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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一章 散步

    . 零点看书

    原本部院衙门就多,又有不少从黄河以北避乱到了南京的宗室官员缙绅勋贵。闲人本来就不少了,又因为开恩科的缘故,凭空又来了数万参加科举考试的士人。除了接近两万科甲正途的举人之外,更有参加明法明算科考试的数万人,这些人往往又随着带着侍奉的书童仆人之类的角色,于是乎,南京城内外被塞得满满当当的。

    原本这两个群体之间便如同存在着一条无形的鸿沟,街头巷尾茶楼酒肆之间遇到,也是互相视如不见。可是现在,随着一份评论的出炉,两个群体之间不但眼中有了对方,更是血贯瞳仁,恨不得将对方一口水吞下去!

    从贡院到夫子庙,从乌衣巷到秦淮河,只要是这两拨人互相遇到了,那么争吵叫骂的喧嚣声浪,立刻便能将这湿冷阴霾的暮冬时节变得火爆异常。这六朝金粉之地,不时的在一些小角落里爆发了热烈的、触及**和灵魂的讨论。

    存在决定意识。科甲正途出身的举人们一心想到的就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之后,一定要上奏天子,恢复祖宗旧制,以安天下人心,只有人心安定这才能让天下平静,令大明中兴。当然,他们口中的祖宗旧制,可不是嘉靖更不是朱元璋颁布的,而是万历年间的优免则例,而且,同样是万历皇帝颁布的制度,像什么矿税、商税这种病国害民的制度,还是停了吧!矛头自然而然便指向了大力推行新政的李守汉、马士英两个权奸。

    可是,来参加明法、明算科考试的人们,就没有这么高尚的想法了。他们的人员构成差距极大。一类是穷困潦倒的老童生和不第秀才,打得主意就是要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给自己找个官身出路,顶不济,也能混一段时间的嚼裹开销,白吃几天饭。而另外一类,就是绍兴师爷家族这种的。富而不贵的。家里不缺钱,而且在与南中贸易的过程之中,或是买进南中输入的粮米油盐布匹铁器,或是卖出蚕丝茶叶等物,无不是赚得家里堆山填海的银子,自然就看不上那些免除若干亩田地赋税的优惠了。而且,吃着谁就要向着谁,你们这群穷措大把矛头指向咱们的米饭班主梁国公他老人家,不是和咱们过不去是什么?!

    于是,来参加乙酉恩科考试的人们,很自然的便分出了两个泾渭分明的阵营。双方不相遇还好,只要一旦在某个场合相遇,势必要各自阐述自己的观点展开辩论,争着争着,就从口舌之争逐渐升级,升级的结果九成九是大打出手,经常从楼上打到楼下,接着打到街上,双方追逐,穿街过巷,一片狼藉,搞得维持治安的五城兵马司巡逻兵们叫苦不迭。

    当然,因为科甲正途的举人们大多是些读死书的书生,从体力上和技巧、经验上都欠缺了不少,而参加明法明算两科考试的人们,要么是年轻力壮的公子哥儿少爷,体力好不说,还有人和护院的家人学过几手,就算是那些穷困潦倒的秀才童生们,往往也有和老婆打架的经验。双方一旦动起手来,不但言论上大占上风,动起手脚,也经常打得科甲派满头是包。

    更为要命的是,如今的南京守备府副守备可是李华宝。这位李公子又岂能让别人指着鼻子骂自己的老爹?就算是他能忍,手下的兵丁军官们也不会坐视不管。所谓的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嘛!何况,从南粤军建军之初,官兵们就被灌输了“咱们吃谁的饭,穿谁的衣,扛谁的枪,拿谁的饷,该替谁出力”的观念。就算是不能明着动手,那么,暗地里砸黑砖打闷棍拉偏手这种事还是可以的!

    大街小巷,人头攒动,如织的人流,将街巷拥挤得如同肉瓷罐里的沙丁鱼,同样伴着激烈的争吵与**搏击之声。

    争吵和辩论渐渐的被人们觉得不那么解渴了,为最大表达自己的心声,让京城百姓和朝野上下人等们了解到自己的观点,并且最大的认同咱们这些人忧国忧民,赶考的科甲举人们不约而同想到同一个方法,他们充分发挥了读书人的舞文弄墨特长,找来纸、布、竹竿等物,用写斗方的字体和手法在纸上写上大字,粘贴在布面上,往两端拉开横幅标语。于是,从夫子庙出发,科甲举人们开始在秦淮河两岸散布了。

    他们还不时举起标语,高呼口号,宣传他们的观点。

    “朝中有权奸,权奸不除,天下难安!”

    “铲除权奸,诛杀奸邪!庆父不死,鲁难未已!”

    科甲举人们高呼口号标语的同时,还命令随行的仆人书童们拼命的敲锣打鼓,吸引众人注意,而随着他们的呐喊大叫,无数的人头,从两端楼房看下,个个脸上,皆是激动之意。

    还有很多人无处踏脚,便挤到各店铺之内,便是许多外来京师的商贾百姓官员,也是饶有兴趣,满脸兴奋之色,眼前情形让他们叹为观止,京师就是京师,与地方大不相同。

    “欲定天下,先正人心!”

    “砸了妖言惑众的江南时报!”

    “把江南时报背后的靠山主谋拉出来游街示众!!”

    “把那**拖出来浸猪笼!”

    渐渐的,随着散步的人们渐渐走出了秦淮河两岸,路线却向着江南时报的所在而来,口号声也变得充满了杀气。

    通往江南时报报社的道路上,渐渐的变得水泄不通。黑压压的人头大多都是前来参加乙酉恩科考试的科甲举人们,还有他们的仆人书童等等,沿途的店铺里,店铺伙计和看热闹的百姓站在街道两旁看着这支喧嚣吵闹的队伍。

    人群中,还有许多领头人物,在他们授意下,一些说书人样子的人,站在人群当中手中高举着文稿大声向周边鼓动,煽风点火,不时有一些泼皮闲汉们鼓噪喝应。

    在这些摇唇鼓舌之人的口水中,江南时报和在背后拿钱支持它,为江南贫寒士子们提供膏火银子,提供钱粮布匹津贴的那个人,就是如今大明天下动荡不安,山河破碎的罪魁祸首。

    更有那肆无忌惮之人,连最后一点遮羞布也扯了下来,矛头直指李贞丽与李守汉二人。在他们口中,李守汉当年连番血战,大女儿在塔山中炮险些丢了性命,大儿子在山东与清军作战时阵亡,大女婿冒着风雪渡海东征辽东的事都是假的,都是虚报战功,“他们李家就是一群祸国殃民,无恶不作,无君无父的败类,人人憎恨的害群之马,人人得而诛之!”

    不分古今中外,抹黑政治人物最好的手段,就是在下三路上大做特做文章。不信,就连皿煮自游的灯塔国,不也有斯塔尔报告出炉之后造成网络塞车的盛况(话说,当年不厚道的作者也是其中之一。那份报告和后来莱温斯基的回忆录,我是把它们当做****来读的。)还有,肯尼迪兄弟俩和玛丽莲梦露之间的绯闻,居然说这兄弟俩和玛丽莲玩3匹,面对着这么无耻的谣言,不厚道的作者只能默默的问一句,有没有高清蓝光的版本?求种子!

    几个说书先生大概原本就是在城外低等窑子里讲荤书的好手,讲起这些来,绘声绘色,声情并茂。大概也只有著名声优叶倩彤能够与之相媲美。

    在他们口中,李守汉不但是个无父无君,目不识丁,只知道搜刮聚敛财富的恶棍,更是一个荒淫无耻的酒色之徒。每日里除了数钱来获得满足之外,酒色无度就是他的生活。每天必须要喝得醉醺醺的,然后,要连续睡上七八个女人才能睡得着。而且,此人乃是天地之间戾气淫毒所化,天赋异禀,往往是将女人蹂躏的死去活来才能尽兴,每日里国公府都从后门悄悄的把被他蹂躏而死的女人运走,丢到城外乱葬岗子埋了。“我江南女儿,素来以南国眉黛著称,柔弱似水,如何能耐受得住这般残害?于是,这厮便四处搜罗美色以充下陈!不但汉家女儿是他的猎物,便是那蒙古鞑子的妇人、极北苦寒之地的女子,欧罗巴佛郎机的妇人,天竺天方的妖姬也是他的心头所好!更加败坏人伦的是,此人不但夺人妻女,更是将母女一起收入房中!”

    造谣诋毁的最高境界,就是三分假七分真,细节等处都是真的,只是在最关键的节点上是假的。这些人便是深谙此道,在攻击李守汉的生活作风上,尽量的说实话,特别是在咱们这位梁国公的房帷燕好之事上,更是观念大大的超前。从来自黑龙江索伦部的傲蕾一兰,到出自暹罗王室贵族的美珊姐妹,还有出身蒙古的乌云其其格母女,哪个传说出去都是一段谈资。这些事,如果是发生在读书人身上,则是一段佳话美谈,但是,如果用来攻击他们的敌人,那就是绝对的丑闻了。

    道路上,煽动者口若悬河,旁边听众频繁点头,个个都是眉飞色舞,兴高采烈,有那些读书士子,更是将队伍中散发的说贴珍而重之的收入怀中。

    人群中,一个长衫上打着几个补丁,脸色灰白的中年人听得几个士子以天下为己任的讲演,揭露了某个权贵的丑恶嘴脸滔天罪行之后,忍不住掩面大哭起来。

    “我的铺子,我的生意!本来做得好好的米号,布庄,结果,南米南布潮水一般涌了进来,我的铺子也就黄了!难道,南中商人就该发财,咱们江南的生意人大家伙就活该饿死?”

    他却浑然不提他家的糙米里能够挑拣出至少一成的砂石还有为数众多的老鼠屎草棍等等,同那些南中来的粳米相比,完全就是八宝饭的原料了。

    “若是南中的货色继续像现在这样涌进来,我繁华富庶的江南,还能是江南吗?大家手中的饭碗,家里的老婆孩子靠什么来养活?”有人开始在人群之中鼓噪附和,为这破产商人做着最佳捧哏。

    “那些南中商人的心肝和煤炭一样的黑!他们能吃饱饭,全靠吸大家伙的血长大,便如蚊虫苍蝇,哪个不是吸得鼓鼓饱饱的?”一个松江口音在人群中声嘶力竭的宣讲着自己的遭遇和不幸。

    “他们的布用了妖法邪术,织造的又快又细密结实,价钱还低。这一下就把咱们松江府的机房都给冲垮了。我的布,上好的松江棉布,卖五钱银子一丈,他们就卖三钱银子,我卖三钱,他们就卖一钱还是染色布!硬是把我那经营了几代人的织布坊给顶垮了。还让我拿那些机户来顶账,不然的话就要经官,封我的门,抄我的家!那个死砍头短命的查白地哦!也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那个松江布商大概是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嘴里面絮絮叨叨咒骂这个诅咒那个,但是却根本不提那些被他抵账的机户们,每天要干八个时辰的活计,算下来还欠他不少的伙食银子的事。

    对于这些在生意场上失败的人,人群之中顶多也就是稍稍掀起几个水花,迅即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为大家所关注,为围观群众喜闻乐见的,还是那些说书先生们口中的梁国公与诸多女人之间不得不说,不得不细说的故事。

    渐渐的,桃红色话题的女主角便转移到了秦淮河畔媚香楼的女主人,江南时报的主持人李贞丽身上。在这些说书先生口中,往日里被江南贫寒士子们感激涕零的称为再生慈母的李贞丽,成了一个偷奸养汉,自荐枕席的天生荡妇**,为了勾搭上李守汉,更是不惜拉着自己的女儿李香君一道侍奉梁国公,也算是投其所好,满足了梁国公嗜好人妻人母的趣味。

    说话间,散布的人群已经到了江南时报的巷子口,有人猛然间从地上抄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一块碎石头,使劲全身力气,往江南时报的院子内扔去,一边声嘶力竭地吼道:“打死这些为虎作伥的乱臣贼子!”

    “打死他们!”

    “打死他们……。”

    “冲进去,将这些贼子乱棍打死。”

    “将那**揪出来,浸猪笼!”

    一时群情鼎沸,如雨点似的石块,砖块,往府邸扔去砸去,就听砖瓦的哗哗声不断,甚至,几根点燃的火把,同样投了进去。眼看着院子里冒起了烟,烟雾中卷着火头,还有众多的青皮光棍,开始拼命砸门,有些人更搬来了梯子准备翻墙。

    而在院子里,江南时报的人们个个面色惨白惶恐万状,外面的那些人情绪失控了,可以说就是一群疯子,他们这些人平日里也是靠笔杆子来横扫千军的,如何是成百上千疯狂之人的对手?指望原本就不多的杂役徒工护院,根本拦不住他们,若暴怒的人群冲进来,他们恐怕就是被活活打死的下场。

    “咱们死了也就算了,若是李姑娘有一点闪失,那咱们可就是万死莫赎之罪了!”报社的几个主笔忧心忡忡的偷眼看着正在正堂上好整以暇的品读着这几日采编的几份稿件,不时的为里面几句精彩段落而击节赞叹拍案叫好的李贞丽。他们可都清楚,这位李姑娘在梁国公面前的分量。以梁国公那种护短的脾气性格,他的女儿在塔山受了重伤,他一怒之下打得辽贼几乎灰飞烟灭,硬是用数万辽贼的尸骨来出了这口恶气。一旦这位眼下又有了梁国公骨血的李姑娘有点什么差错,难保他会不会将这南京城给翻过来!?

    人群之中传来一阵阵的欢呼之声,几架竹梯子靠上了院墙,有人急不可耐的顺着梯子爬了上去。刚刚到达人们的头顶高度,那人却发出一声惊呼,几乎从梯子上掉下来。

    江南时报所在地的几条巷子里,原本几处紧闭着的宅邸院落大门突然间同时打开,数以百计的精壮汉子,一色的头戴柳条帽,身着蓝色粗布制成的码头苦力们才穿的号坎,手中擎着二尺多长的铁尺短棍,默不作声如无声的洪水一般,封住了散布人群的前后左右。

    那个站在梯子上的青皮光棍正是个识货的,他一眼便看出了来者的身份:“坏了!是漕帮的!漕帮的义勇队!”顿时,在人群当中的青皮光棍们一阵寒颤,胆子小的甚至开始哆嗦了。南京城中的泼皮闲汉们都清楚,你招惹了各个部院衙门的官员差役没关系,反正大家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们是江西瓷器,我就是一块厕所里的烂石头,看谁怕?可是,漕帮的义勇队,那却是万万招惹不起的。

    官面上,他们是官府认证的义勇,平日里替官家承担了不少维持治安,缉捕盗匪,救火救灾的事情,江湖道上,他们又有无数的江湖手段。一旦被他们盯上,那就不是一个死字能够说得通的!r

第六百六十二章 大诰

    一“铎!铎铎!”

    “铛!铛铛!”

    漕帮义勇队手中的铁尺短棍,很有节奏的在头顶的柳条帽上轻轻敲打着。发出铎铎的闷响,随着这声音,数百名身着蓝色短打衣衫的漕帮义勇,非常默契的呈三路队形扇面型压了上来,将企图围攻江南时报的人群渐渐的压缩到了院墙旁边,人群最后面的人们,已经后背紧紧贴住了白墙。

    不知道是谁带的头,那些漕帮义勇们将手中的铁尺短棍擎在手中,相互敲击,发出铛铛的金属撞击声。人群中的青皮光棍们听到这节奏清晰分明的声音,裤子都吓得尿湿了!南京城中的这些青皮光棍地痞流氓们都知道,漕帮义勇名为义勇,可是,里面有许多的头目都是当年在济南、在长清和鞑子真刀真枪上过战场的。其中有不少人因为立下了军功,被后来的国公爷保举,当了六七品的官员。后来,漕帮帮中公议,将这些上过战场的帮众集中起来,以兵法部勒,按照军中训练手段、阵法操演,厚给口粮军饷。每次漕帮有事,需要冲锋陷阵之时,便是他们的用武之地到了。按照他们的习惯,每次动手之前,便会用手中武器发出有节奏的敲击声,这渐渐在南京城中流传开来。各处的流氓混混们听到这种声音,便如同听到丧钟敲响,见到了牛头马面来请自己去阎罗王的面前吃酒一般。

    不过,今天似乎天空过往神灵比较多,而且这些神灵心情不错,牛头马面们也不敢出来造次。眼前这些漕帮义勇们只是敲击着手中的武器,让原本乱哄哄一触即发的场面变得安静了下来。何止是安静,简直就是死一般的寂静。方才已经爬到了梯子顶端,准备越墙而入的几个年轻光棍,趁人不注意,悄悄的从梯子上溜了下来,钻进人群之中。

    整个街巷之中,安静的只有北风偶尔掠过人们耳边时发出的声响。附近的居民院落里,间或传出两声孩子的哭闹声,也迅速的被他们的母亲及时的制止了。在场的人们完全没有了刚才那股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情怀,看着对面那些精悍强壮的汉子,再看看自家队伍里那些拿笔杆子可以挥斥方遒横扫千军的家伙,这才明白,为啥也只能在纸上扬眉剑出鞘了。

    就在人们的神经快要崩溃的时刻,对面漕帮义勇的队伍突然向两边闪开一条通道,一个身着长衫的中年秀才模样打扮的人走到了队伍前。

    “京师城中,天子脚下,尔等聚集在此,明火执仗,打算做甚?难道要在这南京城中造反不成?!”

    几个为首的举人见这些漕帮义勇不曾立刻动手,便知道此事大概有些转圜的余地。管他的呢!好汉不吃眼前亏,只要咱们不吃皮肉之苦,就算是淮阴侯韩信也有受胯下之辱的时候,汉高祖更是身受白登之围,更是要忍气吞声的和亲匈奴。同他们相比,咱们受一时之气,留得有用之身,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们是路过此地,准备去孝陵卫祭奠一下太祖皇帝。”一时情急之下,给自己胡乱找了一个理由,也不管这个理由能否成立。

    “去孝陵祭奠太祖皇帝?那应该是走朝阳门(如今的中山门)啊!怎么走到这里来了?”来者也不拆穿举人们的拙劣借口,只管指出他们道路的谬误之处。

    按照谋士朱升给朱元璋提出的战略方针,“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南京明城墙始建于1366年(元至正廿六年),全部完工于1393年(明洪武廿六年),动用全国1部、3卫、5省、28府,152州县共28万民工,约3.5亿块城砖,历时达27年,终完成京师应天府四重城垣的格局。京城城墙蜿蜒盘桓35.3公里,是中国现存规模最大的城墙,也是世界第一大城垣,世界第一大城墙,而京城之外的外郭城墙更是超过60公里,为世界历史之最。

    而若是要从城内往城外的孝陵去祭奠太祖皇帝朱元璋,则是要从十三座内城门最东面的朝阳门出城,穿过瓮城,才能前往孝陵。而南京城外的人若是要参谒孝陵,则是要通过外郭的麒麟门,进城之后才能前往。这也是南京城的奇特之处,明代开国皇帝的坟就隔着朝阳门和宫城遥遥相对。大概是朱元璋不放心自己的子孙会把自己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祸祸成啥样,所以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监督着他们。

    但是,眼前这些人嘴里说着去拜谒孝陵,姑且不说他们有没有这个资格去那戒备森严的祖宗吉祥之地,但就是说他们打着的旗号说是要去朝阳门外的钟山脚下拜谒祭奠太祖皇帝,却不曾出城,只是在城内到处乱撞,还跑到了江南时报的门前来搅闹。这个理由顿时让在漕帮义勇身后围观的不少闲汉们口中发出嘘声。这分明就是胡扯嘛!就像是汶川地震时,鬼子和棒子的救援队不去汶川、北川等灾情严重的地方实施救援,却跑到绵竹、绵阳等风洞群、试验基地科研院所集中的地方去鬼头鬼脑的窥探一样。

    当然,这些打着国际人道主义旗号的家伙们的所作所为是会得到国内的圣母婊慕洋犬们为他们洗白遮掩,说什么走错了路,你国的导航设备落后,什么不应该有秘密对来帮助我们的国际友人等等。

    无独有偶,无耻的行为,不要脸的手段,却不是日韩两家发明的,只能说他们是受了我中华文化精髓的熏陶而已。

    “为何不走朝阳门?”面对着漕帮头目的质问,举人们也是有些目瞪口呆。不过,到底是读书人,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几个举人当中的领袖人物很有默契的互相交换了一下神色,异口同声的把黑锅扣到了那些青皮混混身上!

    “啊——嘟!我等花了钱请尔等来为我们带路前往太祖陵寝祭奠拜谒,尔等如何带着我等在城内到处兜圈子?”

    “正是!还带着我们到了这里!莫非尔等同伙在此明火执仗,要让我等圣人门徒为尔等帮凶不成?!”

    到底是圣人门人弟子,这移花接木扣帽子砸黑锅的手段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几句话便将自己摘了出来,一个个气宇轩昂一脸正气加无辜的站在那里,与方才还在他们鼓掌喝彩之下爬墙砸门的那些光棍混混们画出了泾渭分明的一条界限。

    “我太阳你母亲的!”几个光棍混混正待要跳脚骂街,这种江湖道上互相出卖背后下刀子的事情他们也见得多了,一个个也都干过。但是,没想到原本以为自己是无赖无耻之徒,却不想读圣贤书的人们,出卖起队友来更是眼睛都不咋眨巴一下的。而且卖的还那么大义凛然的!

    科甲正途出身的举人们,很是整齐的将自己和那些雇佣来的额、闻讯赶来打算趁火打劫的光棍混混们分开,也好让漕帮的这些义勇大爷们能够一眼就认出来,免得误伤到自己这么良善的读书种子。

    一队漕帮义勇嘴角挂着嘲弄的微笑,饿虎扑食一般越过举人们冲到那些青皮光棍们面前,横拖竖拽的将他们放翻在地,手中铁尺短棍,脚下一通猛踢,转眼之间,那些青皮光棍便只有在地上哼哼的份了。

    “不管怎么说,这些人是你们雇佣的带路党。他们在这里滋扰造次,尔等也是难辞其咎。看在你们是赶考举子的,对南京城中情形不熟悉的面子上,两条路摆在你们面前。一条路,是赔给苦主赔礼道歉,拿银子出来给苦主压惊修房子。另一条路嘛,就是跟我们去南京守备府衙门将这里发生的事情说清楚。到了守备公爷面前实话实说,想来你们也没有什么事。”

    漕帮头目的话,让举人们很自觉的选了第一条路。

    第一个解决方案,咱们只要赔些银子就可以走路。然后换个阵地继续。可是,若是到了守备衙门大堂上,谁都知道如今的南京守备衙门是李家的二公子在那里做主。你到他小妈姨娘门前闹事,他能轻易放过你们?不但皮肉苦头要吃,少不得一道公文给了礼部和吏部,说咱们在南京城中聚众闹事,滋扰地方,有失朝廷体面的罪名给咱们扣上,咱们这些人的举人功名就此付诸流水了!

    于是,这群读书种子们很自觉的选择了赔钱。

    当众人在得知了江南时报的损失后,不由得一个个都咧嘴叫苦了。短短的片刻,举人们就给这里造成了数万银元的损失?

    “这不可能!”有人眼睛都红了,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气得。

    “怎么不可能?你们的人往院子里丢火把,烧了我们院子里的家具摆设不说,更是把我们准备印报纸的大白纸烧了不少,还有已经准备出版的报纸版面也被你们给毁了,几万银元,那是李姑娘念在你们是读书人的情面上网开一面。如果按照报社同仁的意思,那是一定要把你们送到守备衙门见官的!”

    一边是威胁要送他们去守备衙门见官,一边是漕帮义勇们虎视眈眈的,举人们暗中骂着这种无耻的仙人跳手段,却早就将这次事端是由自己发起的丢到了九霄云外去了。无奈之下,只能是将身上的银子、汇票,甚至是腰间的玉佩,手中的扇子都拿出来抵了赔款。

    为南京市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津津乐道成为茶余饭后谈资的一幕情景就出现在了南京街头。

    街道的两侧,一边是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光棍青皮混混们,嘴里还在宣布着自己的罪名:“我们是被举人老爷们雇佣的!本来是该带路去的。结果我们猪油蒙了心,带着举人老爷们去闹事!”说是宣布着自己的罪名,但是每一个字都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左右开弓的打在举人们的脸上。谁都知道,这些光棍混混么是被举人们雇佣去干啥的。如今却被举人们卖的如此干净,以后谁还敢给他们做事?而街道的另一侧,就是举人们的队伍。在围观群众异样的眼光之中,他们在漕帮义勇们的“好意”护送之下,往朝阳门方向而来。

    “出了朝阳门,顺着大路走不多远就是钟山,钟山脚下就是太祖高皇帝的陵寝所在了。”漕帮义勇头目很是客气的将一众举子们送出了朝阳门,指着远处的大路为他们指点。谁都能从他脸上的笑容里看出背后隐藏的意思来:你们不是说要求拜谒太祖的孝陵吗?我把你们送到这儿,然后等着看你们去孝陵拜谒一番。南京城里谁都知道,没有特许,胆敢进入孝陵卫范围内的额,那就是轻则杖责,重则斩首的罪名。

    但是,今天大概是这些圣人门徒走运的日子。大概是至圣文宣王到南京来检查指导科举考试的准备工作。

    举人们走出了朝阳门瓮城门洞,见已经看不到了漕帮那些如狼似虎的打手,便再度将横幅标语打了起来,一路破口大骂着李守汉这个欺世盗名的权奸。也不管道路上行人稀少,他们骂街也只是给自己出出气而已。

    但是,很不幸的是,从下关码头方向开来了一支队伍。绵延十余里的行军大队前,数十个骑兵斥候在前充当哨探和向导。

    冤家路窄。来得这支队伍正是刚刚从广西北上经上海调防到南京的南粤军第十二镇。当骑兵斥候们看到了眼前这群人手中的标语,肩头的横幅,立刻眼睛眯缝成了一条缝,那是他们见到敌人,准备发起冲击时特有的神情。

    一场谁也没有想到的风波就此发生。

    当南京守备府得到了地方上的奏报,副守备李华宝陪着守备徐公爷赶到现场的时候,这里已经躺下了数十个赶考的举人。

    几十个恩科举子的伤亡,自然是轰动朝野的大事件。一时间,朝堂上的东林老爷们弹冠相庆,可算是找到了攻击李守汉父子和南粤军的理由,那几十个倒在血泊中的举人,就是他们他们最好的炮弹。

    可是,当弹劾梁国公李守汉和南京守备府治军不严,管理地方、守卫陵寝不善等罪名的题本雪片般飞进内阁的时候,从内阁里传出来的消息却是另外一个口径。非但不是要给李家父子、南京守备等衙门治罪,反而要根据情形叙功奖励!

    “马相!不知南粤军兵丁屠戮我赶考士子数十人之事,如何成了他们的功绩?难道,他们当真可以杀良冒功?”朝堂上,有人气势汹汹的向马士英开炮了。在他们看来,只要打倒了或是搞臭了李家父子,那么,剩下的阉党余孽马士英和南京守备府为首的一群武人勋贵们便都不在话下!这大明朝廷,便会立刻回到众正盈朝的大好局面,江山社稷还是在咱们东林的手中!

    “祖宗制度。”马士英面色如常,只是嘴唇轻启,从口中吐出了四个字。

    “胡说!我大明历朝历代,列祖列宗,全部都是重儒重道之人,如何能够有这样的混蛋制度,纵容那些武夫丘八们对读书人挥起刀枪?!”

    在场的东林君子们终于抓到了马士英言语当中的漏洞,开始大肆的攻击起来,在他们看来,捏造历代大明天子的旨意言语,这条罪名要是能够顺手给马士英扣上,那是再好不过了。

    马士英却也不多说话,只管整理衣冠,从身边侍卫手中恭恭敬敬的取过一部书来。“太祖高皇帝《御制大诰》在此!众臣工跪拜!”

    这可了不得了!谁也没想到,马士英会出这么耍流氓的手段,把朱元璋的御制大诰搬了出来。在场的人们心中一万个不情愿,但是也只得依照礼仪跪拜赞礼。

    这大诰是朱元璋在世时亲自编纂。并且规定:《大诰》每户一本,家传人诵。家有《大诰》者,犯笞、杖、徒、流之罪减一等;无《大诰》者,加一等;拒不接收者,迁居化外,永不令归。学校课士和科举策试也以《大诰》为题。

    “此诰前后三编,凡朕臣民,务要家藏人育,以为鉴戒,倘有不遵,迁于化外,的不虚示。”朱元璋又要求军官们全家老小都要背熟《大诰武臣》:“不听不信呵,家里有小孩儿每不记呵,犯法到官,从头儿计较将来,将家下儿男都问过:你决得这文书里几件?若还说不省得,那其间长幼都得治以罪。”

    “咱们姑且不论此辈未获旨意,擅自前往陵寝重地,到底是何居心。”见自己已经掌握了朝堂上的节奏,马士英开始大举进行火力压制了。他先抛出了一轮火力打击。质问这些举人们前往孝陵的目的何在?要知道,不要说是皇帝家的祖坟了,就是普通老百姓家的祖坟,上面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不是随便能动的。你们这么多人兴师动众的前往,想干什么?!

第六百六十三章 明争

    也许有人会说了,一部朱元璋在二百多年前编著的书,早在嘉靖年间就不把它当回事了,如何还能有如此大的威力?

    诸位看官却有所不知,这部大诰,在有的时候是烂纸一堆,可是,要是用对了地方的话,其威力不亚于十万兵马。

    在当年,这部大诰在朝中的正人君子手中,可是把有名的胡闹昏庸荒唐无道的皇帝明武宗正德皇帝朱厚照治得哑口无言。

    这位为戏曲界留下了《游龙戏凤》等经典曲目,留下了豹房这个类似于鹿台摘星楼式建筑物供文人们鞭笞批判的皇帝,在文官们所编著的史书上留下了这样的评价:“奋然欲以武功自雄。”

    “犹幸用人之柄躬自操持,而秉钧诸臣补苴匡救,是以朝纲紊乱,而不底于危亡。”

    “假使承孝宗之遗泽,制节谨度,有中主之操,则国泰而名完,岂至重后人之訾议哉!”

    这几句大体意思总结一下就是:

    “武宗啊你别总想靠打仗去制造一些大新闻。”

    “你以为你多有能耐啊,还不是多亏我们的文人资持大明才没被玩坏”

    “如果你能和你爹一样安安稳稳地与我们合作,肯定不会就这样被我们批斗。”

    什么应县之役皇帝亲自斩杀一名蒙古骑兵,但是总战果却只有斩杀蒙古骑兵十六人,指挥宣大边军剿灭流窜中原腹地的刘六刘七等流贼响马,平定了宁王的叛乱,这些武功政绩却都被黑得不能再黑了。

    但是,就是在当年的南京,平定了宁王之乱后,朱厚照命人向当时的南京兵部尚书兼南京守备乔宇索要南京各处城门的钥匙,这是接管南京城防的前奏。但是,这位乔尚书,就以一部大诰把朱厚照打发了回去。

    虽然说眼下的角色、局面已经更换了,东林君子们不是乔宇,他们身后也没有什么朝中阁老支持,朱由崧身边也没有类似于张永那样的太监,不过,在文官们眼里,李守汉倒是和江彬一样的粗鄙武人,弄臣权奸。

    可是,不管怎么说,大明朝是标榜自己以仁孝治天下的,东林君子们更是口口声声的言必称祖制,就像现代公知们开口闭口都是今夜我们都是美国人一个德性。

    虽然现代公知们各种的臭不要脸双重标准已经到了足可以填平马里亚纳海沟并且让它变得和珠穆朗玛峰一样高的境界,但是,他们的祖师爷们却还是要点遮羞布的。没有达到他们那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层次状态。各位没看见,曾经以一条“恶之花”微博名震天下的某大嘴,在石臼大之后也迅速转了风向,从恶之花变成了红旗手。

    见马士英祭出来了大诰这个大杀器,有那脑子转得快的大臣,心中暗自道一声:“苦也!”

    果然,马士英从大诰里摘出来了一段话,便将那些科甲举人们彻底打入了地狱之中。

    于洪武十五年(1382)由礼部颁学校禁例十二条,禁止生员不得干涉词讼及妄言军民大事等,“其不遵者,以违制论。”并刻石置于学宫明伦堂之左侧,称为卧碑。在卧碑的禁令中,规定对国家大事,只许工、农、商、贾可以提出意见,唯独生员(在学的学生)不许提意见,生员必须照老师讲的话去做,不得自作主张,自陈见解。(“一切军民利病,工农商贾皆可言之,唯生员不可建言。生员听师讲说,毋恃己见,妄行辩难。”)

    看看!看看!我大明太祖高皇帝早就有旨意在,生员妄议朝政,绝对不可以!这些人在太祖高皇帝陵寝前滋扰,其罪一。高举条幅标语,诋毁朝中重臣,其罪二。有着这两条大罪,不要说南粤军十二镇官兵只是动了动拳脚,当真严格追究起来,这些人抄家灭门都是可以的!

    想到了眼下在江南各地名声足以治疗小孩哭闹和尿炕的巡察御史“排枪洗地查白地”,在场的官员们不由得个个后背直冒冷气,浑身都是冷汗。原本想好的一套说辞也顿时被他们丢到了垃圾堆里。算了吧!还是保全自己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至于说那些被烧了的劈柴,那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先保住咱们家不被抄了家就好!

    “唉!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啊!”碍于一个把持着内阁大权,一个掌握着强大的枪杆子和捏着江南的钱袋子、米口袋的两大权奸势力,在场的正人君子们无不黯然低头了。

    如果有墨菲斯特的手段,能够进入他们的内心世界的话,此时此刻,这些人的内心都在慷慨激昂的高唱着这段:“谗臣当道谋汉朝,楚汉相争动枪刀。高祖爷咸阳登大宝,一统山河乐唐尧。到如今出了个奸曹操,上欺天子下压群僚。我有心替主爷把贼捣,手中缺少杀人的刀。主席坐定奸曹操,上坐文武众群僚。元旦节与贼个不祥兆,假装疯魔骂奸曹。我把这蓝衫来脱掉,破衣褴衫摆摆摇。大着胆儿往上跑,帐下的儿郎闹吵吵。你二人不必呵呵笑,有辈古人听根苗。昔日太公曾垂钓,张良侍履在圯桥。为人受得苦中苦,脱去了蓝衫换紫袍。你二人把话讲差了,休把虎子当狸猫。有朝一日时运到,拔剑要斩海底蛟。修道我白日梦颠倒,时来就要上青霄。身上破衣俱脱掉,赤身露体逞英豪。怒气不息往上跑,你丞相降罪我承招。将身来在东廊道,看奸贼把我怎开销。”

    (啪!又有人丢过来一块板砖,砸得不厚道的作者眼冒金星。“胡说八道!手中缺少杀人的刀,是京剧里击鼓骂曹祢衡的唱段,怎么能够让明末的人唱清中期的戏?”唉!慢来慢来!别说明末的人唱清中期的戏曲了,还有汉朝人吃清朝菜的呢!无数的起点大神们更是五鬼搬运法的高手,我只不过是把徽班进京的京剧剧种曲目提前了二百多年而已!)

    南京城中的风潮,随着第十二镇、第八镇等部队的陆续抵达,渐渐的安静了下来,各地来的读书人和伪读书人们开始温习功课,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恩科考试。

    南京城暂时安静了下来,可是,江北的山东却又波澜不断。

    此刻的山东,各方各派势力犬牙交错,光怪陆离。

    奉大明为正朔的鹿玛红、廖冬至、范晓增等人控制着登莱青三府,也就是胶东地区,依托着这一带的天然良港,不断的通过海上通道获得兵员物资补给,同时,多年来李家父子在登莱地区的经营,也为南粤军山东兵团提供了充分的支持,从地方政权,兵员补充,军粮保障都是如此。而接受南粤军委任的伍兴,则是在临沂一带,控制着沂蒙山区,但是,这一带地瘠民贫,虽然兵员不缺,但是粮食物资军饷却需要仰仗鹿玛红的支持。

    北面,阿巴泰王珂等人控制着从德州到济南一带,他们被山东老百姓称为老辫子兵,或者是辽东鞑子。有老自然有新,这所谓的新就是指的章陵虎吴奉先等人的部队,这些新近剃发降清的家伙是控制着从济南到曲阜鲁中一带的大片沃土。他们也被山东老乡们称为本地鞑子。

    除了这两派四家泾渭分明的势力之外,更有大大小小五花八门的势力盘踞在县城乡镇村庄,他们充分发挥了墙头草的特点,那边风硬就往那边倒,不但每家都备有清军、南粤军的军旗,更是各方的官身文书委任状都有。甚至就连普通兵丁身上都备着几块颜色不同的包头巾,就是准备着在战场上那边胜了就跟着去吃现成的。

    临沂,如今是鹿玛红和伍兴的共同驻地。

    书房中,伍兴的面色阴沉如铁,沉闷压抑的气氛让下人很自觉的离开,只有这个时候,下人才觉着平时怎么看都是泼妇的荆深红还是有用处的。闻讯之后,荆深红带着丫鬟来到了书房,不过看着伍兴的脸色,荆深红也是犹豫了好久,才半带撒娇的说:“老爷,这是谁惹着你了?告诉妾身,妾身想办法给你出气。”伍兴一看是荆深红,脸色好了一点,不过依然语气不善:“告诉你有什么用?这人是我的顶头上司,又是兵强马壮,想取我项上人头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我能如何?”荆深红微微一笑道:“难不成是那鹿玛红?那老爷这次就错了,若是那廖冬至,我会劝老爷忍下这口气,但是若是那鹿玛红,妾身的办法可就多着呢。不过呢,妾身尚不明老爷为何时生气,这报复嘛,总还是欠缺点大义的名头。”

    伍兴闻言饶有兴趣的看了看荆深红说:“你有办法?跟我可不许有戏言。事情跟你说说倒是没啥,但是咱要先说好,你的办法不许伤和气,不许波及他人,要不然我可不饶你。”荆深红笑着来到伍兴身边,动作熟练的给伍兴揉着肩膀说:“老爷放心,我做事还是有分寸的。”

    伍兴舒服的点了点,这才把事情的经过讲述了一番。登州之战后,张小虎曾劝鹿玛红立刻回南中,理由是山东局势凶险,鹿玛红身份尊贵,不宜涉险。但是鹿玛红却一口回绝,她红着眼对张小虎说,夫君之仇未报,妾为残命之人,虽死何惜。几番苦劝之后,张小虎也只好作罢。鹿玛红为了表示自己坚决抗清到底的决心,甚至没有把驻地放在便于防守和撤退的青岛口,而是选在了伍兴的行政中心,临沂。当然,除了台面上的理由之外,鹿玛红还有另外一层考虑,山东陷入混战之后,伍兴也是渔翁得利的一方,人马地盘都有了很大的增长,虽然还无法与南粤军抗衡,但是已经隐隐的形成了半割据的局面。若是其体制用的是大明的还好,偏偏伍兴搞的是山寨南中的那一套,秦法学堂控制了基层的行政和干部培养系统。因此,若要长期坚持,不得不去面对这个局面。

    所以,明明知道自己来到临沂让以伍兴为代表的山东秦法学堂派非常不爽,她还是带着亲兵和一部分南粤军人马,驻扎在临沂。理由自然也是冠冕堂皇的,临沂地处鲁南,可以与徐州的南粤军遥相呼应,互为犄角。

    来的时候自然是要鸣鞭放炮,锣鼓喧天,万人欢迎。热闹过后,自然还是各顾各的,当然,日常的礼貌客套伍兴可没敢怠慢,但是也就是日常礼敬而已。反正说实话,伍兴跟鹿玛红有机会接触的情况并不多。伍兴的主要工作有两样,一样是沂蒙山地区的日常行政,要是按照大明的体制,足够把伍兴忙的不可开交,然而伍兴一贯山寨成性,所以从秦法学堂里挑选了一部分人,组织了一个行政班子,处理日常杂务,而他只需要审核最重大的事项即可。

    而腾出来的时间,伍兴没有选择在脂粉堆里打混,而是像在闯营里一样,到秦法学堂中给新学员授课。其实现在的秦法学堂,已经远不是当初只能招募裙钗的时候,从万人坑事件之后,自耕农、中农以上的家庭,纷纷把自己家中的幼子长孙送出来,有的是图个前程,有的是图个跟反贼划清界限。总之,现在的秦法学堂的新学员,一般都是识文断字的,甚至有不少还有是考中了秀才的。

    面对这些人,以往扫盲的事情自然是可以省略了。于是,伍兴选择直接教授他们一些文章,以加强思想工作。

    “夫夷蛮戎狄,谓之四夷,九服之制,地在要荒。《春秋》之义,内诸夏而外夷狄。以其言语不通,贽币不同,法俗诡异,种类乖殊;或居绝域之外,山河之表,崎岖川谷阻险之地,与中国壤断土隔,不相侵涉,赋役不及,正朔不加,故曰“天子有道,守在四夷“。禹平九土,而西戎即叙。其性气贪婪,凶悍不仁,四夷之中,戎狄为甚。弱则畏服,强则侵叛。虽有贤圣之世,大德之君,咸未能以通化率导,而以恩德柔怀也。当其强也,以殷之高宗而惫于鬼方,有周文王而患昆夷、猃狁,高祖困于白登,孝文军于霸上。及其弱也,周公来九译之贡,中宗纳单于之朝,以元成之微,而犹四夷宾服。此其已然之效也。故匈奴求守边塞,而侯应陈其不可,单于屈膝未央,望之议以不臣。是以有道之君牧夷狄也,惟以待之有备,御之有常,虽稽颡执贽,而边城不弛固守;为寇贼**,而兵甲不加远征,期令境内获安,疆埸不侵而已。”

    虽然说这批学员文化水平不算低,然而面对伍兴朗诵的文章,还是一头雾水。这文章,不见于四书五经,也不是大明皇帝的推荐书籍,不过意思他们倒是一清二楚。简单来说,不就是说夷蛮戎狄不是人嘛!这点学员们可是太赞同了,山东自从崇祯登基以来,东虏那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每次来的时候带来战火,走的时候留下废墟,若不是已经死了的侯爷,这日子还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

    越是这么想,就越觉着这文章写的真是鞭辟入里,听的也就越认真。全文朗诵完毕,饶是伍兴经常讲课,也是口干舌燥,他喝了一口放在桌上的茶水之后,才接着说:“诸位同学,估计你们一定会纳闷,这文章科考中没有,那是谁写的?这事啊,不怪你们,写这文章的是个古人,他那时候还没有科考。他老人家又不是孔圣后代,也不讲什么存天理灭人欲,自然也就不见于经典。但是这篇文章,是字字珠玑。中华夷狄,若寒暑阴阳,迥然不同。我华夏文明尚礼,夷狄人面兽心。不仅秦汉魏晋如此,今时今日,也是如此。大家可能很多人只知道东虏残忍贪暴,却不知当年东虏被朝鲜打的无立足之地,是大明收留了他们,还让他们在建州建立了左中右三卫。结果呢,大明稍微的一衰落,他们就举旗造反,屠戮汉民,致使辽东腥风血雨,现在更是大举入关,神州有陆沉之危。同学们,读史可以明智,明智是什么?分敌我辨忠奸。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是最重要的问题。事实证明,夷狄为我敌,百姓为我友。。。”

    正在伍兴慷慨激昂的讲课的时候,一个女子打断道:“先生,您请看,我算是敌人还是朋友?”伍兴一愣,现在可不是当初,基本上除了第一批女学员,自己就没再招收过女学生。当然,也只是数量稀少,倒是没到绝对没有的程度。不过那几个自己都比较熟悉啊,这声音听着耳熟,但是好像还不是自己的学生。他顺着声音一看,顿时就觉着有点不妙。

    原来来人不是别人,是鹿玛红!艹,真是日了狗了,伍兴立刻瞪了一眼负责外面安保工作的何凤山,用眼神质问他,你个驴日的怎么干活的?怎么把她放进来了?何凤山也立刻用眼神回话,先生,不是老子不给力,奈何她是你上司,我怎么拦得住?

第六百六十四章 暗斗

    一番虚情假意的礼节客套交流过后,伍兴满脸堆笑的向鹿玛红行礼,然后客套道:“不知夫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鹿玛红笑盈盈的回道:“岂敢岂敢,妾身夷狄贱妇,畏威而不怀德,人面而兽心,当投注于水火,岂能受伍镇抚的大礼。”伍兴脸一红,连忙圆场说:“台湾也是我大明国土,东番也早就是我大明子民,姓张王李赵,穿华服,说汉语,岂能以夷狄论之?如果将东番等同于夷狄,怕是最反对的,正是东番步兵营的弟兄们吧。”

    鹿玛红与伍兴二人之间的这几句唇枪舌剑,按照现代网络论坛上的评价标准,那就是皇汉和中华民族之间的争吵。伍兴自然是属于比较极端的皇汉那一派,而鹿玛红则是秉承着李守汉所提出来的中华民族思想。伍兴的民族主义和鹿玛红的中华民族思维碰撞到了一起,自然是要火花四溅了。

    伍兴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思想之所以能够在秦法学堂当中得到认可和支持,那是因为大多数的学生都是山东人,因为他们的自身遭遇对夷狄充满仇恨。而同样的,存在决定意识,鹿玛红自己就是所谓的夷狄出身,咋也不可能赞同这种逻辑。而且,也不光是她这位国公府的大少奶奶,南粤军中差不多有接近一半的人都是所谓的夷狄蛮虏之辈。

    在民族认同和划分上,李守汉一直秉承着文化认同的理念来执行。这一点,他是从客家人那里偷师而来。遍布全世界的客家人,从来都是以这样三条标准来区分辨别你是否是客家人。一、具备客家人血统。二、会讲客家话。三、认同客家文化。这三个条件具备两个,你就是客家人。所以,多年来李守汉一直在自己的辖区内推行汉语教育,推行强制义务教育,让那些苗瑶溪洞的百姓逐渐会讲汉语,认识汉字,从血统认同逐渐变成文化认同,同时,用经济、政治、军事手段加快同化的进程。

    (说到这儿,不厚道的作者又要脑洞大开了,文化认同,语言通用就可以被认定为中华民族的一支,那么,根据一带一路的倡议,和我们不停的在全世界各地推广汉语,开办孔子学院,推广中华文化,搞文化自信,积累个几十年下来,会不会有无数人被承认为中华民族的一份子呢?然后,又可以自古以来了!)

    鹿玛红依然笑着,但是内心中却是一震,伍兴果然不好对付。虽然话说的客气,却是命中要害,毕竟东番步兵营强调自己是中华正统举世皆知,连南粤军的对手满清都是一清二楚。总不成你非要说东番步兵营这样是错的吧,那可是你的同族。

    见鹿玛红沉默不语,伍兴自然是心中窃喜,心说你个蛮夷婆子跟我玩掉书袋,找不痛快不是,但是,他接下来的话却无形中给鹿玛红一个提示,结果使自己被本来优势的局面顺便扭转:“禀夫人,夷狄论的不是血统,而是是否心向华夏,这也是圣贤教诲。论起来,台湾的东番,广西的瑶民,都是我大明的子民,穿汉服读经典说汉语,与我华夏并无不同。可恨的是那些不这样的民族,比如文章里提到的西晋末年的那些夷狄,就是各个该杀。”

    话音刚落,却见鹿玛红有如拨云见日一般,她的笑容也越发灿烂起来:“伍镇抚,这事好像有点不对吧。我记得你刚才的文章中,好像有这样的话,夫关中土沃物丰,厥田上上,加以泾、渭之流溉其舄卤,郑国、白渠灌浸相通,黍稷之饶,亩号一钟,百姓谣咏其殷实,帝王之都每以为居,未闻戎狄宜在此土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戎狄志态,不与华同。而因其衰弊,迁之畿服,士庶玩习,侮其轻弱,使其怨恨之气毒于骨髓。我想请问,这士庶玩习,侮其轻弱,却是什么意思?”

    伍兴闻听差点想给自己一巴掌,让你他娘的多嘴,少说一句能死啊?其实要是换个时间地点,这话不难回答。士庶玩习,侮其轻弱,无非就是官绅仗着自己有钱有势,官府都是自己人,欺负内迁的少民。伍兴非但不怕提这种事,顺便还会给新政一个合法的理由。然而今天自己可不是来谈阶级斗争的,自己是给这些学员打一点民族主义的鸡血,让他们奋发昂扬给自己卖命,这可让自己如何回答?

    正在伍兴尴尬不已的时候,何凤山连忙给打圆场,他对其他学员喊道:“都看什么看?先生没布置作业啊?徙戎论每人回家抄写一遍,加深印象,明天先生会为大家继续讲解,都散了吧。”一番话,算是把事情圆了过去,至于明天,何凤山已经想好了不下一百种理由,让鹿玛红没法顺利的进入学堂,再剩下的,就是先生自己的问题了。要是连这点事都摆不平,那伍兴也就不配自己去追随了。

    事情算是过去了,但是伍兴的气可没消,于是就有了开头的那一幕。问明了原因,荆深红笑了,她坐到了伍兴的腿上,然后用撒娇的语气说:“老爷,这你生什么气,鹿玛红不过是呈口舌之快,前几天正好你命秦法学堂的女学员编一出胡尘泪,我催促帮助之下,现在总算是完成了。等明天您再看一下,看看有何不妥,后天我去把鹿玛红请来,到时候我跟她肯定坐一起,我只需夹枪带棒的讥讽一番,自然可以让她有苦说不出。”

    伍兴闻听不禁喜上眉梢,不过转眼他就变了一副脸,冷着脸对荆深红说:“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你当真以为这只是口舌之快?这事我等立身根本。你也知道,我与那李守汉李华宇并非一路,他们野心勃勃,妄图奴役中国。我虽然想当闲云野鹤,奈何大势不许。虽然我这点本事都是学自李守汉,但是早晚都要兵戎相见。而打仗最重要的是人,人又凭啥跟着我走,还得是占个大义,同时还得有共同的利益。而我之所以讲徙戎论,难道是我不知道西晋那帮贵族不是好东西?不是,是我需要用夷狄华夏来占据大义,同时用新政的利益拉拢天下的小民。如果我们能占据大义,就算将来我举旗失败,李守汉把我扔进万人坑,我秦法学堂的学生,还是会前仆后继,一年不行十年,十年不行百年,总有一天,秦法学堂会带着天下百姓埋葬李守汉的王朝。但是如果这个大义站不住,那不用他李守汉自己动手,我们就散了。另外你还督促?我看你不捣乱就不错了,总是觉着人家不如你,处处要显示你厉害。也就是宋巧梅不跟你计较,要不然我看你早让人骂回来了。”

    “宋巧梅,宋巧梅,总提她,我看你是想把她娶进门了。行行行,我不过是个妾侍,没法管老爷的事。明个我就去跟宋巧梅说,让她给我当姐姐,以后她大我小,这总行了吧。”

    面对荆深红的胡搅蛮缠,伍兴已经完全把生气这事忘了,只能哄着她说:“你说什么呢?她已经被我那能把我气死的学生预定了,你可别瞎说。何凤山前一阵都跟我说了,平定宋胡星之后,他们两个去了趟老家,给宋巧梅的父亲上了个坟,就差三媒六聘了。可惜现在兵凶战危,实在不是办这事的时候,要不然你这做师母的喜酒都快喝上了。不是我说你,就是管不住嘴,以后可别瞎说。再说我夸她怎么了?人家当初一个大字不识,从我秦法学堂出来之后,筹粮记账安民执法,样样干的漂亮。人家之前都没写过本子,我一个命令下去,人家二话不说就着手编写剧本,你一个大家闺秀也不好好学学。”

    听完伍兴的解释,荆深红这才破涕为笑,她重新撒娇说:“老爷,不管怎么说,我也算是帮了一点忙,那里面有不少痛骂胡虏的唱词,就是我写的,宋巧梅也说写得好,这总算是有我一份功劳吧。”伍兴哦了一声道:“没想到夫人你还有这本事,我倒是错怪你了。那这事就这么定了,不过你也得小心,鹿玛红这个蛮妇,着实不简单,只怕是口舌方面,你还未必是她的对手。”

    荆深红冷笑了一下道:“老爷请放心,她是官家的人,不是当年无知的夷女,公开场合,面子要维持,身份要讲究,纵然不满,也不便反唇相讥,若是我所料不错,她会当作听不懂把戏看完,吃个哑巴亏。”说完,荆深红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两天后,荆深红盛装而出,内裹丝袍,外批狐裘,脖子上还特意佩戴了从南中重金购买的黑珍珠项链,端的是光彩照人。再确认了自己已经自带了闪光灯和鼓风机之后,荆深红这才满意的带着丫鬟和护卫,气势汹汹,额,错了,是隆重的来到鹿玛红的府门外,通报过后,鹿玛红也盛装而出迎接。

    不过一见面,荆深红的脸就变了,只见鹿玛红也佩戴了珍珠项链,更可气的是,珍珠居然正好比她的大,也更加圆润有光泽。不过荆深红毕竟是大家的小姐,很快就微笑着赞叹道:“李夫人果然是天姿国色,被这珍珠一衬,更是倾国倾城啊。”鹿玛红却苦笑着用手摆弄了一下项链道:“斯人已逝,悦己者无,譬如珍珠藏于泥土,纵闪万丈光芒,又有谁看。我倒是更羡慕荆姑娘,有镇抚使疼爱,相敬如宾。若是荆姑娘喜欢,此物不妨送给荆姑娘,反正此物于我,既不稀奇,也不必要。”

    鹿玛红也是在这内地官场上跟着李华宇摸爬滚打了多年,深知内地官场交际应酬内宅当中的规矩礼仪。荆深红,本身的身份不过是伍兴的一个妾室而已,二人既没有三媒六证,更没有拜堂成亲,只不过是伍兴在闯营中一个用来暖被窝的用具而已。按照官绅家中纳妾娶姨太太的惯例,荆深红也只能是先被称作荆姑娘,几年之后才能被称为荆姨娘,至于说太太二字,只要她没有正式走手续走流程被伍兴公之于众的扶正,那她就永远不能被人称为伍太太。

    荆深红闻言不禁暗自咬牙,心说你个蛮妇,好歹毒的一张嘴!你是想说你是土豪吧,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你是想说你是土豪,你是想说你是土豪吧。不过看着那项链闪烁的光芒,荆深红最终还是没有战胜诱惑,不过,吃了亏不还击不是她的风格:“那就多谢夫人了。我家老爷啊,我也伺候的不是很周到,过一阵啊,我想再给他纳一房。到时候,夫人这项链就可以当成一件礼物了,你说是吧?”

    这下轮到鹿玛红感觉不对劲了,她的眼中分明放射出一道闪电,正好与荆深红的二目相对,而荆深红的眼中,似乎也分明射出一道闪电,两道闪电交汇,发射出一道道慑人的光芒,看的左右心惊胆战。心说两位夫人这是怎么了?为啥平常的对话,好像藏着刀光剑影呢?

    鹿玛红则是暗自咬牙,好个刁妇,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道我家侯爷已经阵亡,你却偏偏要提给伍兴纳妾之事?!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你是故意的吧,你是故意的吧,你是故意的吧。不过虽然心里不舒服,但是两位夫人确实面带微笑,携手并肩的一起行走,宛如多年未见的闺蜜,看得众人膛目结舌。还好,这次去看戏的茶楼,距离鹿玛红的府邸非常近,所以很快就到了。茶楼早就清场,只剩下南粤军的人。按照座位做好之后,丫鬟将两份话本放到了鹿玛红和荆深红的面前,接着躬身告退。鹿玛红扫了一眼,只见封面三个大字,胡尘泪。翻开戏文,不禁眼前一亮,心道这秦法学堂还真是有人才,这剧本写的居然跟我的文工团是差不多的水准。这个戏情节很简单,就是一个山东姑娘本来生活的很安乐,小康之家,但是后来东虏数次入关劫掠,她家破人亡,四处流浪。

    幸亏因为有李华宇在山东推行新政,这才过了几年好日子。但是好景不长,李华宇战死后,山东重新陷入腥风血雨,就在她非常迷茫的时候,秦法学堂招生,她为了求生加入秦法学堂,然后最终成为优秀的干部的事情。粗略的翻了一下,鹿玛红觉着没啥问题,就对荆深红说:“伍夫人,没想到伍镇抚手下居然有这等人才,改日当为我引荐一下才好。”

    荆深红则笑着回道:“好说,其实啊,写剧本的人也是这出戏的主角,她一会就出来了。”丝竹梆锣声响起,正戏开场,很快,一个女子踩着鼓点上了台,鹿玛红一看,原来认识,是宋巧梅。单单这一亮相,鹿玛红就很是惊叹,她听伍兴说起过,宋巧梅不过是农户出身,原本也就会点针线活,戏曲是半点不沾。这一上来虽然比起职业的差了很多,但是有模有样,这就非常难得。只见宋巧梅上来之后,先念白了一番:“小女本是平原人士,家有薄田十亩,衣食无忧。我平日再做点针线活计,补贴家用,不过近日听闻东虏作乱,也不知天下是否还能太平。”

    接着,就是东虏入关,大肆烧杀抢掠,然后宋巧梅扮演的角色开始控诉。不过,鹿玛红听着听着,感觉好像有点不太对劲。“谁言胡虏也是人,枉披人皮禽兽心。姑娘掠走杀老幼,房屋烧毁人烟绝。我藏井中得活命,我爹我娘见阎罗。朝廷奸臣言招抚,我看不如尽杀绝。”

    就在这时,荆深红说话了:“李夫人,你看这戏里的东虏是不是非常可恨啊,他们杀人抢掠,坏事做尽,依我看啊,就该一个不留的杀掉。”接着,还不等鹿玛红说什么,荆深红突然站起高呼:“杀绝东虏,卫我齐鲁。”

    此时,众人的情绪都已经被戏文调动了起来,无数人站起跟着高呼:“杀绝东虏,卫我齐鲁。”

    鹿玛红想说什么,但是看着众人愤怒的情绪,想了想又什么也没说。荆深红看在眼里,心中暗自得意,任你口舌如剑,我借众人之力封了你的口,看你能如何?想到这,荆深红笑的越发自信和迷人,开始殷勤的为鹿玛红介绍这出戏哪里戏文精彩,似乎完全没看见鹿玛红脸上某块肌肉在不停的抽动。

    看完戏回到府邸,鹿玛红气的一脚把桌子踹翻,口中怒骂道:“贱婢胆敢欺我,若非为了颜面,我非给你一巴掌不可。”发泄完之后,鹿玛红对丫鬟说道:“去,把文工团的姐妹们给我叫来,我就不信了,我堂堂南粤军的文工团,还斗不过泼妇和几个刚识字的小丫头。”

    丫鬟领命而去,不大一会,一队身着军装,英武灵秀的姑娘就来到了鹿玛红的房间。鹿玛红先把大致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依然气呼呼的说:“荆深红这个泼妇借着骂辽贼的名义,对我指桑骂槐,各种讥讽,我碍于场面不便反击,结果吃了一个哑巴亏。而今我这口气实在难消,诸位姐妹若是有办法,就助我一臂之力。”

    话音刚落,一个一看就是小头目的姑娘说道:“鹿姐姐,这点小事还值得您生气?交给我了,我现在就能编出一出戏把荆深红那泼妇骂的死去活来。”鹿玛红连忙问:“你有什么想法,快说。”这个姑娘一笑道:“她唱胡尘泪,那我们就唱崖山恨。她借着骂辽贼侮辱您,那我们就借着骂张弘范来骂她。骂她是误国奸臣,叛国逆贼,骂汉奸比胡虏还要可恶。若无官绅误国,若无叛国逆贼,那也就不会有崖山之事。到时候夫人您在旁敲侧击一番,保证荆深红这泼妇坐立不安。”

    几天后,一出崖山恨在同样的地方演出,结果正如那姑娘所料,当戏台上的张弘范在崖山山崖上命人刻下张弘范灭宋于此的大字时,荆深红被气的面色通红,散场后立刻愤然而走。问题是,这事远没有结束,回去之后,荆深红又连夜跟宋巧梅搞出一台新戏。就这样,双方你来我往,斗的不亦乐乎。渐渐的,伍兴感觉有点不太对劲,这么闹下去,啥时候是个头?但是现在自己先停,好像各种面子上挂不住,算了,先这样吧,反正不过是女人斗气,自己还算是置身事外,就当没看见好了。

    又过了将近半个月,这一日伍兴正在学堂上课,突然传令兵闯了进来,二话不说将两份公文军报交给伍兴。伍兴知道肯定是紧急军情,连忙让学生下课,自己独自将公文打开观看。

    一份是南粤军粮台通知伍兴,命他去领取三个月的军饷,但是,公文上只有军饷银元的数额,却没有提到粮食军装的数量。

    而另一份军报,让伍兴看完之后,他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他连忙对何凤山说道:“何凤山,马上跟我去面见夫人。对了,给我准备一点荆条,我要负荆请罪。”口中说着,手上动作不停,便去脱身上的棉袍。

    闻声赶来的荆深红颇为纳罕:“老爷,这是何故?她鹿玛红有意在军粮物资上刁难咱们?”话音未落,伍兴抡起手来便狠狠的给了她两级耳光:“你这妇人,鼠目寸光,每日里只争意气短长,险些坏了大事!”

    两个耳光打得荆深红眼前一阵冒金星,等她清醒过来之后,伍兴已经带着人急匆匆的往临清侯行辕去了。

    她在几个丫鬟婆子扶持下擦擦嘴角上的血,挪到伍兴的桌案前,捡起刚才伍兴看的那份公文,偷眼向四外看看,这才放心的瞥了两眼。这一看顿时也吓了她一大跳!

    大顺军在多铎、阿济格等人的夹击之下,河南大败,所部退入潼关,清军主力沿着灵宝一线衔尾追击,大有一举攻破潼关之势。而在不久前大出风头的独孤寒江、王辅臣二人所部,更是在这次战役当中成为清军打击的重点。

    在曹振彦抬枪兵和孔有德炮队的关照之下,独孤寒江率部投降清军,王辅臣所部骑兵溃散,或是降清或是流散。王辅臣本人带着数百人落荒而走,下落不明。

    而这场大败导致的另外一个严重后果,更是像一记重锤狠狠的打在荆深红的胸口上。

    李岩兄弟被杀!刘宗敏率部出走!

第六百六十五章 联合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灵宝、陕州一线通往潼关的道路上,再次迎来了大军行军的队列。浩浩荡荡的兵丁,自东向西,沿着蜿蜒狭窄的道路向着潼关方向急进。红色的、白色的、黄色的、铠甲旗帜形成一道道五色斑斓浩荡的洪流,从东望不到西,从西望不到东,一面面各营各镇主将的认军旗帜,在烈烈西风中翻滚不停,仿佛一片旗海浪涛一般。

    步兵、马队、骑兵、辎重、炮队,将黄土高原与沟壑之间的道路填塞的满满当当的。

    东端的一座原上,八色军旗下,数百骑精锐战士,正肃然看着下方火红色的河流经过,这些骑士个个身披斗篷,里面是长身棉甲,棉甲上密布着粗大的铜钉。棉甲外,更是人人套着一件南中所出精钢胸甲。将这些精锐士卒个个看上去仿佛铁甲包裹起来一般,给人以一种强大的压迫感。头上长长的避雷针铁盔,在阳光下闪耀着金属的质光,随着阵阵西风掠过,各色盔缨扑簌簌的上下左右飘动。。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一杆绣着曹字的织金大纛高高竖立原上,刚刚被摄政王多尔衮以顺治皇帝的名义发下圣旨晋爵为贝勒的曹振彦意得志满骑在一匹白马上,他同样是身披双重甲胄,带着弓箭与宝剑,罩着披风,正专心看着脚下山道上那成千上万的兵马滚滚向前的宏伟壮观场面。

    天际线上,一抹残阳如血,太阳慢慢西斜,脚下更是人马如潮,曹振彦心中不由得一种豪情充溢胸腹,忍不住来到原边。以便更加近距离的观察这壮观的一幕。他刚刚因为击败了大顺军新军部队,一举收容了数万兵马,将这些前明军和前大顺军变成了为大清冲锋陷阵的军队而被多尔衮加封了贝勒爵位,并且特旨加恩他领郡王俸禄使用郡王服色仪仗,谁都看得出来,只要他再打几个胜仗,比如说拿下潼关,攻破大顺的都城西安,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晋位为郡王了!

    “打进潼关,升官发财!拿下西安,加官进爵!”

    他身边的护卫们突然暴雷也似的发出齐声大吼,居高临下的地利,让这吼声便是在车马喧嚣的行军大队之中也听得清清楚楚的。

    下面的道路上不知道是哪位总兵的队伍正巧经过,听到这口号声,队伍当中立刻沸腾起来。毕竟,曹振彦便是一个最好的榜样,一个原本是包衣奴才身份的人,就是因为能打能拼,肯为主子卖命,几年间从掌旗鼓牛录章京迅速变成了眼下的贝勒,不久之后的郡王!顿时,营伍之中,不论是长枪兵还是刀盾兵或者是火铳兵炮队,几乎所有的兵卒军官,都举起手中的长枪大刀,向原上的曹振彦纛旗方向欢呼。

    “曹贝勒万胜!”

    不知道是哪个军官带头,队伍当中爆发出雷鸣般的吼声。他们早就听自家的大帅们吹嘘过了,潼关后面的八百里秦川,在孙传庭在陕西主政时便和南中一样推行所谓的新政,大量的种植棉花,百姓富庶,府库充盈。就算是李自成打进陕西,这关中平原也是大量的种植棉花等物,不但种植棉花,更是在李闯的暴政之下强行召集丁壮兴修水利,将原本荒芜湮灭的诸如郑国渠等水利设施渐次恢复,让这八百里秦川重新又出现了天府之国的景象。

    只要打进潼关,随便打下哪座城池不都是任凭咱们大抢特抢?

    想想攻进潼关之后的美好前景,这些刚刚投顺清军的明军官兵们无不是士气大振,个个加快了脚步。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行军队伍当中点起了火把,起初还是寥落如晨星一般,转眼间星星点点便在队伍当中蔓延开来,一条巨大的火龙出现在了山间,火光伴着巨大的声浪,在山间回荡。

    看着山道上那条张牙舞爪的火龙向西面的潼关猛扑过去,围在曹振彦身边的博洛、苏克萨哈、遏必隆等人不由得收起内心那点对曹振彦的鄙视不屑了。一来三人鲁山宝丰兵败后,曹振彦作为一军统帅没有趁机刁难他们,反而在多尔衮面前为他们说情,三人只是分别得了类似革职留任、降级罚俸,免去本兼各职,军前效力自赎这类的处分。二来,看到曹振彦不花费一文钱一粒米,只是在军前命手下护卫们吆喝了几声便将士气煽动的如同野火一般暴烈,这点本事,却不是他们能有的。

    “大将军果然好手段!”博洛不由得发自肺腑的称赞起曹振彦来。

    “就是!大将军英明!”遏必隆和苏克萨哈也竖起大拇指表达对曹振彦这手能得士之死力的手段表示钦佩。

    “诶!这不算什么!三位不要谬赞了!不过,倒是有一件事要和三位商议一番。”曹振彦在家奴的侍奉下从马背上跳下来,走到自己的临时帐幕前,有随军的笔帖式取过一份文稿来,曹振彦浏览了几遍表示同意,随手递给了博洛。

    “我军攻取潼关后,某家打算上奏摄政王爷,在陕西关中地区行圈地令,三位以为如何?!”

    攻下潼关后,在陕西有名富庶的八百里秦川推行圈地令?!曹振彦的这句话,就像是方才在行军队伍前的那句口号一样,顿时让博洛遏必隆苏克萨哈这些满洲八旗亲贵们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起来。

    八百里秦川啊!饶是这些八旗满洲亲贵们都是出身辽东,对陕西和关内其他省份不熟悉,但是,架不住身边有熟悉这些地区的人啊!什么晋商八大家,什么降顺清军的王朴等人,还有在北京城归顺了大清的那些大明忠臣们,他们可是对这些地方都很熟悉的!这关中地面,可是从秦皇汉武时期就是有名的富庶所在,这几年又是修水利开水渠,又是种棉花的,更是富庶得很!咱们打进潼关,命手下的儿郎奴才们骑上好马打上旗帜,只管去奔跑便是!圈在咱们旗帜马蹄之内的土地人口便都是咱们的!

    清军入关定都北京后,几十万的八旗兵丁眷属也随之进京。为解决八旗官兵生计,决定强占北京附近的土地,遂下圈地之令。顺治元年十二月规定,近京各州县汉人无主荒地全部予以圈占,分给东来诸王兵丁人等。顺治元年顺治帝“设指圈之令”,“命给事中御史等官履勘畿内地亩,从公指圈。其有去京较远,不变指圈者,如满城、庆都等二十四州县无主荒地,则以易州等处有主田地酌量给旗,而以满城等处无主地不给就近居民。

    “凡民间坟墓在满洲地内者,许其子孙随时祭扫3年。”所谓“履勘”,事实上即不“履”,也不“勘”。而是“跑马圈地”,马力所至就是“从公指圈”的范围。圈地主要有三种形式:一是将近京肥沃土地圈给清贵族,另外,圈山海关以外地让农民耕种叫“圈补”;二是原来圈占地离京太远,或因“碱盐不毛”地,来补还近京被圈农民叫“全换”;三是凡明王室所遗留皇庄各州县“无主荒田”,一律划归满洲贵族和八旗官兵,叫“圈占”。

    根据上述命令,旗人携绳骑马,大规模地圈量占夺汉人土地。很多农民田地被占,流离失所,饥寒迫身;同时又强迫汉族农民“投充”(即依附于满族贵族),补充其壮丁队伍。有些汉人地主为求得政治上的庇护,还带地投充。土地圈占后,八旗贵族和官员、兵丁,按照各自地位高低及所属壮丁多少,分得数量不等的土地。其大部分落入了贵族和官员之手。圈地主要在近京三五百里内的顺天、保定、承德、永平、河间等府

    (嗯,说好的节操和骨气呢?怎么还有汉族地主带地投充的?就这么甘心情愿的去当别人的奴才?大概也是为了要在当地当土皇帝,庄头,就像红楼梦里的乌进孝乌进忠兄弟两个庄头一样,别看在贾珍面前低三下四的三孙子样,在他的一亩三分地上也是跺跺脚四方乱颤的人物。)

    既然能够在京畿地区圈地,那么,多年来为流贼所屠戮残害的八百里秦川之地,为啥不能将那些无主之地圈占了呢?也好让这些土地充分发挥他们应该有的作用,为大清朝廷提供军粮,当然,首先是要给八旗亲贵们提供足够的钱财以供他们采购南边来的各种奢侈品。

    想着潼关背后那丰饶肥沃的八百里秦川即将在自家的马蹄下变成自己的庄子,博洛和遏必隆等人无不是眉飞色舞喜不自胜。但是,到底是曾经在历史上成为辅政四大臣的人物,苏克萨哈的政治头脑要比遏必隆、博洛二人精明得多。他不仅仅想到了这样一个措施固然可以激励眼下的清军士气,让他们在财货田地的巨大诱惑下可以不计伤亡的疯狂猛扑潼关,可以拿下潼关背后的任何一座城池,但是,圈地,也会伤及另外一些人的利益。而这些人却是此时的清军所必须要拉拢的。

    这些人就是陕西地区的官绅大户们。

    当年,就是他们上下其手翻云覆雨,将在陕西埋头苦干推行新政编练新军的孙传庭逼出了潼关,去和李自成决战。为的便是要对抗他一心一意推行的新政,当然,你恢复和兴修关中地区的水利设施咱们是欢迎的。因为,水渠修好了,自然是要优先灌溉咱们的土地了。有水,自然咱们田地里的收成就多,没水,咱们可以把那些穷鬼们手中的田地弄过来。可是,你孙聋子推行狗屁的一体当差一体纳粮就不对了嘛!于是,这才有了孙传庭含恨出潼关,兵败豫西的一幕。

    苏克萨哈是想到了就说,对于这些人的嘴脸和能量,他也多方有所耳闻。若是因为圈地而同此辈冲突起来,逼得他们投向了李自成或者是明朝、南粤军阵营,那么,对清军平定陕西有百害而无一利。

    “大将军,若是在秦川推行圈地之法令,固然是全军上下欢呼雀跃,我八旗勋贵兵丁欢喜。可是,秦川之地的官绅士民又当如何?据奴才所知,此辈素怀忠义之心,久为闯贼欺凌胁迫,对闯贼可谓恨之入骨。望我王师前来,可谓如大旱之望云霓,婴儿如望保姆。若是我军甫一入秦川便行圈地之法,不免寒了此辈的心。”

    苏克萨哈的话,半文半白的,遏必隆和博洛没有听得太懂。但是,曹振彦却听得很明白。苏克萨哈担心,一旦在陕西关中地区进行圈地,势必会有侵占当地官绅利益的情况发生,这些人利用好了,可以帮助咱们迅速平定陕西地区的李自成部队,但是,如果我们操之过急,同他们的利益冲突太过严重,那么,势必会将他们推到李自成或者是李守汉那边去。就算是他们持中立态度,那对我们也不是什么好事。最起码,可以争取的盟军没有争取到!

    听完了苏克萨哈的话,曹振彦的脸上浮现出了赞许的神色。曹振彦虽然不知道苏克萨哈这厮在历史上多次在关键时刻站队站对了,最终爬上了辅政大臣的顶峰。但是,就他刚才所表现出来的担忧,就足以看出此人在政治方面的才干。知道要拉拢尽可能多的盟友!

    不过,曹振彦更不知道的事,苏克萨哈的死,也是和圈地有关。那是因为在多尔衮死后,两白旗失去了靠山,被两黄旗凶狠反扑。以鳌拜为首的两黄旗大臣勋贵们要求将两黄旗所圈占的土地同两白旗进行交换。理由是入关时所圈占土地,按左右翼次序分配,但因睿亲王多尔衮休住永平府,故将应属镶黄旗的永平一带地方,给了正白旗,而镶黄旗则被分在右翼之末的保定府、河间府及涿州等地区。如今多尔衮已经罪有应得了,那么,他在位时的恶政也要扳回来。将原应属于镶黄旗的土地物归原主。这就是有名的圈占旗地之争。也就是这场风潮,让苏克萨哈死于非命。顺便说一句,按照某包衣的家言,韦爵爷也就是在这场风潮之前入宫,认识了小玄子。

    “到底是额驸苏纳的儿子!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曹振彦先是夸奖了一下苏克萨哈,但是旋即将手指点了文书上的几行字,命随军笔帖式念给苏克萨哈听。

    “我大清八旗圈占土地,原本就是圈占无主之地和闯贼所占之地。若有闯贼所占之地,原系良民士绅所有,准许原主报请官府备案后领回耕种经营。”

    话虽然不多,但是内里包含的信息量极大。

    关中地区经过二千余年的耕作,哪里还有什么无主之地?所谓的无主之地是谁的?还不是那些平头百姓升斗小民的?!圈占无主之地,就是明白告诉陕西官绅,你们的土地咱大清是绝对不会动一尺一寸的!

    所谓的闯贼所占土地,大多数是当年在陕西的秦王一系所圈占的土地。从朱樉受封秦王开始,秦王府一系共有十一世十六位亲王,十五位郡王,至于说从镇国将军到辅国中尉的各种宗室亲眷那就不计其数了。如此庞大的一个集团,三百年来在关中地区占有的土地数目庞大。但是,从李自成击败孙传庭,攻克西安后,这许多的土地大多成了大顺军的官田,也就是曹振彦所说的闯贼所占据土地。这些土地,眼下大多数属于上好的肥沃土地,有水渠可供灌溉,种植着棉花小麦小米芝麻等作物。

    一面说我大清八旗只占无主之地和为闯贼所占之地,这就等于给陕西官绅吃下了一颗定心丸,放心吧!咱们不会动你们的一尺一寸土地的!

    不但不会动陕西官绅们的土地,而另一面,曹振彦更是很大方的邀请陕西官绅来分享击败李自成之后的胜利果实。“闯贼所占之地,原系良民士绅所有,准许原主报请官府备案后领回耕种经营。”只要你们跟我们合作,那么,被大顺军没收的那些原本为宗室勋贵太监们占有的田地,咱们可以一起坐下来排排坐分果果。

    于是乎,曹振彦的这份拿下潼关后,在陕西关中地区进行八旗圈占旗地的文书,已经演变成了大清八旗和降清官吏将领与陕西地区的汉族地主官绅们一起分赃的协议了!

    不但可以分享果实,曹振彦贝勒更是要恢复法律和秩序,要在陕西这块饱受流贼荼毒的土地上恢复万历优免则例来与民休息休养生息。当然,前提是要你们跟我大清合作,一起干掉我们共同的敌人李自成!在这个目的达成之后和执行过程中,你们的财产会得到我的保护,并且会分享到胜利果实。

    (写到这里,不厚道的作者又想起来一件事。如果一九三七年的日本人也提出类似的原则或是合作条件,比如说将日中提携共同防共的条文原则更加细化,保护江浙财团和四大家族的利益,那么,校长还会在从1937年到1941年不停的派人去和日本人进行停战和平谈判吗?日本人如果能够答应校长提出的恢复七七事变前的中日形势,校长还会在一个胜利接着一个胜利的情况下,一路向西,从南京到武汉,从武汉到重庆,从重庆准备转进到西昌吗?)

第六百六十六章 吃肉

    黄河是中华大地的母亲河,她和长江一样,用自己充沛的水量灌溉滋养着这片肥沃的土地。夹杂着大量泥沙的黄河水,在下游地区渐渐变成了浑浊的黄色。黄河水汹涌澎湃,奔涌向前,千年以来不变的日夜流淌着,便如同一个饱经沧桑,见惯了世间沧海桑田变化的老人,只管按照自己的步伐,任你世间如何风云变迁,我只管向前走我的路。那样冷静的走着,走着。稍有不顺心,这位中华民族的母亲河便会自己寻觅一条新的道路走。

    浊浪滔天,怒涛汹涌的黄河水又有如悬在头上。在开封河段,黄河已经变成了“悬河”。一道一道高高的河堤下面,就是一望无垠的豫东平原,星罗棋布的城镇村社。那黄河水,便高高地悬在豫皖苏大平原千百万生灵的头上,让人担忧这滔天的浊浪什么时候冲破堤岸,毁灭周边的一切。

    不过此时,开封河段的黄河倒还平静驯服。虽然是冬季枯水期,但是,河面上仍旧是船只如梭,白帆如云。大小船只,甚至是羊皮筏子将北岸的兵马辎重运到南岸的开封府,然后将开封府中的钱粮物资运过黄河,继续向北,往北京转运,供应在那里的大清朝廷和八旗兵马消耗。

    开封是河南省会,开封府治所在,以祥符县为附郭。城周估计有二、三十里,全城包砖,城墙非常厚实。特别那环城壕沟非常引人注目,壕沟四道,每道约宽五十丈,深估计有四、五丈。五座城门的跨濠处,全部修筑城门桥,那吊桥用榆槐木制造,看上去就如一座桥般。

    拉吊桥的时候,用铁索、铁环、铁轮转槽,拉起便易。若城外有警,楼上很快便可挽起,而且那吊桥拉起后,榆槐木的制料,坚固非常,还可以用作护门。城池周边,密密麻麻布满了清军营帐,各色旗号飘扬,就连开封府城内,都飞舞着八旗兵马和新降顺明军的旗号。

    除了原封国在这里的周王府一系宗室外,更有省、府、县三级官署衙门聚集在此。这些官府衙署,俱在周王府西南。又以钟楼为中心,布政司署在钟楼西街,都指挥使司署在钟楼东街,下设断事司、司狱司、知事署、经历司等司。围绕这些衙署,周边又是连绵的各官住宅,高墙朱门,屋宇宏伟。和周王府一系的各郡王、镇国将军等宗室贵族的府邸房舍一起,形成了开封城中的精华部分。

    此时,这些开封府中的高档社区,成了多铎和阿济格的驻军兵营。

    乘着李华宇意外战死后南粤军山东兵马进行战略收缩,李自成大顺军也向西退却的空档,多铎和阿济格趁机挥师猛扑,连续攻克邢台、邯郸、彰德、鹤壁、新乡、濮阳、鹤壁、焦作等城池,游骑前锋与阿巴泰所部兵马联络畅通,彼此呼应便利。这次不战而将开封、归德两处中原大地上的重要府城收入囊中,更是让清军上下士气大振。

    原本周王府的银安殿前,汉白玉台阶下,被清军士兵极为粗暴的树立起两杆巨大的织金龙纛,同门外旗杆上的两面帅旗交相辉映,帅旗和织金龙纛随着北风上下起伏,无声告诉人们,这里是开封城中的权力核心。

    这座数朝古都继1233年金哀宗逃离开封之后,再次为女真人所掌握。

    原本的周王府也再次更换了主人。宽阔高大的银安殿之内,席地而坐,满是盔甲战袍鲜明的清军将领。各人将头盔取下摆放在手边,光线映射之下尽是铁青发亮的前额头皮,脑后也均甩着一根细长的金钱鼠尾辫。所不同的,大多数是新近才剃的头,主人还不太习惯这种头皮上光嗖嗖的感觉。

    大殿上这些新剃头的降军将领不下百余人之多。总兵、副将便有几十位,这些人的出身更是五花八门,明军的将领占了一半以上,各地的反水的农民军降将,地方豪绅背后支持的地方武装,纷纷投入了平南大将军、定西大将军两位大将军的麾下,为两位王爷带来了数十万人马。

    不过,这些麾下拥兵数千到上万的总兵、副将大人们,要是说他们对大清就因为剃了头发就变得忠心耿耿,那也是抬举他们了。眼下他们虽然打着摄政王多尔衮赐给他们的绿色军旗,但是,私下里,原来的明军军旗、顺军军旗却都被悄悄的收纳起来,藏于密处,就等着有机会再发挥用处。

    (这一点,倒是和当年那些在敌后战场上,高喊着曲线救国口号参加和平运动的国军将领们一致。这些国军将领,在参加和平运动之前,往往效仿关羽关云长屯土山约三事的桥段,同日军谈好条件:我们只配合皇军剿共,如果你们要我们和你们一起进攻国军我们就不客气了。而这些参加和平运动的国军将领,自然也得到了重庆国民政府的信赖,不但不追究他们的叛国罪名,而且,他们的部队编制仍旧在军政部的编制表上,照样从国民政府军政部领取军饷。一边领着重庆国民政府的军饷,一边领着南京国民政府的军饷。很多的部队甚至连臂章都是双面的,重庆的、南京的随意翻用更换。厉害不?相比之下,某个基本不领饷还大肆破坏中日和平的垃圾军队就弱爆了,连身军装都没有,穿着老百姓的衣服混日子!但是却还执迷不悟的在那顽固不化的破坏着大东亚新秩序的建设!)

    不过,眼下这些降将们倒是一心一意的跟着大清混。也不因为别的,此时的清军兵锋正盛,势头正旺,这些墙头草们自然要跟着好好的走一段路了。

    今天,也正是因为轻而易举的拿下了开封府,才有这次庆典。

    平南大将军、豫亲王、镶白旗旗主多铎、定西大将军、英亲王、镶红旗旗主阿济格两位王爷,召集手下将领们,进行吃肉庆典。

    依照满洲风俗,银安殿的金砖地上遍铺苇席。苇席上铺红毡,毡上放坐垫。每十人围坐一处,八旗将领与新附军将领们混杂在一处。席地盘膝,坐在垫上。

    银安殿外的广场上,一次排开了二三十口大锅,劈柴被那些伙夫们不停的塞进锅底,火舌欢快的在锅底舞蹈,舔舐着巨大的铁锅。铁锅内,一口口肥猪被剁成大块,在白水中上下翻滚。伙夫们不时的用铁钩勾起一块肉来看看是否熟了。

    大殿内,庆典仪式已毕,多铎和阿济格弟兄二人春风得意的接受了手下将领们的行半跪礼道贺,看着手下这些身着新衣新帽的将领们各自回到原座位上。

    “来人,上肉!今天本王准备了上百口肥猪,大家可以敞开了肚皮吃!”

    两位王爷一声令下,早已准备停当的白肉开始上殿了。

    白水煮就的大块肥猪肉。每块重约十斤,被摆放在二尺铜盘中,端到了人们围坐的座位当中。每座还随着白肉另上了一大铜碗肉汁,碗中有一大铜勺。每个客人前面又各放一铜盘,直径约有八九寸,以作片肉之用。

    满洲人吃猪肉猪肉的做法讲究白片,即白片肉。所谓白片肉并非指肥肉切片,而是将猪肉方块煮熟后趁热切成薄片,不做任何加工,不加调料。白片肉中五花肉为上乘。猪肘子的吃法也是白片,即所谓的片肘花。

    直到今天,东北各地的白肉,吃法也还有这种遗存。不过,不蘸料的吃法很多人已经是敬谢不敏了。再怎么着,也是要蘸点香油、酱豆腐、韭菜花、咸盐来食用。这是肉类最本色的烹饪方法了,吃过的人都赞它:肥而不腻、瘦而不柴;嫩而不烂、薄而不碎。再点缀上碧绿的香菜与晶莹的酱汁,看上去就透着香气,已经是东北餐桌上带有浓郁地方特色的一道不可或缺的美味。

    可是,这样的吃法,八旗将领们固然可以欣然接受,端起大铜碗来喝了一口浓烈的烧刀子之后,心满意足的将腰间的解手刀拔出,开始在硕大的肉块上割取一口巴掌大小的肉片,蘸着随身带来的作料和用高丽纸加工好的调料包,大口吞食,任凭着油脂将嘴角、两颊弄得油腻无比也毫不在意。

    可是,那些新附军将领们何时见过这样粗糙野蛮的吃法?一个个面面相觑,两只眼睛苶呆呆的盯着眼前的铜碗发愣。

    “列位将军,如何不吃啊?”一名多铎身边的巴牙喇兵头目笑嘻嘻的走近了一处座位。“大将军这就要下来到各处给各位将军们敬酒,可大家却这般模样,不怕大将军生气吗?”

    他的话,语调很是柔和温暖,但是,这些降将们听到耳中却是如同寒冬腊月的冰窟窿一样。他们也曾经有所耳闻,这满洲风俗,主人请客吃肉,无论与主人是否相识,只要懂得有关礼节,均可前去参加酒宴,名曰“吃肉”、“吃白肉”。席间主人并不陪客人同吃,只是来回巡视各座中客人吃肉的多少。待酒喝足,肉吃饱,客人便可自行离去。临行之际,不得向主人致谢,也不得拭口。因为所吃白肉乃是享受神灵的赐予,所以不用道谢,而拭口则是对神灵的不敬。座中客人白肉吃得越多,主人越是高兴。如果肉不够吃,客人们可以高声呼唤主人添肉。而主人更是喜气洋洋,他还会再三致谢,并立刻让厨师再次端上一块十来斤重的白肉。若是满桌的客人连一盘肉也吃不完,主人便会不再理睬此桌客人。

    清人张祖翼在《清代野记》中记录了一次自己参加食肉大会的情景。光绪二年冬,前两广总督英翰府上开办食肉大会,张祖翼也受邀前往,与他同坐一席的都是肉量不佳的汉人,大家连一盘肉都无法吃完,于是遭到旁人的哂笑。而到会的满族客人,无不是吃得又急又猛,谙熟套路的他们,用小刀把白肉切割得如同手掌大小,像纸一样薄,肥瘦兼有,蘸肉汁而食,量大者,能至一斤。因而,一席吃三四盘肉的都算是胃口小的了,胃口大的,可吃五六盘肉。当天,到英翰府上吃肉的约有一百五六十人,英翰先是准备了十头猪,但很快就发现分量不够,又赶紧派人到京城专做白肉的沙锅居,又买了十头已做好的整猪,这才足以应付。

    有风俗如此,不吃肉便是不给主人面子。而且,请客吃肉的主人,又是有名狂暴粗野的豫亲王多铎。他要是发起雷霆震怒,说不定把自己军前正法了也是可能的。可是,眼下这些白乎乎、油腻腻的大肉块子,却着实难以下咽。

    “想来是饮食习惯不同了。这倒也不碍事。奴才这里有给王爷随时预备着的吃肉作料。南中来的辣椒、还有用香油、酱油、豆豉等物九蒸九炼而成的料包,若是与这滚热的肉汁配在一处,保证吃到嘴里鲜美得很!这点肉,怕不够各位将军吃的!若是王爷敬酒到了列位将军这里,看各位吃得如此酣畅,不住的叫人添肉,王爷心里说不得多高兴呢!”

    说着话,那戈什哈从腰间荷包里掏出了辣椒包和用香油、酱油、豆豉等物浸泡、加工后晒干了的高丽纸,在几位总兵副将面前摆弄抖动着,不时的用眼睛余光示意,在王座上的多铎,已经走了下来,开始各处狂笑着同八旗将领们喝酒,不时的往那些奴才们嘴里塞肉了。

    “有劳!有劳!”这些将领们能够混到今天这个位置上,哪个不是眉眼通透的人物?见这个戈什哈前来这么一番做作,个个心里都如同明镜一般。纷纷伸出手去同他拉手以示亲近。当然,手中也是各自有各自的内容的。不然,光是在袖子里面比划手指头,那是乡下人在买牲口时讨价还价。

    转眼间,戈什哈荷包里的那些高丽纸、辣椒等物,都飞到了将军们的肉汤铜碗里,而将军们的一点亲近之意,也将戈什哈的荷包撑得鼓鼓囊囊的。仓促间,那戈什哈也顾不得多看,只管闪到一旁,免得被多铎发现。

    果然,高丽纸放到热汤碗里,立刻便化了,与肉汤一处,变成了一碗佐料汁。配上辣椒,几个降将偷眼看过去,果然与对面八旗军官碗里的汤料颜色一般无二。

    肥肉吃到嘴里,感觉鲜美无匹。顿时让这些人浑身轻松,有一种从阎罗殿门口重新爬到了云霄上的感觉。于是乎,大呼小叫着,众人开始大口吃肉,轮流用大铜碗喝着烧刀子。不知不觉间,八旗军官和新附军将领们开始勾肩搭背,互相酒后吐露衷肠了。

    转眼间,刚才还摆在中间的巨大白肉块子,已经只剩下了星星点点的肉渣。大铜碗里的烧刀子,也重新续了两回。等到多铎微微有些酒意走到众人面前时,正好赶上几名仆役端着摆放着刚刚从汤锅里捞出,兀自冒着热气的肥肉走到了人群当中。

    看着红毡子上空空的两个二尺铜盘,再看看众人那满是油污肉屑的脸、胡须,多铎不由得喜上眉梢。他挥起拳头在离他最近的一名八旗满洲军官胸口上锤了两下:“好奴才!肉吃得还过瘾?!”

    那名八旗满洲军官是一名甲喇章京,当下打着酒嗝回答道:“回主子的话,酒和肉都好,奴才还能吃几斤!”

    “好!好样的奴才!你能吃肉能喝酒,更能给本王出力!本王当然有的是就和肉给你!”多铎摆摆手,示意众人继续吃肉。“我记得你这狗奴才,当年初到本王和摄政王麾下时,不过是名壮大,如今也是甲喇章京了!好!”

    “都是摄政王主子和豫亲王主子提拔!奴才不过是打好自己的仗就是了!”

    “说得好!你们这些人,不管是本王的奴才,还是为报君父之仇归顺我大清的,只管记住一条,把仗给本王打好,给摄政王主子打好,酒肉财帛功名富贵,有的是你们享用的!”

    “多谢豫亲王!多谢大将军!”这些归降了清军的将领,追求的不过就是这些,子女财帛,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如今多铎在众人面前公然的,丝毫不加掩饰的将这些东西赤条条的摆在众人面前,倒也正好搔到了众人的痒处。何况,就在自己身边还有这么一个活生生的榜样,从壮大一路擢拔为甲喇章京的例子。如何不让众人心花怒放?

    “咱们大清兵马,东面拿下了这开封府,西面拿下了洛阳府,你们说,这意味着什么?”多铎一双眼睛扫视着众人。

    “奴才们愚钝,只知道出兵放马,这兵家大事却不清楚了。”还是那名甲喇章京率先带头回答。

    “这是开封府。”多铎也不管不顾油腻,只管乘着酒兴,伸手抓过一块白肉,手中解手刀一挥,便将那块硕大的白肉一分为二。他将手中的一块白肉摆在红毡子上,伸手将另外一块摆在一侧:“这是洛阳。这是黄河。”他用手指着两块白肉之间淋淋洒洒的油星汤水笑道。

    “这会子看出什么来了?”

    众人或是当真看不出情势,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捧这位大将军、豫亲王的场,纷纷的摇头。

    “西面的洛阳府、东面的开封府,如今都被我大清兵马掌握,中间的这条黄河么,如今已然成了我军转运辎重粮草的通衢大道。”

    “原来是这样!我等还奇怪,如何在开封府中缴获的粮草火药等物,只有少数装上漕船顺流而下转向山东经运河运往京师,大半却都装船逆流而上,往洛阳方向补给了曹贝勒。却忘了,这黄河虽然素称凶险,但也是水运便捷。”

    “正是!往年,李闯占据开封府,为祸河南时,大把的金银财帛丁壮人口往山东去,同李家大公子交易粮草兵器盔甲布匹火药等物,大批的物资也是由沿海口岸下船,接驳转运经过几条河流,而后入黄河往开封府而来。老实说,李闯发迹大半便是从此而来。”一个从大顺军中反水过来的降将做恍然大悟状。

    “正是如此!打下一座城池,城中财帛子女金银珠宝便尽数任他取用。若是别人,少不得大肆挥霍一番,犒赏兵马。李闯和曹操二人,却拿着金银珠宝古玩字画掳掠来的人口同南中李家交易,以这些所得来养兵,再用兵强马壮的军队去攻取下一座城市。”

第六百六十七章 形势

    用一座城市缴获的那些饥不可食寒不可衣的金银珠宝,古董家具,以及在农民军将士眼中也只能拿来点火取暖,上厕所都嫌它擦不干净的善本书籍字画等物,同南粤军控制的商号来交易,换回来自己军中急需的粮食油盐药品布匹刀枪器械甲胄火药等物。

    再用这些武器装备武装起来的老营、马兵、步兵,去攻取下一座城池。周而复始,良性循环,李自成和罗汝才当初便是这样,迅速的在河南站稳了脚跟。连续拿下了洛阳、开封等大城池,成为足可以同明军、清军鼎足三分的一支力量。这种做法,在多铎看来,李自成和二哥多尔衮一样,都是雄才大略的人物!本来嘛!乱世时节,金银财帛不值钱,只有粮食军队才是最要紧的!有了一支兵精粮足器械犀利的军队在手上,随便多少财帛金银子女弄不来?

    (说到这里,不厚道的作者又想到了一些事。

    当年那些号称小米加步枪的土八路,如何在一夜之间就变成了拥有强大火力炮兵的军队呢?这一点,网上的高人们早就指出了原因:“鬼子关东军投降了,毛子把缴获的关东军武器都给了土八路。所以土八路才不土了。”还有一种说法,“八路的大炮,都是拿大姑娘找老毛子换的!”第一种说法,表面上看颇为有些合理之处,本来嘛!都是打着镰刀斧头旗帜的,自家兄弟当然要另眼相看了。可是,一面网上高人们说关东军精锐都被抽调到了太平洋战场被美军干掉了,苏联红军打的关东军不过只是拥有一副虚有其表的空壳而已。一面又说有为数多达几十万的枪支,数以千计的火炮装甲车坦克全数移交给了土八路。就算这些都是真实的,那么,关内的日军总数可比关外的关东军多多了。也没有被抽调到太平洋战场上被美军的飞机大炮消耗掉,这些部队的武器装备,可都是被国军接收了。怎么国军还被土八路虐呢?

    所谓的拿大姑娘找老毛子换大炮,更是扯淡。苏联经过残酷的战争消耗,自己国内已经是男少女多,性别偏差很大了,还要你家的适龄妇女干啥?

    至于说土八路如何拥有了强大的火力,说出来也一分钱不值。除了凯申物流的快递之外,就是应验了那句话,“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从根据地乡镇上用补锅匠铸造的手榴弹壳,装填上黑火药的手榴弹,用一头毛驴就能驮走两筐比手榴弹大不了多少的迫击炮弹,以这样的火力来拿下县城。将县城内可以动员的机器设备、电力迅速加入到军工体系内,再以这些设备动力来制造武器弹药。很快,一座座的县城就被拿下,原本一头毛驴可以驮走两筐的迫击炮弹,也变成了一头大骡子顶多运两发的重炮炮弹。被支前民工用小车推到前线,送到炮兵阵地上。

    至于说国军嘛!沈阳的军工企业,在苏军撤走之后,国军接收时,完好的机床设备还有一万台,经过国军几年的不懈努力,到沈阳被土八路接收时,完好的机床数目达到了三千台之多!另外还有两千台可以修复,只有不到一半无法修复!而当时的土八路整个东北的军工体系拥有的机床设备是多少呢?是远远超过了国军数目的两千台之多!也就是靠着这两千台机床设备,才有了攻打锦州时的上千门火炮弹药保障能力!更是能够追着剿总副总司令的脚步狂轰滥炸!)

    “本王早已有所了解,李闯军中精兵良将所配备之器械盔甲,炮队火器等营之铳炮火药尽数来自于南中商人之供给。分别为南北两条线路。北面便是由登莱沿海港口上岸,经黄河、胶莱河、清河、运河等河流转运到开封,再一路向西,或是直趋洛阳府,或是转而南下。南线么,便是从松江府上海县经黄浦江入长江,直奔荆州、汉阳、承天等处,补给那里的流贼兵马。”

    多铎得意的将红毡子上那两块兀自冒着热气的白肉抓取在手,“开封、洛阳两处河南的要点已经为我大清兵马所有,这黄河,也成了我大清的内河,兵马往来粮草辎重转运颇为便利。各位将军以为,李闯的日子会好过吗?”

    众人随着多铎手上那还滴滴答答向地上的红色毡垫滴着油脂汤水的两块白肉的上下起伏,在各自的脑海当中勾勒出一副眼下的明清顺南四家军队的态势图。虽然眼下在山东的南粤军兵马仍旧打着大明旗号,奉弘光天子为正朔,但是在这些降将和清军心目中,南粤军和严格意义上的大明军队那是泾渭分明的两支军队。所以,在他们脑海当中,便将此时在山东方向的南粤军划为另外的一股势力。

    河南,号称天下之中,四战之地。如今,开封和洛阳两处重镇都已经落入清军之手,大半个河南尽数归了清军掌握。那么,此时多铎和阿济格的主力,向西,可以增援曹振彦的西路兵马,直扑潼关,拿下李自成的根本之地陕西,让他重新变成流贼。丧失了根据地,失去了粮草和兵员的补充,李自成和他部下的将帅们就算是再能打,再能跑,也不过是肢体之患了。不能同大清并列争夺天下了。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远在北京的多尔衮,已经下令,命在鄂尔多斯附近的几位蒙古王爷,率领他们的蒙古骑兵越过长城,同刚刚降顺了大清的几位前明将领一道,率部围攻陕北重镇榆林。

    榆林是明代北边重镇之一,居民多隶军籍,以当兵为职业;出身将门的子弟也特别多。陕西明军当中,有很多能打的将领,以及他们的部队都出自榆林府。他们由于长期混迹于行伍,在镇压农民起义中双手沾满了鲜血,反动的政治立场很难改变。为了解决榆林问题,李自成采取了先礼后兵的办法。他派辩士舒君睿携带白银五万两招降榆林诸将,同时命李过、刘芳亮率领大军七万随后进发,以便劝降不成即用武力攻取。作了这些安排之后,李自成即返回西安。榆林总兵王定眼见大势已去,借口往蒙古部落调兵,带着几十名亲信逃跑了。榆林道都任和卸任总兵王世钦、侯世禄、侯拱极、尤世威等商议对策,企图据城抗拒。义军的使者在城中从十二日谈到十四日无结果,十五日开始攻城。双方战斗异常激烈,到二十七日方被攻下,尤世威等被处死。至于说被吹嘘的天上少有地上难寻的宁武战役同榆林战役相比,那就狗屁不是了。

    现在围攻这座榆林府的,则是先换大顺旗帜,后换大明旗帜的前大同总兵姜瓖、榆林总兵王大业,宁武总兵高勋、宣化副将康镇邦,以及原明军西安守将,在李自成大顺军攻打陕西过程中,打开西安府城门投降,后来被李自成封为伯爵的王良智等降将会同数万蒙古兵马一道围攻榆林,迫使李自成部队在陕北无法立足,不得不南下关中、汉中,甚至是筹划着出陕西往湖广方向转移。在围攻榆林的过程中,为了向新主子表明忠心,这群降将们不惜挥起屠刀,向不久之前还在他们口中被称为龙兴之地、发祥之地的米脂县百姓头上砍去。惨无人道地将李自成故里李家跕和李继迁寨的居民,不分老幼全部屠戮一空。

    民国三十二年《米脂县志》卷一○,《轶事志》附《拾遗》,《李自成族裔考》。据这篇文章记载,当清兵围剿的时候,有一位妇女携带幼子,归宁于榆林所属的叶家跕,幸免于难。此子遂冒姓叶氏,入籍榆林。又有李某从悬岩上跳下得脱,遍体鳞伤,人呼之为李没皮。此外全被清军杀光。《清世祖实录》卷八,记顺治元年九月二十日,平定山西固山额真叶臣自军中奏报:“伪定西侯唐通败降后,我军复攻破流贼原籍米脂县,歼其亲族,掘其坟墓,弃其骸骨。侦得流寇党羽俱经星散,以闻。”

    随着清军的攻入陕西,西北地区的明朝降官降将也一个个原形毕露,再一次的施展出变色龙的本领,乘衅而起,拜表投降清廷。原先任过明朝宁夏花马池副将的董学礼,归顺大顺政权后曾奉命沿运河南下,后来撤到河南怀庆地区降于清朝。他降清之后急于“立功自现”,派人带书信约大顺政权宁夏节度使陈之龙起兵充当内应。陈之龙过去是明朝监军道,他的投降大顺政权本来就心怀叵测,用他自己的话来讲是“借其兵权,以待天时”。董学礼的密信被牛成虎(曾任明朝总兵,这时奉大顺政权之命镇守宁夏)截获。牛成虎不赞成背叛大顺政权,把董学礼的家属全部处斩。陈之龙隐而不发,清军进入陕西后,他利用职权拉拢一部分军队,“倡率大小文武军民,望风投诚”,迫使牛成虎一道投降了清朝。白广恩归顺李自成后被封为桃源伯,随着形势的逆转,也准备投降清朝,只是由于大顺军防范较严,一时还难于得逞。到李自成撤出西安时,他就在蓝田口拉出队伍投奔了清朝。兰州总兵郑嘉栋、甘州总兵左勷、副总兵谢祯荣等人,都在一六四五年正月叛降清朝。奉李自成之命率军入川的四川节度使黎玉田(原先是明朝辽东巡抚)、副总兵马德、高汝利、石国玺,也在清廷招降下领着士卒一万多人叛附清朝。此外,叛投清朝的还有汉南副将胡向化所部士兵一万余人、黄甫营守将高鸾以及陕北从响水到宁塞的十营堡边军。

    这些人都摇身一变,剃了头发从大顺军的忠勇将士变成了为大明君父报仇的义师。

    西线的陕西是这样,在多铎的东面,山东也是如此。借助着吴奉先、章陵虎等降将的兵力,靠着孔孟等世家大族的影响力,阿巴泰在王珂的辅助下,已经席卷了大半个山东,将南粤军兵马压缩到了鲁南山区和胶东的登莱青三府之地。眼下正在拼命的试图切断鲁南山区同登莱地区的联系,一旦这两地的联系被清军切断,那么,贫瘠的鲁南山区,是无法供给鹿玛红、廖冬至以及伍兴的数万大军的。他们要么拼死来争夺这条事关生死的交通线,来确保自己大军的粮饷军械供给,要么,就只能忍痛南下徐州,同在那里的南粤军兵马汇合。可是,一旦南下了,那么,山东便从此与南粤军无缘了。

    此时的态势,如果阿巴泰准备切断鲁南与登莱地区的联系,那么,在豫东地区的多铎,随时可以出动人马,从侧翼攻击据守鲁南地区的南粤军兵马,牵制他们不能投入大量兵力去救援。如果,时机允许,多铎也毫不介意的杀到兖州城中去住几天。倘若是鹿玛红廖冬至不敢去救登莱地区,而是大军南下徐州的话,那便正中多铎的下怀,他很乐意在野外平原地带同廖冬至进行一场会猎。看看两家的火器、火炮、火器部队的战术到底还有什么差距。

    他甚至打算,亲自率领数千精锐骑兵,从河南与南直隶之间的空白地带钻隙而入,弃徐州而不过,从许昌、长葛一线,直奔蒙城亳州,进而拿下蚌埠、宿州等城池,这样一来,在扬州督师的史可法与在徐州充当明军屏障的南粤军兵马便彻底的被分割成为了两坨子。这样的态势,便是当年锦州和广宁的明军形势重现。甚至比起当年的形势来,对清军更为有利。别的不敢说,多铎敢保证,只要他的帅旗向南行进,他的兵马只会越打越多,不必担心兵力不敷使用。沿途的各种团练、杆子,明军各部,纷纷会向他纳款输诚,投奔到他的织金龙纛之下,充当对付南粤军的急先锋。甚至连被赐爵封伯的那江北四镇,明军的主力部队,也会倒戈而行。

    “至于说本王的正面,嘿嘿!你们也都清楚得紧!从开封府出门向南,什么周口、光山、固始,漯河、新蔡,信阳、阜阳,哪个不是传檄可定的地方?那里的兵也好,官也罢,有几个敢和我大清兵马对战的?用读书先生的话说,那就叫做螳臂当车!”多铎的酒意上了几分,说话有点语无伦次,但是,话语当中那种俾睨天下的狂傲之气,却是充沛得很。

    但是,他这话也不是酒后狂言。上述地区,正是明清顺三家的空白地方,当真是可以一道命令,几个传令兵就可以平定一座座城池的。

    “这些地方太穷,没意思,没油水,对吧?”多铎眨巴着红红的眼睛,促狭的同手下的这群将领开着粗鲁的玩笑:“咱们把兵力投入到这些地方,有啥意思?”

    “对!对对!王爷说得对!”

    “这一带早就被李自成罗汝才抢过多少次了!老百姓穷得裤子都穿不上囫囵的,咱们大军从这里经过,王爷拿什么来犒赏将士,激励士气?!”

    “穷山恶水,女人还丑。王爷英明!”

    打正面的这些州城府县,不能满足他们杀戮劫掠的欲望,还要投入兵力去消耗,这种赔本的买卖,向来都是以识时务为首要特长的总兵副将们,如何肯做?所以,众人无不是交口赞同多铎的战略安排,那就是向东!咱们去打扬州,到那向来以繁华富丽而著称的地方去见识一番!打下了扬州,对面就是南京!江南可是更加的富庶!想起了传说中那堆积着无数金银绸缎的松江府商贸区,许多人不由得喉咙咕咚一声咽了一口口水。

    想到了王爷大军东进之后,大家的大好钱程,所以在场的军官将领们,也不分什么八旗满洲、八旗蒙古、八旗汉军,也不管你是包衣身份还是新降顺的将领,纷纷跪倒在多铎面前,“愿为大将军前锋!攻破南京城,活捉朱由崧!”

    前锋的任务自然是要想方设法抢一抢的,不管能不能抢到手,先要表个态,也好在新主子面前有个好印象。如果要是能抢到手自然最好不过了。攻破城池所得的子女玉帛,那是自然要先从咱们手上过一过的了。水过地皮湿,虽然不能像在大明时飘没的那么狠了,但是,至少三成还是有的!(这点可以参考一下韦爵爷的第一桶金来历。)

    看着眼前黑压压跪倒一片的将领们,多铎和阿济格兄弟两个不由得裂开大嘴,只可惜这兄弟俩人都是不认识汉字,不怎么读书的人。平日里也只是听过笔帖式念过《三国演义》,曹操在长江边大宴文武横槊赋诗时的那一大段话太拗口,记不住,不然,多铎只觉得自己这个便是统领百万雄师下江南的曹丞相了。

    不过,他大概忘记了三国演义后面的情节发展,在横槊赋诗后,便是火烧赤壁战船了。

第六百六十八章 潼关

    “报!潼关曹贝勒有紧急军情到!”

    “念!”

    “李闯所部伪巫山伯马世耀部百万之众于潼关,凿重壕,立坚壁,筑炮台,掘盖沟与我军对战!曹贝勒数次攻击受挫,折损颇多!又据报,驻守长安之伪绵侯田见秀,驻守绥德、汉中之伪逆贼首高一功,赵光远从西河驿过河,统领夷汉番回马步兵丁三十万,闯贼悍将权将军宗敏统兵十万过河从平阳北上。又报闯逆李自成本人统领大兵三百五十万,七月初二日从长安起马。三路行兵,指日前来。曹贝勒请二位主子火速增援洛阳潼关一线!”

    紧急军情仿佛一盆冷水,顿时让原本热火朝天的宴会厅气氛冷却下来。众人面面相觑。

    少顷,多铎一阵狂笑声在银安殿内响起:“好啊!好!不怕你李闯同我大清兵马决战!老子怕你到处流窜!本王还要到处去追击你!”

    他的态度,算是给在场的降将们一颗定心丸,就是嘛!李自成的大顺军主力全部压上了,曹振彦也就是一个贝勒,统领着西路人马这支偏师,如何能在潼关这种素来便是天险的地方讨得了便宜?

    “今天咱们只管喝够了酒,把肉吃足,明日回营整顿兵马器械,三日后点将出兵!”多铎高举起手中的铜碗,高声大叫着。

    “属下们听大将军的!喝够了酒,吃足了肉来日点将出兵只去潼关!”

    八旗将领、新附军将领们仿佛狼群嚎叫一般,齐声应和着。

    半月之后,多铎的大军经洛阳、过陕县抵达潼关前线,与曹振彦曹贝勒兵马会师于牛头原之前,前方不远,就是潼关第一关金陡关。

    这一路行来,让多铎和他手下的将领们苦不堪言。沿途到处是沟壑纵横,支离破碎的土原、土梁、土沟耸立四方,有时两原间看起来距离很短,走起来却不容易,让一些在直隶和河南、山东等处投顺清军的兵将极不适应,深刻感受到什么叫近在咫尺,远在天涯。

    潼关这里就是这样,长期流水的侵蚀,加上黄土透水性强,又具沉陷性,千年来越缺乏植被保护,就是塬坡一样被分割得支离破碎,沟壑交错,增加了通行的困难。

    路面很干燥,一阵北风席卷而过,便是漫天黄土扬起,天地间登时便一片土黄色,劈头盖脸的将人马裹在黄土当中。道路并不宽阔,很多地方狭窄得就连独轮车都不能经过,间中还有一些破碎的冲沟横过,使得路面更是高低不平。两边陡立的塬壁延伸着,满是野草藤蔓交织,凹凸不齐的,偶尔点缀几颗低矮的酸枣树与山茱萸,裸露的土壁似乎千百年就是那样,有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苍凉感,好似沉浸了几千年的历史沧桑,那种苍凉与厚重深深的压在人们的心中。

    不过,多铎此时却无暇感怀古人和历史,他强硬的用鞭子答复了曹振彦的接风洗尘宴请,在曹振彦的陪同下,率领手下的将领们开始观察潼关这一带的地形。

    此时,他的十几万步骑兵火炮队辎重正源源不断通过豫陕交界的西峪古东沟石桥后,尽在离金陡关五里,牛头塬北面、东面的平川上扎营。

    此川北临黄河,虽有阶梯似的层次塬面,然落差大致不大,近乎一个平整的大塬,适合扎营。川上塬本村落不少,此时当然村民百姓逃走一空。还有沿河边的丘陵土塬也尽被控制,保证大军饮水。

    不但如此,多铎下令采伐树木,在东沟上搭建桥梁,不求万年牢固,只要一两年内保证人马车辆通过便可以。不然,区区一座石桥,不能满足大军辎重通行需求。

    潼关地形沟壑纵横,塬面处处,很容易设置伏兵,特别从金陡关到东城门,五里通道狭窄险峻,又南依牛头山源,大军进入,若是中伏,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直娘贼的!这样的险要地势,闯贼又依托地形构筑了工事,我军兵马一次进去多了,山路狭窄施展不开,那就是人家的炮靶子。进去少了,又没有啥用处,也一样是送肉给狼!怪不得曹贝勒在这里吃了亏!”

    才看了金陡关,多铎手下的将领们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头倒吸一口冷气。

    塬面上,沟壑里,隐约到处可以看到大顺军设立的壕沟、碉堡,炮台,还有带有浓郁地方特色的窑洞式工事,也一时不清楚用来派什么用场的。只不过,从那些工事所在的位置上,这些久经战场的将领们都能够在脑子里勾勒出一幅图景来:自己的兵马沿着山间道路冲进去,被从塬上炮位上、碉堡内发射的炮子、铅弹,弓箭像射杀猎物一样打翻在地。就算是侥幸冲过去,也许在山道的转弯处,那后面就隐藏着大队的大顺兵马,他们手中的刀枪会很愉快的把这些侥幸冲进来的清军兵马鲜血放出来,用来滋润脚下的黄土地!

    借助着望远镜的帮助,人们可以在火炮的有效精度射程之外,仔细的观察着远处还在加强工事、改造地形的远望沟。镜筒里出现的景象,让人们有些目瞪口呆,几个人在多铎背后仿佛牙痛一样,发出阵阵“嘶嘶”的声响,那是他们在倒吸冷气。

    头上裹着白羊肚手巾的人们,往来穿梭不停,仿佛勤劳的蚁群一般紧张忙碌着,削陡崖,挖壕沟,打窑洞,叠土墙。

    一条远望沟沿途险要颇多,很多塬坡陡峻又笔直,不过民间长期往来,还是拥有众多过沟小道,毕竟远望沟太长了,有二十多里,不可能都是崾嶮地形,易于过沟平缓处也不少,还有通行两侧的官道。

    人们忙碌着修筑工事改造地形的地方,便是那些易于过沟上塬之地,从中上坡起,道路上都筑起了密密匝匝的矮墙,这些矮墙不是说只有路口处一道,而是依着坡势路况层层叠叠分布。

    不象后世高公路笔直一条,此时的小路当然都是蜿蜒曲折,依坡势弯曲有若之字形,豫陕交界地带属于塬面结构,坡地多是那类台阶势,象一层层梯田一样,形成良好天然的防线。那些梯崖一般高一丈,或是二、三丈左右,基本还是呈九十度的坡势,很多小道就在梯崖下绕啊绕,蜿蜒的绕上塬面。

    一道道的矮墙就筑在梯崖上,高度约到人的胸口处。守军可以架铳射箭,或是防护己方的弓箭火器,而己方若是上坡塬攻打,则基本上处于矮墙后守军侧面火力打击范围内,天然占了劣势。

    因是小道,兵力摆不开。想从梯崖下爬上去,也不是那么好爬的,只能挤在路上挨打。

    更因为筑矮墙的缘故,对面人群就在土崖下挖土,使那些处很多成了壕沟,更难爬了。

    不单如此,因为塬面地势,很多内有冲沟,一些小道。就从沟谷处蜿蜒上塬,道的两旁,很多就是梁峁土包。道从下过,山包在两边,有若一处处关口,守军守住两侧,便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这种冲沟小路。依着有利的地势,守军一样筑了许多矮墙。己方若是攻打,便要面对两侧的火力打击。

    一些较宽的路口处,还修筑了炮垒,隐约可以一门门火炮张着黑洞洞的炮口虎视眈眈,炮垒两侧同样有矮墙防护。依托地形,炮垒修筑的便如同城池的马面一样,与矮墙工事凸出一部,与左右两翼的炮垒在射程范围内可以互相策应,形成交叉火力,一旦有清军突入,炮垒当中的火炮可以以侧射火力消灭,对己方进行火力支援。不仅如此,每一座炮垒前,除了用荆条筐柳条筐盛满了泥土用来防御炮弹之外,更在炮垒前挖掘了一口深坑,想来也是防御火炮弹丸之用。

    那些层层叠叠的矮墙之间,黑乎乎的,似乎相互间还有壕沟可供相互联络调动兵力之用。多铎就很清楚的看到一些梯崖处被土堆成斜波,方便各道防线守军增援或是后退,他们还可依托这些设施进行反攻。

    除了塬坡上的布置,塬边很多地方,还摆着大大小小的火炮,周边用装满黄土的土筐护着。

    因为两塬间相距不一,有的一百多步,有的一里多,有的二、三里,大将军、小佛郎机炮有效射程不过一里多,所以那些火炮,多布置在两塬相距近的地方。

    这样的工事,让多铎看上去很有似曾相识之感。也不光是他,他的织金龙纛下,那些从关外跟随他一路打到这三秦门户的八旗将领、军官们,很多人对这样的防御阵地都很眼熟。如果不是自己是进攻的一方,他们会觉得这样的阵地看上去很亲切!

    塔山系在塔山对付李华梅,就是采取了类似的防御体系。只不过,他们现在是进攻一方,而且,他们不像李华梅那样,可以不惜工本的用火海来淹没守军的阵地。

    不过,同李华梅的跨海而来不同,多铎手上有的是炮灰可以用来消耗,这十几万人马,八旗兵马不过万余,其余的都是沿途招降纳叛所得,可以随便供他挥霍。

    “不知道拿下这远望沟,要死伤多少。”

    “只是这是西进的唯一官道,不走这里。大炮和辎重难以运输。”

    多铎和曹振彦用满洲话低低的声音交谈着。

    “没有大炮,便无法攻下潼关城。打!这远望沟便是用一万人去填,本王也要给他拿下来!”

    多铎表现的十分坚定,但是,曹振彦作为他们兄弟的包衣出身,内心对这位主子的想法还是很清楚的。多铎是要用潼关的攻势,将李自成的兵马主力吸引在此。他也看到了军报,北面的榆林城已经被姜镶等人拿下,近十万人马从陕北向关中压了过来。潼关的地形固然不利于进攻,但是,对于防御一方,也同样不利于机动。只要北面的大军杀到关中,李自成的大顺军便会不战自乱!

    而且,远望沟的战略意义也确实值得不惜伤亡来争夺。远望沟的这条官道控制了东西交通,别处虽有路,但如后世乡村级的道路只能交通各村,想长远行进,通行大城,还得走专门的国道。就算走小道行得通。往往不知要绕多少冤枉路,很多路面,也不适合大股辎重通行。道路对运输辎重的重要,从关外时期起就火炮众多的清军将领们自然清楚。但是,倘若是每一条沟都要耗费如此众多的兵力来争夺,不但迁延时日,也对多铎的名声不利。

    曹振彦稍稍沉吟了片刻道:“主子,奴才这些日子也对潼关周围的地形进行了踏勘,以奴才愚见,不如我军挥兵攻占牛头塬,沿黄土巷坡布置兵马,这样就不怕闯贼设伏了。”

    众人都往牛头塬看去,从底下往上看,那塬就象连绵的山岭。此塬居平川南面,过了豫陕交界的西峪古东沟,就从东往西蔓延,一直延伸到远望沟旁边。上塬小道还是很多的,马步兵上去也容易,也算一个对策。而且,如果将炮队的重炮拉上去,便可以给清军的步兵进攻提供炮火支援。

    “走!去看看!”

    一鞭绝尘,多铎在前,曹振彦策马紧随,数百匹精骑掀起了漫天黄尘。一行人上了塬面,面前苍茫一片的大塬,给人一种心灵的震撼。这牛头塬当地又称为东塬。面积比起南塬还大,地势北高南低,因受黄河谷地、远望沟、铁沟切裂,黄土台塬状似牛头得名,属于旱塬的一部分,虽有一些屯堡。但军民世世代代都为吃水愁,当地向有“有女不嫁牛头塬,吃水更比吃油难”的说法。

    眼下正值冬天枯水期,峪道内几条河沟的水已经日渐减少,清军大顺军几十万大军在这方圆几十里内驻扎,怎么供应得过来?只得到深而陡的铁沟,甚至到黄河边去挑水、驮水,后勤供应更困难了。浩浩荡荡兵马已布满塬下平川,无数的辅兵跟役民夫挥汗如雨。在忙着砍伐树木掘土运石挖壕立营,各类帐篷一直蔓延到北面黄河边上。

    往东到阌乡的官道上还有源源不断的大军赶来,如大海潮水般的板车、独轮车、骡马驴辎重队伍不绝,马兵奔腾,来往联络,一片气势如虹的景象。

    身旁各将传来啧啧的声音,豫亲王多铎也是志得意满。这塬上视野就是辽阔,不说黄河,甚至渭河,二河交汇处隐隐都可以看到。

    “主子,奴才以为,您的大营该立在塬上。居高临下,掌控全局,塬下这川面,可作为辎重的汇集之地。”曹振彦很是恰当的拍了一记马屁。这块地方,是他特意留给多铎安营的所在。

    东塬大体还是平坦宽阔的,除了塬两端,特别靠近南端铁沟处,沟壑处处,尽多“崾嶮”地形,便是那种陡峻的深沟,或两相对立而又陡峻的山崖,两侧坡道笔直少弯曲,这种地形被陕西人称为“崾嶮”。

    这一路走来,多铎听着曹振彦对沿途地形特点的介绍,也算是知道了什么是梁、什么是塬,什么又是峁。河水的冲刷将平原变成个个“塬”,许多沟又把“塬”分成许多“梁”,梁并不很宽,一股呈长条,但梁下的沟就较深,两道梁上可以对歌,相见却得下沟再上梁走上老半天。

    那“梁”上再经侵蚀又有了沟,这些沟把梁切割成了若干段落,每个段落四周都为沟所围绕,仅剩下一个高土堆孤独矗立,这就是“峁”,经过这些梁、峁不是简单的事。

    这样的地形,对于大量的部队运动、展开、进攻是极为不利的。看完了地形回到曹振彦为豫亲王准备的行辕之中,多铎一改初到潼关时的暴怒,很是好言好语的安慰了一番曹振彦。本来嘛!这么缺德的地形,能够不被大顺军乘势反击,打回河南去,就已经是大功一件了。

    行辕内,多铎在好言抚慰勉励曹贝勒曹振彦,大营外,通往牛头原的大路上,清军乌真超哈营的炮手、驭手、民夫们开始搬运大炮,往牛头原方向去。

    天气寒冷,地面被冻得如钢铁一般坚硬。对于重炮的行动似乎还好些,但是,乌真超哈营中那些动辄重达三、四千斤、四、五千斤的神威大将军重炮,在坑坑洼洼,不时有车沟、雨沟横亘在道路当中,每向前行走数十步,都要停下来将沉重的炮车想办法搬运过去。

    四轮的铁制炮架,在地面碾过深深的痕迹,在经过这些坑洼之地时,炮手更是用力鞭打前方拖炮的牛马,每门旁边,还聚集着大量的随军民夫,喊着号子拼命推行。

    为了赶路,营中的驭马牛只己经累死了不少,甚至一些抓来随军推炮的民夫累得口吐鲜血倒地不起。还有一些牛马累得口吐白沫,任凭驭手如何挥鞭抽打,就是难以向前迈动步子。

第六百六十九章 潼关(二)

    庞大的乌真超哈炮营行进稀稀拉拉,前后拖得很远,一些牛马累死,没有及时补充运力的沉重火炮,更是远远落在后面。

    一些大佛郎机、六磅炮之类的火炮倒是前进速度很快,远远将那些重炮甩在后面,炮自身轻重不说,在这崎岖狭窄的山路上行进,四轮的炮架前行,同样没有二轮便捷。

    满洲正蓝旗一等梅勒章京翁阿岱,作为管理乌真超哈营的该管官员,不住的挥鞭喝骂着手下人,督促着他们加快前进速度。不时的挥起手中那加了铜丝的用生牛皮编织而成的皮鞭来教训一下那些偷懒的奴才和民夫们。但是,对于那些炮手,他却丝毫没有触及,顶多就是骂几句“直娘贼!偷懒的狗东西!”

    乌真超哈营的炮队正在前轻后重的行进间,突然,队伍的前锋处发出阵阵喧嚣惊呼声。却是他们行进时,山间道路上一阵马蹄声响起,很快正前方山道转弯处百余骑顺军骑兵出现在众人视野中,这些顺军骑兵行进速度不疾不徐,大摇大摆,清军这边虽然人马众多,达到了数千人之多,队伍当中还有不少护卫的马甲,他们却也丝毫不曾畏惧。

    正是上午时分,太阳东升,翁阿岱视野良好,他远远的观察着自远而近的这百余骑大顺军骑兵,清一色的八瓣帽儿铁尖盔,小部分人手中背上带着火铳,穿着精良长罩甲。大部分人则穿着短罩甲,手上擎着长矛与马刀,戴着臂手。胯下战马肥壮,看得出来,平日里喂养的很是精细。战马的脖颈要害处还有一些镶铁棉甲,用来护住马匹。在初升的阳光照射下,人和马的盔甲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耀武扬威。人和马的举止动作中,隐隐都透着精捷彪悍。从盔甲器械战马等情况来看,翁阿岱很容易的判定,这些骑兵,一定是流贼当中的精锐!

    “去!把他们干掉!”

    一声令下,护卫乌真超哈营的牛录章京,带着手下的骑兵连声呼啸而出。

    在这些骑兵的经验看来,他们几次入关劫掠,见到的明军都是望风而逃。这次入关,也只是在山海关打了一场硬仗,之后遇到的明军、顺军都是望风而降,眼前这些顺军,想来也是驴粪蛋表面光,咱们往上一冲他们就势必溃散,大家就只管砍人头捡军功,把战马盔甲作为战利品收起了便是!

    “砰砰!砰!”

    谁也不曾想到,原本轻松加愉快的一场小战斗,就在双方骑兵距离不到五、六十步时,大顺军的那些火铳骑兵突然从队列当中向疾驰而来的清军骑兵开火,虽然在这个距离上命中率还不算高,但是,对于疾驰而来的马队来说,突如其来的弹丸也是要命的。

    一轮射击之后,那牛录章京部下被打下马的骑手有十余人,几声短促的惨叫声在密集的马蹄声中戛然而止。但是,伤者和被倒地的战马骑兵阻挡、绊倒的骑兵却有数十人之多。

    “杀鞑子!”

    大顺军队伍当中一声暴喝,数十名骑兵策马冲来,双方队伍相向而来,呼吸之间,已经冲进了四十步之内。但是,就在这转瞬之间,那数十名骑兵突然齐齐的拨马便走!把后背留给了清军骑兵!

    “好啊!流贼溃退了!杀!”熟悉的一幕出现了,每个清军骑兵心底都浮现出来了得意的嗜血欲望。冲上去,大肆的砍杀一番,然后,回营报功便是!

    可是,就在他们的战马冲进了距离大顺军骑兵不到三十步的距离内,突然间,一声“投!”声在大顺军马队当中响起,随着这声发喊,黑乎乎的十几枚马尾手榴弹从大顺军骑兵队伍中飞了出来,直奔清军骑兵队伍当中!

    “不好!”虽然身为满洲正蓝旗,但是翁阿岱这一等梅勒章京的职位却是在塔山拼出来的。在塔山战场上,他可是领教过这种不讲究、不要脸的震天雷的利害,任凭你再能打的勇士,身上再披着几重甲胄,只要这东西在你身边爆炸开来,一块黄豆大小的碎片就能要了你的命!无数的勇士就是在这种铁疙瘩的威力面前,或死或残。

    在一连串的爆炸声中,那名牛录章京手下的百余名骑兵,被炸得人仰马翻,侥幸不曾受伤的战马,也是不住的踢跳咆哮,如果不是马背上的骑手骑术精湛,几乎被它们从马上掀下来,显然是战马受惊吓不小。

    马尾手榴弹爆炸开来,四下里乱飞的弹片,爆炸产生的巨大声响,冲击波,火光,不但对人产生巨大的杀伤力和震撼,更是让骑手们胯下的战马收到了巨大的伤害。一匹匹的战马被弹片击中,一声哀鸣倒在地上,马背上的骑手们也随之倒地,被沉重的马身子和盔甲压在地上。

    “杀!”爆炸声尚未完全停息,刚刚投掷出马尾手榴弹的顺军骑兵们,一齐将长枪马刀持在手中,策马冲来。

    马队当中,那些手执火铳的骑兵居中,两侧是手执刀枪的骑兵护卫,一路开铳,一路杀来!

    这些满洲正蓝旗骑兵,虽然是自幼儿期起便学习弓箭骑射,但是,面对着在山地地形环境下,同火枪骑兵作战这还是第一次。往常都是在平原旷野地带同明军进行骑兵对战,何时在这种狭窄崎岖的山区道路上进行过?何况,对方还以火铳为主要杀伤力,不时的在马上进行装填,射击。火铳配合上骑兵的硬弓,弹丸加箭矢,这样的杀伤力可谓巨大。如此一来,在场的这个牛录的不到二百名骑兵,转瞬间便是非死即伤。

    冲到近前,火铳骑兵远远的在外围担任警戒,让那些手持刀枪的骑兵同残余的清军骑兵进行搏战。

    可是,在翁阿岱的视线里,近身搏杀,似乎也不是清军骑兵的优势。这些顺军骑兵不但个人骑术、马上武艺精湛,互相之间配合的还极为默契。几柄马刀对付一个清军骑兵,长枪骑兵瞅着空子便是一枪刺过去。

    转眼之间,这个正蓝旗满洲牛录,便被屠戮一空。

    “主子!您看!”正在诧异自己的部下居然如此就被顺军干掉了一个牛录,翁阿岱身边的家奴护卫一声惊呼,指着两个方向向他发出警报。

    远处两个山塬背后,突然间冒出了两股骑兵队伍。人数虽然不多,但是从旗号规模上看,加起来应该也有千余人马上下。这两股骑兵动作迅速,选的位置更是既刁又狠,直接便冲向乌真超哈营行军队伍那前段轻型火炮与后面重炮的结合部。

    “快!快顶上去!”翁阿岱有些慌乱了。他很清楚,前面的那些六磅炮、大佛郎机,每门炮的炮车都随行携带着炮子和火药,不用别的,只要有一个大顺军骑兵冲进炮队,只消一枚震天雷,那前锋的这几十门火炮,只怕就要上天入地了。到那时,豫亲王、大将军多铎,会毫不犹豫的让自己下黄泉去伺候豪格主子!

    口中气急败坏的叫嚣着,手上丝毫不怠慢,抽出挂在马鞍上的长刀,策马带着随行护卫兵马便朝着一路顺军骑兵迎了上去。

    但是,对面来的这些大顺军骑兵,较之刚才袭击前锋的那支骑兵,装备更加精良,打法更是无赖。见翁阿岱领人马冲了上来,起初先是伫立原地不动,只是将背上的马铳取在手中,冷冷的观察着翁阿岱的梅勒章京旗号冲锋轨迹。

    看看冲到了距离自家人马不到五六十步的距离上,顺军队伍当中仿佛响了千百个霹雷一般,密集的弹丸迎面砸向了翁阿岱的人马。

    “快!冲过去!只要冲过去就没事了!”翁阿岱很清楚,再精良的火铳,在疾驰狂奔的马队面前,也只有打一次齐射的机会。想再装填第二发火药弹丸,也要先问问自己胯下战马手中长刀答应不答应!

    他身边的这数百名正蓝旗满洲骑兵以及随军包衣家奴,也早就红了眼睛。一来,这是生死攸关的时刻,二来,从塔山之后,清军当中对于包衣抬旗、军功晋升这样的事,出手极为大方。往往一战下来,便有数百名包衣因为立下了战功,摇身一变从包衣变成了旗下人。眼前这个危机,也未必就不是咱们兄弟的进身之阶!

    就在正蓝旗满洲这数百名骑兵在翁阿岱率领下几个跳跃便冲进了三十步之内,已经能够看清不远处大顺军骑兵的五官相貌轮廓,一些正蓝旗骑兵已经将飞斧标枪等远程兵器取在手中的时候,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砰砰!砰砰砰!”原地动也不曾动的那些大顺骑兵,手中的马铳居然再次开火!在这样短的距离内,几乎是顶着脑门开铳!何况又是连人带马这么大的目标?!一排枪声未曾停息,翁阿岱手下的骑兵已经倒下了百余人。就连翁阿岱本人,也因为前面接连倒下了几匹战马,战马横亘在他坐骑的奔跑方向上,成了最大的障碍物,一个趔趄,马失前蹄,将他从马背上掀了下去。乱马奔驰之中,他眼前看到的最后一个景象,就是一个硕大的马蹄带着蹄铁正正的踩踏在他脸上。

    “哦!原来马蹄铁是这样的。。。。。”

    “梅勒章京主子死了!梅勒章京主子死了!”翁阿岱的梅勒章京认旗一倒,顿时在清军队伍当中引起一片骚乱。

    “投!”

    大顺军队伍当中冷冷的响起了一声大喝。数十名身高臂长的投弹手,将马尾手榴弹用力抡起,发出了阵阵“嗡嗡”响声,然后,狠狠的向着清军本来就混乱异常的队伍投了过去。而且,投掷时大多有了一个方向性的目标,直奔那些牛录章京、甲喇章京的认旗而去!

    转眼之间,数十枚马尾手榴弹在清军人群当中炸开,十几个清军各级军官在爆炸的火焰和声响当中追随着翁阿岱去地下伺候他们的老主子豪格去了。

    牛头原的战事,在各自拥兵数十万的顺清两家军队来说,不过是一次规模很小的前哨袭扰战。但是,这次袭扰战的影响却是巨大的。

    清军方面,因为顺军骑兵冲进了乌真超哈营的前部,将手榴弹丢进了队伍当中,不但炸得那些四散奔跑的民夫、炮手损失惨重,同时,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带冒烟的骑兵,将马尾手榴弹丢进了弹药车当中。车上装载着一门六磅炮的弹药,七八桶火药爆炸开来的威力,瞬间将六磅炮送上了半空,然后又从空中重重的落下,滚落到深沟当中。不但如此,巨大的冲击波,在队伍当中引起了殉爆,一辆接一辆的炮车接二连三的爆炸起火,将那些轻型火炮炸得到处乱飞。

    损失了三十余门大佛郎机、六磅炮、大将军等型轻型火炮。至于说炮手、弹药、骡马的损失更是惨重。

    这一次袭扰行动,让清军占领牛头原,在这里设立炮兵阵地轰击顺军的计划整整向后延迟了四天。这四天里,大顺军方面士气大振!李自成传下圣旨,嘉奖重赏巫山伯马世耀手下参战将领士兵。

    同时,全军上下抓紧时间加快速度抢修工事,浚壕筑垒。

    顺清两家军队,从统帅到士兵,都绷紧了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等候着战事爆发的那一刻。

    清晨,薄雾尚未散去,黄土原上沟壑之间已经是旗帜飘动,号角生寒。

    “进前者徒死而无赏,虽欲赏之,无从查考;退后者偷生而无罚,虽欲罚之,亦无从查考。今定有节制矣!如壮大不退而十人同退,则壮大可杀十人。若分得拨什库不退而部属同退,则杀壮大。牛录章京不退而牛录同退,则杀分得拨什库。甲喇章京不退而一甲喇同退,则杀牛录。一甲喇同退只杀甲喇章京。一旗同退,则杀旗主贝勒。以上皆然。如此看之。所杀不过三五人,似与士兵无涉,还可退走,然你们要仔细思忖,此法一行,便是百万士兵,一时进前退后,也都有查考。所杀虽只几个人,不怕你百万人,都退不得。听我说这个缘故。比方一牛录人齐退。必杀牛录章京,牛录章京但见他一牛录人退时,他决不退。若是他牛录章京一个人不退,必不能够支敌。必要阵亡在前方。本王便将他部下数个分得拨什库都杀了。将他等的妻儿财产一并来偿你牛录章京之命。分得拨什库见牛录章京不退,恐阵亡了牛录章京,就该他自己偿命抵债。便是分得拨什库亦不敢退。他的部下壮大,见该管上司不退,恐阵亡了主子,他也怕要偿命,就护着分得拨什库,亦不敢退。壮大手下兵士,恐怕阵亡壮大,其全士兵都该斩首,便都护着壮大,死战住不退。如此不是所死的,止于阵亡的部下三五个人。便是百万人也要同心,那个还敢轻先退走?这便唤作连坐法!此法一行,就是全军之中,人人似刀架在头上,似绳子缚着脚跟,一节一节互相顾瞻,连坐牵扯,谁亦不能脱身。”

    “兵丁退,壮大杀!壮大退,牛录杀,牛录退,甲喇杀!甲喇退,旗主杀!大将军退,全军皆可杀!”

    “……敢有临阵退缩、对敌先退者,皆斩!一人退,斩其人,全甲退,全甲俱斩!各甲俱退,全队皆斩!至把总、领兵将领诸官,照此一体连坐!……若甲长不退兵退,阵亡甲长从厚优恤,全甲余兵皆斩。若各甲退致队长阵亡者,厚恤其队长之家,队下甲长并各兵俱斩!……”

    多铎再次祭起了当年和二哥在塔山战场上研发出来的法宝,连坐法。针对着部下这几十万满蒙汉八旗和新附军将士的连坐法,宣扬号令声此起彼伏的在各营各旗各镇之间响起。

    看着多铎帅帐前那血淋淋挂了一路的数百颗人头,几个新近降顺的总兵副将们强忍住两条不住打着哆嗦的大腿中间想要放水的生理冲动,恶狠狠的将手下的军官们一把薅了过来,“你们这帮家伙给咱老子听好了!打仗的时候给咱老子好好的卖卖力气!曹贝勒可是说过,哪个最先攻上城头,进了关中,可以圈一个县的土地!哪个要是胆敢畏缩不前,不用豫亲王爷动手,咱老子先拿他行了军法!然后再把他家里的老婆姨太太姘头一般人都送到营里当营妓去慰劳兄弟们!”

    帅帐之内,多铎倒是面色平静,几天来,好歹乌真超哈营将炮队的重炮在牛头原上放列完成,构筑好了极为严密的炮垒。今天,就是开始对潼关发起攻击的时刻了!

    前日,已经有陕北方向的军情急报送来,姜镶等人十余万人马正在南下途中,大队人马已经到了延安府,前锋部队在洛川、富县一带,再有数日便可抵达铜川、蒲城等处。这是北路军马的进展情形。

    另有一路多铎和阿济格、多尔衮都不曾想到的援军自西向东驱赶着李自成的数万人马向关中溃退而来。

    这就是在甘南、青海等处的蒙古王公、乌斯藏部族兵马,在大海上师和大博学珍宝智者的号召之下,起兵叛乱,将驻守在这一带的数万顺军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不得不向东撤退。

    “哼!本王就在这潼关,吸引住了李闯的主力。到北面、西面的兵马到来,李闯就不得不,”他狠狠的将手中吃肉小刀向桌案上刺去。

第六百七十章 潼关(三)

    “潼关东南是麒麟山,山塬是城墙,城墙是山塬,脚下就是深沟,又布局森严。就算过了这五里的官道,不论兵马还是辎重,怕也很难绕过城墙到潼关的南面去。这兵马不能摆开,攻城还是无济于事。现在本大将军问尔等,哪一营愿意头敌?哪一营为二敌?”

    多铎的声音在众人头顶上回荡,但是却没有人敢抬头请缨。所谓的头敌、二敌,是这个时代的军事术语,就是第一波次发起进攻的部队和第二波次进攻的部队。可是,这些将领们都不是瞎子,对面大顺军阵地上,那密密麻麻的炮垒、碉堡,如同蜘蛛网一样纵横交错的壕沟,用人工硬生生削成的一丈有余,常人无法越过的峭壁,哪一件是好对付的?头敌?那就是用命和人头去拼!去给后面的部队趟开一条血路来。

    “怎么?没有人愿意?平日里你们在本王面前如何炫耀的?”多铎有些愠怒了,虽然声音不大,但是谁都听得出来,这位豫亲王,动了真火了。

    “回王爷的话!奴才孙得功愿为头敌!”正白旗的行列里,孙得功昂然站立起来,向多铎的帅案打钎施礼。

    “好!到底是我两白旗的子弟兵!果然没有给你主子丢人!”见身为梅勒章京的孙得功率先请战,又是出自自己的两白旗部下,多铎顿时转怒为喜。

    孙得功此人,既是正白旗旗下人,又曾经是镶白旗旗下。这和他的出身有关。他是辽东时期投降的那批人。在明为广宁巡抚王化贞中军游击,王化贞倚得功为心腹股肱,努尔哈赤围西平堡,刘渠等赴援,令得功从。渠等战死,孙得功潜纳款於努尔哈赤,还言师已薄城,城人惊溃。王化贞走入关,得功与进、绍贞、国志等,率士民出城东三里望昌冈,具乘舆,设鼓乐,执旗张盖,迎努尔哈赤入驻巡抚署,士民皆夹道俯伏呼万岁。这是天启三年也就是努尔哈赤天命七年正月里的事情。从这个时期起,他就是隶属于镶白旗旗下的奴才了,一直到黄太吉编制成汉军旗,他才从镶白旗转隶到了正白旗汉军旗下。但是,仍旧属于多尔衮兄弟旗下的奴才。

    说起他来,大家不是很熟悉,除了他在广宁之战中成功扮演了卧底的角色,坑死了熊廷弼和王化贞两位督抚大员,将辽西的数千里土地、数十万百姓和几百万石粮食无数的财帛拱手送给了努尔哈赤外,他在历史上所留下的痕迹并不重。但是,他的二儿子,相信很多读者都认识。就是韦爵爷的结拜兄弟之一,在清史上被称为河西四汉将的孙思克。

    某包衣的这部里,孙思克是云南副将,因为不是吴三桂的嫡系被排挤出来。其实,两个字,扯淡。在康熙二年的时候,孙思克就已经是甘肃总兵,康熙五年时,又以在定羌庙击败准备迁徙到大草滩游牧的厄鲁特蒙古部、在扁都口西水关到嘉峪关一带修筑边墙,使得厄鲁特蒙古在边境放牧的部落尽皆迁走。后来,孙思克又巡视南山各处险隘,分兵固守,并约束军纪、选拔将才、裁撤冗卒、核实粮饷等功劳,被山陕总督卢崇峻奏知朝廷,加孙思克为右都督。试问,此时便是总兵、右都督的官职在身,又有满洲世职在,又怎么会跑到云南去做什么副将?!

    孙思克除了大家熟悉的在平定三藩之乱时的战功之外,在平定西北少数民族叛乱,比如说蒙古准噶尔部的噶尔丹等人更是立下了赫赫战功。昭莫多一战,杀得噶尔丹大败而逃,追杀三十余里。连噶尔丹的妻子阿奴都在此战之中阵亡。

    “雪花如血扑战袍,夺取黄河为马槽。灭我名王兮虏我使歌,我欲走兮无骆驼。呜呼,黄河以北奈若何!呜呼,北斗以南奈若何!”这是准噶尔部的一名善弹筝笳的老乐工被俘后,在康熙所举行的庆功宴上演唱的一首悲壮凄凉的歌,从歌词中可以看出:噶尔丹率领的准噶尔部在占领漠北喀尔喀三部后试图向南扩张、饮马黄河的狂妄之心,也反映出在昭莫多之战重创下噶尔丹精锐丧尽、处于穷途末路的可悲境地。如果不是有这样的功劳,他的儿子孙承运,也不会官至散秩大臣,袭爵一等阿思哈尼哈番,娶了康熙的女儿和硕悫靖公主,成为清朝历史上唯一一个汉族血统的额驸了。

    (好像又扯远了,再说下去,估计又该有人骂作者是清粉了。还是掉回头来说潼关的战事吧!)

    “孙得功,你现在是梅勒章京的官职,本王现在晋升你为正白旗汉军固山额真!眼前这一战,不管你是不是能冲开流贼的防线,进了关中之后,你家都可以在关中挑选上好土地,圈五十里!里面的田地、房屋、林木、水塘、牛马、百姓,都是你家的!算是本王给你的赏!”

    这样的赏赐不可谓不厚。只因为孙得功先站出来请战,多铎便加封他的官职,而且,不论战果如何,进了关中都可以圈占土地,这样的好处,顿时让在场的人们眼睛都红了。

    “大将军!王爷!主子厚赐,奴才不敢受!奴才只请王爷恩准,令奴才随父亲一道去!”站在多铎身边,充当护卫的孙思克,抢步上前,跪在父亲身边向多铎请求随孙得功一道去。

    此时的孙思克,正是一名年方弱冠的少年,一身合适的甲胄在身,显得整个人十分的精神。

    “好!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本大将军当年比你现在还要小,也随着太祖皇帝上战场了!”拍着肩膀,夸奖了孙思克几句,多铎转过身来巡视了一下众人,眼神里满是鄙夷不屑,“看看人家父子!再看看你们!”

    “回王爷话!属下愿意率所部人马追随孙大人父子一道去!”

    “属下愿意去!”

    两名总兵几乎是同时跳起来向多铎请战。

    “曹振彦!”

    “奴才在!”

    “你本部的一万抬枪兵、乌真超哈营的炮队本王通通交给你指挥,你来给孙得功父子压住阵脚!”

    双方动员了数十万人马,顺清两家的潼关战事,就在远望沟长达二十多里的防线上拉开帷幕。从空中看去,整个远望沟都被弥漫的烟雾笼罩,透过烟雾,若隐若现是下方如蚁的人海。

    人海从塬上倾泻下沟,如洪水似要弥漫上塬,但他们被塬坡间各处防线劳劳挡住,汹涌的潮水被坚固的堤坝消弭。

    就在远望沟这边闯军猛烈进攻,顺军顽强抵抗的同时,两千多清军骑兵从金陡关前出,一者尝试可否窥探,甚至攻打潼关的东北两面,二者也是牵制一下顺军防御的兵力和火力。

    控制了牛头原的清军,以乌真超哈营的重炮为主要火力对金陡关和东城门一线进行轰击。

    在乌真超哈营的重炮火力掩护压制下,从金陡关到东城门的这五里路的天险对于清军来说却是如履平地。

    孙得功孙思克父子领着两千多八旗满洲骑兵策马行走在这管道上,轰隆隆蹄声如雷。在骑兵队伍背后,便是两位总兵的兵马,为数也在一万多人以上。

    在牛头原上,曹振彦的帅旗和织金龙纛便在炮队营阵地上飘扬。炮队放列的阵地后面,一万抬枪兵列队整齐,气象森严。他们随时准备出击,只要孙家父子和那两位总兵的兵马与顺军交上手,曹振彦便会以重炮和抬枪轰击顺军兵马、营垒。便是曹振彦本人,也是将帅旗和抬枪兵一道前移。

    虽然说是头敌,但是,毕竟是八旗自己人,孙家父子所担负的任务,其实是督战和预备队。主要的兵力还是哪两位总兵的兵马。不过,多铎也对这二人许下了重诺,升官发财,封妻荫子都在其中了。

    孙思克父子率领着两千多八旗骑兵奔驰在官道上,轰隆隆的蹄声在山间回荡,震得人的耳中隆隆作响,仿佛不停的有雷声在耳边炸响。骑兵一直冲到远望沟前,才停止了脚步。这里,就是清军的进攻前出发阵地。过了沟不远就是麒麟山,因为城墙与东门楼就建在山上,完全在顺军的炮火射程之内,所以,顺军在远望沟的东口并没有设置防线工事,只是放了几个前哨。

    孙思克勒住马头,示意身后的甲喇章京传令下去,骑兵停止前进,等候后面的那两位总兵的队伍上来。借着这个空档,孙得功与孙思克父子二人,开始仔细观察眼前的大顺军阵地。潼关的城墙顺着山形地势蜿蜒而去,正面便是潼关的东门,迎恩门。这座城门便修建在在麒麟山上,城头上悬挂着巫山伯马世耀的帅旗,城上密密麻麻满是大顺军的旗帜,马面上更是罗列着无数的火炮和守城器械物资,远远的望去,这座潼关居高临下如龙蟠虎踞一般。黄土坡下不远就是黄河,浊浪滔滔向东而去。

    “果然是天险之地!”孙得功也是征战多年,看到了眼前的景象,不由得也是有些犹豫胆怯,但是,此时已经容不得他胆怯后退。见两位总兵已经率队前来,却也不多说话,只管一挥手,命令开始进攻。

    总兵手中令旗摇动,一名游击率领自己的奇兵营从阵型当中奔出,直奔远望沟而去,游击的进攻路线,大抵便是顺着管道冲出远望沟,然后再冲上塬面沟顶。逐步夺取那里的大顺军工事。

    紧随其后的是一名参将,二人的进攻方向各有不同,一个是以迎恩门和以迎恩门为核心的周遭一群箭楼、碉堡、炮垒等,而那个参将,他的兵马则是准备沿着麒麟山下沟边缓坡小道,看能不能绕到潼关的南门去。

    在塬上观察着进攻情形的孙思克,天寒地冻的天气里,握着单筒望远镜的手里仍旧满是汗水。在羊毛手套里滑溜溜的好不难受。镜筒里,那游击和参将的认旗在人群奔跑起伏的浪潮中十分显眼、醒目。

    “但愿他们能得手!”孙思克到底年轻,战场经验历练还不够,双手合十的祝祷着进攻顺利。

    “哼!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李贼也不简单啊!”孙得功对于二儿子的青涩幼稚想法表示出了不屑。以他这一年多同李自成大顺军打交道的经验来看,大顺军可不像入关劫掠时遇到的明军那样豆腐渣一样好对付。“你等着瞧,这两营人,只怕要扔进去了!”不过,这话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的对儿子说,却不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公之于众。

    仿佛是要证明他的判断是正确的,就在那游击和参将各自领人马出了沟口,准备分兵各自去进攻的时候,塬上那些土坡上的壕沟当中,突然有人吹起了一声尖锐的唢呐,直冲云端。

    随着这一声响,壕沟当中顿时冒出了无数的人头和旗帜!

    就听山上哔啵作响,黑烟火苗乱舞,无数点燃的草捆被顺军士兵从壕沟里抛出来,沿着山坡滚下来。壕沟里不时传出大顺军士兵的叫骂声:“天气冷!先给你们这群鞑子烤烤火,暖和暖和!”

    山路本来就狭窄,两营人马又密集猬集一处,这许多的火团从山坡上丢下来,滚进人群当中,顿时队形大乱,官兵们开始在烟雾火光之中乱窜乱叫。

    火光就是最好的灯塔!除了用廉价的麦草来充当杀伤清军的武器之外,麦草还有一项功能。那就是为部署在山坡上的火炮指引目标。

    早已测算好了各种射击距离的大顺军火炮,被炮手们调整好炮口角度炮身高度,通过量天尺测量好距离,装填手们狠狠的将药包和实心炮弹塞进了炮筒之中。

    “开火!”

    “开火!”

    山坡的十几座炮垒,开始向沟口火光中的清军队伍发射炮弹。

    炮队居高临下,在火药的推动力和高度优势双重作用下,杀伤力效果可想而知。十几发六磅炮弹和大佛郎机发射的十磅重炮弹,就像是泥石流一样倾泻在混乱嘈杂的清军队伍当中。几枚炮弹砸在了山坡上,炸起了无数的土块尘土,在烟雾当中显得更加混乱。

    炮声隆隆,烟雾尘土弥漫,让孙思克父子无法观察到沟口的情形,只能隐约听到己方人马的惨叫声哀鸣声不断传来,想来是不停的有己方人马被炮弹击中,被烈火烧伤。山高、炮狠,风大,只要人马被炮弹击中,被烈火烧到,那就是皮焦肉烂、筋断骨折、断手断脚的下场。

    烈火炮声不断,隐约有几个身影出现在了远望沟的沟口,浑身冒烟,几处棉甲上还有残余的火星。却是两营人马的败兵逃回来了。那总兵还不曾开口说话,孙思克咬着牙发了狠:“豫亲王的军令是什么?连坐法!一人退,便杀全甲!这些人都退了回来,该杀谁?”

    这话一出口,原本打算为自己部下求求情的那位丘总兵,顿时面如土色,浑身颤抖,连忙躲在一边不敢再开口。

    “你!带人过去,这些怕死鬼,都给本固山额真砍了!以正军法!”孙得功也是一脸的狠辣之色。

    被孙得功点到的那名牛录章京,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当下便领着二百余人冲到沟口,挥动刀枪砍瓜切菜一般将这几十个惊魂未定的溃败官兵就地正法。

    另有一队民夫,按照少主子孙思克的命令,将军中携带的防守器械——拒马摆在了沟口,只留下了可供一辆大车出入的通道。通道两侧,则是八旗满洲兵丁凶光必现的手执刀枪把守在侧。

    “那一个敢退一步!这就是榜样!”策马从塬上冲下来的孙思克,眼睛里杀气腾腾,指着拒马上悬挂着的几十颗血肉模糊的人头,呵斥着远处沟中犹豫不决不敢前进又不能后退的败兵们。

    后退,是督战队的刀枪火铳,是死定了,而且死了之后白死没有抚恤。向前,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就算是死了,也还有一份抚恤在。这些官兵们有些犹豫了,到底是翻身杀回去还是冲到沟口把拒马推开逃跑?就像是以前在明军时那样?

    “前进者生!后退者杀!”

    孙思克很好的把握了时机,命人大声吼出了口号。于是乎,这些败兵,也只能乱哄哄的调过头去,一门心思的挥舞着刀枪向塬上、山坡上的顺军阵地扑去。

    在进攻队伍后面布设拒马,只要队伍一前进,后面立刻布设拒马,切断部队的后退道路,表示有进无退,有死无生。这是孙思克强烈个人风格的战术,在昭莫多一战当中,便是这样对付噶尔丹百战余生历经数百里败退溃逃而始终追随在他身边的核心精锐,打得这位韦爵爷的结拜兄弟精锐尽丧。

    (嗯?怎么好像两边都是韦爵爷的把兄弟?这事有点混乱啊!把兄弟之间干起来了?弄得和校长的中原大战一样啊?!)

第六百七十一章 潼关(四)

    “禀贝勒爷!闯贼在麒麟山的火炮阵地开火了!”

    牛头原上,乌真超哈营的两名梅勒章京喜滋滋的向坐在织金龙纛下,好整以暇,气定神闲的正在喝茶的曹振彦曹贝勒禀告观察到的军情。

    “说!”

    “到目前为止,奴才们已经发现了闯贼的炮垒四十六座,红衣八磅炮约十五门,红衣六磅炮二十门,余者为大佛郎机。城头上应该还有十余门重炮,但是尚未开火,奴才们不敢妄言。”

    负责指挥乌真超哈营火炮的曹振彦,满意的哼了一声,将手中的细瓷茶杯放下,“一个游兵营、一个奇兵营,孙得功下的饵料果然不小,马世耀不咬钩那才是奇怪了呢!”

    “那,奴才们下一步该如何?下面的奴才禀报,远望沟那边,伤亡惨重。这两三千人只怕撑不了多久!”

    曹振彦抬起了眼睛,看看眼前这两个梅勒章京。

    “孔佩雷,乌林达,你们两个是不是昨天晚上的酒还没有醒过来?”曹振彦在多铎面前是奴才,可是,在这两个梅勒章京面前,那可就是顶天的主子了!乌林达是八旗满洲旗下的奴才,而这个孔佩雷,虽然听上去是个汉名,但是,却绝非我华夏苗裔。

    此人是个不折不扣的葡萄牙人,虽然一样留着金钱鼠尾的辫子,但是,却仍旧一眼便能看出来。他的葡萄牙名字叫佩雷拉,原本是当年在澳门的葡萄牙炮手。

    当年随统领公沙的西劳,副统领鲁未略。还有科德略、罗德里格等军官,四百名士兵,作为雇佣军为大明朝廷效力,作为教习,在孙元化手下培训炮手。

    孔有德之乱后,很多人战死。不过大明朝廷对他们不错,统领公沙的西劳追赠为参将,副统领鲁未略赠游击,铳师拂朗亚兰达赠守备,傔伴方斯谷、额弘略等则各赠把总职,余者也有赏下银两。

    而佩雷拉运气也不知道好还是不好,他没有死于孔有德的叛乱,而是被俘虏了,他和其他被俘的葡萄牙军官士兵,连带着残部男女1300多人,还有精锐的炮队、工匠、火器手一起被孔有德带到当时的后金。

    佩雷拉作为军中教习,因为操弄的一手好炮,又善于利用象限仪、量天尺、矩度等测量工具,而被黄太吉很重视。问了他的官职后,当即便封他为牛录章京,专门训练炮手。以后更是一路升官,现在己经是八旗汉军正红旗的三等梅勒章京,管理乌真超哈营。

    更有一个私下里的身份。也正因为他有一手精良的炮术,为了笼络他,也许是为了把他牢牢的抓在手里,按照此时的习惯,他被王爷孔有德收做了干儿子。虽然两个人的年纪相仿。更取了一个汉名,叫孔佩雷。将他那个又臭又长的葡萄牙名字丢回了葡萄牙去了。

    葡萄牙人的名字之长,那是全世界公认的。就连他们自己也经常拿来自嘲。据说葡国国内流传着这么一个笑话,从前一位国王外出打猎迷路森林,只好去某农夫家投宿,听见敲门,农夫问道是谁,国王答:“我是唐?若热?多明戈斯?保罗?巴戈多罗?阿纳斯塔西奥?孔塞桑?皮涅里多罗……”还没等他说完,屋子里传来惊恐的声音:“快走吧,这么小的屋子哪里住得下这么多人。”

    不过,从这一点上来看,清朝确实要比明朝明白,知道有舍才有得。同样是招募雇佣军,大明对葡萄牙人来了一句:“怎么,让尔等帮天朝打仗,尔等还好意思要钱?”同样是招募雇佣兵,清朝对上海的常胜军洋枪队又是一个什么态度?军饷是当时最丰厚的,而且,攻下一座城市后,按照大家都默认的规矩大肆抢劫几天不说,城里面太平军府库里面的财物,都归洋枪队所有。这也让华尔从一个上海滩上的外国流浪汉,迅速成为一个能随手便捐出一万银子给美国政府用于平定南方战乱的费用。最后,更是以副将官衔归化,加入了中国国籍,并且在死后身着清朝官员袍服下葬。

    华尔此人,算得上拿人钱财替人出力的最佳典范,应该能评得上雇佣兵业界的十大良心人物之类的榜单了。比起几十年后的另外一个美国雇佣兵头目陈纳德来,可是强的太多了。最起码,他没有把用中国经费武装起来的洋枪队,转过头来变成了美国陆军的某个部队。而这位被吹捧到了天上,号称用五百架轰炸机就能把日本炸到海底的陈纳德,可是转眼间就把宋三小姐花大价钱雇佣的飞虎队,用中国人民的血汗钱购买的飞机,用中国人民用来耕作捐献出来的大片良田土地建设的机场,摇身一变的就成了美国空军航空队的了。

    “既然已经发现了闯贼的火炮所在,那就是你的用武之地到了。给本贝勒一一测定位置,用咱们的神威大将军炮,还有南蛮的火炮,一门一门的给本贝勒敲掉!”

    曹振彦的眼里满是凶光和杀气!

    孔佩雷与乌林达二人不敢怠慢,各自领命而去。

    “奴才们,抓紧时间吃饭,喝水,解手!一会大炮一响,咱们就全员备战!闯贼的那些小炮被咱们的大炮干掉,前锋的兵马就会冲上去同他们列阵厮杀!到那时,就是咱们抬枪显威风的时候了!”

    抬枪兵的一名甲喇章京,也是曹振彦的奴才曹荣,腰间别着两柄短火铳,从肩头到腰间的两条牛皮弹带上,满是子药药筒,腰间更是挂着两个子药盒子,里面都是上等铅弹;一面大声吆喝激励士气,一面在队列里检查各兵丁的准备情形,不时的粗鲁的咧着大嘴笑骂几句,用拳头在兵丁和军官的肩膀上捶上一拳。他也早就惦记上了抬枪兵左翼梅勒章京的位置,曹振彦也向他做出过许诺,这一战打好了,便向豫亲王、摄政王上奏,保举他升任左翼的梅勒章京。

    “流贼左翼山头有火炮炮位十四处,大佛郎机八门,疑似八磅炮、六磅炮六门!”

    “流贼右翼山头设有火炮炮位二十处,疑似八磅炮、六磅炮十门,大佛郎机十门!”

    清军炮队的观测手,,都是孔佩雷这些葡萄牙人和孔有德带来的登州叛军炮队培训出来的,业务技艺水平颇为精湛。

    用矩度和量天尺、象限仪仔细的测量了远处顺军炮兵放列阵地所在的位置,孔佩雷很是满意的点点头。他走到一门十二磅重炮前,伸出手来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口中默默念诵经文,祈求圣母玛利亚保佑。

    这门十二磅火炮,是他选定的基准炮,乌真超哈营的所有火炮射击数据,都要以它为准,进行增减损益。所以,孔佩雷希望在天上的圣母,能够大发慈悲,让他首发命中!也好在豫亲王和曹贝勒面前出头露脸!但是他似乎忘记了,东方这块土地,不归圣母玛利亚和她的儿子管,而是归佛祖、太上老君等等一大堆神仙管辖,就算是她们娘俩打算捞过界,也得先打得过这一大堆神仙才行!

    终于,孔佩雷的祝祷词念完了,他睁开眼睛,深吸一口气,说道:“开炮吧!”

    那门十二磅炮的炮长大声响亮的应道:“是!”

    转过身去一摆手,威风凛凛地道:“点炮!”

    一个炮手点燃这门十二磅重炮的大炮引线,所有人神情紧张,一齐注目那嘶嘶冒着火花的火门引线,清军作战的地域,大多属于干旱少雨的北风,不用担心引信被水浸湿。所以,多年来,虽然火炮火铳上的小改良小进步不断,但是,引信这个问题,仍旧采用最为传统的引信技术,而不像南粤军和大顺军,采用了信管发火。

    引线冒着火花,嘶嘶燃烧着,猛然火门火光一闪,接着一声巨响,粗大的炮口喷出大片浓厚的硝烟。火光中,炮身剧烈的一震,一颗硕大的黑色炮弹冲出炮膛,在人们的视野里留下了一道转瞬即逝的弹道,便往远处的顺军炮兵阵地快速飞去。

    一时顺清两方的炮兵,都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认真观察着这枚炮弹的运行轨迹与目标所在。

    带着尖锐刺耳的划破空气突破音障产生的哨声,基准炮那重达十二磅的大铁球呼啸而至,正正的砸在了一处炮垒的寨墙之上。这处寨墙是用石头堆砌而成的石墙,石头里面用黄土夯筑培实,外表看上去坚不可摧,但是内里的抗击打程度却是差得远了!

    一声巨响中,堆积石墙的石块被巨大的冲击力击打成为了碎石块儿,到处乱飞,几个站立在附近的炮手、弹药手,驭手还来不及抱头蹲下,就被四处乱飞的石块击中头颅和胸膛,当即便倒在地上,痛苦的扭动着身躯。不一会,一股鲜血便从嘴角鼻孔当中流出,死去了。

    首发即告命中!顿时,乌真超哈营炮阵地上欢呼声一片!炮手们士气大振!

    “圣母玛利亚保佑!”孔佩雷心中大喜!但是脸上就不能露出一点喜悦之色来。“本官打了一个样儿给你们看,就这么打!给老子盯着流贼的那些火炮打!”

    炮声隆隆响起,一道道炮弹弹痕划破天际,向不远处的顺军阵地猛扑过去,尖锐刺耳的呼啸声此起彼伏,炮声在山坡深沟之中回荡,已经不再是隆隆作响,而是沉闷的“咕咚!咕咚!”声,听起来就象是水壶的水烧开了,而且是泛着水泡大开大滚的时候。

    轰隆隆,巨响声中,几枚二十四磅重炮的沉重炮弹,挟带着摧毁一切横扫一切的霸道蛮横,硬生生的砸在了两门大佛郎机火炮的炮位上。

    轰!二十斤重的大铁球砸在石墙上,巨大的冲击力,在炮弹落下的一瞬间,将几块大石头击成尖利的碎石块横扫四周,造成霰弹的杀伤效果。很多人纷纷被石块击中,如麻袋一样,姿势各异的摔滚出去,尽数口喷鲜血,骨折声大作。

    噗噗噗噗噗,顺军炮兵阵地上的人们,身前或身后,或头上,激射出一股股血雾。这些炮手,为了操作火炮便利,原本就没有配发盔甲,只有一件棉衣和号坎,头上一顶柳条帽,如何能够挡得住这样的尖碎石块横扫乱射?

    一轮炮火射击后,顺军炮兵阵地上便是死伤颇多。

    炮声震耳欲聋,又一发发炮弹呼啸而来,霹雳般爆响声不绝。清军的火炮比起顺军来,胜在口径大,重炮多。当年大顺军组建火器营,为了行军方便,火炮首选便是机动力。故而,八磅炮、六磅炮、相当于十磅炮的大佛郎机便是上佳之选。而十二磅以上的火炮,则是少而又少。今天,这个短板被清军揪住不放,不停的狂踢顺军的软肋。

    十二磅炮、二十四磅炮的大铁球不断砸在顺军炮阵地的石墙、土墙上。哗啦啦的倒塌声不断。这些土墙,石墙都颇为简陋,只要击中,无有不倒塌者。

    土墙还好,石墙被击中,就是一场灾难,炮弹带起一阵阵石雨。横扫周边。惨叫声、呻吟声,交织成一片。想要还击,火炮射程却又够不到,一时间,顺军炮队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

    乌真超哈营炮阵中,各炮的炮手在火炮发射后,立时用沾了菜油的羊毛木棍清刷炮膛,就听水汽的丝丝声响不断,篜气腾腾冒出来。

    清刷炮膛后,装填手又填入新的发射药包,同时一名炮手的大拇指按在火门上,防止气流倒灌引燃未净的余烬。又送入铁弹压实,在火门处安上新的引火药绳,准备瞄准射击。

    由于四轮炮架打桩固定,所以火炮后退较少,再次瞄准较位颇为容易,而且火炮分为几班发射,较准就更容易了。

    右翼梅勒章京乌林达咆哮道:“狠狠的打!给老子炸他娘的!”

    乌真超哈营炮兵阵地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火炮声,滚滚浓烟之中,又是一波沉重的铁弹从灰白色的硝烟之中呼啸而出,带着死神的狞笑冲向了顺军炮兵阵地。

    这一波的炮弹,使用了群子。每大弹一个,伴着十几个小弹,声势更为浩大。炮弹呼啸而来,劈头盖脸砸在了顺军炮阵地的炮位前后左右。

    “轰!”一声巨响,一处炮垒直接被炮弹击中。

    “轰!”一颗大铁球破开一道土墙,尘土飞溅中,夹着大股的血雾,一个顺军炮手当场被打成碎肉,被鲜血浸湿的泥土夹着一些支离破碎的残碎肢体四下里乱飞。

    还有数人扑倒在地,个个灰头土脸,身上满是泥土血肉。一个炮手被炮弹击中,下半身不知道飞到了何处,他被冲击波远远的甩了出去,却一时难以死去,只能是痛苦地在地面上挣扎爬行着,一边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号声。

    轰!轰!……

    大小炮弹乱射乱跳,一些炮弹落在主墙前的壕沟矮墙中,略略跳动几下,就一动不动。

    “轰!”一发小炮弹击中了顺军的火药桶,顿时,火药桶被冲到半空中爆炸,引起了一连串的殉爆。

    “主子!前沿观测手报告,至少打瘫了流贼大小火炮十二门,摧毁了流贼的炮垒八处!”曹荣兴冲冲的跑到了正在营帐前喝茶的曹振彦面前禀告军情。

    “流贼的炮火现在如何了?”虽然早就听不见顺军还击的炮声,但是,曹振彦还是要问一句。

    “主子!您听!”曹荣兴奋的伸手示意。

    远望沟等处的山谷之中,又一次的响起了一片呐喊冲杀声。漫山遍野的清军士卒,气焰万丈的向顺军防御阵地扑去!红通通的服色甲胄,各色的旗帜,将黄土高坡渲染的五色斑斓。

    望远镜的镜头里,几个新附军将领们,个个手执宝剑腰刀,身先士卒的冲在前头。

    “曹荣。”

    “奴才在。”

    “你觉得这些家伙这次能冲上去吗?”曹振彦刚刚喝完热茶,嘴里冒着白气,话语的音调却是比这天气还冷。

    “主子是想要听真话还是假话?”曹荣也是跟了曹振彦很多年,修炼成了一条千年老狐狸了。

    “真话如何,假话又如何?”

    “假话好听,真话刺耳,而且,搞不好奴才会得罪人。”

    “这里就你主子和你,你还怕传出去吗?”曹振彦有些愠怒了。

    “主子,假话是,我军已经用炮火摧毁了流贼的炮队,流贼士气大挫,我军士气如虹,当可一战而定潼关!”

    “嗯,这话也有些道理。那么真话呢?”

    “真话就是,流贼炮队虽然受了损失,但是他的大队悍贼还在。且依托深沟高垒防御,我军投入的兵力,未必能够在这些悍贼面前讨了好去!说不定,”曹荣想要继续说下去,但是偷眼看了一下曹振彦的神情,当即便把后半句话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半晌,曹振彦才开了口。

    “你带上两千抬枪兵上去。跟孙得功讲,就说是本贝勒派你上去的额!一者是压制流贼步队,为我大清兵马提供火力支援。二者,亦是督战!不管是谁,胆敢退却者,就地正法!”

第六百七十二章 潼关(五)

    麒麟山上的顺军炮队阵地被己方炮队打得烟尘滚滚,火光爆炸声不断,惨叫声清晰可闻,这让被顺军压制在远望沟内的清军步队大为兴奋。

    炮声尚未停歇,孙思克便已经一跃而起,左手擎着自己的认旗,右手高举呲铁钢打造的宝刀,大吼一声:“打下麒麟山,杀进潼关城,大将军恩典,全军放假三天!杀!”

    “打下麒麟山,杀进潼关城,全军放假三天!杀!”

    孙家父子的家奴护卫齐声呐喊,跟着孙思克向前冲去!

    散布在沟中的人们,顿时也是士气爆棚,本来嘛!这些从明军当中投降了顺军的官兵,原本以为跟了这些流贼,可以像官绅们说得那样,走到哪里便烧杀劫掠奸淫到哪里,还省得挂一块大明官军的遮羞布。可是,没想到,一路渡河杀进北京城的大顺军,正处于上升期,自然要严肃军纪,不肯随意杀戮劫掠。这自然让这些人马大失所望。

    不过,好在咱们大家都是识时务的俊杰,见大顺军不是天命所归的正主儿,当即便弃暗投明,归顺了紫气东来的大清。还是大清好啊!可以让咱们兄弟们有一个可以尽情施展本事的地方。攻破了城池之后,什么屠城啊!劫掠啊!抢劫啊!看到年轻漂亮的小娘子让她和咱们一起做点才子佳人英雄豪杰喜闻乐见的事情啊!大清不但不管,反而让咱们继续努力!也是,想想我大清几次三番的入关伐明,干得不也是这种事情?早知道大清和咱们是同道中人,咱们早就铁了心和大清一起干了!

    士气高昂的清军,自然不用孙思克身先士卒的冲在前头才能激励士气,人群渐渐的从他的认旗两侧蜂拥而过,向着远望沟口的麒麟山冲了过去。

    “来人!架拒马枪!”孙思克见至少两营兵马冲了上去,当即脸色一凛,森然下令。数百支长枪一起加在草草用粗大树木钉制而成的三角架上,尖锐的枪头斜斜向外,仿佛是刺猬和豪猪张开了身上的尖刺一般。

    在他不远处的山梁上,曹荣率领的两千抬枪兵也是依托山形地势列开阵势。饿狼一样盯着不远处的麒麟山。

    在远望沟的东口处,孙得功领着数万清军列队等待,准备依次轮番杀进去,冲上麒麟山,直扑潼关城。

    轰隆隆的炮声巨响传来,火光烟尘中,人马惨叫嘶鸣声不断,不时有清军被砸中带到倒地不起。

    因为远望沟旁山边道路狭窄,能闪避的空间极小,顺军将那些巨大的、雕琢成圆形的擂石从盖沟中推出,顺着山坡上冲下来,直接就将冲锋的清军的士兵们砸进远望沟内。

    带着本部兵马冲锋进攻远望沟的王总兵,眼睁睁的就看到自己的一名营中千总被从山坡上滚下来的礌石击中,当即便是被拦腰砸成了两段,上半身被巨大的冲击力砸得腾空而起,惨叫一声落入远望沟中。漫说是他已经被砸成了两段,就算是一个好人,从这又高又陡的高沟上摔下去,只怕也是半天才能从沟底传上来尸首落地的一声闷响。

    飞扬的尘土中,雨点般滚木擂石落下,王总兵麾下率先冲在前头的数百名选锋,一个接一个或是被直接砸进深沟之中,或是砸得当场脑浆迸裂四肢断裂死在当场,总之,无一幸免。看得王总兵麾下人马个个脸色大变,默然无语,脚下的步子也渐渐迈得慢了。

    往东门去的另一路清军情况也没好到哪去,官道挨着山边墙根而行。蜿蜒往上,一直到箭楼瓮城之前。这些顺着官道奔来的清军如果能够站在一个足够高的位置上,就会发现,他们的进攻路线都在山坡和城楼上顺军的火力打击范围之内,甚至在滚木擂石的攻击范围之内。

    如雨般的滚木擂石扔来,惨叫连连,一个接一个清军官兵被砸中,余下的看到头顶尘土飞扬,密集的滚木或擂石不断呼啸而来,他们或是慌忙拔马回跑,甚至慌不择路,冲下官道边的陡峭山坡,往黄河岸边冲去。

    “混账东西!”王总兵倒是个有决断的,带领着手下亲兵督战,手起刀落,将两名倒霉蛋的脑袋砍了下来。“在这里停留时间越久,尔等死的机会就越大!还不给老子往上冲!”

    后退,是八旗满洲兵马东面长枪利斧,是孙思克的拒马枪阵,前进,也不过就是流贼们的滚木礌石,况且,滚木礌石也不是随时都有,万一要是咱们祖坟头上有那根蒿子,不该咱们死,该着咱们升官发财呢?想到此处,清军士兵们咬着牙,齐声发喊。

    “杀!”

    “杀进潼关城,三日不封刀!”

    也许是山坡上几道壕沟矮墙内堆积的滚木礌石已经在刚才的一轮攻击之中消耗的差不多了,这一次的攻击,清军士兵们很顺利便冲上了山坡!

    “起!”

    一声嘹亮的唢呐声响起。第一道壕沟和矮墙后面,有人大喝一声,发出一道命令。紧接着,沿着齐胸高的矮墙,瞬间冒出了密密麻麻的人头。近千名弓箭手拉开硬弓,闪着幽暗蓝光的箭簇冷森森的瞄准着努力向山上冲来的人群。

    守卫潼关的部队,都是大顺军中的原农民军嫡系部队。即便不是闯营的旧部基本盘,也是来自于曹营或者是回革五营的部队。装备、战斗力自不必说。这些弓箭手,手中的硬弓,三分之一都是历年来从南中商人手中买来的铜臂铁胎弓,余者一半上下是若水道长在殷商故地所获野牛的牛角制成的上好角弓。这些野牛角,较之中原的黄牛角、水牛角尺寸大了不少,骨质更是上选。制成硬弓,的确是上上之选。这些硬弓虽然在南粤军中只能是用来做狩猎工具和装备民兵、配发给垦荒移民使用,但是,在冷热兵器并用的大顺军眼里,却是求之不得的好东西!箭簇、箭羽也是一时之上选。完全按照大明开国时对军器打造的质量标准要求进行的制造工艺流程。这一点,山上的顺军和山下的清军一样,都是严格继承和执行了朱元璋父子的标准。

    “放箭!”

    第一道胸墙后面,大顺军军官手中宝剑一挥,顿时,耳中“蹦蹦”声响个不停。近千张硬弓向山坡上的清军倾泻出第一拨箭矢!瞬间,天空中仿佛都暗了一下!

    在山坡上冲在最前面的数百名清军官兵暗自在心中叫了一声:“苦也!”这如果是平原对战,或是攻城之战,他们或是可以手执各色盾牌。或是令盾车在前遮蔽来防护箭矢。可是,这对山地仰攻,如何能够有盾车来遮蔽?便是各色圆盾、皮盾,许多人也嫌它碍事狼亢,不曾携带。此时想起,却已经晚了!

    箭矢破空的“嗖嗖”不绝于耳,箭簇穿透甲胄,深入人的骨肉之间时所发出的阵阵闷响,和随即响起的惨叫声,在山坡上构成了一曲交响乐的前奏。只一轮箭矢,王总兵冲上山坡的这几百人,便横躺竖卧在山坡上,或死或伤,尸首和伤兵交织在一处。

    “给老子冲上去!”王总兵挥起宝剑,将来势已衰的一支箭拨打到一边,任凭那箭矢射入脚边的黄土里,箭杆儿兀自在风中微微颤抖。眼前,他出重金悬赏招募的数百选锋,已经折损殆尽。这些人大多是他部下精壮,虽然不是他的家丁亲兵那些核心武力,但是,就这么折损了却也让他着实心疼不已。

    大顺军的这些弓箭,不但弓力强劲,箭簇锋锐,弓箭手更是射的精准!虽然不是什么百步穿杨,什么射雕儿,但是,在这个距离上射杀清军士兵,却是精确度极高。

    这些中箭的清军官兵一个个不是被射中面门,就是射中了颈部,要不就是眼睛,以眼下清军的医疗条件和战场救治水平来看,基本上是九死一生了。

    一个把总,被利箭射穿了颈部,虽有铁叶围领挡住,但利箭势猛,箭头还是狠狠地穿了过去,形成了颈部的贯通伤,如注的鲜血将箭杆儿、箭头、箭羽都染得鲜红无比。

    而另一个千总,身上虽是披着铁甲,不过却是面门上中了四支箭矢,他大声惨叫着,仰天栽倒在地。想来是因为他身披铁甲,在一群只有棉甲的兵丁当中引人注目,故而成为了诸多弓箭手的首选目标。

    在被这一轮箭矢射中的清军官兵中,这些披着镶铁棉甲、铁甲的军官们还好些,毕竟有铁盔有甲胄护身,只要不是面门、脖颈、眼睛等要害之地,就算被射中胸口或是其它地方,利箭多不能破甲,就算射穿,也不致命。那些身上穿着皮甲或是未镶铁棉甲的兵丁则是情况严重,好几人胸口被利箭深深射入,怕是性命难保。至于说身上只有一件裲裆、号坎的普通兵丁,他们的生死就只能是靠满天神佛是否睁开眼睛了。

    王总兵的脸上,一副死了老子娘的神情,哭都快哭不出来了。这一次的头敌,让他损失惨重。被顺军用火烧了一道,又用炮轰了一场,眼下,还没有摸到眼前这些流贼的跟前,一轮箭矢,又让他折损了几百名好兵。

    他手下的军官们个个也是如丧考批,面如土色,再听不远处山坡上传来伤兵们的嚎叫呻吟声,凄惨无比,让人听了心烦意乱,众人只当没听到,他们可不敢提议去救,否则说不定就将自己折进去。

    “大帅!咱们怎么办?!”为王总兵统领正兵营的参将跌跌撞撞的冲过来,向他请示。虽然现在已经是大清的兵马了,但是,情急之下,这些人还是脱口而出,称呼自己的主将为大帅。

    还没有同大顺军照面,便已经扔进去了将近两千号人马。这个本钱下的不可谓不重了。但是,要是自己就这么掉头回去,姑且不说曹贝勒、豫亲王王爷会不会行军法杀了自己,单单就说这笔本钱,自己就折不起!

    “娘的!给咱老子冲上去!杀流贼!”

    “不能就让兄弟们就这么白白的死了!”

    “杀!”

    两轮箭雨后,清军官兵在王总兵的指挥下,或是将阵亡袍泽的尸体堆垒起来,修成临时的炮位,把自己携带的各色小炮架设起来,同山坡上的顺军火炮进行对射,轰击胸墙。或是干脆就将那些尸首竖起,用袍泽们尚有余温的身体来为自己遮挡箭矢炮子!

    “杀鞑子!”

    一阵阵呐喊,从壕沟里、胸墙后面地裂天崩一般爆发而出,顺军将士们呐喊着,各举刀枪,冲了出来。转眼间,顺军、清军两股洪流便撞击在一处。无数的血肉、残肢断骨,便是这两股洪流相撞产生的浪花,纷杂的刀枪撞击声,令人牙酸齿冷的惨叫声呻吟声,就是撞击产生的巨大声浪!

    呼吸之间,战场便成为了修罗场。

    山坡上顺军弓箭手,不停的从胸墙后面轮番起身,向山坡上猫着腰冲上来的清军后队抛射着箭矢,压制着清军的冲锋队伍,为自己的兄弟们提供有力的支持。短短的一通鼓未曾敲完,山上的顺军弓手们便各自射了四五只箭,在距离土墙不到二十步的距离之内,白色的箭羽触目皆是,如同平地生出的许多芦苇一般,箭羽下面大多是呻吟不断血流不止的清军士兵。

    而肉搏拼杀的双方士兵,伤亡更是惨重。

    双方的人流撞击在一起捉对厮杀。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人倒下,王总兵也是在自己的亲兵护卫下,卷入了厮杀的人潮之中。他自己也是不知道自己用手中的呲铁钢宝剑砍倒了几个顺军,也不知道自己身边的亲兵护卫们被顺军用各色兵器放倒了多少,他自己身上也被顺军的刀枪留下了几个巨大的创口。什么攻破潼关放假三天,什么关中田地任凭你去跑马圈占,这些早已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脑子里残余的意识就是紧紧握着手中宝剑的剑柄,不停的劈砍刺杀,同顺军拼死搏战在一起,把所有的郁闷之气都投在了战场之上。

    正杀得性起,耳边却听得一声惊呼,那是他身边亲兵头目的喊叫声,低下头惊讶的望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胸前的胸甲缝隙之中不断有鲜血涌出,出现胸甲下面的甲胄上。再望去,却是在右胸下面赫然一个巨大的孔洞出现。不远处,一个手中擎着一杆短柄丧门抢的顺军枪手欢声叫道:“我干翻了一个鞑子大官!”话音未落,便被王总兵的几名亲兵扑上去刀枪齐下,砍成了肉泥一样。

    王总兵却顾不得这些了,他右手一松,手中的宝剑随之落在地上,整个身体也顺势倒了下去,在身体与地上由鲜血、体液混合而成的泥浆接触时。脑海里最后一个念头:“难道这就是死亡吗?我这就死了吗?”

    “鞑子垮了!鞑子垮了!”

    王总兵的死,无疑是给在场的清军士气最大的打击。开战以来,虽然军官随时都有可能阵亡,但是在刚刚开始搏杀便折损了一名总兵,这无疑是给进攻的清军士气最严重的打击。

    于是,有人害怕豫亲王颁布的连坐法,拼死向前厮杀。有人却是新生胆怯,四下里到处张望,更有人索性再度施展了变色龙的看家本事,战场上反水,对友军挥起刀枪,宣布自己反正,重新回到了大顺军的怀抱之中。总之,王总兵的这镇人马,已经无法形成有效的抵抗,在顺军的强有力的反击压力下。开始步步后退。

    顺军却是士气更加高涨。在一名果毅将军的指挥下,百十个顺军士兵手脚麻利的将王总兵的亲兵杀散,抢过他的尸首和认旗,在人群之中立起。

    “咱们斩了鞑子的先锋!”

    那个果毅将军命几名长枪兵将王总兵的尸首用长枪挑起来,亲自挥动着缴获来的王总兵的认旗,斩将夺旗,这历来都是军中大功,他不由得有些得意:“弟兄们,儿郎们!鞑子的先锋已经被咱们斩了,杀鞑子,立功劳!”

    “杀鞑子!立功劳!”

    顺军官兵们见状,士气更是大振,官兵们几乎同时大声叫喊着:“杀啊!”他们早已经发现,这拨冲上来的清军,那是如假包换的西贝货。都是些原先的明军官兵,投降了清军之后剃了头发而已。盔甲刀枪旗号都不曾更换,便狐假虎威的冒充起辫子兵来。小样的,你以为你穿了马甲老子就不认识你们了?在这些农民军基本盘的大顺军眼里,何时正眼看过这些前明军官兵?

    经过短暂的肉搏战之后,王总兵这支部队残余的官兵再度抛弃了三四百具尸体开始向后狂奔。他们这一退,带动的潼关城楼方向那位还在苦苦支撑的胡总兵部队也是军心大乱,饶是为首的胡总兵亲手连连挥刀砍死了三四个逃跑的军官、士兵也是无济于事,更是被败兵卷着向远望沟沟口方向狂奔而去!

    而在沟口等候他们的,则是脸色铁青,满脸都是杀气的孙思克。

    “这群奴才,临阵脱逃,全数斩了!”

    孙思克冷冰冰的发布了命令,仿佛要处死的不是人,而是一群猪羊一般。

    “孙将军!且慢动手!还是让某家死在阵前吧!那样,胡某的妻儿家小还能保全!”

    胡总兵也是见机得快,急忙大声呼喊。清军军纪严苛,凡是被执行了军法的官兵,留在后方的家眷,下场也是极为凄惨。家眷被扣留为人质,这也是投降的明军为何一夜之间便战斗力爆棚的原因之一。至于说家眷会是神马下场,大家去看看苏州织造李家和江南织造曹家两家被抄家之后,女眷的下场就知道了。拉到外面发卖!

    都说朱棣对付铁铉、齐泰、黄子澄等人的家中女眷处置极为残忍,发往教坊司充作娼妓。什么“着锦衣卫吩咐上元县抬去门外,着狗吃了,钦此!”

    在《南京法司所记》中有这样的两则记录:“永乐十一年正月十一曰,教坊司于右顺门口奏:齐泰姊及外甥媳妇,又黄子澄妹四个妇人,每一曰一夜,二十馀条汉子看守着,年少的都有身孕,除生子令做小龟子,又有三岁女子,奏请圣旨。奉钦依:由他。不的到长大便是个淫贱材儿!”“铁铉妻杨氏年三十五,送教坊司;茅大芳妻张氏年五十六,送教坊司。张氏病故,教坊司安政于奉天门奏。奉圣旨:吩咐上元县抬出门去,着狗吃了。钦此。”

    于是,这位朱棣四爷在文人们的uu小说,被无数次的描绘成了暴君刽子手变态等诸多形象。活该!谁让你不尊重咱们读书人?谁让你不知道礼贤下士?谁让你不能容忍咱们指着鼻子骂你?这种行为,就连著名的那位浙江周树的人文章里都有描写。

    在他的《病后杂谈》里介绍说:“那时的教坊是怎样的处所?罪人的妻女在那里是并非静候嫖客的,据永乐定法,还要他们‘转营’,这就是每座兵营里都去几天,目的是在使她们为多数男性所凌辱,生出‘小龟子’和‘淫贱材儿’来。”

    可是,别忘了,朱棣也是几次都差点死在这几个人的谋划之下,这样的处置手段,不过是一种报复罢了。试问,如果朱棣死在了他们的权谋手段之下,就像其他几位被削了藩的亲王一样,他们会怎么办?可是,雍正四爷对曹家和李家的手段,那就说不得了。似乎并没有见到太多的文字来谩骂。

    而且,按照雍正四爷的处理,对曹家李家等家族,不过是追缴你们亏空的国库银两罢了!也就是那句话,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给我送回来。就这样,曹大才子还抱怨了三百年。当真要是让他享受到了朱四爷的手段,只怕他这个黑胖子,就要变成瘦子了。(诶!不厚道的作者又要脑洞自行补给了,不是说“举家食粥酒常赊”嘛?咋还能是个黑胖子体型?这要当真还是像在南京时过得那种二十几只鸡来调味一道茄子,一个鹌鹑蛋一两银子的生活,咱们的曹大才子是不是可以去参加倭国的相扑运动了?而且直接就是进入横纲级别的?)

    明史和各种笔记记载,靖难之役,朱棣即位后,杀戮、清洗用了十一年的时间,第一批榜示的“奸臣”有四十四人,方孝孺一案即杀死八百七十三人,胡闰一案弃市二百一十七人,坐累死者数千人,被籍没者数百家。所谓“籍没”,其实按现代说法是,开除国籍,不再享受大明朝公民待遇成了贱籍。说白了就是不能科举了,而且贱籍从良三代不能科举。这是规矩。

    而贱籍有贱籍的行当,分别是仆,隶,皂,娼,伶,奴。都是官府的。还不是私人的。这些都是什么职业呢?官府给官员配备的长随。就是仆,那国家俸禄,给官员服务。细分可以分为轿夫,伴当,长随,常侍,伙夫,粗使仆妇等。官员荣归,或者获罪他们也就回到当地衙门等待差遣。这些人也就是小时候宣传的官员们狗腿子。在我们受欺压的劳动人民面前这是个很有前途职业。

    所以,文人们把佃户媳妇弄到家里来吃奶,享受佃户女儿的初夜权,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是风雅之事。一旦这样的事情落到了自己头上,那就是大逆不道的,一定要用手中的一支秃笔把你骂倒骂臭,让你背负上千年的骂名。这样的事,几十年来,我们不也经历过吗?

第六百七十三章 潼关之战(六)

    潼关城内城西,大军云集;杀气冲天,飞鸟不敢落。

    对外宣传的潼关守将巫山伯马世耀的大旗,很威风的在城头上飘扬着。但是,在城内的街道上,马世耀的帅旗,却被挤在了不显眼的角落里。

    这里的随便哪个旗号,都比他要来得威风,来得响亮!

    “提营总制,汝侯,权将军刘!”这是人称总哨刘爷刘宗敏的大旗。

    “左营制将军,磁侯刘!”这是磁侯刘芳亮的大旗。

    “权将军,泽侯田!”田见秀虽然此时人在湖广管理民政屯田事务,不在陕西,但是他的旗号仍旧在刘宗敏的大旗右侧树立着。

    至于说高一功、袁宗第、郝摇旗、刘体纯、李强、李友、白旺、白鸣鹤、李双喜、张鼐等顺军大将的旗号,依次雁翅排开在城内潼关总兵衙署前。在他们的帅旗认旗下,各自的亲兵护卫,一色的都是精壮兵丁,精良的甲胄器械,远处的箭道上,喂养的膘肥体壮毛片油亮的战马不时的发出一声声嘶鸣。

    人马虽然多,但是,却没有人敢发出喧哗之声。因为,就在总兵衙署门前,大顺皇帝的御营亲兵在从辕门一直到帅堂前摆开了队列。威严、肃杀之气充斥在帅府。

    潼关城外,往西安,哦,不对,是大顺的都城长安的官道两侧,更是大军云集。旗幡如海,刀枪铳炮如林,兵丁马匹如云。

    顺军在陕西的主力精锐,尽数在此了。

    潼关总兵的帅府,此时成了李自成的临时指挥部,或者说是行宫。

    而帅府的大堂上,此时更是成了大顺朝廷的议事所在。

    李自成像一个陕北老农一样,蹲在地上,手中捧着一个硕大的老碗,眼前一碟蒜汁,一盘炒鸡蛋,一碟子凉拌萝卜丝,手指中夹着两个馍馍,嘴里西里呼噜的将碗里宽大筋道的面条吞下去,不时的嚼上几口馍馍。

    “还是咱们关中的麦子好吃啊!”他放下大碗,意犹未尽的冲着面前的文武大臣们发出一声感慨。

    “这是天子洪福,孙传庭老倌儿在关中行新政,修水利,本来打算凭借这关中的沃野千里之地来做螳臂当车之事,却不料徒劳无功,为圣天子清道尔!”李岩很是恰当的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既肯定了前朝督师孙传庭的功绩,又捎带着捧了一下李自成。

    “要说孙老倌儿,那确实也是有本事、有骨气的!只可惜,他跟错了人。他要是肯跟着皇上打天下,只怕,此时早已是天下太平了!”刘宗敏放下手里吃得精光的大碗,满意的打了一个饱嗝儿,从另外一个角度,响应了李岩的言论。

    眼下的关中平原,八百里秦川,对于大顺军来说,其意义不亚于在河南攻克了洛阳、开封、打垮了左良玉的几十万军队。这块土地上出产的粮食、棉花,都是战略物资。在第一次看到各地征收粮食赋税的账册时,李自成很是感慨的同李岩说了一句:“朕今天才知道,当年的秦始皇、汉高祖、唐高祖父子,是如何定鼎天下的!”这几个人,都是依托着八百里秦川,靠着这里良好的水利设施,灌溉体系,所生产出来的粮食向东发展。

    孙传庭在陕西推行新政、练兵之外,最大的一个政务就是推行以工代赈,将各地的灾民、饥民集中起来,发给口粮,让他们去疏浚那些多年淤塞荒废的沟渠,以便有利于灌溉。要知道,关中地区,之所以能够在秦汉时代就被称为天府之国,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这里有着成熟完善的水利灌溉系统用于农业生产。而多年以来,原本小河一样的引水渠、灌溉渠,基本上已经淤塞到了可以行车走路的程度了。于是,孙传庭便组织人力对这些淤塞的渠道进行重新疏浚、开挖。只可惜,功亏一篑。

    不过,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孙传庭被官绅勋贵们攻击谩骂的行为措施,当李自成率领大顺军打进关中后,却被坚决彻底的贯彻执行了。不但贯彻了,而且在他的路上走得更远。

    李岩上奏李自成,将原本被各府藩王勋贵官绅太监名下的土地全部收缴为官田。这样一来,原本困扰孙传庭的问题:如何将水渠通过这些豪门大户的田地,也就不成为问题了。很快,一张纵横关中平原的水利网,重新出现。结果,在大顺军占领关中的当年,便是一个丰收年。今年秋天则是第二年大丰收。在很多顺军老人们看来,明明今年的情形比任何一年都更像灾年,几乎春天就没怎么下雨,差一点就又闹起蝗灾来,然而关中平原上的小麦和棉花却丰收了。这还不算人们抢种的那些高粱,利用山坡沙地种植的红薯、土豆等作物。眼下的顺军,正应了那句话,家中有粮,心中不慌。

    几句话讲完,众人纷纷放下碗筷,开始商议前方的军情。按照李自成的想法,顺军准备利用潼关的地理优势,进行逐层逐次的抗击防御,大量的杀伤消耗清军兵力,让清军陷入疲惫作战的地步。等到清军体力、兵力、士气都消耗的差不多的时候,突然以顺军主力杀出,打一个漂亮的防守反击战。

    这也就是为何顺军大军云集在此的原因。

    “捷轩,前方战事如何?”

    “皇上!马世耀打得不错。算得上有声有色。!到今天早上为止,已经斩杀辫子兵上万人,斩首清军总兵两人,总兵以下、守备以上官将数十人。缴获各色旗帜百余面!”

    其实,这些前线的战斗进展情况,以李自成的丰富经验,他都不必听汇报,只需用耳朵听听前线隐约传来的喊杀声、枪炮声,就能知道个七八成。

    他满意的点点头,“传朕的旨意,巫山伯马世耀所部奋勇杀敌,着兵丁每人赏银元十块,肉一斤,酒一瓶。各级官佐皆有赏赐!”

    “是!臣等领旨!”

    “林泉,北面的情形如何?”

    “皇上,高皇后派人快马送来最新军情,罗虎将军已经率领所部北上,到达预先确定的位置富平、三原等地,休整军马以逸待劳,务求全歼北路来犯的鞑子兵马!”

    李自成出征,他的皇后高桂英便在长安城中为他留守根本之地。而震山营主将罗虎,和大顺军中最为精悍的震山营数万人马,则是作为镇守长安城的力量,留在了长安。当然,这是表面上对外的说法,为的便是迷惑震慑城内那些官绅,防备他们见大军不在,心生异动。

    此时,在高皇后的指挥下,罗虎留下一万人马交给养母高皇后掌握,自己亲自率领所部余下的兵马,悄悄北上。

    姜镶等人率领自己的部队,将陕北变成一片焦土之后,看着满目疮痍,四野萧条,十室九空的景象,这才心满意足的南下。

    大军前锋一出铜川,不由得这些人们便是眼前一亮。

    如果将陕北和关中做一个对比,让姜镶这些人行诸文字的话,他们怕是说不出什么来,也只能说:“陕北是流贼老巢,好房子多,金银多!而这关中嘛!嘿嘿!”

    李自成率领他的大顺军攻取陕西后,他的老部下们,正是应了“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的老话,纷纷请假回陕北老家。祭祖、探亲,请客,盖房子!一切能够光宗耀祖的行为,都要走一遍。于是,陕北地面上,宅邸纷纷拔地而起,这些顺军将领、军官们兜里都不缺钱,只要把自己家的房子盖得好,盖得快,自然是大把的花银子,弄得泥瓦匠、木匠们的工钱打着跟头的往上涨价。

    可是,这关中就和陕北大不一样了。虽然是冬天,可是,沟渠里仍旧可以看到冰层下有浅浅的水流在流动,残雪下面,冬小麦的麦苗露出了可爱的嫩绿色。有人用刀挖开了冻土请大帅姜镶观看,肥沃的土壤向外透出阵阵泥土的清香。

    “果然是好地啊!”姜镶不由得赞叹一声。他暗自打定了主意,按照豫亲王颁发的赏格,哪个先进关中,哪个就可以先跑马圈地,无论如何,他也要好好的在关中地面上,圈几块属于他的土地!

    可是,北路军的这些总兵们,还有几位蒙古王爷,都是这样的想法。于是,一场机动能力的友谊赛,便在清军北路军中亲切友好热烈的开展起来了!

    谁都不是傻子,自从出了北山进了这八百里秦川之地后,众人触目所及,九成九都是旷野平川,举目间四野之间到处可见嫩绿色的冬小麦,村庄的外面到处可见垒得高高的麦秸垛、高粱垛,用来充当过冬的柴火。村庄外面,河渠绕庄而过,如果不是这些河渠的缘故,只怕那些蒙古王爷们早就下令冲进庄子去好生的劫掠一番。村庄里面的房屋,也大多不像他们这一路走来所见到的那些村庄,一间间四面漏风的茅草土坯房,东倒西歪,一些泥笆墙也是破洞处处。

    “先入关中者为王!冲到西安城下,这些村庄镇店又算得了什么!”

    一片怪叫声中,姜镶拔出腰间长剑,吼叫道:“儿郎们,不怕肉肥的,不怕银元多的,就跟着咱老子,往长安城走一遭!出发!”

    “出发!”

    他手下那些军将兵丁们眼珠子都被银子粮食田地刺激得红了,一齐挥舞兵器大吼。他们手中的枪尖、刀锋指向前方。滚滚骑兵,只往前方冲击,阳光照来,映得各人马辔上的铜饰闪闪发亮,如林的各色兵器,在阳光下闪耀着刺眼的金属光芒。

    可是,不光是姜镶一家有这样的想法。

    “大帅!土默特中旗王爷塔棋布的兵马从我军左翼冲了上来,冲到我军前锋,夺了我军道路不说,更搅乱我军的行军队伍!”

    “大帅!科尔沁四十九旗的几位王爷,领着本部人马从我们后面冲上来,让我们让开道路,他们要先过去!”

    娘的!这不是摆明了来从咱们的锅里抢肉吃,从咱们的口袋里往外掏银子吗?!比任何的动员令都好用,不待姜镶发令,他部下官兵们一起发喊,便如一团乌云一般卷地而来,沿着官道、麦田,向南猛扑。骑兵超过了步兵,只管狠狠的朝着马屁股上加一鞭子,无论如何,也要先一步抢在那些蒙古鞑子们之前赶到!这群骚达子,打仗的时候一个个都躲在后头,眼看着要抢钱抢粮抢娘们抢田地了,就仗着他们的女人被皇上和摄政王睡的那点狗连裆的亲戚关系来欺负咱们爷们儿?想都不要想!

    但是,就算是姜镶再怎么命令部下加快步伐,不能让那些蒙古鞑子跑到自己前面去,他的部下们也确实是急红了眼睛,一个个恨不得两条腿变成四条腿的向前跑!没办法,晚了的话,银子和粮食细软都成了这些骚达子的了!就连女人也只能喝他们的刷锅水了!他和其他几位总兵的部队,大多数是步兵,如何同几乎全部人马都是骑兵的蒙古王爷们的部队拼速度?

    渐渐的,蒙古兵就像是一股股浊浪,从清军的行军大队中分流而出,直扑行军方向上的大小村庄。很快的,烟柱火头在关中平原上冒起,哭喊声,叫骂声,哀嚎声,惨叫声,蒙古兵们得意的狞笑声交织在了一处。

    看着在自己行军队列旁那一个个瞬间被摧毁成了废墟的村庄庐舍,看着从残垣断壁间得意洋洋的背着大包小裹,拎着箱笼铁锅,牵着女人咧着大嘴笑呵呵的蒙古罗圈腿兵们,姜镶和他的同僚、部下们一个个眼珠子都快要从眼眶里爆出来了!

    “快!加快!狗日的额,把你们的两条腿给咱老子都再快点!再不赶上去,咱们连他妈的吃屎都抢不上热乎的了!都得吃这群鞑子们剩下来的!”虽然都是在大清顺治皇帝驾前称臣,都接受摄政王多尔衮的指挥,可是,姜镶等人还是习惯性的称呼那些蒙古王公为鞑子,不经意间便会冒出来。

    就像是给汽车增档加油了一样,汉军们的行军速度猛地又向上提升了一块。

    “大帅!大帅!这样不好!”从行军大队后方,一匹马气喘吁吁的冲了上来,冲到了姜镶的本阵附近大喊着。

    “谁说话?!”

    “大帅,标下张勇!”

    张勇,是姜镶打进陕北之后归附的一名当地豪强,带着近千人马投到了姜镶麾下。眼下,是一名守备官衔的营官。没错,就是那位后来因为腿上有伤,行走不利,坐着轿子行军打仗的韦爵爷的把兄弟,在清史上被称为河西四将军,被封为靖逆将军、靖逆侯的那位张勇!

    “什么事?!”正在督促部下加快行军速度,突然手下一个杂牌将领跳出来制止,这无疑是大大的扫了姜镶的兴,挑战了他的权威。

    “大帅!我军步兵多,马队少,无法同蒙古兵抢速度!倘若一味的埋头赶路,将士们体力损耗过大,到了攻城破敌之时,将士们体力势必不支。到那时,大帅可就被动了!”张勇的话说得很含蓄,但是警示意味很强:你现在玩命的督促将士们向前跑,和那些四条腿的蒙古兵抢这些星罗棋布散布在关中平原上的村庄集镇的小钱,到了打州城府县的城池时,你的兵体力跟不上,也只能是看着城墙内的大量财帛子女而望墙兴叹。说不定,到时候费了半天劲打破了城池,还要和在一旁观战的那些蒙古王公们分,这买卖做的亏是不亏?!

    能够在大同镇当总兵,并且在明顺清之间来回反复的姜镶,自然是个很能审时度势的人物,所谓的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就是俊杰一名。听了张勇的进言,姜镶勒住了马头,“张将军,那么,以你的意思呢?”

    “大帅!谁都知道,小乱住城,大乱住乡下!可是,李闯盘踞关中数年,乡下早已被他打扫了一遍。除了些粮食衣服,乡下没什么好东西!也就是那些没看见过什么好东西的蒙古兵眼皮子太浅!才会把乡下农人的衣服粮食铁锅当成好东西!”张勇撇撇嘴,对自己友军的不挑食劫掠行为表示万分鄙视。(我去你个靖逆侯的伯父!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不知道一口铁锅在草原上被你们那些山西商人卖到了啥价位?!)

    “蒙古兵不善于攻城,咱们不妨收拢部队,让将士们缓缓上前。他们喜欢冲在前头,那便让他们去抢那些小村庄好了!咱们的目标是关中平原上的大小城镇!让他们给咱们去当不要军饷的斥候去!”

    姜镶把张勇的建议变成了自己的决断,同几位同袍总兵讲说了一遍,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各自收拢兵马,整理队伍,缓缓的沿着大路压上去。

    行不数里,却见方才意气风发的打马扬鞭从自己队伍旁边冲过去的几位蒙古王爷的兵马像遇到了色狼的良家少女一样,尖叫着从前方掉头返回。奔跑的速度比他们在那达慕大会参加赛马时还要快上一截。

    “什么事?!”姜镶命人上去拦住了一个蒙古王爷的马头,那王爷也顾不上说话,只管气喘吁吁的用镶了玉石的马鞭指着身后。

    地平线上,一名旗手策马而立,手中的大旗被北方吹来的寒风吹动的簌簌作响。旗帜上,一个斗大的罗字刺得姜镶眼睛生疼。

第六百七十四章 潼关之战(七)

    蒙古骑兵的进攻,或者说是劫掠势头,就像是一道洪流,迎面撞击到了一道坚固厚实的堤坝,原来气势汹汹不可一世的进攻,顿时化作了漫天珠玉。在丢下了无数的垃圾泡沫之后,洪流无可奈何的向后退去。

    这道堤坝,就是震山营的阵线。

    在震山营的战线前,用蒙古骑兵的人马尸首,划出了一道隐约清晰可见的长长弧线。

    震山营,是顺军当中的独生子部队。几乎全部用火器武装起来的队伍,在被某驸马将军引用最成功的玄幻历史大作《明史》为资料著成的《甲申再祭》一文当中,规模达到了骑兵六十万,步兵四十万的顺军军队当中,这支震山营,为数虽然只有不到三万人,但是却是李自成、刘宗敏、李岩等人的心尖子。部队全部火器化不说,行军也做到了骡马化。虽然辎重多,火炮多,但是,行军速度却是不逊于顺军当中的马队。

    (老实说,当年被吹嘘的到了天上的《甲申再祭》,不厚道的作者拿到了之后,草草的翻阅了一遍之后,脑子里第一个感觉就是,莫非这作者也是混起点的?不知道签约了没有,上架了没有?)

    眼下,面对着姜镶等人的十余万兵马,罗虎仍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放下手中的单筒望远镜,冷笑了一声:“不过如此!”

    确实是。刚才还在以一日千里的速度在关中平原的土地上纵马驰骋的清军兵马,此时却像是从街头骗子手里买到了假冒伪劣蓝色小药丸的阳#痿患者一样,畏畏缩缩,不敢前进。

    这也是清军的一个误区。在他们的意识里,火器,只能是在原地发射,用于防御和攻坚是最好不过了,但是,若是用于野战,则是力有不逮。所以,姜镶等人便在他们认为的安全距离上拉开了阵势,准备同罗虎对阵下去。看看谁先支撑不住,把兵马后撤。

    可是,他们却不知道,罗虎可是和李华宇在一道厮混了许久的人。若是阿巴泰在山东得知了姜镶等人遇到了这头幼虎居然还敢同他对阵,只怕要气得这位饶余贝勒再次千里转进,从山东跑到陕西来教训姜镶一番。

    “谁说,火炮火铳不能用于野战进攻的?”

    罗虎将马背上悬挂着的双筒马铳,短火铳等大小火器整理了一番,又将长槊从地上拔起,“小四儿,老规矩。我带着火铳兵出战,你在本阵指挥炮队,给我压住阵脚,巡风哨。”

    王四儿是他的副手,也是闯营童子军出身。如今,罗虎封了伯爵,官拜制将军,统领震山营数万精锐。而王四儿,也是封了子爵,官拜三品果毅将军。多年来,二人一道南北征战,互相之间配合极为默契。

    “请制将军放心。炮队便交给我了!”

    “那马队便交给我?”在一旁的李来亨跃跃欲试。他早就听叔伯们不止一次的提起,震山营的骑兵战术同顺军当中所有的马队都不同。数十匹马可击破对方数百骑兵。骑兵越多,胜算便是越大。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个机会,当然要好好的领教一二了。

    “小亨子!别乱闹!你有别的差使!”对于这位李过的养子,罗虎也是头疼的紧。

    罗虎哼了一声,从自己的旗阵中走出,点手唤过在周围待命的一群人来。

    “鞑子兵在陕北干得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吧?”

    “回伯爷的话,知道。”

    “罗将爷,咱们都是陕北乡党,鞑子的血海深仇,今天就是要报了!”

    这些人是顺军当中年间偏大,身体因为多年转战南北,多少有些残疾而不适合在军中四处征战,而在大顺军平定关中之后到各处州县出任防御使的农民军老人。罗虎今天以制将军的军令,调这些关中各处州县的防御使率领本地民壮们到来助战。

    “小亨子,这些叔伯们就归你带领。你们回去之后告诉他们,鞑子一旦打进了关中腹地,那么,陕北,还有这些,”罗虎伸手遥指那些远处还在冒着烟柱的村庄,“就是他们自己家园的下场。”

    “遵令!”李来亨双手抱拳,右腿下跪,庄重的行了一个大顺军军礼。

    “传令下去!各部民壮所缴获的骡驴刀枪甲胄,以及钱财,尽数归本人本部所有。不必上缴!大车马匹骆驼火炮火铳等物上缴!”

    这几十个防御使,各自带来了为数或是数百,或是千余人的民壮。在各处州县建立民壮或是守望队负责本地治安缉捕盗匪这一制度,也是当年伍兴从山东山寨而来,然后经李岩的手在关中、在湖广等地推行。不想今天派上了用场。

    只不过,罗虎很清楚,让那些平日里种田,只有闲暇时才接受些训练,维持一下乡村治安的民壮们敢于上阵杀敌,就要有足够的利益刺激。这才颁布了缴获骡驴等牲畜缴获财物不必上缴的军令,为的就是让这些民壮们有充分的动力!

    平坦的关中平原大地上,烟尘四起,人数多达五六万之多的清军步队,被各自的长官们喝骂着在长达数里的正面上列开了阵势,准备应对着对面的顺军精锐兵马。虽然知道火器利于防御不利于进攻,但是,毕竟震山营恶名在外,他们一个个都是面无人色的看着远方大地上那一字排开的长长阵型。

    此时,这个阵型分为前后两大队,数层人马,缓缓的行军而来。

    而在东西两翼,更有万余骑兵,以雷霆万钧之势缓慢然而不可阻挡的气势向清军的两翼压了上来。

    “快!火铳手,冲上去,开铳!”姜镶做梦也想不到,在他的印象中,那些只能是在敌人冲上来时施放,以阻挡敌军马队冲上来的火铳,居然也能作为进攻的利器使用!突然间想起,原来自己的队伍里也有火铳的!既然你们冲上来了,那我就用火铳来招呼你们!就算是打不死你们几个,至少也能像当年的鞑子兵,呸!我大清兵一样,引逗你们开铳,消耗你们的弹药,然后,我的兵再冲上去用长枪大刀和你们说话!

    不消片刻,姜镶等人的军阵前,数以百计的火铳手们乱糟糟的向压上来的震山营兵马施放火铳,白色的烟雾,橘红色一闪而过的火焰,在姜镶等人的军阵前形成了一道诡异惊悚的防线。

    “早年东奴时,也有使用火铳,常常虚铳诱我,我方真铳发后,贼奴就趁机冲上来。然将士鸟铳己发,再次装填,不免手忙脚乱,为敌所乘。”这是姜镶从多年与清军打交道的经验当中得来的心得体会,今天,便用在了大顺军头上。

    只是,震山营这些兵,也许是被吓傻了,面对着清军的火铳袭扰阻击,居然不知道从肩头取下火铳来对射为自己壮胆!

    两翼的震山营骑兵开始小碎步跑起来,数十步后,战马开始提速,来自河曲、甘肃、青海等处精挑细选的战马,数万只铁蹄敲打着坚硬的地面。雨点般敲击的声响,敲打的蒙古王爷们心中阵阵惊慌。

    这个年代的蒙古骑兵,早已不是跟着铁木真父子祖孙从根河、额尔古纳河、哈乌尔河的三河平原一直杀到多瑙河平原、尼罗河平原的那支铁骑了,甚至连二百多年前的王保保、李思齐等人的地主武装也比不上,早已完全退化了。如果他们的老祖宗铁木真在地下看到了自己用铁和血与火锻造出的蒙古人竟然成了这个样子,说不定会从地下气得活过来,抄起苏鲁锭先教训一下这些不肖子孙。

    在如墙而进的震山营骑兵带来的巨大压力下,部署在东西两翼的蒙古骑兵率先发生骚动。继而,他们发现,奔驰而来的这些汉人骑兵,在奔跑中仍然保持着严密的队形,这样一来,蒙古骑兵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东西两翼的骑兵率先溃散!

    大队的蒙古骑兵向着自家军队的核心阵地奔涌而来!

    这样一来,便令本来就已经布阵十分密集的清军中军大阵,也就是姜镶等人的步兵大队人马机动力和可供迂回的空间变得越发狭小。同时,两翼不断冲来的蒙古骑兵们,也令清军的中军大阵变成了狂风巨浪当中的一条破船,在风浪中左右摇摆,随时有可能被巨浪狂涛掀翻。

    这样的态势,早已在罗虎的意料之中。他冷笑一声,挥动令旗:“变阵!”

    随着罗虎的军令,早已对这一套战术演练运用的无比熟练的震山营火铳兵们熟极而流的将原本有些疏散的队形骤然间变得严密起来,在行进间将一列横队变成了两列横队,之后更是二队变四队,横队变方阵。

    这一套令人眼花缭乱的战术动作,顿时看到姜镶等人惊得下巴都要掉到马蹄子下面。早就听说震山营是流贼当中最为精锐的新砺之师,但是也不曾想到,会精锐到如此地步。“当年戚少保的浙江兵,比起来这支流贼队伍来,大概就像是他们眼中的我们吧?怪不得左昆山向来以兵马强劲而著称,却在此部流贼面前望风而逃数百里。”自家事情自家知道,姜镶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不由得在心中发出阵阵赞叹之声。

    但是,当他看一个个方阵空隙间,那数十门已经放列完成的火炮,刚刚的赞叹声顿时变成了叫苦声和咒骂声。

    本来为了应对震山营的兵马冲击,防止自家的乌合之众溃散,姜镶们的阵型就摆的十分密集,再加上东西两翼蒙古兵热情洋溢的回归本队怀抱,让清军的中军变得更加拥挤不堪。这样的队形,只怕一颗炮弹过来,就要有十几个人甚至是几十个人伤亡的代价!

    正如魔鬼词典里所描述的那样,当一件事有了坏苗头的时候,一定会往更坏的方向迅速发展。就在姜镶们气急败坏的传令疏散队形,令两翼的弓箭手开弓放箭,试图驱离那些蒙古骑兵的时候,震山营的炮队,在王四儿的命令下,开炮了。

    接下来的战斗,就像是从八十年代开始一直到本世纪初的红蓝军演习一样,完全按照设定好的脚本进行了。作为红军一方的震山营战斗进行的毫无悬念。

    第一轮炮击,几十颗从六磅到八磅的炮弹落地后,在冻得坚硬的土地上,充分发挥了动能,连砸带跳,在密集的清军队伍当中砸开了数十道血肉胡同。

    看着同袍们在流贼炮火下被砸得血肉模糊,抱着残肢断骨在地上翻滚哀嚎,原本就靠劫掠来提高士气的清军,士气顿时低落到了谷底。

    紧接着,第二轮,第三轮炮火又来临了。

    三轮炮火,将清军步队打到了崩溃的边缘。

    借着炮火压制清军为自己争取来的时间和空间,震山营的火铳兵已经行进到了距离清军部队不到百步的距离上,“各营列开!”随着一声长号响亮,原本成营方阵行进的震山营火铳兵们,迅速的变阵成为营横队,十数个营横队长长的拉开了两道火铳兵的阵线。

    “开火!”

    面对着业已到了崩溃边缘的这些清军,罗虎自然懒得进行三段分列射击,只管用最短的时间发射最多的弹药出去,用最快的速度打垮清军的抵抗意志,然后,步兵用手中的铳刺,骑兵用马刀和长枪,好好的教训一下这群家伙,该如何做人。

    两军相距五十步。

    清军的火铳已经不受控制的响成了一片。

    四十步。

    “开火!”震山营的火铳兵们扣动了扳机。

    震耳欲聋的排铳声响起。

    在自己的帅旗下被亲兵家丁们用盾牌严密护卫的姜镶,可以用祖宗在天之灵向各路神仙、佛祖、菩萨们发誓,他从来没有近距离感受过如此响亮,如此密集的铳声,噼里啪啦就象过年时的鞭炮般爆豆也似的。就连铳口的铳焰,似乎都连成一片火光。眼角余光,看左右好象也爆出一片火红,然后就是浓重的白烟腾起。

    更为恐怖的是,震山营的火铳兵一列射击,一列前进。采取徐进射击的战术向清军杀了过来。

    三十步。

    震耳欲聋的火铳再度爆响,前方腾起一片火光,滚滚烟雾腾空,还有两片火光同样从两翼圆阵冒起,呛人烟雾与硝烟味道,再次扑鼻而来。

    铳阵一、二排的铳兵战士,几乎是面对面对着眼前的清军官兵开火,他们两排齐射,密集的火焰,从铳刺下方喷出。

    如此大的目标,如此近的距离,两排铳兵一齐开火,这些清军官兵伤亡惨重,几乎一大半被铅弹击中,特别前方几排人马,更是一扫而光。

    “上铳刺,杀!”

    罗虎举起了手中长槊,大吼一声。

    “逃啊!”

    “不能打了!跑吧!”

    “打败了!打败了!”

    “逃啊!”

    清军的阵型在两轮抵近射击后面对着震山营如林的铳刺,彻底崩溃,败兵裹挟着姜镶等将领们,就像是浊浪卷着垃圾一般向着来的方向奔逃而去。

    教科书式的追击战开始了。

    震山营出动了几个千人规模的营队,交给李来亨指挥,由他统一指挥着数十个防御使带来的民壮乡兵,对清军的败兵进行衔尾追击。

    这一战,以姜镶等部十余万人马一日之内被杀得大败,阵斩清军总兵以下将领数十人,蒙古各旗各部王爷数十人,俘获辎重马匹无算,收降兵数万。

    姜镶,乱军之中被数百亲兵家丁拼死护卫,不知去向。

    倒是那个守备张勇,因为说了几句实话,惹得姜镶等人不高兴,结果被姜镶发在后军当中充当预备队,看守粮台,搬运粮草弹药,结果反而因祸得福。在清军溃败之际,趁机大肆收容溃兵,暗算溃兵之中千总以上的军官,从后队粮台掠走了不少粮草辎重马匹,算是发了一笔横财。等他带着本部人马撤到铜川县城之际,所部兵马已经是从千余人骤然膨胀到了七八千人之多。成为清军在陕北最大的一支力量!

    清军的北路军,曾经被多铎寄予厚望,但是,多铎万万没有想到,这么一支庞大的军事力量,居然在一天之内就烟消云散了。

    “制将军!咱们怎么办?是不是趁势收复陕北老家?!”初次经历大场面的李来亨,检点着丰硕的战果,不由得喜上眉梢。他摩拳擦掌的准备撵着清军的脚后跟北上,打回陕北,收复榆林府,收复延安府,收复米脂等地,一直把鞑子赶到长城外边去喝风啃沙子!

    “四儿,你和小来亨在这里打扫战场,我进长安城向皇后娘娘请示下一步的方略。”罗虎毕竟是久经沙场,他不像李来亨那么兴奋,只是吩咐自己的副将王四儿要打扫好战场。然后,带领着自己的亲兵队往长安城中来,他要面见此刻在长安城中留守,处理日常事务的大顺皇后高桂英。

第六百七十五章 潼关之战(八):僵局中的变局!

    “儿子见过母后。”

    在由秦王府改造而成的大顺皇宫里,罗虎规规矩矩的按照大顺朝廷的礼仪,给养母高皇后磕头行礼。这倒不是虚的,他们这些人基本上都是由高桂英一手抚养长大,要说没有母子感情那是瞎话。

    高桂英的军政才干,不亚于历史上任何一个有着贤内助美名的女人,甚至比李世民的长孙皇后还要强。长孙皇后只是留下了能够劝谏李世民的美名,高桂英可是能够帮助李自成统领部队,镇守后方的。在历史上,大顺军之所以能够在李自成死后还能一直坚持到了康熙年间,高桂英的居中协调组织功不可没。如果没有高桂英在,恐怕也就没有历史上的夔东十三家抗清斗争了。

    在宫门口,罗虎很是惊讶的遇到了中军总管吴汝义。

    “子宜叔,您不在潼关陪着皇上御驾,怎么回来了?”因为不是正式场合,罗虎还是很亲热的用当年闯营时期的习惯来称呼吴汝义。

    “潼关的仗打得很艰难,数十万大军屯集于一隅,每日里粮草柴炭油盐军饷消耗巨大。皇上命我回长安来见皇后,请皇后火速发粮草。”

    二人在宫门口等候传见时,简单交谈了几句,便被高皇后身边的女亲兵请进了高皇后的寝宫之中。

    “小虎子,北面的战事结束了?”

    “回母后的话,儿臣幸不辱命,一战而胜。将东奴十余万兵马尽数歼灭于关中平原边缘地带。只可惜有万余人逃走,眼下,王四儿和李来亨正在带领人马打扫战场,搜捕残余鞑子兵将。儿臣特意前来请示母后,我部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你且说说北路情形如何?”高皇后稍稍思忖了一下,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罗虎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养母会提出这么一个尖锐的问题,着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旋即便用低沉的声音回答高皇后的问话:“关中北面的几个县,虽然只被鞑子侵占了数日,但是,按照儿臣部下们的奏报,至少数年不能恢复元气。至于说榆林、延安等处,更是被毁坏蹂躏的不像样子了。”

    罗虎小心翼翼的组织着词汇,唯恐言语之中刺激到了养母高皇后。其实,谁都清楚,以清兵的尿性,短短几天就能把被他们占据的关中平原北部毗邻山区的几个县蹂躏糟蹋的几年都缓不过劲来,那么,陕北的那些州府,只怕早已经是人间地狱了。别忘了,这些清兵的主力是前明军,他们对于以陕北延安等州府为基本盘的大顺农民军可是仇恨到了骨子里。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可以报复的机会,还不茅草过火石头过刀人要换种的报复一遍?

    “那,以你看,北路的战事如何?”高皇后也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没有把话题引到清军对地方的蹂躏和破坏方面去。

    “儿臣看来,经过这一战,北路鞑子遭受重创,至少半年之内,难以再纠集十万以上的兵马南下。何况,北路州府,早已被他们祸害的残破不堪,粮草难以筹集,若是要从山西等处转运,则沿途损耗成本高昂。北路这一方向,可以确保半年以上无忧。”

    对于罗虎的这个判断,高皇后也是表示认可。北路清军虽然在多尔衮的战略棋盘上属于一支偏师,没有派亲贵大将,也没什么八旗满洲和八旗汉军当中的主力部队充当核心,但是毕竟也是十多万人马的军队,多尔衮若是想再纠集起十多万人马从山西渡黄河西进陕北进入陕西,至少也要半年时间来调集人马筹备粮草才可以。

    只要再有一个多月,从青海、甘肃、西番地归来的几万大顺军就可以派上用场了。高桂英在心里默默打盘算着,计算着手中的可用人马。

    “子宜,你从潼关前敌回来,你给咱们说说前敌的情形。”放下了北路的军情,她开始把全部的注意力投入到潼关战场。

    “夫人,前线的仗,打得很艰难。”吴汝义是闯营老人,不经意间又把当年的称呼顺口说了出来。话一出口便吓了自己一跳。不过,高皇后倒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管听他讲述前方的战事。

    “皇上和总哨刘爷都说,打了几十年的仗,如今是当真遇到了对手了!”吴汝义先给前方战事定了调子,然后打开了话匣子。

    “我军以逸待劳,修筑了无数的壕堑堡垒,工事坚固严密。本以为鞑子远道而来,兵力疲惫。不想,鞑子的火炮远胜于我军。炮火射程远不说,而且重炮数目远多于我军。张鼐将军几次跳脚大骂,说早知如此,就应该多采办些重炮来了!”

    大顺军的作战,向来以野战为主,很少有硬碰硬的攻坚战,这就导致了他们在对待火炮上的选择标准过分的强调了机动性,强调了轻便。这样一来,同清军数量众多的重炮进行炮战时,便落了下风。

    “。。。。。往往鞑子是以两三门火炮来对付我们的一门重炮,打得我们的火炮抬不起头来,炮手要么被炮子打死,要么躲在壕沟里不敢去炮位上开炮。鞑子的步兵便趁势冲上来,同我大顺精锐展开一个山头一个山头,一条壕沟一条壕沟的争夺。”

    “那,我们怎么对付他们?步兵也冒着炮子同那些鞑子搏战吗?”

    “回娘娘的话,这就要谢谢小虎子了。咱们也算是用子之矛攻子之盾了。”吴汝义说到这段,很是赞赏的向罗虎竖起了大拇指。

    “哦?快说说!”没有哪个当母亲的不愿意别人说自己儿子有本事有出息,当吴汝义说到前线的战事,罗虎虽然人不在,但也立了功劳,不由得脸上神色为之一振。

    “皇上带着大军在潼关一线布防时,小虎子就向万岁爷进言,说鞑子向来注意炮火,又多年在辽东与明军周旋,对于炮火应用颇为精炼。所以,向万岁爷说,各营各部要多备土筐土袋子,用来防炮。挖掘壕堑时,也不能挖成直线,要顺着地势多挖几条支线,尽量的把壕沟挖得弯弯曲曲的,免得炮弹落入壕沟后,顺着壕沟伤人。同时,还有盖沟、藏兵洞等等。前线的将士们要是没有这些防御措施,只怕伤亡会更多些!”

    “那如何是子之矛攻子之盾呢?”高皇后有些不解。

    “母后,您却有所不知。当初,明军在辽东与鞑子几次作战时,每每依托城垣工事以火炮防御,也就是袁崇焕所谓的凭坚城用大炮战术。不管鞑子在城外如何引诱骂战,明军就是不出城作战。横竖你们不舍得用人命来填大炮。久而久之,鞑子便琢磨出了长壕围困之法。儿臣也是当年听说鞑子有这样的战术,便向皇上建议,全军上下大挖壕沟,挖盖沟,挖藏兵洞,尽量让鞑子的炮火减少威力。”

    “这哪里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啊!这分明是以子之盾防子之矛嘛!”听到原来却是罗虎从鞑子那里偷师来的战场经验,不由得让高皇后一阵莞尔。

    “正是!前方的将士们也是如此说!鞑子往往是一轮炮火之后,步兵便冲上来!原本以为山头上壕沟里已经没有咱们的将士了,却不知道,咱们的壕沟是纵横交错,四通八达的!他的炮火一停,咱们的步兵就开始动了!先是各营的火铳兵顺着交通壕运动到一线壕沟埋伏好,火铳上好子药,就等着他们冲上来!后面的刀盾兵长枪兵在二道壕沟待命,准备交手肉搏。”

    “效果如何?!”

    “娘娘,您想想看,就潼关那样的地形,沿着山路好容易爬山爬到山头上,迎头突然一排火铳打下来,还有不乱的?”想到了得意处,吴汝义也是脸上露出了笑容。“然后鞑子又是以轻便火炮轰击我军壕沟,杀伤我军火铳兵。掩护他的步兵冲击。咱们就等他的步兵爬山爬上来,进了第一道壕沟之后,兵马被咱们那密如蛛网的壕沟弄得晕头转向,分割的乱七八糟的时候,突然间杀出来!”

    但是这样的战术,很快也被清军摸到了规律,找到了破解的办法。

    在炮火停歇之后,清军步队进行进攻出发阵地之前,曹振彦的抬枪兵,便会选择好地形,悄悄的列开阵势。张开了血盆大口等着大顺军兵马进入他们的射程。往往是清军步队刚刚虚张声势的制造出进攻的势头,大顺军火铳兵和刀枪兵们摩拳擦掌的进入了临战状态,远处的抬枪兵们也狞笑着扣动了扳机。

    “几次下来,咱们的兵马损失惨重。双方兵丁的尸首把山头都铺满了。皇上不得不下令,将咱们的兵马撤回到三道、四道阵地,让鞑子的抬枪无法发挥威力。”

    就这样,双方各出奇谋,各自施展战术特长,展开了一个山头一个山头的争夺。清军有火炮和抬枪的优势,顺军就充分发挥工事阵地的优势。你的抬枪犀利,我就把你的兵丁引诱到壕沟之内,先丢几颗马尾手榴弹过去,然后再用刀枪杀得你屁滚尿流的!清军也不甘示弱,不惜工本的,将重炮拖曳上山,对顺军的阵地工事进行轰击。甚至到了朝着双方兵丁刀枪并举混战在一处时,朝着交战双方轰击的地步。一个总兵的兵马打得差不多了,撤下来换另外一个总兵的队伍上!反正在多铎、曹振彦看来,这些人都是沿途招降纳叛收容来的各路杂牌兵马,算不上清军基本盘,正好是用来消耗的炮灰,死了就死了。那些能在炮火战场上活下来的,自然而然的就通过了残酷的筛选、考验,成了百战余生的精锐。

    双方都在咬牙拼。

    “只要眼前的鞑子疲惫了,我们就一鼓作气杀出关去,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只要对面的流贼守不住了,咱们就一鼓作气杀进潼关,杀他一个片甲不留!”

    但是,坚持,也是要有物质基础才能坚持下去的!

    双方各自有几十万军队、民夫、骡马在战场上,每日里人吃马喂所消耗的粮草就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我大顺军马在潼关一线有近三十万人,另有数万民夫,各营各部的战马、骡马也有至少十万以上。每天光是粮食的消耗就是一千余石,草料、豆料在二千多石以上,油盐肉菜等物不算在内。眼下天寒地冻,柴草薪炭更是不可缺少。为了保证草料、柴炭的供应,皇上已经下旨,把临近潼关的几个州县的麦秸草料尽数征用,同时命各部兵马采伐树木,以保证柴炭供应。”

    听吴汝义提到了前线的军粮问题,高皇后倒是不怎么担心。经过孙传庭和大顺军几年不间断的兴修水利、实行大规模农田集中经营管理,推广粮棉良种等手段下来,关中平原的粮食生产水平得到了恢复。虽然没有达到历史上“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最好的年景,但是,已经是各处州府官仓里堆满了小麦和小米,供应大顺军体系的军队和官员不成问题。

    “子宜,你放心。前线所需的军粮,本宫这便下旨,调关中的粮食往潼关方向运输。另外,你既然回来了长安,就在长安帮本宫做这件事。将关中各处官仓储备的粮食尽数调出,经长安南调。”

    “娘娘,这是要做什么?”吴汝义对高皇后的这个决定有些诧异。

    高皇后自然也有她自己的想法和苦衷。作为一个跟着丈夫在战场上征战了多年的女人,她对战场态势信息的捕捉能力是常人所不能比拟的。在她看来,东面,多铎率领着几十万辫子兵不断的对潼关发起冲击,虽然北面的威胁暂时得到了缓解,但是也不排除清军会卷土重来的可能性。到那时,与其说把粮食留下了喂饱清军,还不如早早的搬运出来,抓在自己手里来得合适。一旦陕西守不住,大顺军可以南下湖广,这些粮食就是大军南下时的军粮。

    粮食问题好解决,可是,吴汝义这次回来,不光是要解决粮食问题的!

    “娘娘,皇上的意思,武库里存储的火药,马尾震天雷,炮子等物,都是前线所需的利器,要尽数取出,发往潼关前线供应军需。”

    防御战,双方反复争夺,往来拉锯,除了彼此都要大量的兵员伤亡消耗之外,最大的物资消耗就是火药、马尾手榴弹等物,特别是火药,火炮、火铳都需要,防御时制造的药包更是消耗数量惊人。至于说马尾手榴弹,更是堑壕战利器;多少次清军冲进堑壕,都是被马尾手榴弹给炸得头晕转向,为大顺军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可是,要命的事,这样的利器,这么要命的物资,大顺军的自行生产保障能力极差!

    自从李自成率领闯营从商洛山中走出来,闯营就进入了一个高速发展的阶段。打下一座寨子,就有大量的金银财帛粮食,甚至古玩字画善本书籍贵重家具的缴获可以用来支付采购粮食武器盔甲弹药的开支。采购了为数众多的粮食武器盔甲后,武装起数量庞大的步兵,升级马队、骁骑、老营等精锐,再行扑向下一座城池山寨,如此这般的良性循环,在大顺军上下将领们看来,只要有金银珠宝,甚至是那些烧火都不够硬的字画书籍在手,火药炮子粮食军械都不成问题。只要把银子准备好,自然有南中商人巴巴的给咱们送来。

    在河南,在湖广,就算是当时的闯营、曹营几十万人马的日常生活消耗,军事消耗,都有南中商人保障得半点疏漏也无。

    可是,现在却不同了。大顺朝廷里不是没有金银细软等硬通货,字画和善本书等物更是堆积如山。但是,眼中望着堆积在库房里那一锭一锭的官宝、“没奈何”,却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子宜,你也不是不知道。咱们这些年来,所需的火药器械都是向南中商人采办而来。如今,河南被东奴的这些辫子兵占据,往山东的道路断了。湖广倒是可以从南京的李国公爷那里买到,可是,从湖广到陕西,道路遥远,远水难解近火啊!”

    要说大顺军没有动过自己想办法制造这些武器的念头,这绝对是瞪着眼睛说瞎话。在河南,在湖广,在陕西都曾经组织生产过,从火药配制到火炮火铳的制造,从盔甲的打制到刀枪的锻造。可是,生产出来的这些武器装备物资,生产成本姑且不去提,各项性能指标同采购来的南中武器相比也是相去甚远。

    以至于张鼐的炮队营、罗虎的震山营这两支全数使用火器的部队,拒绝使用自家制造的火药!

    性能差不说,造价还贵。大顺军自家制造的火药,都是采用柳木炭,而南中出产的火药,则是将玉米秫秸炭化后使用。仅仅炭这一项,两家的造价就拉开了巨大的差距。

    于是,同约翰牛争夺马岛时,哭泣国面对的难题,也摆在了高皇后面前。从别人手里买来的东西确实是好用,可是,你手里拿着钱,买不到怎么办?或者,别人愿意卖给你,你却拿不到手里,无法运到战场上又该怎么办?!

    相比起大顺军来,清军在火药物资供应方面就强得多。自从入关以来,多尔衮便一手将前明的兵部和二十四衙门当中的火药、甲仗等厂局抓在手里,命心腹奴才陈板大掌管。

    而且,同前明时期的制度相比,多尔衮颁布了计件领酬制度,最大程度的激发了这些工匠的劳动积极性。从最大程度上保障了前线的火药、炮子等大量消耗物资的需求。

    如果我们按照上帝视角来观察一下潼关东西两侧的顺军、清军两支军队的情况,就会很惊讶的发现,清军一边,重炮数量多,弹药供应得十分充足,而且,手中有大把的投降杂牌军供他们当做炮灰来挥霍。而顺军一侧,工事严密,堡垒坚固,但是火炮数量,特别是重炮数量不够,而且,弹药渐渐缺少。

    不过,同清军相比,属于内线作战的顺军,粮食供应较清军就充足的多。所以,虽然清军火炮猛烈,但是,依托工事阵地作战的顺军,士气却仍旧十分高昂。

    (嗯,是不是又有哪里有问题了?清军的核心不是八旗满洲吗?不是通古斯野人吗?怎么会有如此多的重炮?而且,从崇祯年间起,明军的火炮优势就被清军所取代。号称以弓马强劲的后金兵则是动辄便放列以百位计算的大炮,猛轰明军据守的城池,重炮齐射轰塌二十多丈城墙,而明军重炮鲜有两位数的情况。明清火器形势逆转,时西洋传教士汤若望惊呼:“彼之人壮马泼,箭利弓强,既已胜我多矣,且近来火器又足与我相当,孰意我之奇技,悉为彼有。目前火器所贵西洋大铣,则敌不但有,而今且广有之矣……”从以孔有德为首三顺王带来了铸造火炮技术工匠开始,以黄太吉为首的八旗贵族们就坚持自己铸造火炮,而明军则是一以贯之的坚持“造不如买”的政策,不惜重金的向澳门的葡萄牙人采购火炮。一直到了吴三桂投降清军,打开山海关时,经过明军数代人坚持不懈的努力,明军的大炮,特别是重炮,已经不足两位数了。)

    “母后,此次儿臣在北路作战,从清军手中倒也缴获了不少火药炮子等物。其中有不少是当年前明时梁国公进贡、出售给朝廷的南中火药,总数计算起来大约有数千石上下。不如让子宜叔一起带到潼关前线去,供前线将士使用。想来至少也能支撑一两个月的消耗。”

    罗虎侃侃而谈,顿时让高皇后和吴汝义眼睛为之一亮。

    “另外,儿臣有个主意。如果实施得当,潼关之敌当可一战而破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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