,除了我们直接控制的松江府、宁波府,还有杭州的商贸区之外,各处都是一片贼氛重重。到处都是剃发易服,准备投降清军的各色人物!”李沛霆也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气愤,他的语气不由自主的提高了几个分贝。
“皇帝呢?我在九江时,听闻说皇帝准备向西,与我们汇合。眼下如何了?御驾在何处?在不在上海?若是在上海,我便要前去请罪!”到了这个时候,李守汉脑海里还存有一丝丝的侥幸。尽管他的理智告诉他,此时只怕皇帝凶多吉少了。但是作为大明朝廷的国公和大臣,他还是愿意听到皇帝并无大事的说法。毕竟,那是大明朝廷的皇帝,是合法的领导者。
“只要陛下在,大明便不算完!我可以重新整顿人马,北伐!恢复旧日山河!”李守汉信心满满,也不知道他是在给李沛霆说的,还是给他自己说的。
“主公!不要在想大明的弘光皇帝了!”李沛霆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他亢声打断了李守汉的自言自语。
“你在昏迷时,我们兵过芜湖,二丫派人往芜湖黄得功处去见驾,请陛下御驾随我们一道向东。到上海来再图打算。但是,却被陛下一口而拒绝!”
“这!?这却是为何?”李守汉眼前又是一黑,他想不到居然朱由崧会做出这样混蛋的决定来。
“为啥?这就是帝王心术你不晓得?你是一心要做周公,做一个中兴大明的臣子。可是,人家却怕你要做曹操!怕二丫和华宝他们做曹丕!”
李沛霆的话,如同深山午夜之间,野狼的嗥叫一样,在室内回荡着。
第七百零五章 此天下事,非主公一人所能决也!(续)
这声音,字字如野狼的尖牙利齿,撕扯着李守汉的血肉。句句似千钧大棒,打得他眼前直冒金星。
是啊!我李守汉,我们李家全家,我们南粤军全军上下,都想做扶唐室江山大厦之将倾的郭子仪,做扶保成王的周公,可是,偏偏有人要认定你就是现世的曹操,活脱脱的李渊!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我本来是要做大明朝廷的中兴之臣,就像无数人所向往的那样,改变这个最后一个汉人王朝的覆没命运,但是,为什么要这样的对待我?”
李守汉的胸腹之间又是一阵烦恶,仿佛有些东西要吐出来,可是,那种想吐又吐不出来的感觉,实在是太过于难受了。也许,所谓的骨鲠在喉就是这种感觉吧?
“我想做郭子仪,他们却认定我有赵匡胤的野心。我想学习周公,他们却坚定的认为我是李渊和王莽。这天底下,还有一个好人走道的地方吗?”李守汉在心里暗自嘲笑着自己。
“也许,是我这些年来,太过于曲意逢迎这些人了。惯得他们毛病出来了!”蓦地,李守汉心中凛然一动,一个念头涌上了心头。这个在他心里隐藏了很久的念头,今天终于从内心的最深处爆发了出来。
“当年主席说过,以斗争求团结,则团结存。以妥协退让求团结,则团结亡。我这些年,不就是一直在曲意讨好,妥协退让是什么?!”李守汉想到了此处,顿时觉得,一切问题似乎都找到了答案。
“这些狗东西,哪个不是记吃不记打的?满清入关之后,可是一直都是用大刀利斧、文字狱、抄家、发配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来收拾他们。结果呢?这些货色们哪个不是老老实实的等着别人来抄家,等着别人来把他们的妻女送去给那些浑身臭哄哄披甲人暖被窝?他们敢给康熙雍正乾隆放个屁?!还不是照样的得歌功颂德,圣主圣明,生逢盛世的写诗作文来歌颂?!”想到了历史上江南文人,乃至整个文人集团的丑恶表现,李守汉便是心下释然了。
“也许,我早就该用大刀和火铳来跟他们说话,来跟他们讲道理了。”他暗自叹了一口气,不由得想起了在江南地面上,“威名”能止小儿夜啼的“排枪御史查白地”来了。这位爷在收取历年来积欠钱粮时,可是从来不会和那些绅粮大户们讲什么国计民生军需民食的大道理。他只管把你家欠缴的钱粮数目贴在你家门扇上,然后,告诉你我哪天来收。你要是胆敢把门扇上贴得公文告示撕下来,那好吧,守在门口的兵丁会立刻回去报信。跟着便是大队人马杀到,把你满门老幼尽数捉了。让你在班房里听着全家老小的哭嚎哀告来跟他低头求饶。
这一点,在欧洲差点就成了欧版秦始皇的炮皇拿破仑也是深有体会。他可是面对着保王党人在巴黎的暴动时,很是和蔼的在街头使用大炮来跟他们讲道理,劝他们回到自己家里去的。
他是想到了哪里便开口询问:“查相公等人呢?他们为我南粤军出力,在江南各处推行新政,早就被人恨之入骨,不要被我们连累了才好。”
“主公,这点您放心。”李沛霆见李守汉半晌无语,突然间开口问起了查白地那厮,一时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查某也是个好角色。多铎渡江,南京被奸佞献城,苏州城中也有人蠢蠢欲动,准备与之呼应。查某便设计将此辈诱出,以设宴共商大计为名,在酒席宴上伏兵突然杀出,以数百支火铳排枪齐射,将苏州城中准备投降清军的大士绅尽数击毙,悬首于各处城门。随后,便派兵将他们的家财、奴仆妻妾等人全部抄没。此时,便在上海县各处庙宇道观等处关押。请主公的示下,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见李沛霆问到了这里,站在门口刚刚赶来的水师左翼舰队提督张小虎,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腰间的子药盒子,他知道,以往大凡有这种事,等待这些人的,往往是死亡。
“为什么一定要杀了呢?上天有好生之德。这样吧!你们公事房拿个章程出来,看看各处的工程哪里还有劳动力的缺口,让这些人去干活,赎罪吧!记住了,他们的口粮衣食,要从自己的劳动之中获得。不干活,便没饭吃,没衣服穿。”
在门外的张小虎不由得吐了一下舌头,自己的这位主公,终于又露出了獠牙了。让这些大户人家的家人,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的,到南粤军修路修桥疏浚河道建设港口码头的工地上去干活,美其名曰赎罪,然而却是要靠自己的一双手来获取衣食,这不是比杀了他们还要让他们痛苦,还要让他们煎熬?
乖乖!这么一来,只怕不用到秋后,这些人能够活下来一半就不错了!
作为水师提督级别的将领,张小虎主持修建港口,建设码头炮台,疏浚河道可不是一次两次了,那种极其繁重的体力劳动,强度之大,到了令人咂舌的地步。工地上监工们之中流传着一句话,“你挖、运一天的土方下来,能够自己爬上铺板,能够站着撒尿,你就可以说自己是一条汉子。”
“査先生也在上海县吗?”
“正是。苏州城中虽然杀了一批人,暂时把奸贼们的势头气焰打压了下去,但是,现在清军大军开始往苏杭一带追击而来,城中不稳,査某便押运着城中粮草布匹等重要物资,乘船往上海县来了。”
“嗯,也好!留下一座几十万张嘴要吃饭的苏州城给多铎也好!”李守汉可不相信多铎有陈毅陈老总的本事,能够在自己断了粮食来源,搬空了府库(这里说的是把粮食等物资运走,反正都是南粤军自己的。但是金银细软绸缎这些奢侈品硬通货还是留下了。)的情况下,养活他的几十万大军,养活江南这几百万人口。
“外面是谁在那?”李守汉早已隐约从窗棂之间看到了张小虎的身影。看到了那个已经秃得不剩下多少头发的脑袋在阳光下发着可爱的光芒了。
“禀主公!是标下张小虎回来了!”听到李守汉带着几分调侃味道的问话,张小虎心中一喜,知道自己这位主公此时身体和心情都没有大碍了,便抢步上前,在门槛处便要跪倒行礼。
“行了行了!小六子,你这一把年纪了,身上那么多的伤,腿脚又不好。而且,说起来你还是二丫的师傅,以后这套俗礼,咱们就免了吧!”李守汉摆摆手,示意张小虎不必跪拜了。
“这怎么可以!”张小虎还是规规矩矩的跪倒磕了一个头,然后,在李华梅的搀扶之下站起身来。
张小虎之前是奉了李守汉的将令,往胶东半岛的登州胶州等处给鹿玛红运送粮饷兵员服装火药兵器等补给,顺便用舰队本身的兵员和火炮,帮助大少奶奶在沿海打扫一下那些降了清军,奉清军号令的圩寨。
随着舰船抵达胶州湾,登莱地区的形势瞬间为之一变。不仅仅是鹿玛红、范晓增、廖冬至的南粤军本部士气大振,得到了补充之后实力大增,便是像谢迁这种接受了南粤军委任,在南粤军旗下领取补给的义军,也是随之面貌大变。
因为,李守汉命张小虎随船带去了一样东西交给了鹿玛红。
大明朝廷的官员告身文书,用我们熟悉的话讲就是委任状。不仅仅是一批空白的告身文书交给了鹿玛红,让她可以随意填写,随便任命文官道员以下,武官参将以下的官员。更是让鹿玛红为之惊讶的,是李守汉将印刷官员告身文书的雕版以及颜料都命张小虎运来了一批。免得鹿玛红委任状发的太多了,手头的存货用完了。
“你打下一座县城,你就是县令!拿下一座府城,你就是知府!”
“打下济南府,山东我做主!”
“打开清江浦,两淮我做主!”
随着一张张委任状被发给各路义军、各种武装团体的首领,类似的宣传口号,民谣便在从山东到江淮之间如同西北风掠过大地一般迅速传播蔓延开来。那些一门心思只知道自己功名富贵的武装团伙头目,也纷纷的做起来了当个官,然后光宗耀祖封妻荫子的梦来。
“没关系!他们要官就给他们官,要钱就给他们钱。但是,他们得让我知道,他们值得这个价钱!”在登州,张小虎向鹿玛红转述了李守汉的话。只要这些三山五岳的好汉们向清军挥起刀枪,官职算什么?钱财算什么?有他们在前面给清军添堵,牵制着清军的额兵力,就可以让鹿玛红获得宝贵的空间和喘息、休整的时间。
“主公,您的这个法子端得是妙得紧!”
张小虎由衷的伸出了两个大拇指,向着李守汉赞叹不已。“这消息放出去之后,立刻便有无数的草莽好汉跳了出来为我们攻城略地,截杀清军。”
这其中,也是有不少人原本就是占据了一城一地的地方豪强,因为清军与南粤军来回的在山东、江淮之间反复争夺,你来我往的拉锯过程中,暂时顾不上一些地理位置不那么重要的城池,于是,这些草头天子们便有了生存的空间。当然了,既然能够在乱世之中出头,自然脑子也不是白给的,少不得要狡兔三窟,多头下注。见据守胶东登莱地面的李夫人秉承国公爷的钧旨发出了这样的赏格,这些人自然是欢喜异常。“这等于是承认了咱们的地盘合法,然后还要给咱们一个合适的官职身份啊!”于是乎,这些豪强们纷纷表示,自己眼下占据的某县某州,乃是自己从清军手中血战夺了来的胜利果实。要求朝廷,嗯,也就是鹿玛红代表的南粤军,给予承认,并且,要补充和军饷。
鹿玛红也不吝赏赐。官职告身文书,一笔不算少的军饷,还有少量的器械兵器火药等物,便大张旗鼓的发给了豪强们。
一时间,北起山东,南至江淮,声势浩大的反清武装令人看了心惊肉跳的。说穿了,这其实不过是当年李华宝在山东用告身文书来号召各种武装出来一起对付阿巴泰的手段翻新了一下版本而已。不过,越是传统的招数,往往越是最有效的招数。
“标下从登州出发时,听说谢迁那厮,哦,此人已经被任命为山东左镇总兵兼署曹州等处兵马钱粮事了。”提起了谢迁的怪异差使,这个兼了文武两途的职务,令张小虎便有些忍俊不禁。
“谢迁怎么了?”
“谢迁已经将临清地面的清军帮凶,柳林团的曾家兄弟,连同他们手下的接近五万核心团匪,引诱到了高楼寨附近。一战下来,斩首数千,俘虏了为首的曾家兄弟以下数百名团匪首脑。余者数万人尽数被俘。我出发时,谢迁给大少奶奶写了战报来报功。跟着战报来的,便是曾家兄弟等人的百余颗人头。大少奶奶命我将谢迁的报功文书带来,同时还有大少奶奶对谢迁提出的要求的处置方案。”
“嗯,你说说,谢迁这位谢总兵,谢大人,他有什么要求?”
谢迁的要求,在这个时代环境下,算得上稀松平常,甚至同明军当中流行的做法比较起来,谢迁算得上是很规矩了。他要求将被俘的柳林团几万核心团丁收编到他的部队里。同时,请鹿玛红按照新的编制实力给他提供至少三个月的军饷粮食以及各种武器补给。作为交换条件,谢迁将率领这支部队去消灭已经被打断了骨头的柳林团残余部队,收复被柳林团控制的地区。
同那些只管各种拉壮丁凑人头的明军将领们相比,谢迁这种扩充部队的方式,算得上是良心出品了。
“准了。三个月的粮草军饷,还有一部分武器补给,你们公事房给老大家媳妇下一道公事,让她自己掂对着给。另外,她一个人孤悬敌后,粮草补给武器兵员什么的,不可以缺少!”
“属下明白。”李沛霆点头表示领命。
“给老大家她公事的批复里写明白,这几万人谢迁可以收编,但是,兵马要按照我南粤军的编制来编组,执行我们南粤军的制度。谢迁那里,让老大家的派人去充当教练官。教授他们我们的战术。谢迁那里的炮队,也要派人过去,指点他们的炮兵战术。”
李沛霆、张小虎、李华梅等人都清楚,这是李守汉吃了以往的亏之后,对于各种依附于南粤军的杂色武装进行控制,为以后收编改造先进行渗透的手段。当下便一一领命。
“北面的情形还有什么?”
“也是件好事。不过不如谢迁这个事情大。”张小虎卖了一个关子。“原来龙虎营的马鹞子王辅臣,最近投奔到了大少奶奶麾下。大少奶奶命他担任马队营的统带,把两千马队交给了他。结果这个贼羔子,果然是有一套!硬是用这两千马队,生生的牵着吴奉先、章陵虎这两个反骨仔的五千骑兵在山东地面上从北到南的跑了上千里路。最后,趁着这两拨人个个都是人困马乏的时候,一口一口的把这些人从前锋到中军,连后卫和辎重都没放过,全都吃掉了!如今,大少奶奶麾下,也有四五千精锐骑兵了!”
王辅臣用在农民军中学习掌握的以走治敌的战术,将原本的精锐之师,硬生生的拖成了疲惫之师,然后,利用长途行军给章吴二人的骑兵队伍拉开的长距离,先打前锋,然后是冲到了辎重和后卫队伍里把携带的大批辎重粮草变成了自己的补给,跟着,再慢条斯理好整以暇的吃掉因为后路断绝,粮草补给不济而军心慌乱的中军队伍。
“这个马鹞子王辅臣,眼下是个什么差使?”
“禀主公,大少奶奶让他以副将衔担任北线登莱部队的马队营统带。”
“小了!这个人既然能打,那就让他给老子堂堂正正结结实实的打!你们马上拟个章程出来。登莱部队的马队营,即刻改编为骑兵旅。各种编制装备器械就照着以往咱们的马队来!这个马鹞子,就让他以副将官身,来给老子当这个骑兵旅的旅长!顺便让老大家的告诉他,给老子好好的打仗,好事老子都会想起他来!”
在场的人们都看得出,李守汉是因为北面山东战场的两个胜利消息而心情不错。虽然消灭的都是清军系统当中的地方武装、杂牌部队,但是,至少给北京城里的多尔衮传达了一个信号。山东并不是你清军的天下!
至少,在这两次胜仗之后,清军会抽调兵力回援山东,那么,此时兵锋正盛的多铎所部就会是首选。只要多铎的兵马被抽调走一部分,那么,对于此时在松江府、杭州府一带集结喘息的南粤军来说,就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第七百三十一章 黄得功之死
但是,北线的好消息,同南线清军的咄咄逼人进攻态势,以及自己这方面的猪队友的表现比较起来,就只能说是一声叹息了。
朱由崧同马士英等人逃出南京后,原本的打算是要先到芜湖与黄得功所部汇合,这样,以马士英部下兵马、京营兵马再加上黄得功所部的十几万人马,加起来也有将近二十余万人。这样一来,在兵马战力一枝独秀的李守汉面前也是有一定的话语权,不会变成第二个汉献帝和小明王韩林儿。
可是,虽然算盘打得不错,但是规划图和设计图同最终的竣工图往往差距很大,甚至根本就不是那种最初的设计。
当初,朱由崧和马士英的设计可以说是一厢情愿的单机游戏。但是,参与这场游戏的人,可不是简单的路人甲,而是一个个有思想会思考的活生生的人。
结果,刚刚一出城不多久朱由崧便在经溧水县时遭到当地土兵的拦截抢掠,和马士英走散了。马士英保着他的生母邹太后往杭州方向去了,朱由崧自己在马士英的儿子马銮带领勇卫营兵拥簇着弘光帝奔往太平府(府治在当涂),太平府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闭门不纳。好不容易才转入芜湖靖国公黄得功军营之中。
领兵屯驻于芜湖的黄得功,对京城的变故一无所知,皇帝的突然驾到使他大吃一惊。问明缘由后,他不胜感慨地说:“陛下死守京城,以片纸召臣,臣犹可率士卒以得一当。奈何听奸人之言,轻弃社稷乎!今进退无据,臣营单薄,其何以处陛下?”尽管他已经意识到朱由崧张皇失措,无可救药,仍然决定效忠到底,把这位昏愦的皇帝迎接进自己的军营。
弘光皇帝朱由崧在芜湖下诏“郑芝龙、黄蜚、方国安、杜弘域、卜从善皆晋伯爵,大铖、大典拜左、右相,共统师扈上回銮,复为守御(南京)计。然已无及矣”。
如果他不下这份诏书的话,那么,从九江一路风驰电掣向东回师的南粤军部队念在李守汉的情面上,也会在芜湖停留,同他商讨一下下一步的打算。可是,他下了这个诏书,一面册封南粤军的水师提督、李守汉的儿女亲家郑芝龙为伯爵,一面令阮大铖朱大典为左、右相,却只字不提李守汉,这如何能够让南粤军众人服气?趁着李守汉昏迷之中,对于在芜湖的朱由崧,只管对停泊在江面上的御舟视而不见。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咱们这个皇帝他既然又要挖咱们南粤军的墙角,又不把咱们主公当回事,咱们为啥还要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让咱们的兵马儿郎给他拼命保江山去?!走了!让他提拔的那些人给他打仗去吧!”
这是南粤军上下,从李华梅、李沛霆等核心层面的人物一直到一个普通士兵水手的内心看法。
这道圣旨的后遗症,一直到了上海,南粤军安顿下来之后,各部将领、各地官员纷纷或是上书或是亲自前来,向主公李守汉问安、表达自己的忠心。李华梅等人都是以礼相待,唯独水师提督郑芝龙,甫一登岸,便感觉气氛不对。不论是水师还是陆军,看到了他都是冷冰冰的,虽然礼数上不曾有亏,但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嘴脸。
稍稍一打听,顿时给郑芝龙吓了一大跳!“这个该死的昏君!谱尼阿姆的!这可是坑死了老子了!”弘光皇帝的一纸空头诏书在南粤军这里,如果没有李守汉点头,那就是一张厕所里的纸。可是,这张纸现在沾满了米田共,硬生生的糊在了他郑芝龙的脸上。如何去向李守汉表白、解释,这都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类似的历史情境,在第一次直奉战争之后,曹锟和吴佩孚在张作霖的奉军内部也使用了这招。任命当时的黑龙江督军、张作霖的把兄弟,人称吴大舌头的吴俊升来担任东三省巡阅使,在奉军内部制造矛盾,制造分裂。)
原本打算有了南粤军在自己御驾之前俯首帖耳的充当保驾部队的主心骨,并且充当粮饷器械源源不断的提供者,能够让黄得功为首这二十几万部队能够成为大明中兴的中坚力量。可是,南粤军船队的扬长而去,顿时让驻守芜湖左近的明军军营之中谣言四起,议论纷纷,兵丁士气低落,将领军官各有小算盘。
本来嘛!谁不清楚,南京朝廷的粮草军饷都是由梁国公他老人家掏腰包提供的。如今,皇上这样待人家,人家甩袖子不干,走了。我看咱们以后的军饷粮草要完了!
而像田雄、马雄、马得功、丘钺、张杰、黄名、陈献策等黄得功手下的所谓八总兵则是悄悄的和在安庆收集残兵败将的左梦庚联络,在黄得功面前为左梦庚等人说情,建议收容左梦庚残余的这几万人用以扩充实力。
这样的军队,如何能够抵挡气势汹汹追击而来的多罗贝勒尼堪、护军统领图赖、固山额真阿山、固山贝子吞齐、和讬等人率领的八旗兵马,以及刚刚降清,立功心切的刘良佐等人的几十万汉奸军队?
“就算是要投降,也不能像他刘良佐那样投降,那把咱们卖得未免有些太贱了!怎么也要有些说法,让满洲鞑子得高看咱们一眼之后,咱们才能投降。”这是田雄、马得功、马雄和左梦庚等人私下里达成的一致看法。
果然,刘良佐派人悄悄的给田雄等人写来密信,劝他们投降。
“诸兄部下兵马比之当年插汉部台吉林丹如何?比之兵马多耶?比之兵马精悍耶?那林丹,与我大清先帝为敌,数次交战,不敌。从河套一路败走,远遁青海,然我大清兵马一路追击,令林丹风声鹤唳寝食难安,最后病死于荒野之中。”
“今日我大清南下兵马统帅,便是当日西征插汉部,逼得林丹台吉之子额哲率余部投降皇太极,并献出蒙元皇帝传国玉玺的统帅,如今的摄政睿亲王之胞弟,和硕豫亲王、扬威大将军多铎!诸兄若是能效仿先贤,愚弟愿为诸兄之先容,为诸兄做引路人。须知,当年额哲归顺后,因功封为亲王,爵秩位冠诸扎萨克之上。先帝与哲哲太后所生之三位公主之中,固伦温庄长公主下嫁给他为妻,称为察哈尔固伦额驸!功名爵禄荣华富贵,还是死于战阵,死于沟壑,皆在兄等一念之间而已!”
“你们怎么看?”田雄问自己的这几个同谋们。
“我家少帅说了,一切都听各位大帅的安排。”左梦庚派来的代表很是笃定的先表达了左军的态度。
“额哲投降了,被封了亲王,还当了大清的驸马。那是因为他有个好老子,先帝要树立一个榜样给那些投降的蒙古人看。而且,他也是给先帝立了一个大功劳,那就是他把当年大元朝廷的传国玉玺献给了先帝。得到了这块玉玺,大清朝廷上下军心士气大振。也就是因为这块玉玺,让先帝能够对军民人等宣布,受命于天,天命在清。然后,在前明崇祯九年夏的四月己卯,大贝勒代善。和硕贝勒济尔哈朗、多尔衮、多铎、岳讬、豪格、阿巴泰、阿济格、杜度率满、汉、蒙古大臣及蒙古十六国四十九贝勒以三体表文诣阙请黄台吉称帝,并奉上“博格达.彻辰汗”的尊号。同年六月,先帝正式登基即皇帝位,改国号为“清”,改元崇德。”
马得功虽然是跟着黄得功一路转战南北的老军棍,可是,对于北面的这些事,倒也知道不少,再加上有刘良佐的这封信。言语之中,已经发生了变化,口口声声的都是大清如何,前明如何,对于早已死去的黄太吉,也是一口一个先帝了。
“老马说得对!自古以来,要想入伙被人看得上,就要先交上一份够分量的投名状、进门礼。这样,方不能被人小觑了咱们!”
“可是,要想纳投名状,也得要有合适的,够分量的才行!须知,咱们可没有一个好爹,更没有传国玉玺在咱们手里!”
“咱们手里没有死的传国玉玺,可是有一个够分量的活宝贝啊!”
田雄等人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了远处,那里停泊着弘光皇帝的御舟。几个叛徒互相看了看,交换了一下眼神,一副原来你也打着这个主意的会心一笑。
“好!就这么办了!我这就回去向我家刘大帅回禀此事。请他向大将军和诸位贝勒奏明,若是此事能成,少不得各位大帅的高官厚禄,封妻荫子!”
“此事要我左营如何配合,还请各位大帅示下!”
刘良佐、左梦庚的使者,各自向几位大帅表明了态度。
“此事也简单得紧!”马雄冷笑了几声。“我们兄弟几个是一心向着要归顺大清的了。可是,我们那位靖国公却未必这么想。为大事计,少不得我们兄弟要大义灭亲了。可是,兹事体大,要咱们几家一道配合才好!”
当下便议定。
清军大队人马杀到时,少不得黄得功是要出兵迎战,在清军西进芜湖时,在安庆的左梦庚所部,也要悄悄的东进,绕道到黄得功部队的侧翼和背后,配合清军发起攻势!
“这样,大清兵马在正面,左大帅的兵马在背后和侧翼,两下里一起发力,我们那位国公的阵脚必然乱了!到那个时候,我们兄弟再从中发难,不愁黄得功不死!”
“杀了黄得功,火并了他的本部兵马,剩下芜湖城里的那些京营兵马便不够看的!他们也就是给咱们送甲胄器械和兵员的命运!”
“解决了京营人马,不管他朱由崧是在芜湖城里也好,还是在江边船上也好,都是咱们兄弟嘴里的一块肥美的猪肉了!咱们是想把蒸了吃还是炸了熬猪油,都是咱们说了算!”
“果然是好计!只不过,到时候,大军云集,营伍杂乱,旗号众多,为了识别敌我,少不得还要请各位大帅拿个章程,各位所部兵马,以何物为识别?”
“这简单!我们听说,当初山海关吴三桂归顺大清,被封为平西王的那场仗,他部下的兵马一律是左肩上缠着白布,用来区分他辽东军和流寇。我们不敢与平西王相提并论,右肩膀用黑布如何?也算是我们给黄得功戴孝,尽一点心了!”
“好!就听各位大帅的,右肩膀缠黑布的,便是我大清的自己人!”
叛徒们商定好了杀人计之后,便各自悄悄的回去安排不提。
果然,当刘良佐作为多罗贝勒尼堪这一路清军的前锋人马杀到芜湖时,黄得功整顿兵马准备迎敌。却不料,他的人生路已经进入到了倒计时状态,部下的总兵们各自按照自己的部署去筹备不提。
黄得功的整顿兵马军令,也变成了左梦庚部队的出发号令。他率部悄悄的从安庆出发,兵丁衔枚疾走,马匹去了銮铃。一路经池州、铜陵,悄悄的潜行到了黄得功部队的侧翼和背后。这一路四百多里路,沿途的黄得功部下们只是两眼一闭,装作没看见。
一切局势的发展,都按照叛徒们里应外合的计划进行。
黄得功出兵与刘良佐对战。刘良佐站在阵前,请老朋友黄得功出来说话。“老黄,先不要打,你出来,我有话说!”
见老朋友在阵前喊话,颇有豪侠之心的黄得功也不曾疑心有是否别的鬼蜮伎俩,当即便拍马跃众而出。可是,他有一颗足以媲美英国那个狮心王的侠义心肠,对方却不见得是萨拉丁、羊叔子。
见黄得功从自己阵营之中出来搭话,刘良佐冷笑一声,吩咐手下人:“发号炮!时候到了!”
一声号炮在刘良佐军阵之中响起。却是令黄得功颇为诧异,明明是要你我二人阵前搭话,如何放炮了?
随着这一声号炮响起,田雄、马雄、马得功、丘钺、张杰、黄名、陈献策等黄得功部下的总兵们,在各自营中一齐发令,“缠黑布!”转眼之间,十数万人齐刷刷的在右肩膀上缠上了黑布,不仅仅是人,便是旗帜的旗杆上,战马的辔头上,也用黑布缠上了一道,唯恐误伤。
随着这一声号炮响起,刘良佐背后的亲兵们各自从背上取下硬弓,对着黄得功便是一顿乱箭射来!
随着这一声号炮响起,早已像一条毒蛇一样潜行到了黄得功兵马背后的左梦庚所部,齐声呐喊,各自挺着刀枪向黄得功部队冲杀而来!
“混蛋!混账行子!”黄得功见从刚刚还笑容可掬的刘良佐背后突然射了来数十支利箭,嘴里不自主的便骂了几句,脑海之中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是不是刘良佐这厮手下人搞错了?”
但是,这个念头,瞬间便被一声声惨叫声打断了。黄得功身后的几个亲兵纷纷中箭落马。
“该死的!”一阵剧痛从黄得功脖颈处传来,他从眼睛的余光当中发现,却原来一支利箭透过了护项射进了他的脖子。
巨大的疼痛感和失血带来的眩晕感,让黄得功感觉有些飘忽,他强忍着这种感觉,努力的向后望去。身后传来的一阵阵呐喊声和喊杀声让他感到很是欣慰。“到底是咱老子的兵,不愧是我黄闯子的部下!”
但是,当他扭过头看到眼前这一幕时,沉重的一击让他无法承受。
背后,是高举着“左”字大旗的左梦庚部队兵马向他的中军和侧翼猛冲。而他中军的两翼和列阵于钱的几位总兵,同样是向着他的中军猛烈冲击。
右肩膀上缠着黑布、黑绸子的叛军官兵们,口中高喊着:“大喜!”作为口号,向着黄得功的中军本部杀去!
(这个口号,是丘钺、张杰等人提出来的。“咱们这次举事,那是给大清献上了一个大大的活着的玉玺。咱们应该让底下人喊出来!以壮声势!”于是,便定了这个口号。原本是拟定为玉玺的,可是,部下大多数是粗鄙无文的兵痞、文盲,用玉玺这么文绉绉的词来做口号,未免有些拗口,而且容易被传达的走了形,反而容易误会。。于是,便改成了“大喜”这个喜闻乐见的口号,其实,意思原本是“大大的玉玺”。)
“想不到,这居然是我黄得功的部下,这居然就是我黄闯子的兵?”看着自己的部下领着自己的兵,像一群磨砺了尖牙利齿的恶狼一样,向几乎毫无戒备的中军本阵发起攻击,砍瓜切菜般屠戮着就在片刻之前还笑脸相迎的自家兄弟。
“你们又何必如此?!”黄得功脑海里巨大的失败感压过了疼痛感,他挣扎着摸到了腰间的宝剑,努力将宝剑拔出了剑鞘。
“杀啊!兄弟们,杀啊!杀光了他们,咱们绑了朱由崧那厮,去投豫亲王!他老人家不会像梁国公那样,要核查咱们的兵马实力!”
黄得功对面,刘良佐看着对方营垒之中追奔逐北的杀戮,不由得鼓掌叫好,大声喝彩加油。
在他的喊声中,黄得功将宝剑在脖颈间用力一横。
“快!黄闯子死了!还不快冲上去抢军功!”
南北两边都有人大声叫嚣着,扑向了黄得功的尸体。
第七百三十二章 朝夕间令殿下母子团聚!
一乘没有围着轿衣的小轿,或者说干脆就是一张藤椅绑了两根轿杠而制成的滑竿类交通工具,朱由崧被用红绸绑在上面。在数百名顶盔掼甲的前明官军护卫,或者是押送之下,以青布帕子蒙着脸,抬进了南京城。
“这是朕祖宗龙兴之地,朕无脸面进南京。”这是朱由崧蒙着青布帕子的原因。他现在体会到了堂兄弟朱由检的心情,披头散发以头发遮蔽着脸面,免得在九泉之下见到列祖列宗尴尬。
护卫他的这几百名前明官军,倒是个个趾高气扬的。身上一色的上好南中甲胄,胖袄,胸甲,八瓣帽儿铁尖盔,腰间的绝户刀,手中的丧门枪,背上背着的火铳,胸前的子药盒子,崭新的精良器械,让人看了都忍不住流口水。这些装备都是芜湖之变时,他们从京营兵马手中抢了来的。这些人当中,干脆就有原来的京营人马。这些身材魁梧相貌堂堂的兵丁,打仗不一定好用,用来摆队站班,那效果是再好也没有了。
在这顶小轿后面,弘光皇帝朱由崧的几个妃子,被人监押着,骑在驴子身上,也是用手帕掩面,哭泣着一路行来。
“昏君来了!昏君来了!”
城门内外,早已被人组织好,守候在这条道路上的南京“市民”、百姓们,喧嚣叫嚷着推推搡搡的往道路上涌来。他们其中大多数人,都是南京各位官员的家奴,买卖铺子当中的伙计,亦或是在夫子庙一带等候科举考试的江南各地士子们。
“打昏君!打昏君!”
也不知道是人群之中谁先吆喝了一声,早已准备好的砖石瓦砾,臭鸡蛋烂菜叶纷纷往朱由崧和他的妃子们身上投来。
“让你弃城而逃!”
“让你给逆贼们翻案!”
“让你不敬读书人!”
“让你收我们的税!”
雨点般的瓦砾往朱由崧身上投来。
这些人,把砖石瓦砾垃圾往他们曾经的皇帝身上投来时,自己立刻就变成了圣人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和审批席位。浑然忘记了当初不给国库缴纳钱粮的人是他们,敌军到日不战而降的人是他们,到城门外欢迎敌军的人是他们。似乎,他们将手中的垃圾投掷到了皇帝的身上,心里的垃圾和肮脏也就随之而去了。
人群之中,张采冷笑着看着周围那些情绪异常激动兴奋的人们。
“最拆烂污的窑子里,老婊砸打骂调教新人,也不过如此。却浑然不记得,自己当年是个什么恶心德行。”
“哎!若采兄,你这一张利口,什么时候都是不饶人的。昏君到了,百姓们一时群情激奋,也是情有可原的。缘何如此讥讽?”站在他身旁,正在仔细观察这一幕千年以来未曾有过的场面,准备回去写在自己的日记里,日后也作为一桩史料留存于世的友人,颇为不解。
张采指着人群之中有人举着的一面横幅,“亡国之君,痴如刘禅,淫过隋炀,任用权奸,暴虐贪婪。这几条罪名,若不是有人指点,普通百姓能够写得出来吗?”
“这个,昏君所作所为,朝野皆知。这南京城中,哪个不知道?”
“倘若咱们的这位皇帝,当真是如隋炀帝一般,此时应该在东征高丽,如何在这里?若是如刘阿斗,那么,任用权奸,权奸自然便是梁国公了,可是,任用权奸如何同刘阿斗一并成为皇帝的罪名?若是刘阿斗,那么梁国公应当是武乡侯一类的角色。可是,皇帝当真给了梁国公那样的权柄和信任了吗?若是当真如此,只怕此情此景便要调反了。只怕此景要在北京城上演,入城的,也该是李闯之流人物!”
张采的话,声音不大,但是却吓得他的朋友脸色煞白。
“若采兄!禁声!仔细着!”
如果不是要碍着读书人的颜面,他都要把手捂在张采的嘴上了。
“哼!时局如此,我辈号称读圣人之书的,当真是个个都该死!我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而已,怕个鸟来!”张采爆了一句粗口。“论语中圣人云,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如今我辈读书士人,非但不能为国御辱,反而到这里来为虎作伥,迎接那些腥膻胡人不说,更是将砖石瓦砾垃圾投掷自家君王,还有脸谈什么礼义廉耻?以后就是礼义廉吧!个个都是无耻之徒!”
“若采兄,话不是这么说的。”张采的朋友也是个有修养的。被张采噼里啪啦的一通狂打脸,居然是面色如常。“圣人也有云,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只要胡虏尊儒重道,那么,夷狄也可以变为华夏的嘛!我们这不是投降胡虏,而是曲线抗清,卫我华夏道统而已。我们只是借着胡虏的手,给李守汉一个教训,免得他过于刚愎自用。只要他幡然悔悟,尊重我们读书人,我们还是可以把他迎回来嘛!而且就算梁国公不悔悟,我们也维护圣教,须知我们是文脉的传承者,朝代可以变,文脉不能断。须知当年蒙元,也没有断了我们的文脉,而我们的文脉,差一点就毁在了梁国公手里。事情有轻重缓急啊!而且,说不定人家推崇圣教比梁国公好,那样我们就是保护夫子啊!到时候,千年以后,我等仍旧是功臣。”
“哼!某也算是读书无数之人,却未曾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张采颜色一变,甩开了袍袖,转身便走。
“若采兄!若采兄!请留步!”
“留步有何用!如今是金人的天下,便是圣人在九泉之下也算只剩一声长叹,然后恸哭于九泉。某留下又有何用!?自此时起,世上便再无张采此人,只有金圣叹了!”
朱由崧被押到了自己当初的皇宫,短短的几天,身份却已经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出城之日,他,弘光皇帝朱由崧还是这座宫殿的主人,可是,再度归来,却已经是阶下囚,臣虏的身份。
“殿下,今日归来,有何感想?”身上担负着招抚江南差使职责的洪承畴,率先开口,他不称呼朱由崧陛下,只称他为福王殿下。
“无他!我大明正统皇帝,也曾经有土木之变,弓剑归来,北狩蒙古之日。然时局变换,他老人家不又重新身登大宝执掌天下?”
被通事将朱由崧这番倒驴不倒架的豪横语言翻译了,倒是让多铎又好气又好笑。
“好叫殿下得知,如今的局面,却与当年瓦剌的土木之变大有不同。瓦剌不过是为了索取岁贡,意在财货子女。我大清却是以天下为重。怎么能与当年的景泰、正统两位天子相比?若是勉强相比,也只有这件事能够算得上了呢!”
多铎嘴里格格格的笑着,将一份邸报丢给了朱由崧。那上面,赫然刊登着一条消息。
“令堂邹太妃,被马士英护送逃到了杭州。听闻你在芜湖为我大清兵所擒、便在杭州令潞王朱常淓监国。”
马士英奉邹太后到达杭州,潞王朱常淓以及在杭州的官员都来朝见。当时,马士英还希望朱由崧到达太平、芜湖后依靠黄得功等部兵力扭转战局。不久,阮大铖、朱大典和总兵方国安等逃来,才知道黄得功兵败自杀,弘光帝被俘。马士英没有指望了,就同在杭州的官僚商量请潞王朱常淓监国。六月初七日,文武官员朝见邹太后,请命潞王监国。邹太后随即发布懿旨给朱常淓:“尔亲为叔父,贤冠诸藩。昔宣庙东征,襄、郑监国,祖宪俱在,今可遵行。”
以太后懿旨名义命潞王监国,是为了给朱常淓即位继统增添合法性。然而,这时的形势已经同上年江南立国时大不一样,朱常淓惟恐出任监国将成为清方打击的主要目标,他不想当这个出头鸟,便以各种理由拒绝接受;在弘光太后流着眼泪反复劝说下,他才勉强答应。
“潞王?”虽然论起宗室谱系,潞王也是朱由崧的叔叔辈,但是,提起这个人,朱由崧却是一脸的轻蔑,他撇撇嘴,表示出了一脸的不屑。“一个养着六七寸长的指甲,像个女人一样用着指甲套子保护指甲的废物,能够做甚事?”
朱由崧看不起朱常淓,也不仅仅是因为潞王府和福王府之间多年来明里暗里的恩恩怨怨,还包括着此人也曾经被江南的东林党们拉出来准备作为“立贤”的人选。
这一点,他倒是和多铎的看法一致。
“不错。殿下说得对。此人登基监国,一不安抚人心,招揽兵马。二不广纳有用之人。相反的,反而是对此时拥有重兵,正在松江府养病的梁国公李守汉不闻不问,不曾给予一丝半点的权力官职差使。非但不给,反而要想法从梁国公手中夺取钱粮财货。你看吧,这两家迟早要做过一场。”
“这?这大将军是如何得知的?”朱由崧有些惊讶了,这种事,应该属于明军阵营内的核心动态了,如何多铎却是如此的了如指掌?
“本大将军此时也不必瞒你。你这位叔叔监国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派遣使者陈洪范往南京来议和。准备割让江南四郡与我大清,然后上表称臣。他却不知,他派遣来的使者陈洪范,老早便是我大清的人。这些事,自然是他向本王奏报的。”
“该死!该死!”朱由崧脸如死灰,不住的喃喃自语,也不知道是在说谁该死,是潞王朱常淓,是内奸陈洪范,还是他朱由崧自己?
朱由崧的酒量和酒品不错!这是多铎对朱由崧的另外一点认识。
虽然此时朱由崧是阶下囚,亡国君主的身份。但是,起码的礼节礼貌还是要有的,这样,才能显现出大清的宽广胸怀。于是少不得要安排酒宴,为朱由崧压惊。
酒杯端起来,多铎对朱由崧的印象大大的改观!不管是北方的烈酒烧刀子,还是江南的黄酒女儿红,朱由崧都是酒到杯干,端起杯子来一饮而尽。
“殿下,既然如此厌恶潞王,那么本大将军就好人做到底,将潞王送与殿下出气如何?”多铎喝了几杯酒之后,开始有点忘乎所以的同朱由崧称兄道弟起来。
“大将军此话从何说起呢?”
“扬威大将军已经下令大军南下苏杭等处,不日便可令殿下母子团聚。到那时,让潞王在殿下面前领受家法如何?”在一旁陪同饮酒的独孤寒江,恰到好处的为多铎捧了一句哏。
“哼!”朱由崧鼻孔里哼了一声,有些大义凛然的端起酒杯来:“朕虽然深为厌恶潞王那厮,甚至恨不得将其潞王食肉寝皮,不过朕现在却惟愿潞监国长命百岁。”说完,朱由崧端起酒杯极度郑重的向空中遥祝,然后一饮而尽。
“嗯?殿下何出此言?据闻,令尊先福王,令祖万历皇爷,都与潞王一脉怨恨颇深,如何殿下今日还有如此情分?”
“哼哼!简单得很!朕、皇考、皇祖与潞王一脉的怨恨,那是我大明皇族之间私怨。大不了宗庙内大家撕掳明白便是。而如今,潞王奉太后懿旨监国,那是我大明成祖一脉的公事,也是大明的国事。虽然此人不肖,朕对他不屑一顾,但是,朕望他能长命百岁,也好为大明保住江南的这半壁江山!”
多铎听完了,却是丝毫不以为忤,反而是哈哈大笑起来。一面说传闻似乎有误,另一面又说殿下不用担心,短则旬日长则一月,必定会让殿下母子团聚后对潞王施以家法,因为前线来报各地有识之士已经箪食壶浆以迎大清王师了。
“盖因江南之‘民’,苦弘光新政之‘暴政’久矣!”
“万里车马尽混同,江南岂有别疆封?这是大金完颜亮的诗。是前日洪先生教给本王的。本王已经令田雄为浙江总兵,领人马往杭州前线效力。也算是对他绑了你来本王军前的一点功劳的酬庸赏赐了。”
用投降的明军,去攻打还不曾投降清军的城池,一来算是犒赏他们,二来让这些急于在新主子面前立功表现自己的价值,同时也给自己去劫掠财货子女的家伙显现出狂暴野蛮的战斗力来威慑那些还有抵抗之心的城池。
多铎和洪承畴的这个手段,算得上惠而不费,一举多得。
不要说能够再度立下捕到了朱明王朝的监国、皇帝的功劳。单单杭州府和杭州湾畔的杭州商贸区内积累的海量财富,就足以让田雄等人嗷嗷叫着往杭州城扑去了。
可是,惦记着商贸区财富的,似乎不止是他们这些人。
潞王朱常淓奉旨监国后,除了任命马士英、阮大铖、朱大典、袁宏勋、张秉贞、何纶十余人仍旧是紫袍金带位列朝班之外,更任命浙江巡抚张秉贞为兵部尚书,以嘉湖道吴克孝接任巡抚,以潞府曾长史为监军御史前往方国安营,“令发兵分守千秋岭、独松关、四安镇等处”,“翰林简讨屠象美兼兵科监阁部兵往苏州同总兵王之仁堵遏;又令御马监太监李国翰扼防平望。
除此之外,更是干了一件令江南士林君子们鼓掌喝彩不断的事情:命黄道周为大学士入阁办事。这无疑是再一次众正盈朝的苗头啊!如何能够不令正人君子们兴奋?
在黄道周他自己的笔记自述当中,他这样描写:“。。。。。受朝御毕,潞藩见余素服角带,与马辅并立,问:‘此为谁?’余出袖中名单付李承奉。殿下欣然,谓:‘先生真一代忠良,今日幸共任大事。’又执马辅袖云:‘先生每事与黄先生商量。’马辅傲然不屑也。而朱大典遽云:‘黄家不知事,吾从行在为圣驾开道来,何不问我,辄问黄家讲话?’余谢云:‘既为圣驾开道,今日圣驾安在?’遂散出。从潞府面朝时,马、阮、朱、袁俱未到,余先至殿中,殿下遽请见,命坐赐茶罢,问:‘今日何以教我者?’余云:‘用贤才,收人心,破故套,行王道,为今日要务。’殿下辄云:‘和气致祥,家不和事不成。今日之事,先生与马辅思量。’余云:‘事有思量不得者,如苍素迥不相入。如今日在两浙,要用两浙人望所归。刘宗周是江东老成,如何坚不召用?’殿下云:‘马辅恐刘家来又分别门户。’余云:‘只为门户两字,破我乾坤。今奈何又听其邪说?’殿下云:‘马辅今手握重兵,如何不与商量。’余云:‘俱非职意想所及。’谢出,见何侍御,乃知马辅与阮、朱诸人议监国且不即真,以俟北人动定。……””
既然被提拔成了大学士,进入了内阁办事,也就一跃进入了权力的核心层,自然,黄道周也要在潞王面前露一手。他在题本中指出清兵占领南京以后,浙江、江西各地官绅如原任戎政尚书张国维、右庶子杨廷麟、江西巡抚李永茂等人纷纷召募义兵,证明民心可用,“克复之业,早有同心,皆喁喁引领以待。殿下诚得黄铖一麾,应期毕集,上清钟山之尘,次复燕京之业,以仰附鳞翼,传世无疆。”
但是,这些义兵,朝廷自然不能像以往一样,无粮无饷的,让忠义之士啼饥号寒的,饿着肚子去对抗狂飙般而来的北地胡虏。
钱和粮到哪里去找呢?
从潞王到黄道周,都把目光投向了杭州城外的商贸区。
第七百三十三章 水师往杭州走一遭!
“南安侯来了?请坐。来人,上茶,拿点心!”
坐在廊柱下晒着太阳的李守汉,看着在两名承启官引领下,快步走进院内的亲家,南粤军水师提督郑芝龙,随即起身离座相迎,满脸堆笑的向周围的人吩咐着,命人给郑芝龙看座,上茶。
但是,话里头意思,却是颇为有些令人玩味。说得轻了,是李守汉带着几分戏谑的同自己的亲家开玩笑,说得重了,只怕郑芝龙能不能全须全尾的走出这个门槛,都是个大事。
要知道,在弘光皇帝逃到芜湖期间,没有给身在上海的李守汉和南粤军各部一道旨意,也不曾给李守汉加官进爵,反而是给各地的将领们封了不少的侯伯,其中,最令南粤军上下哗然的就是他郑芝龙被封为南安伯。对此,郑芝龙费了好大的力气向李守汉做解释,又在几次南粤军将领官员正式和非正式的场合或痛哭流涕,或跳脚大骂指天发誓的向同僚们表白,这才暂时将众人的疑惑打消。
可是,今天,李守汉却突然间抛出了这样一个新说法,如何不令人惶惑?说惶惑是好的,郑芝龙腿一软,差点没有倒在台阶上。
稍稍的定了定神,郑芝龙这才缓步上前,偷偷的用眼角的余光向四外扫了一圈,还好,除了李华梅在跟前同李守汉说着什么之外,就是几个近身侍卫在,不像是要对他不利的样子。不过,郑芝龙也是在风波浪里闯荡了大半生的人,各种的鬼蜮伎俩都见过,尽管是心理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却也是一阵阵的忐忑不安。
“主公,忒意的说笑了,何出此言?”
“姻伯,您请坐。这是刚刚泡好的茶水。台湾来的新乌龙茶,父王已经命人往您的公馆里送了两篓去。”李华梅将一个精巧的百合瓷茶盅递到了郑芝龙面前,笑盈盈的向他介绍着这茶的好处。
“飞黄兄,你却不知。刚刚从杭州来的消息,你头上的封爵,又被人升了一级。已经从南安伯,变成了南安侯了。并且,随着这道旨意还提拔了你的差使。让你总领水师,听候差遣。”
这他妈的是哪个混账东西,想要老子死,也不用这么下狠手吧?!郑芝龙心里不住的大骂着。南粤军水师,可不是说像以前的官军水师,或者是福建海商集团那样,只要带兵将领或者是大小船主们一声令下就能拉走、哗变的。它的人员组成、军官培训,弹药补给,军饷来源发放,停泊港口等等,都是完整的一套体系。而且,以郑芝龙此时在水师军中的影响力和威望,远远不及李华梅、张小虎等人在那些水师学堂出身的基层军官,如果他想哗变造反,只怕那些军官们先要把他乱刀砍死了。更何况,水师里,组成战斗力的,是那些最不起眼的水手们,他们负责操作大船,负责升帆落锚,负责保养火炮,负责施放火炮。可是,那些来自广东、福建、安南、阿拉干,甚至是佛郎机、葡萄牙等地的水手们,哪个不是将李家作为衣食父母,作为神一样的崇拜?你要让他们对自己的衣食父母、对自己的神灵下手,只怕第一时间战斗力立即涣散了。
“用一个空头侯爵,就想让你把咱们的水师拉到杭州去,或者,想要用这一张擦屁股都嫌小的废纸,在我南粤军内部制造内讧,搞什么二桃杀三士的伎俩,这也忒小看了我姓李的了!”李守汉将一份邸报递给了郑芝龙,语气十分的轻蔑。
邸报上,满眼都是各种封妻荫子,诰命追封漫天飞的旨意,就连总兵方国安,也被封了一个什么国公。一时间,郑芝龙也顾不得看是什么国公了。
“哼!国之将亡,朝廷封典名器,也成了要下市的菜和鱼虾,要臭了街了!”郑芝龙一半是发自真心,一半也是为了表白自己:“主公当年为大明朝廷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不过是个宁远伯。他方国安区区的一个总兵,所部兵马不过万余人,居然也敢觍颜受了国公的名号!?也不怕祖宗在九泉之下不安?”
“亲家,咱们姑且不管他方国安的事了。现在,有人不光是要咱们内部乱,更是要惦记了咱们的钱粮了!你看看这条、”
邸报上,不起眼的角落里,趴着一段话,“时值国家多事之秋,各部各地当多方筹措粮饷。前所设之所谓商贸区、海关者,皆由内府、户部接管。钱粮以供朝廷兵马开支所用。”
这就是说,之前崇祯皇帝设立的海关也好,商贸区也好,统统的都被内府、户部接管。说接管是好听的,基本上和抗战胜利后的接收差不多。大员们眼里只有金子、银子、房子、车子、婊子这所谓的“五子登科”,至于说什么国计民生有用的,对不起,有大员们私人账户里的美元,保险箱的金条重要吗?什么叫“有条有理无法无天?”就是说,你有金条就有理,没有法币就没有天理。
为无数果粉深恶痛绝扼腕长叹的四野林大帅的武器装备,无数人都说是苏联红军将缴获关东军的武器尽数移交给了林大帅。并且用数据来说明,什么坦克多少辆,飞机多少架,火炮多少门,枪支弹药多少等等。那么,不厚道的作者就想知道,既然这么大的数量的武器装备,为啥当年杜长官还喊出了“把东北共军赶到鸭绿江里喝水,赶到长白山上啃树皮”的豪言壮语呢?难道当时东北的国军个个都是在缅甸特训过的史泰龙、施瓦辛格?或者,美军把从元首手里缴获的超级武器给了国军在东北使用?当真林大帅手里有这么多的武器装备,那么,解放战争还用得着打四年?校长还能到宝岛上当岛主?弄得到现在,严格意义上解放战争都还没有结束。
说到底,都是扯淡。看看这一组数字就知道了。
沈阳的军工企业,经过张氏父子、日伪时期的多年经营,在苏军撤走之后,国军接收时,完好的机床设备还有一万台,经过国军几年的不懈努力,到沈阳被土八路接收时,完好的机床数目达到了三千台之多!另外还有两千台可以修复,只有不到一半无法修复!而当时的土八路整个东北的军工体系拥有的机床设备是多少呢?是远远超过了国军数目的两千台之多!也就是靠着这两千台机床设备,才有了攻打锦州时的上千门火炮弹药保障能力!
这也就是为啥国家在提出了中国制造2025计划之后,美帝的大统领川普立刻急眼了发动贸易战的原因。工业化的力量,那绝对是可怕的。比起你搞一万年的房地产,服务业,对整个世界的战略格局改变都是巨大的。须知,美帝当年就是靠着自己强大的工业实力打赢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奠定了后来的一系列世界格局的基础,它又怎么会让别人再走自己的路呢?铜锣湾的陈浩南也不会让年轻一代的小混混沿着自己的脚步来威胁自己啊!何况是美帝这种大流氓?
“主公!咱们辛辛苦苦的出钱出粮出人出力的,把各处的商贸区和海关搞起来了,成为一时之财富之区。这个狗日的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的潞王,就靠着邹太后的一张懿旨诏书便成了监国。然后要用这么一张废纸,就把咱们南粤军的成果给摘走?天底下有这么便宜的事吗?你让他也告诉我在哪能有?!老子用大炮炮舰去争取一下!”
郑芝龙确实有些恼火了。一张邸报,差点要了他的命不说,还要把他的钱从他手里抢走。他郑芝龙作为一个大海商,自然在各处的商贸区拥有着巨大的利益。这种事,可是断人财路、夺人性命的双重仇恨了!他要是把这样的事都能视而不见,那他也就不是那个纵横东西两洋的大海商玉蛟龙了。
“飞黄兄,方才你来之前,我也想过了。某家是弘光天子正式昭告天下任命的大将军,自然不能看着他们这么胡来。所以,我南粤军上下各部,都要行动起来。”
“我命令,此时在赣北的施琅,为江南西路招讨使,总领江南西路各处军政事。”
“父王!您把这么大的职责,我怕施家小子担当不起来,回头再坏了父王的大事!”李华梅先跳了起来,这已经是第二次,李守汉宣布类似的命令了。上次还是在撤退过程中的南京江段,李守汉在昏迷刚刚醒来后提出的。
“施琅的本事才干,我是清楚的。飞黄兄也很清楚。他能够以四个水师陆营、警备十三旅和数千各部新组建的骑兵队伍护卫着九江城内外的物资,监押着数万左军俘虏往南行军,这么久了,也未曾听说他有失利的消息,这个本事,难道还担不起区区一个江南西路的招讨使差使?不用多说了,有什么事,等他打完仗回来,你们夫妻再自己去说。”
郑芝龙心中好笑。别的家女儿都是一心要让夫婿求取功名,觅个封侯,可是,李家的这位女儿,却是一心好强,只愿意自己比相公强,不愿意施琅超过自己。
“不必多说了,公事房即刻拟稿,用印后发出。给施琅捎个信,只要他在赣北、湖广一带打得好,让清军不能靠近赣南,一切军政事务,便宜行事!就像当初华宇在山东时那样!”
说到了李华宇,不由得李守汉的心突得向下一坠。但是他却也没想到,这个便宜行事的授权,在施琅手中,发挥得比当初给李华宇授权后还要淋漓尽致,还要令人大跌眼镜。这算是作者暂且卖个关子,请各位拭目以待。
“飞黄兄,你是咱们水师的大提督,咱们南粤军,向来是以江河湖海为纽带,别人眼中的天堑,却是我们眼中的通途。这各处兵马的往来联络,钱粮器械火药军装的补给运输,新兵的补充,伤员的后送,等等诸多事务,你都也要承担起来才是。”
“主公且放宽心。回去后,芝龙便与大小姐、张小虎等人一道议事,往索伦部的航线,往登莱为大少奶奶补给的航线,封锁长江口,切断运河等等诸多事,都会拿出章程来。”
“还有一桩事体,也要尽快的去办。”
李守汉用食指点了点邸报,上面刊登的要接收杭州商贸区的文字在他手指的敲击之下,发出了瑟瑟的声音。
“南直隶的十四州府,应天府、凤阳府、淮安府、扬州府、苏州府、松江府、常州府、镇江府、庐州府、安庆府、太平府、池州府、宁国府、徽州府、徐州、滁州、和州、广德州,如今,在那些降了清的狗贼们帮助之下,多铎已经拿下了三分之二以上。眼下,只有松江府、苏州府、常州府、宁国府、广德州等地还在大明的控制之下。但是,常州府、宁国府、广德州等处也是很危险。宁国府、广德州有失,杭州的门户洞开。只怕刘泽清、李成栋等辈,会疯狂的往杭州扑来。这些人的德行,哼!”
这些降清的前明将领,在子女玉帛和清军的军法诱惑和威胁之下,个个都是爆发了小宇宙,用一日千里的速度来形容他们一点都不为过。而且,为了劫掠民财,更是无所不用其极。在各处传来的敌情当中,李守汉哭笑不得的发现,李成栋为了抢劫大户人家的财物,居然动用了火炮!
可怜那些粉黛白墙的园林,怎么能够扛得住南中制造的火炮?砖瓦木料,对抗不了上好火药发射出来的六磅炮弹和八磅炮弹。几发炮弹过去,任凭你什么样的门户高墙,都打得你烟消云散,让院子里的人个个肝胆皆裂。只能是像猪羊一样,任凭着李成栋们予取予求。
“主公,依我看,杭州城,潞王这些人也守不住!”端详了一会邸报,略微的思考了一下,郑芝龙便很坚定的做出了自己的判断。虽然他擅长水上作战,陆地上的勾当肉脚了许多。但是,架不住他是积年的老贼、海商出身,不懂得陆地上打仗的手段没啥,但是,他懂得如何在陆地上获得补给,取得货源,如何的劫掠州县城池。在他的眼中,杭州城,守不住了。
“咱们就不要说潞王等人的人品才干了。眼下。杭州城内外的兵马,最有战斗力最能打的,大概也就是方国安的那一万多人马了,剩下的,首辅马士英带到杭州的兵丁,拿来摆队、摆谱亮相还不错,拿来打仗,这些戏班子能顶个锤子的用场?!”
“可是,这个方国安的兵马,连左良玉都能把他吓得从湖口一路逃到杭州来,怎么能够对阵李成栋、田雄、刘泽清这群虎狼之辈?更何况,在这群豺狼背后,还有博洛等正儿八经的满洲鞑子兵马督阵?只怕几十万人马往杭州城下一堆,他方国安、马士英就吓得逃跑了!”
郑芝龙和李华梅的对话,李守汉听得很清楚,也很明白。这两个人一唱一和的,无非就是告诉他,杭州城里以潞王朱常淓、首辅马士英为首的这些人是守不住杭州城的。另一层意思就是,不要抱薪救火,搭上自己的兵马去救他们。
“我并没有说要派兵马去帮他们守城。人家不拿咱们南粤军当回事,咱们又何必去凑那个热闹?”李守汉的话,顿时让郑芝龙和李华梅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主公有这个心思,那就是再好不过了的。他们对李守汉的脾气秉性都了解得很,一旦他认定了的事,那就是用再大的船都拉不回来。而且,这位主公还有另外一个特点,那就是能够承认自己做错了。一旦发现自己做错了,改正或者是纠正的速度、力度也是惊人的。眼下,或者说从九江撤退以来,李华梅就很高兴的发现,父王已经有了一些对自己这几年的行为反思的苗头了。
“但是,杭州,咱们的水师却是必须要走一遭的。”李守汉的话,又把李华梅和郑芝龙这两个水师的领导人弄得如坠五里雾中,一面说不去掺和杭州的事,一面又说要水师去一趟杭州,这是为的是啥?
“第一,亲家,刚才说到了商贸区,杭州商贸区经过咱们几年的经营,已经是占地数十里,富甲一方之地。有人说,眼下江南财富的精华,无非是上海、杭州、宁波等地的商贸区。不用说别的,杭州、宁波两处积累的物资,便足以令潞王和他手下的那班新贵们眼馋,足以令多铎部下们疯狂的了。”
“所以,主公的意思是,我率水师往杭州、宁波走一遭,把能带回来的都带回来?”郑芝龙多年的海盗脾气又来了,这种事,正好搔到了他的痒处,恰好可以让他过一过当年的瘾头。
“把商贸区里的重要物资,比如粮食、食盐、钢铁、茶叶、桐油、布匹能搬运走的搬走,不能的,宁可烧了。当然,金银绸缎,象牙宝石什么的都留下,让他们去高兴,去发财!”
“谨遵主公将令!”如今恰逢乱世,粮食、食盐、茶叶、钢铁、布匹、桐油这类的物资算得上是能够对战争进展有影响的,郑芝龙自然省得其中的利害。至于说把金银细软留下,更是不在话下。
“那主公,第二件事是什么?”
“撤退之后,一定要把海宁州鳖子门等处要点牢牢的控制住!”
鳖子门在海宁,是钱塘江入海之处、当初就是杭州防备倭患的第一门户。可以说,把海宁和鳖子门这两处要点控制住了,南粤军就控制了钱塘江的出海口。
第七百三十四章 钱塘江上水师来
东方的朝阳,从海面上一跃而起,把万道霞光射向大千世界,令杭州湾的海面上、江面上,河面上跳跃着金色耀眼的光芒。岸上挑着蔬菜的百姓、出售早点的商贩,来来往往的人渐渐多了。
杭州商贸区的茶馆里,熙熙攘攘的像往常一样,坐满了人。这个时代,茶馆有着交际、联络的功能,同行同业都有自己固定的集会茶馆,作为联络感情,交换行情,互相调派货色、资金头寸等等业务的所在。
当然了,也是社会上各色人等聚集的所在。不然,也不会有所谓的“吃讲茶”这个江湖术语了。
东方升起地朝阳透过窗棂上的玻璃窗,正射到杨世年的脸上。几天下来,这个原本生活的十分舒适惬意的丝茶商人的脸,变得瘦削了许多。
他在杭州商贸区的库房里囤积了大批的生丝、茶叶。几乎算是压上了全部的身家性命。
“原本以为这上万包的生丝,十几条船的茶叶,能够在要打仗还没打到杭州的时候,能够狠狠的赶上一次行市,没想到,这大明朝廷居然烂到了这样的程度。”
坐在丝茶同业们聚会的茶馆里,杨世年不无愤懑的对着同行们吐槽着对大明朝廷的失望和不满。
“是啊!哪个能够想到,他们居然对着鞑子,一枪不发的就投降了。然后掉过头来对着大明朝的老百姓和城池下手这么狠?”一个同行掌柜的手里捏着一个蟹壳黄烧饼,忿忿的骂道。他手里囤积的货色,比杨世年多出来了一倍都不止。别的不说,单单茶叶一项,就几乎相当于赣南的几个州县的产量了。原本也打算在商贸区,利用这里的渠道,或是北上销售,或是卖给那些佛郎机人。
如今,这几乎是唾手可得的巨大利润,眼睁睁的就要变成一把大火中的燃料了。那些连土匪都不如的兵们,也不管他们打得是大明还是大清的旗号,在他们眼里,生丝也好,茶叶也好,统统的都不如金子银子绸缎来得实在、直接!
“唉!原本大家在这商贸区买地建房置业,图的就是这里做生意便利,图的就是这里安定,没有兵灾匪祸,也不用担心地痞流氓。可是,你们看看。”
坐在杨世年对面的另一个掌柜的,也是唉声叹气的。这几天,笼罩在商贸区所有人头上的一块乌云,就是潞王监国后颁发的第一道令旨,就是商贸区由内府、户部接管,以后这里的事由市舶司来掌管。
“呸!谁不知道那狗屁的户部侍郎,是他潞王府的长史出任的?!接管?你们能不能要点脸,直接说是来抢好了!”
颁布了这道令旨的第二天,自觉手中有了尚方宝剑的一群人便大模大样的来商贸区,要求这里的管事交出钥匙、账目,听候差遣。原本以为,发财就在眼前了。商贸区,大家都进去逛过,里面端的是金山银海,随便划拉一点到自己手里,那就是几代人使用不尽的财富了。结果,却是碰了一个钉子。
“杭州商贸区,乃是梁国公奉了大明天子的圣旨在上海、宁波、杭州等处筹办。若是要进行建制调派,改变该管衙门,还是请列位大人往梁国公麾下走一趟。请他老人家给咱们下一个令,咱们这些人才好办理交接。不然,他老人家发起脾气来,这个未经许可,私相授受的罪名追究起来,军法可不是好耍子的!他老人家的脾气,你们也是知道的。”
一顿夹枪带棒的话,被商贸区的官吏们丢了出来,让原本兴冲冲的来接收发大财的潞王府一系的官员们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他们这些人,自从跟着潞王逃难到了湖州,后来又到杭州,一直都是被人各种鄙视,好不容易今日有了一个翻身做主人,扬眉吐气的机会。结果,到了这商贸区门口,不但是看着里面的金银细软,光流口水吃不到嘴里,就连一口热茶都没有给。
“混账东西!你们睁开了狗眼看看!弘光皇爷如今有难,蒙尘北狩。这是奉了太后懿旨监国的潞王爷的令旨,难道不如你们那梁国公的军令吗?”户部官员们色厉内荏的叫嚣着,他们希望能够用这顶大帽子把商贸区的人们吓唬住。
“嘿嘿!咱们这些人,吃得是梁国公发得薪俸,穿得是梁国公给的袍服,自然是要听他老人家的号令。所以,还是请你们去找梁国公去。他老人家不开口,不要说各位了,便是潞王殿下到了此处,咱们也只能是公事公办。”
话里面,一点余地面子也没有给潞王。
“你!你们这群狗眼看人低的奴才!”潞王府的长史官气得有些失态了,他没有想到,潞王监国的招牌,居然如此的没有含金量。
“这位大人,下官倒是和您打过交道。不知道您是不是还记得,潞王殿下命您经手跟商贸区几家商号借的款子,本月月底就要到了账期了。是还本付息,还是要重新做抵押,还要请您去请示一下殿下。”
这无疑是当众打了潞王府的脸。不要在我们面前嘚瑟,摆什么监国王爷的谱,你还欠着老子们的钱呢!
潞王朱常淓的封藩之地原本是在河南的卫辉府,首代潞王就藩之时,他的母亲李太后舍不得这个小儿子离开自己,于是就硬逼着他的哥哥神宗万历皇帝给他在河南、山东等处搜刮了四万顷良田作为他的王庄。于是,潞王府在河南卫辉可谓是恩宠至极,穷奢极侈。在李自成义军进入之后,潞王府和福王府等其余八家在河南的封藩亲王一样,都成了农民军的最佳助手,为农民军提供了无穷无尽的兵员。
在狂风暴雨般的农民起义浪头威胁之下,朱常淓不得不和朱由崧一样,从自己的封国之地逃出来,一口气逃到了江南湖州。可是,那些王庄田地是不能跟着他一起逃到江南的。为了维持往日的生活,撑起一个亲王的派头架子,少不得要私下里典当借债过日子。不少的借款,便是由这位长史官出面,靠着潞王的面子和信用从商贸区的商号里借出来的,往往是借了新债还旧债。
可是今天,债条被人拿出来打脸了。
长史官被打脸打得有些恼羞成怒,摆摆手,便要号令手下跟来的锦衣校尉、力士、杭州府的兵丁、衙役们冲进去,强行接收商贸区。那些校尉兵丁们作势便要向内冲。
“怎么,打算用强的?”商贸区的主事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尔等也不想想,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南粤军是怎么样走到这里的!来人!”
一声号令,从商贸区的城墙射孔内伸出了一支支火铳,炮位后面,大佛郎机、六磅炮被推出来,炮手们冷眼看着城下这些叫嚣不止的家伙。
“想尝尝我南中所出产的火铳火炮是个什么味道的,便只管上来!”
看着黑洞洞的铳口、炮口,再想想历来南粤军的“凶名”,在场的兵丁衙役们嘴里叫嚷着,脚下却是纹丝不动,更有甚者,悄悄的向后移动着自己的位置。无奈之下,官员们只能丢下几句交代场面的狠话,带着人马悻悻的离去。
“虽然潞王一时接收不了商贸区,可是毕竟这商贸区里统统算上,不过是千余兵马,我可听说,如今潞王驾前好几个总兵都在那叫嚷着要补发欠饷,要什么足兵足食才能去打仗等等。眼睛盯着的还是咱们脚下的这块地方!”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在这社稷倾颓的乱世,你手里掌握着巨额财富,就是惹祸的根苗。杨世年和他的同行同业们也都听到了,李成栋们一路南下,是到处攻城夺地,烧杀劫掠。
坐困愁城,这可怎么是好喔!
突然间,街上传来一阵阵的喧嚣声,叫喊声,声浪由远而近变得越来越大。
“什么情况?”所有的掌柜的们一颗心不由得猛地向下一坠。“难道是潞王真的强行冲进商贸区来了?”
有人按捺不住,起身到街上拉住了一名兴奋的叫喊着欢呼着的城管,“这位小哥,这,到底发生了何事,让大家如此欢喜?”
“您往那边看!水师!咱们的水师来了!”
钱塘江上,有数艘小渔船和沙船充当着义务额引导员,船上的人们欢呼雀跃着,将令人激动的消息向岸上和江上的船家传达。
“是咱们的水师来了!”
在他们的身后,江面东方,隐隐约约出现了船只的轮廓。如同钱塘江大潮般相仿,庞大的船队挟带着巨大的威势,从钱塘江入海口蜂拥而来!
浩瀚宽阔的江面之上,悬挂着黑红两色象征着铁和血的的军旗的庞大船队,正鼓满了风帆,乘风破浪溯江而上!在强烈的江风吹拂下,如林的桅杆上,船帆遮天蔽日。在初升的旭日映射下,庞大的整支舰队被镀上了一层耀眼的红色光芒。
舰队中央,主桅杆上飘动着水师提督“郑”字帅旗的旗舰,在数艘艨艟巨舰众星捧月般护卫之下,威风凛凛。整个舰队以信号旗、铜号为联络通信工具,列成三、四艘并行的阵列浩浩荡荡逆流而上。
南粤军水师船队规模极其庞大,像小山似的巨大海船,高高的桅杆直指天际,重重叠叠的白帆在东方升起的朝阳映照之下,闪耀着庄严的金色光芒,锋利的船首犁开钱塘江的滚滚波涛。三四艘舰船并排前进,前后排只相距两三个船身,几乎将整个江面铺满。船队首、尾竟然相距数十里之遥!先头的双桅炮船已经在商贸区人们的视线里抛锚停泊,而数十里外的盐官、老盐仓等处,还有船只无头无尾的逆流而来!那简洁的流线型船身、刺破天际的桅杆、舷侧一排排黑洞洞的炮口,无不昭示着强大的武力和不可挑衅的威严。
无数的人们沿着江岸,跟随着船队前进的方向疯狂的奔跑着,欢呼着。水师来了,如此规模的水师船队,该有多少的兵马前来啊!杭州城,还有咱们的日子,都可以平安了!
但是,南粤军水师此行的真实目的,只有在自己的座舰“常胜号”上仔细盘算着运力和运输计划的大明提督三省海防事兼南粤军水师提督的郑芝龙心里清楚。
“此番除了数十艘大小炮舰之外,余者近千艘船只皆为货船,也不知道要搬空杭州和宁波的商贸区要多少时日,鞑子和那个狗屁潞王,能不能给我们这么多的时间。”
除了搬空商贸区之外,郑芝龙还有另外一个差使。
“沛霆兄,你说那个老太太,能够心甘情愿的跟着咱们走吗?”郑芝龙心里没有把握,他望了望在船舱之中正在与同行的豪商林琨林大掌柜的一起品着今年的新茶的李沛霆。
“飞黄兄,何必如此多虑。咱们在杭州也算是经营了有些时日了,算得上要人有人要钱有钱了。别说她一个死了丈夫,没了儿子的老太太,便是潞王朱常淓那厮,只要主公愿意,咱们也一样能把他弄到船上绑了带走!”李沛霆有些不以为然。
“只是可惜了。要想再喝到正宗的虎跑水龙井茶,只怕要等些时日了。”
“不过,到了那个时候,怕是主公的身份也是更上一层楼了。”
几个胆大妄为的家伙,肆无忌惮的在船舱之中商议着自家的额打算。
“事有轻重缓急,物分三六九等。就算是要搬空杭州,按照主公的意思,那也是要区分开来。凡是饥不可食寒不可衣之物,便不是急切要运走的。首要之物,便是粮食、布匹、油盐等物。其次是生丝、茶叶这些咱们的工场里需要的原料,对蒙古、乌斯藏、还有佛郎机人贸易的重头戏,也是要运走。再次就是瓷器、桐油等物,也是关乎国计民生军需所在。”
“最要紧的还是人!”郑芝龙打断了李沛霆滔滔不绝的货物种类罗列,“按照主公的意思,杭州的生丝加工,缫丝,丝绸机坊等行业的工人,务必要一网打尽,尽数运往广东安置。还有,毗邻杭州的茶农,也要能带走多少便带走多少!”
“好我那郑大提督!人的因素第一!这是主公时时刻刻都挂在嘴边上搁在心里头的!我就是宁可一粒米一根丝不运走,也要把这些人都带走!不能让他们成为东奴鞑子治下完粮纳税的顺民,让他们给清军提供粮饷来打老子们,门儿也没有啊!”
“再说了,这钱塘江上弄潮儿,可从来都是好水手的出处!不把他们尽数给裹走,难道留给清军来建造他们的水师不成?!”林琨放下手里的茶盏,笑语盈盈的回答着郑芝龙。
几个家伙谈笑间便说定了一桩桩事关到无数人前途命运,关系到两支军队实力增减变化的大事。
“要完成这许多事,我们至少要在杭州、宁波、绍兴一带停留半月之久。这段时间里,清军和那些投降了清军的前官军便是学乌龟爬也能爬到这里。到时候,咱们该如何?”李沛霆提出一个问题,向两个同伴征求意见。
“怎么办,打就是了!”郑芝龙撇撇嘴。“别的不说,光是咱们现在这条船上,下层火炮甲板都是长管三十二磅炮,中层火炮甲板是长管二十四磅炮,上层火炮甲板是长管十二磅炮,顶层船尾布置着短管十二磅炮,顶层船头另有两门十二磅炮和两门六十八磅臼炮,这还不算临时罗列在顶层船甲板上的那些十二磅炮!随便那一门炮都能从江面上打到杭州城里,不管他是谁,想坏老子的事,先问问老子的大炮答应不答应!”
果然,看到了连绵不绝在江面上绵延数十里的大小舰船纷纷抛锚落下风帆,放下了交通艇在江面上往来穿梭联络。又有数百位舰船上的司务长带着杂役到岸上采购蔬菜肉食,商贸区里的人心立刻安顿了下来。
“好了!我就说过,这商贸区是多少南中商人的心血家当所在,国公爷是绝对不会放手不管的!你看,这不是水师来了?”
杨世年在茶馆里颇为得意的对着几个同行相与们炫耀着自己的眼光。
“杨大掌柜的,我却没有你那么乐观。眼下这局势,天晓得会怎么演变?咱们哪,还是尽早的脱手了货色,把货色变成现银子,哪怕不是现银,南中的几个大商号给咱们开出来的见票兑付的票子也成!然后,咱们搭乘着这波海船,跟着水师往广州去!那边是国公爷的根本之地,想来要比这苏州杭州宁波等处州府要安宁得多!”
“对对对!老王说得没错!回头咱们就一起去会馆找找南中的几位大掌柜,让他们吃下咱们的货色!咱们拿了银子,正好可以一起去广州府,在那边做点儿太平生意!过几天太平日子,这他妈的的提心吊胆的日子,真不是滋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