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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六章 咱们该怎么办?(上)

    五月初一。九江城。

    一条长江,一道城墙,隔出来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九江城内,梁国公李守汉的行辕,早已搬了进来。喧宾夺主的将巡抚衙门变成了他的行辕所在地。而原先的九江巡抚,则是毕恭毕敬规规矩矩的站在辕门外,拿着手本履历等候召见。

    九江城中的大小官员们,已经完全能够体会到当日巨鹿大战后六国诸侯见到项羽时的心情。“入辕门,无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视!”没办法,让六国这些老牌流氓政客们胆战心惊的,不是项羽这个毛头小伙子,而是他“九战,绝其甬道,大破之,杀苏角,虏王离。涉间不降楚,自烧杀。当是时,楚兵冠诸侯”的战绩!还有楚兵以一当十的战斗力和勇气。

    如今,远隔将近两千年,九江城中的官吏们再次体会到了这种感觉。

    “国公爷以三万兵马,对阵左良玉八十万大军,连战连捷,击破之。这个战功,也只有当年的项羽可以与之比肩了。”

    令他们更加惊讶的,是扫荡左军的战绩统计。毕竟,在城头观战,作壁上观时,也只是看到了喊杀声震天,看到了杀戮遍野,看到了左军的溃败,看到无数的南粤军手执铳刺如狂风雷霆般的追击。只有那一个个数字,还有成群的战俘、俘获,能够让他们意识到这次战役的胜利果实有多么巨大。

    首先在众人面前大声宣读的,是在几天的硬仗当中,近卫旅、警备十二旅、水师陆营各部的伤亡人数。

    在这几天的战斗之中,各部的伤亡数目己经统计出来,近卫旅投入作战的一万二千余人,受伤二千余人,阵亡五百余人。其中,受伤的二千余人当中,可以伤愈归队的约有一千一百余人,约占六成,另有五六百人可能会留下残疾,不适合在军中作战,按照南粤军的条例,他们会在南中、两广、福建、台湾、甚至是十州、扶桑等地的州县当中获得一个不错的职位。而警备十二旅,投入战斗的八千余人当中,共计伤亡一千四百多人。其中阵亡和伤重不治的大约占了一半,余下的六七百人当中,有四五百人能够重新归队作战。经过这一场仗,警备十二旅的战斗力上了一个新台阶,可以在警备旅系列的部队当中牛气起来了。

    而李守汉的长女婿施琅亲自统领的水师陆营四个大营的六千人马当中,反而是伤亡最小的。总计不到五百人的伤亡数目,而且,阵亡和伤重不治人数不到一百人。大多数是冷兵器造成的伤害。

    “主公!因为十二旅目前正在执行您的军令,从九江城向南追击王允成所部的接近十万人马,部队的伤亡人数,可能会有些变化!”

    军政司的话,虽然说得很谦和,甚至是姿态放得很低,但是,却听得九江巡抚以下的官员们个个汗流浃背。王允成,那也是左军当中有名的悍将,你们居然便以一个警备旅区区数千人的兵马,而且是大战之后的疲惫之师去追赶?

    但是,却没有人敢说什么。毕竟,眼下一个更大的不可思议的事情就摆在了大家眼前,那就是左良玉的军队,已经是被打垮了。虽然还有数万人马盘踞在营盘之中,但是,在九江官员们眼中,那已经是锅里的鱼碗里的肉了。

    统计了自己的损失之后,就要统计战果了。

    “此战,我军各部官兵缴获甚重!”

    军政司先是做了一个总结性的开头,这顿时让地方官员们颇为好奇兴奋。能够让素来手段豪阔著称的南粤军,特别是国公爷亲领的部下都说是缴获甚重,那,得缴获了多少资财财货啊?

    “各部打扫战场时,发现各营左军营盘之中储备的大量粮食,统计各处粮台所得,共约得米、麦、豆二十五万余石,还有牛五千余头,驴数千头。各色缎匹布匹计四十余万又一百七十多匹。”

    “另有缴获各色甲胄,以无铁棉甲、镶铁棉甲、柳叶铁甲、锁子甲、蛟龙皮甲、椰壳甲、胸甲分类,共有各色甲胄头盔二十万件!”

    虽然左良玉的军队装备在南粤军看来那就是破烂一堆,但是,架不住他们的兵马人口基数大,而且,军政司统计这些数字也是有经验的很,知道这个场合,就是要用数字来击溃九江当地官员心理的防线。

    果然,九江巡抚以下的官员们脸色又是为之一变。

    九江巡抚整理一下衣袍,正要从队伍中站出来向李守汉贺喜,却被李守汉制止了:“咱们的老父母,可是要为九江和赣北、赣南的百姓谋些福利?这个不必你多说,本爵已经有了计较,从作乱左营之中缴获的粮食牛驴等物,可以酌情分发一部往各处州县,用于筹划秋收渡过今年冬天和明年的农桑之事!”

    “另外,巡抚大人能够在讨伐左逆作乱时,不避矢石,亲冒锋镝,激励士气以讨平逆贼,忠于王事为己任。足以见得巡抚大人的一片赤胆忠心,这奏捷题本之中,少不得要请巡抚大人好好的写上几笔,也莫要太过于自谦了!”

    得!国公爷又是给你粮食牛驴让你有政绩,又是在奏捷题本上送了一场大功劳给你,这还说什么呢?国公爷是懂得自家吃肉也要给人家留下一口汤的人啊!

    至于说,从左军营寨之中缴获的那些金银古董字画等物,少不得也会有人悄悄的给九江各级官员们送去一些算是分润。反正,多少年来左良玉劫掠四方的精华都在眼前,便是拿出来一些又有什么关系?!

    “左兔儿爷这么多年从咱们手里买走的甲胄刀枪火器火药,这不是又都送回来了?”在会议召开之前,施琅便颇为得意的同舅舅李沛霆评点着这场战役的缴获。

    除了金银细软盔甲刀枪粮食牛驴之外,最令李守汉感到满意的则是人口和马匹的收获。

    “从左军外营各部,共计俘虏丁壮二十二万有余。内营俘虏计有六七万之多!另外,贼将王允成裹挟本部逃走时,约有十万上下,目下左梦庚等人盘踞的营盘之中,尚有十万之内的匪众。余者,大多流散各处乡里,正在搜捕之中。”

    “此辈祸害大明各地已久,务必是除恶务尽!少不得要请巡抚大人责令各处州县将其尽数捉拿,然后押往南中各地做苦役赎罪。这样,每个左军俘虏,便是两块银元的辛苦钱给有功人员!”

    这种事,自然不能是李守汉、李华梅、施琅等人开口说出来,自然是由李沛霆给九江的官吏们开出了一个诱人的价码。只要抓一个左军的官兵送来,就有两块银元到手!

    于是,“好好的抓左贼!抓一个左贼,上头便有一块白花花的银元赏下来!又能给自己赚赏钱,又能给自家出口恶气!这种好事,也就是在国公爷麾下能够有!”类似的叫喊声,次日便在九江左近各处被推广的人人皆知。不要问我怎么价钱变了,我也不知道!想来,温良恭俭让的官员士绅们是不会从中贪污克扣的!

    人口,精壮人口所组成的劳动力,特别是这种由战俘而演变来的苦役犯、官奴,一直都是南中各个行业趋之若鹜的最爱。这种劳动力,比起官奴来还要低上一等,可以随意的供给重体力劳动、危险行业消耗。

    相信这几十万苦役犯送到南中去,各个行业的产量会再往上窜一截的!每个行业都窜上一截,那么带来的连带效应可就是不可估量的。

    另外一个缴获,也是人口类的。不过,不是劳动力。

    “从左军营盘各处营寨之中,战场各地道路路口收容拔出了被左逆掠来的妇女二万余人。据俘虏供称,内营之中,至少尚有万余名妇女!”

    眼下的南中,包括十州、台湾、扶桑等处,虽然有大批的青壮年移民不断前往,但是,却始终是男的多女的少。性别的严重失衡,就不能保证能够对所在地的完全同化。虽然通过各种渠道不停的输入女性人口,来缓解性别失衡问题,让那些青壮年能够在当地安居乐业的生活下去。但是,国人的安土重迁心理,还是很困扰着南粤军的高层们。

    如今有了这两万多被左良玉掠来的妇女,少不得南粤军便要全盘接收,让她们可以开始一个新的生活。毕竟南中各地,在内地士大夫看来,都是一群不知道礼义廉耻的化外蛮夷。也就是因为没有这种狗屁的精神洁癖,这些被侮辱和被损害的女人们,才能有自己的新生活。

    两万多的妇女,那就是两万多个家庭。假以时日,那就是一个个家族的繁衍生息开枝散叶。何况,还有左军最后的盘踞之地,那里面也还有至少万余名的妇女在。

    “主公。除此之外,便是各部缴获左军的马匹数目了!”

    听到了这话,不由得在场的南粤军将领们无不是精神为之一振。南粤军缺少马匹,这是多年来的顽疾。即使是从上到下想方设法的弄马,也是杯水车薪。如今,听到从左军缴获了战马,这如何不令众人欣喜若狂?!

    “缴获骡子八千四百六十三匹,驮马、挽马一万又三百七十六匹。以我南粤军标准,可充当战马的马匹,计四千五百六十七匹!”

    “上述这些数字,也只是战场缴获和收集,从左军各个营盘之中所获。左梦庚等人盘踞的大营之中数目,不在此中。”

    军政司的话不曾说完,已经是满堂的喝彩叫好声。这一战,便缴获了两万多骡马,其中战马有四千多匹,按照南粤军的编制标准,可以成立至少两个骑兵旅了!

    “李华梅!”

    李守汉稍稍的沉吟了片刻,开始分派差使了。

    “属下在!”

    “眼下十二旅大部追击王允成,你可令人快马告知他们的旅长海正冲。令他选拔至少两营精锐兵丁到九江城中。近卫旅、水师陆营,也照此办理。抽调精锐,组成两个骑兵旅的架子,然后到南京城外好生训练些时日,便是一支劲旅!”

    “是!属下遵令办理便是!”

    “余下的各部伤病,可随同被解救的妇女,船只运往南京上海等处休养救治。各部俘虏亦照此办理。”

    商讨了向朝廷紧急报捷,也做了如何分赃的安排,眼下就剩下了两件事:一,尽快解决左良玉部队残余的这几万人马,做到除恶务尽,务必全歼。二,如何善后?要知道,左良玉军队的背后,长江上游就是大顺军追杀下来的接近十万人马,以素有悍勇能战的郝摇旗、袁宗第为统帅,一路追击而来。消灭了左良玉之后,少不得,江西巡抚邝昭邝大人就要直接冲到第一线了。

    “邝大人,且不要担心。此战之后,本爵自会留下精锐之师驻守九江、安庆一线。另外,可拨付甲胄、器械、钱粮,派遣得力人员,在江西招募忠义之士,淳朴农夫组建军队,以抵御李闯兵马。”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邝昭自然是满心欢喜。大树下面好乘凉嘛!

    李守汉站起身来说道:“邝大人,诸位将军,九江一战,我讨逆大军以伤亡数千人的代价击溃左逆军队大部,虽有大小不一的散兵游勇流窜各处,但已不足为虑。依本爵推测,左军残余兵马,虽然尚有近十万之众,但是,大战之后,此辈伤亡惨重,特别是有战斗力的家丁更是如此。此辈色厉内茬,已成惊弓之鸟。今日如此大的伤亡如此惨重的失败,料想他们内部此刻正在争吵纷斗不休,己是胆寒。特别逆首左良玉的本部,伤亡应该更大,无力再驱各部外营作战,此时围而歼之,正是良机。”

    他道:“明日我军休整一日,若左逆全军依旧如此,便是他们日暮途穷,我等可全力围攻,一举破贼!”

    江西巡抚邝昭犹豫了片刻,再度从座椅上站起身来:“启禀爵帅,属下有一事回禀爵帅。”

    “邝大人请讲。”

    “爵帅,前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驻节九江,总督江西、湖广、安庆、应天(南京)等处军务事的袁继咸袁大人,自左逆营中归来,目下正在下官处,爵帅是否可以拨冗见见他?”

    袁继咸一直在左良玉军中,说是被裹挟也好,被软禁也好,如今突然间回到了九江城中,自然有一番缘故。

    “断无不见之礼。袁公久在左良玉军中,熟知内情。正好为我等做识途老马。”

    袁继咸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除了他自己之外,还带来了左梦庚派来的求和使者,或者说是投降代表。

    此时的左军中军内营大营之中,左梦庚也是望眼欲穿的看着九江城头的灯火。

    同任何一个朝代、团体遇到了掌舵人突然去世时采取的惯用手段一样,左梦庚也是秘不发丧,以自己的亲兵控制了左良玉的亲兵之后,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雷霆手段,控制了左良玉直辖的内营亲军。然后,再召集金声恒、王得仁等人议事,宣布左良玉去世的消息。

    天色己晚,刺骨的寒夜中,四面左军营地的灯火逐次亮起,不过比起数日前密集的灯海,己是暗淡不少。左梦庚站在望楼之上,眺望着茫茫夜色。

    “不知道九江城内的情形如何了。”

    在他脚下的左军大营之中,完全不是了往日的景象。各营中受伤将士的哀嚎不断传来,在黑夜中传得越发远,显得分外凄惨。整个大营便如同一片地狱一般。

    天气炎热,众人的伤口大多数是炮子、铅弹、铳刺所造成的外伤,最是容易感染化脓,短短的几天,营中已经有数百人伤重不治而死。

    “大少帅,金声恒和王得仁等人都已经到了。”左梦庚的亲兵头目低声向他禀告,语气小心谨慎,唯恐一个不留神触怒了逆鳞,变成刀下之鬼。

    原本左良玉的帅府行辕大堂,如今成了左梦庚的。

    大堂之上,前来议事的众人也是久久无语,半晌没人发出一言。

    “大家说说,眼下我们该如何?是打下去,还是另谋出路?”左梦庚的话,萦绕在众人耳边。打?肯定是不行的。如今各营的伤亡数字,早已令总兵们心中滴血,短短的一日,内营各营的家丁亲兵,便已经是阵亡一万多人,受伤的更是一倍以上的数字,伤重不治的人数不断在增加。

    左军军威最盛时,号称是八十万之众。可是,其中的战兵、家丁的可用之兵数目却不到一成。如此惨烈的损失,早就让总兵们一点继续打下去的想法都没有了!

    王得仁第一个跳出来大声叫道:“不能再打了,营内兵马伤亡太大,再打下去,我们营里的兵丁就损折光了!梁国公可用不在乎兵马损失,那是因为他家底子厚实,不在乎这些,可是我们兵马打光了,那可就是什么都没有了!”

第七百零七章 咱们该怎么办(下)

    他王得仁部下也有数万人马,向来在左军当中也是以暴虐蛮勇敢打敢拼而著称的。但是,这几日来的作战损耗,人马战死的约有二成左右,其中,家丁损失更大,家丁和精兵加在一起,当日一战,战死数便有二三千人之多。更有这几天不断的有兵丁逃亡,伤号死去的数目增加,让他营寨之内一片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为了减少逃跑和开小差的,他不得不加派亲信兵马在营寨各处巡哨,在营盘外面加强巡逻。可是,只有千年做贼,并无千年防贼。即便是如此,逃亡数目仍旧是与日俱增,更有甚者,连家丁都有不少逃跑的!

    王得仁的话,顿时引起了左军各营总兵们的共识,他们纷纷点头称是,跟着叫苦不迭。与南粤军当日的那一战以来,他们的兵马损失大体相近,说起来,左梦庚部下的损失更大。因为南粤军将打击的主要力量全部放在了左家父子的直属部队身上。但是,架不住左梦庚继承了左良玉的老底子,比较起来,还是比这些总兵们实力雄厚得多。而且,中军大营里,多少还有一些医药储备,所以,伤号的死亡情形不像各营那么严重,逃亡也没有那么多。倒也不是左梦庚有多强的统帅能力和人格魅力,或者说左营有多么强大的向心凝聚力,而是左家的这些直辖兵马们都很清楚,以自己的罪孽,即便是开小差逃走了,少不得也会死在那些报仇心切的乡民手中。所以,宁可躲在营寨之中抱团取暖,也不敢擅自离开大营一步。

    所以,相比较各营总兵们的失魂落魄,胆战心惊,惊慌失措,左梦庚心里还算是有些底气。

    既然打不了,那就只剩下了另外两条路,走和投降。

    “走的话,我们也只能有一条路,那就是渡江北上。或是和江北的刘良佐刘泽清等人合伙,要么就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咱们就降了豫亲王,也像那个姓许的家伙一样,剃了头,换个旗号,继续干咱们的活!”

    但是,要想走,就要先想办法把余下的这十万人马渡过长江去,不光是人马,还要随军携带的粮草辎重一起渡过长江去。这需要大量的船只以及渡江的时间。

    “梁国公会让咱们从容渡江吗?”

    一句话,如同往热锅里倒了一瓢冷水。顿时让憧憬着过江之后可以和江北四镇的老朋友们重现往日肆意妄为的辉煌生活的将领们冷静下来。是啊!现在,长江江面上是大魔头施琅和他那个绯翅虎老婆的水师在江上耀武扬威的,不要说十万人过去,只怕左军千人规模的部队想要过去都是势比登天还难!

    “此事,本帅打算这么做。”

    左梦庚语调缓慢的说出了自己的计划。走的方略,也是要筹划。但是,不是大队人马一起过江。而是派人携带大批财帛金银,带着他死鬼老爹左良玉的书信,往江北、南京走一趟。甘言厚币的请江北四镇的同僚旧友们出面协调说情,告诉他们,今天是我左良玉倒霉。明天可就要轮到了你们了!要想不一起被绑送刑场,那就要大家抱团取暖来对付梁国公。往南京的密使也大体是如此。请朝廷中的东林大佬们从中斡旋,也是直陈利害,我左良玉兵败身死之日,就是江南衮衮诸公,百万生灵被李某人肆意蹂躏之时!

    除了不惜降低身份和江北四镇联合自保之外,更是向江南集团发出求救信号。我这把刀没有了,你们可就是梁国公刀下任人宰割的肥羊了。有我在,梁国公少不得还要有些忌讳。你们还能保全身家财产,坐享荣华富贵。没有了我,只怕上午老子兵败,中午查白地就来上门算你们拖欠的钱粮税赋账目了!

    这就是左梦庚拟定的所谓“走”的战略,不是撤走的走,更不是逃走的走,而是信使奔走,走动门路的走。说白了,就是利用各种条件,制造对自己有利的态势,来保住眼下这点实力。

    “另外,本帅今日把袁总督送到了九江城中,请他出面斡旋一二,向梁国公请和。”

    “什么?!大少帅,投降?!”

    金声恒第一个跳了起来。“大帅在世的时候,从来都是咱们咱们招降纳叛的扩充实力,什么时候轮到咱们投降了?”

    虽然说是请和,可是谁都清楚,打仗打成了眼下这个样子,那所谓的请和,实际上就是请降,说得更难听点,和当年的张献忠罗汝才们请求招抚招安也没有什么两样!

    “就是!当初的西营八大王张献忠投降了,不还是在谷城被咱们看的死死的?他在谷城盖房子、种麦子,咱们就在老河口看着他!他半点也不敢乱动!”

    见有人提到了如今的大西国大顺皇帝八大王张献忠当年的谷城旧事,左梦庚便正好借着这个由头把话说开了。

    “当年的八大王张献忠,闯王李自成,也都在穷途末路时接受过朝廷招抚。投降,这不算什么丢人的事!只要能让咱们熬过这最难的一段,只要老本儿还在,少不得以后咱们还有东山再起的时候!难道,就光许他姓朱的,姓李的,姓张的称孤道寡,称王称霸,就不兴咱们也过过当王爷的瘾?”

    对于金声恒王得仁这些左军将领,你说别的都没有用。只有拿出实际的例子来给他们现身说法,他们才会恍然大悟。

    “就是!咱们也可以招抚嘛!”

    “没错!前面乌龟爬开路,后头王八跟着爬!”

    “驴球子的!你说谁是王八?!”

    “爱谁是谁是!老子只会让别的男人当王八!别忘了,老子营里的女人可都是别人的老婆!”

    “大少帅!当初我听柳麻子那个龟孙说书,他说过,当年太祖高皇帝朱元璋也是做贼出身的!同样是接受了大元朝廷的官职,在江南和张士诚、陈友谅、方国珍这些同行们打得一佛生天二佛涅的。争夺最狠的时候,也没忘记往北京城里送贡品,为的就是大元朝廷不打他!他好有力气去打别人!这招,行他老朱家用,就许咱们用!”

    提起了当年太祖高皇帝借刀杀人的故事,这些兵痞军头们顿时大感兴趣。纷纷将目光投向了金声恒:“老金,给咱们说说!咱们那位和尚皇帝,是怎么玩的?”

    “我听说他还睡了蒙古鞑子的皇后,有这回事吗?我可在听说,他家老四是鞑子的骨血!?”

    “成祖是不是鞑子的骨血,咱们也不知道。但是,成祖和鞑子的关系好却是铁板钉钉的事!抢夺侄子的皇位时,朵颜三卫的骑兵可是没少给帮忙。要不然,成祖得了大位之后,干嘛对这群鞑子这么礼让?理亏嘛!吃了人家的嘴短,拿了人家的手软嘛!”

    “老金!这也不对啊!成祖当了皇上,掌握了大权,可是就先打蒙古啊!而且还是几次亲征。而且,还让三宝太监下西洋去宣扬国威。这怎么说是和鞑子关系好呢?”

    “你懂个球甚!大位,所谓的得位不正。那就需要文治武功来遮盖则个!就好像戏文里读书人偷了人家大户人家的闺女,把人家闺女肚子给搞大了,然后把人家的体己钱拿走上京赶考去。这要是一般人,绝对是奸情案子,少不得还要有个见财起意拐带财物的罪名。可是,你看戏文的结尾,往往都是秀才中了进士,状元什么的。这种丑事立刻就变成了一桩美谈韵事。天大的丑事,也就一床锦被遮盖则个。”

    “可是,文治,那有武功来得快?一场胜仗、大仗打下来,什么事都办了。该杀该死的人也都死了!自己的位置也就坐得稳了!然后,再派人到各处去跟外藩打个招呼,告诉他们,中原现在是我做主了。你们看着办吧!外藩也不是傻子啊!跟建文帝一条道走到黑也没啥好处,看着跟他走,到中原来好吃好喝,连吃带拿的,各种好处大大的。你只要承认他是中原的瓢把子就可以。”

    几个兵痞子军棍满口毫无遮拦,把老朱家当年叔侄争夺帝位之间发生的那些烂事,口无遮拦的尽数说了一遍。

    “还有啊!咱们都去过南京教坊司、秦淮河,这秦淮河上的婊子,可是好多人祖上要么是张士诚、要么是陈友谅部下的将领官员,就因为打了败仗,然后连带着子孙后代到这秦淮河上干这王八婊子的勾当。”

    “也不光是这,还有山东的老百姓!咱们大帅是山东临清州的。谁都知道,这运河上的差役多。可你们知道吗,元鞑子的时候,可是海上运来南方的而粮食,时间短不说,损耗还少。可是为啥成祖改成了运河运粮的漕运?原因之一,就是因为他靖难的时候,在山东的仗打得太苦了,要把这口恶气出了!这才折腾山东的老百姓!什么运河的徭役啊!什么几次北征蒙古啊!都要山东出民夫,几次北征下来,几十年的运河徭役下来,你看看山东,早就给折腾的草鸡了!”

    改朝换代的过程当中,作为个体的人往往都是渺小脆弱的额。会随着时代的浪潮有着这样那样的颠沛流离起伏上下,但是,唯独朱棣的所作所为,是最容易被人诟病的。然后就是本朝了。例如某鸟的媒体,某方系的媒体,都是动辄便拿出了**的老兵军官在建国后如何的被不公正的待遇。不厚道的作者就想知道,他们为啥会有这种处境?他们敢不敢说说他们在解放前,在解放区的所作所为呢?不然的话,以改开之后,在某些地区,盛传的“干革命的不如不革命的,不革命的不如反革命的”民谣所描述的状态,他们又怎么会如此呢?一定有具体的原因!再说了,就算是再不公正,顶多也就是让他们劳动改造,而且子女也没有像朱棣那样给送到教坊司去。在主张全民穿西装的那位湖南人上台之后,这些人,又是一股脑的给解放了出来,也不管你祖上是贩大烟还是拐卖人口,充当洋人的买办,还是几十代的土司从奴隶娃子身上敲骨吸髓积累的财富,一律发还。不但发还财产,还安排高官职务。于是乎。(诶对了,今天是几号来的?前天大前天是几号?)

    一群人戏谑狂笑了一阵后,渐渐的又转入了正题。

    “大少帅,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我把袁继咸放回去,也就是向梁国公他老人家表个态度,咱们是有心修好的。然后,我以父帅的名义,写了一封信,命使者面陈。”

    “信里面怎么说的?!”

    “我说,咱们平贼军,愿意按照南粤军的编制标准,在国公的麾下听命。鞍前马后,一往无前。眼下,咱们的兵马可以裁汰老弱,选拔精壮,按照南粤军的编制标准,编为四个镇,两个骑兵旅。眼下往赣南去的王允成部编一个镇,我们三个人,还有你们大家伙,”左梦庚指了指手下那些副将、参将们,“都在这三个镇两个旅里面。”

    “咱们三个,还有王允成,就是南军所说的镇统制官了?”

    王得仁眼里冒着贪婪的光芒。南粤军的一镇兵马是什么情形,统制官是何等的威风,他们都有所耳闻。统制官,比起眼下已经烂了大街的总兵可是牛多了。部下有两万多兵马不说,而且,粮草军饷器械军装,都是按照编制足额发放。打了胜仗,缴获所得自己可以分到四成。这样的好事,为啥不干!

    “不错。咱们四个是统制官,那两个骑兵旅归我指挥。”作为左良玉的继承人,左梦庚当然要有一些特权。这话一出口,那些部下只剩下一些家丁亲兵的参将、游击们,看左梦庚的眼神变得无比热切谄媚!

    “可是,这是咱们的一厢情愿啊!也要看人家梁国公老人家愿意不愿意收容咱们!要知道,这一下子,可就多了十几万人,得多少钱粮开销?他老人家又是不准许咱们四处劫掠来养兵的!”

    “简单!要想卖,就得让人觉得你值这个价码!我当然得告诉梁国公,咱们的价值所在了!凭什么咱们能一口就开出四个镇两个旅的价码来!”

    “你凭什么?据我所知,跟着他老人家打天下的好多老人,还都在什么警备旅、动员旅里当个旅长呢!咱们这些人,你确定能值这个价钱?”

    面对着金声恒、王得仁等人疑惑的目光,左梦庚四外望了望,确定在场的都是自家人,这才压低了声音回答道:“你们觉得,眼下他老人家最想要的事,是什么?”

    “他老人家,最想要的事?”室内的左军将领们开始绞尽脑汁了。

    “钱?肯定不缺!市面上都是南中通宝和银元。这天底下的钱都是他发的,他还会缺钱吗?”

    “美女?也不会!我可听说,国公爷的几十位夫人,那个个都是天下佳丽。什么鞑子的美女,秦淮河的花魁,佛郎机、天方、天竺、扶桑的公主,样样都有!皇帝小子也就是搞搞咱们中原的美女,国公爷可是五洲四海一起来的!”

    “兵马?地盘?都不会啊!天底下还有比他兵马多,地盘大的吗?”

    “我看呐!这猪都比你们脑袋灵光些!没错!他老人家这些都不缺,甚至是大大的不缺!他缺得就是一个名义!一个位置!你们在想想看!咱们刚才说了半天太祖高皇帝了!”

    左梦庚把话都说到了这个程度了,这些兵痞子们再想不到,那就真的是白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了。

    “大少帅!你的意思是说,咱们迟来先上岸,冷手捡到热煎堆?”

    “没错!有没有这场大富贵,就要看咱们能不能拉下脸来给国公干这个活了!”

    “大少帅!你说吧!咱们是学廖永忠也给皇帝小子来个瓜州沉船呢,还是也学朵颜三卫,帮助梁国公起兵打下南京呢?!”

    “就是!不管怎么样,给国公爷把身上的蟒袍,变成龙袍,把黄袍披到他老人家身上这个事,非咱们兄弟们莫属!这场拥戴从龙之功,可是够子孙们受用不尽的!”

    “这些事,我在给梁国公的书信里都提到了,具体的细节,我派去的人会向他老人家当面禀明。咱们就只管在这里等候便是。”

    “正是!只要他老人家点个头,咱们立刻就起兵东下,什么狗屁的江北四镇,什么狗屁的李自成张献忠,敢挡咱们的效忠之路,那就是找死!”

    “就是!只要咱们跟着他老人家能升官发财,咱们就是把江南给烧成一片白地,又能怎么样!”

    正在这时,忽然几个鼻青脸肿的亲兵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大少帅!不好了!咱们的使者被李家大小姐给乱棍打出了行辕!”

    “混账东西!一定是你们没好好说话,说了些不中听的,惹了郡主娘娘生气了,这才给你乱棍打了出来!”这些人将他们的功名富贵梦给打断了,左梦庚岂能给他们好脸色看?

    左梦庚正对着亲兵们大发雷霆之时,又有几个气喘吁吁的使者亲随冲进堂内,一连声的道:“大少帅!大少帅!南军营寨之中,灯火混乱,人声嘈杂,可能出了大事!”

    “大少帅!不会是这群家伙惹恼了国公,国公要发兵来攻打咱们吧?”

    在场的将领们个个面如土色,浑然没有了刚才意气风发的样儿。

第七百零八章 天崩地裂(一)

    惊涛拍打着堤岸,浑浊的浪花翻腾,怒涛汹涌的黄河水有如悬在头上,一道一道高高的河堤下面,是广阔的平原,星罗棋布的城池村镇。那黄河水,便高高地悬在沿岸千百万生灵的头上,让人担忧这滔天的浊浪什么时候冲破堤岸,毁灭周边的一切。

    有道是黄河之水天上来,这气势磅礴的黄河也只有在开封河段,才真正是悬在人们头上的天上之水。

    都说黄河是中国人民的母亲河,不到黄河非好汉,那金黄色的河水汹涌澎湃,似乎千年不变的流淌着,有如一个饱经风霜的老者,迈着缓慢而坚实的步伐,不管你风霜雨雪,春花秋月如何变化,他只管那样向前缓缓而去。

    大堤下面便是东京汴梁开封府。

    虽然,此时的开封府,城头再次的变化了旗号,但是,见惯了你来我往走马灯似的军队变化,开封城内的居民们,依旧要过活。

    开封府城内原有的居民,加上差不多大部分河南富户与官员家眷都迁入这座城内,开封府城的百姓己近百万。如此多的人口,每日需求都非常庞大,仅这黄河之上,便是运货的商船不断,从东面的山东,南面的江南将货物南北输送。商旅争渡,各样口音的人都有。

    没有经过第三次开封攻城战的消耗,没有掘开马家口黄河大堤来灌城,开封府还是依旧的繁华所在。这里依然是河南省会,开封府治所在,以祥符县为附郭,省、府、县三极官署衙门聚集一地,各官衙署,俱在周王府西南。又以钟楼为中心,布政司署在钟楼西街,都指挥使司署在钟楼东街,下设断事司、司狱司、知事署、经历司等司。围绕这些衙署,周边又是连绵的各官住宅,高墙朱门,屋宇宏伟。只不过,此时,这些衙门宅院的大门口,都树立着大清八旗的旗号,门口腆胸迭肚的站立着剃发留辫的清军兵丁。

    淡黄的斜阳照着桅樯如林的汴河,照着车马行人不断的州桥。这桥在小纸坊街东口,横跨汴河之上,在宋朝名叫天汉桥。因为这桥建筑得拱如玉带,高大壮观,水面又低,船过不必去桅,汴梁人士喜欢在此赏月,遂成为汴梁八景之一,即所谓“州桥明月”。

    李梦阳有诗云:中山孺子倚新妆,郑女燕姬独擅场。齐唱宪王新乐府,金梁城外月如霜。不过,诗里面提到的宪王,也就是第一代周王的王府,再次的更换了主人。人言开封城压城,除了揭示了黄河的变迁之外,也暗含了王朝更替的感慨。大明的王府,也是再次城头变幻大王旗。城头上。银安殿前,原本飘扬过的大明日月旗,闯营的闯字大旗,李华宇的李字帅旗,李自成的奉天倡义文武大元帅大旗,而今随着开封府归了大清,这些旗号再度变化,变成了清军八旗的旗号,银安殿前矗立的,是大将军、豫亲王多铎的织金龙纛和大旗。

    只不过,住进王府的各位王爷们可一点没有造人玩乐的雅兴,他们选择把诸位将领召集起来,一起开会。

    等人来的差不多了,多铎先请他们吃了白肉宴,只不过看起来大家谁也没胃口,都是草草的吃了一点,准备的十口上好的肥猪,只吃掉了不到一头,余者全数搭下去赏给各位将领的家奴亲兵护卫了,似乎全然忘了这样似乎太不给多铎面子。

    多铎也知道众人的心事,于是开门见山的说:“诸位,今日请各位来,除了吃这天赐的白肉之外,主要是想跟大家商量一下对策。本王是个粗人,那就直话直说,现在这局势,实在谈不上好。李自成和李守汉这两个混蛋,现在已经是狼狈为奸,甚至不顾大明的脸面,直接对左良玉东西夹击。山东方面鹿玛红和伍兴这两个家伙更是南下江淮,扩大了地盘,听说除了扬州之外,已经尽取江淮,让驻扎在江北的各镇明军不敢乱动。更别提谢迁这个草寇,在高楼寨打败了章陵虎部骑兵和柳林团,而今已经隐隐然和鹿玛红、伍兴的兵马有汇合之势。若是让他们连成一片,那么,咱们的日子可就好过了!从态势上来看,两李封锁长江,伍兴鹿玛红威胁济南,我军必须从三者之中择其一击败,不然一旦陷入消耗,对我大大不利,不知诸位有何良策?”

    “主子!奴才愚见,咱们先打闯贼李自成!”

    作为觉罗、贝勒身份,又是两白旗满洲包衣出身,身为多铎兄弟家奴出身的曹振彦,虽然说比起其他的贝勒们似乎身份略显低微,但是,他的经历、资历、战功,还有麾下的兵马实力,都无疑是让他是在场的八旗亲贵当中最有发言权的一个。

    “曹贝勒,你请讲讲,我军为何要先打李自成?”坐在多铎侧位上的经略洪承畴,手中捻着漂亮的胡须,含笑发问。

    “禀经略,我大清兵马自入关以来,便是以您老人家为摄政王所赞画的方略,告知明国官民人等,本朝兵马入关,非为土地财帛而来,乃是为尔等君父报仇而来。也正是有这么一面堂堂正正的大旗,我大清兵马在各地被官绅军民视为王者之师,箪食壶浆,望风而到王爷马前迎降。”

    “也正是因为您老制定的这一方略,我军自入河南以来,方能一日千里,各地官绅百姓,纷纷斩杀闯贼之伪官吏,驱逐其驻军兵马到我军前锋处纳降,我们才能底定这河南!”

    “所以,奴才愚钝,以为我军应该继续以大军南下湖广,追击自河南、陕西撤退至湖广,正在与明国梁国公部下兵马夹击左良玉部的闯贼李自成!然后,以一部兵马在河南扫荡,剿灭各处的闯贼余孽。还大清一个朗朗天地,干干净净的河南。击破李自成后,我军再掉头回来打山东,沿着长江北岸,一路东进,把明国在江北各处的势力包个大饺子!这样,最少,我们可以与明国划长江而治。”

    “曹贝勒说得对!”

    “说的好!奴才也是这么认为的!”

    吃柿子捡软的捏,这是人之常情。同时,打李自成还有一面“为尔报君父之仇”的旗号来做大家伙的遮羞布,能够从官绅集团那里获得人力物力财力兵力的支援,傻子才不干呢!至于说为啥只说划江而治,这也是历史的惯性思维。要知道,在忽必烈之前,几乎所有的北方游牧渔猎民族组建的政权,都不能渡江南下。就连在历史上名声比隋炀帝杨广还要臭的那位写下了“大柄若在手,清风满天下”的金朝皇帝完颜亮,也只是在长江北岸望洋兴叹:“始知天之所以分南北也!”(什么,你不知道完颜亮是谁?那么,射雕你总看过吧?杨康和他养父完颜洪烈企图在临安盗取武穆遗书时,在酒楼听柳永的望海潮曲子时,就追忆了一番前辈的丰功伟绩和豪迈气度。另外,这位完颜亮,或者是海陵王,还是很多H的男主角。有兴趣的同学可以找来读读。我相信,大家都是抱着学习我国传统文化,掌握明清时期发展脉络的态度来读的!)

    打李自成,很快便在殿内的人们当中占据了大多数的支持。

    但是,很快又有了另一个声音。

    “大将军,曹贝勒。打李自成固然是对的。但是,若是我军大军南下,那么,势必河南腹地空虚。且不要说各处还有不少流贼余孽,便是散布各地的圩寨,民团,都是我大清的心腹之患。此辈虽然说胸无大志,只知道劫掠财货。可是,对于我军筹措粮饷,供给大军也是一个掣肘之事。”

    说话的人是此时的河南巡抚,罗绣锦。

    此人出身辽东广宁卫,乃是汉军旗人。也是从龙比较早的那一批,不然,也不会担任河南巡抚这么重要的职务。

    罗绣锦此人在历史上虽然名声不大,却也是个牛人。李自成从北京西撤后,留在河南的大顺军余部还事为数不少的。卫辉、怀庆、原武、新乡到处都是大顺军余部或者其他抗税反清的武装力量,几乎可以用政令难出开封府来形容。结果这哥们居然采取发动官绅和擒贼擒王的方式平定了河南的大顺军余部,只用了几个月时间,河南迅速变成了清军南下的总基地。

    不光是在政务上是把好手,军事上丝毫不差。

    顺治二年十一月擢兵部右侍郎,总督湖广、四川。自成从子锦拥众降於明,侵湖北。绣锦至荆州,锦率众来攻。顺承郡王勒克德浑自江宁来援,锦败走。勒克德浑师还,锦又至,绣锦帅师御之,锦复败走。有胡公绪者,据天门八百洲,四出焚掠,戕署盐道周世庆,绣锦遣中军副将唐国臣、署总兵杨文富等分道讨之,获公绪,毁其巢。三年六月,遣总兵官徐勇击破麻城山寨,获其渠梅增、周文江;岳州署总兵官高蛟龙等击斩满大壮,获龙见明等。九月,明总督何腾蛟寇岳州,绣锦遣将御之,多所斩获。十月,遣总兵郑四维等定夷陵、枝江、宜都三州县。四年,定南大将军恭顺王孔有德等略湖广,取长沙、衡州、宝庆、辰州诸府。绣锦条奏增设镇协,下部议行。王光泰以郧阳叛,上命侍郎喀喀木帅师讨之,绣锦与合兵克郧阳,光泰走四川。五年,金声桓以江西叛,湖南骚动,常德、武冈、辰、沅诸府州复入於明。绣锦疏留喀喀木驻荆州,而分遣总兵徐勇、马蛟麟等分守要隘,屡败明将马进忠等。上复命郑亲王济尔哈朗共率师徇湖南,渐收诸郡县。绣锦疏请移降卒腹地,毋使师还后复为馀孽煽诱,上嘉纳其言。

    能够打败李自成死后统帅大顺军余部的李过,打败降了明军的金声恒等人,他在军事方面的造诣,可想而知了。不然也不会在死后被封赠兵部尚书衔头了。

    “掣肘倒也罢了。各地官吏守将能够想办法一一敉平。但是,若是东面,盘踞在鲁南临沂、江淮等处的南粤军鹿玛红、伍兴等人从东面一拳横扫过来,恰恰便打在了我军的腰腹之间。这一点,大家想过没有?”

    “所以,王爷,奴才以为,目前闯逆已经是被我大清兵马打得心惊胆战的惊弓之鸟,可暂时不必放在心上。以一部兵马紧随其后,不可令其有喘息之机便可。至于说我军主力,应该挥师向东,击破鲁南江淮之间的鹿玛红、伍兴、廖冬至等部。将势力推进到海边。令我军左臂无忧!”

    罗绣锦提出了截然不同的另一个方案。暂且放一放李自成,先打鲁南和江淮的鹿玛红、伍兴!

    “倘若我军先打李自成,即便鹿玛红等人不出动,只管在其巢穴之中坐观成败,然其有海上运输之利,又有运河贯穿南北,获取补给简直是探囊取物一般简单。假以时日,势必成难以收拾之局面。所以,奴才以为先打鹿玛红为上策!”

    “奴才附议!”

    河南布政使吴景道站起身来,表示赞同上司的意见。

    “据细作来报,鹿玛红、伍兴、廖冬至、范晓增等辈,每日里在其巢穴苦害良民,选练兵马。若是拖延的久了,鲁南江淮各地的良民被他们屠戮一空,令其气焰养成,我军再想征伐,便势必是难上数倍不止!”

    这个在历史上协助罗绣锦迅速平定河南的抗清势力,并且在罗绣锦升任湖广总督后,擢升为河南巡抚的吴景道在历史上留下了这样的成绩单:“时河北初定,河南五府馀寇未靖。宝丰宋养气、新野陈蛟、商城黄景运等各聚数千人,侵掠城邑。景道檄总兵高第、副将沈朝华等分道捕治,诛养气等。四年,郧阳土寇王光泰率千馀人犯淅川,景道遣参将尤见等与总兵张应祥合兵击却之。五年,罗山土寇张其伦据鸡笼山寨,出掠,景道遣都司朱国强、佟文焕等督兵讨之,破寨,擒戮其伦,并其党朱智明、赵虎山等。曹县土寇范慎行等煽宁陵、商丘、考城、虞城、仪封、兰阳、祥符、封丘诸县土寇,并起为盗,屯黄河北岸。景道檄第督兵讨之,寇退保长垣,第以师从之,寇走兰阳。景道遣文焕督兵追击,斩千馀级。薄曹县,寇列栅拒守。景道檄总兵孔希贵自卫辉道肥城,断寇东走路。游击赵世泰、都司韩进等率精骑分道夹击,战於东明,歼寇数千,获慎行诛之,馀众悉溃散。叙功,加兵部侍郎。七年,进尚书。八年,商州土寇何紫山等掠卢氏,夜袭世泰营,第督兵扼击,走商南。景道檄应祥督兵讨之,寇尽歼。九年,以塞汴河决口,与河道总督杨方兴同赐鞍马、冠服。十年,以老疾乞休。十三年,卒,赠太子太保,谥悫僖。”

    两位河南的封疆大吏这样说了,顿时在多铎和洪承畴心里掀起了波澜。毕竟地方官员的意见,他们也是要认真考虑的。而且,罗绣锦和吴景道的意见确实有可取之处。你们大军都出去浪了,人家打咱们的本垒怎么办?而且,这段时间,鹿玛红也好,伍兴也好,除了练兵扩军之外,便是埋头致力于基层政权建设,从村乡一级狠狠的抓取起。城里面,则是从里长甲长开始。真的时间久了,被他们建设起来了严密的基层组织政权,不要说和官绅们里应外合,只怕细作奸细想要打听消息存身都难!

    “日前,孔府、孟府在山东各处的族人,往奴才这里送来的书信、军情,日渐稀少。江淮山东各处的官员、绅士、士子们的文书也是一日比一日少。想来是鹿玛红伍兴等人的关防也是日渐严密,各地的奸小莠民见利忘义被其收买利用所致。”

    洪承畴作为专门负责招抚,诱降工作的经略使,在各地的官绅们心目中的地位那是无比崇高的。他在官绅们心目中的号召力,远远超过了大将军、豫亲王多铎。如果不是他手里没有兵权,多尔衮也不会放心大胆的让他出来办这个差使。

    随着洪承畴的表明态度支持先大军向东,解决占据山东南部和江淮地区的鹿玛红、伍兴等人,解除侧翼的威胁,将鲁南地区、江淮地区的良民从鹿玛红的暴虐手段之中解救出来。银安殿内变成了热火朝天的两个截然不同的意见团体。

    一个是以曹振彦为首的八旗各级将领们的意见,继续南下,追击李自成。他们是清军之中的中坚分子,手握兵权,具有很强的话语权。

    而另一派,则是罗绣锦、吴景道提出的打山东,打江淮,解除侧翼威胁的意见。他们是河南地方官员,并且,得到了经略洪承畴的支持。

    多铎心中也是左右难以决断。突然,他看到了人群之中一个人脸上的冷笑。带有浓烈嘲讽味道的冷笑!

第七百零九章 天崩地裂(二)

    我不是说针对某个人,我只是想说,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这是听完了独孤寒江的话,多铎脑海里突然迸出来的一句话。

    独孤寒江眼下身份是镶白旗满洲的梅勒章京。旗下人。也就是说,他是多铎门下的奴才。这样的官职和身份,让很多降将降官为之眼红嫉妒。之所以有这样特殊的身份待遇,按照曹振彦传出来的多铎的原话:“你们也不要不服气!你们哪个要是能带着一仗干掉了本王数万前锋的兵马来投顺本王,本王也一样给他这样的高官厚禄,也一样收他做本王的奴才!”

    从吴标的模范旅开始,清军的高层当中就特别注意收容那些明军、顺军当中特别能打的部队、将领、官兵在自己的而军队之中效力。

    “本王的军队就是磨刀石,试金石!能够打败本王部下兵马的,自然是好样的!这样的人才,怎么能够不为本王所用?!”

    当日,宣布来降的独孤寒江官职、旗下人身份的时候,面对着手下文武官吏的质疑,多铎丢下了手中的插图版三国演义,很是不屑的回答着文武手下们的问题。“曹操都能够给关玛法封汉寿亭侯,又是赏赐绫锦及金银器皿相送,又是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上马一锭金下马一锭银的,还送美女十名伺候。这才有了关玛法斩颜良诛文丑,华容道放走了曹操的残兵败将。难道,本王的心胸气度还不如曹操吗?”

    “王爷说得是!王爷此举,恰好也是摄政王所颁布诏书,凡来降者不念旧恶,以原官职留任。何况,独孤此人,又有数万精锐兵马来降。王爷才有此破格录用之举。”作为经略使的大学生洪承畴,自然要为多铎好生弥缝一下。虽然多铎的话和他有些语言上的出入差距,但是目的却是一致的。那就是尽快尽量的招降纳叛,打破明军和顺军的营垒阵线。

    想不到今天,这个名字被洪承畴告诉多铎,也是出自于鲜卑胡人的独孤寒江,却在人群当中对着曹振彦和罗绣锦提出的两个方案表示出了一万个不屑和满满的嘲讽之意。

    “独孤梅勒,你有何高见,不妨说出来大家听听。”主张先打李自成一派的领袖曹振彦贝勒,也发现了独孤寒江脸上的嘲讽不屑,心中大为不悦,当即便开口邀请独孤寒江说出他的高论,言下之意,却是等着看独孤寒江这个新近降人的笑话。

    “独孤,你在战场上仗打得不错。又熟悉明顺两家的内情,你来给本王说说,这一战,咱们该先打哪个,后打哪个?”

    “奴才乞地图一用。”

    独孤寒江倒也不客气,见多铎开口了,便整理一下袍服,站在人群之前,向多铎要求地图。

    一副巨大的地图摆在银安殿的猩猩红地毯上,众人围在周围看着独孤寒江的表演。

    “我大清兵马西面是李自成的数十万流贼。虽然经过几次挫败,但是,主力犹在,元气未伤。”嘴里说着,独孤寒江示意几个包衣奴才,在李自成大顺军占据的地面上洒下小米,用黄澄澄的小米来标注。

    “从豫东的睢县、杞县向东,便是山东,虽然有章陵虎、吴奉先以及衍圣公府为首的诸多忠义士民在山东努力为我大清周旋,然梁国公父子在山东、登莱经营多年,颇有些愚夫愚妇为其蛊惑。又有各处的残余匪众伪行保甲制度。向南,江淮之间,虽然有四镇兵马,号称有百万之众,然皆不足虑。唯独苏北鲁南以及江淮各处乡村之鹿玛红、伍兴,以及流窜山东腹地之谢迁所部贼寇,因其已经通过登莱之地得到梁国公钱粮器械接济,实力不可小觑。”

    “这些我们都知道。你只管说说,咱们该先打谁去?!”曹振彦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气了,他看着地图上用小米标注的的李自成所部区域,和用大米标注的额南粤军系统的鹿玛红、伍兴、廖冬至、谢迁等人的地盘,不由得气恼万分。

    曹振彦话音刚落,就有人反对说:“我看先打李自成不妥,众所周知,其实前者我大清是吃了亏的,只是勉强击败了李自成,李自成元气未伤,现在贸然进攻,实在胜算不大。反而是鹿玛红那面,我觉着有机可乘。伍兴南下江淮固然气势汹汹,然而必然引起江南朝廷的不满,而且其多行杀戮,江淮的乡绅也必然会反抗,并且他去扩大地盘,也必然和鹿玛红发生冲突。敌乱则取,所以我建议我们应该先去攻打山东。”

    “打山东?你方才没有听得清楚?为了点验校阅江北四镇的兵马,梁国公会往江北四镇各处至少派遣一个旅的兵马前来。若是我们前脚对山东鹿玛红动了手,后脚她公爹的兵马到来,那不是咱们一脚踢到了铁板上?到时候损兵折将,我看你们怎么收场!”

    吴景道的话引起了不少共鸣,支持曹振彦的人自然看不下去,双方于是争执了起来。但是多铎却没有关注他们的争斗,他只管注意这独孤寒江在地图上标注出的敌我态势。

    向东和向西两派在那里争吵不休,个个吵得面红耳赤。倒是独孤寒江,在这个热锅里又添了一勺油之后,便置之不理,只管到一旁的白肉案子上用小刀割了一块肥肉下来,不慌不忙的蘸着佐料吃白肉,不时的还点点头。摇头晃脑的品尝着美味。

    多铎见他如此沉着,知道他必然有主意,于是就安抚了众人,然后走到独孤寒江面前,举杯说道:“独孤将军,请满饮此杯。”独孤寒江自然不敢怠慢,连忙陪多铎喝了一杯。众人看到此情此景,不禁心里暗暗妒恨,心说不过一个降将,居然被王爷如此看重,真是气人。

    多铎见独孤寒江爽快的喝了个干净,称赞道:“好,果然是好汉。我大清能有独孤将军,本王能有独孤将军相助,可见天意在我。只是天意归天意,这仗还得我们打。不知道独孤将军,对未来战局有何看法?”

    众人此时眼光齐刷刷的看向独孤寒江,因为他们明白,既然多铎这么问了,就代表着独孤寒江的意见对多铎的决策影响很大,因此都希望独孤寒江支持自己一派的意见。而独孤寒江似乎完全没这个觉悟,只见他站起来,带着嘲讽的笑容说:“我首先声明,我不是针对某个人,在座各位的意见都是要坑死王爷。”

    这番话的把众人说的怒火中烧,仇恨值一下子被拉到了满值,脾气大的,差点直接拔刀,只不过被还清醒的人制止了。开玩笑,王爷在那呢,你想造反啊?!多铎虽然面色平静,心中却是一震,不过他很快就笑着说道:“独孤将军,此话怎讲?”

    独孤寒江踱了几步,很是享受这种天下风云,便在我的一言之间的感觉。他走到了地图前,用手指点着地图上那一条长长的水系,还有一片无垠的海洋。

    “主子,您请看,这是什么?”

    “咱们南面的长江!东面的大海!”多铎的额头微微的有了些汗珠,他渐渐的摸到了独孤寒江想要说得话,但是,急切间又理不清楚。在一旁的洪承畴,也是面孔一阵红一阵白的。

    “各位,我想请问一句,我军的水师,比梁国公的水师如何?”

    他这一句话,顿时给原本情绪激动的众人心中的那盆火上兜头浇了一桶冰水。咱们大清的水师?也就是几条能够运粮食辎重的沙船、漕船。如何能够跟南粤军水师相比?

    “眼下的李自成也好,鹿玛红也好,都依托水路与梁国公联络交通,进而获得粮草军饷器械的补给。所不同的无非是李自成要花钱,鹿玛红则不必。况且,李自成走长江水路,鹿玛红则是依托海路运输,数量所得更是不同。”

    “不管我们先打哪个,都会被另外两路人马夹击。”独孤寒江先声夺人,抛出了一个可怕的前景。

    “各位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自然知道兵马动起来,所需要的无非是粮草器械火药被服军饷等等。而眼下,我们西面的李闯,东面的临清侯夫人鹿玛红,南面的梁国公李守汉,恰恰便是以水路联系,彼此用粮草器械军饷来接济,来互相呼应!”

    独孤寒江的一番话,从众人从来没有的角度和高度来对战场态势进行了一整套的分析。惊得众人无不是一身冷汗,原本吵闹的银安殿内,顿时变得如同深山古庙般沉寂,静的仿佛从天地初分时这里便没有生命一样。

    片刻之后,洪承畴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打破了这短暂的尴尬与恐惧:“独孤梅勒,你请继续说。”

    “是。经略相公。”独孤寒江向洪承畴行了个礼,继续在地图上指点江山,为自己的这些同僚们指点迷津。

    “眼下,南军与李闯的顺军,虽然没有结盟的形式,但是,私底下却也有了结盟对抗我大清兵马的默契。李闯以战马、金银、字画、人口等等一切能够从南军手里换了来他所需要的额粮草器械,用来对抗我大清天兵。所以,我们如果向东打临清侯夫人鹿玛红,势必会导致梁国公本部兵马的关注,同时,梁国公会以大量粮草器械来资助李自成,令他从我军右翼发起攻击,以援救南军的北路人马。”

    “那,独孤梅勒,那岂不正是说明,咱老曹说得对。先解决上游的李闯,然后回头再打鹿玛红这个小寡妇?!”曹振彦抓住了独孤寒江话语里的话头,立刻打蛇随棍上。

    “打李自成?那也一样,不但梁国公会一样以辎重粮草支持李闯与我军作战,同时,江淮、鲁南各处的明军、南军也是会蠢蠢欲动,给我们随时从侧翼来上一记狠的!”

    “这左也不行右也不行!那你说,到底咱们该怎么办?”同样是梅勒章京职务的陈泰,早就按捺不住胸中的怒气,跳出来指着独孤寒江,要他拿出一个可行的办法。他和曹振彦身边这一派人,大多数是塔山系众人,早就看着独孤寒江这个降将不顺眼了。本来嘛!一个打了败仗来投效的家伙,给个总兵之类的官职就可以了。居然多铎主子还收纳到旗下,居然还封了一个梅勒章京的官职!老子们也是梅勒章京、甲喇章京的官职,可是,咱们这个官职,那可是在塔山在李华梅这个疯婆子的漫天炮火当中拿命挣来的!他凭什么?!

    “王爷,经略相公。各位将军。各位大人。”独孤寒江看了陈泰一眼,也不答话,只管向多铎、洪承畴打钎行礼,然后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各位都是猎场上的好汉。我想问一句,如果各位遇到了一条吊睛白额大虫,或者是一头黑熊向你扑来,你是想先打它左面的爪子还是先打它右面的爪子?”

    “夯货啊!当然是直接刺向老虎的胸腹要害之地啊!”八旗将领们发出阵阵嘘声。不过,嘘声之中,多铎的面色凝重,他隐约觉得,自己快要抓住那个念头了。

    “正是!王爷部下的虎枪营里,都是善使虎枪的好汉,个个都是上山猎虎入林猎熊的巴图鲁,独孤梅勒若是不懂,可以请他们来演示一二。”八旗将领抓住了一切机会来对独孤寒江进行嘲讽挤兑,来排遣他们胸中的愤怒。

    满洲在辽东崛起后,虎枪便从日常的生产生活工具变成了武器,多被用于沙场战阵,一个个虎枪营建立,能用虎枪者,多是各旗出众的勇士,多为重甲与巴牙喇者。毕竟这虎枪,起初是为了搏杀猛虎而设计的。刃身如刀,枪锋非常锐利,纵使虎熊凶猛,皮骨韧厚,也能一击刺穿。所以靠枪刃处左右各有一小段鹿角棒,非常必要。虎枪枪刃长达九寸。刃上有数道血槽。枪刃一道道棱起,使得刃身有若圭形。枪杆近半,都有枪头与杆身相套连的铁管,靠近枪刃套处,左右还各有一段鹿角。下垂两根长长的皮条,这是防止刺入目标太深,伤及自己。多铎手下,如今一样有一营虎枪营,用来充当护卫和亲兵。

    “既然是知道,那为些什么我们不直奔老虎的心腹要害而去,反而在这里跟老虎的两只爪子周旋?!”独孤寒江也是冷笑着,进行回击。他要看着这群八旗将领们把泼在自己身上的污水一口口的喝下去。

    “你的意思是,直接去和梁国公作战?”

    在场的人们都意识到了这一点。

    只不过,多铎和洪承畴是脑海之中仿佛一阵狂风吹散了迷雾,顿时一片清明。而曹振彦、罗绣锦众人,则是稍稍惊愕了一下,随即便爆发出一阵狂笑,笑得几个人腰都弯了。

    理由很简单,开什么玩笑,我们还不知道击败李守汉是关键,但是能做得到才行啊。曹振彦更是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他一边笑一边说:“独孤将军,不是我老曹不厚道看不起你,想当年我老曹在塔山大战李华梅,结硬寨打呆仗杀了一个尸山血海,才勉强挡住了李华梅。再战李守汉,我被近卫旅一个冲锋就击伤,被迫回去养伤。我老曹可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李守汉是真不好打啊。想赢,只能是靠结硬寨打呆仗一点点耗死他,想取巧速胜,只怕是自取其辱。”

    曹振彦的话引发了不少共鸣,甚至包括平时反对他的人。倒不是说他们一定就赞同曹振彦,而是有共同利益。本来的嘛,我们费劲了力气也只是防守中挡住了李守汉,你独孤寒江一张口,说能速败李守汉,那不显得我们都是废物。于是,众人几乎是众口一词的反对独孤寒江,场面一时非常混乱。

    “混账奴才!你们眼里还有本王这个主子在吗!”多铎突然暴怒了,他挥起了手里的烟袋杆,不分青红皂白的排头轮了过去。打得几个八旗将领鼻青脸肿,甚至有人脸上被打出血来,却也不敢造次。

    殿内,重新又恢复了安静。

    “独孤,不要理这群混蛋!你只管给本王把你的意思说明白!”多铎瞪着一双杀人的眼睛,恶狠狠的扫视了一圈眼前这些八旗将领们。看到多铎这副神态,八旗将领们,也不管是出身于八旗满洲还是八旗蒙古亦或是八旗汉军,一个个都是噤若寒蝉,不敢再有一丝举动。

    就连曹振彦这个出身于多尔衮门下包衣奴才,算是多铎多尔衮兄弟的心腹的贝勒,也低眉顺眼,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多铎的目的也很清楚。二哥多尔衮靠着塔山的军功如今登顶成了大清的摄政王。如果他要是想再向上一步,那就势必要有更多更大的功绩。如果我立下了不世之功,那么对二哥多尔衮,对本王自己,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毕竟,到现在二哥还没有儿子。京城里王府传来的消息,每日里或是多尔衮进宫,或是布木布泰到摄政王府来议事,“二哥把精气神都耗费在这个女人身上,怎么能有自己的儿子?!”

    “这个独孤寒江,便是本王的曹振彦。本王也要用他来立下不世之功!这大清的江山,未必就一定是他黄太吉的儿子才能坐!本王,才是太祖高皇帝心中所属的皇位汗位继承人!”

第七百一十章 天崩地裂(三)

    “李自成部顺军,主力目前正在河南往湖广,前锋兵马已经在左良玉部兵马后卫形成追击之势。梁国公本部目前兵分两路。一路兵锋所向便是江北各镇,要点验校阅各部兵马。每一镇至少有一旅兵马前往。另一路,便是梁国公亲临,逆流而上,往九江一带而来。目的很简单,就是要利用目前和李自成形成的默契态势,一举消灭左良玉这几十万人马!”

    “主子,如果我们按照曹贝勒和罗抚台的意见,不管先打李自成还是鹿玛红,那么,都将给咱们留下天大的后患!”

    独孤寒江也是一个很好的标题党,每一句总结性或者前瞻性的话都是极度的抓人,极度的能够吸引人的注意力。

    “独孤,何出此言?”多铎很好的扮演了一个听书群众的角色,被独孤寒江的思路和话题引导着走。

    “主子,经略相公,各位将军,您诸位都是久经沙场之人,奴才想问一句,如果在我们左面的临清侯夫人鹿玛红、右面的李自成,正面江淮之间的梁国公李守汉之间挑选看似最弱的鹿玛红所部,大家估计要多少天能够拿下临沂,拿下登莱,一举廓清山东、登莱、以及江淮之间的大片土地?”

    “至少半年!”曹振彦稍稍思忖一下,在多铎的默许之下,率先开口回答。

    他的这个答案,也得到了在场众人,包括洪承畴的点头认可。

    在以八旗满洲为核心,八旗蒙古、八旗汉军为骨干,辅之以大量降清的明军部队组成的清军这种封建时代的军队看来,行军、作战、安营、攻城,都是要有大量的人力物力时间成本来维持的。击败鹿玛红这十几万人马,拿下从鲁南到登莱一直到江淮之间的大片土地,攻克数百座城池,半年时间,都是有些吹牛了的。

    “王爷,奴才冒犯了。”独孤寒江取过一面镶白旗满洲的令旗,摆在了地图上的江淮以北地面,“如果我们的大军在江淮以北长期与鹿玛红、李自成纠缠周旋,那么,这段时间,就便宜了梁国公。”

    “此话怎么说?”

    独孤寒江的话,再次的激起了众怒。我们不避炮火,不惧生死的去打仗,打下来了鲁南和江淮之间的大片土地城池,将数百万人口置于大清的管辖之下,如何是便宜了梁国公?

    “如果我用几万人马和几座县城州城府城来拖住大清的几十万兵马,然后,利用这段时间整军经武,囤积粮草,整肃内部。而且,不要忘了,我们的军队这半年要消耗多少的粮草军饷,要消耗多少的火药器械,要折损多少兵力才能拿下这些城池?这么说起来,先打鹿玛红,岂不是让梁国公占了这半年多的便宜?”

    “你的意思是朱元璋和陈友谅的洪都之战?”洪承畴的脸色开始发白了。

    独孤寒江却没有想到那么远。

    看过明朝那些事儿的读者都应该还记得,朱元璋在夺取皇帝宝座道路上最为艰险的一战,其实就是鄱阳湖和陈友谅一场大战。(这一点连鹿鼎记里都说得很明白了。)

    陈友谅起全国之兵,东下和朱元璋决战。此时的朱元璋主力还在东线和张士诚撕逼。一时难以西向对付陈友谅。

    这一年是闰三月,陈家军包围洪都时已是四月份。有人也许会疑问:为什么陈家军首战选择了洪都,而不是趁虚直捣应天呢?

    据不厚道的作者看得一些书分析,陈友谅选择这样的进军路线是为求稳妥。上次他进攻应天时,江西大部还在自己手里,无后顾之忧,如今他只有先行拿下洪都,并以鄱阳湖地区为基地,然后循序东下,才觉得更有把握些。当然,也有考虑到征集粮草方便的因素在内。

    另外,洪都毗邻鄱阳湖,且是江西的腹心,也正好发挥陈家军的水师威力。反正,在陈友谅看来:取洪都势在必行,也易如反掌。

    洪都就在鄱阳湖西面不远处,与鄱阳湖之间有水路(赣江)可以贯通。前面已经说过,鉴于太平城失守的教训,洪都城靠江的一面在加修时特意向里缩了三十步,如此一来舰船就无法迫近登城了。陈友谅此次动员了几乎全部力量,总兵力为六十万人。虽然这个数字值得怀疑,但除开家属、有关随员后,至少也应不下于四十万众。

    陈友谅60万大军围攻85天,长达三个月,都未能攻破洪都城。陈友谅不禁叹道:“朱元璋座下猛将如云,竟还有朱文正此等军事奇才,若能效力于我,势必如虎添翼!“

    最终朱元璋准备好了一切,统率20万大军,千帆竞扬,向洪都浩浩荡荡地开来。但是,陈友谅的军队在此次洪都攻坚战中消耗极大、锐气和势力大削,最终在鄱阳湖被朱元璋全部歼灭,洪都之战改变了元末明初整个局势。让重八哥一跃从群雄当中脱颖而出,统一了长江中下游。

    熟读历代史书,并且几乎带兵走遍了大明江北各地的洪承畴,自然是对洪都战役在明朝开国历史阶段的意义了然于心。如果说一座洪都城能够以万余兵马拖住陈友谅六十万大军,那么,鲁南、登莱、江淮之间的大小城池数百座,又能拖住清军多久?

    时间不属于大清!

    “王爷,独孤将军说得有道理。”洪承畴率先出来给独孤寒江站台了。

    “洪先生怎么看?”多铎也收起了那份怒气,虚心向洪承畴发问。进关之后,洪承畴就是咱们的领路人。这是黄太吉在世时的话,对此,多尔衮和多铎兄弟都是很服气的。进关后,洪承畴的一系列手段,让他们看得眼花缭乱,但是,各处望风而降的官吏将领们,带来的城池百姓兵马府库,也让他们看到了带路党的巨大用处。

    “王爷,军情奏报,眼下梁国公兵马主要是两个方向。一是沿江而上,同李闯所部兵马东西夹击左良玉部。二是以数个警备旅北上,弹压江北各镇兵马。若是我军拘泥于鲁南江淮各地,与临清侯夫人一城一地的争夺,势必迁延日久耗费巨大。须知,临清侯夫人背后是整个南中,可以源源不断的为她提供粮草火药,甚至兵员都可以从海上运来。我军虽然不缺精兵强将,奈何黄河以北灾祸连年,粮食歉收,军粮征集不易。”

    “若是被梁国公利用这段时间,西面消灭了左良玉,江北整编了刘良佐等人的兵马,那么,朝中与他为敌作对的东林众人,势必日暮途穷,不敢在朝堂上与其对抗。梁国公威权在手,钱粮丰足,又整顿了明国兵马,兵多将广,再无掣肘之事。王爷。您请想想看,单单江南各地的钱粮兵马,便足以同我军对耗了。”

    多铎心中一凛,他有些紧张的注视着洪承畴:“洪先生,是不是就像是曹操杀了国舅董承、国丈伏完之后汉室朝廷的状态?或者是司马懿搞了高平陵之变,夺了曹爽兵权,之后魏主政归司马氏一样,他李守汉大权独揽,朝中再无与他分庭抗礼之人,他便可以集中全幅精神来对抗我大清?”

    多铎和其他的八旗满洲亲贵一样,对于中原的典籍文化知识,大多来自于一部三国演义。他所说的,曹操杀董承、伏完,司马懿诛杀曹氏宗亲,夺取最后的权力,都是从三国演义当中看来的。当然,作为八旗满洲亲贵,多铎也看了许多经历了许多八旗内部争权夺利的血腥过程。不久之前,他更是操刀参与了诛杀肃亲王豪格的行动。

    不过,八旗亲贵们有这样一点好处,内部不合争斗是内部的事,一旦有事,还是全部精力拿来对敌。完全不像是明军一样,唯恐自己的政敌立了功劳,让自己处于被动局面。

    见洪承畴缓缓的点了点头,多铎也是微微努力笑了一下,强自压住内心的波澜起伏,示意独孤寒江继续说下去。

    “主子,我们面对的敌我形势,便如一柄老虎钳子。东西两路的鹿玛红、李自成,是两个钳子头,而江南的梁国公李守汉,则是这柄老虎钳子的轴儿。你随便打哪一边,都会遭到这柄钳子的挤压咬合,最后被他夹在当中,挤死。”

    “这三部兵马表面上看似两家,实际上是一家。李自成军中,火铳火炮等武器不能自产,粮草火药弹丸更是消耗巨大,都要仰仗梁国公的水路接济。这也就是为啥两家要合力干掉了左良玉的原因之一。而鹿玛红所部除了武器弹药被服之外,粮草军饷也都是要靠李守汉海路的接济。因此统一天下的关键,不在于把李自成和鹿玛红打得多惨,取得多大的战果。而在于能否击溃李守汉,不要说打败他,至少也要把他从江南赶出去,赶得他离长江越远越好。不然,就算你把李自成和鹿玛红打败一百次,有李守汉在后不惜血本的给他们粮草军饷器械的支持,他们也能第一百零一次重整旗鼓。而只要击败了李守汉,那只需要一次就够了,我们就能一统天下。”

    在场的将领官员们再次安静了下来。不得不承认,独孤寒江的一番分析,要比他们的战略布局高明了许多。但是,却没有说该当如何行事。

    “独孤梅勒,罗某有一事不明,望乞赐教。”

    “抚台大人请讲便是。”

    “我军若是南下打李守汉,该当如何行事?”

    这就将战略行动方案,具体提到了战役计划层面上来了。你说咱们应该南下打李守汉,一战解决战略困局,那么,你说,咱们该怎么打这一战?

    “直前冲击,略流贼,舍沂蒙,专意金陵。”独孤寒江斩钉截铁的说出了这十四个字的方针。

    “愿闻其详。”

    “其实说穿了一文不值。便是效仿当年燕王朱棣的旧路,不管山东,不管沿途的城池,直扑金陵。他就是用了这样的手段,一举扭转了始终被他侄儿子压着打的局面。不然,就算是建文帝手下人都是草包,但是,以全国的兵力财力来对付区区北平一地,耗也耗死他了。所以,只要我们杀到了镇江扬州一带,基本上就包赢不输了。”

    “扯淡!”

    众人正听得津津有味,准备继续听独孤寒江说下去。突然间,多铎暴雷也似的发出了一声怒吼,顿时让人们激灵一下。不知道这位素来有着暴虐、悍勇、荒唐等等诸多标签的王爷,又要怎么样了。

    “这半天就听你在这里胡扯八道了!搅闹了军机大事!算了!够了!你们这帮狗奴才都给本王滚出去!”

    几乎所有的人,都乐意见到独孤寒江吃了这个瘪子。“该!哪个要你来出这场风头!指责咱们这个也不是,那个也不是!天底下就你一个能人?这下怎么样,惹恼了王爷了吧?该!这下,不用咱们动手,王爷替咱们出手、出气了!”

    独孤寒江今天的行为,便恰恰是有如《我的团长我的团》里的死啦死啦,在军事会议上用沙盘推演来给他的师长和同袍们当头一记闷棍一样,一举摧毁所有人的信心,但是也给自己招来了了最多的仇恨,全部来自自己人。所有人看他都用一种古怪的忿恨眼神看着他。

    独孤寒江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在他看来,和这群傻逼生气,是一件很是有损身份,丢面子的事。大家都是奴才,我为什么要和你们这群傻瓜搞好关系?我只要巴结好了主子一个人就是了。

    于是,他自顾自的回到自己的住处,更衣、洗脸,让手下人准备饭菜。

    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刚刚洗过手脸,正准备吃饭,门口脚步声响,多铎的巴牙喇纛章京亲自领人冲到了他的住处。

    “王爷传你过去。”巴牙喇纛章京脸上看不出一点好恶神情,一张圆脸上,肌肉绷得紧紧的,仿佛刀都砍不进去。

    “大人,主子没有说什么事?”独孤寒江可以对别人眼高于顶,甚至是用鼻孔看他们,那是因为这些人许多都是他的手下败将。但是,对于眼前的巴牙喇纛章京他却是十分客气。原因嘛,也很简单。一来,巴牙喇纛章京是多铎身边最亲近的人,而且,职位按照八旗制度,也是可以使用织金龙纛的人物,职权可见一斑。二来,能够担任这个职务的人,都是能打的很。独孤寒江虽然很傲,但是,只瞧不起那些本事不如他的人。对于有本事的人,还是很客气的。

    “没说。快点走!”

    一个亲兵也不曾带,独孤寒江几乎是被几个巴牙喇兵连拉带拽的上了马,往周王府而来。一路上,独孤寒江不住的犯嘀咕,心说不会大清这里也玩什么摔杯为号吧?但是既然人家让你去,你也没法不去,所以独孤寒江只好跟随这位巴牙喇纛章京去见多铎。

    龙生九子各不相同。黄太吉的住处,往往罗列着诸如《洪武宝训》、《史记》,《汉书》之类的中原典籍。这些书籍是他建里弘文院后,令宁完我为弘文院总裁,高鸿中,鲍承先、范文程等人一起,译纂洪武宝训小大明会典诸大明典籍,完善制度,对清国的国家化,起了重要作用。

    而多尔衮的住处,往往是《孙子兵法》、《三国演义》、《水浒传》等书籍与盔甲兵器并列,书橱里更是藏着收支账册,随时掌握着旗内府中的财务收支情形。

    眼下多铎的这个由原先周王的寝宫改造来的住处,则是另外一个风格。

    呲铁钢打造的上好刀剑,上了油,被包衣擦拭的亮光光的胸甲,铁甲,几支火铳,长短不一,摆在木架上。木架上,赭红色的牛皮子药弹带依次摆在火铳旁边,鼓鼓囊囊的子药袋,让人看了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

    “乖乖的!火铳,马铳,短火铳,双筒马铳,样样都有。这位主子也是个人物啊!”如果让独孤寒江看到木架下面的那几枚马尾手榴弹,只怕他就更是一番言语了。

    除了这些甲胄兵器火器之外,令独孤寒江啧啧称奇的,则是进出多铎寝宫的那些女人。大人物的内宅内帐有各式各样的女人出入,这种情形在独孤寒江看来再正常不过。不管是已经死了许久的罗汝才,还是眼下正在走背字的李自成,亦或是那位梁国公父子,哪个不是有着各式各样的美女以充下陈?没有才是不正常的!

    可是,这位扬威大将军、和硕豫亲王多铎的口味,似乎和别人都不太一样。

    独孤寒江见过的大人物也不算是少了,不管是大顺的还是原先大明朝后来又是大顺朝转眼又是大清朝的。这些人,包括独孤寒江自己在内,屋子里的女人,不管是怎么弄来的抢来的买来的,大多是妙龄少女,至多是新婚少妇。

    可是多铎寝宫内出出进进的女人,却大多是二十多岁的女人。(明代早婚,二十多的女人,已经可以算是熟女了。)更有几个满头珠翠的,看上去已经三十多岁了。

    对于多铎的口味,独孤寒江不敢多加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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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一章 天崩地裂(四)

    对于扬威大将军、和硕豫亲王选女人的标准和口味,独孤寒江自然不敢妄加评论。不过,在心中揣测,大概和宪宗皇帝朱见深宠爱万贞儿万贵妃一样,和大将军幼小时的成长经历有关系吧?

    虽然刚刚投降不久,但是,对清军内部的历史渊源,自然有旗内打老人给独孤寒江讲述,免得他不小心犯了主子的忌讳。当然,独孤寒江也是花了不少补课费的。

    私下里独孤寒江揣测,可能多铎年幼丧母,有恋母情结。所以自然喜欢这些年纪大些的,有些身份地位教养气度的,看上去雍容华贵的女人。不过,同那些青涩的二八少女相比,这些年龄大的女人自有另外一番吸引力,有着成熟女人的魅力。

    在辽东时,多铎要想找这样的女人,却是很难。顶多也就是打打范文程小妾的主意。但是,进关之后,特别是作为一军主帅南下之后,这样的女人自然是要多少便有多少。部下的将领军官们,知道主子的这点爱好,那还不是挖地三尺的搜罗?

    “女人这种事,和饮食之道一样。没有道理可言。据说梁国公也是颇有些癖好。喜欢熟女,喜欢母女,姐妹。唉!上位者难以揣测啊!”独孤寒江在心里吐槽了几句,却也坚定了无论如何要往上爬的决心,只要在上面,那便是要什么,都有人成百上千的给你张罗、送来。

    多铎的起居室内,摆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杯盘罗列,热气腾腾,香气扑鼻。居中主位上,多铎大马金刀的坐在那里,倒是右手边上的洪承畴,见独孤寒江被巴牙喇纛章京带进来,很是礼貌的起身打了招呼。

    “吃了没有?”多铎抬眼看了看独孤寒江,突然没头没脑的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回主子的话,还没有。您一招呼,奴才便赶来了。”独孤寒江也不掩饰,顺手表达了一下自己对于主子的召唤“剑及履及”的忠诚之心。

    “阿济格尼堪。你也坐下吃。”

    巴牙喇纛章京阿济格尼堪,也是出身塔山系,虽然原先是正白旗满洲的,但是,塔山之战,从三等甲喇章京世职一路擢升为多尔衮的正白旗满洲署巴牙喇纛章京。进关之后,更是被多铎从多尔衮手下半求半抢的要了过来,在镶白旗满洲担任巴牙喇纛章京。阿济格尼堪很清楚,只要自己在大将军手下好好的当差,别的不敢说,至少一个汉军旗的固山额真是跑不了的。

    塔山系的军功,两白旗满洲的出身,再加上他亲自操刀处决了肃亲王豪格这么大的一个投名状,属于多尔衮多铎兄弟手下绝对的铁杆人物。这样的部下不重用,那还重用谁去?历史上,阿济格尼堪从太宗伐察哈尔,自大同入明境,与雅赖共击败明兵於崞县。崇德元年,从太宗伐朝鲜,击败明宁远守边兵。三年,从贝勒岳伐明,击破总兵侯世禄,得其印及骑。四年,擢巴牙喇纛章京。从肃亲王豪格攻锦州,设伏於连山,俘五人,获马七。顺治元年四月,从睿亲王多尔衮入关,破李自成,追至庆都,进一等梅勒章京。十月,从豫亲王多铎帅师西讨自成,渡孟津,薄潼关。贼凿重壕为固,自成将刘方亮率千馀人出拒,阿济格尼堪与图赖、阿尔津等奋战,方亮败退。至夜,复来犯,阿济格尼堪力战之,连破贼二垒,遂麾兵逾壕,冒矢石先登,贼惊溃降窜,师入关。二年正月,克西安,自成自商州入湖广。

    豫亲王移师下江南,四月,至淮安,遣阿济格尼堪率所部趋扬州,屯城北,与亲军合攻,城遂下,获战舰二百馀;渡江克明南都,追击明福王由崧於芜湖,败其舟师:进三等昂邦章京。三年,从端重亲王博洛定浙江,徇金华、衢州,破仙霞关,略建宁、延平。明唐王聿键走汀州,阿济格尼堪与都尔德进击至城下,率精锐先登,遂克汀州。其总兵姜正希以二万人赴援,阿济格尼堪出御,所杀伤过半。进一等精奇尼哈番,赐敕世袭。五年,授正白旗满洲都统。

    酒是烧刀子,主菜是肥肥的白肉火锅,地道的满洲菜肴,又有佐料齐全的烤肉。几杯酒喝下去,独孤寒江肚子里有了底,可是,心里依旧没底。他看着多铎和阿济格尼堪丝毫看不出任何迹象的脸,让他心中更加忐忑不安了。

    这就在他狐疑不定的时候,多铎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很是满意的打了一个饱嗝,一旁伺候他吃饭的包衣奴才们急忙取过泡得浓浓的酽茶来给他漱口化食。喝了两口茶水后,多铎这才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笑容说:“独孤梅勒,白天你说应该先打李守汉,不知道你准备怎么打?”

    “正是!是该如何的‘直前冲击,略流贼,舍沂蒙,专意金陵’?”洪承畴也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独孤寒江。

    独孤寒江这才稍微放心一些,原来是问我这事啊!

    于是他稍稍的而整理了一下思路缓缓的回答:“奴才的想法是,现在江淮之间,被鹿玛红、伍兴等人强行推行李守汉的所谓新政,苦害良民。经略相公又将我大清德政颁布四方,各地官吏都知道原官职不动,旧恶不念等等诸事。故而江淮各处民心向我。此其一。南京内斗不休,左良玉还趁机东下,牵制了李守汉的大量兵力,特别是他本人更是亲往九江、安庆一带征讨左良玉,南京城中,南粤军群龙无首。奴才不信,明国朝廷上那些与他为敌作对的政敌们,会眼看着他打完了左良玉平平安安的回来大权在手?此其二。目前,江北各处明**马,都在人心惶惶的私下里串联,相互之间商量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南粤军点验大员,故而军心不稳。又有许定国等我军将领私下里书信往来招揽,此辈定然是望风而降。此其三。另外,奴才发现,在江淮各地驻军与安庆之间,不知何故,有一道宽约百余里的空档,并无明国大队兵马驻扎。如果能派遣一支精兵,直扑扬州,然后再沿着运河南下,直奔镇江,威胁南京。南京城中势必生变!就算不能成功攻克南京,也能打乱李守汉从容布阵的计划,给我军创造机会。只是此招极为冒险,并且必须拿精锐去赌,所以需要得力的人去办。奴才不才,愿意担当此项任务,但不知王爷如何想?”

    多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他:“你认为,成功的把握有多大?”

    独孤寒江沉吟了一下回答:“最多三成。”

    多铎又问:“那如果成功,李守汉会如何?”

    独孤寒江答道:“失去金陵,东南半壁便落入我大清之手。他若是不死于乱军之中,葬身于政敌之手,便只能南下逃亡湖广。可是这样一来,便要与此时正在湖广地面上犹豫不决的李自成所部流贼冲突,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自古以来,丢失江南半壁而守湖广,是坐以待毙,从无成功反攻的先例。”

    “独孤将军说得有道理。自从东晋君臣开发江东,让江南变成鱼米之乡财富之地之后,从未有过上游有失而金陵安宁的朝代。反之,上游的兵马也是要依赖江南钱财赋税来供养才能驻守。否则也是镜花水月而已。”

    “若我军能够顺利拿下扬州,威胁金陵,便可以用江淮之间的财富兵马,来对付李闯的兵马,然后,以李闯的兵马,转过头来对付山东的鹿玛红等人。此举,便可谓是一着活,着着活。先手抢到了,我大清便是立于不败之地!”

    多铎听完,这才回答独孤寒江道:“本王已经决定了,你在你的部下当中,给本王好好的挑选一下,带领精锐人马,随本王一起偷袭扬州,不知你可敢否?”

    多铎的话差点没把独孤寒江吓死,他连忙反对说:“不行,这太冒险,王爷万金之躯,岂可轻动?这种事奴才们去就是了。。。”

    “冒险,但是值得冒。太祖高皇帝当年起兵,何尝不是冒险。”

    多铎却不等他把话说完,就说道:“冒险,但是能击败李守汉,不冒险,就一定会败,那我选择冒险。此事已定,我只想知道想争取那三成的机会,应该怎么做?”

    独孤寒江见劝不住多铎,也只好作罢,他想了一下说:“要想争取这三成的机会,一定要记住十个字。”

    多铎忙问:“哪十个字?”

    独孤寒江回答:“舍城池,略堡寨,专意金陵。”

    “此番往扬州,下江南,沿途都是繁华富庶之地,若是将士们迷恋各处城寨之中的子女玉帛,势必耽搁时日,那么,此番的意义便荡然无存了。奴才说句狂妄的话,便是十座百座县城的财货,也不如一座扬州城,更不如汇聚了天下财富的江南。拿下了江南,什么样的美女没有,要多少银子没有?”

    “舍城池,略堡寨,专意金陵。”多铎把独孤寒江的话重复低吟了好几遍,越想,越觉着非常有道理。半晌之后,多铎突然握住独孤寒江的手说:“独孤将军,你真乃佛库伦赐给本王的至宝。这次要是成功了,别的不敢说,一个红带子本王还是敢保证的。本王这就命笔帖式代本王起草文书,擢升你为本旗汉军旗的固山额真!”

    这番话把独孤寒江吓的当时就跪地不起,连称不敢。多铎把他扶了起来,然后说:“有啥不敢的?他曹振彦行,你就行,只要你不嫌弃我这个主子就成。这样,天色不早了,你下去准备一下,人员要精挑细选,不得马虎,知道吗?”

    就这样,一场载入史册的袭击战,拉开了序幕。

    扬威大将军、和硕豫亲王多铎、镶白旗满洲巴牙喇纛章京阿济格尼堪、镶白旗汉军固山额真引万余精锐骑兵以疾风暴雨的速度沿着开封往归德府、宿州、凤阳、淮安一线猛扑而来。洪承畴统领数十万兵马为后援,声势浩大,如同满天乌云一般南下。

    沿途之上,降者不计其数。

    乞降的书信,使者,雪片般飞进多铎的行军队伍当中。

    不用考虑后路粮台,不必当心攻坚,以行军机动能力见长的清军八旗,便在江淮平原上飚起了速度来。更是创下了一日之内连下三城的纪录!

    沿途之上,更有许定国等人的部下,远远的便开始攻城略地,筹备粮草,招降纳叛。有远在百里之外,便封了府库清点财物,户口册页,出城纳降的。有在数百里之外,便剃发易帜,自称是在扬威大将军麾下的。便是原本的官职、印信都不曾来得及更换,原来是总兵,还是以总兵名义发号施令,只不过,发号施令的那颗头颅上,改成了金钱鼠尾发型。各处结寨自保的民团,也是将大明的日月旗帜丢到一旁,改换了大清的旗帜,并且准备好了粮食草料菜蔬牛羊,准备犒劳大清兵马。同时,为大军南下征发、预备了无数的民夫、车马、舟船等等。

    从开封出发,多铎部下只有一万余人,在睢县汇合了许定国之后,兵马骤然膨胀了四倍,变成了五六万人。总兵以下将佐数十人,骡马有数万匹。

    三月二十日多铎引兵马从开封出发,二十二日与许定国汇合于睢县、杞县一带,三月二十五日便进占归德府。三月三十日,盱眙(就是现在以小龙虾而闻名的那个城市,盱眙读做须怡。)守军便宣布降清,调转枪口炮口对着附近的天长等处明军戒备。

    此时,驻守江北的明军最高指挥官,建极殿大学士,兵部尚书史可法,听得盱眙面对着清军的打击时,急忙一面传令调集各部兵马往盱眙堵截阻击清军,一面亲自往盱眙来。但是,刚刚走到半路上,还不曾到天长便听说上述各地城池皆已降清。

    于是乎,史可法“一日一夜冒雨拖泥,奔至扬州”。可是,此时的扬州城又如何呢?

    首先,从史可法这个阁部大人开始,思维便十分的混乱。根本就没有做好北伐收复失地的准备,也不要说北伐了,便是原地防御的准备还没有做!

    咱们的史阁部是怎么打算的呢?

    各镇兵久驻江北,皆待饷不进。听胡骑南来索钱粮户口册报,后遂为胡土,我争之非易。虚延岁月,贻误封疆,罪在于臣。适得北信,九陵仍设提督内臣,起罪辅冯铨,选用北人殆尽。或不忘本朝,意图南下,逃匿无从,是河北土地、人才俱失矣。乞速诏求贤,偏谕北畿、河北、山东在籍各官及科甲贡监,但怀忠报国,及早南来,破格用之。”

    “但虏既能杀贼,即是为我复仇。予以义名,因其顺势,先国仇之大,而特宥前辜。借兵力之强,而尽歼丑类,亦今日不得不然之着数也。前见臣同官马士英已筹及此。”“万一虏至河上,然后遣行,是虏有助我之心,而我反拒之,虏有图我之志,而我反迎之。伏乞敕下兵部,会集廷臣,既定应遣文武之人,或径达虏主,或先通九酋(多尔衮)。应用敕书,速行撰拟,应用银币,速行置办。并随行官役若干名数,应给若干廪费,一并料理完备。定于月内起行,庶款虏不为无名,灭寇在此一举矣。”

    看看!还是那套思想。流贼是心腹大患,胡虏是疥癣之疾。可以借胡虏平贼寇。

    这是思想上,那么,对于军队上呢?东林众人在拥立皇帝接位问题上,便是吃了“手中缺少杀人的刀”的亏。让你到扬州督师,你该利用这个机会好好的抓军队吧?不!

    高杰被许定国诱杀后。高杰的妻子邢夫人带着儿子高元爵请恤,弘光皇帝命高杰所部将士仍听邢夫人统辖。史可法与诸将会盟,立高杰子为兴平世子,外甥李本深为提督,胡茂祯为阁标大厅(即中军),李成栋为徐州总兵。邢夫人担心儿子幼小,不能压众,她知道史可法没有儿子,提出让儿子高元爵拜史可法为义父。如果换成了李守汉的话,毫不犹豫的高高兴兴的大请客,大摆筵席,宣布我又多了一个儿子。同时在家谱上给高元爵起一个李家的名字,然后在家谱上注明这个儿子是兼祧之子,属于两家的儿子。

    可是,史阁部却是一副读书人的傲气,认为高杰虽然是朝廷的有功之臣,但是毕竟出身流贼,同自己的书香门第不配。此事便告休了。

    高杰死后,军中无主,部下兵马乱成一团。黄得功等又想乘机瓜分高杰部的兵马和地盘,双方剑拔弩张。“时人为之语曰:谁唤番山鹞子来(高杰在农民军中绰号翻山鹞),闯仔不和谐(黄得功号黄闯子)。平地起刀兵,夫人来压寨(原注:邢夫人也),亏杀老媒婆(原注:史公也),走江又走淮,俺皇爷醉烧酒全不睬。”

    政务、军务皆是一团乱,如何能够抵挡得住如潮的降将,病毒般膨胀发展的清军?

第七百一十二章 天崩地裂(五)

    清军的战果,和病毒般膨胀发展的速度一样,令人感到不敢相信。

    三月二十日多铎领着独孤寒江、阿济格尼堪等人从开封出发,三十日,盱眙守军便宣布归顺大清,所部全数剃发,变更旗帜。

    四月初五日,天长等地明军投降清军。泗州等城池的官吏们也宣布归顺清军。多铎的织金龙纛还不曾过淮河,淮河两岸的明军已经尽数剃发易服了。

    四月初八日,在刘良臣(刘良佐的亲弟弟)、祖大寿等人的接引之下,广昌伯、专辖凤、寿,驻临淮,经理陈、杞一路等处军务的刘良佐,改称大清广昌侯节制诸路兵马(其实也就是把旗子改了两个字,大明改为大清,伯爵改成侯爵),以兵马来降。被多铎收为旗下人。

    多铎麾下骤然之间,又多了数十万兵马。

    捷报雪片一样飞进了北京城,朝中文武第一反应便是:“这可能吗?莫不是豫亲王主子在南蛮的地方待得久了,也学会了谎报战功这一套?!”

    可是,如果说多铎谎报战功,那些投降的地方城池、官员将领,兵马实力却做不得假。何况,还有经略使洪承畴的副署签名。可是苦了兵部职方司的郎中们,往往一日之内,清军与明军的阵线防区便发生多次的变化,每一次变化,清军的兵马器械便多了不止数万,地方百姓钱粮便多了数座城池。。

    四月十日,扬州外围的两位总兵张天福、张天禄兄弟二人,也向多铎投降。同时,驻守扬州地区的高杰旧部,提督、高杰的外甥李本深、阁标大厅(即中军)胡茂祯、徐州总兵李成栋等核心人员,派遣密使与多铎、洪承畴等人联系,准备投降,“如能保全兴平,我等愿意献扬州城为进身之礼。”只要能够保证高杰的老婆孩子的爵位、地位,李本深、李成栋等人便可以献出扬州城。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多铎虽然在清军之中有着“荒唐王爷”的称呼,但是并不是傻子。哪头重哪头轻分得清楚的很。当即便折箭为盟,歃血为誓,“只要大清在,兴平侯便是与国同休,永保富贵!”看看,为了扬州城,为了几万精锐,多铎可是毫不犹豫的便给高杰的孤儿寡妇升了一级爵位,从伯爵变成了侯爵。

    接下来,扬州城中的一幕便是更加的令人大跌眼镜了。

    李本深、李成栋、胡茂祯等人在扬州城中密谋发动兵变,解决掉驻守城中的甘肃总兵李棲凤、监军道高歧凤以及将领胡尚友、韩尚良等人的部队,然后,裹挟了史可法,把这位建极殿大学士、兵部尚书,人称史阁部的大人物和这座扬州城一起献给豫亲王作为见面礼。

    “这样一来,大清便一举而得江北之地!”

    李成栋对于自己的这个方案很是得意。就在这时,门外的亲兵营官前来通报,有甘肃总兵等几位大人前来拜访。

    说曹操曹操到。这里正在算计着他们的人头呢,他们居然就来拜访了!?李本深不由得立刻便紧张起来,如果不是正在密室谋划,少不得便立刻扑出去,手起刀落解决掉这些人了。

    到底是邢夫人能够压住局面,当即便喝止住了李本深,平静了一下心情,“本深,你到后面去,告诉小的们准备好。成栋,你随我出去迎接一下几位大人。人家既然来拜访,便是客人。咱们自当以礼相待。”

    有了主母兼全军主心骨的邢夫人这句话,李本深也只能是唯唯诺诺的退到后堂,召集精锐死士,各执利刃悄悄的准备好,只要前面邢夫人这里有一点风头不对,立刻便扑出来将这几个人乱刃分尸了!本来嘛,咱们这里正在分派着哪一营打哪里,那一营对付谁,你们却突然前来拜访,要说这里面没事,鬼才信你们!

    后面的李本深握着刀柄的手已经满是汗水,前面大厅里,邢夫人与监军道高岐凤、甘肃总兵李棲凤等人也在各怀鬼胎,没营养的话说了半天,却都是在你来我往的兜圈子,打太极。都希望对方先说出自己希望得到的答案。

    终于,甘肃总兵李棲凤按捺不住了。

    “夫人,外面有说法,说夫人要带着伯爷的部下归顺大清,可有此事?”他这一句话刚刚说出口,李本深、李成栋、胡茂祯等人便像是听到了发令枪的运动员一样,浑身的神经、肌肉骤然紧张起来,差一点,李本深便要带着人冲了出去了。

    “此话从何而来?”邢夫人倒是很沉着。她这一路走来,各种火并、反水、黑吃黑的事情见得比这些读书人参加的考试还要多,只不过,他们名落孙山了可以再考,邢夫人和高杰要是不能过关,那就是血溅三尺人头落地的结局。自然,邢夫人是这行业里的优秀生。她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个细小的信息,那就是,没有说投降、叛逆之类的字眼,而是用了归顺这个正面的褒义词。

    “夫人不必细问,这扬州城中没有不透风的墙。我等只想知道,夫人是不是当真要这么做?”甘肃总兵李棲凤毕竟是个粗人,说话不像胡歧凤那么文雅体面。

    “这个自然。”话已经说得到了这个地步,又是自己的主场,邢夫人自然没有必要再隐瞒什么,大不了,一会身上溅上几点血就是了。她沉着脸色,冷冷的回答着。

    “若是夫人有意,我等愿意共襄义举,不知夫人可否愿意引领收纳?”

    我日你个先人嘞!饶是邢夫人是个女子,心中也禁不住和身边的李成栋、胡茂祯,后堂的李本深一起骂了一句。

    原本以为要血溅当场的事情,转眼间成了西门庆和潘金莲在王婆家喝酒的场面。

    于是乎,刚才的布置全都用不上了。埋伏的刀斧手撤下去,换成厨子和美女上来。不过,不管局面怎么乱,扬州城从来就不缺好厨子和美女。于是乎,酒肉征逐,莺莺燕燕丝竹乱耳。

    接下来的事情便好办了许多。李本深和胡茂祯去对付史可法史阁部的行辕,“不能伤了史阁部的一根毫毛!”一定要把史可法全须全尾的献给扬威大将军多铎才值钱。其余的人,李成栋领着杨承祖、胡尚友、韩尚良等人的部队专门去对付驻守扬州城外的南粤军部队,夺取他们的辎重粮饷火炮,顺便,也在多铎的心目中给自己多争取几个筹码,证明自家的兵马是能打的!

    可是,说到了对付南粤军的警备九旅部队,所有在场的人,几乎都把脑袋耷拉下来了。谁都知道,如果是被南粤军列阵对战,不要说一时上不去太多的兵马,就算是几万人一起上,人家的火炮火铳一排排的打过来,明晃晃的铳刺如柴林一般刺过来,只怕别人还没有垮,咱们自己的兵马反而先垮了。

    “哼!亏你们还是自称都是老行伍,老军伍了!别人不说,你们就不会开口当年在锦州,祖大寿是怎么对付吴标的额?逢强智取,遇弱活擒这点道理都不懂,非要拿自己的脑袋往别人的炮口上撞?”邢夫人的一通排揎,算是给众人提出了一个方向。于是,一个周密的计划形成。

    胡茂祯以阁标大厅的身份,对史可法行辕的警备兵马进行调整,换上了全部高杰部下的老人。对外宣布是为了以防万一。李本深、李成栋、李棲凤等人,则是鼓噪闹饷,要求史可法尽快的给部队发一次三个月的军饷作为大战之前的犒赏。

    外有强敌,内有哗变之虞。史可法无奈之下,只得以阁部的名义,召集扬州驻军各部将领入城议事。其中,公文上着重要求警备九旅的军官,营官以上者务必尽数出席。

    这一句,是胡茂祯令人悄悄的加上去的。

    一俟公文发出,李本深便下令封锁了阁部行辕。收缴了史可法部下亲兵卫队的刀枪盔甲马匹等物,同时,各处城门,只许进不许出了。

    “你们要干什么?!”尽管心中知道事情可能不妙,但是,史可法仍旧是一副疾言厉色的神情,试图用自己言语申斥一番后,让这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丘八们无言以对,最后默然退下。可是,今天这招不好用了。

    “阁部大人,我们也不想做什么。只不过是不想再打大明的旗号了,也不想再当大明的官了。如今,咱们大伙都是大清的将领官员了。自然希望阁部大人能够领着咱们继续为大清效忠了。”

    说完不管不顾史可法在室内跳脚的大骂,胡茂祯领着人只管扬长而去。留下一道道严密把守的门户,和被锁在屋子里的史阁部。

    当晚,在议事会场上,李成栋、李棲凤等人突然暴起发难,将前来议事的南粤军警备九旅自旅长以下前来与会的三十余名各级军官尽数斩杀!鲜血在会场上迸溅得每个人身上、脸上都是。便是被数名兵丁监押出来的史可法脸上,也是数点血迹。

    “这也算是咱们的歃血为盟了。大家身上手上都有南军的血了,便是一条船上的人。南军是如何对待他们的敌人的,我想,大家都清楚。如果不想活着被丢进矿井,老婆孩子变成营妓官奴,咱们就跟着扬威大将军一条路走到底!”

    在场的扬州官绅们闻言无不是欢声大作,有那急于标榜自己的,更是雀跃上千,在南粤军军官的尸体上、伤口上胡乱弄些血来,在脸上涂抹,弄得原本白净俊朗的面孔,显得分外狰狞。也不知道到底哪张面孔,才是这些人的真实嘴脸!

    见众人都已表态站队,李成栋当即便命人执笔以史可法的名义起草命令,宣布驻守扬州城外的南粤军警备九旅“图谋不轨意图叛乱”,令李成栋、李棲凤等人率部予以剿灭。随即命亲兵去史可法的签押房中,取了他的兵部尚书、建极殿大学士的关防印信。

    “这一份公文发出去,阁部大人,您也就成了梁国公的死对头了。嘿嘿!我听人家说过,南军极为团结,军纪严苛,但是也极为护短。当日模范旅的吴标在锦州被祖大寿暗算,消息传了出来,传到了南军的耳朵里,南军上下居然是一片愤怒之声。老子们的弟兄,就算他的反水叛贼,也轮不到你们来杀。然后,不少人给模范旅这些人设祭浇奠。不知道以后南军将领兵丁们给警备九旅的官兵烧纸上香时,会不会给您,阁部大人也上一炷香呢?”

    李成栋的话,可谓是句句诛心。史可法也只能是紧闭双目,不去看那颗关防大印一寸一寸的落在白纸上。他知道,这颗印信落下去,他也是无法再面对李守汉了。你说你被人挟持了,可是我南粤军的部队却是被你下令屠戮绞杀的!

    天色微明时分,正是人们最松懈、最疲惫的时刻。驻守在扬州城外几座寺庙道观的警备第九旅,遭到了昨日还是友军的前明官军的偷袭。战至中午时分,从扬州外围赶到的张天福、张天禄二人所部兵马也加入了战斗,都想通过这次战斗,来提高自己在多铎心目当中的地位。

    战斗越发的变得残酷激烈。因为各级军官大多入城议事,警备九旅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被人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而且,面对着近乎于疯狂的这些叛徒军队,杀退了一次进攻很快便组织起第二次,以营为单位轮番冲击。渐渐的,伤亡变得越来越大。

    傍晚时分,因为投入战场的兵力太多,营伍过于繁杂。不得已,李成栋等人下令停止进攻,与张天福张天禄二人会商,协调进攻事宜。免得两家之间产生误会。

    趁着这个空档,留守扬州东门外月明桥北禅智寺看守粮草辎重的帮带厉友为,在从扬州城中逃出来的大商人江春建议之下,纵火突围,借着烟雾火光的造成的混乱掩护,领着数百人突围而走。

    这座寺庙,得到了提督李本深的特别关照,亲自领着几万人马把这座寺庙围得水泄不通,将其他各部兵马赶得远远的。他在这里,可不是来参禅拜佛,来看这里的芍药花,搞什么四相簪花宴的文人雅集。他是来夺取存放在这里的十几万石粮食,不计其数的军装被服和器械火药的!这么肥的一块肉,自然不能让张天福李棲凤等人染指了!

    但是却不想,厉友为给他玩了这么一手绝的!气急败坏之下,一面命人突入寺庙之中灭火,抢出那些物资,一面李本深亲自领着人马,沿着运河一路追杀,直到瓜洲附近,这里不远处便是南粤军的地盘,又有水师往来巡哨,李本深不敢再往前追了。不过,好在扬州城已经在自家手中,索性便回去检点子女玉帛的收获,准备迎接扬威大将军的到来。

    多铎自家也想不到,独孤寒江的这个冒险的行动计划,能够有如此的效果。万余精锐骑兵的千里跃进,居然将大清的版图从黄河流域一直推进到了长江北岸!而且,运河北段基本上被打通,从此,淮扬之间的粮食可以漕运北上,缓解北京城粮食不足的难题!

    四月十五日,多铎的扬威大将军、和硕豫亲王织金龙纛,威风凛凛的出现在了扬州城外。

    “果然是一座扬州城能够抵得上百座县城!”策马立于扬州城门外,顾不得看以黄土垫道净水泼街高搭彩棚牌楼来迎接他的礼数,多铎更顾不得看跪倒在道路两旁,手中高举着红绫子为封面的手本履历的各级投降官员将领们,只管用马鞭指点着眼前这座扬州城。

    “独孤,当初咱们爷们儿从开封府出发时,你主子答应过你,只要咱们这一战能够拿下扬州城,你主子答应赏你点什么来的?”心情极好的多铎,有一句没一句的和独孤寒江逗起了闷子。

    现在,在多铎眼里,独孤寒江便是他的福星。此时,独孤寒江此人在多铎面前的地位,不亚于当初的陈板大在黄太吉和多尔衮面前的地位。

    “这都是主子们的福气,咱们哪里有什么功劳。主子您赏给奴才什么,奴才都是福气。”独孤寒江倒是很懂得持盈保泰的手段,不管多铎心情多好,他也不说什么过头的话。

    “好奴才!跟着你主子我进城!进扬州!”

    多铎策马当先,独孤寒江稍稍让了一下,请阿济格尼堪先行,自己紧随其后。数千精锐骑兵,卷起一股狂飙,便在诸多投降文武的面前留下了一道道视觉残影。数万只马蹄,掀起了无数的黄沙泥土。

    多铎前脚刚刚进了扬州城,后脚,驻守淮安的东平伯刘泽清,和刘良佐一样,给自己的旗号上改了两个字。大明改为大清,东平伯改为东平侯。派遣手下得力人手伍飞鸾,到扬州向多铎纳降。

    自此,江北四镇四去其三。数十万兵马剃发降清。

    四月二十日,多铎部清军抵达江北镇江、金山一带。

    四月二十五日,降将张天禄、杨承祖奋勇当先攻破江防,清军渡江。

第七百一十三章 天崩地裂(五)又名:捡黄豆!

    多铎的铁骑在江淮之间纵横驰骋,清军的旗帜所到之处,城池乡镇在各地官绅将领的率领下,纷纷打开城门,望风而降。

    “传本王将令给山东的曾家兄弟、吴奉先、章陵虎、孔孟二府,让他们务必发起攻势,给本王把鹿玛红、廖冬至、范晓增、伍兴、谢迁等人的兵马给本王牢牢的封死在山东境内!若是能够把他们赶进沂蒙山,赶到登莱青三府,本王便记他们大功一件!”

    扬州城中,多铎意气风发的盯着眼前墙面上一幅巨大的地图。地图上,代表着清军的龙旗已经插遍了淮河两岸,抵达了长江北岸。只有沿着运河东岸,还有代表着南粤军的红色火焰旗帜存在着。

    “王爷说得极是。若是李夫人所部兵马还在山东境内,平原上肆虐,少不得便可以威胁运河,截断漕运。对于王爷落实摄政王打通漕运,将江淮之间的粮草北运充作粮饷旨意便有极大的隐忧。倒不如令山东当地的忠义之士钳制打击李夫人所部兵马,把他们赶进大山,赶到海边。只要能够驱赶他们远离运河,摄政王打通运河北段的旨意便可完成。”

    从开封督率多铎部下庞大的后军赶到扬州的经略洪承畴,对于多铎此次军事行动的成功,也是交口称赞。

    “正是!只要能够打通运河,便是李夫人能够依托登州等处港口获得补给,又能奈何?我大清兵马如恒河沙数,便是用人堆,也能够把他们赶下大海!”

    虽然不曾有正式的封号从北京批复回旨意来,但是已经得到了多铎的准许,效仿曹振彦当初的先例,在腰间系了一根红带子表明自己的身份,一身熟罗长衫便衣打扮的独孤寒江,在多铎的帅案前对扫荡山东,平定鹿玛红的胜利前景十分看好。虽然清军将帅都清楚鹿玛红的名号,但是,在这个时代,人们还是习惯称她为李夫人。也是对已故的李华宇的一种尊敬。毕竟,李华宇曾经打得清军几次大败而归。

    “不用人堆。只要一处处的修筑好圩寨堡垒,一步步的压缩李夫人所部兵马的活动范围便可以。”洪承畴毕竟老谋深算,又和李守汉在北京打过交道,深谙南粤军的作战特点。

    “南军火器犀利,炮火猛烈,又敢于与我军铳刺拼杀。李夫人部下亲兵,又多苗瑶溪洞之卒,每战,必以白布缠头手执长刀短火铳跳跃而来。我军兵少必被其所败。兵多,又难以齐心向前。往往一营吃紧,全军溃退。然,南军火器仰仗转运。若我大清各处官吏将领团练,皆深沟高垒,以守为攻,消耗南军火药炮子粮草,南军供给不上,必筋疲力尽不得已而退去。到那时,我军再出寨杀出。”

    “不错!相公说的是!再有一点,也是当年七哥用数千八旗将士的性命换来的经验。那就是,南军马少,骑兵更少。我大清兵马骑兵多,步兵可以以深沟高垒正面对敌,骑兵四外杀出,截击南军的粮道,抄掠他的后方!”

    洪承畴与多铎,你一言我一语的,便总结出了对付鹿玛红等南粤军山东兵马的战术手段。

    那么,此时的山东兵马,鹿玛红、伍兴等人又在做什么?

    就在多铎南下之前。

    临沂镇抚使府中,荆深红对着南中的镜子在打扮,要说这南中的镜子真是神,以往铜镜再亮也不过是模糊的人影,而这银镜,端端是比亲眼看的还真。荆深红本来长的就漂亮,这一番打扮之下,更是光彩照人。一旁服侍的丫鬟不禁赞叹道:“夫人真是天姿国色,镇抚使大人怕是要被迷死了。”

    荆深红佯作生气道:“小丫头不要胡说,我都人老珠黄了,还什么天姿国色。再说了,大人他再怎么宠我,将来早晚会有别的女人,我要是不平时注意点,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说完,荆深红自信的一笑,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她说:“臭丫头,上次你说你表妹是进士家门的大小姐,有意嫁给镇抚使当小妾,你告诉她家里人,本夫人宽宏大度,这事我可以跟大人提。不过呢,她家的国税一分不能少,积欠我倒是可以想想办法。只是事情该怎么办,她要明白才是。”

    丫鬟见荆深红这么说,连忙回道:“夫人放心,您的那份我表妹说了,积欠折成银元,改日就送到府上。只要夫人不去追究她家积欠,她愿意为夫人做牛做马。”荆深红冷冷的笑了一声道:“现在倒是都说的好听,等进来了,往往就变样了。不过替我告诉她,她家的把柄我一只手都抓不过来,她要是不知道分寸,临沂城外的万人坑,可以再挖一个。”

    这番话把丫鬟吓得脸色煞白,丫鬟急忙跪倒说:“夫人,打死我们我们也不敢与夫人作对,日后但凡我的表妹有不是之处,您打骂随意,奴婢绝对不敢有半句怨言。”荆深红见此却呵呵的笑了起来,她扶起丫鬟说:“跟你说笑呢,原本做不到数,我说挖万人坑就挖了?那得大人说了,然后明正典刑才可以!你当什么真啊!?”

    正说着,外面突然有人来报:“夫人,外面有一位算卦的先生求见,还带了一件礼物。”说着,一个丫鬟递上一块玉佩。荆深红一见不禁一皱眉,这玉佩晶莹如雪,其中间或有红丝,犹如血丝一般,一看就不是廉价之物。一个算卦的拿这样的东西求见,岂能是等闲之辈?不过想了一下之后,荆深红还是决定见一下,毕竟不管对方有什么目的,只有见了才能知道。

    见面之后,荆深红先客套了一下:“先生气宇非凡,不知找我这寻常妇人有何事?”一边口中客套着,眼睛却是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眼前这个算卦先生。怎么看,此人也没有一般久走江湖的那种江湖油子的气质,倒是有几分公子哥儿的气质。

    不过,气质归气质,此人倒是很自来熟,直接不见外的说:“夫人,您知道,我是看相的。所谓北人善观星,南人善看风水,不过也不能一概而论。鄙人恰恰是观星风水都懂一点,前者我在徐州观星,见北方将星明亮,紫气升腾,不久伍大人在临沂当了镇抚使,又推新政,镇压逆贼宵小,一时四方归心。鄙人斗胆猜测,这将星当为何将军,紫气当属镇抚使。鄙人本来是来临沂为镇抚使和夫人报喜的,但是路上鄙人夜观天象,却发现了一点诡异之处。”

    “又是这一套!”荆深红不由得腹诽了一句,自从伍兴成为鲁南地方的土皇帝之后,类似的话也不知道听了多少了。不过,腹诽归腹诽脸上神色没有一丝变化,她只是轻轻的问了一句:“但不知先生发现了什么,尽管讲来就好。”

    算卦先生看了看荆深红的神色,不禁脑袋上冒出了汗水,其实说白了,看相算卦这玩意,讲的就是一个察言观色,而今荆深红不动声色,这样他非常难办,没办法,他只好说:“前者观星,南方也有紫气,然紫气暗淡,但是最近,又有复兴之像。北方紫气则更盛,而此时伍镇抚使南下江淮,紫气有相冲之险。所谓二虎相斗,必有一伤,而今王气势均力敌,若有冲撞,恐有不测,所以鄙人斗胆前来告知夫人,希望夫人与伍镇抚使言明,以免受其害。”

    荆深红依然是不动声色,等算卦先生一头大汗的把话说完,她点点头道:“先生,就这些?”算卦先生见她始终是不动声色,只好点点头。荆深红嘴角露出了一丝不屑道:“既然只有这些,那先生,时候不早了,我这里也不曾准备先生的午饭,还是先生请自便。”话已经说得很难听,几乎就是直接往外轰人了,而且荆深红说完转身就要走。

    这可把算卦先生吓得不轻,他可是有任务来的,情急之下,他只好实话实说:“伍夫人,还请留步,山人有一席话要直言相告。不知夫人愿意听否?”

    荆深红这才停住脚步,然后说:“早说不就完了,跟我谈这些,昨夜夜观天象觉着我家老爷该见如来佛祖的多了去了,我信这个早就该悬梁自尽了。”算卦先生先擦了擦汗,然后才讪笑着说:“伍夫人,是这样,我家主人是隆盛行的掌柜,至于是谁我可不敢说,想来夫人也能猜出一二。事情是这样,伍镇抚南下江淮,兵锋逼近扬州毗邻之地,国公爷倒是没说什么,但是我家掌柜怕若是两家见面,旧日的不快会引发事端,万一扬州一带因此陷入战火,那隆盛行的生意可就完了。所以他让我来,看看夫人能不能劝一下伍镇抚,让他不再往扬州方向去了,这样朝廷有个脸面,国公有个脸面,伍镇抚使还赚了一份人情,如此一举多得,岂不妙哉。”

    荆深红闻听摇了摇头道:“我家老爷说过,不许我干涉他的事。再说了,打不打扬州于我又没有半点好处,我为何要趟这趟浑水。”

    算卦先生这时不着急了,因为他发现,荆深红已经开始愿意讨论这个问题,那就是有门,于是他决定直接拿出撒手锏:“伍夫人,那我就实话实说了,这事跟您有关系。前者我听说夫人与李夫人有不睦之处,夫人请想,那时候李夫人还有用得着镇抚使的地方,就敢如此对夫人,若是伍镇抚南下与国公合兵,说句诛心的话,夫人以后这日子。。。”

    还没等这话说完,荆深红就霍然而起,眼睛里已经全是怒火,幸好荆深红还是努力的控制了一下情绪,勉强压着火气说道:“先生的话我知道了,怎么做我自有分寸,先生可静候佳音。”

    算卦先生见目的已经达到,就识趣的告辞,只留下荆深红一个人静静的好像在想着什么。晚上,荆深红难得下厨忙前忙后,为伍兴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菜,全是伍兴平时最爱吃的菜色,

    伍兴高兴之余不禁有点纳闷,就问道:“夫人,今天不逢年过节的,你怎么心情这么好?”荆深红笑盈盈的回道:“老爷,这可就是你粗心了,再过几天,你就要到江淮前线去,虽然说您不用冲锋陷阵,但是至少要离开临沂几天。我这心里,总有点舍不得,趁你没走,我给你做点好吃的,这还不是应该的嘛。”

    伍兴一听自然很是高兴,他笑道:“还是夫人心疼我,那我就领受了。”说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于是招呼手下人抬进来一个箱子,荆深红不禁一愣,这是怎么回事?伍兴看荆深红狐疑不定,就拉着她来到箱子旁边,然后伍兴亲自打开箱子。结果荆深红当时就惊呆了,只见箱子里全是银元米票珠宝,直闪的荆深红眼中全是小星星和某种钱币符号。好像是怕荆深红震惊的程度不够,伍兴又补充道:“夫人,这些以后都是你的,你可以随便使用。”

    这下荆深红直接跳了起来,她连忙不停的翻看这些财物,也不顾丈夫还在身边,整个就是财迷附体,好半天,荆深红才回过神来说:“夫君,这些钱哪来的?”伍兴一笑道:“这些日子不知死的鬼太多,我抄家都抄的手软,这些是顺手拿来的,也没多少,只要你喜欢就好。这样我不在你身边,你也不会缺少用度。”

    说到最后,伍兴不禁叹了一口气,但是荆深红却完全不注意到这个细节,她只知道今天是个好日子,不停的有钱财流入。她殷勤的给伍兴斟酒夹菜,伍兴的心情似乎也特别好,很快就喝的微醺了。感觉时机差不多了,荆深红说:“夫君,别怪我多嘴,这些天我想了一下,咱们要是南下扬州,恐怕有所不便啊。”

    荆深红说完,偷眼看了一下伍兴,生怕他发火,却意外的发现伍兴丝毫没有生气,只是淡淡的说:“夫人觉着有何不妥?”荆深红这才放心道:“夫君,我是这么想的,扬州是朝廷的重镇,我们名义上朝廷封的地方官,直接攻打朝廷的重镇,法理上过不去。而且打下扬州之后,势必还得交给鹿玛红,我们折腾一番什么都获取不到,那还不如不占。”

    伍兴听完没有直接说话,而是又喝了一口酒才说:“夫人,你有点想多了,我何时说要攻打扬州?我这次去扬州,只是去抓捕一批山东苏北逃亡的官绅。估计夫人你也是在家里消息不灵通,你可知现在有个官绅五等的说法?”

    荆深红一愣道:“何谓官绅五等?”伍兴笑着解释说:“所谓官绅五等,说的是因为我们推行新政,清理积欠钱粮,还地于民,打击官绅武装,很多官绅被农民举报报复,所以在本乡本土混不下了,然后他们被迫逃亡外地。这最有钱有势力的,就去上海县,在所谓的商贸区里买地造房子居住下来躲避风头。其次便是杭州府宁波府,也是在什么商贸区的变种里如法炮制。再次便是扬州府,虽然没有商贸区,但是商贾云集,自然也是好日子。之后是大明各地的县城,剩下实在没地方去的,就让子弟向我们投降,请求宽恕。这就是所谓的官绅五等。

    当李守汉关于建立抗清联合统一战线的政策文件送达临沂之后,立刻就引起了轩然大波,伍兴几乎是跳着脚高喊此乃乱命,吾不受命,然后甩袖而去。鹿玛红在仔细的看过了具体政策后,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而是暂时将命令压下,说是等待讨论之后再做决定。只是让鹿玛红没想到的是,伍兴甩袖而去之后,居然连续几天没有办公,而是躲在家里。一天两天三天,到了第四天,鹿玛红再也等不下去了,她决定亲自去看看,伍兴到底想干什么。

    于是,鹿玛红带着几个天竺胡姬便装来到伍兴的府邸,结果没想到门外的下人直接迎了上去,告诉她们说伍兴说了,现在他正在干活,要是她们有兴趣干就去看看,没兴趣直接回去即可。既然来了,哪有回去的道理,所以鹿玛红要求立刻去看看。一行人穿门过院来到一个小院子,却只见伍兴右手拿着一个瓢,左手从瓢里不时的抓取一把黄豆,然后把黄豆放在一个小木板构成的斜坡上,让豆子滚下,如此往复,同时还不停的把一些豆子挑出来,放在旁边。

    鹿玛红倒是见过黄豆,也知道用途,但是这种活她自己倒是没干过,一时觉着很新奇,就看了起来。看着看着,甚至试图去帮个忙,这时伍兴却笑着阻止到:“李夫人,这活不懂其中道理可干不了,你可知我为何如此?”

    鹿玛红想了一下道:“应该是挑出大而圆的豆子吧。”伍兴一笑说:“是,也不是。大而圆的豆子当然要挑出来,但是那样的豆子未必是好豆子。”说着,伍兴从旁边挑出一个豆子说:“你看这个,又大又圆,但是其实已经碎裂的,只是皮还算完好。这样的豆子,看起来是又大又圆,但是实际上,却是劣质的豆子,甚至你都不知道里面是不是包藏了无比肮脏的东西。”说着,伍兴捏碎了豆子,却只见里面立刻露出了发霉的部分。伍兴把坏豆子随手丢在一边,又说:“这样的豆子,要是跟好豆子一起磨成豆浆,轻者影响口感,重者,喝的人都要坏肚子,若是体质虚弱,因此丧命也是难说。”

    鹿玛红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明白了伍兴的暗指,其实,她对自己公公的做法也并不赞同,但是总不能面对外人不维护自己公公吧,所以她说道:“伍镇抚使,作为下属,没事影射上级可不是很好的行为。而且我认为国公的做法并无大的问题吧,你看,用抗清为口号,把推行新政和团结官绅结合起来,现在新政也推下去了,官绅也交钱纳粮了,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伍兴闻言看着鹿玛红道:“真的?那好,我现在让你做个选择。我的选豆子的方法,是精挑细选,而国公的选法则是粗略快选,现在我有两碗豆浆,分别是两种选法搞出来的,我想请李夫人自己选一下,你要哪样?”

    说着,伍兴一招手,侍者立刻端来了两碗热腾的豆浆。鹿玛红一看,只见一碗豆浆颜色乳白,有一点微黄,而另一碗,颜色浑浊,一看就品相极差。鹿玛红当然知道哪个更好,但是问题是,要是选择更好的一碗,那就代表自己要支持伍兴的看法,怎么办呢?此时,在心里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鹿玛红,你就是饿死,从这跳下去,也不能选择那碗诱人的豆浆。于是,鹿玛红毫不犹豫的拿起那碗品相良好的豆浆,一饮而尽,顿时,豆浆的香醇甜美让鹿玛红迷醉其中,甚至忍不住说了一声,“真香。”

    “夫人也知道精挑细选的豆子,磨制出来的豆浆喝到嘴里才香甜,到了肚子里才不会闹肚子。如果我们不好生把官吏士绅们好好的清理一番,便招致麾下。只怕便如同这碗豆浆一样,虽然制作快捷,表面上也能达到效果。但是,喝到嘴里便不是那个味道,到了肚子里,只怕五脏六腑都要造反了!”

    殷鉴不远。官吏士绅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可是能够先把小女儿让南粤军的女婿睡了,然后,借着给小姨子和姐夫办喜事的由头,把女婿和两个女儿一同乱箭射死的。这个教训,鹿玛红以下的将领官员们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那好!我们便先把自己家里的黄豆挑拣干净,然后再南下去。和父帅的兵马联结成一气,对付北面和西面的辽东反贼!”

    鹿玛红很坚定的便做出了决断。

第七百一十四章 天崩地裂 (六)

    话可以说的轻松写意,但是现实永远充满了残酷血腥。鹿玛红下定决心的结果,必然是后世少不得有人软埋硬坑的各种国军抗日的写个不停,全然不管为此愤怒的人有几何。于是乎,北至登莱,南抵淮河,但凡有些许违抗新政的官绅都倒足了大霉。往常拿来收买官员将领无往而不利的两个传统手段,无非是金钱美女。可是,这两招在咱们李大少夫人面前都吃了瘪。第一,鹿玛红是女人,女人自然不会看重女人,尤其是鹿玛红这个出身是所谓蛮夷的女子,自然看不上那些官家小姐。第二,这天底下,谁家的钱比她老李家钱多?别忘了,鹿玛红也是东番各社选出来的人物,陪嫁里光是赤金数目就是令人眼热心跳的一大块,还有李华宇留下来的大把产业,那些官绅们能够拿出多少钱财来收买她?所以,几乎所有的诱惑手段都失效了。当然,也有稍许鹿玛红手下的男人扛不住诱惑,但是,你扛不住不要紧,执法队的刀把子能扛得住就可以了,有道是刀快不怕你脖子硬。

    按照一般的历史学家的逻辑,这种逆天的作为必然遭遇官绅的激烈反抗,最终失败。然而面对伍兴鹿玛红相互竞争的地方干部队伍,一切抵抗都是徒劳的。行,你有私兵了不起是吧,那我告诉你的私兵,只要揭发主子的罪恶,他们家的好房子好地随便你挑,和你私下里相好的姨太太丫鬟什么的,也不用偷偷摸摸冒着沉塘浸猪笼的危险来往了。什么,没有相好的?那就更好办了,他们家的女眷随便你选,干得好直接加入南粤军。(呃,话说,那些一心想回到民国的先生们,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和别人的老婆女儿姨太太通房大丫鬟搞自由乱爱的时候,有可能你被人家开祠堂执行家法,把你丢到猪笼里浸猪笼呢?话说,这种刑罚,在无数你们认为胡编乱造带有意识形态的作品里出现过无数次了哦!不知道你们是不是有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觉悟来体验一下呢?)

    事实证明,人类的节操真的不高,在政策和武力威胁下,多数私兵选择声泪俱下的控诉主子,各种烂事不断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其实这事也很正常,说句诛心的话,现在要是某些高调企业家面临类似的局面,能不能保住菊花和老婆女儿姨太太都是难说的事,当然,不厚道的作者只是随便说说,请不要对号入座。而且,我们现在是一夫一妻的婚姻制度,姨太太这种生物,只能是在无数人向往的生活里才有存在了。当然,二三奶直至N奶是另外一回事。

    就在一切都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的时候,噩耗突然传来,一份署名史可法的剿贼手令出现在了伍兴鹿玛红的面前,在控制住了震惊之后,两人决定一起看一看这份手令,结果均是大吃一惊,只见内容如下:“建极殿大学士、兵部尚书史告诸军书:自秦以来,佃户交租,田主收租,天经地义之事。虽王朝更易,大道恒存。虽有张角黄巢之辈聚众鼓噪,终是螳臂当车,自不量力。大抵圣君虽怜民生,但只可稍减国税,未闻干预佃租之事。今梁国公逆天悖理,胁迫君上,以减租减息为新政,纵刁民诬陷田主,私定租息以揽刁民。无知之人,皆以梁国公爱民,殊不知,战国乱世,田家何以代齐?王莽新朝,何以代汉?皆因小民为小利所诱而忘大义耳!”

    “今者第九旅为恶政先锋,扬州本为太平之地,第九旅以抓捕乱民为由,大肆屠戮官绅学子,仅一次公审,即诛杀饱学之士数百人。学子为国朝根本,虽太祖亦不敢随意戕害。第九旅之人多属草莽出身,躬耕之人,竟不尊礼法,不敬太祖,任意戕害学子官绅。是可忍孰不可忍,本阁部奉天应人,决议替天行道。凡有诛杀逆军之人,不失公侯之赏。天道昭昭,义军起于陈涉故地,人心孝顺,官绅发与田亩之间。梁国公若知天道,当早日顺天应人,归顺圣主。若一意孤行,只恐商纣露台之路,就在国公脚下。”

    这份文字,迅速的传遍了大江南北,只不过不同的人反应完全不同。身在南京的马世英,则是如被雷轰,气的不顾局势危急,立刻在江南日报上发表文章,大力抨击史可法卖国求荣。马世英在文章中说“不管是君臣父子,还是家国天下,都是吾等读书人创立,吾等读书人,自应以死捍卫主张。史可法仅仅为了保命,就颠倒是非黑白,胡言乱语,实为读书人之耻。马世英甚至诛心的说到,史可法若城破之时自杀,尚不失气节二字,如今想得谬丑两字亦是妄想。”

    对比马世英的义愤填膺,伍兴倒是显得理智了许多,他看完这份以史可法的名义发出的针对南粤军的讨伐檄文之后,淡然的对鹿玛红说:“李夫人,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我想过扬州那帮人会很无耻,但是没想到如此无耻。不过不管他们无耻与否,我只在乎一件事,留都是东南第一重镇,我们到底是尽力争取支援留都,还是按兵不动,兹事体大,请夫人裁决。“”

    结果伍兴说完,鹿玛红却半天没说话,而是站在那里,目光呆滞,一言不发。伍兴一看心说坏了,到底是女人,看来这份打击她一时无法面对。情急之下,他也顾不得礼仪,直接就拍了拍鹿玛红的肩膀说道:“李夫人,我们是不是该召集廖冬至、范晓增以及各部将领开个会,确定一下今后的行动。”鹿玛红这时才缓过神来,见伍兴递上了梯子,她就顺水推舟说道:“好,召集所有营以上将领开会。”

    出乎伍兴鹿玛红预料,多数将领根本不用请,而是早早的就在等候他们。见鹿玛红来了,廖冬至几乎是立刻扑了上去,当然,这只是心态,礼数上倒是依然周全。客套过后,廖冬至开门见山的说道:“李夫人,廖某刚刚听说一件事,不知道李夫人和伍镇抚听说没有?”

    鹿玛红一愣,旋即问道:“何事?”廖冬至拿出一份文件,递给鹿玛红说:“今天前方来报,我们刚刚拿下的江淮地区叛乱峰起。幸好多数地区我们都有驻军和守备队,所以叛乱都遭到了镇压。但是,有些地区因为主公有令,非不得已不可占领,所以我们只派了工作队去宣传。结果狗日的伍飞鸾组织了一个什么忠义救国军,大肆杀戮我们的工作队。为了恐吓我们,还把一些工作队员拉到我们驻军的营垒当面,当众腰斩,并且问工作队员还宣传新政不。我们的队员真是好样的,被腰斩了也没低头,而是回答,这辈子是干不了了,下辈子直接带领十万穷棒子挖你家祖坟。前线将领均是义愤填膺,但是苦于兵力不足。所以廖某恳请夫人为我补充人马装备,标下愿意即可南征,一方面解留都之围,一方面廖某要好好教训这帮畜生,教育他们如何做人。”

    鹿玛红看着面色通红的廖冬至,几乎立刻就答应了他,但是灵台的一点清明告诉她,这事不可轻易决定,于是她把目光望向了经常受伤的男人,范晓增。范晓增其实心里很不爽,本来嘛,貌似几乎是所有人,自己提意见的时候不大当回事,但是等打了败仗就想起他来了。是不是自己名字起得不好,名字里有范增两个字,范增可是给项羽出了无数次足以弄死刘三儿那个老流氓的主意,可是项羽都没有听。也许改天应该改个字号来改改运势,嗯,似乎范润之不错。嗯,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范晓增暂时挥开了胡思乱想,清了清嗓子说道:“诸位,我完全赞同南征的想法。留都是东南根本,一旦丢失,东南半壁不可守,所以,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必须尽力守住。”范晓增的话,让廖冬至备受鼓舞,他差点就准备给范晓增来一个同志的拥抱。可惜的是,范晓增很快就来了一个话锋一转:“但是,我们沂蒙根据地的局面同样不乐观。章陵虎吴奉先实力强大,虎视眈眈,又有曾家三兄弟相助。南面,现在敌情不明,虽然估计鞑子也就两三万人,剩下的都是一触即崩的附逆军,但是他们数量可不少,少说也在二三十万人左右。这样算起来,从保证起码安全的角度看,能支援给廖冬至将军的人马上限,最多也就两万人,火药粮草,也就能维持最多三个月的作战。无论怎么看,都过于冒险。因此,我建议,我们应该把重点,放在截断运河漕运上,这样不用我们去打,北面的章陵虎吴奉先,和南面的多铎会自己打上门来,到时候我们以逸待劳,胜算要大很多。”

    说到这,范晓增也不禁有点抑制不住表现欲:“我们都知道,打仗实际上打的是钱粮,是物资,是国力。因此,我们完全可以不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我们专挑敌人最害怕的地方打。现在辽贼最愁什么?难道不是漕粮无法北运,北京城和他们的军队里要发生粮荒吗?那好,我们就专门断他们的漕粮。不要说我们还有廖冬至将军这么强大的机动兵团,就算是没有,我们只需要暂时占领运河上的船闸、堤坝,不要说炸毁船闸堤坝,就是我们提高船闸闸口,给运河放放水,就可以让那些漕船一两个月动弹不得,有了这一两个月,老廖,以你的本事,一只手都足以让辽贼哭都找不到地方吧?”

    范晓增正沉浸在自己的计划中的时候,廖冬至却再也忍不住,他一拍桌子道:“范晓增,你说的什么狗屁玩意,你给老子看清楚了,江淮的工作队在流血,留都危在旦夕,主公什么情况也不清楚,你居然还在讲什么以逸待劳,我看你纯属就是事不关己。”

    不过廖冬至刚说完,就看见了鹿玛红不满的目光,于是廖冬至把火气压了压说:“范参谋,我廖冬至是粗人,有啥说啥,您担待一些。”

    范晓增其实火气更大,他真想直接说,当初李华宇也是这么跟我说的!但是想了想还是忍住了,他开始耐心的解释:“诸位,我知道各位的想法,其实不止廖冬至将军,我范晓增在南中,也是腿上绑锣,名声在外。平定土王的时候,我范晓增也是身先士卒,什么防守战术,不存在的,我只考虑如何进攻。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当年我们在南中,要兵,主公令兵司、公事房给各处州县发布一个动员令,十万大军旦夕间整兵待发。要粮食钱财,只需要一个条子送到衙门里,多少钱粮我们只需要说个数字那是呼吸之间便可筹措到手。而我们现在在山东,钱粮都要依赖留都转运,那真是要精打细算的过日子!百姓们虽然因为新政踊跃参军,但是他们一般都没有军事训练,不像咱们在南中、在广东福建等处,召集来的都是动员兵,不但技艺纯熟,熟悉军中制度,而且大半按照乡里编制,许多人还经历过剿贼平乱等事,见过血上过阵。当真是来之能战,战之必胜。可是,在山东招募的新兵,想成军需要训练,需要经历锻炼,而无法直接拉上战场。而我们的对手章陵虎吴奉先,在大公子时期,就以士卒勇猛训练有素闻名,又获得了济南海量的物资,战斗力实在不容小觑。如果不是他们两个军阀成性,一味保存实力,只怕我们现在也没啥争论的了,全力都对付这两个人,都够我们头疼的。”

    廖冬至听到这哼了一声:“两个逆贼有何可怕?范参谋,我廖冬至跟你打个赌,你只要给我五万人,半年的物资,我定让这两个逆贼授首。”

    范晓增刚要说话,伍兴却苦笑着说:“廖冬至将军,这两样我倒是能给你,但是折扣要大一点。你要五万人,我给你十万,沂蒙的壮小伙子任你挑选。物资我给你一年的,小米杂粮管够,土制火药也凑合,但是南中的火药我不敢保证。不知道这些,能不能让您有足够信心击败章陵虎吴奉先和曾家兄弟的团练?”

    伍兴的话不多,却远比范晓增的话更有效,廖冬至被气的发抖,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本来的嘛,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情况,伍兴能保证凑出这样的十万大军和一年物资,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但是问题是,靠这些哪来的底气?没受过训练的青年加土制火药和杂粮,拿这些对付章陵虎,就算是廖冬至也不敢打这个包票。因此,廖冬至一时无言。

    “这话怎么说?”鹿玛红有些不满,略带着些情绪的问伍兴。

    “夫人,当日侯爷初掌山东、登莱等处军政事务时,恰逢奴贼阿巴泰肆虐山东。为了平定此患,这才有了当日的龙虎义勇营。”

    说到了当年和王龙罗虎等人一道在齐鲁大地纵横驰骋,打得阿巴泰望风鼠窜的往事,伍兴不由得脸上浮现出兴奋的红晕。

    “当时,龙虎二人向侯爷提出了所谓软地硬地之事。不知夫人和廖将军还记得否?如今,山东、江淮各处,不曾有工作队深耕的地方,对于清军叛贼来说都是软地,对我们来说,处处都是充当清军眼线的官绅大户,那都是硬地。我们的软地,只有登莱和沂蒙山这两大块。只要我们把这两块地方牢牢的把握住了,我们就是横在鞑子嗓子眼里的骨头,插在他们心里的一根钢刺!”

    范晓增感激的看了伍兴一眼,伍兴一笑而对,然后范晓增接着说:“现实情况伍镇抚使已经讲明,我就不必多说了。根据目前的情况,我们只能养活三万多人的脱产正规军,依靠这些力量,我们自保尚可,但是进取实在无力。因此,我们在这的主要意义,就是钉在这里,让辽贼,让整个天下,知道山东有一支抗清力量,他们有武装有根据地,甚至在必要的时候,有能力拖住辽贼南进的脚步。这才是我们在这的真正意义。当然,留都不是不去救,主公我们也不是不去管,而是我们应该充分发挥自己的作用,这样才是对留都最好的支援,也是对主公最好的支援。”

    “我们这三万人,只要使用得当,足以拖住清军三十万人,这样主公就能少面对三十万人。我相信只要主公自己没什么事,剩下的辽贼人马被解决只是时间问题。而且,时间也在我们这边。只要我们愿意花心思,伍镇抚的十万青年也可以变成十万精兵,土制火药只要改良配方,也可以变成标准火药。到时候我们会拥有几十万大军和充足的补给,而辽贼,还能凑出几百万人围剿我们吗?我看不能!”

    “我们有三万人,他们要来,就要至少出动十万人,然后就是二十万人,三十万人,五十万人。鞑子要打我们,那就没有力气顾及国公爷那边。我们就给国公爷争取了时间,可以动员起南中和两广福建赣南的兵马!”

第七百一十五章 天崩地裂(七)

    “老子就知道这群狗贼靠不住!”

    以史可法名义发布的这道讨伐檄文,或者说是江北各部各地投降清军的遮羞布,同样的出现在了李守汉面前。

    刚刚在九江一战击溃了左梦庚所部数十万人,大家还没有从胜利的喜悦之中渐渐的缓过神来,南京城里,负责留守事务的李华宝,派人送来的特急军情文书便摆在了李守汉的案头。

    这背后刺来的一刀,绝对的凶狠歹毒。一刀刺到了李守汉的要害上!他原本打算着,北上以兵马各一部钳制监视江北四镇,待他消灭了左良玉军队之后,再行对江北各部进行整顿,使其成为有着不说强大战斗力的精兵,至少也是过得去的军队。

    可是,这个时间窗口,被多铎一脚给踢得死死的。

    “江北全完了?”他努力的控制着自己微微有些颤抖的手指,还好,室内火烛摇曳,人们很难看清楚在阴影下他的细小动作。

    “回主公的话,除了驻守芜湖、太平一带的黄得功黄大人所部尚未有什么异动之外,其余各部皆已经投敌!目前,数十万附逆贼军,正在江北各地拘刷船只,疯狂渡江南下。”

    “清军主帅是谁?多铎嘛?”

    “主公,清军南下兵马为伪逆扬威大将军、和硕豫亲王多铎统领,又有招抚经略、大学生洪承畴总理政事。还有,”前来报信的使者稍微的踌躇了一下,“多铎此次的千里跃进,不取城堡,专意金陵的方略,据闻是降清的独孤寒江为他所献。此人现在已经是多铎的南下先行,被列入所谓的觉罗,官职为伪固山额真。他和洪承畴二人,成为多铎南下途中招降纳叛的一面破旗子!”

    有着独孤寒江这根多铎花了大价钱买了给明军将帅们看的马骨头,又有洪督师这面经过两国数代皇帝淬炼加成的招妖幡在手,各地的明朝官吏那里还有什么君臣大义?一时间,江淮之间妖气冲天,哦,不对,应该是众正盈朝的景象再现!反正那些都是书本上说给别人听的,反正咱们已经降过一次李自成的大顺了,反正咱们的至圣先师孔圣人家族的衍圣公府都已经归顺了大清了。足见大清是尊孔尚儒之天命所归,有这样的朝廷不保,咱们更待何时?大不了,咱们若干年后再让徒子徒孙们把咱们洗干净,把咱们身上的脏水泼到老朱家身上去。谁让朱棣搞了靖难之变,谁让他杀了方孝孺的十族?是他把天下读书种子杀光了是他把读书人的骨头打断了。(其实,就是婊子卖给嫖客,拉开大腿露出那团黑乎乎之前的各种理由而已。套用一句腓特烈二世说的臭名昭著的话“如果你喜欢别人的东西,就把它拿过来,辩护律师总是找得到的。”可以用在明朝的官吏士绅读书人身上:“如果你想卖身投靠,那就只管卖好了。卖的理由总是能够找到的。”此话,与现代的很多人共勉。)

    顾不得心头的怒火,还有从身体深处仿佛火山爆发岩浆奔涌而来的那种强烈的被欺骗、被出卖、被戏弄的感觉,李守汉强自稳定住自己的情绪和身体上的种种不适,他眼前已经一阵阵的发黑,一阵阵的头晕目眩。大概是因为情绪激动,起伏太大,造成了血液循环过快,导致了脑供血不足。

    “南京城里情形如何?李华宝命你前来,就没有说他打算如何?”情急之下,李守汉也顾不得称呼自己的二儿子李华宝的正式官职称呼了,本来嘛,他应该称李华宝的官职,南京留守,或是是留都守备府副守备,但是,此时却顾不得了,而是直呼其名。

    “回主公,”来人既然是能够被李华宝派到李守汉面前传递机密军情,自然也是南中老人,属于铁杆心腹那种。“二少帅的意思,他正在收拢部队,在南京城外的几处要点构筑工事,搬运弹药,准备固守。但是,。。。。。”作为老人,他也是顺着李守汉的话题,不再称呼李华宝的官职,而是称呼他为南粤军中老人们的昵称——二少帅。来表示亲近之意。

    “但是什么?”一旁的李华梅有些按捺不住内心的情绪了,她按剑而起。“快说!吞吞吐吐的,忒意的闷杀人!”

    “二少帅以南京留守、副守备的身份去见首辅马大学士,求见弘光皇爷,打算向他们建议,暂且避一避奴贼的气焰,免得重蹈北京崇祯皇爷的覆辙。”

    “嗯,也算是有些见地。凡事都要有最坏的打算。实在打不过,守不住,那就让城别走。免得被人家一锅端了。”李华梅对于弟弟的这个安排,点头表示赞同。

    “他打算让皇帝撤退到哪里?”李守汉低沉着声音。

    “出南京城,咱们的水师在南京城外长江中还有几条船,虽然不能守住江防,阻断奴贼渡江,但是,带着皇爷从水路撤退到松江府上海县还是很稳妥的。而且,那一带港汊纵横,河湖密布,最是适合咱们的兵马作战。奴贼的兵再多,咱们以一哨人马配上几门炮守住一座桥,就能让他上万人过不去!什么铁骑无敌,他的骑兵遇到了河流湖泊,还拿什么来吹牛!”

    “这个主意不错!”在场的南粤军将领们纷纷对李华宝的这个战术构想表示赞同。他们中许多人都和八旗兵都打过仗,知道这支军队的作战特点。不然也不会双方在野战情况下,都以堑壕来对抗对方的攻势。如今在江南的河湖水网地带,清军核心力量的八旗兵,便丧失了铁骑强兵的优势,而人数众多的附逆兵马,面对着凭借河湖据守桥梁的南粤军,面对着弹丸密如冰雹骤雨的排枪齐射,火炮攒射,那些附逆兵马也是难以施展炮灰众多的特长了。

    “可是,二少帅见了首辅马大学士,也进宫求见了弘光皇爷,向他们讲说了这番安排。可是,他们却都是顾左右而言他。只是好言好语的温言鼓励二少帅好生把守城池,不用多想别的事情。一切军国大事,都等主公回来之后定夺!”

    “定夺个屁!”李沛霆不由得在一旁冷笑一声,心底却乐开了花。“如今是皇帝有皇帝的小算盘,首辅有首辅的小九九。他们能听华宝的主意,让城别走,那才叫怪了!”

    “舅舅,他们都有自己的小算盘?什么小算盘?”李华梅不知道是真是假,在李守汉和众将面前和李沛霆鼓角相和,一唱一和。

    “主公,大小姐,各位将军。也许是我李沛霆小人之心度皇帝和首辅大人的君子之腹了。但是,以我私心揣测,他们之所以这么应付二公子,原因无非如此。”

    “皇帝担心,一旦离开了南京,他就有可能成为第二个汉献帝,甚至是天道好还,变成又一个小明王。”李沛霆的话,声音不大,但是句句字字都仿佛克龙炮一样,每一个字都重重的轰击着在场人们心中那座殿堂的基石。人们开始顺着他的话语进行思考:“着哇!他老朱家的江山也是血战得了,并不是所谓的天命所归。鄱阳湖、采石矶,那一仗不是尸骨如山,血流成河?凭什么他就是该坐汉人的皇帝?不能别人做?”

    “咱们这么多年,对大明朝廷忠心耿耿,对先帝崇祯那是万里勤王,粮饷输送,以大小姐金枝玉叶之体,尚且在塔山呼喝冲锋,试问,朝中文武世家大族,哪个能比我们做得好?对当今弘光又有拥立之功,在江南筹饷筹粮,抵御鞑子兵马南下,可是,这却换不了一个信任!他老朱家的官,不做也罢!”

    人们的内心深处,长期积累的怨气和愤懑,被李沛霆的这一席话起到了催化剂的作用。思想意识开始发生急剧的变化。

    “舅舅,皇帝小子是这个想法,咱们便不去管他。那,首辅大学士、凤阳总督马士英,又是一个什么算盘?”李华梅也站出来发问。李沛霆从她对弘光皇帝朱由崧的称呼当中,很是欢喜的发现了苗头。眉梢一展继续开始讲述。

    “首辅马大学士,我南粤军也不必说与此人的恩义往来,守望相助之类的过往了。各位只需记住一点,此辈,眼中心中只有利益,只有权术。他与我南粤军合作,无非是他在朝中孤立无援,见我南粤军财雄势大,见主公仁义宽厚,故而来与我军合作以为外援。”

    “如果如二公子所安排,朝廷暂且撤出南京,不论是往松江府还是在上海县短暂停留后南下广州。他马士英都不会有大队兵马随同前往,这么一来,他在朝堂上说话便没有了底气。手中没有枪杆子的难处,这年月谁都清楚得很。如果他不是有凤阳总督的直属兵马,不是有主公派遣的一旅精锐,北上迎接那位落魄王孙,这南京城里的首辅大学士,指不定姓什么呢!”

    “所以,撤离南京,在他马士英看来是可以的。但是,陛下要有随行的护驾兵马,这些兵马,必须是在他马士英的控制之下,或者说,他马士英的兵马必须要随驾前往。不能到了广州,他是一个光杆儿将军。到那时,他说话可有人听?”

    “一个是满脑子帝王心术的昏君,一个是一心要大权在手的权臣!”人群之中,有人忿忿的骂了一句。

    这要是换了以往,以南粤军中的纪律,有人敢在议事时这般说话放肆,只怕最轻的处罚也是拉出去打二十军棍。但是,今天,李守汉脸上阴晴不定,却没有对说话的人做出处置。

    “皇帝和首辅大人,咱们姑且不去说他,本帅回头会劝他们撤离南京。城中形势如何,文武勋贵们又是什么表现?”

    来人稍稍怔了一会,这才低着头低低的声音回答李守汉的问话。

    “主公,如今城中情势不好。每日里马首辅召集上朝议事,来者寥寥无几。像赵之龙、钱谦益、吕大器、高宏图、姜曰广等人,公然在府邸之中集会,高朋满座的商讨他们该如何迎接鞑子南下!”

    朝廷的一品大员们居然在府邸之中集会,商讨如何迎接敌人的大军南下?这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华夏文明五千年来未曾有过的局面!网络上都说崖山之后无中国,不少人拿宋与清两个不相干的政权来做对比,然后以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来吹嘘我大明的丰功伟绩。但是他们怎么不说,甲申国变、乙酉国难两次大明朝廷遭遇灭顶之灾时,降官如云,降将如潮呢?对比之下,八国联军侵略时,在北京城中死难殉国的大小文武官员,一本记载着他们姓名、官衔、履历的《庚子京师艾恤录》可比大明朝甲申乙酉两次国难的殉国名单要厚几十倍呢!同样是皇帝的岳父老子,身为清代唯一一位旗人状元、大学士、军机大臣赛尚阿之子,郑亲王端华的女婿,八旗蒙古正蓝旗阿鲁特氏的崇绮,可比崇祯的岳父老子周奎有节操的多了。呃,似乎说崇绮是同治皇帝的岳父老子也不够全面,他还有一个妹妹也嫁给了同治皇帝,妹妹是恭肃皇贵妃,女儿是孝哲毅皇后,也就是无数以晚清后宫为背景的文艺作品里那位从大清门抬进来的正宫皇后。从她之后,清廷的后嗣血脉便断了,不得已,采取了过继的方式。

    崇绮在八国联军侵略北京时,可没有把自己外孙拒之门外的光辉壮举,而是采取了一种很卑微的方式来逃避现实——自杀殉国。你说你一个蒙古鞑子出身的八旗贵族,读了几本我们汉人的书,就学了这些?怎么不和我们“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的东林好好学学,利用你皇上岳父的身份,高高兴兴的在府门口插上几面外国旗子,和八国联军好好的合作一下,在北京维持秩序。说不定,瓦德西元帅还能扶植你当皇帝呢!和他一起自杀殉国的,比较著名的有国子监祭酒王懿荣等人。相比较起来,甲申国变、乙酉国变的两次殉国官员数,不到百人。似乎连庚子国难的零头都不到。

    “混账东西!”莫钰跳脚大骂起来。“他们难道就不知道,我们只要守住了长江、淮河,切断了漕运。鞑子就会因为缺少粮食不战自乱吗?!”

    其实,能够看到这一点的,朝中并非无人。弘光元年五月兵部右侍郎金之俊上言:“西北粒食全给予东南,自闯乱后,南粟不达京师,以致北地之米价日腾。”另外还有人说:“不得江南,则漕运阻矣,将何以成天下?”当时北方连年遭灾,北方所产早就入不敷出,满清非拿下南方的产粮地不可,否则不需要南明或者顺军来攻,清廷自己就会大乱。

    “莫钰叔叔,你这就不懂了。这群狗东西就是看到了这一点,知道自己这身骨头能够卖个不错的价钱,这才放心大胆的卖的!”李华梅撇了撇嘴,冷笑着说道。

    “我们连番血战,不顾生死,不避矢石。又有无数的官员栉风沐雨的工作,在江南、在赣南、在两广、在福建、在偏沅,修路,修河,修渠,张梁田亩,编练卒伍,兴修水利,整顿财税。如今,府库充盈,道路通畅,好容易有了一点起色,国家有了中兴之望,却被他们拿了来做卖国卖身求荣的筹码吗?”

    一个声音嘶哑着在议事厅内响起,声音不大,而且暗哑无力。但是,却让在场的人们噤若寒蝉,个个都不敢再说话了。因为,说话声音的主人,是南粤军的主帅,李守汉。

    “父王!”

    今天李华梅也是泼了胆子,在水师和南粤军老人们眼中,当年那个敢作敢当,纵横海上的绯翅虎,没有在软红十丈的富庶之地被泡软了骨头,消磨了爪牙,她只是在朝堂上被礼节制度拘束了。如今,这条吊睛白额大虫,又重新跃出了牢笼。

    李华梅没有称呼李守汉的爵位、官职,只是很笼统,但是绝对僭越的称了李守汉一声“父王!”这无疑是给在场的人们一个强烈的信号和暗示。喜得一旁的李沛霆手里扯断了几根胡子都感觉不到疼痛。

    “正是父王领着我等十数年来不眠不休,为了这大明朝廷在江南、在福建在两广各处的辛苦耕耘,才有了如今这群狗贼们能够拿来给他们换取荣华富贵,到别人嘴里讨几根骨头啃啃的筹码!”

    “李华梅,你放肆!来人!把她给我拉出去!拉出去!”被刺痛了内心的李守汉暴怒了,他用手奋力拍着桌子,将桌子拍得山响,却不见有人来执行他的军令。

    “主公,南京城中的情形还不仅如此。如今,城中流言四起,抓不胜抓。”使者在李沛霆、莫钰等人的示意之下,又抛出了一个重要的信息。

第七百一十六章 天崩地裂(八)

    随着清军的渡江南下,步步紧逼,南京城内非但没有一片紧张繁忙的备战或者是逃难景象,反而是谣言四起,流言遍地。

    也许是因为外围的重要据点已经丢失,赖以阻挡清军的长江天险不复存在的缘故,南京城内的人们的举动在清军和南粤军眼里都是十分诡异。

    有兴趣的读者可以看看南京的地图,南京周围的地理环境十分特别,所有的山头都是由远而近逐步降低海拔,也就是说,南京周围的山头,与南京城形成了一个类似于盆地的环境。因为这种特殊的地形,历来守卫南京,防御线最少要从安徽开始。最早开发江东,定都金陵的东晋,他们的防控要点更是设在了荆州。更不用说理发师兄弟的湘军,在平定太平天国的路上,几乎就是以围攻安庆,这座天京上游的城池为首要目标的。所以,知道为啥淞沪会战之后,南京根本就守不住了吧?不是将士们不卖力,而是当时的国民政府最高军事当局采取的战略就是错误的。换一句人话就是,主张守南京的,都是不顾现实的傻逼。面对着气势汹汹而来的日本鬼子,手中既没有强有力的部队,又没有太平天国牢牢控制的外围要点,而是仅仅凭借着锁了城门不让部队和居民撤退的命令就想让从淞沪前线撤下来,疲惫不堪的部队爆发出小宇宙燃烧之后的战斗力?你就是让顾老师把斗战胜佛请下来也未必能行啊!

    但是,同太平天国的将南京变成一座堡垒截然不同的是,此时的南京城中,却是另外的一番景象。

    茶楼酒肆,秦楼楚馆,只要是有人群的地方,都是各种版本的谣言集散地。

    “听说了吗?有人从宫里爆出的惊天黑幕!咱们那位弘光皇帝,根本就不是姓朱的!”

    “老兄,知道不,咱们的皇上,可是当了皇帝之后,连原来跟他一起共过患难的妃子都不要了,每天就是各种的泡在女人堆里!”

    “你说得这个,还不叫啥事,当了皇上,哪个不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的?我可听说,咱们这位皇上,口味与众不同呢!?”

    人们用一种大家都是男人,你懂得的暧昧猥琐眼神互相交换着神情。

    “我听宫里办事的人说,咱们这位皇爷,不好妇人,专好童女。每日必饮烈酒,然后,每日御童女十数人。每天凌晨,后宰门外要搭出去好几具童女尸体嗯!”

    这是指责弘光皇帝朱由崧同学每天和他的祖宗嘉靖皇帝一样,喜欢御童女来求长生,但是,令人发指的是,每天都有童女因此而被他蹂躏而死。

    “怪不得!这南京城里的要饭花子,每天夜里都是提着灯笼到秦淮河边上、江边上去捕捉蟾蜍,还在灯笼上写着‘奉旨捕蟾’四个红字,唯恐别人不知道他们也是钦差,在办皇差!原来,这南京城内外的蟾蜍,都被皇上拿来制药,然后嘛,‘可怜数点菩提水,倾入红莲两瓣中!’都被皇上拿来派这个用场了!”

    “嗤!你们这群乡窝宁!真的是没见识!听到点从茅厕隔壁传来的谣言,就在这里大肆宣扬,也不怕丢了咱们南京城的脸面!皇上还用得着捉蟾蜍来配药?还用得着什么童女?狗屁!你们没去过北曲吧?北曲最大的老板林大掌柜,那才是奉旨办差的人物!每日里给皇上往宫里送女人,送情景,送布景,送道具。什么白的黑的棕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什么天竺的、天方的、欧罗巴的,土耳其的、佛郎机的、西班牙的、葡萄牙的,要哪里便有哪里的!还有,听说过蛟龙吗?你们在南京城里总是看见过蛟龙皮甲的,那甲胄嘛,穿上比棉甲铁甲轻便,漂亮,而且刀枪不入!南中专门有人捕杀蛟龙,用蛟龙肉干来入药,那药用起来,当真才是一次便是一日,一日便是一次呢!”

    各种各样半真半假真真假假的消息,便在茶馆酒楼这种人员密集但是又彼此之间表面上熟悉,实际上陌生的环境里被人有意识的推广、交流,然后再衍生出新的版本来继续传播。目的只有一个,让人们觉得在皇宫里的弘光天子,是个道德品质很差的人。

    从下三路上去抹黑一个政治人物,是古今中外一个很传统,但是绝对管用的招数。不要说我天朝上国各种各样对开国领袖和核心的段子,就连皿煮灯塔,不也一样有?那位坐着敞篷车在达拉斯街头被一个打靶从来没有及格过的退役士兵用一支栓动步枪在短短几秒时间内从不同角度开火击中的总统,不也有和玛丽莲梦露各种叉叉圈圈的传闻么?而且,尺度最大的还是和他弟弟一起和这位英雄三匹。更不要说曾经在九十年代导致全球网络塞车的独立检察官斯塔尔的那份关于阿美利加总统和白宫实习生不可不说的故事报告。话说,当年还是青葱少年的作者,可是拿来当做经典来拜读的,就和什么***、九尾龟、金鳞、阿斌等等经典一样。

    按照正常的套路,说完了你的裤子拉链问题,就要进行两院弹劾流程了。

    “如今南京城里,又有人把当初的童妃案、假太子案拿出来说事了。”

    在弘光皇帝监国之初,便有人先后制造了“大悲和尚案”、“童妃案”、“假太子案”,用来制造弘光皇帝得位不正,他的皇位不具备足够的合法性等等舆论。

    假太子案,我们前面的章节里提到过,假太子自供高阳人,姓王,名之明。王之明虽然纯属假冒,然而弘光朝廷越辩流言传播越广,有心者自然不会放过机会,野心家将流言加以利用,最终左良玉以救太子为名挥师东进,成功颠覆了弘光政权。东林人士更是利用假太子案攻击弘光,在清军南下南明危如累卵之际还不忘利用假太子驱逐弘光,进一步接管南京,然后将南京拱手送给满清。

    现在不妨回过头来说说童妃案。

    弘光元年初,河南一个姓童的妇人自称是弘光的继妃,乱离中与弘光走散,越其杰、刘良佐深信不疑,一边奏报一边派人护送童氏来京,弘光当即否认,宣布童氏为假冒。三月初一,童氏抵达南京就被弘光下狱由锦衣卫审讯。童氏自述:“年三十六岁。十七岁入宫,册封为曹内监。时有东宫黄氏,西宫李氏。李生子玉哥,寇乱不知所在。氏于崇祯十四年生一子,曰金哥,啮臂为记,今在宁家庄。”弘光帝批驳道:“朕前后早夭,继妃李殉难,具经追谥。且朕先为郡王,何有东西二宫?”更何况弘光先前为郡王,立妃需要朝廷派专员行册封礼,比如黄氏就是于天启二年由朝廷派来的东林六君子之一魏大中册封。弘光既不可能有东西二宫,曹内监给他行册封礼也是绝不可能。弘光皇帝没有儿子,玉哥金哥也是胡说八道,弘光继妃李氏也在洛阳城破时自尽,基本可以确认童妃确属假冒。

    还有野史说童氏虽然不是福王妃子,但是却是周王府中的宫人,洛阳城破时逃出,二人在尉氏县相遇,生有一子。但是野史的叙述与童氏自述相差过大,童氏自述为福王继妃,而非周府宫人。况且周王就藩于开封,福王就藩于洛阳,洛阳城破缘何周府宫人逃出。而洛阳第一次城破弘光逃至附近孟县,第二次城破逃至河南的河北卫辉府,都离尉氏县相去甚远,可见童氏是周府宫人之说纯属杜撰。童氏应当是假无误。

    然而东林君子们得知童妃之后如获至宝,同之前假太子案一样大做文章。大哲学家黄宗羲本来就诋毁弘光和太后通奸,他的第子万斯同更加肆无忌惮的说福王诸子早就全部殉难,弘光实为伴读李某,崇祯“深念叔父荼毒,世子已死,即以李袭福王爵。”并说弘光和太后寝如夫妇,弘光不许童妃入宫是怕事情泄露,还进一步提出马士英知道弘光是假,但是作为奸邪本色他一定要立一位假宗室当皇帝以乱朝纲。黄宗羲的好友林时对、复社人士钱秉镫、南明五虎之一的金堡也全部拿童妃大做文章。不仅污蔑弘光为假,而且还一样诋毁弘光与太后私通。这些话对于普通人来说都是口不忍言,耳不忍闻的,结果这群自诩清高的士大夫们竟然没有丝毫的心理负担脱口而出。

    弘光的太后邹氏是老福王的原配,当时应该已经五十多岁了,形容其外貌“属国家之多艰,鹤发添忧;闵霜雪之入鬓,凤舆飞辖。”,就这样一个老妇人,弘光哪来的性趣与之私通?说出去何人能信?

    然而东林君子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他们是信了。虽然弘光帝早就经过朝廷、宗室和认识他的官员认证不可能有假,虽然童妃纯属假冒,虽然邹太后两鬓斑白垂垂老矣,但是这并不能阻止东林君子颠倒黑白。

    在原本的历史上,当多铎大军进入南京城,昂然自得的接受东林君子们的焚香跪拜迎接礼仪时,邹太后远走杭州。一面说水太冷,一面说头皮痒甚的东林君子们还不忘记污蔑他们的皇帝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私通苟且。弘光元年六月十四日,杭州潞王监国投降清廷,弘光太后也被俘获。虽然有清廷人身安全以及岁岁赡养的保证,邹太后还是在经过淮河的时候跳河自尽。而就在她去世之后,东林君子们生活在清廷治下,一边写文章痛骂她们母子昏庸,一边还恬不知耻地臆想着弘光太后母子之间的关系,尽行污蔑之事。

    (写到这里,不厚道的作者不由得又在浮想联翩了。难道东林君子们和不厚道的作者一样,也是经常浏览好孩子网站的?不知道是SINS的VIP呢,还是91或者第一会所的注册用户呢?你看这情节编写的,让现在的网站作者们汗颜啊!)

    不过,说到底,这些手段的目的就是各种抹黑你,让老百姓觉得你这个弘光皇帝得位不正,德不配位,进而质疑你的皇位、政权合法性。跟着,东林党们便会祭起“大明气数已尽、天道正在大清”、“以有道伐无道”的祖传法宝来,给自己投降清军的无耻背叛行为来找到一块大小尺寸都合适的遮羞布来。

    嗯,说到了这里,不厚道的作者又想到了一些事。话说,昨天是八一五,日本投降纪念日。于是乎,无数的人或是站出来,或是钻出来,给国军各种的评功摆好,那幅芷江受降的油画,还有吹嘘飞虎队抗战,惋惜中国空军将士的文章刷爆了朋友圈。

    于是,不厚道的作者又伤了无数人的玻璃心。第一,杀死中国空军飞行员的表面上看是日本人的飞机和子弹,但是,实际上的主犯元凶则是宋三小姐的纸飞机。至于说飞虎队抗战的事,不厚道的作者已经说过多次了,也就不再说了,免得有骗字数之嫌。可是,芷江受降的事,居然被人拿出来炒,这就让人实在是齿冷了。一个签订了何梅协定,将大片国土拱手让与日寇,伙同日寇镇压抗日武装,镇压爱国学生运动,并且在受降仪式上给日本人鞠躬还礼,让侵华日军总司令岗村宁次都感激万分,心中无比温暖的货色,居然成了民族英雄代言人。真他祖母的王八羔子!

    大家不妨做一回考据党,去找一下当年关于芷江受降的历史纪录片,油画是人画出来的,自然要经过作者的二次创作。但是,历史纪录片的镜头和画面却是做不了假的。在密苏里号上,麦烟斗等人一点都不按照外交礼节给重光葵等人待遇,只有何应钦部长为代表的中国政府,给了岗村宁次的参谋长小林以起身鞠躬回礼,用来感谢他们从1931年以来对中国大地的侵略,用来感谢他们从1894到1927年开始对中国军民的侵略和屠杀掠夺,用来感谢他们从中国手里抢走了琉球和辽东湾。

    这些年来各种吹嘘国军抗日的文章、文艺作品,如恒河沙数不胜枚举。说到底,大多数都是别有用心。就像上面提到的,东林党在三大案当中的表现一样,手法如出一辙。目的就是抹黑你兔子的历史,然后,质疑你的政权合法性。比如说各种说你游而不击三分抗战七分发展的文章。我就想问一句,似乎当年国军在敌后的部队要远远多于八路军和新四军,为啥在敌后坚持不住?哦,也不能说坚持不住,也有大批的国军坚持下来了,在日本军队的领导下,对抗日根据地各种作战。这些部队一直到八一五日本投降时,还在国民政府军政部的实力统计表上,领取着大后方人民用血汗换来的钱粮军饷。

    “你看,国军打了二十二次大会战,大小数百次战役,牺牲了几百万军人,你兔子连一个冈崎大队都消灭不了!一个关家脑战役投入了多少人?!还好意思说自己是抗日的中流砥柱?”(类似的话,大家都应该见过、听过。说得应该比我这个难听多了。)哎呀且住啊!说会战数吗?好啊!你国军从1931年918沈阳开始,从沈阳到腾冲,完美的画出了一条地理上的胡焕庸线。到到1945年4月10日日军占领豫陕边界的重阳店,14年中,蒋介石国民党丧失国土共275.3万平方公里;丢弃1100余座(当时全国城市为1200座),遗弃同胞2.8亿(当时全国人口4.5亿)。豫湘桂战役于1944年4月18日打响,至同年12月10日结束,紧接着又在1945年春发动了一系列的攻势。

    在日军临死前的一搏中,几百万国民党军在美国空军保障空中优势的情况下,先后丢掉了河南、湖南、广西和福建等4个省的省会及200余座县城,近8000万同胞沦于日寇铁蹄之下;遗弃美军6个空军基地和30余座机场。日军基本达成了作战目标。

    在世界反***战争即将胜利,意大利已经投降,苏军已接近德国本土,中国敌后抗日军民也已经收复了100多万平方公里的国土,解放1亿6千万人口的情况下,国民党军仍是如此不堪一击,使日军想占哪里就能占哪里,要做什么就能做什么,连美国总统罗斯福也被激怒了。所以,果粉们不要嘲笑人家意大利军队了,你们的偶像还不如人家意大利军队呢!好歹人家是去侵略别人了!

    好吧!再拿一个同样是日军大队规模的战役来举例吧!现在被吹上天的“昆仑关大捷”,实际情况是:国军以精锐之师27个师25万人围攻日军一个师团一个旅团1.7万人,主攻部队10万人(包括国军的第一支机械化部队,杜聿明的第五军)攻击日军一个大队800人扼守的昆仑关,47天没有攻下来。1940年2月4日战役结束。18天之后,即2月22日,蒋介石在柳州主持台开桂南会战总结会。会上蒋介石给予白崇禧(总指挥)、陈诚(中央监督大员)降薪留职处分。第三十八集团军总司令徐庭瑶上将以下八个将军被撤职查办。

    既然是大捷,那怎么这么多的将军都被撤职、降级了?怎么也该给个勋章啊!

第七百一十六章 天崩地裂(九)

    这些左军将领个个都是在军中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了。深知军中惯例,大凡军队行军、撤退,那些紧要的,值钱的物资大抵是随中军行动,可是,像什么粮草、火药、器械这些笨重的,行动搬运不便的,就只能在后军之中缓缓行走了。

    这个时候,要是咱们趁着南粤军主力已经上船往东走了,就留下一些看守押运的兵马,冲过去抢一把,不但把咱们作战损失能够弥补回来,也可以在世人面前大声说一句,号称成军以来未曾有过败仗的南粤军,被咱们左军给打败了!

    以南粤军这么土豪的军队,他们留在后军当中的笨重物资应该也不会差得到哪里去!抢了南粤军的粮台给养,胜过抢劫几座州县了!

    “此事不可草率行事!再去打探!一定要近前了去看看南军的动向,探查清楚他们的底细!”左梦庚强自压住那颗火炭儿般热的心,努力使自己变得冷静下来,吩咐军中的斥候们前去侦察南粤军的动态。

    等待的时光总是十分的缓慢。众人在大堂上百无聊赖的煎熬了半晌,终于有斥候回报了最新的南粤军军情。

    “启禀大帅!九江城中,梁国公的帅旗降下来了。他老人家的座舰,已经升起了三分之二的风帆,周围护卫的炮舰,运送兵马的沙船也已经尽数升起了风帆!看样子,就要出港了!”

    “九江城中,眼下是谁在哪里?!”左梦庚的一颗心激动的都快要跳了出来了。他知道,军中帅旗那是绝对不能随意移动升降的。当初李华梅在塔山功亏一篑,就是因为她的认旗被炮弹击中,打断了旗杆,才导致辽东军镇军心大乱,最后全军溃退的结局。所以,帅旗,是绝对不会轻易移动升降的!既然九江城里的李字帅旗已经降下来了,那就说明,南粤军撤退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现在,李守汉既然已经走了,那么,九江城里由谁当家作主,留下了那位大将殿后镇守,就是左梦庚们关心的头等大事了。

    听完了斥候报告的最新情况,左梦庚金声恒们无不是放声狂笑起来?

    九江城头,升起来的旗号,“总督江楚应皖等处剿寇事务”,这个职务官衔,是被左良玉军队扣押在军中的袁继咸的。想不到,左军派到南粤军中去充当谈判桥梁的俘虏肉票,转眼之间却成了九江城中的主人。这如何不令左梦庚们心中狂喜?要知道,袁继咸部下将领张世勋此时就在大堂之上。他在左军东下过程中,也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的。他同左部将领私下勾结,夜间纵火焚烧全城,顿时大乱起来,袁部诸将不能存身,劈门而出,同左军合营;左良玉部兵乘势入城杀掳淫掠。

    袁继咸部下的兵马都在左梦庚手里,他本人也是左军的肉票俘虏,见了左军攻城,他哪里还会有一星半点儿的抵抗之心?不开城迎接都是好的。顶多就是衣冠袍带的遥望帝阙,焚香叩拜之后悬梁、投水、服药自尽而已。

    既然是九江城里由袁继咸当家作主,吃人的老虎已经沿着水路撤退了,那么,鬣狗豺狼们的气焰就嚣张起来了。

    “各营听令!”

    左梦庚第一次感觉到作为一军主帅的威风、权势。

    “标下们在!”

    “检点兵马,选拔精锐选锋。饱餐战饭,拴束衣甲,整理兵器。黄昏时分全军以内营五千亲军为先导,拿下九江城!”

    “派人速速过江,告诉田雄、马得功,跟他们说,就说老子们要去九江城喝酒吃肉,想来的话,就赶快准备好大小船只过江来!”

    黄昏时分,左营内营亲军,以五千骑兵为先导,昂然然出了营盘。

    视线的尽头便是九江城的城墙。身后的大江,江面上已经隐约可以看到从江北赶来的黄得功部下总兵田雄、马得功派来分一杯羹的船队。

    “儿郎们!九江城里有的是肥肉细粮,有的是上好的甲胄刀枪,有的是金银!不怕肉肥的,不怕银元沉重的,给本帅上去!”

    左梦庚恶狠狠的吼叫了一声,那些眼睛已经被财富和杀戮奸淫刺激得红红的内营亲军们怪叫一声,策马乱哄哄的往九江城而来。

    已经可以在暮色之中分辨出城墙垛口的轮廓了,突然间一声炮响,仿佛千百个霹雷从地下炸响一般,原本昏沉沉的城头上顿时灯火通明。

    “左将军,何以此时方到?累人久侯!施琅在此置酒相待,等候多时了!”

    城头上,原本的袁字帅旗被人扯下来,升起来的,却是南粤军的水师统领,施琅的旗号!

第七百一十七章 天崩地裂(九)

    “大少帅!南军的那些狗贼们好像撤退了!”

    在惊恐万状中煎熬了一夜的左梦庚,黎明时分,熬过了最有可能发动夜袭的时间之后,再也熬不住了,一头倒在床铺上,刚刚睡着,却被手下人连声唤醒。

    “什么?谎报军情,本帅杀了你全家!”

    “大帅!”亲兵急切间喊惯了,急忙改口称呼左梦庚为大帅:“小的们怎么敢撒谎,金声恒等几位将军已经在二堂等候大帅一起商议军情对策了!”

    “军情可是真实的?”左梦庚脑子里兀自还是昏昏沉沉的,但是,却强打着精神来询问面前的几员左营大将。

    “大帅,昨夜南军营寨之中突然灯火混乱,人声嘈杂,咱们以为是南军要来趁夜袭击咱们。但是,等了半晌也不曾见有军马出门。然后,咱们便派探子冒死出营去巡哨。”

    的确是冒死,左营的探子个个都是老兵油子,这个时候出营去哨探,那不亚于是那脑袋拿下来当球踢。可是,在金声恒王体仁等人的金子银子和刀子威逼利诱下,还是有几十个斥候出营夜探。但是,也不敢太过于靠前,只是在南粤军与左营之间的空白地带,远远的望着南粤军营寨之中的灯火,躲避着巡哨队伍,充当一个观察哨的作用。

    此时,这些满头满脸都是草叶泥土,一身都是血水混合着泥土而变得灰头土脸的斥候们,就站在了左军的几位顶儿尖儿人物面前。(不要说为啥草叶泥土,血水泥土的,你在白天刚刚打了一场数万人伤亡的战场上趴一晚上看看,你要是还能保证服饰整齐,面貌整洁,那就不是生活了,而是各种抗日神剧。)

    “把你们昨晚到今天早晨看到的,好生向大帅禀明!”

    从昨晚上开始,南粤军营寨之中,便是灯火不绝,人声不断。虽然人来人往,但是并不嘈杂吵闹,反而显得颇为井然有序。这些斥候们摸不着头脑,也不敢靠近了去窥视。到了东方露出鱼肚白,只看见一队队的南粤军押运着辎重物资,开出营盘,到江边或是将物资搬运上船,或是押着辎重沿江而走。

    “从第一队人出营、上船,到现在,至少应该走了有五千以上的军马,又有数万咱们的被俘兄弟被押送走了。”

    “大小船只走了不少。炮船至少二十艘,民船,商船、沙船至少走了数百艘!目前,我看见梁国公的座舰,也有不少人在舰船上忙碌,升了几面风帆,有人往船上搬运清水菜蔬等物!”

    “大帅!这。。。。”

    左军的将领们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要是说打败了溃退,这他们都是经验丰富,可是,逃跑的话,哪有这么井然有序波澜不兴的?那种事,在他们看来,应该是比冲锋进攻还要拼命的。什么人喊马嘶,喊打喊杀声不断,捎带着把沿途的村庄乡镇再洗劫一遍怎么着也不能把这些村庄乡镇留给敌军。然后,撤退的时候,自己的部队控制住渡口路口隘口等交通要点,不让别的部队通过。必要时可以把机枪加起来,等老子的队伍都过去了,再把浮桥烧了,至于说别的部队过得去过不得去,管老子啥事?!

    (停!停!剧本又拿错了!你说得是隔壁国军的事!左良玉左梦庚父子手里能够有机枪吗?!混账!)

    撤退,是极为考验一支军队的组织纪律性和内部机制,统帅、将领、军官对部队的控制能力组织指挥能力的。能够把撤退组织得好,做到井然有序风平浪静的,绝对是一支有战斗力的强大军队。可惜,这么有技术含量的事,左梦庚们做不到。

    “走了五千人,炮船二十艘?!”左梦庚开始踌躇了。他反复的在大厅来回踱步。“梁国公的帅旗还在九江城中吗?主力还在吗?”

    “大帅!都还在!目前出来的都是警备旅的旗号。除了警备旅之外,水师陆营和近卫旅的都不曾见到!”几个斥候很是老实的把自己所见都竹筒倒豆子一一说明。

    “哼!主力在原地不动,只是让警备旅这样的队伍押着老子的人向东走了。这摆明了是给咱老子挖坑!打算示弱,让老子去进攻,想打老子的埋伏!等咱们的队伍一离开营盘,你们信不信,他们东进的队伍会立刻掉头杀回来,抄了咱们的后路,把咱们剩下的这几万人一口吃掉!”

    “大帅说得对!”

    “南蛮子,不但打仗时狠,算计别人的时候更是狠!”

    “咱们不能出去!不能上这个当!”

    左梦庚脸上浮现出一抹得意的狞笑:“对!咱们不但不能上他们这个恶当,他不是给咱老子下了香饵料打算钓咱们这条蛟龙吗?咱们就把香饵给吃了,鱼钩留下了对付他们!”

    “大帅,那咱们怎么办?!”

    “南蛮子们为了引诱咱们出营攻打他们,大队船只东下了,江面上势必空虚。咱们这就正好利用这个空档,派人过江去和黄闯子手下的马得功、田雄等人联络,把咱们营里的金银珠宝带给他们一批,请他们在江北拘刷船只,筹划迎接咱们过江去共谋大计!”

    左梦庚口中所谓的共谋大计,其实说穿了也很简单。早在他们父子放弃了武昌或者说是被李自成大军打得望风而逃从武昌跑出来一直逃到九江时,他们便与江北的各路人马悄悄的有联络,彼此之间交换信息,串联。

    如今,江北局势不稳,四镇兵马都有些群情汹汹,一场哗变眼看着就在眼前。这种事又怎么能少得了素来在这种事情上经验丰富的平贼镇左良玉部呢?

    虽然距离左梦庚最近的黄得功素来以忠义而闻名,可是,他忠于朝廷,不等于他部下的田雄、马得功等人也是如此。

    历史上,在两军交战的战场上,田雄、马得功二人便决定降清。黄得功不知军心已变,把刘良佐派来招降的使者处斩,引兵出战。叛军趁黄得功不备,暗中猝发一箭,射中得功喉部。黄得功自刎而死。弘光皇帝被田雄等活捉献给清方。有一种记载描写了当时的场面:“田雄负弘光皇帝于背,马■唤(马得功的外号)执弘光二足。弘光恸哭,哀求二人。二人曰:‘我之功名在此,不能放你也。’弘光恨,啮田雄项肉,流血渍衣。”

    啥意思呢??“你是我们两个人的功名官职,荣华富贵,后半辈子的饭票,哪能放你走呢?!”为了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两个人一个背着弘光皇帝,另外一个抓住弘光的两只脚,唯恐另外一个人放走了他。

    也就是因为这段绑了弘光皇帝来献的功劳,二人被清廷加官进爵。浙江总督张存仁奏稿残件中说:“总兵田雄收黄蜚溃败之卒,缚弘光以投诚。”以其“劳苦功高”建议清廷授以提督之职,见《明清史料》己编,第一本,第二十页。

    左梦庚此时的想法,如果南粤军当真因为某种原因在给予自己重创之后收兵撤走了,那么,咱老子就做两手准备,一个是向梁国公痛哭流涕的检讨自己的错误,请爵帅收编自己的军队,从此便为爵帅前驱,效犬马之劳。另外一个,那就是想办法渡过长江,到江北去同江北各路兵马合流。以左军的气势名望,在江北各军当中,仍然是稳稳的坐定第一把交椅地位。

    所以,左梦庚眼下就是一个态度,不管你南粤军如何的示弱,诱敌,咱们就一个态度,“严守营寨,坚壁不出!”

    这一点,是出身辽东军中的左良玉沿袭下来的精髓体会。

    但是,刚刚安排好各营各镇的防守,外面又有新的军情到了。

    “禀大帅!江边上,梁国公的座舰已经开始升帆,有大批人员护送着一乘软轿上了船!另外,在梁国公座舰附近停泊的傲梅号,也已经升帆,李华梅那头母老虎的认旗,也在桅杆顶上竖起来了!”

    “可曾看到母老虎李华梅和梁国公本人?”

    “这个却不曾见到!不过,在江边码头上,出现了近卫旅的旗号。”

    什么?

    斥候头目的报告,顿时让在场的左军将领们态度为之一变!

    “近卫旅的旗号出现在了九江码头上?”

    “有多少人马在码头上?”

    “当真是近卫旅的兵马?”

    谁都知道,近卫旅是南粤军战斗力的核心,也是全军的精锐部队。更为重要的是,他们和汉家羽林、成吉思汗的怯薛歹一样,都是跟随着主帅行动的部队。也是主帅手中掌握的最关键一支战略预备队,随时投入到战场最关键的时刻和最能改变战局的位置方向上。

    近卫旅出现在了九江码头上,这就说明,李守汉也有可能当真的准备东下,撤离九江回南京去。

    “咱们的斥候离得远,看得不是特别清楚,大约有六七面营旗,二三千人登船,有民夫和咱们的被俘兄弟搬运火炮到船上。那些火炮,都是把炮身、炮架拆开了,装箱抬到船上下到底舱里!要不是当真撤走,怎么会把大炮都拆了?!”

    “还有,属下也到码头附近窥探,那些集结在码头附近准备登船的兵马,有些人因为焦躁,加上天气也有些暖和了,便把头盔摘了下来,软帽子下面,全都是光头!”

    这就没错了!南粤军和清军有一点相像的地方,那就是发型。清军是金钱鼠尾,而南粤军则是另外一种。凡是主力精锐部队,都是毫无例外的光头。按照李守汉的说法,这是为了在遇到头部外伤的时候,好进行抢救包扎。但是,不知道怎么的,传来传去,在南粤军内部就成了区分主力精锐部队和一般部队的标志了。所以,凡是警备旅以上的部队,几乎毫无例外的一色都是光头。而各处的守望队、动员旅等部队,队长以上的军官也是一色的光头,用来显示自己的资历和战功。

    “大帅!南蛮子这是真的要走啊!”

    “肯定是南京城里发生了变故!老李头这才急急忙忙的要赶回南京去灭火!不然,以南粤军的行事风格,他们不把咱们一刀一个的都给砍死,那才叫见了鬼了呢!”

    “大帅,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趁着南京城里有事,南军要撤走的好机会,咱们集结人马,给老李头屁股上来上一刀,也出出咱们胸中这口恶气!也让天下人看看,咱们左军的利害!”

    “就是!老金说得没错!老李头回了南京,他的营盘里,辎重粮草少不了!咱们此时不抢他一把,恢复一些元气,更待何时?!”

    这些左军将领个个都是在军中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了。深知军中惯例,大凡军队行军、撤退,那些紧要的,值钱的物资大抵是随中军行动,可是,像什么粮草、火药、器械这些笨重的,行动搬运不便的,就只能在后军之中缓缓行走了。

    这个时候,要是咱们趁着南粤军主力已经上船往东走了,就留下一些看守押运的兵马,冲过去抢一把,不但把咱们作战损失能够弥补回来,也可以在世人面前大声说一句,号称成军以来未曾有过败仗的南粤军,被咱们左军给打败了!

    以南粤军这么土豪的军队,他们留在后军当中的笨重物资应该也不会差得到哪里去!抢了南粤军的粮台给养,胜过抢劫几座州县了!

    “此事不可草率行事!再去打探!一定要近前了去看看南军的动向,探查清楚他们的底细!”左梦庚强自压住那颗火炭儿般热的心,努力使自己变得冷静下来,吩咐军中的斥候们前去侦察南粤军的动态。

    等待的时光总是十分的缓慢。众人在大堂上百无聊赖的煎熬了半晌,终于有斥候回报了最新的南粤军军情。

    “启禀大帅!九江城中,梁国公的帅旗降下来了。他老人家的座舰,已经升起了三分之二的风帆,周围护卫的炮舰,运送兵马的沙船也已经尽数升起了风帆!看样子,就要出港了!”

    “九江城中,眼下是谁在哪里?!”左梦庚的一颗心激动的都快要跳了出来了。他知道,军中帅旗那是绝对不能随意移动升降的。当初李华梅在塔山功亏一篑,就是因为她的认旗被炮弹击中,打断了旗杆,才导致辽东军镇军心大乱,最后全军溃退的结局。所以,帅旗,是绝对不会轻易移动升降的!既然九江城里的李字帅旗已经降下来了,那就说明,南粤军撤退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现在,李守汉既然已经走了,那么,九江城里由谁当家作主,留下了那位大将殿后镇守,就是左梦庚们关心的头等大事了。

    听完了斥候报告的最新情况,左梦庚金声恒们无不是放声狂笑起来?

    九江城头,升起来的旗号,“总督江楚应皖等处剿寇事务”,这个职务官衔,是被左良玉军队扣押在军中的袁继咸的。想不到,左军派到南粤军中去充当谈判桥梁的俘虏肉票,转眼之间却成了九江城中的主人。这如何不令左梦庚们心中狂喜?要知道,袁继咸部下将领张世勋此时就在大堂之上。他在左军东下过程中,也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的。他同左部将领私下勾结,夜间纵火焚烧全城,顿时大乱起来,袁部诸将不能存身,劈门而出,同左军合营;左良玉部兵乘势入城杀掳淫掠。

    袁继咸部下的兵马都在左梦庚手里,他本人也是左军的肉票俘虏,见了左军攻城,他哪里还会有一星半点儿的抵抗之心?不开城迎接都是好的。顶多就是衣冠袍带的遥望帝阙,焚香叩拜之后悬梁、投水、服药自尽而已。

    既然是九江城里由袁继咸当家作主,吃人的老虎已经沿着水路撤退了,那么,鬣狗豺狼们的气焰就嚣张起来了。

    “各营听令!”

    左梦庚第一次感觉到作为一军主帅的威风、权势。

    “标下们在!”

    “检点兵马,选拔精锐选锋。饱餐战饭,拴束衣甲,整理兵器。黄昏时分全军以内营五千亲军为先导,拿下九江城!”

    “派人速速过江,告诉田雄、马得功,跟他们说,就说老子们要去九江城喝酒吃肉,想来的话,就赶快准备好大小船只过江来!”

    黄昏时分,左营内营亲军,以五千骑兵为先导,昂然然出了营盘。

    视线的尽头便是九江城的城墙。身后的大江,江面上已经隐约可以看到从江北赶来的黄得功部下总兵田雄、马得功派来分一杯羹的船队。

    “儿郎们!九江城里有的是肥肉细粮,有的是上好的甲胄刀枪,有的是金银!不怕肉肥的,不怕银元沉重的,给本帅上去!”

    左梦庚恶狠狠的吼叫了一声,那些眼睛已经被财富和杀戮奸淫刺激得红红的内营亲军们怪叫一声,策马乱哄哄的往九江城而来。

    已经可以在暮色之中分辨出城墙垛口的轮廓了,突然间一声炮响,仿佛千百个霹雷从地下炸响一般,原本昏沉沉的城头上顿时灯火通明。

    “左将军,何以此时方到?累人久侯!施琅在此置酒相待,等候多时了!”

    城头上,原本的袁字帅旗被人扯下来,升起来的,却是南粤军的水师统领,施琅的旗号!

第七百一十八章 雨水?泪水?血水?(上)

    “江南西路招讨使?父王!这么大的职责,我怕施家小子担当不起来,回头再坏了父王的大事!”

    船舱之中,用玻璃制成灯罩外面用金丝编成罩子将油灯的灯火变得柔和了许多。因为李守汉生病,大夫嘱咐:“爵帅的这场这场湿温的来势真凶,现在总算‘扳’回来了。但是,这病是由心火引发,切记不可再让爵帅动怒生气情绪激动了。不然,学生们便是扁鹊华佗复生,怕也是束手无策。”

    作为李守汉的长女,李华梅自然对父亲的脾气秉性了如指掌。自从塔山之战后,李守汉身体上的隐患就出现了。当时,因为李华梅中炮的消息传来,李守汉这个女儿控当场吐血。从此便种下了病根儿。

    “无论如何,主公的身体不能出现任何状况!”这是南粤军上下一致的看法。不管是哪一个派系山头,都很清楚,此时的南粤军,是继续在内地经营发展,还是退回南中两广割据一方,都要李守汉拿大政方针出来。最要命的是,李华宇战死后,长子不在了,最具有宗法合法性的继承人没有了。一旦李守汉有什么情况,南粤军后继无主。

    李守汉这一场病确实来势汹汹,吓人的很。一下子便病倒了,摸摸额头,烫的吓人。烧得不断谵语,不是喊“陛下”就是喊“大明”,偶尔会怒骂几句。原本大胜之时,突然从南京传来了江北几乎全境沦陷的噩耗。而且,那里的人马钱粮器械城池,几乎是一夜之间尽数变成了清军的兵马粮饷。在李守汉得到的消息中,清军已经有先锋部队开始渡江!这如何不让李守汉又急又气?他这些年殚精竭虑,耗尽心血,为的不就是大明江山不变色不易主?为此,他不惜大批兵马投入中原战场,以大把大把的粮草银钱供给朝廷。可是,这些努力,在官绅心中的“利益”二字面前,却是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连续几天的发烧,让李守汉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

    但是,山中方数日,世上已千年。

    周在浚作《台城晚眺》一词云:“纵步且闲游,禾黍离离满目秋。玄武湖中风浪起,嗖嗖,虎踞龙盘一夕休。江水不知愁,犹自滔滔日夜流。更有无情天畔月,悠悠,曾照降幡出石头。”

    从崇祯十七年三月大顺军攻克北京到次年清军占领南京,明朝的文官武将绝大多数好像蓬草一样随风而转。大抵而言,风云气少,儿女情多。这同明后期吏治的腐败有密切关系。然而,当历史处于大转折时期各种人物的表现往往显得千差万别,很难准确地纳入一定的模式。张怡记载,“清兵入城,百官争投职名求用,前定北来诸臣之罪喙长三尺者,至是膝软于绵,面厚于铁,不自觉矣”。张怡身经两京之变,都未出仕“新”朝,发表一通诛心之论自在情理之中。

    扬州失守,史可法被叛兵绑缚送到多铎面前请赏邀功的消息传到南京,弘光朝廷顿时陷入一片惊惶失措之中,朱由崧等人开初还对长江天险寄于希望。希望能够能够凭借长江拖延些日子,坚持到李守汉西征之师回来。但是,五月初五日,清军进抵长江北岸,初九日多铎命梅勒章京李率泰带领南明降将张天禄、杨承祖等部于黎明时分在瓜州以西十五里处乘船渡江,在金山击败明防江水师郑鸿逵军,随即登上南岸,占领镇江,后续满、汉官兵先后渡江。初十日,弘光帝仅同马士英和少数宦官商议后,连朝廷其他公卿大臣也不告知,更不作任何部署,就在凌晨离城出逃。

    朱由崧和马士英的算盘打得很是如意。他们从南京城里逃出来,当然,有专门的名词,诸如巡行,驾临等等。只要出了南京城,不论是往杭州,还是一路沿着长江向西,先与驻守芜湖的靖国公黄得功会合,再与李守汉的大军会合,他们都是立于不败之地。

    但是,理想计划很丰满,现实生活很骨感。

    马士英护送着弘光皇帝朱由崧从南京城里出逃的时候,为了放心,也为了所谓的保密,身边随行的护卫武装力量,是马士英命他二儿子马銮掌握的勇卫营兵马数千人。但是,他却忘记了,掌握南京城周围防务的是李守汉的二公子李华宝。他都不知道朱由崧出城的情况,那么外面各处要点的驻军自然就更不知道了。

    黑夜里,突然在你身边出现了一支数千人上万人的队伍,人喊马嘶的,换了是谁都要做好戒备,提高警惕。这还是军纪森严战斗力强悍的额南粤军部队,换了一般的明军营伍,早就是喊杀声震天,铳炮声动地,但是,就是死守营盘不出来应敌。

    慌乱之中,人马便走散了。马士英的次子马銮护送着弘光皇帝朱由崧往溧水县城而来,准备通过溧水往太平府去。而马士英则是带着由他贵州同乡组成的亲兵营护送着邹太后往杭州而来。

    等李华宝得知夜间有一大队人马出了南京城后,还不曾来得及派人去追查究竟是何人有如此大的本事,能够在夜间不通过他这个协理南京守备便开城而走。南京城里便已经乱做一团了。

    天亮以后,南京城内的官绅“百姓”们听说皇帝和首辅大学士已经逃走,立即乱成一团。一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百姓”拥入狱中,把自称“崇祯太子”的少年王之明从大牢里请出来拥到朝堂之上,登武英殿宣布即大明皇帝位,年号仍称崇祯十八年。

    李华宝刚刚命人将这些人以排铳驱散,那边武英殿大学士、兵部尚书王铎,更是以兵部尚书的该管上司身份,向李华宝这个南京实际的城防掌管人发号施令。

    “察得金山一带西至龙潭,兵不满七百,枢臣爵帅饰以为可当数十万之敌,此何时尚以此固宠诳君欤?”

    “时不能持久,使左之众兵得乘胜顺流而下,吾无类矣。今皇上以本兵(即兵部尚书)印纛授臣,臣勉竭死力西上,以当其势,以报朝廷。”

    什么意思呢?就是说,紫金山一直到到龙潭一带,并没有太多的兵马,你们父子为何和马士英一道欺骗皇上说可以阻挡数十万敌军?

    如今情况紧急,如果让左良玉的兵马突破了江防顺流而下,到那个时候我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皇上既然让我做这个兵部尚书,那我就要为朝廷尽职为皇上尽忠,你把兵马交出来,让我指挥。

    这怎么可以?作为一个兵家子弟,一个藩镇家庭出身的将领,可是深知太阿宝剑不可以倒持与人,那样的话,就是授人以柄,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了别人的喜怒之间。于是,李华宝断然拒绝。

    “下官的这个差使,乃是内阁与大将军上奏皇上,又有皇上亲笔特旨任命的。非有皇上特旨不得奉令。”

    虽然李华宝将王铎企图夺取兵权,进而控制南京城防部队和周边驻军的想法给了他当头一棒,将其扼杀在了萌芽状态。但是,南京城中的乱象,却不是李华宝能够控制得了的了。

    随着清兵前锋张天福、张天禄、杨承祖等人登上南岸,进而占据镇江,取得了在江南的落脚点之后,南京城内便是一日三惊,风声鹤唳,谣言四起。

    对外,李华宝要整顿军伍,加强城外天保城、地保城、紫金山、雨花台等处要点的防御措施和物资储备,调整兵力,对内,他要面对已经暴露出狰狞面目的各位官员缙绅们。

    更令他失望,甚至是痛苦、绝望的是,原本被李家和南粤军视为可以争取的同盟军的南京勋贵们,也有不少人一头扎进了官绅们的怀抱,开始密谋降清之事。

    “这群狗贼!父帅当日以江海联防协定为纽带,给了他们无量无尽的好处!让他们赚够了金银,家里面更是珠宝成山,良田美宅无数!到了如今,需要用他们出力的时候,他们却这么一副德行!”

    随着清军李率泰等正宗八旗兵马渡江,以忻城伯赵之龙、保国公朱国弼为首的勋贵文武大臣们,开始把原本秘密谋划的降清事宜公开的拿到了台面上来操作了。

    赵之龙以守备勋臣的身份,先是调动兵马,将那些拥戴伪崇祯太子王之明登基的“百姓”驱散,将王之明重新下狱收监。同时,以南京守备勋臣的名义,在南京城中到处张贴安民告示,宣布自己和同党们准备向清军献城,告诉城中百姓,不必惊慌。

    一面公然在城中招贴出宣布投降的告示,一面派人出城往镇江去,同清军接洽,并且将城中军事部署,各处虚实一一告知清军。“可与大清兵马诸位王爷贝勒约定暗号,里应外合,一举解决城内外南粤军李华宝部,以绝后患,以为我等进身觐见之礼。”

    如果换了是李华梅、李华宇、甚至是施琅、郑森等南粤军第二代中任何一个人来做南京的警备城防司令,都会毫不犹豫的宣布全城戒严,进入战时状态。所有有投降倾向的人全部逮捕看管起来,甚至是先下手为强,以叛国投敌意图作乱的罪名将他们全数砍了。同时,关闭各处城门,严加戒备。以南京城防之坚固,坚守到李守汉大军回援,或者是长江海口张小虎等舰队援军到来应该是不成问题。

    但是,性格决定命运。李华宝不像哥哥姐姐姐夫们那样,经过杀伐决断的洗礼,他一路走来,虽然也曾经征剿过土司,但是,同兄长们的经历比起来,他还是仁柔了许多。甚至不如弟弟李华宣、李华宁等人那么狠辣老到。换言之,他在官绅勋贵们的投降活动面前,表现的有些窝囊,甚至是胆怯了。

    “把城内的物资,尽数装船,能带走的带走,不能带走的以火油淋湿,随时准备一把火烧掉!城内的工匠,一个也不要给鞑子留下!我要让多铎找人补锅都找不到!”

    李华宝全军携带着大批物资,几乎搬空了半个南京城,舟车蜿蜒数十里,从南京往松江府、吴淞口等处撤退。赵之龙等人,有心想要做些手脚,但是,扪心自问,自己没有那个实力,所以,只能是假装看不见。任凭着李华宝将城内的粮食尽数运走。

    前脚李华宝刚刚撤走,后脚李率泰的前锋游骑数十人便抵达了洪武门外。忻城伯赵之龙、保国公朱国弼赍降表由城墙上缒下往清营接洽投降事宜。不料想,在李率泰大营之中遇到的清军官员,却是他们的老熟人。

    “想不到赤豹兄捷足先登了!果然是顺天应人,响应天数啊!”在清军大营之中接待赵之龙等人的,却是建极殿大学士兵部尚书史可法的三弟史可程。史可程,字赤豹,乃是崇祯癸未年举第二甲第十名进士,授庶吉士。北京被李自成拿下后,他也是顺应时势,很是识时务的投降了李自成,成为了大顺朝廷的官员。李自成在山海关战败后,他便逃回南方,成为了《顺案》之中的一员。史可法请求弘光朝廷对他宽大处理,能留在南京照顾自己的母亲。当时尚未继位称帝的福王朱由崧看在史可法的面子上,令他留住在南京赡养史可法的母亲尹老夫人。但是,却不想,今日,在扬州镇守,抵抗清军的史阁部的弟弟,却得风气之先,剃发易服,成了清军的官员同自己的旧日同僚、同年们面对面的讨论起受降事宜来了。

    十五日,多铎率清军主力进至南京城外,赵之龙、朱国弼同魏国公徐久爵、隆平侯张拱日、大学士王铎、蔡奕琛、礼部尚书钱谦益、左都御史李沾等三十余名高官显贵大开城门,出迎于郊。

    事情进展的如此顺利,让扬威大将军、和硕豫亲王多铎都有些茫茫然而不知所措,整个人都仿佛在云雾之中。从开封听从独孤寒江的建议,不顾城寨,直奔金陵,不过月余,便已经身在金陵城下了?

    检点一路来的战果,城池便不必说了,光是沿途望风而到清军马前纳降,甚至是更换了旗号,尚未得到清军的认可先为新主子攻克城池的将领们,总兵多达二十三员、副将四十七员,马步兵以多铎的标准来检点也共计二十三万八千三百名。何况还有大批的不入多铎法眼的炮灰存在?仅这一批在江北投降清朝的南明兵员数目就超过了多铎、阿济格两路兵力的总和。

    如此多的降官、降将、降兵,也只有另外一个曾经以南京为首都所在地,创造了“黄金十年”的辉煌,开创了战争期间军工厂和钢铁厂倒闭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光辉例子的政权能够相比。

    在他们的副总裁汪兆铭等先生的带领下,先后有将级以上军官(为了对比投降多铎的这些总兵、副将们的官职、军衔)到1943年时就有58人,虽然时间长、人数少,但是,咱们带过去的成建制部队多啊!在他们率领下成建制投向敌军的军队也达50万,这一点要远远的超过了明军的投降人数。要知道,就算是加上了日后左梦庚率部投降清军的兵马数目,明军也达不到五十万人马。而且,投降敌军的这五十万人马,立刻成为了敌军占领区维持地方治安,保护后方安宁的200万伪军的主要战斗力。成为了镇压打击不开眼的抵抗力量的重要组成部分。

    胜利来得太快,太突然。让多铎都有些恍惚。面对着城内送来的降表,还有背后的滔滔长江,他心中不由得一阵阵狐疑:“这该不会是城里的蛮子们给本王设下的圈套吧?!就像是给吕布在濮阳给曹操挖下的陷阱,诸葛亮在新野县设下的伏兵一样。都是为了骗本王进城?然后城内伏兵四起,城外大军杀到,江面上舟师炮舰突出,那本王这几十万人马可就像当年的陈友谅一样,要折损在这南京城下了!”

    于是,多铎带领大军驻扎在南京城外,他的行辕设在南京城外天坛,分兵搬运红夷大炮到李华宝放弃了的天保城地保城等处要塞,以乌真超哈营的重炮对准南京城内。

    然后,再令张天福张天禄杨承祖刘良佐刘泽清等部投降兵马,选拔精锐往南京城内搜索警戒,他们认为平安无事后,李率泰、博洛等八旗兵马这才如狼似虎的冲入南京城中。

    先是占领了明皇宫宫城,作为多铎的行辕和巴牙喇兵驻地,跟着,效仿北京城,将南京城内东部和北部军民轰了出来,将这一带的房屋变成了八旗兵丁的营房。

    淅淅沥沥的雨水中,没有人注意到南京城洪武门的瓮城之中,李华宝临走时用汉白玉在城墙砖石上写得一副对联。

    “史册流芳,虽未灭奴犹可法;洪恩浩荡,未能报国反成仇。”

    雨水冲刷之下,汉白玉显得异常的干净。

第七百一十九章 雨水?泪水?血水?(中)

    “李家这位二公子的文字水平不低啊!”

    一身便服,身上披着桐油布雨披,身后几个家奴手执油纸伞为这位大清的洪大学士、洪大招抚使遮挡着春雨。

    作为多铎的副手,名义上江南的最高民政长官,洪承畴必须要在多铎进南京城之前先行勘察一番,看哪里的警戒工作是否还有疏漏,看看府库是否封闭完整。他可是太清楚大明朝廷这些官员的品行了。因为,他也是他们当中的佼佼者。

    看着城头上这副有汉白玉砌筑在城墙上的对联,洪大学士洪承畴不由得嘴角冷笑了一声。内有叛臣作乱,外有敌军压境,这位李二公子居然还有闲心在城上写对联来讽刺自己。看来,很是笃定啊!

    对联采取了藏头露尾的形式,上联是说的史可法,虽然没有消灭奴贼,守住扬州,但是,好歹最后的一点底线还守住了。不曾像他的东林同年同学同党们一样,清军未曾到达,便争相的易帜剃发易服,潮水般投降。下联则是骂的洪承畴。说他辜负了大明皇帝,特别是崇祯皇帝对他的浩荡皇恩,不思报国,反而恩将仇报,成为了清军的带路人。

    “大人也不必为此事生气。想那李二,一个纨绔子弟,懂得什么?据说,他已经带着人马仓皇逃往松江府等处。想来,或是败逃海外,或是授首江边,这两个结局是少不了的。”

    “赤豹,你却是书生意气了!”洪承畴看了一眼史可程。作为史可法的弟弟,洪承畴将史可程带着在身边,很大的程度上,就是要达到千金买骨的效果。他清楚得很,自己在多尔衮等满洲上层核心眼中也就是一具千里马的骨头,但是,这具骨头能够作为一个强有力的号召,把真正的千里马吸引来。当然,来得更多的也许是苍蝇。闻到了大粪臭味和腐败味道的苍蝇。

    如今,史可程就是洪承畴手中用来吸引苍蝇的一块烂骨头,当然,这块骨头上有不少的臭肉。对江南的官员们,洪督师可以有不同的说法。“什么,你是顺案成员?没关系,你看,这位史大人也是啊!他可是在北京和你一起做了李自成的官的人!没事,只要你们诚心归顺效忠大清,一切既往不咎!”“什么?你是东林党?!哎呀!自己人啊!你看,你们东林党的同社史可程,不就早就认清天下大势,早早的归顺了我大清了?要说前明的恩泽雨露,他家受的不比你们多?不照样归顺了大清?不必有什么思想包袱,谁有奶谁就是娘!”

    史可程心中颇为不以为然。但是,因为洪承畴掌握着他和他史家的生死穷通富贵,所以,他不得不对洪承畴的话做出一副醍醐灌顶的神情来。因为,史可法虽然已经死了,但是,整个史氏家族却都已经成了大清朝的官员顺民。

    历史上,史可法在当清军初抵城下时指挥失当。总兵刘肇基建议乘敌大众未到,立脚未稳,出城一战。史可法却说:“锐气不可轻试,且养全锋以待其毙。”在城守方面,“旧城西门地形卑下,城外高阜俯瞰城下,势若建瓴,且为兴化李宦祖塋,树木阴■,由外达内,绝无阻隔,枝干回互,势少得出。诸将屡以为言。公以李氏荫木,不忍伐也。且言,诸将以此地为险,吾自守之”。二十四日夜间,清军用红衣大炮轰塌城墙,“城上鼎沸,势遂不支”。二十五日,扬州陷落,刘肇基战死,扬州知府任民育、何刚等壮烈牺牲,史可法被俘后遇难。

    也就是说,同江阴这座小县城坚守了八十三天相比,扬州府,这座在当时的世界上也能排进前二十名的大城市,仅仅守了不到一天就宣告陷落了。

    对于史可法的誓死不降,应当充分肯定他的民族气节。长期以来,许多学者和文人墨客受明清门户之见的影响,对史可法存在着一种特殊的偏爱,不顾史实作了过分的渲染。综观史可法的一生,在整个崇祯年间并没有多少值得称赞的业绩;他的地位和名望迅速上升是在弘光时期。作为政治家,他在策立新君上犯了致命的错误,导致武将窃取“定策”之功,大权旁落;作为军事家,他以堂堂督师阁部的身分经营江北将近一年,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却一筹莫展,毫无作为。直到清军主力南下,他所节制的将领绝大多数倒戈投降,变成清朝征服南明的劲旅,史可法驭将无能由此可见。即以扬州战役而言,史可法也没有组织有效的抵抗。某些史籍说他坚守扬州达十天之久,给清军重大杀伤,也不符合事实。史可法自己在四月二十一日写的遗书中说:清军于十八日进抵城下,“至今尚未攻打,然人心已去,收拾不来”。看清楚,这是他自己写的遗书,这可是最真实的历史资料了。多铎下令攻城以前,史可法即已“自觉愦愦”,把军务交幕僚处理。二十四日清军开始攻城,不到一天扬州即告失守。史可法作为南明江淮重兵的统帅,其见识和才具实在平凡得很。比起江阴县区区典史阎应元、陈明遇率领城中百姓奋勇抗清八十三天,相去何止千丈。顺治十年(1653)谈迁路过扬州,曾经专程到梅花岭寻谒史可法衣冠冡,回首往事,不胜感慨,写道:“江都地多陵阜,故名广陵,城坚濠广,四野曼延,正利步骑,雄闻晋唐,今西门摧颓,岂史氏尚不逮李庭芝耶?”于惋惜之中也指斥了史可法的无能。总之,史可法的一生只有两点值得肯定:一是他居官廉洁勤慎,二是在最后关头宁死不屈。至于他的整个政治生涯并不值得过分夸张。明清易代之际激于义而死焉者多如牛毛,把史可法捧为巨星,无非是因为他官大;孰不知官高任重,身系社稷安危,史可法在军国重务上决策几乎全部错误,对于弘光朝廷的土崩瓦解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但是,史可法没有投降,不代表他的家族没有投降。也许,他个人的宁死不降正好为家族的投降多了几个讨价还价的筹码。

    “赤豹,我问你,李家二公子带着本部撤走的时候,城中留下的这些兵马,可曾有一箭相加?可曾有一兵一卒的追赶?”

    “却不曾有。”史可程低下了头。任凭着雨点灌进了袍服的领口之中。开什么玩笑?南京城中,稍微有点战斗力的部队是马士英率领的勇卫营,已经被他带着护卫圣驾逃出了南京。剩下的兵马不过是些样子货,除了用来摆队,摆场面之外也就是耗费粮饷一样的用场了,你让他们去追击素来有勇悍顽强之名的南粤军?只怕他们会先全军哗变了。

    “你看看咱们检点接收的这些个府库仓廪,可曾有一粒米一颗麦子留下?可曾有一粒盐一粒火药留下?便是几处兵部甲仗局的工场,也是被他连人带物料席卷一空而去,走时候还放了一把火把房屋都烧掉了!”

    李华宝的撤退确实是组织的很精细,清军能够用于军事用途的,能够供给大军军需消耗的物资,几乎没有留下什么。就连油盐粮食和柴炭,李华宝也只给南京城里留下了不到一个月的用量。让南京城内的老百姓在一个月内不会担心没有粮食和煤炭。不过,余下的,咱们的李二公子可都是调转船头往松江、上海和崇明岛、吴淞口方向去了。

    “江南现在是梅雨季节,我们几十万大军,猬集在南京城中,不要说人吃马嚼的消耗,单说这个。”洪承畴冷冷的向史可程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桐油布雨披,和身后家奴手中的油纸伞、斗笠等雨具,“南京城里就没有多少了。更不要说南方水网密集,港汊纵横,我军又多数为北方将士,水土不服,是兵家一大忌讳!”

    史可程却不敢在这位清军之中的第二号人物,哪怕是名义上的第二号人物顶嘴。何况,这些军旅之事,不要说是他,就算是他的哥哥史可法,在洪承畴面前都是一个小学生。

    “不管怎么样,这些问题在大将军入城受降之后,各处官吏有司,都要好生安排解决的。包括令兄的丧事,你也是要好生料理一下。”洪承畴半是上级官员打官腔,做姿态,半是出自真心的向史可程好言安慰。他也是需要有这么一块骨头在手上,好拿给江南士林、官绅们看。

    作为建极殿大学士、兵部尚书督师扬州的史可法的弟弟,他投降了我大清朝,我们照样高官厚禄的重用。各种史书中,对史可法究竟是如何死的,都是众说纷纭,语焉不详。甚至还有许多江南抗清义军是以史可法的名义来做号召。1648年(顺治五年)正月下旬在巢县、无为州还发生了假借史可法名义起兵抗清的事。宣城人朱国材曾任史可法记室,清军南下后他躲在巢县姓周的家里,“敝衣草履,形容枯槁,曰:‘我史阁部也,苦身劳形,志存恢复。今约会兵数万,刻日齐集,大事可图也。但机事贵密,不可轻洩。’”有盐城起义失败的厉豫避难巢县,同朱国材结盟,以史可法的名义号召士民,正月二十五日集众一千多人乘夜攻破巢县,二十九日又攻克无为州。几天以后,清援军赶到,“获贼首朱国材、厉豫,从贼者尽歼灭,仍误杀良民无数”。当朱国材冒充史可法号召反清复明之时,巢县生员祖谦培、无为州生员沈士简等十余人都“头巾蓝衫”前往谒见,共图义举,后来遭到清政府的无情镇压。

    但是,史可法家族的人,在清军之中做官的可是为数不少。那么,就有一种可能,不厚道的作者推断,史可法以自己一人的死,换来了整个家族的投降清朝。这样,既保持了史氏家族的名声,又得到了荣华富贵的大把实惠。果然是好手段,好算计!

    史可程自然对洪大学士的这个态度感激涕零,脸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的,总而言之,水珠在脸上纵横交织。“学生家兄,不识天命,抗拒天兵,然大人和大将军却不念罪孽,反而以高官厚禄相待。如何不令学生全家效犬马之劳以报恩泽于万一?”

    说到这里,顾不得地上泥水,史可程噗通一声便跪倒在地,向洪承畴叩头谢恩。头上的斗笠落到了地上,露出了头上新剃的金钱鼠尾辫,靑虚虚的头皮,让人看得有些炫目。

    洪承畴自然要双手搀扶史可程起来,二人更是要好生的表演一番。正在说话间,从瓮城门外,一匹漂亮的桃花马气急败坏的疾驰而来,四只马蹄在满是泥水的烧灰道路上溅起了无数的水花,惹得洪承畴的护卫有些恼怒,“哪个混蛋?!敢在大人面前如此放肆?!想死不成!?”

    正待要上前去将马上的骑者拽下来先饱以老拳,然后再一刀斩了,人头挂在城头上示众。洪承畴却从雨雾之中认出了此人,“那边的人是我大清的功臣,不可造次,请他过来说话。”

    在城墙下的藏兵洞内,史可程将洪承畴安顿好,这才起身告罪离去,与来者擦肩而过,相互施礼时,心中不无嫉恨的骂了一句:“小白脸,嚣张什么?!你头上戴的帽子,只怕比武大郎的还要绿一些呢!简直就是莫干山、大草原一样!”

    来的人,正是复社四公子之一的侯方域侯公子。

    正如钱钟书先生所说,“猴子的屁股本来就是红的,平时蹲坐在地上,人们不容易看到,当它爬到高处的时候,红屁股就暴露无遗了。按理说,地位使人更有尊严,可以提升人的道德,可是事实恰恰相反。”用老百姓的话来说,“露多大的脸,就现多大的眼。”

    侯方域作为名动一时的复社才子,又是家世显赫的贵公子,与秦淮河上的佳人李香君的一段情事自然是传为佳话。可是,偏偏这位人称“香扇坠儿”的李香君,她的娘李贞丽却是梁国公李守汉在南京城中的外室。更一度以媚香楼为行馆,在那里办公,处理军国大事。南京城中一些善于钻营,热衷权势的人,少不得到媚香楼去挖门子。

    可是,咱们这位梁国公在帷幄之中的爱好、品行,以及在女人方面不挑食的特点,和南粤军的战斗力一样,也早就为江南官绅所人所共知。什么姐妹花,母女档,从来是不考虑人伦天道。房中,更是姬妾成群,什么天竺胡姬,天方舞娘,蒙古的女直的女子,佛郎机的、西班牙的、法兰西的,各种各样的蛮夷,什么白的黑的,统统是一口而食。

    李香君这么一块小巧可人的肥肉,在众人眼中的色中饿鬼李守汉面前,少不得要被他吞的连点骨头渣儿也不剩。和她的养母李贞丽一起在内室之中伺候咱们这位梁国公一道驰骋。便是在李守汉在南京时,关于她和他的养母李贞丽一起同爵帅大被同眠的香艳故事,便已经有了若干版本在各处府邸之中流传了。

    所以,人们看到侯方域的时候,都少不得看他头巾上镶嵌的羊脂白玉,心中恶趣味的猜想,“应该是翡翠的才对。”

    此时的侯方域,早已不是圆领方巾大明传统读书人的标准打扮,也不是往常衣饰华贵一副浊世贵公子的打扮,而是得风气之先,率先剃发易服,改了满洲服饰。

    因为他有奔走往来于南京与九江左良玉军的功劳,如果没有他从中穿针引线,传递军饷给左良玉军,东林君子们想引左良玉军东下,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没有左军东下,又如何会有后续的一连串连锁反应?清军又怎么能够进得了这南京城?论起功劳来,侯方域侯大公子,的确算得上是居功至伟。

    如果没有他,左军如何会东下,左军不东下,李守汉如何会派出大军逆流而上去拦截,这南京城又如何变成一座空城?何况,他身上还有前朝高官公子,复社名士的光环在,不出意外的话,他妥妥的会在大清朝廷的官员体系之中占据一个显赫的位置。因为他的这份功劳,在洪承畴的建议下,多铎在天坛大营之中召见了他,并且好言抚慰嘉勉了一番。所以,眼下,他在南京城中也是一个炙手可热的人物。

    “朝宗世兄,何以来得如此匆忙?”看着脚步匆匆,溅起的水花落到了自己袍服的下摆上,一向注意自己的仪容仪表的洪承畴有些不悦了。他和侯方域的候恂是万历四十四年丙辰科的进士同年,自然是侯方域的父执辈。有这个资格和身份教训眼前这个贵公子几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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