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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六章 闭门密谋

    索尼府邸坐落在丰宜园玉皇庙街,这里原来是明朝宗室唐王一脉在京的藩府,是一个极清静的去处。多尔衮带领清军进了北京,这处宅院便随着分赏给有功之臣的大势,以摄政王的名义赐给了索尼。

    索尼听闻门上人通报,范文程与宁完我二人来访,急忙赶到府邸大门迎接。而此时,宁完我的绿呢大轿正好在索尼府前落轿。

    “去!把宁大人的轿子、范大人的轿子都锁了。轿夫到门房里安排喝酒吃肉。咱们府里难得有贵客到。须得好好接待!”

    索尼这话说的不错。进关之后,他的日子便不如在盛京时好过。

    虽然是被加封了二等昂邦章京得爵位,管理六部之事。但是摄政王多尔衮却解除了索尼启心郎的职位,让他距离决策层远了许多。

    原本当日在三官庙一道歃血为盟的谭泰、巩阿岱、锡翰等人,见多尔衮的势力权力越来越大,纷纷都背盟依附于多尔衮,只有索尼坚持不依附他。这也就是索尼渐渐的离开了权力核心的最主要原因。哪个最高统治者愿意重用这样的人?

    三位黄太吉时代的重要大臣,在索尼的书房之中落座。

    既然说是书房,那么,多宝格上自然要摆设几件秦砖汉瓦,周鼎商彝。书架上,更是罗列着几部不同版本的二十二史之中的《食货志》、《货殖列传》和资治通鉴。不过,最引人注目的,也是最能体现主人身份的,却是桌案上罗列堆积的几串铜钱。

    “索大人在辽东时便有度支干才的美名,如今入关之后,更有了用武之地。”范文程指着书架上的货殖列传、桌面上的铜钱,故意的往索尼的痛处撒盐。

    “范大人取笑了。咱们做奴才的,不过是替主子分忧罢了!”

    索尼苦笑了一下,算是回应范文程的调侃。

    清军入关后,短暂的发行了一段时间的崇祯通宝,不过区别是在于通宝上面加注了满文字样。多尔衮亲自接收了甲仗铸钱等局之后,便废除了清军版崇祯通宝的铸造与发行,改为铸造顺治通宝,并在清军占领区内作为军饷、军费发行使用。

    可是,多尔衮亲自制定铜六铅四比例的顺治通宝,在品相质地无不甩过他几条街的南中通宝面前,被打得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往往是前脚兵丁们用刀把子强行推销使用,要求商家接受,后脚商家便想办法把顺治通宝作为税赋上交。这些还算是有良心的商家,比较遵纪守法的。那些心眼比较灵活的商家,干脆就把顺治通宝大量收购,然后将通宝熔炼了之后,铸造成铜器出售,一进一出,可以获得几十倍的利润。就连那些铅,也不会浪费,转手便会卖给清军收购军工材料的采办人员,让他们拿回去制造铅弹使用。

    “不光是不好用。咱们那些打了多年交道的山西相与们,也是明里暗里的抵制。底下的奴才们上报的情形,同样的一碗面条,用顺治通宝一个价钱,用南中通宝是一个价钱,用跑马崇祯,又是另外一个价钱!”索尼有些郁闷了。

    实际上顺治通宝的成色还是不错的,含铜量跟南中通宝一样,大体上都是铜六铅四的比例。但是卖相远不如南中通宝。南中通宝用上好的黄铜加锡之后颜色显得更加明亮,瞅着金灿灿的。更重要的是,南粤军发行的南中通宝属于是机制铜钱,冲压制成的铜钱绝对比铸造的要好看得多。

    “如今,新近光复的各处州府,官绅们上交钱粮赋税,大多数都是交这些跑马崇祯!”

    索尼从桌面上捡起一枚颜色灰暗的铜钱,递给了范文程、宁完我二人观看。“啂。就是这玩意!跑马崇祯!按照铜四铅六的比例铸造而成,轻轻用手一掰就断为两截。”

    平心而论,顺治通宝同南中通宝的差距就在于品相。那些目不识丁,吃够了跑马崇祯和各种私铸的“沙壳子”等私钱苦头的老百姓,自然坚信眼见为实的视觉效果。

    同样是清朝皇帝发行的铜钱,十全老人弘历按照史无前例的铜八铅二的变态比例铸造的乾隆通宝,品相还不如他那个五姓家奴的子孙宣统按照铜六铅四比例机制的铜钱。不过,这位自恋狂皇帝却也抵挡不住经济金融规律,他铸造的这些变态钱,都被民间商人收集起来拿去铸造铜器了。

    如今多尔衮面对的局面也是如此。铸造发行的大量顺治通宝,被官绅商人们或是熔炼了铸造铜器发售牟取暴利,或是将通宝同南中商人兑换成银元,他们私下里的话倒也实在:“谁知道哪天国公爷的大军打了过来?通宝这东西既是罪证,携带起来又十分沉重。哪里比得上国公爷的银元来得便当?!”

    至于说交税,交钱粮,那就是跑马崇祯的最大战场了!假设遇到了八旗官员亲自来收税,或者是遇到了那些还比较尽忠王事的清廉官员,那么,各种各样的劣质银子,散碎银子就派上了用场了。

    总而言之一句话,打死都不用币值高、市场欢迎、购买力强的南中通宝和银元缴纳税赋钱粮!

    “那,我们为什么不改弦更张,不征收银钱,只征收实物呢?粮食,草料,柴炭,豆料。一律征收实物以供应军需!”

    宁完我听完了索尼的诉苦,也是皱着眉头,想了好久,才说出了这么一个看似既笨拙又十分消耗人力的办法。

    “征收实物?”索尼又是一脸吃了大便的神情。“你宁大人以为下面的官员将领们没打过这个主意?一样没办法!”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是千百年来官绅阶层保护自己利益的不二法门。除了这一招之外,他们还有另外一招,就是故意把经念歪了,让政策法规在执行过程中走样。

    比如说,清军的一些官员将领要求他们缴纳实物来满足军需,能够抵制的,他们就采取各种手段软磨硬泡。如果实在是遇到了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生瓜蛋子,他们就用另外一种手段来保证自己的利益。

    将用来缴纳军粮的南中稻米之中掺杂大量沙子,反正是宁死不交小麦。小麦,按照南中商人给出的收购价格,一斤麦子换两斤稻米。官绅们从南中商人手里买来稻米,掺杂上砂子石子用来压分量。一斤麦子换来的稻米除了上交实物之外,还可以有一斤多盈余。至于说棉花,更是一斤一两都没有!想做棉衣,做棉甲,办不到。

    三个人你来我往的,借着讲述眼下大清国面临的财政金融上的困难,试图摸清楚对方的底细。终于,宁完我有些按捺不住了。

    “索大人,其实,以下官看来,眼前的困难境地,未必不是我大清的一点机会在!”

    这话,顿时有石破天惊之感!不由得让索尼眼睛瞪圆了盯着宁完我、范文程二人。

    “二位大人的意思,眼下我大清财政困难,饷源补给不足,反而是我大清的机会?身为人臣,如何有这般言语?莫非,是我大清兵马在前线一败涂地,才是我大清的福分不成?如何如此急于卖国?!”如果不是碍于大臣之间要互相留下些体面,只怕索尼当场就要发作,将二人赶出自己的书房了。

    见索尼如此急赤白脸的呵斥自己,宁范二人相视一笑,非但没有发作,反而昂然朗声问道:“索尼大人,请问,你所谓的国是哪一国?”

    “正是,你说的这国,是你的吗?”

    范文程的话锋如刀,顿时让索尼一时语塞,明明知道这两个人的话说得不对,但是一时又想不到该如何反驳。

    “自然是大清国!”索尼自己都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没什么底气。

    “那眼下你说得这大清国,是谁的大清国?”范文程敲钉转角的反问了一句。

    “自然是我大清顺治皇帝的大清!”

    “哈哈哈哈!”宁完我一阵狂笑,笑得索尼有些惶惑,不知道自己哪里说得不对了。

    “索大人,既然你说眼下这大清国是顺治皇帝陛下的大清国,那下官便问问你。请问皇帝的母亲现在在谁的房里?皇帝的嫂子又在谁的床上?杀皇帝哥哥的凶手又官居何职?”

    宁完我的这几句问话,顿时让索尼更是一时无语。作为一个汉化程度很高的满洲人,他无法解释清楚,在满洲人和蒙古人当中被认为天经地义的收继婚制度,与汉族礼法文化之间的冲突。

    在蒙古族、哈萨克族、柯尔克孜族、赫哲族、藏族、满族等中国北方和中亚的游牧民族中,收继婚是常见习俗。哈萨克人公开说马死后皮归主人,兄死后妻子归弟。《史记.匈奴列传》有着这样的记载:“父死,妻其后母;兄弟死,皆取其妻妻之。”刘邦死后冒顿写信给吕后求婚。吕后大怒,想杀使臣并发兵征讨。大臣季布借白登之围的例子指出攻打匈奴的风险后,她改写信婉拒,冒顿于是以两国习俗不同给自己下台阶。后来汉朝嫁乌孙的细君公主、解忧公主和嫁匈奴的王昭君,在原任丈夫死后都按照习俗改嫁了继位的前王之子(细君公主再嫁的是其孙)。汉成帝时王昭君远嫁匈奴呼韩邪单于,呼韩邪死后按匈奴婚俗她须转嫁给庶子为妻。当时汉朝法律已经明文禁止收继婚但制约不了胡地。“昭君上书求归,成帝勒令从胡俗”,昭君无奈只好遵命。虽然王昭君的要求符合汉人的习俗,但是汉成帝为了避免汉匈两国产生摩擦,宁可牺牲王昭君的个人意愿。

    可是,这样的事,在中原汉文化地区,却是犯法的。《明律集解.附例.户婚》:“兄亡收嫂,弟亡收妇者,各绞。”

    可是,皇帝自然不必执行这样的制度了。历史上隋炀帝在其父隋文帝死的当天便收继了其庶母——姿貌无双的宣华夫人,唐太宗也收继了弟弟李元吉的妃子杨氏,唐高宗李治更是收继了父亲唐太宗的才人武则天,封昭仪。(哦,好像最近几年这段故事被不停的搬上了银幕,让无数人都在垂涎皇帝如何马上震的同时,忽略了这种事情的不合礼法之处。)到了唐玄宗时期,这种事情就更是不能为广大人民群众所接受了。李三郎和他儿媳妇之间缠绵千古的那首长恨歌,实际上就是白居易的骂街之作。

    索尼嗫喏着将隋唐的例子列举了出来,作为多尔衮收了豪格福晋的法理依据,可是,顿时又遭到了宁完我的嘲讽。

    “隋炀帝收了父亲的宣华夫人,不过十余年,大隋朝廷便轰然倒塌。李世民弑兄弟于前庭,囚父皇于后宫,如果不是有贞观之治一床锦被盖了,也是一个暴虐之君。至于说高宗李治,收了武则天入宫,结果呢?唐宗室几乎被这女人屠戮一空!更是宗庙社稷都改了姓氏!至于说李三郎,如果不是他悖德***宠信杨氏一门,又何来安史之乱?!”

    论起读书,丢书袋的本事,别看范文程和宁完我只是个秀才的底子,比起他们来,索尼的本事就差得更多了。

    范文程脸上罩上了一层寒霜:“索尼大人,你跟我们讲忠奸辨善恶,自己却服侍权臣,亲睦奸党,有何资格与我等卖国不卖国?你早就把良心卖给多尔衮,这大清国早就是权臣的江山,我就算是明码标价,又能如何?这好歹还是替豪格主子报仇呢!?”

    “你们好到哪去?就算是李守汉杀了多尔衮,他岂能放过皇帝,到时候还不如侍奉多尔衮,至少皇帝还能有性命在!还能在宝座上!”索尼也是不甘示弱,立刻反唇相讥。

    这样一来,双方的底细立刻便暴露了出来!

    一个是要干掉权臣多尔衮一伙,夺回权力。一个则是把保全顺治皇帝的性命和皇帝名号作为最低标准。这无疑是找到了最好的同盟军,两下里虽然不像是失散了多年的同志找到了组织那样激动万分热泪盈眶,却也是十分的欢喜。

    彼此之间如今没有了防范之心,自然是开诚布公了。

    “梁国公身负雄才大略,又有万里江山,岂会无故杀幼子妇人?且多尔衮手握重兵,财雄势大,纵然身死,梁国公也需要有人为其统筹辽东大局。我等不才,愿意为皇上之臂膀,保皇帝周全,实现梁国公宏愿。实不相瞒,吾等前几日得晋商消息,隆盛行林文丙掌柜已经许下承诺,一旦多尔衮愿意罢兵,亦或者其身体有恙,隆盛行愿意恢复贸易,重新践行当初与先皇签订的条约。”

    “如此说来,那岂不是自太祖高皇帝以来,我大清两代皇帝数十年的心血愿望便要达成了?”乍一听到这样的条件,索尼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能够得到明王朝的正式册封、承认他们对辽东的统治合法,并且在边境地带开放边市贸易,是老奴与黄太吉父子二人在位时几十年的目标。如今,只要多尔衮一系兵败,黄太吉一系便能够乘机夺回权力,之后更是可以借着册封、边市的东风巩固权力地位,将多尔衮一系彻底打压下去。这样的好消息如何不令身为两黄旗之中为数不多忠于黄太吉的索尼索大人激动?

    索尼却也不多说话,只管从座位上站立起来,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后推金山倒玉柱般跪倒在地,很是郑重的向范文程、宁完我二人行了大礼。

    他这样的礼数、举止,倒是吓了范文程、宁完我二人一大跳。

    “索尼大人,何事竟然行如此大礼?”

    “实不相瞒。索尼原本见二位大人在新朝,在摄政王面前红极一时,心中颇为鄙视二位先生。以为二位先生是那趋炎附势贪图富贵的奸佞小人。现在看来,二位先生便是像那搜孤救孤里的程婴与公孙杵臼一样,都是一腔热血的忠义之士!救孤固然艰险,但是却是一刀之苦,远不如立孤要忍辱负重。想那程婴当年,不但献出了自己的独生子,更要承受世人的百般羞辱与骂名。这份坚忍之心,索尼却在二位先生身上看到了!为了先皇大业不惜忍辱负重,屈身于贼子权奸之下,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够立孤!两位先生如此忠义,索尼怎能不以礼相待?方才这个头,是索尼谨代表两黄旗全体将士向二位先生致谢!”

    不愧是能够历经清朝进关初期诸多政治风浪而屹立不倒的老油条!索尼这番举动,将范文程、宁完我二人彻底给架起来了。二人心中不住的咒骂:“谁说这些满洲鞑子憨直质朴的?!索尼这厮,恁般奸猾!”

    他们却不知道,这还只是索尼这个同鳌拜共事多年而毫发未损,反而成了小麻子祖岳父的人的手段。要是让他的三儿子索额图出来,只怕范文程与宁完我二人连一点骨头渣都剩不下!

第六百一十七章 朝堂上的争吵。

    眼下的清国,虽然没有后世子孙为了集中权力而设立的南书房、军机处等皇帝私人的秘书顾问机构,更没有接受明朝的内阁制度,但是,他们的军国大政却也有一个强力而有效的机构在运转,将统治者的意志传达到全军,并且坚定不移的去落实。

    这个机构,就是眼下位于皇家东苑内的洪庆宫。

    现在,这里是大清摄政王府。

    如今,这座位于位于东城南池子大街路东胡同内的王府,在历史的烟云之中早已失去了当年最高权力中心的风采。多尔衮死后,他生前的爵位封号待遇尽数被剥夺,这座建筑也于康熙三十三年(1694年)改建成喇嘛庙,俗称玛噶喇庙,专门供奉大黑天神。

    大黑天(梵语:Mahakala,藏语:Gonpo)又意译为大黑、大时、大黑神或大黑天神等,或者直接音译为摩诃迦罗、莫诃哥罗、玛哈嘎拉等名称。藏传佛教认为大黑天是毗卢遮那佛(梵语:Vairocana,藏语:namparnangzhe,或称为大日如来)降魔时呈现出的忿怒相。十三世纪开始,蒙古人开始把大黑天当作军神,八思巴造了一尊给忽必烈亲自开光,保佑蒙古打败南宋。元亡后,带回漠北,直到林丹汗时代。之后到了皇太极手中,置实胜寺供养。

    摄政睿亲王府改成了玛哈噶喇庙,倒也是恰如其分。

    如果没有多尔衮入关之后采取的各种措施,只怕八旗也只是进关大肆劫掠一番,顶多是像历史上的金国一样,在淮河以北建立政权。

    今天,正值议事之日。北京城内有资格参加摄政王府议事的八旗王爷贝勒,大臣将领,纷纷在摄政王府门前集合鱼贯而入。

    却不想,在王府的二门内,赫然树立着豫亲王多铎的织金龙纛,院子里更是站立在数百名镶白旗满洲的白甲兵。这些从前线归来的精锐士卒,看得这些大臣勋贵们内心不由得有些忐忑了。

    范文程索尼等人内心之中第一个想法,就是自己在下面暗中联络串联,事机不密,走漏了风声,为多尔衮所查知。所以,多尔衮调多铎回京,相助他在京城之中大开杀戒。

    “难道,今天这里就是我们的左金吾卫衙门了?”

    范文程内心之中闪过了无数个在历史上出现的血腥政变场面,不知道为何,他总是想到了唐文宗时代的宦官与大臣之间大肆屠戮的甘露之变。

    公元835年(唐大和九年),27岁的唐文宗不甘为宦官控制,和李训、郑注策划诛杀宦官。夺回皇帝丧失的权力。11月21日,唐文宗御临紫宸殿。百官列班站定后,左金吾卫大将军韩约不按规定报告平安,奏称:“左金吾衙门后院的石榴树上,昨晚发现有甘露降临,这是祥瑞的征兆,昨晚我已通过守卫宫门的宦官向皇上报告。”于是,行舞蹈礼,再次下拜称贺,宰相也率领百官向唐文宗祝贺。李训、舒元舆乘机劝唐文宗亲自前往观看,以便承受上天赐予的祥瑞。唐文宗企图以观露为名,将宦官头目仇士良骗至禁卫军的后院欲斩杀,被仇士良发觉,双方激烈战斗,结果李训、王涯、贾餗、舒元舆、王璠、郭行余、罗立言、李孝本、韩约等朝廷重要官员被宦官杀死,其家人也受到牵连而灭门,在这次事变后受株连被杀的一千多人。史称“甘露之变”。

    但是,会议开始后,这些心怀鬼胎的人们才勉强将一块石头放回到了肚子里。多铎回北京,却不是相助摄政王二哥发动政变的,而是回来催要粮草补给的。

    原本按照计划,是曹振彦带人回京催办粮草军饷火药。但是,多铎的一个幕僚却给多铎提了一个不同的建议:“王爷,此事不妥。曹觉罗固然是战功赫赫,众人瞩目,但是他回京要面对的人,那个不是身份显贵?凭他的身份,压住汉官和一般的奴才倒是没啥问题,但是若是对付一些八旗的老资格,恐怕就力有不逮。所以,学生斗胆建议王爷亲自回京,以免曹觉罗难以完成使命。”

    多铎这人虽然有个荒唐王爷的说法,但是脑子却是相当的聪明,可谓是一点就通。否则,也不会在黄太吉那么严厉刻薄的皇帝面前,能够保全自己,同时保全自己的强大雄厚实力了。经过一番权衡之后,他决定还是自己亲自回京。另外,为了保险起见,没有安排庞大的护送队伍,而是尽量轻装简从仅带着千余名精锐骑兵前往。

    将军务向阿济格、曹振彦等人进行了移交之后,多铎便起身。

    一路无话,多铎从前线一路狂奔来到京城,结果在入城的时候却接到多尔衮的指示,让他先去洪庆宫的摄政王府一叙。

    等见到了多尔衮,多铎却愣住了,按说此时的多尔衮,也算是标准的权倾天下,可是,在他脸上却看不到任何威严或者欣喜。眼光所过之处,不是苍白的虎须头发,就是满脸的倦容,还有潜藏在面容背后深深的忧虑。

    而且多尔衮似乎半点客套的意思都没有,甚至没等多铎请安,就急冲冲的问:“十五弟,前线情形如何?“

    多铎见多尔衮如此急迫,也就没有再顾得礼数周全,叹了口气说:”二哥,不瞒你,情形不好,打了几次仗,都是以败仗结束,咱们败的非常惨。“

    多尔衮连忙问具体的情况,多铎惨然道:“原本以来李华宇小儿不过是纨绔子弟,靠着父辈余荫才有了今日,必然不善用兵,我身边有两白旗精锐,加上打败过李华梅的曹振彦,还有陈板大新制的火器抬枪,就算打不赢,也输不了。结果。。。唉!”

    多铎长叹了一声,好半天后才接着说:“他妈了个巴子的南蛮子不按套路出牌,火器对射我们倒是赚了便宜,可是人家牙一咬心一横,上了刺刀直接硬撞,结果我们的奴才就顶不住了,让人追得四散奔逃。而且我还得给奴才们说句公道话,他们真是好样的。关键时刻,曹振彦拼死组织方阵反击,后来又组织人防守壕堑,郭定北虽然后来怯阵逃跑,但是在此之前,他一路拼杀,也确实为我们争取了时间。要不然的话,只怕二哥你就再也见不着我了。”

    “后来我们从被俘的南蛮口中得知,李家这位大公子,从来就是以冒着炮火铅弹白刃突击闻名。此人在李家的地位,便是以刺刀突击,率领数千蛮兵,硬是冒着郑芝龙的密集炮火连续夺下了他三座炮台,逼得郑芝龙不得不弃城逃走!二哥您想想看,有这样的疯子统帅,下面又怎么会不疯狂?!”

    “李家的这些子女,硬是一个个都是扎手的很!”听完了弟弟多铎对李华宇的描述,又想起了当年在塔山时同李华梅那一次次惊心动魄的血战,多尔衮犹自感觉自己后背一阵阵冒出冷汗。

    多尔衮又问了一些细节,算是把整场战斗了解的差不多了。听完了多铎的叙述,他的眉毛几乎拧在了了一起,炮火比塔山时还要密集,排枪射击,手榴弹,刺刀突击,诸多战术层出不穷,衔接紧密。这个李华宇,果然不好对付!不过不管有多不好对付,总得继续对付,所以多尔衮安慰多铎道:“十五弟你也不必太难过,胜败兵家常事,野战咱们打不过,大不了就用奇兵偷袭李华宇的粮道,到时候没有粮秣,我看李华宇怎么打。”

    多铎听了这话却笑了起来,只不过笑得比哭都难看,他苦笑着说:“我的好二哥哎,你怎么这么天真,你当我没干过啊?干了,没用。这小子也不知道从哪找的民工,在运河修了一道长墙,上面还有兵丁防守。咱的人去了,挨了一通火铳狼狈而逃。我要是但凡有点办法,我回来干嘛?这次我回来,就是转告你曹振彦这个奴才的计谋。他认为,南蛮悍勇不畏死,白刃肉搏强悍无比,唯有结硬寨打呆仗连环布阵连绵不绝的发挥火力才可抵消南蛮武勇。我军野战打不赢李华宇,唯一有一线生机的办法,就是结硬寨打呆仗,用阵地消耗的办法拖垮李华宇。曹振彦认为,李华宇远道而来,补给艰难,并且后方不稳,只要我们能坚持半年,肯定能赢。”

    结果多铎说完这些话,轮到多尔衮苦笑了,他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多铎的肩膀说:“兄弟,还等半年?只怕是现在北京城里的人,连三天都不想让你我兄弟活了。”

    多铎一听霍然而起,他眼露凶光,瞪着多尔衮厉声喝道:“二哥,谁想造反,兄弟我立刻带人插了他。”

    多尔衮苦笑了一下说:“杀?你杀得过来吗?这些人有过去的两黄旗、正蓝旗,现在的正红两白,有投降的汉官,有买卖商人,还有这满京城的百姓。别说你杀不完,就算是能杀完,我们杀完了怎么办?难道等李守汉再来一个偷袭盛京,我们再等佛库伦女神施法救我们?”

    一番话说的多铎沉默不语,多尔衮又说:“兄弟,你也看到了,你二哥我最近是形容憔悴,日子比当初在死胖子身边还难过。但是,再难过,这日子也得过,李守汉也得打。明日朝会,想必一心想让你我兄弟死的人会一起跳出来,到时候你得好好跟二哥我配合一下,打一打他们的嚣张气焰,至少让他们不反对继续打下去。当然了,就算是不能达成也没关系,要准备的粮草火药我早就给你准备好了,你回去的时候顺便押送一下就好了。”

    今日的议事,便在君臣主子奴才各怀心腹事的氛围当中开始了。

    多尔衮指了指坐在自己下首的多铎,“大将军昨日抵达京城,为的便是前线的粮草军饷军器火药等事前来。今日之事,朕便是召集尔等来一道商议一下,如何筹措南征所需之粮饷军器。”

    索尼偷眼看了一下站在身旁不远处的陈板大,这个眼下多尔衮面前的红人,依旧是那个德行,仿佛刚刚从工场里赶来一样,身上还带着煤烟炭火味道。

    原来还是为了钱粮之事而来!

    范文程、宁完我、索尼等人顿时一颗心放回了远处,开始有板有眼的同多铎算起了前线数十万大军一天所要消耗的军饷粮草,陈板大则是在那低着头,口中念念有词,想来也是在计算军器火药的消耗。

    “启禀摄政王,平南大将军豫亲王多铎部下、征西大将军英亲王阿济格部下两部合计近五十万兵丁,骡马牲畜不在其中,大计约为二十万上下。随军夫役约有二十万人。这么庞大的数目,奴才们实在是罗掘无方了。”

    索尼作为户部官员,率先站出来叫苦。

    “现在各处刁民实在太多,缴税不愿意用南中银元,交税一般用跑马崇祯。对于我大军所需的小麦高粱豆子等人马需要之物,更是百般拖延抵赖,实在不行采用稻米掺沙子。这些刁民,当真是要像当年元太祖一样,先杀他们一个人头滚滚血流成河,然后再行征税。到那个时候,他们才会老老实实的!”索尼建议要使出当年铁木真的手段,在辖区内严厉打击。

    多尔衮听了这话,恨不得把索尼一把掐死,然后生着嚼碎了吃下肚子去,你个狗日的死胖子余孽!你给本王挖坑是不是?!我敢保证本王只要稍微一吐口,你丫的立刻会对所有人说我多尔衮要杀尽不用银元缴税的人,到时候天底下老老少少都得恨我入骨。

    不过,好在多尔衮也是有备而来。当即以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准备发作的多铎然后命一名笔帖式取来了一份文书。

    “这是神机营右翼兵都统鳌拜与岢岚兵备道王弘祚联名上奏的题本。此二人在大同相遇,王弘祚以兵备道之身份,为鳌拜所部筹划军饷供应,一应无缺。此人在大同多年,颇有筹饷之心得。他向鳌拜建议,在大同等处恢复万历旧制度,以行税制。”

    “他在题本之中向本王建议,行万历间法例,前明苛细巧取,尽芟除之,以为一代程式。并且说,民不苦正供而苦杂派,法不立则吏不畏,吏不畏则民不安。闾阎菽帛之输,朝廷悉知之,则可以艰难成节俭。版籍赋税之事,小民悉知之,则可以烛照绝侵渔。”

    “本王已经下旨,令他火速赶赴京城,到户部任郎中之职。专司收税筹饷之职。同时,他与鳌拜二人所奏请,恢复万历年间税收钱粮制度之事,本王也一应照准。自即日起推行。”

    历史上,这位来自云南永昌的王弘祚从顺治二年起,便在清朝户部任职,一直担任着为清军筹措粮饷的差使。为清军镇压关内各地的抗清势力提供了雄厚的物质基础。历经顺治、康熙两朝,一直做到了太子太保衔、户部尚书职位。到了康熙年间,更是配合康熙干掉了鳌拜一系。

    这是题外话,咱们按下不表。

    范文程们也没有想到多尔衮会有这么一手,调一个降官进京主持税制变更,征缴钱粮之事。而且,令他们气愤的是,居然出身镶黄旗满洲的鳌拜向多尔衮提议进行。这个狗贼,当真是变节投诚了不成?!但是,像税制改革,征收钱粮这样的事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见到成效的。他们自然不用着急。

    眼下,他们有一桩立竿见影的筹饷措施要得到多尔衮的准许。

    “主子,如今我大清饷源便是那几处,可是各处的军饷开支却是庞大浩繁。以奴才愚见,当以开源为上策。日前有南中商人递来禀帖,要求继续大量采购红蓝花,表示愿意以银元或其他货物付账。奴才以为,为了大清的财政,建议抽调一部分人力去采摘红蓝花。”

    范文程有意没有用摄政王这个多尔衮的官方头衔,而是用了“主子”这个听起来十分亲热的称呼,用来拉近与多尔衮之间的距离。

    但是,他刚刚提到了红蓝花,不等多尔衮说话,一旁原本低头算账的陈板大却第一个跳了出来疾言厉色的反对!

    “几位大人,你们就不要再坑大清了!”

    “老百姓都说好了伤疤忘了疼,我们的伤疤还没好利索,你们就把疼痛忘记了?几年前,红蓝花把大清坑的多惨你们忘了吗?施琅和吴三桂两个明狗那么猖狂,也只是暂时夺取了高炉,砸毁了工场。可是我们转眼就恢复过来了。但是这一个红蓝花,让辽阳烟火断绝,恍如鬼域一般!我辛苦培养的徒弟工匠,他们没有被施琅的大军掠走,却让南蛮子用一句承诺骗走,让我们几乎工场无可用之工匠,军中无可用之利器。我是一个粗人,不懂什么军国大事,我就知道,没有工匠和利器,我们就是待宰羔羊。”

    范文程仍然是那份云淡风轻的气度,同陈板大一副急赤白脸的神情比较起来,显得异常有风度:“陈大人,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我问你,我们卖红蓝花的时候,大家伙是去给你当徒弟的多,还是到我的衙门找活的多?怎么得,说不出来了吧,那肯定是愿意挖红蓝花的多。这东西来钱快,不费力,甚至连点烟火都没有,这么好的生意谁不愿意干?”

    “”知道这叫啥不?这叫用脚投票,是个人就知道好赖,谁都愿意往好地方走。你看看跟我干,一天大米吃到饱,隔三差五有咸鱼酸菜酱大骨头,一天也就挖个四五个时辰,天不黑就收工。再看看跟着你,一天烟熏火燎跟小鬼一样,满身臭汗一身灰,自己遭罪不说,烧煤那烟火还熏的四邻不得安生。大家伙都说,挨着陈板大的工场住,起码少活十年。为啥呢,看不到天空啊!身在穹顶之下,不见天日,如何能够保全性命?!陈板大啊,你不为别的,就算是为了四邻的性命着想,都该关了工场来挖红蓝花。对了,我还听说一件事,你那有个工匠不是带着老婆去南中了,结果走的时候才怀孕,到了南中孩子才出生,就得了该死的病了。你说说你陈板大,你遭了多大的孽啊。你要是不关了高炉,还得有多少孩子死于非命,你就不怕遭报应啊?

    陈板大被范文程这套高论气得眼睛都要努出来了:“范大人!摄政王驾前,你不要胡说八道,什么少活十年,人的寿数自有天定,就算没有我开设工场,又有几个人能够寿活百岁?你说什么孕妇生了孩子就死了,这事我怎么没听说!?再说了,她人都到南中了,怎么死了怪我?”

    陈板大转过头来,正好看到了索尼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口的站着,便上前一把握住了索尼的手:“索大人,您也是经历过当时盛京乱象的人。当时街市上有民谣说,握虎牙刀的不如握割花刀的,铸造大炮的不如倒腾米票的!我大清若是重现当日乱象,如何能够平定海内,一统天下?!”索尼面对着陈板大这种技术人员直截了当提出来的问题,却也只能是打个哈哈,想办法回避过去。

    “何况,范大人。当初南蛮停了与我大清的贸易,盛京粮价一日数变时,不知道范大人是用种红蓝花卖的银元买粮食呢,还是从我这里抢麦子呢?”

    陈板大的话,就像是如来神掌一样,让范文程等主张开展红蓝花贸易的人脸上被打得噼里啪啦的。却又不敢发作。因为,当初主张开展红蓝花贸易的人,如今正在宝座上坐着。

    “嘿嘿!陈板大这个奴才倒也是个妙人。谁说他这个工匠头子只会冶铁铸剑,这骂起人来也是好样的。”多尔衮和弟弟多铎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都看到了对陈板大的赞许。

    几派人马的不同意见,作为当家人的多尔衮,自然要表态。

    “如今之计,便是要南北罢兵。大明承认我大清对淮北之地的治理。同时,开通贸易往来。既然眼下南中商人有这样的需求,不妨我们便试着走走。不过,范文程宁完我,眼下正是交兵之际,没那么多的人手,你们便组织些闲人试着办理一下。至于说索尼方才所奏之事,各处刁民抗拒天威。朕这里也有个题本,你们不妨听听!”

第六百一十八章 剃发令出。

    朔风如刀,卷着从极北苦寒之地来的雪花,仿佛是一柄无形的利刃,掠过华北平原,宰割着这块土地上的芸芸众生。很快便是万里飞雪,将天地间万物笼罩上一层银装。

    但是,公子王孙自然可以兽炭红炉倚红偎翠的赏玩雪景,升斗小民们则是奋力挣扎着求生。

    但是,风雪中回荡着另一个声音,却是让华北平原上各处州府都为之颤栗了。

    从京城来的快马,将多尔衮颁布的昭命带到了各地官员士绅面前。

    剃发令。

    诏令中的限期极严,“京城内外限旬日;直隶各省地方,自部文到日,亦限旬日,尽令剃发”;同时声明:“遵依者为我国之民;迟疑者同逆命之寇。”换句话说,剃发与否,即是敌我之间的界限;因而又有两句惊心动魄的口号:“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

    与剃发令同时而来的,便是多尔衮在户部的奏本上批示后,明发天下的旨意。从公文到日,各地便按照万历年间的税制和优免则例缴纳钱粮赋税。

    税制改革,保护各地官员士绅的利益,进而获得他们的全力支持,这是多尔衮在接见了王弘祚之后打定的主意。否则也不会如此雷厉风行的推行起这个税制改革,准确的说是恢复旧制度。

    而剃发令,则是逼着那些官绅们站队的手段。

    这个手段,便是当日在摄政王府议事时那个题本当中来的。

    此时清兵刚刚入关,衣服鞋帽,仍沿明制;前朝的降臣,还是头发束在头顶心,用簪子扣住,加上“进贤冠”;穿的也还是宽袖长袍,袍服也仍旧是飞禽走兽。朝廷之上,金钱鼠尾的八旗官员一班,衣冠禽兽的汉人降官一班,服饰不同,径渭分明,原也相安无事;不料有个无耻的山东人,出了一个花样。

    这个人叫孙之獬,山东淄川人。原是明朝的进士;为了求大富贵而献媚新主子,首先剃发改装,换成满人服饰。汉班看他服饰不同,羞与为伍,推他到满班;满班看他是假旗人,不屑与之同列。这样推来推去,变成俗话所说的“狗不理”了。孙之獬羞愤交加,你们不是各种的挤兑我、瞧不起我吗?我让你们和我一样一起剃发易服!于是,便上了一道奏疏,说:“陛下平定中国,万事鼎新;而衣冠束发之制,独仍其旧。此乃陛下从中国,非中国从陛下也。”

    多尔衰原本就有想让朝廷上的这些降官和各地士绅官员杜绝了继续和南京明朝朝廷明里暗里勾勾搭搭藕断丝连的想法,免得这些人继续的两头下注。但是一时半会却又没有想到什么合适的手段。即使是想到了,也担心各方阻力大大,不便开口,恰好孙之獬有此一奏,大为赞叹:“想不到降臣中,还有人能说这样的话!”因而下了削发的诏命。

    剃发令和恢复万历优免则例的文书命令同时到达各地,一道答案很简单的选择题便摆在了各地官员士绅面前。

    剃发,易服,便可以继续按照万历年间的旧制度享受免收钱粮赋税的优待条件。不剃头不易服,呵呵,按照剃发令的实施细则,不但自己的性命保不住,连地窖里的银子,家里的房子,屋子里的妻子,外面养的婊子都要换个主人了。

    剃!为什么不剃!?

    官绅们很是兴高采烈的把头上的三千烦恼丝剃掉,可是,普通百姓当中,那些不曾受过国朝恩典,没有享受过雨露皇恩的东西,颇为不识时务,不知进退,居然起而反抗,或是殴打官府派出的剃头匠,砸烂了剃头挑子。或是举家逃亡。

    这还了得!?所谓的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于是,在剃发令的雷厉风行下,华北平原的雪野当中,绽开了一朵朵鲜艳的血花。各处的城头上,悬挂着数十颗数百颗不等的人头。用来震慑那些不肯顺天应人,不识时务的笨蛋们。

    京畿各地,北直隶,山西等处的官绅们,大多都是俊杰,颇为识时务。很快便完成了剃发易服的过程。不但完成了剃发易服,更是在朝廷的恩典感召之下,钱粮征收也是颇为顺手。往日里拖欠许久而征收不齐的钱粮赋税,也是破天荒的完成了全额任务。

    不但是清军辖区内官绅立刻站队,彻底投向了清军温暖宽厚的怀抱之中,享受着政治经济上的各种特权。大清朝廷尊师重道,崇敬儒家的消息也随着北风迅速刮进了山东、河南,甚至是江南各地。

    听到这样的好消息,官绅们顿时觉得北方来的便不是寒冷刺骨的风雪,而是令人不觉沉醉的春风啊!仅仅是去除掉头上的几根头发,便能换来这么多的好处。河南、山东、江南各地的官绅们纷纷翘首期盼王师尽快南下而救“民”于水火当中!

    在历史上,剃发令颁布之后,便是在各地迅速的推广开来。甚至是曲阜的衍圣公也是照办不误。

    阙里的地方官,照定制必由孔家族人担任,当时的曲阜知县叫孔文謤,特为上了一个奏折:“臣家宗子衍圣公孔元植已率四世子孙,告之祖庙,俱遵令剃发讫。但念先圣为典礼之宗;颜、曾、孟三贤起而羽翼。礼之大者,莫要于冠发,先圣之章甫逢掖、子孙世世守之,是以自汉暨明,制度虽有损益,独臣家服制,三千年未之或改。今一旦变更,恐于皇上崇儒重道之典,有未备也,应否蓄发,以复先世衣冠、统推圣裁。”这篇文章做得很典雅,说得也很委婉,一则表示三千年来衣冠未改,不是有意反抗新朝;再则陈明先遵功令,再请示应否蓄发?只是“以复先世衣冠”这句话,措词正好触犯忌讳,因此,孔文謤碰了个大钉子,得旨:“剃发严旨,违者无赦。孔文謤奏求蓄发,已犯不赦之条。姑念圣裔免死。况孔子对之时者,似此违制,有抬伊祖时中之道,着革职永不叙用。”

    当然,表面上的半推半就功夫是要做足了的,就像是娱乐场所从业人员说我是新来的之类的话一样。只要价钱给的合适了,衍圣公还是会欢天喜地的在院子里焚香行礼,然后全家剃发易服。早就把他家老祖宗的那句“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里饱含的对发式、服饰衣冠的重视态度丢进了马桶里倒了。

    面对着北方传来的大清天子(不知不觉中,奴酋的称呼已经换成了大清天子了!)尊重读书人,懂得礼贤下士的消息,再看看发生在山东腹地的种种令人发指,南粤军的各种倒行逆施行为,官绅们对南北两方的好感度顿时此消彼长。

    “不知道王师何日才能平定齐鲁大地,还百姓一片安宁净土啊!”

    这是被伍兴与鹿玛红联手平定了围攻临沂府城的各地叛匪后,山东各地官绅们面对着南粤军层出不穷的花样时而发出的由衷呼唤声!

    别人家平息叛乱后,少不得要纵兵大肆的烧杀一下,借以立威,用来震慑各方心中有鬼的势力。可是,伍兴和鹿玛红这对留守山东的搭档,却是反其道而行之。不以酷刑峻法压制,而是施以文治。

    说到底,也就是南粤军和秦法系的看家本事,建立基层政权,普及义务教育。让老百姓知道他们的权利和义务等等。特别是在官府征缴钱粮方面的各项制度,更是每逢集市庙会都是大讲特讲的。

    既然是被委任为沂蒙镇守使,伍兴便将自己的治所设在了临沂。作为基本盘,这里自然要好好的整理一下。

    但是,摆在眼前的一个问题,如果要建立严密有效的基层政权,以现有的秦法系官员是远远不够的。必须要在本地招揽人才,培训干部。

    可是,往常在别的地区很好用的招数:开设学堂,培养当地干部。在沂蒙山地区却是一头撞到了墙上。

    各处乡镇纷纷有流言传来,遍布乡村的宗族放出话来,“任凭你哪个房头的子弟,不管你是谁,胆敢去哪个什么狗屁秦法学堂上学,打算走这条邪路求取荣华富贵的,当心开祠堂出了他们全家的族籍!”

    那些什么先天道、黄沙会、九宫道之类的会道门邪教,也是在各地煽风点火,“知道吗?为啥要开出这么好的条件,又是免学费,又是提供伙食衣服,学成之后立刻就是朝廷几品官员的好事?那时因为进了这个学堂的人,都给拿了魂!从此活着不认爹娘祖宗,死了也是要下阴曹地府的!”

    但是,伍兴也有伍兴的办法。

    很快,新的告示又出现在了各处集镇当中。这次,告示上的招募条件不再是针对读过书认识字的青年男子了。取消了性别限制和文化程度要求。只要能够简单的认识几个字就可以。而且,告示末尾处注明,一旦面试通过,立刻发给饷银做安家费!

    这样一来,诱惑力一下子就强大了许多!

    特别是那些家里孩子多,家境不好的穷人家,纷纷把目光投向了自家那些已经成年的女儿。

    “反正祠堂里也没有她们的位置,族长也没说这些丫头去了那个学堂会怎么样。领了安家费,她有了个安稳的去处,不愁吃穿,家里拿了银钱,也可以派上些别的用场!”许多父母便有着类似这样的想法,基本上和卖女儿差不多了。

    “大人!咱们招募了几百学员回来!”

    正在临沂城中早起洗漱的伍兴,听到了麾下得力人员何凤山的报告,不由得喜出望外。也顾不得洗漱未完和衣衫略有不整,就急冲冲的来到了临沂新近开学的秦法学堂。一进院子,就见院里红衣绿裙一大片,虽然说这个时代的女子,多数是前后皆平,面色泛黄,但是至少衣服还是很好辨认。果然,来应试的大多数是女孩子。

    (“嗖!”一块板砖劈头盖脸的打来,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怒骂:混蛋作者,怎么会有这种事,古代民风淳朴,讲究贞洁和男女大防,怎会有如此让人羡慕,不,缺乏节操的事情。这里作者就要说一句了,吗,自然YY是免不了的,但是我还是要先科普一下古代,不,一直到建国初期的很长一段时间女人的地位。那个时候,女人可不像现在,父母捧着,男朋友、老公哄着,警察不敢惹,军人挨她们打不敢还手。虽然说这在建国后特别是最近这些年是喜闻乐见的事,要知道,妇女能顶半边天的说法和观念,还有妇女的社会地位可是在建国后那段为广大公知精英们所不断诟病的岁月里奠定的。但是在古代,妇女能顶半边天这就是纯扯犊子的事。也不要说是在古代了,看看皿煮灯塔的白头鹰家,那位差点就成了第一位女总统的希拉里,她就算当选了总统,也得姓丈夫的姓!出国访问的时候,历史书上,别人也得记得是希拉里克林顿总统。就像是罗斯福家族、布什家族的历任总统一样。请问,说好的妇女权利呢?!古代女人大致几个功能,生孩子,哄孩子,礼品,奴仆,沙袋。总之,地位大致高于猪狗低于马牛。因此,古代家里生了女孩子,首先不是欣喜,而是想着如何弄出去减轻负担。当然了,如果你家里是豪绅,那自然可以享受人的待遇,功能也可以减少成为两个,礼品和沙袋。但是中农以下,就啥也别想了,不混的低于猪狗就不错了。那种生于小民家中还想着做那啥天下天下的神作,你还是省省吧,要不然真穿了过去,这五个功能绝对让你一次体验到爽。)

    本身秦法学堂被安排到沂蒙山,就是去充当推广新政的廉价炮灰,对此,伍兴也心知肚明。只不过,他的想法是,凭借自己的学生,河南山西那么广大的地盘都管理过,拥有成千上万兵马的土豪劣绅都碰过,还有啥搞不定的。但是现实却没那么简单,沂蒙山的地主土围子可不好对付。固然,沂蒙地区土地不算广阔,但是因为山峦纵横,道路不便,所以相同的干部,假设平原能管理一个县,这里也就只能管理一个镇。官绅个体实力,沂蒙地区固然比较弱,少有拥兵上千的主。但是这里会道门众多,通过会道门,人家把一百两百的武装通过会道门组织到一起,形成的团队可就动辄数万了。而且通过会道门,这些官绅还对民众进行了长期的洗脑,根基相当稳固。

    他和他的秦法学堂如果打算在这一带生存下去,并且有所作为,就必须要尽快的建立起自己的干部队伍。

    “先安排大家吃饭!别的事回头再说!”看着眼前这些面黄肌瘦的面孔,伍兴却也是见惯了的。当初在闯营之中,比这更惨的情形他也看得多了。

    新熬煮出来的小米粥,配上大萝卜腌成的咸菜,香气扑鼻诱人的口水不住分泌出来。让这些新招募来的人顾不得烫,只管稀里呼噜的往嘴里灌。

    对于这样的场面,伍兴和秦法系的官员们也是颇为亲切熟悉,他们当中许多人就是这么喝着热粥懵懵懂懂的走进秦法学堂来的,所以看了之后一笑了之。

    吃过了饭,这些人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秦法学堂给他们的第一印象很深不错。接下来,便是学堂里的先生们开始登记姓名,安排座位、宿舍,发放服装鞋袜等等。顺便传授这些新学员一些基本的礼节规矩。

    不过等这些女孩子停止嬉笑坐定之后,伍兴却没有立刻开始授课,而是给这些女孩子布置了今天的作业:五人一组,互相聊天,明天汇报其他四个人的家庭情况。

    伍兴正待回答,却见一个女子轻步来到伍兴面前,喏喏的说:“先生,我有事。”伍兴笑着问何事,只见那女子说:“先生,您说五人一组,但是到我这凑不足五人,我是否可以与他人聊家常?另外若是可以,那我若是能说出四人以上的家中情况,是不是有额外奖励。”

    伍兴饶有兴趣的盯着这个女子看了一阵,这女子毕竟是一个姑娘,不禁被看的脸通红。伍兴看到女子的面色后,才发现有所失态,于是他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女子低着头轻声回答:“本来没有名字,在家时爹娘喊俺大妹,俺爹带俺去报名的时候,登记的先生给起的名,叫宋巧梅。”伍兴点了点道:“很好,宋巧梅。不用等明天,一会你就可以领一份奖励,明日若是表现好,还有奖励。”宋巧梅闻言大喜,连忙感谢了一番离去。

    看了刚才的一幕,何凤山嬉笑着对伍兴说:“恭喜先生。可是要纳新师母了?”伍兴气的瞪了一眼何凤山道:”你这脑袋能不能想点正事,若是你有这女子三分机灵劲,恐怕早就当上将军了。“言罢,扔下困惑不解的何凤山就回家了。

第六百一十九章 万人坑(上)

    就这样不知不觉的过了快一个月,感觉这些姑娘被自己洗脑,额,呸,是教育的差不多了,伍兴宣布:开学时宣布的考试开始,各回各家的村,限期十天,把本村最大的官绅资料报回来。要做到有人证有物证,至于所需要的钱财人马,一律找何凤山索要。同时对何凤山下令,秦法学堂掌握的守望队一律进入警戒状态,同时向驻守临沂的警备九旅发去作战文书,以沂蒙镇守使的名义通知他们,做好战斗准备,随时准备出动。

    几个在龙虎营时期就加入了秦法学堂的老人,不由得摩拳擦掌,“只要砸开几个响窑,刀枪器械粮食马匹金银布匹都有了不说,以后四乡八镇的百姓咱们也就动员起来了!”

    十天后,兵马集结动员完毕,派往各处村镇的学生们也陆续的回来汇报,看着学生们带来的地契借据人证等等,伍兴笑的几乎合不拢嘴。

    伍兴心想,大爷的,有了这些证据在手,就能痛痛快快的砸响窑了。然后,就可以顺利的把干部派下去,解决地盘钱粮的问题。再然后,伍兴心中浮现出了李守汉和李华宇的名字,他在心里咬牙道:再然后,就是如何将你们这对狼子野心的父子,赶出中原了。

    但是伍兴还没得意多久,却突然发现一件事,那就是平时表现优异的班长宋巧梅居然没回来。按说这姑娘平时那可是干啥都出色,识字快,干活麻利,收拾调皮的学生也有一套。难道出了什么事。。。伍兴想到这,连忙对何凤山说:“何凤山,带人去趟宋家庄,看看宋巧梅怎么还没回来?”

    两天后,何凤山带着宋巧梅回来了,但是,形象却狼狈异常。两人都是跑丢了鞋,刮坏了衣服,头没梳脸没洗,感觉跟逃荒的难民差不多。而且刚刚见到伍兴,何凤山就大喊:“先生,不得了了,宋家庄的宋钦华带领本地乡绅造反了!”

    伍兴闻言也是大惊,他连忙询问情况。何凤山宋巧梅也顾不得整理,就这样蓬头垢面的开始讲述事情经过。原来宋钦华此人是宋家庄本地最大的乡绅,字胡星,举人功名,平日里结交官府,与各处豪绅往来密切,包揽词讼,把持政务。谋得了财雄势大,一呼百应的势力。本地山下的平地好地,几乎全是他们家的产业。要是从宗祠家谱来论,宋巧梅还是他的长辈,这位宋老爷得管叫宋巧梅一声姑奶奶。只不过,族亲难敌利益。当年宋巧梅的父亲管他借债,苦苦哀求希望看在宗亲份上少要点利息,结果被严词拒绝。于是打算抵押给利息要得少些的邻庄地主,结果被宋老爷以宋家的土地不能押给外姓人为由,强行拦阻。最终九出十三归一分利钱不能少。因为无力还利息,最终自家仅有的三亩平地给了宋钦华。

    有着这样的侄孙子,宋巧梅回家之后的情形便是可想而知了。

    可是,她前脚斗志昂扬的回到了村里,刚刚在家里坐定,还不曾找到工作的突破口,村里便有宋老爷的话流传开来。

    “宋老七家的大丫头不守妇道,在外面抛头露面的乱跑乱动,给咱们宋家脸上抹黑,她最好是在家里老老实实的躲着。别让本老爷看见她!看见她或者听说她在村子里乱说乱动,老爷我就开祠堂,当着全族老少爷们儿的面,执行族规,浸她的猪笼!把她沉塘!”

    宋巧梅被这一番话吓得魂不附体,不管怎么说,她也只是一个女孩子,于是她只好老实的住在家里。直到后来何凤山派人从沂水县城到村里来接她,她才跟着何凤山派来的人一起逃出宋家庄。她后来才知道,他们前脚刚走,她父亲宋老七就被宋钦华以纵容女儿外出抛头露面,有伤风化,玷辱宋家门风为由,开了祠堂乱棍打死。

    接着宋钦华更是联络了周围的十几家豪绅地主,举旗叛乱,攻下了沂水县城。声称要为李总督清理门户,诛杀赃官伍兴,废除苛政恶法。宋巧梅何凤山逃到临沂的时候,他已经以沂水县城为基地,同周围的各种武装势力联络,组织了两万余人的兵力,同时,周围的费县、蒙阴、兰山等地,也有豪绅起兵作乱,隐隐然对临沂形成了包围之势。

    一时间,这块横跨兖州府、青州府的土地上,黑云滚滚,各路叛匪蚁聚蜂拥。矛头直奔临沂城内的伍兴和警备九旅。

    在济南坐镇的鹿玛红,在得到了伍兴发来的军情通报后,问得第一句话便是:“眼下各路叛匪有多少人马?伍大人在临沂地面上能够支撑多久?”

    “禀夫人,眼下青州府、兖州府各地各路叛匪旗号庞杂,为数众多。千人以上规模的大约有五六十股,粗粗的算下来,应该在十万上下。虽然人数众多,但是装备和战斗力差,伍大人的意思,是夫人需要他坚持多久?”

    “伍大人的意思,他打算以临沂城为诱饵,将原本盘踞在各处圩寨之中的叛匪吸引到临沂城下,与其野战。争取一战而定鲁南!”

    “好!”鹿玛红也不多说话,命人起草了一份文书,在文书上盖好了总督关防大印。

    “只要伍先生在临沂坚守半个月,将各路叛匪吸引在临沂城下,我就能完成各路兵马调动部署,将其包围聚歼!为了便于事权统一,这是以总督大人名义下的军令,青州府、兖州府各路人马,悉数归伍先生调动。兵马钱粮器械支取一应事务俱归先生!”

    信使带着鹿玛红给伍兴的授权书在各路叛匪对临沂城的包围圈形成之前赶回,将这份至关重要的文件交到了青州、兖州军政官员们的面前,借以明确了平叛的指挥权。

    “鹿夫人一定是读过三国志的!”听完了信使转述的鹿玛红的话,不由得伍兴拍案叫好。

    三国志和眼前的平乱战事之间有什么关系?伍兴这话让何凤山、宋巧梅等人很费解。事后,几个人找了一本三国志通俗演义来翻阅,却只看到了《许褚裸衣斗马超曹操抹书间韩遂》一回书中这样描写:“众将皆问曰:“初贼据潼关,渭北道缺,丞相不从河东击冯翊,而反守潼关,迁延日久,而后北渡,立营固守,何也?”操曰:“初贼守潼关,若吾初到,便取河东,贼必以各寨分守诸渡口,则河西不可渡矣。吾故盛兵皆聚于潼关前,使贼尽南守,而河西不准备。故徐晃、朱灵得渡也。吾然后引兵北渡,连车树栅为甬道,筑冰城,欲贼知吾弱,以骄其心,使不准备。吾乃巧用反间,畜士卒之力,一旦击破之。正所谓‘疾雷不及掩耳’。兵之变化,固非一道也。”众将又请问曰:“丞相每闻贼加兵添众,则有喜色,何也?”操曰:“关中边远,若群贼各依险阻,征之非一二年不可平复;今皆来聚一处,其众虽多,人心不一,易于离间,一举可灭,吾故喜也。”众将拜曰:“丞相神谋,众不及也!”操曰:“亦赖汝众文武之力。”遂重赏诸军。留夏侯渊屯兵长安。所得降兵,分拨各部。”

    一场惊天动地的大决战结束了,“遂、超等走凉州,杨秋奔安定,关中平。”这场大决战,关中诸将的武装力量基本损失殆尽,从此结束了关中军阀割据的局面,关中各郡进入了朝廷直接掌控的范围。顺便提一下,马腾由于受马超叛乱的牵连,在曹操回到京城后,全家被杀;马超由于陷父于死地,从此而声名狼藉。

    这一仗之后,曹操便有了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的地位,如汉相萧何故事。自此威震中外。

    “真是搞不懂,先生说鹿夫人一定看过三国志,可是这里面的事,和咱们眼下的战事到底有什么关系?”何凤山等人还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鹿玛红倒也未必是真的读过什么三国志,这套战术打法,却是她和李华宇在台湾对付那些不服王化的土人摸索出来的一套行之有效的战术。不怕你集中起来攻城略地,就担心你分散到各处寨子里负隅顽抗,凭险固守。那样的话,消耗的时间和兵力精力人力物力财力都大得多了。

    话说,这样的战术,一直到建国后,在西南、在中南,在乌斯藏等地,用来剿匪平叛,对付叛匪主力都是这么做的。将叛匪主力想办法集中起来,然后再投入部队将叛匪主力予以消灭,之后以小分队对叛匪残余分子进行追缴,配合以地方基层政权建设,群众发动,土改等一整套手段,将数百年都未曾根治的匪患一鼓荡平。

    受自身地位的局限,何凤山们也只能是懵懂着按照伍兴的部署去操办守城和准备出城反击的事宜。倒是几个老人不住的给他们鼓劲打气:“小子们,好好的干。这一仗打完,咱们这青州府、兖州府就彻底太平了!到时候,钱粮制度,你们的差使,田庄,还有地里的庄稼品种,夯不浪荡的这些事都会一股脑的解决掉!”这些老人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来,不过,以他们从龙虎营时期就跟着罗虎王龙在山东各地转战的经验,他们很敏锐的判断出,这一战,将会决定这两府的政治走向,甚至会改变这里的农业种植品种!

    风声一天天的紧了起来,临沂城周围开始有叛匪的小股队伍出现,窥视城池,远远地查看城上的防御设施,侦查城内的兵力。随着这些小股游兵散勇的出现,渐渐的,数以千百计的大队人马也渐渐的出现在了城外。

    临沂通往费县、兰城、蒙阴等处的几条官道上,络绎不绝的行走着衣着杂乱,旗帜不一,兵器更是五花八门的大股队伍。

    在一面大旗下,宋钦华宋胡星老爷,踌躇满志的骑在一匹枣红马上,被数十名身着甲胄手执刀枪的保镖簇拥着,倒也是威风八面。

    背上披着一件锦缎制成的披风,头上戴着暖帽,腰间挂着一口宝剑。表字胡星的宋老爷倒也是一副儒将风范,只可惜,头发用刨花油梳理的油光可鉴,能够滑得倒苍蝇,身上脸上更是一阵阵香气扑鼻,那是他擦了香粉的缘故。

    马镫较之常人使用的尺寸调高了不少,几乎就在马鞍子下面一点。这是因为这位宋老爷天生异相,上身长,然而两条腿极短。所以,这样的一副扮相、长相,在马上尽管是做出一脸的庄严肃正,周围的人竭力捧场,但是给人的感觉总是一副沐猴而冠的德行。

    在喧嚣吵嚷叫骂声中,宋胡星和他的同伴们将几万叛匪主力带到了临沂城下,准备开始对这座城池做最后的攻击。

    “打下了临沂,咱们就给济南府的而李夫人写信,说说咱们的委屈。告诉李夫人,咱们不是反对她和李大人,更不敢反国公爷。咱们是被伍兴那厮逼得没办法了!”

    在城外作为临时指挥部的关帝庙内,宋胡星很是正式的对手下人说着自己的打算。对于这种见好就收的打法,这些豪绅们也是纷纷点头称是。如果不是李华宇的主力在河南和阿济格、曹振彦等人对峙,双方围绕着车马店等村镇反复争夺,牵制了大批山东兵马,只怕再有十个胆子,伍兴把这些官绅的老婆女儿姨太太都一起睡了,这些人也不敢起来打着反抗伍兴暴政的旗号作乱!

    “终于来了,等你们好久了”

    放下手中的单筒望远镜,伍兴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蜂拥而来的叛匪看起来声势浩大,不过多是被田主、族长裹挟来的乌合之众,内心里不过是想趁乱到城里抢点老爷们看不上的破烂,什么铁锅、衣服之类的,回家过日子用。论起战斗力来,那可是十分的抱歉的,伍兴相信依靠着秦法学堂控制的几千守望队,警备九旅的兵力不但可以守住城池,而且还可以击溃敌人。

    “这份功劳,还是不劳少夫人的大驾了!”

    伍兴很清楚,临沂的战事,关乎他和秦法系能否在鲁南立足。

    伍兴带着警备九旅旅长匡海山、何凤山等人在城关上巡视,检查备战情况。城池早己作好了作战的准备,城墙上满是三伍成群的兵丁。从甲胄服色上看,有守望队的兵,也有警备九旅的士卒。

    虽然守望队士兵身上的甲胄不如警备旅士兵的精良,但是,伍兴多方苦心搜集来的兵器,却丝毫不比警备旅的来的差。一样的南中制造的上好刀剑火铳,距离城墙垛口十余步的草棚内,更是堆积着大桶大桶的火药。

    在寒风之中,守望队与警备旅的士兵,在各自分段负责守卫的城墙上,坚定肃立,任凭着城外的叛匪叫骂喧哗。这些守城的警备旅与守望队战士,却是一片沉静,他们眼中虽然露出兴奋的神情,却仍然在寒风中肃立将身躯挺得笔直。

    次日,太阳刚刚在地平线上冒出头来,天地间便是一片人头攒动而成的波浪。

    城头上响起尖锐的哨声,人们在城墙上往来奔跑,进入自己的位置。

    在喧嚣杂乱的声浪之中,叛匪的队伍进入了伍兴等人的视线之内。

    所谓的兵过一万,无边无垠。从城头上看过去,这些叛匪杂乱无比的队伍倒也是气势不凡,人马似乎能从城下一直铺到天地尽头。人喊马嘶声中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身处其间。看那密密层层的各色头巾,在隆冬的阳光下杂乱斑斓。

    千里镜中,一杆斗大的“宋”字大旗在寒风之中飘动。旗下,正是宋胡星等人策马而立。与城头上的伍兴等人一样,宋胡星也是手中擎着一具单筒望远镜往城头的方向观察动静。

    已经是十一月下旬的天气,天气极为寒冷。一阵阵刺骨的寒风迎面而来,吹得旗脚簌簌作响。不过,城上城下的两拨人,情形却是大不相同。

    城头上的伍兴与匡海山、何凤山等人,都是久历疆场之人,早就打熬出一副好筋骨。对于这种天气,他们仍是坦然无事的样子。

    城下的宋胡星等人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平日里养尊处优的他们,如何受得了这么寒冷的天气?平日里如果有这么冷的天气,早就是狐裘暖阁的伺候了,何时曾经在这种天气里到这城墙下来过?几阵寒风吹过,几个为首之人早已冻得受不了了!

    宋胡星还好些,作为公推的首领,他要努力做出一副以身作则的样子来。可是其他的那些头目们却是一个个缩颈藏头的,双手尽量拢入袖内,鼻尖都是被寒风吹得通红,口中喷出的尽是浓浓的白气。不住的吆喝自家的奴才赶快把手炉弄来!

    宋胡星咬了咬牙,“把咱们的大炮推去城墙下,开炮,轰!步队准备爬城!”

    他昨天接到密报,鹿玛红的增援军队已经在路上了,三五日内肯定到临沂。如果不在这个时间内解决了伍兴等人,那后果就严重了!

第六百二十章 万人坑(下)

    数十柄鬼头大刀在冬日阳光下闪动着刺眼的光芒,看得在场群众一个个心惊肉跳。这些用来行刑砍头的利器,如今握在数十个身材魁梧结实,满脸都是油光的汉子手里。

    在他们面前,上百个满身污泥尘土的俘虏蓬头鬼面,体似筛糠的被捆得粽子一般跪在这些刽子手们面前。虽然说身上的衣服满是污泥,也有不少的口子破洞,很明显的是在逃跑时候被撕扯开来的。但是,还是很清楚的可以看出,细布棉袍,茧绸棉袄的质地来的。

    这是被临沂驻军抓获的宋胡星所部的中级以上骨干。

    大队的俘虏则是在他们的对面,被警备九旅的士兵手执长枪大刀,用火铳将他们几十个人为一队的圈禁在一处,在荒野上,杂乱的服色将黄土地染得一片斑斓。

    头上戴着暖帽,肩膀上缠着红黄两种颜色布条作为识别标识的秦法学堂的那些女学员们,今日算是彻底的扬眉吐气。她们带着三五个士兵,花蝴蝶一般在人群里往来穿梭,在俘虏堆里寻找着熟悉的面孔。

    不过,不是找亲戚,而是在找那些早已被伍兴等人登记在册的、盘踞于各处村镇的地主豪绅们。

    这些女孩子,从家里被送出来(?还是被赶出来?)投考秦法学堂时,不过是想找个能吃饱饭的地方,何曾想过自己有今天这样威风的时候?手中掌握着别人的生死大权。

    不时的有女孩眼前一亮,从人群当中发现了本村或是本乡本镇的某个豪绅大户的老爷,或者是狗腿子。她们娥眉一簇,几个如狼似虎的士兵立刻冲进人群当中,将那个倒霉蛋拉出来,丢到被重点监押的俘虏群之中。

    “呸!小人得志,狗仗人势!什么东西!”一个账房先生模样的人蹲在地上,狠狠的朝地上吐了一口浓痰。周围的人听到他这句,便如同躲避瘟疫一样的挪开身体,尽量的离他远一点,免得被他连累。

    人群里骤然出现的一个小空白地带,顿时引起了几名女学员的注意,她们立刻带着人扑向这里。

    被几条大汉拎小鸡一样从俘虏队伍里拎出来的那位账房先生,奋力的而挣扎着,试图保持住自己的衣冠尊严,口中不住的破口咒骂着。

    “哼!说我等一朝小人得志,便横行不法。你们这群人前日在城下攻城时,不也一样是威风得很吗!?”宋巧梅闻声赶来,冷笑了一声,照着眼前这位账房先生的脸上狠狠的抽了一记耳光。不用仔细看,她便认出了此人正是宋家老爷宋胡星的得力爪牙。什么大斗进、小斗出,九出十三归,除了租子之外还要提供麦草,饲草,到宋家给他们白干活等招数,都是此人的手笔。

    脸上被宋巧梅的一记耳光抽得火辣辣的疼,嘴里多了许多的东西,而且,还混杂着一股又腥又咸的味道,账房先生知道,想必是嘴里那几颗牙被打掉了。

    “唉!生逢末世,斯文扫地,乱臣贼子横行,牝鸡司晨!若是前日打进城去,想必也不会如此了!”

    他的思绪回到了前天,宋胡星等人组织人马对临沂城进行猛扑的那一刻。

    虽然宋胡星手中的大炮口径小,炮弹轻,炮手的射击技术更是菜鸟中的菜鸟,可是,好就好在他们的目标就是临沂的城墙,目的就是为了给自己助威壮胆,属于打哪指哪的那种炮手。只要打中了城墙边边就可以大声吆喝着喊好了!

    可惜的是,这些炮,药力弱,炮弹轻,炮手们又不敢过于靠近城墙,往往炮弹有气无力的飞到城墙上,也只是在城墙上砸出一个坑而已。

    但是,即便是这样的炮火射击,也让宋胡星的乌合之众们大为兴奋,不住的摇旗呐喊,舞动手中的兵器叫嚣着。

    “杀!杀进临沂城,三日不封刀!”

    “杀!杀光贪官酷吏!”

    这些官绅们平日里口口声声的恨透了各种流寇杆子,但是对于如何成为他们口中那些残忍暴虐的流寇,却是无师自通,一下子便能达到元婴飞升的境地的。至于说杀贪官酷吏的话,呵呵,不好意思,这些人原本似乎就和贪官酷吏是一家人啊!当下,几个首领各自挥舞着宝剑,指挥手下人朝着临沂城墙扑去。

    “杀贪官酷吏!”

    呼啸的人潮呐喊着向前涌去,一时间临沂城墙下数个地段,迅疾便被那些裹了各色头巾的叛匪所覆盖。

    “嘿嘿!来得好!”在城墙上手举着望远镜观察着叛匪队伍的何凤山,嘿嘿冷笑一声,通过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参照物,计算着叛匪大队距离城墙的距离。

    “五百步。”

    “四百步。”

    “三百步!”

    他一边观察着,口中还在默默的念诵着,计算着。

    “大人,下令开火吧!正是咱们的大炮好射程!”警备九旅炮队营的营官兰应贵有些急不可耐的望着由远而近呼啸而来的大队叛匪。

    在他们二人身后,一字排开着几十门口径弹重不同的火炮,六磅炮,八磅炮,大将军,佛郎机等等不一而足。

    炮手们精神抖擞的站立在各炮位前,昂首挺胸,手里握着火绳、推弹杆等物,随时准备进入射击状态。

    “也好!炮队准备!”

    略微相度了一下距离,兰应贵都不必刻意的去瞄准,火炮的杀伤力对城下这些乱糟糟的队伍都是巨大的。

    “开火!”

    轰隆隆的炮声中,几枚炮弹出膛。

    第一波次的炮弹,先声夺人,都是六磅炮、八磅炮的炮弹。这种类型的火炮,如今是南粤军旅一级单位的主要装备火炮,特别是像警备旅这种地方守备任务的部队,更是以六磅炮、八磅炮为主。

    第一枚六磅炮弹落地后,便在叛匪们杂乱密集的阵形中激起一阵血浪。在冻得坚硬的地面上弹起跳跃,从阵前穿到阵后,一路不知带走多少人的手臂大腿,穿透砸烂多少人的胸膛头颅,血肉胡同过后,是一片凄厉的惨叫声。

    另一枚八磅重的实心铁球则是好死不死的砸中一架被数十人推行前进的云梯,“轰”的一声巨响,打得那架云梯整个构架破碎,车轮乱飞。沉重的木材更是被掀起滚落。砸得周围叛匪们惨叫声不断,他们被云梯上的各种碎片、铁质构件、尖锐的木刺打得全身血肉模糊,个个滚倒在地嚎叫起来。

    呼啸声中,一颗颗炮弹狠狠的砸进叛匪队伍当中,或是沉重的实心铁球从阵中穿过,带起一片残肢血雾。或密集的霰弹迎头打中冲锋的队伍,将那些冲在前头的悍匪打得整个身躯四分五裂。

    城墙上的炮阵地上空又是大股的烟雾腾起,一拨拨火热的实心铁球又是呼啸而去。

    这些炮弹从城墙上掠过,在空中画出一个漂亮的弹道,狠狠的砸向城下的叛匪军阵中,带起一片片血肉残肢,或是各路器械的车轮碎片等。

    被炮弹带过,就是血肉横飞,断手断脚的惨样,便是明军的正规军都未必能够坚持得住,这些叛匪的主要成分都是四乡里被裹胁胁迫而来的佃农,骨干大多数是豪绅们豢养的打手、团练、土匪之类的角色,军纪是半点也无的,从上到下都抱着一颗打进临沂城大大的捞一把的心思,哪里有这种心理承受能力?

    每一波炮弹过来,就是一阵剧烈的骚动,全靠各级骨干们拼命的威胁鞭打,甚至是杀人弹压,才勉强保持住继续向前的态势,不过,速度已经大大的降低了。

    “胡星兄!这样不行啊!咱们的队伍火炮太少,这样顶着炮火前进不是办法!”

    “慌什么!南蛮的火炮也不是太上老君的丹炉,打几炮下来就要停一会,不然就得炸膛!趁他不能开炮的时候,咱们大队人马冲上去就是了!”

    宋胡星很不以为然的驳斥了那个乡绅的意见,继续摇动令旗,督促叛匪继续前进。

    但是,城头上不停响起的隆隆炮声,让叛匪的队伍行进速度越来越慢不说,整个队伍也变得越发的稀疏,不少人都有意放慢脚步,拖拖拉拉的走在后面。

    “直娘贼的南蛮!恁般凶狂!”宋胡星也是无计可施,咬了咬牙,在数十名保镖的紧紧护卫之下,策马从后方直奔城下。

    “临沂义军统领,崇祯八年乡试举人宋某,请伍兴出来说话!”

    城头上哗啦啦的一阵响声,数百支火铳出现在城头垛口上,黑洞洞密密麻麻的的铳口让城下的叛匪们不由得整个队伍向后倒退了几步。

    “混账!饭桶!”

    宋钦华手下的大小头目们抡起鞭子狠狠的抽打着那些向后退去的叛匪,但是脚下却也是跟着移动了几步。

    城门开处,一哨守望队的兵丁护卫着伍兴从城内出来。

    “我便是伍兴。对面可是宋头领?”

    伍兴的话带着骨头刺了宋钦华一句。话里暗自蕴含的味道是将他和当年梁山泊的宋江摆在了一个位置上。

    宋胡星却是顾不得伍兴话里带着的刺,只管用手中马鞭一指:“伍兴,你好歹也是读书人,应该知道读孔孟之书,方通周公之礼。通了周公之礼,再秉至圣先师克己复礼之道,才能实现三代盛世。而你违背圣人教导,招收女学生,**无度,又横征暴敛,盘剥百姓。你就不怕将来见到历代先贤至圣先师,无颜面对吗?”

    伍兴却是冷笑一声:“宋胡星,枉你还是举人功名!读书读得都是些什么成色!莫非你那举人功名是买来的不成?!我正是因为读过书,才不相信有什么三代盛世。关于三代盛世,南中图书早有论述,依照永信大师所著之《龙骨文小考》,所谓的三代盛世,无非是断发纹面赤足人殉的盛世!孔孟讲存亡续绝,可尔等又不效忠秦汉。诗经讲桑间濮上,你们又不玩群那啥交!到底是哪个不敬祖宗?至于说我招收女学生***若不是你等强逼族中男子不得来秦法学堂,我何必招一帮裙钗惹上嫌疑。而且就算我如此,那也不过是应了孔孟的仁爱之道,顺了诗经的桑间濮上,见到老祖宗我非但不会惭愧,还可以很自豪的说我才是孝子贤孙。”

    “大胆伍兴!你连先人祖宗都敢污蔑,想必定是家风使然。也罢,你家毕竟不是我等诗书世家,自然少不得腌臜之事。”宋胡星脸都被伍兴这番话气得都白了,可是也无言以对。只能是气呼呼的用手指指着伍兴大骂。

    “你这话倒是在理,我是小民出身,父母早死,兄妹皆无,纵然要做那苟且勾当,也无从下手。不像尔等,母亲众多,姐妹如云,少不得偶尔桑间濮上瓜田李下。当然,你们那不叫乱那啥伦,而叫富者之乐。就说你宋钦华吧,你不是当着你家翠花的面说过,这种事齐桓公做的,你也就做的吗?”

    这通话对宋钦华的杀伤力不亚于城头上的排炮齐射!他现在很是后悔自己为啥要出来招呼伍兴这个天杀的扫把星出来说话?!这不是脑袋被石碾子给碾压过了是什么?!

    齐桓公的荒唐事,在世人眼中早已被他尊王攘夷九合诸侯的丰功伟业,以及他下场极其凄凉的晚年所遮蔽。事实上,这位姜小白齐桓公好色的事迹,便是在正史当中也是斑斑点点的。仅后宫有儿子有地位的如夫人就有六人,其他没有儿子的或者有儿子没有地位的不知道还有多少位。而且,还是在做公子的时候,他就和他的姐妹们乱那啥伦私那啥通。

    这样的基因便流传了下来。以至于到了后来,孟轲见到了早已改朝换代的田家齐宣王时,便诞生了两句著名的成语,“寡人有疾”、“寡人好色”。这大概也是这位齐桓公的流传吧!反正田常为相时,后宫嫔妃数以百计,而他的宾客及舍人入后宫不禁。等到田常去世时,有子七十多人。说不定那个儿子就是姜齐的血脉传承。

    “史记孔子世家上说,纥与颜氏女野合而生孔子,祷于尼丘得孔子。叔梁纥在田间地头上与女人野合才生的仲尼,你为何却不效仿启圣王与至圣先师父子,在田间地头席天慕地一番?”

    伍兴充分发挥了胡搅蛮缠的特点,用他的话说,对付这些衣冠禽兽,就要比他们还要泼皮无赖三倍。饶是被伍兴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宋钦华却也是无言答对。

    伍兴的话,任凭那一句都是有据可查,出自儒家典籍或是史料当中。虽然是为尊者讳,可是,夫子的出身就是如此,一个六十六岁的贵族和一个十几岁的女子生下了他。(嗯?不厚道的作者又有点小想法了,比起启圣王来叔梁纥,那位八十二岁娶了二十八岁的学者,可是差得远呢!要知道,在两千多年前,人的寿命身体健康状况可是远不如现在的。人家六十六岁还能生下来至圣先师,他呢?这么多年似乎只有段子里他老婆怀孕了。)

    说得好听些是他娘嫁给了叔梁纥为妾,说得难听些,只怕也是这位老爷子一时兴起先上车后补票。不过,按照中国民间的说法,这样出生的孩子往往都是好样的。远的不说了,在无数戏说剧里风流倜傥的那位四爷,不也是他老子喝了鹿血之后急于出货的产物吗?

    所以,人缺少什么,便会特别在意什么。孔丘这样的出身,所以在他的学术理论体系里便疯狂的强调礼仪,治国理政也主张克己复礼。这一点,同几百年后西方的另外一个私生子,那个出生在马槽里不知道爹是谁的耶稣有所不同,耶稣这个没爹的孩子则是因为自己没有爹,所以疯狂不准其他人认祖宗。

    趁着宋钦华与伍兴对骂的功夫,他手下的几个头领也利用这个难得的空档将原本乱糟糟的队伍整理好,同时,把几十架云梯从营地运动到了阵前。眼看着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宋钦华正要找个什么正大光明的理由呵斥伍兴几句,然后拨马回到自己阵营之中,指挥人马继续扑城。日后传出去,也是一段羽扇纶巾痛斥贼酋的佳话。可是,叛匪营地内一匹快马疾驰而来。

    越过叛匪阵列时那马放慢了速度,缓缓的越过人群,之后疯狂的朝着宋钦华冲去。

    “老爷!快走!带着咱们的人走!伍兴这狗贼,用临沂城吊着咱们,他悄悄的派兵出临沂,抄了咱们的后路!另外,济南城里的鹿玛红也距离临沂不到五十里路了!”

    “那还等什么!?让这群傻瓜先冲上去攻城,咱们马上撤!”

    前脚这位表字胡星的宋老爷带着自己的一群亲信以暂且回营休息为由离开,后脚叛匪主力对临沂的攻势便开始了。

    可是,第一波次的冲锋刚刚被反击下来,一个噩耗便从营地里传来:“老爷!老爷!宋胡星那个狗娘养的杂碎,带着自己人,卷了银钱细软跑了!”

    “老爷!老爷!匡海山带着人从咱们的后面杀上来了!咱们快跑吧!”

    “老爷!鹿玛红的蛮子兵前锋距离咱们不过三十里了!”

    一时间,兵败如山倒。

    荒野上,到处都是哭爹喊娘四处乱窜的叛匪像被烧了蜂巢的马蜂一样嗡嗡乱窜。刚才还威风八面的叛匪头目们,骑在自家的马上骡子上,一边逃跑,一边咒骂,“你个该死的宋胡星!有好处的时候你跑得比驴还快,有了祸事了,你第一个先跑了!还把老子们的银子给卷跑了!”

    在城头上,看着数万人的叛匪队伍顷刻间土崩瓦解,就像是鱼塘里的鱼被一网打出水面时的场景一般乱叫乱跳,伍兴不问也知道,这是匡海山带着队伍切断了叛匪的退路,对这几万人形成了包围态势。

    “何凤山!带着咱们的守望队,杀出去!以哨为单位,给本官抓俘虏!抓叛匪!”

    背后是何凤山率领的守望队像一个个网眼稀疏但是目标明确的网抄,面前是匡海山迎头兜抄过来的万余人马组成的大网。左右两翼,先期赶到的两营东蕃兵更是不停的压缩着叛匪的空间。

    所谓的竭泽而渔。

    于是,便出现了开头的那一幕。除了宋胡星带着几十个亲信侥幸逃脱之外,青州府、兖州府的大小豪绅,几乎尽数被擒。

    “先生,这些叛匪该如何处置,便听先生的意思了。”夜幕降临,鹿玛红带着主力部队赶到了临沂。看到星星点点的火堆旁,或蹲或坐或跪的一群群俘虏,也是不由得对伍兴佩服得很!

    “如此本官便僭越了!”其实,伍兴早已命人在临沂城西挖好了几个大坑。

    这个地名日后有了一个很惊悚的名字,“万人坑!”

第六百二十一章 万人坑(续)

    随着鹿玛红带着两个警备旅和五营东蕃兵的到来,青州府和兖州府的天平更是向南粤军这个方向上大大的倾斜过去。

    原本盘踞在各处乡镇,或是据险而守负隅顽抗的各地土顽地方豪绅,他们和他们赖以横行乡里的武装力量大都在临沂城下被聚歼,各地的土围子、寨子便成了树上熟透了的果实。

    抵达临沂城下的当晚,鹿玛红便下令,分出了十几个营的兵马,往各处州县前去清剿那些土围子,务必要将他们犁庭扫穴,除恶务尽。

    数日之后,临沂城外。

    荒野上的人群又扩大了不少。从各处州县押来的人犯,成为了囚犯队伍当中的新鲜血液。

    这些人数日来被监押着连续行走数百里、百里不等,顶风冒寒,衣食无着,更加上担惊受怕。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威风八面的人物,此时都只剩下了半条命,许多人都是奄奄一息。如果不是南粤军兵丁们用枪杆刀鞘监督着,只怕早就在路上耍死狗,说什么也不走了。

    但是,更加恐惧的事情才刚刚开始。

    此时此刻,如果用无人机从天空向下眺望,会看见一团团黄帽红衣的小点翩翩起舞,可惜那不是蝴蝶,而是一些面色红润又杀气腾腾的姑娘,她们兴奋的脸上冒着汗珠,头顶上热气蒸腾,在人群中往来穿梭,宛如猎鹰寻找野兔,将那些叛乱分子及其家属,一个个的从人群中揪了出来,并把他们集中。等伍兴来视察他们成果的时候,展现在他面前的是多达一万人左右的庞大人群。

    伍兴来到人群附近的时候,他发觉常识好像不太够用,因为他居然听到了震耳欲聋的轻轻的呜咽声和山呼海啸一般的呼吸声。这是错觉吗?好像是,又好像不是。不过,他们的心情伍兴倒是能理解啦,换了你被这么揪出来,估计也会心惊胆战。

    看到这些人如此的惊恐,伍兴和蔼的笑了笑说:“乡亲们,各位社会名流们,在下便是伍兴。你们不要担心,在下可是传说中那个红眉毛绿眼睛锯齿獠牙的魔头样子?更不是传言当中说的一天要吃五个小孩的魔王。在下也是地地道道的齐鲁子弟,也是山东人,俺的家就在青州府沂水县,要是论起来,我们那是货真价实的老乡。”

    伍兴的话让众人莫名其妙,这时候谈论老乡不老乡的,你想干啥?虽然也有人很是敏锐的想起了同样是沂水县人士的另外一个名人,想到了那位天杀星黑旋风李逵,不由得又是一阵战抖不止。天晓得这个伍兴会不会是第二个天杀星?!但是既然伍兴这么说了,人们还是不禁有了一点幻想,希望接下来的话,能稍微给他们一些希望。可惜,中国人的话,往往都是在但是之后的,接下来的话,给他们的可不是希望,而是绝望。

    “乡亲们,既然咱们都是一家人,那我就不说两家话。你们也都知道,你们是因为造反才被我抓起来的。俗话说的好啊,胳膊肘往外拐,调炮往里打,越是一家人,就越得往死里打。所以说啊,既然咱们是一家人,那你们就躲不过一个谋反之罪。”

    可惜的是,虽然伍兴做足了声势,但是人群在短暂骚动之后,很快又平静了下来。原因是,一些骨干分子仿佛是心里有了底,他们偷偷的跟周围的家属或者狗腿子说:“别怕,所谓法不责众,这里有这许多人,光是被挑拣出来的怕不是就有上万人!古往今来,历朝历代都要行王道,行仁政。我就不信伍兴能把咱们都杀了!他今天摆出这个架势来,顶多就是吓唬咱们,让咱们揪出几个人来顶罪,然后他落个好名声。”

    似乎可能是一不小心有人的声音太大,让伍兴听到了这些话,所以伍兴点了点头说:“乡亲们,看来你们是不太信得过我伍兴。不过没关系,你们看那是什么?”说着,伍兴用手指一指,众人顺着伍兴的手指一看,赫然发现大约百步之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几个特别大的坑。

    土坑显然是新近才刚刚挖掘出来的,新鲜的黄土兀自在寒风中冒着热气,从堆积在坑沿上的土堆,众人可以想象得出,这几个土坑想来很深。

    伍兴微笑着给众人解释道:“此坑有个名目,叫万人坑,意思是每个坑至少都能容纳一万人!我数了一下,你们总共才一万人,那有三个坑,怎么也能让你们宽宽松松舒舒服服的上路。怎么样,我这个老乡,够意思吧。。。”

    这下子,人群可彻底炸锅了,所谓困兽犹斗,有那脾气暴躁的直接想冲过去同伍兴同归于尽,这些人自然是遭到了警备旅和守望队士兵的铁拳制止。但是大多数人是心如死灰,他们有的目光呆滞,有的涕泪横流,甚至有人哭着喊妈,更有一些不自觉的把某些液体洒到了地上。

    看着他们的样子,伍兴却依然不改和蔼的笑容,只不过,这种微笑在众人看来,比恶魔的獠牙还吓人。伍兴倒是不怎么在意,他继续说:“宋巧梅,你先把同学们搜集的名单念一下,既然是杀人嘛,要有个次序,这些人一会垫坑底。”

    宋巧梅听到伍兴叫她,就迈着坚定的步伐面色冰冷的来到这些人面前,然后开始点名。随着一个个名字被宋巧梅用冰冷的声音念出来,众人的心好像被人从胸膛里揪出来,然后悬在了半空中。不过被念到名字的人倒是多数没啥反应,因为这些人都是官绅名人,造反骨干,他们早就料到自己肯定是个死,虽然腿还是忍不住哆嗦,但是腰杆子还是尽力的勉强能够挺直。

    随着宋巧梅不停的大声念诵出催命符一样的名字,有一队守望队士兵抬过数十件器具,摆放在人群眼前。顿时,人群之中又是一阵微微的骚动。那是从各处豪绅的庄园之中搜出来的,平日里用来铡草喂马的铡刀。当然,也有不少大人先生们用它派过别的用场,比如说处理那些不听话的佃户什么的。

    等宋巧梅念完了名单,伍兴对宋巧梅说:“巧梅,你再公布一下其他人的处罚决定。”宋巧梅点点头说:“先生决定,凡是被我们甄别出来的人,最低处罚服劳役二十年!”

    二十年?不是杀头?一些脑袋活络的人顿时觉着好像事情有转机,接下来的话似乎是为了印证他们猜测一样,按照他们的思路说了出来。

    “先生认为,既然直接参与叛乱或者身为叛乱分子家属,那么这个惩罚是谋反的最低惩罚,不罚不足以正国法。另外,还有一些人要加罪,比如,父亲谋反,庶子女儿罪加一等,嫡子罪加二等,小妾罪加一等,正妻罪加二等。不过,有罚就有赏,若是嫡子能揭发父亲罪行,减二等,庶子女儿能揭发父亲嫡子罪行,减一等。若揭发罪行事功劳重大,非但能去掉惩罚,还可以获得奖励。当然了,名额有限,只有大约五百个,先举报者先得。”说完,宋巧梅居然露出了调皮的微笑,像恶魔的低语一样充满了魅惑的意味。

    在宋巧梅的话说完后,人群沉默了整整五分钟,但是谁都看得出来,人群在酝酿着什么。而那些早早被点名的骨干似乎看出了什么,他们开始慌乱了起来,警惕的看着身边子女妻妾,好像他们不是自己的亲人,而是嗜血的野兽。

    过了一小会儿,一个怯生生颇为畏缩但又是语调里带着一丝细微的希望声音:“大人,刚才说了家族中人首告可以减免罪名,甚至是立功。那,我们这些做奴才的该怎么办?”

    伍兴定睛顺着声音望去,其实,也不用他刻意的去寻找,看着俘虏囚犯们偏过头去注视的位置,他很容易的便找到了声音的出处。

    数百道目光所在,却是一个家奴打扮的人。在他的周围,也同样是各色家奴装束的人。想来是将各家豪绅的家奴集中关押在一处。

    “家奴检举主人的不法作乱之罪,可以洗脱自己的从乱之罪。若有重大立功,且无其他罪责者,可赏赐家主人家财之一成!”

    这些豪奴恶仆们,原本就是一群为虎作伥见利忘义之徒,心中哪里有什么忠义节操的东西,如今听说只要检举自己的主子,自己的参加叛乱罪名便可以免去了,如果有重大立功表现,甚至可以分得主子的房子银子婊子,那么,俺和三少爷房里小翠的那点事就不算是什么事了!也可以把老爷的七姨太弄到一起好好的而过几年老爷的日子了!

    但是,他们却忘记了伍兴话里埋着的骨头,检举了自家的老爷,可以免去你参与叛乱的罪名,你别的罪名可没说免掉。这些豪奴恶仆,身上少不了的敲诈勒索,横行不法,许多人怕是还有血债在身。这样的人,伍兴也不打算留下来。

    可是,前面给的肉骨头太大了,让这些恶狗们顿时眼珠子都红了。纷纷跳出来举报自家主子。

    一时间,从主子大斗进小斗出,如何横行乡里,如何与各路神棍马贼勾结,如何包揽词讼,如何包收税赋,如何对佃户家女儿行使初夜权等等等等。有的甚至把老爷和几个儿媳妇扒灰,和尼姑庵、道观里的出家人进行精神与肉体层面交流的那些脏事都一一道来。

    不过,也有不少有价值的线索,无意之中,许多多年来不曾破获的命案、疑案,竟然轻而易举的便找到了真凶。

    更有人举报,自家老爷当年在阿巴泰入寇时,与闻香教勾结,暗中资助东奴兵马以钱粮布匹等物,收治东奴与教匪的重要商号。更是在地窖内储藏了无数的金银刀枪等物!

    林林总总的罪名,五花八门的线索,听得伍兴如醉如痴,让负责记录的秦法系官员们笔走龙蛇,不停的叫着:“慢点说,慢点说!”

    这场大检举或者说是家族成员、主子与奴才之间的疯狂撕逼活动,持续了五天之久。父亲被儿女拆穿,嫡子被庶子检举,长房被旁支揭发,主子被奴才暴露,往常笼罩在这些人际关系上的假面具彻底的被撕碎。

    以至于许多年后,很多有良心的知识分子,有良知的青年历史学家提到这段往事时,都是不胜唏嘘潸然泪下。“这是我们这个千年古国最为黑暗的一段历史了。父子相残,手足迫害,被恩养多年的仆人疯狂举报主人,人与人之间完全没有一点情感!”

    主席曾经说过,“堡垒是最容易从内部攻破的。”这一点不仅仅是战术技巧,同时也可以上升到哲学高度。互相揭发的都是彼此了解,信任,知根知底,甚至干脆就同案犯的人,揭发检举起来自然是无往而不利。有了充足的罪证材料,伍兴的判决也就更加容易简单,而且,即使是最挑剔,最带着有色眼镜的人都无法为这些人开脱罪名。你总不能说抢男霸女,夺人田产,*****女的人不该死,说这些勾结土匪马贼抢掠百姓分赃的人是正人君子吧?!

    有了足够的罪证,伍兴摆出来的那些磨得锋利异常的铡刀,就派上了用场。被五花大绑不住的咒骂着自己那些忘恩负义的子女侄儿亲信心腹仆人的老爷们,成为了第一拨给填到铡刀刀口下的人。

    “别担心,稍微等一会再下地狱去,那些人,”负责担任监斩官的何凤山,指着在远处站立着,神态或是惊魂初定,或是得意洋洋的人群,低声在这些人耳边耳语:“马上就会轮到他们!”

    从附近州县赶来看这场大热闹的百姓,有不少人被吓得裤裆到了家还是湿的。几十年后想起了当时的场面都是啧啧不已记忆犹新:“那家伙!一口铡刀刚抬起来,马上就填一个人进去,那位老爷还没来得及骂街,更来不及求饶,那大铡刀就下来了。当时就身子和脑袋分家了!这边把尸首和脑袋往坑里一丢,那边马上就又押过来一个。好家伙!用句念书人的话,行云流水一般啊!就半天的功夫,上千人就被铡刀铡成了两段!都丢到万人坑里去了!”

    “就是!杀完了那些带头作乱的老爷们,跟着就是伍老爷宣判,把各家的那些帮虎吃食的家伙也拉出来一一宣判,那些身上有人命的,有血债的,苦主一指认,也是立刻填了铡刀!”

    这次大斩首之后,鲁南地区的百姓对于往日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的那些老爷们,目光里多了些不同的东西。“哼!威风什么?!早晚填铡刀的东西!”

    这次的大斩首,让伍兴在鲁南地区推行的政策法令,实行新政,推广种植新的粮食品种有了很大帮助。自秦以后,中原地区一千多年来政权不下县的局面被打破。初步建立起了镇一级政权,对大的乡村集镇进行流动式的管理。

    在有良心的历史学家uu小说,伍兴的这场大斩首行动,为他头顶上争来了“沂蒙山的暴君”、“刽子手”、“杀人大魔头”的名号,“我们说别的杀人魔王,往往用杀人不眨眼这个词来形容其残暴。可是,这个词用在伍兴这个都不能称之为人的家伙头上,就有些不恰当了。他就是以杀人为乐趣了!”

    “根据我们的不完全统计,在伍兴为祸鲁南的几年间,鲁南地区的人口至少减少了三十万!仅仅在临沂城的万人坑中,就一次被他屠杀了数万人之多!”

    “用无数人的尸骨,伍兴建立起了一个残暴却又十分有效率的政权体系。为他在鲁南地区奠定了统治基础!”

    不过,打脸的事,当随着城市建设需要,临沂发掘了当年令无数人望而却步的万人坑时,里面却只发现了千余具尸骸。与有良心的青年知识分子意见领袖们的说法相去甚远。人们翻阅了留存下来的档案才发现,只是诛杀了千余名罪大恶极的首恶和罪行昭彰的爪牙。余下的数万人,大多被伍兴交给了鹿玛红,送到各地从事修桥铺路采矿伐木等苦役去了。至于说他们在劳动改造过程之中是死是活,那就是无从查考了。

    这些都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在保定往大名府的官道上,逶迤而缓慢的行走着一条长长的队伍。

    队伍之中,无数装载沉重的大小车辆,背负着沉甸甸的箱笼包裹的骡马骆驼,在车夫马夫的吆喝和鞭打下,络绎而来。

    在长达数十里的行军辎重大队前后,两白旗的精兵们以游骑方式充当斥候和后卫。在队伍的中军,多铎的织金龙纛和大将军帅旗被几十名巴牙喇兵护卫着,在半空中显得分外耀眼夺目。

    多尔衮将在京畿地区搜干刮净所筹集到的粮饷器械火药等物,一股脑的交给了多铎,成为南下大军的补给。

第六百二十二章 一夕三惊(上)

    慢慢夜幕降临,连绵数十里的清军行军大队开始安营。营地中,渐渐的星星点点灯火亮起,最后汇成一片通明的灯海。加上多铎的行辕设置于顺德府中,令这座千年古城也是一片喧嚣挠嚷灯火通明,从空中望下去,便如顺德府南北两端数十里出现一条巨大的火龙一般。

    顺德这里已经是毗邻战场,距离阿济格、曹振彦与李华宇血肉相持的战场不过二三百里之遥,严格来讲已经算是战场边缘。熟读三国演义,擅长切断别人粮道后路的清军自然是不敢怠慢大意,唯恐南粤军给自己来个长途奔袭,一把火将这些粮食辎重烧掉。

    连绵数十里的清军营盘随着夜幕降临,早己是戒备森严,各旗各营巡视的兵丁不断,巡哨的梆子声口令喝叫声不断响起。除此之外,各帐周边安静无声,只有帐前星星点点的灯笼火把发出暗淡的光伴随着那些骡马毛驴骆驼偶尔发出的嘶鸣声和打响鼻的声音。。

    位于顺德府城外的粮草辎重堆积场这里更是戒备的重中之重。各营也安排了大批的守夜人员,安插在地面的一排排木杆上,挂着层层的灯笼,在寒风中不时抖动,也照亮了周边的地界。为了防止南粤军可能的奇袭偷营,除了这些守夜兵马与灯笼火把外。围着辎重营地的三面地面上,还撒满了密密层层的铁蒺藜,各要紧地带,也布上了满是尖利长枪的拒马。

    这个时代想要偷营其实很不容易,夜盲症多不说,冷兵器时代的旌鼓旗号更失去了作用。小股精锐兵马偷袭还好,大股军队偷袭,敌我双方难以识别辨认,那就是纯属添乱。

    以“夜老虎团”著称的红三十军二百六十五团,为了能够在夜战当中做到辨识敌我,同时在敌军阵营当中制造更多更大的混乱,采取了很多针对性的训练。比如说,蒙上眼睛用手掌的触感去辨识军帽、服装,通过一些细节分辨敌我。

    所以夜袭是件很有技术含量的事,不是什么部队都能把夜战这个战术玩得好的,弄得不好,杀敌一千,自损三千的事也是有的。明军如果想夜袭清军的辎重营地固然极难,同样的道理,如果此时要多铎带领一支人马想要偷袭数百里外的南粤军阵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就在辎重营地的几间民房内,几个看守护卫辎重的低级官员凑在了一起,围着火盆弄了几个小菜喝点小酒,一者打发时间,解乏解闷儿,二者也是为了挡挡这冬夜里的寒气。

    这几个人里面,身份极杂。文武皆有不说,更是旗人汉人都有。

    于得水是武将,此时的官职是汉军镶红旗一等阿达哈哈番,负责带着自己的部下监押护卫五十辆辎重车。

    甘应魁是汉军正蓝旗的,品级也是和于得水差不多。

    同他二人对面盘腿坐在炕桌边上的事靳应选,此人却是个汉官。虽然也是操着一口辽东话,但是却不是旗人。乃是工部街道厅派到豫亲王军中,到军前效力的差使。也就是工部派到战场上帮助修桥补路修建堡垒城池的送死倒霉鬼一个。

    (这三个人的名字虽然都不是什么显赫的大人物,但是,却都有自己的声名显赫的儿子。别人是拼爹,他们三个却可以在阎王老子面前拼一下儿子了。猜猜看,他们的儿子都是谁?)

    于得水和靳应选二人,虽然说一个是文官一个是旗下武官,一个是旗人一个是汉人,但是却彼此对坐很是和气。大概是和靳应选也是辽东出身有关系。一点都看不出日后他们的儿子是死对头的征兆。

    “此番南下,摄政王也是下了血本。京畿各处兵马,直至山西、宣府、大同等地兵马,一并动员。更是命人往蒙古各札萨克处征调蒙古骑兵。准备随后出征。看来,是要一战而定江北了。”靳应选到底是文官,他只看到了自己这一方的兵马众多,实力雄厚,却不曾看到车马如云之后的危机。

    这些粮草辎重,就是多尔衮的最后一把本钱,压在了赌桌上。赢了,他就可以翻本儿,输了,那就只能是认输,或者是耍光棍儿把老婆孩子身上的肉割下来押上去。

    “南蛮李华宇部虎踞齐鲁多年,实力不容小觑,且又有其父在江南、在南中本部为其筹措粮草军饷器械,补给源源不断。况军纪严苛,士卒用命,器械精良,炮火犀利。乃是我大清起兵以来最为强悍之敌。我也不敢奢望能够一战而定江北,只要能够一战而定河北。之后,以黄河为界,南北两家议和罢兵,开设边市就好了。”于得水往嘴里啁了一口烧刀子,让酒精的烧灼感来掩盖右腿的那处伤痕不住的颤抖。那是在塔山时,李华梅留给他的纪念。如果不是几个同袍见机得快,将他从战壕里抢出来,只怕那枚在他面前炸开的震天雷就不会只在他腿上留下这个伤疤了。那些呼啸而来的南粤军水师陆营会将他剁成肉酱!

    作为一个参加过塔山战役的低级军官,虽然在战后也升官赐爵,但是,于得水每次想起那些想起来一片漫天满地的血红色时,还是不由得会双腿打颤浑身战抖。

    “老于说的这话有道理。”汉军正蓝旗的甘应魁对于得水的话表示赞同。“我大清以铁骑见长,南粤军则以步兵称雄。再加上行伍精熟,军纪森严,我军与南粤军以深沟高垒对战,实在不是什么号办法。可是,除了眼下依托深沟高垒对战,我老甘还真没有什么法子!”

    甘应魁是正蓝旗汉军,他倒是不曾打过塔山之战,不过,他作为一个两蓝旗出身的家伙,从南粤军中反水出来投到朝廷麾下的吴标,曾经很好的教他如何做人过。

    那支眼下已经不复存在的模范旅,不过是从南粤军之中叛逃出来的旁支,却是打遍了八旗满洲、蒙古、汉军各部,野外作战,无论是步兵对战,马队冲击,还是步骑兵混合,都是未曾一败的队伍。这样的旁系军队尚且如此强悍,李华宇所部,可是正儿八经的南粤军嫡系兵马,况且,李华宇此人的身份想必与老主子豪格相仿,梁国公李守汉势必会多方扶植,相助其立功。这样的兵马,除了依托壕堑堡垒与其对耗,甘应魁却也想不出别的什么办法来。

    “咱老甘要是能够有诸葛亮的本事,早就去面见豫亲王主子,也给自己弄个红带子了!”甘应魁为自己解嘲。曹振彦的觉罗身份,早已是让所有的汉军旗眼红不已,暗自将他设为自己的偶像与目标。

    “可是,若是如此与明军对耗。梁国公钱粮丰足自然是耗得起,我大清却是耗不起啊!”靳应选是个文官,看问题的角度自然是与身为武将的于得水、甘应魁二人不同。他关心的是清军的粮草军饷能否支持清军在河北三府与南粤军、大顺军的对峙。

    “据我所知,这次我军携带的粮草辎重,乃是摄政王在京畿、在宣大三府罗掘俱穷方才筹集而来。如今京城之中的甲仗各局场,虽然在陈板大大人的督导掌控下全力生产打造甲仗,奈何,若是采办原料不及,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我在工部,有这个便利能够接触到前明各部衙门的文书档案,里面颇多对梁国公本部地区的描述,但凡是那些去过这位国公爷本部的官员,无不是啧啧赞美。或是上书朝廷要求增加梁国公供奉朝廷的钱粮数额,或是要求朝廷收回梁国公南中之地,将其改为中原州府。奈何,明廷暗弱,不敢得罪这位手中握有数十万重兵,且有无数商业利益与朝中大佬的国公爷。”

    “老靳,你说的这么热闹,我们两个是粗人,上阵厮杀的事还懂得些,这些钱粮赋税之事,我们却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

    于得水往靳应选的杯子里满了一杯酒,而甘应魁则是给靳应选碗里夹了一筷子菜,“来!老靳,慢慢说!”

    “这中原之地,二十余年来,天灾不断,水旱蝗灾不停,崇祯以来,更是流寇肆虐各处。加上我大清兵马屡次入关伐之。江北各地,早已是残破不堪,荒野千里。这样的土地,如何会有粮食物产?反观那梁国公所属的南中,虽然也有灾害,但是却较之中原各地胜过百倍。加之水利设施完备,粮食连年丰收据前明文书档案里记载,便如秦之关中、蜀地两处天府之国,如果当真长期对耗下去,我大清仅有河北之地,如何耗得过梁国公?若是想要战而胜之,非出奇兵、用奇计不可!”

    “这关中和蜀地是怎么回事?你给咱们讲讲!”

    靳应选很是得意的摸摸嘴唇上的胡须,正要给眼前这两个老粗儿说说关于都江堰、郑国渠两处水利工程是如何将干旱少雨的关中平原变成八百里秦川的粮仓,都江堰是如何将水灾不断的蜀地变成眼下的成都锦绣平原的故事。忽然听到外面的官道上隐约传来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像是有一队骑兵连夜狂奔而来。

    此时已经是夜晚初更时分,天色早已黑透,像一口巨大的铁锅,笼罩着天地之间。如此骤然而来的马蹄声,顿时让神经无不绷得紧紧的于得水、甘应魁等人顿时紧张起来。

    二人也不多说话,立刻从土炕上一跃而起,左手一把抢过自己的头盔扣在头上,右手将长刀紧握在手,口中一叠连声的命随军的家奴包衣取甲胄来,令手下兵士备战!

    “防备南蛮偷袭我军!”

    这早就是整个清军上下深入骨髓的一点意识,唯恐南粤军派遣骑兵来骚扰,把自己这份来之不易的粮草补给一把火烧掉。

    当于得水和甘应魁们像是一头张开了浑身尖刺的豪猪、刺猬一样,等候着敌军来犯之际,那一队骑兵却派人前来取联络。

    “我们是英亲王手下的!奉了主子的命令,往京城去有紧急军情禀告!听闻说豫亲王主子在,我们便来奏报!”

    原来是自己人!一场虚惊后,一切恢复正常。

    有人带着护卫信使的军官进城去见豫亲王多铎,有人护卫着那信使换了马匹继续往京城去呈报军情,而护卫那使者的镶白旗满洲牛录,却正好是于得水的熟人,没有多铎的命令,他的部队不可以进城驻扎,便在城外暂时停留下来。于是,便在于得水的邀请之下,到这三间瓦屋里来躲避寒风,喝几杯小酒。

    几杯酒下肚,那个矮壮结实的牛录章京脸上被冻得灰白的脸色渐渐的恢复了几分血色。

    “我说老纳兰,前面到底出了什么紧急军情,让你们这般赶路?怕不是六百里加急的程度了吧?”于得水给纳兰牛录的碗里盛了一碗热汤,让他喝几口暖和一下。

    “还能有什么紧急军情?!车马店!咱们原来和南蛮反复争夺的车马店等处据点,这次全丢了!”纳兰牛录脸色的惊恐之色,虽然有酒精遮挡,但是也是很明显的暴露无遗。

    果然如此!于得水、甘应魁、靳应选等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恐惧之色。

    “车马店等处要塞,那可是曹觉罗一手打造的,沟壑壕堑纵横,又有无数炮位屯兵洞,如何能够这般简单的便丢失了?”

    “正是如此!前几日军报上不是还说发动夜袭,连续夺了南蛮六处营寨吗?如何局面变得如此?”

    “丢了车马店,只要我大清兵马主力不失便是无妨!咱们这次南下,带了不少陈板大大人精心打造的锹镐等物,都是一色用上好熟铁仿照南蛮器械打造而成!用来挖掘壕堑再是合适不过了!”

    于得水、甘应魁、靳应选都从自己的角度,或是安慰,或是质疑,或是担心的表达了各自的态度。

    “唉!一言难尽啊!你等如何知道,往常我们与南蛮子对战,倒也是摸出了一点规律。他的大炮轰击之时,我等便将兵丁撤回到二线的堡垒、屯兵洞之中躲避炮火。等到他的火炮打过几轮之后,炮筒打得烫手,炮队阵地上硝烟弥漫,再也无法看得清楚我军阵地,步队准备要发起冲锋之时,我们便将兵马从二线阵地前进到一线壕堑之中,或是架枪,或是架炮,等候南蛮之兵马前来。”

    “南蛮精于铳刺结阵搏战,我大清兵马虽然长于刀枪利斧弓箭,可是,与之肉搏往往却是吃亏得紧。为了化解南蛮的结阵搏战之术,曹觉罗向英亲王主子请示,在阵前挖掘了无数曲里拐弯的壕堑,宽不过一人有余,每隔数步便有一处转折,令南蛮无法结队而战。这样一来,便不得不与我大清兵马单打独斗了!”

    “可是,那一日,南蛮的炮火异常的犀利!几轮炮火之后,炮声渐渐稀疏下来,大家原本以为这南蛮三板斧的第一斧子就此过去了。正要集结兵马,准备顺着壕沟往一线阵地去。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南蛮的炮火突然回头!打得大家措不及防!这些南蛮子的炮手,当真是邪门得很!从我们这边透过战场看他们的炮队阵地都已经是被硝烟所笼罩,无法分辨清楚哪里是炮队,哪里是南蛮的其他部队。可是,南蛮的炮弹却仍然能够从硝烟里飞出来,跟他娘的长了眼睛一样,专门往咱们的集结兵马队伍里砸!狗日的南蛮子,一定是又用了什么新的妖法邪术!”

    “咱们镶白旗满洲的一位大萨满,当时看了从南蛮那边飞过来的炮弹时,就很坚决的认定,这一定是南蛮释了什么妖法!说不定便是将鬼魂附着在炮弹之上,令这些怨鬼充当炮弹的眼睛。不然,炮弹不会像长了眼睛的往咱们的队伍里砸!”

    纳兰这话一出口,顿时吓得于得水、甘应魁、靳应选三人不由得后背一阵发凉,隐约觉得脖颈里似乎有一阵阵寒气袭来,似乎是有人在吹气,但是有不敢回头去看。

    (啪!一记耳光打来,打得不厚道的作者东倒西歪的。扶起眼镜定睛一看,却是起点的编辑。“平日里你胡说八道也就算啦!我现在就问你,你这狗屁东西写得到底是玄幻修仙还是历史架空?怎么冤魂厉鬼都出来了?”)

    其实,这哪里是什么妖法邪术,完全是新的技术投入使用后,在清军的文化认知层面无法得到解释而产生的怪论。就像是第一次亚片战争期间,清朝官员认为英军士兵的膝盖不能弯曲,英军的炮火精确射击是采取了某种邪术,而在广州城头上摆满了马桶和妇女用过的姨妈巾,希望借助这些污秽之物来破解邪术一样。可惜的是,在英国佬的炮弹面前,那些破解邪术的法宝被炸得漫天飞舞。

第六百二十三章 一夕三惊(下)

    这其中的原因,靳应选们只能用怪力乱神的理论来解释。殊不知,其中却是无数人的心血和知识堆积而成的结果。

    前装炮时代由于使用黑火@药作为发射药,发射以后炮口产生的浓烟非常大。尤其是南粤军在采用了加装散热片形式的身管和燧发炮机以后,火炮得射速有了明显提升,令炮队的连续射击成为可能。而射速提升以后黑火药的浓烟就是一个很难解决的问题,极大的限制了火炮的实际有效射速。要知道,你的射速越快,发射所产生的烟雾也就越多,遮挡你的视线所需的时间也就越短,你的有效射击时间也就越少!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李守汉不得不组织起南中的各界人才进行课题研究。什么河静制造的匠师、河静重工的匠师,水师的炮手、各镇的炮手好手,南中大学的几位教授,枫树岭实验室的高人齐聚一堂,为火炮发射的这个问题进行集思广益。

    人们从火药的制造工艺、配方,到火炮射击阵型等方面进行反复推演。但是,要么是远水不解近渴,要么是不得其门而入。倒是炮队的一名平日里不是很起眼的参谋左武威给大家提供了一个思路。

    虽然他的解决办法听上去有点笨,但是却被大家认为是切实可行的。特别是在笛卡尔等几个南中大学的教授听来,他的法子配合上笛卡尔的坐标系理论,应该是给公爵大人的炮兵这头猛虎插上了翅膀。

    左武威这个脸形清瘦的参谋所提出的方法,说穿了,也不是什么特别高大上划时代的产物。

    就是设立多个观测点+炮兵作业地图,然后通过炮兵地图来指挥炮击。这一点,基本上是建立在南粤军现有的技术成果基础上,再往前迈进了一大步。

    而火炮本身都有炮表,对应射程和角度参数。只要知道需要打击的目标,然后通过几个观测点测出的角度参数,就能通过在地图上划线,通过交叉点来得到地图上目标与炮队之间的直线距离。

    而炮兵则只需根据炮表打击需要的射程目标就可以了。如果天气能见度好的话,基本上可以通过直瞄射击。但是当射击速射的时候,浓烟遮挡视线,此时,炮兵地图就起到作用了。

    当然,要想实现这个目的需要一些条件:1.火炮的射速,需要身管散热性好,有能够持续射击的能力。2.火炮燧发机,可以快速的进行射击,不需要等待火绳的燃烧,这样间隔时间更短,基本能做到燧发枪那种拉动炮绳随之开火。3.炮表的制定,就是多少的发射药、多少射角,对应多少打击距离。4.炮兵地图,这个比较重要,但是比较受限于地形限制,就是预设战场由于没有高精度的测量仪器进行战地快速绘图,当年只能是适合要塞防御。因为测绘地图需要大量时间来完成要塞周围半径2公里内的详细网格地图,通过坐标方式划分网格区域。5.炮兵观察哨。就是设立多个观测点,通过对目标进行测定角度参数,在地图交汇,得出目标准确的距离。6.炮兵火力控制指挥中枢,其实就是炮群演算部门通过目标参数确立各炮位打击参数,当然如果有有经验的炮长,也可以直接通过自身炮表确定自身炮位打击参数当然,地图还需要设定绝对方位参照,就用指北针确定就可以了

    左武威的这套新战术,新理论,结合笛卡尔的坐标系理论,很快便在车马店战场上让阿济格和曹振彦尝到了一点点酸爽麻辣的味道。

    原本以为,躲过了三轮炮击后,那些手执长枪利斧大刀善于肉搏的清军,会在曲折蜿蜒的壕沟里狠狠的教训一下对面只会以多为胜的南蛮们,可是,不曾想,却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在自家的阵地上被炮弹教做人了。

    这样的新技术新战术,靳应选们如何能够想得到?!

    靳应选也只能安慰纳兰牛录:“纳兰大人,胜败乃是兵家常事!这次豫亲王主子带着咱们南下增援,大兵数十万,粮草补给无数。别的不说,光是在下这里携带的锹镐等物,便足有数万件,挖掘工事,修筑壕沟,最是便捷不过。南蛮占了车马店,咱们不妨暂且后撤,修筑新的工事与之对垒便是。”

    “正是!老靳说的不错!这次豫亲王带着咱们南下,满蒙汉八旗和新抚明军几十万人马一起压上去,就算是南蛮的炮火再猛烈犀利,也架不住咱们大海涨潮般一波一波的冲上去!”

    一边的于得水也在帮腔。

    这话倒也并不是空穴来风。靳应选作为工部专业的官员,这次确实是携带了大量陈板大一手精心打造的仿制南中铁锹与十字镐多达数万件,准备配发给在前线的各部兵马用来挖沟浚壕。同时,随同多铎大军南下的,还有征发招募的数万民夫,他们的职责之一就是修建工事堡垒。为了清军能够继续深沟高垒的同南粤军对峙下去而消耗他们的体力和精力汗水。

    “哼!不是我说泄气的话,咱们这个仗打得就不对。同南蛮对耗,拼炮火、拼火药,拼粮食,那哪里拼得过?结果怎么样?!第一仗下来,前锋的四道工事全丢了。六个村镇尽数归了南蛮子!新附明军阵亡了两个总兵,三个副将,参将游击以下的就不知道有多少了。一万多兵马,死的死逃的逃,有几千人干脆就是阵前哗变!投降了李大爷队伍,调转过枪头子来打咱们!这群疯狗,打咱们的时候,比打李大爷的队伍时可是狠多了!”大概是想起了当日的惨烈战况,纳兰牛录章京嘴里,虽然还在称呼南粤军为南蛮,但是,对李华宇却是尊称为李大爷。

    见纳兰章京嘴里的话渐渐有些荒腔走板,有点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味儿了,靳应选急忙端起酒杯来:“来来来!干一杯!咱们这些做奴才的额,只管听主子安排调遣就是了。主子让咱们往南就往南,往东就往东!”

    “正是这个道理!这会,想来咱们的主子也得到前面英亲王主子的消息了,正在那个运筹什么什么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呢!”

    甘应魁说的不错,此时的顺德府衙门,多铎的临时行辕内,已经是灯火通明,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大冬天的天气里,又站在院子当中,可是顺德府知府头上还是不住的冒着冷汗,唯恐自己哪个环节上出现了什么纰漏,让这位摄政王的亲弟弟,有着荒唐王爷之称的豫亲王、平南大将军发了无名之火,把自己的脑袋给搬了家。

    本来,多铎率领几十万人马经顺德南下,就已经是让这位知府大人叫苦不迭了。要知道,大军过境,在中国历史上可是向来有匪过如梳兵过如篦的说法的。不要说别的,军纪之类的事姑且不提,光是为过境军队提供柴草饮水马料,为多铎这样的将帅供给饮食就足以让知府大人有了找根绳子上吊的心思了。

    “几十万人马,光是饮水就要把我顺德府城境内的水井喝干了!”知府大人站在院子里不住的暗自叫苦,头上新剃的头皮上不住的有汗珠冒出。饮水倒还好办些,井水稍稍等一等也就有了,可是,柴草怎么办?眼下驻扎各处的清军为了取暖和烧水做饭,除了砍伐树木之外,已经开始拆房子,用那些木料来烧火了。

    “但愿王爷宣我前来,没有别的事,只要能够顺利的过了这一关,我就辞官回家去!”知府大人在心里已经许下了斋僧十万,念十万卷经,布施一千套僧衣,三千双僧鞋,重修五座庙宇的弘誓大愿,祈求菩萨保佑。

    大堂上的豫亲王多铎,却暂时顾不上远远地站在堂下院子里听候差遣的顺德知府这个在他眼里芝麻绿豆大小的官员。他一双眼睛里几乎冒出火来,听着进京呈报军情的副使,他旗下的一名甲喇章京衔军官的战况禀报。

    那名甲喇章京是镶白旗满洲出身,地地道道的多铎手下嫡系体己人。虽然不是八大家族出身的奴才,却因为能打能拼办事不惜力打仗不要命而被多铎一步步提拔成了甲喇,手下也有一千多人马,虽然说不全部是满洲人,但是却也是以各处抬旗的包衣奴才为主,比起那些入关后归附的前明军队战斗力强悍了不知多少。

    虽然多铎也听了身边的笔帖式给他念了一遍由大哥英亲王阿济格(他们三兄弟以自己的排行私下里的称呼,而不是按照同为努尔哈赤儿子的排序来称呼。所以,在多铎眼里,大哥就是阿济格,多尔衮就是二哥,而不是那个老而不死是为贼的代善。)、经略宣抚使洪承畴、曹振彦三人联名给朝廷的军报,对于前线的军情也算是有了一点了解。可是,他还是愿意听听自己旗下奴才的讲述。虽然这些奴才们说得话往往粗鄙无文,描述的也大多仅仅是战场的一个角落、碎片。但是,比起那些秀才笔杆子一团花团锦簇的描写的精彩纷呈,让人热血沸腾的战报文字来,却更是能够最真实的反映出战场的情况。

    “南蛮的炮火不曾间断?而且往返反复轰击我军阵地?”

    多铎也是对这一点颇为不解。对于炮火的使用,炮队的事情,眼下清军和明军、顺军、南粤军各部所装备的火炮性能,多铎虽然说不上如数家珍般熟悉,可也不是外行。他也知道,就算是南粤军自己装备的火炮,明军从西洋人那里买了来的大炮,也是打了几炮之后便要暂时停止射击一段时间。一者令炮筒散热,二者令炮队阵地上凝结的烟雾有一个渐渐消散的时间,也好让炮兵们继续瞄准。

    如今,南粤军却不用考虑到这点,利用清军对炮火使用的误区,伪装炮火暂时停歇,引诱清军集结,然后以密集的炮火突袭清军队列,大量的杀伤清军。这样的缺德带冒烟的战术,多铎虽然在嘴里不住的叫骂着,心里却是一边流着口水一边流着血:“这样的战术,我大清的炮队怎么没有啊?!要是有了这样的战术,何愁蛮子的炮火犀利?!”

    “那木都鲁,你继续说下去。当日战场上的情形如何?!”

    “是!”

    那木都鲁甲喇稍微停顿了一下,又开始为主子讲起当时的情况。

    南粤军利用炮火往返轰击给清军队伍造成巨大杀伤和混乱之际,大队步兵迅速冲上。

    趁着清军被炮弹砸得血肉横飞,队形混乱,军官找不到士兵,士兵抱头鼠窜躲避从天而降的炮弹这个档口,南粤军的冲锋队伍冲过了两军阵地之间的开阔地带。用手中的火铳和马尾手榴弹收割着清军士兵的生命。

    “南蛮的震天雷就跟不要钱一样,冰雹一样的砸过来。特别是那些李大公子直属的蛮子兵,更是头缠白布,手执利刃短火铳,以震天雷开路,一路冲在最前头。一旦发现咱们有哪个部队有要结阵而战的迹象,立刻就一堆震天雷像乌鸦一样飞过来。炸得咱们的队伍四分五散的!”

    那木都鲁想起那一片片黑乎乎的从自己头顶上飞过,在自己身前身后的同袍、奴才当中炸开,把一个个小小的碎片击穿他们身上的甲胄,进入他们的身体,进而要了他们的命,那一阵阵的爆炸声,惨叫声,还有从不知道哪里飞来落到身上手上脸上的血肉、人体组织,不由得便是一阵阵的有些呕吐的冲动。

    打了几十年的仗,他从一个养育兵到步甲,然后是马甲,进而从壮大到分得拨什库,拨什库,牛录章京,一步步的走到了现在这个官位上,自认也不是个贪生怕死的。可是,当死亡便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的降临到面前,狞笑着从你身边把你的亲戚朋友部下奴才一个个的弄走,这也不得不让人感动恐惧。

    “如果不是曹觉罗曹大人战前命奴才们在主壕沟前大挖特挖了许多小壕沟,而且还是那种三五步就拐个弯狭窄至极的壕沟。在这个时候给南蛮添了许多的麻烦,令南蛮的兵丁不得不跳进壕沟同咱们肉搏,他们的长处,结阵而战,三五杆铳刺交替掩护而战的手段施展不出来。震天雷这种极为有利于阵地上交手的利器,也因为敌我双方交织在一起,令南蛮担心伤到了自己人,而不敢使用。反而让咱们抢到了一些成为了咱的战利品。”

    如果换成别的时候,多铎说不定会立刻让人把这缴获之物呈上来,自己仔细观看一番,详细询问一些这东西是如何使用的、威力效果如何等等问题,然后命专人送到多尔衮面前,请他派人研制仿造。可是,现在,前方战败的消息传来,让他也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了。

    这样的战斗,虽然南粤军占据了兵器、火力和战术上的优势,但是,已经知道自己没有了退路的阿济格、洪承畴、曹振彦等人,则是咬紧了牙关指挥部下坚持。许多的军官们更是在壕堑当中不住的往来叫嚣:“咱老子是跟着摄政王打过塔山的!那一仗,李华宇的姐姐那头母老虎的炮火比他强多了,关宁军的冲锋也猛多了,结果呢?!咱们爷们儿从牛录章京变成了现在的梅勒章京!曹振彦曹大人更是成了红带子觉罗!你们要想升官发财,就跟着老子在这里打下去!”借此来激励士气。

    早已被洪承畴告知,作为一个降将,再想回头是不可能的。那些前明军将领们也是爆发出来了前所未有的战斗力,督促士卒一道壕沟一道壕沟的同南粤军争夺。

    这样的战斗,足足的打了一天。直到夜色渐渐降临,清军渐渐不支,出现了颓势。更有数千降兵哗变,让整个清军的战线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之后呢?战场情势如何?在西侧的李自成所部,可有什么异样动作?”多铎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自己这几十万人赶到战场上时,大哥阿济格这些人马已经被李华宇和李自成两部联合起来消灭掉了。

    “英亲王命奴才禀告主子,李闯那边倒是不必担心。有平西王的十几万人在他的侧后穷追猛打,李自成没有那个胆子,敢把他的主力投到这边来。”

    用吴三桂去对付李自成,而不是把他调到对李华宇的战场上来。这是洪承畴给多尔衮兄弟的建议,而且立刻得到了多尔衮的批准执行。谁都知道,吴三桂的发迹和南粤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可是李华梅的干儿子之一,对面可是他舅舅李华宇。如今他的军队里还有大批的登莱地区屯田兵充当主力队员。他手下那些关宁军出身的将领,又有几个有那个胆子敢去捋虎须?去和舅舅叫板?与其让他们在战场上成为不稳定因素,还不如让他们去全力对付李自成!

    对于这样安排使用吴三桂和他手下的那些关宁兵,无论是多尔衮、多铎、阿济格、洪承畴,还是吴三桂本人,都是认为十分的恰当妥帖。“吴三桂不敢打南粤军,打那些大顺军倒是十分的顺手。一路从山西追下来,胜仗多败仗少。更是一路的招降纳叛,所部兵马已经扩充了数万人马不止!”

    趁着突然降临的大雾,曹振彦亲自带着数百抬枪兵和虎枪兵到一线指挥部队后撤,重新整理部队,修筑工事。这期间,也和几支试图潜入清军阵地、窥探清军阵地虚实的小股南粤军部队发生了遭遇战。

    最大的一次,在浓雾中听得不远处有南粤军口音的人说话,听声音人马还不在少数,马蹄声的数量便有百数十匹之多。曹振彦急忙令所部抬枪兵迅速列开阵势,虎枪兵在两翼护卫,随时准备投入搏战。

    几次大规模的抬枪使用,让曹振彦也摸到了一些门道。这种武器,必须要和肉搏兵马一起使用才可以发挥效果。否则,一轮射击后,便再无还手之力。

    一轮抬枪打过去,对面顿时一阵大乱,也是以火铳还击,双方便在大雾之中你来我往的打了一阵,各自不辨虚实,也不敢造次。便各自收兵。

    那木都鲁说完了这场在他出发前听闻的遭遇战后,前线的战事便再无什么可以跟多铎说的。正待要起身告辞,却见多铎的掌旗鼓牛录跌跌撞撞的跑进来。

    “主子!主子!前方英亲王又有军报到了!南蛮大举进攻!我军支撑不住,请主子速速发兵救援!”

第六百二十四章 一夕三惊(续)

    阿济格确实是败了。

    起初多铎还不敢相信,大哥英亲王会败得如此之惨,如此之快。直到天亮时分,渐渐的有消息一波一波的前锋哨骑将前方的情形不断带回,他才强迫自己相信了这个残酷的现实。

    “是不是到了该退回辽东的时候了?”多铎脑子里这个念头像魔鬼的咒语一样不停的诱惑着他。退回辽东,靠着这年余来在京畿各处、宣大地区劫掠搜刮来的钱粮绸缎,可以好好的过上几年好日子。在关外静观关内的情形变化。

    但是,理智却又告诉他,不能有这样的念头,如果在兵败的情形下退回关外,只怕第一拨反水的就是那位平西王吴三桂。他会率领大军在清军阵营里大杀四方,然后,拎着他多铎的人头、阿济格的人头去见他的干娘、舅舅和外公。痛哭流涕的向他们请罪。

    “孩儿一时糊涂,误入歧途,今日迷途知返,杀贼自赎。”等等,多铎都能想象得到吴三桂和那些降将们会说些什么。

    “传本大将军军令下去!各营各旗各镇,立刻构筑工事,准备接应英亲王部下北上!”

    多铎倒也称得上临危不乱,当即便传下命令,令各部开始构筑工事,挖掘壕堑,准备以深沟高垒来接应大哥阿济格北上。就算是要撤回京师,也要先打好眼前这一仗,把李华宇的追击兵马击退才可以!

    于是,顺德府知府便又有了一个苦差事。为大军构筑工事提供民夫和木材、石头、草袋子、竹筐等物。

    “没有木头?本王不管!你便是把顺德府内的房屋都拆了,也要把修工事的木头给本王找出来!”

    于是,顺德府境内变成了一个喧嚣吵嚷的大工地。无数的房屋被拆掉,先拆庙宇祠堂,然后是各处民宅,如果不是为了要收拢天下士子之心和照顾山西商人的情绪,只怕文庙和关帝庙也都不能幸免。

    当然,也有在这当中幸免的宅院,那是因为这些宅院的主人们向清军将领们塞钱了。白花花的黄澄澄的金银送到眼前,不管是八旗满洲还是新附军,立刻都变了嘴脸。鞭梢所指便偏了许多,直接奔着那些穷鬼的房屋去了。

    这点,倒是一脉相承。著名的天津宜兴埠大火,国军第六十二军军长林伟俦鉴于北仓、灰堆外围据点的孤立,轻易就被解放军摧毁,他为宜兴埠据点之团担心。又以他的基本第一五七师留北平不得归还建制,感到主阵地兵力不够用,以为北站和西营门双方都要受攻,再无能顾到宜兴埠据点,就撤回那个第一五一师派出的加强团,作军的预备部队。他怕原来阵地为解放军所利用,作为进攻北站的根据,令该团撤出时加以破坏。原指的是工事而言,哪知该团长竟然是纵火焚村,给千数家人民造成严重灾难。不过,这个过程中,宜兴埠的房屋也不是全数都烧光了的,也有十几户保存了下来。这些房屋的主人无一例外的给国军塞钱了。

    中午时分,开始有陆陆续续的兵马惊魂未定的从南面大道上络绎而来,见这里壁垒森严,军伍严整,倒是给这些败兵们吃了一颗定心丸。见到多铎的平南大将军帅旗和织金龙纛在顺德城头上,那些将领军官们不由得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豫亲王大军到了,咱们就不用发愁了!”

    但是,这些败兵却也不能入城,只能是按照多铎的将令,绕过顺德府城,到城北驻扎,领取军粮草料,整顿兵马,救治伤病。

    到了夕阳西下时分,阿济格的帅旗出现在了顺德城外。

    “十五弟!想不到哥哥还能与你相见!”

    阿济格虽然不知道什么叫执手相看泪眼,但是,从南粤军那密集的炮火和疯狂的进攻下能挣扎出性命来,让他看到多铎时却也是泪眼婆娑了。他发誓,如果见到阿巴泰之后,再也不冷嘲热讽这个七哥了。这位七哥当初能够逃出生天着实不容易!

    “大哥,一路上辛苦了!”多铎一面同阿济格寒暄着,一面在阿济格身后的将领行列里寻找,“怎么没看到曹振彦那个奴才?莫非?”多铎的心猛地向下一沉。曹振彦是他和二哥多尔衮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人,也是他们给包夜奴才们树立的一个榜样,难道说曹振彦死于乱军之中了?多铎有些不敢想了。

    “曹振彦这个奴才不错!如果不是他带着那些抬枪兵在后面拼死阻击,殿后,只怕南粤军那些疯狗已经冲杀到了这顺德府了!”

    几杯热**喝下去,让阿济格的精神安稳了许多。他顾不得胡须上许多的奶汁,只管拉着多铎的手,打算一股脑的把前方的军情告诉他,但是,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不过,既然刚刚多铎问起了曹振彦,阿济格便从曹振彦这里找到了口子。

    “曹振彦这个奴才,当真是卖力气!也不枉你和老十四两个人对他的一番苦心提拔栽培!头一天晚上如果不是他带着人巡营查夜,只怕不知道有多少南粤军的蛮子悄悄的从前沿的缝隙当中钻进来!还好被他发现了!一顿排枪打过去,打得这些南蛮抱头鼠窜!”

    “天亮之后,南蛮大举进攻。这些狗日的南蛮,冒着咱们的炮子箭雨,不惧生死的猛冲过来,也不知道吃了什么药!咱们前沿各部一触即溃,几万人潮水也似的一路败退下来。要不是曹振彦这厮,连续在平地上布设了四道大阵,抬枪连环轰打,虎枪兵和刀盾兵在两翼护卫。这样就算是败退下来,也是损失不大,建制不失。这才给抢来了我整顿兵马缓缓后退的时间!”

    “别的奴才将领在南蛮子的炮火和冰雹子一样的震天雷面前只恨得爹妈少生了两条腿,唯独这个奴才,带着本部人马硬生生的将李华宇的追兵拦阻了下来。也当真是对得起你和老十四了!这个奴才真是你们争脸了!”

    “等回到了京城,本王一定在摄政王面前力保,给他争一个贝勒的爵位,不,以他的功劳,一个王爷都挡不住!”

    阿济格有些情绪激动,说话都有点语无伦次了。

    听了大哥阿济格天上一脚地上一脚的把前方的战局演变零零碎碎的说了半天,多铎努力的将一个个零散的信息碎片拼接到一处,试图拼出一个完整的轮廓出来。

    他给阿济格面前的大铜碗里倒上满满的一碗热奶茶,“大哥,前线的工事我也看过,都是按照当初在塔山的样式和标准修筑的。深沟高垒,碉堡鹿砦,炮位枪眼、屯兵洞交通壕,无一不完备。往日里我军依托这些壕堑工事,同南蛮反复争夺,互有胜败。如何却在一夜之间便被南蛮攻破?”

    多铎的问话让阿济格一时语塞,前敌到底是如何被南粤军突破,他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接战之后不久,前沿就崩溃了。大队的溃败兵马像潮水一样蜂拥而来,把一道道的壕沟堑壕碉堡都变成了波峰浪谷之中的垃圾,败兵们把工事阵地变成了垃圾,将原有阵地上的守备兵马也冲散了建制,变成了同样的溃败兵马,新的败兵加入,将人潮变得越发庞大,人潮席卷着垃圾向下一道工事涌去。

    他将视线投向身后的将领们,那些惊魂初定的将领们却是眼神飘忽,有意无意的躲避着阿济格的视线。阿济格的视线来回扫了几遍,也不曾有人站出来说话,气得这位英亲王有些要了。终于,有人站出来张着胆子说话了。

    “禀平南大将军,定南大将军当时不在前敌,对一线的事情不是很清楚也是有的。奴才倒是有点见解,在这儿和主子禀告一声。”

    阿济格放眼望去,虽然此人一口一个奴才主子的,但却不是旗下人,乃是新附军的而一名副将,叫秦子冕的便是。若是换了别的时候,胆敢乱了身份,阿济格轻则军棍,重则斩首。可是,今天却顾不得那么多了。

    “秦子冕,你个狗奴才,本王记得你是在第二道阵地上,你应该是比较清楚的。不妨给平南大将军讲讲你的所见所闻。”

    秦子冕抖擞精神,清了清嗓子,开始给多铎和阿济格以及在场的几十位副将以上、甲喇章京以上的将领们讲述评说当日的战况。

    “其实,那些南蛮的战法也没有什么别的稀奇之处。仍旧是以炮火开路,令那些东蕃兵蛮兵为前锋向我大清兵马猛扑。不过,与往日不同的是,此番的炮火轰击,不但炮火猛烈,射击精准,持续时间长,更为要命的事,所有的炮弹几乎都落到了我大清第一道防线两位总兵阵地的结合部。”

    在炮火准备之后,便是东蕃兵隆重登场了。与以往的战术不同,他们不再与清兵展开逐道战壕的争夺,而是不断的向清军阵地的纵深猛扑。撕开一道道口子后,不停的向阵地纵深突击,不给清军投入预备队在战壕里同他们肉搏的机会和时间。

    “钻隙深入,牛刀子穿心?”多铎听了秦子冕对前敌上南粤军战术的描述,不由得让他后背一阵发凉。如果是面对南粤军的炮火,他可以用深沟高垒来应对,面对南粤军的火铳刺刀,他可以用弯曲的壕沟,善于肉搏的精锐来对付,那么,南粤军不再与他进行逐道壕沟逐个阵地的争夺,而是集中炮火突破一点后,以善于肉搏,精于火器的精兵为刀锋,拼命的往他的军阵内部杀来,他又该如何应对?

    集中炮火猛攻一点,以精锐为先锋钻隙直入,这样的战术,其实在我们的历史上并不少见。在1930年的中原大战,以蒋介石为首的中央军,面对着冯玉祥西北军的深沟高垒,和装备着手榴弹、花机关,善于以大刀片开展肉搏战的士兵,除了以高官和金钱收买西北军将领之外,在战场上便采取以炮火猛攻一点,不再与西北军展开阵地战、肉搏战,那样的话太吃亏,黄埔系军队和其他中央军部队在这些方面同西北军比都没有优势。他们采取了钻隙深入战术,按照蒋校长的话,部队像一把把锥子一样,拼命的钻进去。很快,陈诚、上官云相等人便在郑州会师,冯玉祥宣布下野读书去了。

    类似的战术,1948年的中秋节被许和尚在济南用在了蒋校长的好学生王耀武身上。

    面对着济南城的坚固防御体系,许和尚放弃了正常的逐层推进,先占据外城,然后攻击内城的传统战术,而是采取牛刀子战术,集中兵力和火力,东西并举,数把尖刀冲开血路,向守军的心脏凶狠地剜下去。许世友给攻城各部队提出的要求是:不能摆困难,不能找借口,各自解决自己当面的问题,任何时候都不能停止攻击!

    先夺取济南外围的茂岭山和砚池山,跟着夺取商埠区,将解放军的炮火直接推进到了济南的城墙下。

    济南老城分内外两城,内城套在外城里,无论内城还是外城都有高大坚固的城墙。王耀武认为,攻击商埠的作战已使共军遭受严重伤亡,至少需要三至四天的准备和恢复才可能再次发动攻击。

    华东野战军攻城部队确实极度疲劳,减员来不及补充,伤员还没有全被抬下去,弹药和其他攻城作战器材也消耗严重。按照一般的作战规律,虽然不至于需要休整多日,但两天还是需要的。按照王耀武和杜聿明的设计,就是要依托济南坚固的城墙工事,吸引华东野战军于坚城之下,给予大量杀伤后,外围的国民党部队同济南城的部队里应外合,来一个中心开花,全歼或者是重创华东野战军于济南城下。

    (嗯?中心开花?这个词怎么这么熟悉呢?好像当初孟良崮上的张帅哥就是死在了这四个字下面。)

    可是,七十四军的发家人王耀武没想到的事,他遇到了一个不按照套路打仗的许和尚。

    许世友命令:持续攻击!即刻攻击!决不给王耀武喘息的时间!

    在许世友的牛刀子战术面前,济南城那两道由大石块和大方砖砌成,墙高8米、厚10米的城墙,以城门楼为火力支撑点,城墙顶部设有母堡和子堡,城墙中部设有三层火力发射点,城墙内外均设有铁丝网的防御体系变成了纸老虎。

    牛刀子战术的结果,给济南城增加了“英雄山”和“解放阁”两处地名,在解放军的序列里多了“济南第一团”、“济南第二团”两个英雄团队。

    这样的战术,号称是具有黄埔精神的精锐嫡系都受不了,扛不住。被南粤军提前了三四百年用在了带有浓厚封建部族军队色彩的清军头上,阿济格不败才怪!

    秦子冕却不管着多铎脸上的神情变化不定,只管着自己将前敌发生的事娓娓道来。

    “当真不知道蛮子哪里来的那么大劲头,东蕃兵冲破一道阵地,后面的南蛮兵和明军就扑过来接收,然后向两翼扩张,把咱们的兵挤出去,在大平原上像撵兔子赶牲口一样的撵下来。”

    “往常那些明军,打仗的时候缩手缩脚畏首畏尾的。这次也像是吃了壮阳@药和大力丸一样,疯了似的往上冲,根本不顾忌人马的伤亡和是不是疲劳!”

    秦子冕作为一个降了清军的前明军将领,自然不知道为何自己的那些前同僚们如此卖力。原因也很简单。

    “大人从登莱调了一万屯田兵来!作为此战的补充!哪个部队打得好,伤亡再大也不要怕!大人都给你补充!还有一条,哪个部队打得好,原先的番号就可以去掉了,什么这个镇哪个镇的额,都不要了!就地改编成警备旅,所有的军饷兵员装备待遇,一律按照大人的本部兵马来!”

    范晓增在明军各镇各营的总兵副将参将游击面前打点起参谋长的官威,昂然自得的把李华宇的安排向这些杂牌部队将领们说明后,这些将领们的眼睛里立刻冒出了狼一样的绿光。

    这种眼神,范晓增当初在塔山时从那些辽东关宁军将领的眼睛里看到过。这种眼神,多铎也在归降了清军,得知自己只要卖力气为大清皇帝打仗就可以领到足额军饷并且可以编入八旗的明军降将眼睛里看到过。

    何况,不仅仅是兵员和军饷,从此成为大人的本部人马,甲杖器械服装粮草自然不在话下,便是升官发财也是简单得很!

    这就是这些归属李华宇指挥的明军将领为什么如此拼命的原因。

    多铎听完了秦子冕讲了前敌关于南粤军的种种,半晌没有说出话来。倒是秦子冕颇为有眼力见儿:“大将军,奴才讲完了,您看还有什么吩咐?”

    “嗯,很好!你这奴才是归哪个旗下的?”

    多铎这才想起问秦子冕的出身来历,打算奖赏他一下。旁边却有人带着点嫉妒恨的情绪:“禀主子,秦大人是汉人,不是咱们旗人。”说话的却是一个八旗蒙古的梅勒章京。

    “不在旗?那本王就收你入本王的镶白旗满洲。你手下的兵马,也编入本王旗下!”多铎眼睛眨也不眨一下的,便赏了这秦子冕一个天大的恩典。

    秦子冕便在同僚们羡慕嫉妒恨的眼神里,从一个后娘养的降将,摇身一变成了平南大将军旗下的奴才。顿时有着几分如在云端的感觉。

    要知道,直到道光年间,旗汉之间的界限还是十分严格。旗人的种种特权让许多的汉官羡慕的垂涎三尺。也正是因为这些特权,让八旗亲贵们更加的重视旗人与汉人之间的界限。“奴才”二字,在清朝,不但不是贬义词,相反的额,却是一种身份和政治地位的象征。如果一个汉官乱用“奴才”这个称谓的话,后果是很严重的。乾隆年间这么玩最轻都是被下旨斥责,搞不好会丢官的。

    秦子冕今天也就是运气好,多铎因为前线兵败,顾及不到他这个称呼上的错,所以才让他捡了一个大便宜。

    不过,天上没有白白掉下来的馅饼。

    “大哥,你这几天辛苦了。不过,曹振彦那边眼下生死不明,咱们不能不救他。不然的话,会让下面人寒心的。我看,不如便让秦子冕这个奴才带人上去接应他一下,让他撤下来才好。”

    多铎轻飘飘的几句话,让秦子冕差点没有拉了一裤子!娘的!老子好不容易才逃下来,你让老子又去前面送死?去接应你们那个奴才曹振彦?

    有心不去,但是又没有那个胆子。正在犹豫间,突然有人急匆匆的闯进来:“禀豫亲王主子、英亲王主子!曹觉罗回来了!”

    这个消息顿时让大堂上的气氛变得异常的紧张诡异起来了。曹振彦作为清军的殿后,后卫部队,他回来了,这说明什么?最有可能的一个情况就是,他的部队被南粤军打败了,他也只能只身逃回来了!

    多铎被这个消息弄得眼前一个劲的直冒金星,耳中一阵嗡嗡作响,不用手摸他已经感觉到了脑门上青筋凸起。脑海之中那个魔鬼般充满诱惑的念头又不断的冒了出来,“回京师吧!回辽东吧!中原不是我们该呆的地方!”但是他却顾不得这么多了,他强自镇定的挥挥手,“请曹觉罗进来!”

    曹振彦的归来却不是兵败和他本部全军覆没。他脸上的气色甚至比阿济格还好些,丝毫没有兵败逃回的颓败情绪,相反的,倒是有几分兴致勃勃精神十足的样子。但是,他带来了一个比兵败更加令人惊愕的消息。

    “主子,南蛮不知为何,停止了追击我军的动作,不但全线停止追击,而且,似乎有后撤之迹象!”曹振彦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喜滋滋的向多铎禀告这最新的战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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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五章 迷雾重重

    “陷阱!这一定是陷阱!”

    “圈套!铁定是李华宇那个家伙给咱们设下的圈套!”

    听到了曹振彦的军情禀告,所有在场的清军将领,从多铎阿济格兄弟两个人,到秦子冕这些人,无不是异口同声的判断出了李华宇背后的阴谋。

    本来嘛!这就是一个不能得到合理解释的事情!换了多铎和阿济格等任何一个将领,都不会在敌军行将崩溃,自己一方占据了不要说绝对优势,哪怕是稍稍占据上风的时候突然间停止了追击,反而要收拢部队缓缓的后撤。

    这样的战术,如果用在别人身上,也有可能会上当。但是,多铎和阿济格,乃至整个辽东反贼集团,对于这样的战术都是烂熟于心了。如果不是使用这类战术,引诱明军脱离坚固城池,那么,一贯重前权而轻后卫的洪督师洪承畴,只怕现在还是大明忠臣呢!

    此时,这位大清的宣抚使也是紧皱着修长的眉毛,苦苦的思忖着南粤军的这一动作到底是为了什么。

    “兵法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南粤军李华宇部能够在己方已经握有胜算的情形之下,突然停住脚步,足见其所谋者大!两位王爷,切切不可以大意!”

    洪承畴整理了一下袍袖子,向多铎、阿济格二人恭恭敬敬的抱拳行礼,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那,以先生之见,又该如何?”进关前,洪承畴为多尔衮所谋划的诸多方略多有成效,令多铎与阿济格兄弟俩不得不收起了那份狂傲之心,开始对洪承畴待之以礼,而不像是对范文程、宁完我等人一样,以佣仆厮养相待。

    “多派细作,多派哨骑。”洪承畴略略的停顿了一会,“可选拔得力之人,携带大笔金银,往明军阵营之中去,打探南粤军虚实。另外,”他看了看脸上被硝烟和炭灰弄得黑一道灰一道的曹振彦,“烦请曹大人辛苦一趟,返回前敌,观察一二。”

    “老曹!定南大将军已经和本王写好了给摄政王的联名奏本,准备请摄政王晋升你为贝勒!”多铎很是恰当的抛出了一根诱人的胡萝卜,本来嘛!你要想让驴子拉磨,还不给他一根胡萝卜吗?!

    “请主子放心!奴才回程前,便已经令犬子曹尔玉在前沿督率本部人马严阵以待,不令南蛮有任何可乘之机!”曹振彦也是一脸的忠肝赤胆。

    “另外,请王爷颁布军令,各部务必构筑工事,深沟高垒,不得随意出动。哪怕是面前金银如山,南蛮裸衣躺卧,也不得出营浪战!”

    “请先生放心!这里不是长安、潼关!他李华宇也不是马超,咱们更不是钟繇、曹洪,他想玩弄这手,那是痴心妄想!”

    这个战术,不要说熟读兵书久经战场的洪承畴,就连只听笔帖式们读过三国演义的八旗将领们都是烂熟于心,多铎的一番话,顿时在大堂上引起一片得意的哄笑声。笑声过后,各部将领们分头去布置不提。

    果然,替父亲曹觉罗曹振彦统领后卫部队的曹尔玉,首先发现了些南粤军阴谋的蛛丝马迹。

    趁着夜色,曹尔玉率领数百精锐,人披软甲,马去銮铃,口中衔枚,马蹄包毡,悄悄的摸到了南粤军的阵地前。白天看南粤军的这第四道准备放弃的阵地,人丁稀少,旗帜散乱。从军心士气上看,似乎都是要撤退的迹象。但是,曹尔玉作为正白旗满洲的包衣,又是大清新贵阶层,自然不肯轻易相信南粤军便在如此有利的情形下轻易撤退。何况,在前面几道阵地、营盘当中他都发现些不合常理的现象。

    “南蛮的厕所、马厩里都是满满的人粪马粪,要是大军都已经撤走,怎么会有如此多的粪尿?还有,各处营盘当中,大批的蔬菜残渣,啃过的骨头,没有上万人是不会有这么多的蛋壳骨头鱼刺的!你们说,要是南蛮撤回老巢山东了,又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精锐在此?”

    按照明清两军的供给标准,能够一天三顿饭,保证有肉有鱼有蛋的,那都是妥妥的核心精锐部队。

    而且,更加令曹尔玉胆战心惊的是,每座营垒之中,都有被仔细填埋过的炮位痕迹,虽然是精心掩埋毁弃,但是,那些翻动过的黄土,却起到了欲盖弥彰的反作用。

    每一道阵地,每一处营垒之中,都有多达数十处的大小火炮炮垒被人用黄土仔细的掩埋好。而且,距离炮位不远处,地上有被沉重之物压出来的深深沟痕,没有几百上千斤的分量,是很难在冻土上压出如此深的痕迹的!而且,在几个有经验的斥候搜索下,曹尔玉还发现了少许的火药遗撒。

    “少觉罗!你看!这应该是南蛮搬运火药时不小心撒出来的额!”斥候指着手心里的那些黑色粉末,“这就是南蛮出产的南中火药!奴才当初也曾经用过!对这玩意熟悉!”

    “这些该死的南蛮!这分明就是减灶添兵之计的翻版!”曹尔玉越发的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今晚,他带着人到南粤军大营前进行观察,就是打算进一步的摸清虚实。如果可能的话,抓几个活口回来审问一下。

    透过夜幕向黑暗当中的南粤军大营望去,只能看见隐约的红点一明一暗的在夜幕当中闪动。曹尔玉知道,那一亮一灭的应该有人在那里吃烟。

    说起这烟草,早在天启年间便由南方传入九边的辽东镇,随后更是快速传遍余者几个军事重镇,当时人们认为烟草有去寒祛瘴的药用价值。特别军队经常在外行军打仗,餐风露宿的,军士容易患风湿虐疾之类的疾病,所以烟草在明末的军中吸食非常流行。

    得地理之便,清军当中也有大量的烟枪,对于烟草,也是极为追捧。

    此时人们将吸烟称为吃烟,这种说法,到了现代还在一些边远地区有遗存。很多人都是将烟叶放到嘴巴上嚼,有些机灵的人,便用纸张或是烟斗吸烟。不过此时纸张珍贵,民间对纸这个东西也是敬若神明,特别是有字的纸张,谁要是用纸卷烟,私下定会被人戳脊梁骨。

    此时大明吸烟之风极盛,更传说烟草可辟瘴气、治头虱模杀害虫,还有治疗风寒湿气等功效,辽东关外一斤烟叶更可换一匹好马,因此全国到处种植烟草。

    崇祯年间烟草的种植在大明各地己是普遍,特别湖北的均州与勋阳府更是烟草基地,由于获利远比种粮丰厚,所以种烟的人非常多,崇祯皇帝严旨禁止几次,都是收效甚微。由于民众多种烟,不种田麦,十二年崇祯帝专下圣旨民间私种者问徒,以更加严厉:“吃烟者死。”但是,种烟利润颇高,甚至不亚于江南的棉纺丝绸行业,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崇祯皇帝曾连下多道杀头旨意都不能禁。

    南粤军也是不能免俗。更何况,在李守汉控制的吕宋地区,本身就是烟草进入东亚大陆的跳板。在烟草种植业带来的巨大利润和更好的控制、同化这块土地的目的前,李守汉和南粤军的高层们在吕宋岛上开辟了大片的烟草种植园,而且,鼓励当地土人到烟草种植园务工,对于吕宋岛上的烟草种植园,国公府甚至给出了降低税收标准的优惠。

    大量的优质吕宋烟叶通过海路运输到内地以貌似低廉的价格进行销售。但是,大种植园的成本优势和吕宋这块本来就十分适合烟草生长的土地所带来的自然优势,大大的降低了各种成本,以蒙古、辽东地区的售价为例,三斤烟叶换一头牛,四斤烟叶换一匹马的价格获得暴利,通过在销售流通环节收取的高达百分之八十的特产税,国公府的税款和李守汉个人的收入都大幅度的增加。

    眼下,南中对辽东反贼集团进行经济封锁,但是,也仅仅限定于粮食、油料、盐、铁、布匹、火药等事关国计民生之物。对于丝绸、烟草、瓷器、玉器等奢侈品,不但不限制,反而给予鼓励默许。别的物资出口到内地,都需要有各色批文、执照类的文件,对于上述物资,则是只需要有完税证明就可以一路畅通无阻。

    此时的中原大地上,不论是清军、明军还是大顺军,吸食烟草的现象都十分普遍,残酷的战争下,烟草也有助于减缓压力。别人不说,曹尔玉自己就是杆老烟枪,手里也有好几根很不错的烟袋、烟斗,什么翡翠烟嘴,玉石烟嘴、风磨铜的烟袋锅子,各种各样的花样,在八旗上层当中早已是一种时尚。

    曹尔玉扇动了两下鼻翼,咻咻的闻闻空气之中飘动的烟草味道:“居然是正宗的吕宋烟叶!这群南蛮端的好生活!”

    “少贝勒,这肯定是李大人的本部!要不是他的本部,那些明狗们哪里来的这么好的烟草抽?”他的护卫头目也是压低了声音向他禀告。

    “是谁哪里抽烟?!不想活了!”一阵颇为威严,但是同样压低了嗓门的声音飘了过来。

    “大人三令五申,也有军法条例现在,你们却躲在炮位后面抽烟,不想活了?!你们身后就是火药桶!一颗火星就能送你们回南中去!想死也挑个死法!”随着这喝骂声,那些明灭不定的红点,迅速的渐次熄灭。空气中的烟草味道也渐渐的淡了许多。

    “好生把守!耽误了大人的大事,仔细你们的皮!”

    那声音渐渐远去,隐约着传来人们的叹息声和诅咒声。

    “果然是有埋伏!”曹尔玉不由得头顶上满是汗水。就在刚才,他悄悄的数了一下,那些抽烟的士兵所在的位置,大致与他所清点的炮位相当。

    “侥幸!”曹尔玉暗自交了一声,心中不住的叨念着,果然是大清有国运,列祖列宗保佑,方才有今日之事。

    这份结合了曹尔玉亲自抵近到南粤军大营前侦察得来的军情,自然是可信程度极高。更加奠定了多铎等人认为的眼下南粤军的撤退行为,是引诱他们离开城池和阵地,准备在野外环境之中对他们进行消灭的战略诱饵。

    “哼哼!你有千条妙计,本大将军有一定之规。我就是不出城,看你能耐我何!”多铎冷笑着,把前方送来的多份军报丢到一旁。同全军追击,脱离既设阵地去追击南粤军的撤军队伍相比,多铎现在更想着如何能够保住这批部队做最后翻本的本钱、筹码。

    但是,内容结论截然相反的几份密报却通过不同的途径出现在了宣抚使洪承畴洪大人的签押房书桌上。

    入关之后,洪大人充分发挥了人熟地熟主场作战的优势,将自己的能力才干在多尔衮等八旗亲贵面前充分的展示出来,让多尔衮们惊愕之余,无不是暗自钦佩当初黄太吉的眼光,“先皇说得不错。这是一个多么好的带路党啊!”

    洪承畴桌上的这几份密报、书信,就是他通过各路细作,密使、坐探,同在明军控制区内的官绅将领们那里得来的消息。这些心怀忠义,无时无刻不盼望着大清王师早日底定中原,剪除奸贼逆党,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清平世界的人们,在收了洪大人派人送去的金银珠宝和接受了大清的官职告身文书后,都向洪大人的使者提供了这么一条类似的信息。

    “南蛮子兵马为啥急急忙忙的撤退了?那是因为大清兵马打死了他们的一个重要人物!为了维护军心士气,所以才急忙南下回山东老巢去!”

    至于说被大清兵马打死的人到底是谁,就说法五花八门了。有人说被打死的是李华宇,有人说是范晓增,也有人说死了的是南粤军某镇的统制官。更有人说是打死了刚刚从南京赶来督战的额梁国公李守汉的。为了尽快赶回南京稳定局势,李华宇采取了秘不发丧的做法,准备在控制住了南京的局面后,再告诉各位兄弟,防止他们同自己争夺权位。说法林林总总,都有自己的消息来源。而且,还都说得有鼻子有眼,仿佛都是他们亲眼所见一般。

    “当真是李卫儒死了不成?”洪承畴很快便笑着将这个想法否决了。如今李守汉是南京朝廷的顶梁柱,他同马士英一文一武,一个勋贵武人,一个科甲出身的官员,合力将南京的政局把控。又怎么可能轻身犯险,到这北直隶前线来?而且,以他的身份地位,倘若是离开南京,势必早就传得天下皆知,又如何做到保密的?所以,即使是南粤军中当真死了大人物,也不会是李守汉本人。

    难道说,李华宇为了达到将豫亲王、英亲王所率领的大清主力一举全歼的目的,不惜诈死瞒名,对外放出自己死了的假消息,然后令大军缓缓后撤,引诱大清兵马南下?想到这儿,洪承畴不由得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寒颤。以他对李家父子父女的了解,这家人都是读书(四书五经各种兵书之类的书)不多,但是却是不学有术之人。保不准他们会像大清的主子们那样,把三国演义拿来当兵法。照着三国里面的招数,反其道而用之,把死诸葛吓走活司马变成假的死李华宇弄死上了当的阿济格、多铎?

    但是,就在洪承畴和多铎、阿济格等人就对面的南粤军阵营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而绞尽脑汁的时候,一个个流言开始在顺德府、彰德府等处传播开来。

    “那一日,李大人率领精骑护卫,亲自哨探大清兵马虚实,不料为大清兵发现,以排枪齐射,李大公子身中枪伤,回营之后不治身亡!”

    这样的消息,不断的被送到多铎等人面前。消息来源也是越发的令人信服。许多隶属于李华宇指挥节制的明军将领,也通过各种渠道向大清的两位王爷和洪大人表示了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决心。这就不得不让多铎和洪承畴怀疑了。

    蓦地,在纷繁杂乱的信息当中,洪承畴突然间脑海之中灵光一闪,他不由得拍案大叫一声:“内乱!一定是南中又生了内乱!李守汉要回去平乱,所以才调李华宇回南京去,以控制那里的局面!”洪承畴想起了同李守汉交往的过程之中,他北上勤王时,南中发生内乱的过往。想必这次也是南中生了内乱!

    “既然是南中生了内乱,李公爷势必要南下救援平乱。不然,他的根本之地有失,他又如何在江南立足?!”多铎当即便拍板定夺,“既然是南中有变,不管真假,那老子也要赌上这一把!传本大将军的将令,全军即日起南下!”

    多铎性格当中的莽撞成分,再次在重要时刻发挥出了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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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六章 濮范战役

    南粤军连退数日,将顺德府境内、彰德府境内的大小城池尽数拱手让给了清军。阿济格、多铎二人所部,也与吴三桂、鳌拜二人率领的偏师会师。李自成、刘宗敏率领的大顺军主力也缓缓南撤,准备渡过黄河,退回河南固守。

    “追!追上去!不能让南蛮有喘息之机!”这是清军上下的一致看法。

    自从京城出兵南下以来,一直被南粤军压着打得怒气怨气,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出口,清军上下士气爆棚,狂嗥着沿着南粤军撤退的路线猛追下来。

    安阳、临漳、汤阴、林县、等县和磁州下辖的涉县、武安等处,无不是望风而降,所在城池之中,府库缴获丰富,让一直为军粮草料发愁的清军将领们个个喜笑颜开。

    看着库房里满满的快要溢出来的硕大麻包,众人进去后,都不禁的是呆了一下,随便挑开一个麻袋一看,里面流下的都是金黄色的高梁小米,清兵们不由得喜笑颜开,欢呼怪叫。

    “这里是大米!”

    “这里是白面!”

    “这里是炒好的黄豆子!”

    不时的欢呼声在城内各处响起,清兵们大声的高呼,将自己的发现告知于众。城内的许多大宅之中,庙宇道观祠堂等公共建筑,此时都是清军所搜查关注的重要目标。这里,都是南粤军的仓库,或是地方官员为南粤军征集各种物资的集中地。

    清兵们将沿途掠来的马车,有独轮车,还有各样的担子、挑夫尽数用上,把库房内的各类物资尽数装载。

    “这里有肉干!咸肉!”

    “有风鸡!腊肉!”

    “咸鱼、肉瓷罐!”

    惊喜的喊叫声吸引了各部的清军蜂拥而去,近一个月来的苦战,每日都在血与火之中打滚,虽然在多尔衮洪承畴范文程的努力调配之下,清军不曾像明军那样,必须在一地驻扎三日以上才能有当地供应粮草的待遇,而且基本上你能够吃饱,可是,巨大的体力消耗和高度的精神紧张,对于脂肪和蛋白质的消耗是巨大的。几十万清军聚集一处,除了中高级军官将领之外,普通的清军士兵和低级军官,很少能见到荤腥。

    现在有肉在眼前,如何不令这些人疯狂?

    在他们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座座真正的酒池肉林。

    整只的风鸡咸鸭被人用细麻绳拴好,绑扎在竹竿上;长长的竹竿因为悬挂的风鸡咸鸭太多而变得弯曲,从横担在木架的两端开始,逐渐变得像一弯新月。几乎到了屋顶的高大木架上,不知道密密麻麻的悬挂了多少根这样挂满了鸡鸭的竹竿。而在这间高大宽敞的仓房之中,这样的木架更是一眼数不过来!

    人们的眼睛迅疾的被那些暗红色的风鸡咸鸭映照得红通通的,巨大的幸福感让他们暂时陷入了短暂的大脑死机状态。

    但是,转瞬间又清醒了过来。摆在库房里的肉不是自己的,只有吃到肚子里的才是自己的!“搬!”

    “抢啊!”

    这是几乎所有清兵内心的念头!

    一场闹剧迅速上演。从争相搬运到互相咒骂,从推搡抓扯到拳脚相加,进而到了拔刀相向。等到清军的将领们闻讯赶到时,已经是几十具尸体倒在地上。

    “没出息没见识的蠢奴才!”听到身边人禀告这场因为风鸡咸鸭而引发的火并事件后,多铎撇撇嘴很是不屑。

    “告诉下面的那些奴才,这次的事情本大将军就不追究了,各自把各自的人埋了。前面的南蛮那里,好东西多得是!想要好东西,就给本王全力的追上去!干掉南蛮子,杀进山东,杀到长江边上,金银美女多得是!”

    数十万清军,在开州也就是今天的濮阳通往济宁、泰安方向的官道上掀起了冲天的烟尘。此时的濮阳地区,还没有因为黄河在考城铜瓦厢决口而在濮州、范县以南和郓城西北一带形成的河汊众多的黄河水套地区,作为黄河与济水支流的濮水也不曾被黄河淹没淤塞,正好为大军提供饮水。

    轰轰轰轰,数十万人马牲畜行军所发出的巨大声响,在这冬日里便不啻于阵阵雷声。

    随着雷鸣般沉重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满是干枯的荒草的豫东北平原上,那些身着各色甲胄的清军骑兵越近,他们或是头顶避雷针样式的铁盔,或是明军样式的八瓣帽儿铁尖盔,马刀、三眼铳、骨朵、挑刀、虎牙刀、马弓步弓在身上马上悬挂,马儿的四只铁蹄敲打着冻得坚硬的地面,发出有节奏的沉闷声响。让人远远地望去,森严肃穆的杀气比这冬日还要来得寒冷许多。

    清军一路南下行军,满目荒凉,四野萧条,乡间所处,皆是十室九空,道路边上,不时可见倒伏的尸体。

    长时间的旱灾,兵灾,马贼杆子和各路军队的洗劫,让河南处处,惨不忍睹。极目四顾,莽莽平原,树木都少,偶尔一些疏林,河水时干时枯。村落不少,点缀着一些槐树之类的杂树,然大多毁去,余下侥幸未毁的村子,还有结寨自保的大庄子,好象随时会淹没于战争的狂澜之中。

    隆冬季节,眼前的景色,已是一片肃杀之意,一阵寒风卷来,草丛树梢瑟瑟,黄尘拂面。

    秦子冕立马向四外望去,似乎四面地平线深处,都有大股烟尘腾起,铺天盖地一般。这便是数十万人马行军的场面。

    “传本将将令!让奴才们甩开两条腿,加把劲赶路!再往东走就是范县,咱们先剿灭了范县的榆树园贼。把他们积累的财货钱粮都抢过来!然后进曹州,下东平,打进山东,升官发财!”

    “打进山东,升官发财!”

    阵阵狼嚎般的吼叫声在秦子冕的军队行列当中响起。

    秦子冕口中的榆园贼,便是濮州范县等处榆树林为依托的饥民武装组织。崇祯十三年(1640年)开州、濮州、范县、清丰、南乐等州、县,大饥、大疫,烟火几绝,甚有父子相食者,饥民蜂起。濮州张七、任七,范县梁敏等率众起义,号榆园军与梁山义军李青山相呼应;开州、清丰等地义军起,大名府义首彭捷率众万余攻濮州受阻,义军损千余人,尸体被饥民争食立尽。

    对于这支武装,王士祯《居易录》记载:“明末榆园贼起,以濮州范县为窟穴,始因地荒不耕,榆钱落地,岁久皆成大树,贼首任七、张七等啸聚其中,饥民归之,号百万,官军至,无径路可入,贼掘有地道,不时出入,屡败官军。蔓延朝城、观城、郭城、成武诸县,凡数百里,行旅裹足者几二十年。至顺治十二年黄河决荆隆口,水灌榆园,树尽榴,地道亦坏,官军乘之,贼乃歼焉。”

    也就是说,榆园军从崇祯十三年开始,一直坚持到顺治十二年才被彻底的镇压下去。期间,顺治七年被因三省督抚张存仁和副将张胆采取扒开黄河水灌榆园,纵火焚烧等手段而主力被消灭。

    这手毒辣的手段,则是出自于诗酒风流的复社四公子之一的侯方域之手,在他的《壮悔堂文集》里有一篇文字就是《侯方域上三省督抚(张存仁)剿抚议》,里面明确提到了五条剿议是:通剿穴、绝径路、因粮食、鼓敌仇、散党援。

    于是,牵制了清军大量兵力,纵横中原十几年的榆园军,便在一个风流公子、一文一武两个贰臣的通力合作下,变成了滔滔黄水和滚滚烈焰之中的一缕英魂。这就有点让人想起了两位抗联将领杨靖宇和赵尚志的牺牲,都是死于中国人之手。

    侯方域、张存仁、张胆和将杨靖宇赵尚志逼上绝路的程斌等汉奸,以及我们现在耳熟能详的很多名字,何尝不是一类人?

    秦子冕却不管那许多,他只知道,自己的身后统帅是曹贝勒曹振彦,曹大人统领着数万精兵,马步兵都有,还有为数甚多的抬枪兵、火铳兵,炮队更是达到了数十门重炮的规模。

    也不光是投降的明军,还有不少的八旗汉军、八旗蒙古、八旗满洲兵马在曹振彦的指挥下,像佟佳氏的准塔跟随老奴起兵造反费英东之子图赖伊尔德努山等人都是很委屈的在这个包衣新贵的帐前听命。有着满洲第一巴图鲁称号的鳌拜,则是在曹振彦的左翼,统领着叁万人马作为另外一支攻击箭头。

    所以,在秦子冕等人看来,顺路剿灭区区的一群土寇,然后直去山东,不过是唾手可得的一场大功劳。

    濮阳、范县、台前等地境内,触目所及之处,都是清军的旗号,人喊马嘶,甚嚣尘上。

    “加把劲!今晚就把李华宇这伙蛮子赶回山东,咱们到山东喝酒吃肉去!”各部清军的军官们不断的给兵丁们打气。

    但是,隐约的,秦子冕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了。在地平线附近,不停的有南粤军的哨骑出现,远远地勒住战马,用望远镜观察清军的行军队伍。不等他派出的斥候边马赶到进行驱逐,他们却又扬鞭绝尘而去了。

    一拨刚走,一拨又来。仿佛是挑逗着清军前进。

    “坏了!咱们追的这么猛,别是中了埋伏吧?!”秦子冕突然间仿佛一桶雪水浇头,把炽热的头脑变得冷静了下来。

    根据墨菲的魔鬼定律,一件事有了往负面走的苗头,那就一定是迅速的往更坏的方向发展。还不等秦子冕的这个念头闪过,南北两翼的边马哨骑纷纷飞也似的向行军本队飞驰而来。

    “北面的台前县境内,有大队南粤军兵马由北向南压过来!为数当在二万兵马以上!队伍里出现了两个警备旅的旗号。另外,隐约在大队后面还有四五个总兵的旗号!”

    “南面的濮阳县境内,也出现了大队的明军!从南向北攻了过来!尘头大起,似乎有三四万兵马!也是有三四个警备旅的旗号,大队明军紧随其后!”

    “东面的范县,大约有一万东蕃兵杀出来,咱们的前锋斥候二百多骑兵,被他们迎面一顿排枪,打翻了一百多人,仅有二十余骑兵逃回!”

    三个方向上都出现了大队的明军,像三柄锋利的砍刀,直接砍向了清军的大队。将曹振彦率领的前锋队伍与阿济格、多铎率领的本队隐约有分割切断之势!

    范县的陈堤口。

    这个小庄子坐落在一片平缓的丘陵后,丘陵边上长着一些槐树,榆树,或是别的杂树。树丛杂草后面掩盖着这个小小的庄子。

    庄子是北方常见的村落,土坯的院墙,顶上铺着厚厚的茅草,偶尔可见几座有着瓦片的残屋,此时已经毁去,只余断垣残壁。这种没来得及筑起圩寨的小村庄,早已在兵灾匪祸当中被摧毁。

    范晓增策马立在丘陵上,极目向西面看去,就见丘陵旁蜿蜒而出的一条土路,从庄边分叉经过,蜿蜒到前方一条业已干涸断流的小河边,然后由一架只留着半副桥面的残破木桥再过河,继续向远方蜿蜒而去。

    轰轰轰。

    此时陈堤口周围,潮水般的兵马,正往西面涌去,他们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奔行在村庄的土路上,激起漫天的尘土。

    因为道路两旁,还有干涸的河道附近,都是大片大片的抛荒地,地势平坦,所以浩荡无尽的步队炮队,在地面上纵横多路,只管往前奔驰,并不一定只走土路。

    事实上,平原大地,加上河流干涸,可供兵马行走之地太多了。

    “启禀大人!北路兵马已经运动到位!”

    “启禀大人!南路兵马已经按照到达!”

    “启禀大人,炮队指挥左大人命属下前来请示,何时开始攻击?”

    流水般的骑兵通信队将范晓增的一道道命令传递到这个方圆百余里的大战场的每一个角落里。

    “告诉老左,全军的额几百门重炮都交给他了,一定要给老子打出彩来!!”

    平原上突然起了风。

    扯天扯地的大风,卷起了漫天的黄土,夹杂着草屑沙粒,打得从西北向东南方向行军的清兵睁不开眼睛。

    “该死的!大冬天的,怎么忽然起了东南风?!”秦子冕刚要张嘴喝令部下收拢队形,防备南粤军的攻击。刚刚张开嘴,却是被风卷了一股沙子塞进了嘴里。噎得他连连咳嗽不止。

    少顷,风稍稍变得小些,兵丁们能够睁开眼睛了,揉揉眼睛,眼前的这一幕却吓得他们两个腿肚子一个劲发抖,有的人几乎连尿都尿了出来。

    东面,自北向南,列开了大大小小数十个大方阵!数不清的旗帜在寒风之中猎猎作响,犹如一片火焰在人们的头顶上跳动。

    在步兵方阵之前,两个巨大的炮队阵地在清军前锋的两翼放列完成。面容清瘦的南粤军炮队指挥左武威,手中举着望远镜,仔细的观察着清军同自己炮队的距离。

    在他的面前,集中了南粤军山东兵马的几乎全部火炮,所有八磅以上的火炮,包括大佛郎机在内,按照弹重分门别类的以射程远近呈梯次配备。几百门火炮所组成的两个炮群,像老虎钳子的两边一样,将秦子冕的部队牢牢钳住!

    “老秦!为什么停止前进了?你是不是怕了?你要是怕死,就把道路闪开,让我的八旗蒙古先走!”秦子冕还在那里不知所措,身后一阵马蹄声,八旗蒙古正白旗拜他喇布勒哈番德穆图带着几十个八旗蒙古骑兵耀武扬威的从队伍后面赶到了秦子冕的本阵。

    虽然说秦子冕是一个刚刚抬旗没几天的降人,但是对眼前这个只能靠着父亲武纳格是早年跟随老奴起兵从龙的身份,和博尔济吉特氏的血统才在八旗上层之中立足的二世祖也不是很买账。他知道,这个家伙如果不是因为清兵进关各处都要用人,他被褫夺的梅勒章京、参政官职也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重新回来。这家伙可是因为谎报在锦州城下的战功而被黄太吉褫夺了官职爵位,罚没了一半家财的人物。也就是靠着博尔济吉特的蒙古身份巴结上了哲哲和布木布泰的线,靠着这点背景做靠山在秦子冕这些新降之人面前作威作福。其实,他是什么货色,秦子冕心里清楚得很。

    “老子只要打好一仗,挣下些军功,在摄政王爷面前就比你这个蒙古鞑子地位高!”秦子冕心中冷笑了两声,也不多说话,只管用下巴努努,示意德穆图往东面去看。

    德穆图只看了一眼,几乎就被吓得从马背上掉了下来。自从南下与李华宇所部接战以来,蒙古骑兵、八旗骑兵被李华宇部下骑兵花式吊打的事情比比皆是。如果不是李华宇部下骑兵不够多,而且骠骑兵又以图哈这些八旗降兵为主组建,使用起来总是有点心病在那儿,清军的骑兵还真不够看!

    “秦总兵,你在这里指挥,本官先回本队了!”话也不说完,德穆图拨马便走!

    “轰!”

    左武威命人点燃了信炮,两个炮群之中开始冒起了白烟火焰。

    濮范战役拉开了序幕。

第六百二十七章 濮范战役(下)

    在这个早已将一砖一石一草一木都勘测的清清楚楚的战场上,借助着炮兵观测手手中的炮队镜、六分仪、计算表等要素,左武威这个面容清瘦的中年军官,便如同生了千眼千手的观世音菩萨一样,洞悉一切!

    炽热的炮弹在寒冷的空气呼啸而过,不但发出了尖锐的声响,炮弹本身的温度更是将弹道周围的空气加热,在人们的肉眼当中留下了一个显著的轨道。

    一颗沉甸甸的八磅炮弹,被基准炮发射出炮筒,直奔清兵队列而来。秦子冕手下所有兵马,还在平原上乱糟糟的整队,拥挤成一团。这颗炮弹掠过半空,吸引了无数人的眼球,几乎所有的人,都心惊胆战地看着这颗炮弹落下的方位。

    轰的一声巨响,这颗炮弹落在平原上,溅起了大片的泥土。炮弹高高往前弹起,往前滚了几滚,将沿途的荒草扫倒了不少,索性没有造成什么人员伤亡。

    “老天保佑!”

    炮弹没有砸在自己头上,这一下,秦子冕所部上下人等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就连秦子冕自己,也同样呼了口气。

    但是,这只是试射而已。观测手们很快的便将射击诸元修正。过不了多久,南粤军的阵地上炮声猛烈而密集,大团大团的烟雾腾空而起,橘红色的火焰在炮口闪烁跳动。

    随着硝烟和火光的升起跳跃,数十颗沉重巨大的实心炮弹拉着尖锐刺耳的尖啸声从空中掠过,弹道在半空之中交织,形成了令人炫目的死亡之网。

    南粤军的这些火炮,经过试射后调整了炮口仰角,开始对秦子冕率领着的清军前锋营伍开始轰击。

    轰隆隆声响,一颗颗八磅重的炮弹,落在了清军队伍的前后左右。它们或是射空,弹跳起来也没撞到人马。或是直接射在。或撞在清军的辎重车、战车,将那些战车击成碎片,横飞的尖利木刺。让身后中招的驭手、炮手们翻滚嚎叫。

    或是炮弹落在略微靠后的步兵队伍当中。那些炮弹在寒冬里被北风吹得干燥坚硬的地面上找到了最佳的施展能力的空间场地,它们欢快的奔跑跳跃。带起阵阵残肢血雾。一时间,哭嚎声四起,清军密集嘈杂的队伍越发的变得混乱。

    第二波的炮击来了。南粤军的炮阵地上,又是一阵尖哨声响起,十二磅重的炮弹,带着恐怖的尖啸声音,狞笑着飞奔过来。

    这波炮弹,因为弹重和火炮口径的差距,比起第一轮的八磅炮来,虽然炮位数量少了些,但是杀伤力更大,气势也更大。

    数百颗原本装填在铁皮桶内的葡萄弹完全按照设计要求达到了杀伤效果。那些被铁皮桶内填充的火药激射而出的炮子,在人群当中到处乱飞。虽然说炮子威力有大有小,射程有前有后,但是既然被火药推射出来,在人体和秦子冕部下这些前明军的劣质甲胄面前,就要抖抖威风。这些炮子在清军军阵中到处乱飞,小小的实心铁球在清军兵丁军官群中只管劈头盖脸的扫过来,在人群之中乱射、乱弹、乱滚、乱跳、乱砸,不时有军官和兵丁中招,到处是血肉横飞,碎屑飞扬。

    这种被十二磅炮发射出来的葡萄弹,在以往的实战当中,近距离发射一炮可以瞬间撂倒几十个敌兵,足可以让一个基层建制单位崩溃、溃散。海战当中更是可以将在甲板上的敌方军官和水兵大片撂倒,达到瘫痪敌舰的目地。更何况,这是在预设战场上,所有的一切都标定的清清楚楚。

    “好狠毒的南蛮子!”

    “有埋伏!”

    被侧射炮火实施精准侧射火力打击的清军陷入了恐慌之中。弹落之处,己经是哭爹喊娘,士兵到处乱跑,波及旁人一阵阵骚动。

    其实炮火声势虽大,但是杀伤力受技术的限制,实心弹和葡萄弹在冻土上虽然施展充分,但是给清军部队带来的实际杀伤并没多少。

    数万人的军阵,连带着各营各部的骡马辎重,分布的极广,占地怕不有十几里方圆。各营各牛录之间多少还有些间隔空地。只是这个时代,火炮,就是无法抵挡的力量,特别是在站着不能动,光挨打不能还手的情况下,那种恐怖,更被放大了无数倍。

    身旁那些中炮之人的惨样,是以烈性传染病毒的速度传播着会,往往是一个人被炮弹扫中,他的哀嚎惨状,就会影响波及旁边无数人。

    有人要说了,既然南粤军可以顶着清军的炮火冲锋,为啥这些清军就不能?你之前还大量篇幅描写过清军如何在猪脚的猛烈密集炮火下坚持战斗,如何却又支撑不住了?列位看官,这前后一点也不矛盾。之前塔山战役时的清军可是原装正版的。眼下的这些清兵可是注水的山寨版,都是前明军。

    这些部队的士兵军纪可没有正宗八旗清军那么严苛,各级组织也不如八旗兵那么严密,所以,面对南粤军的炮火,自然也就不像他们的主子那样沉得住气了。

    而且差距是显然的,这些前明军论起面对敌军凶猛的炮火,严重缺乏挨炮的经验。更不能同经过大战洗礼的清军和南粤军相比。既缺乏经验,又欠缺严苛的军纪约束,这些部队的免疫力自然更是低下,隐隐的,秦子冕率领的这前锋部队已经出现了崩溃的现象。。

    在炮火的间歇,秦子冕将几个手下将领和心腹召集到了一处,商议该如何应对。就在受伤兵丁的惨叫嚎哭呻吟声之中,众人心烦意乱的商议起来。

    虽然这几轮炮火给清军造成了千余人的伤亡,但是,对于数万人的前锋来说,却也是九牛一毛,但是,对于军心士气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看着一个个炮弹制造的彩号和阵亡者被抬下来,一个个不是断手断脚就是肢体散乱支离破碎,有些人甚至被炮子击穿腹部,肠子与粪便流了满地。看得人们胃中一阵翻腾。而且,这炮子打在身上和一般的刀枪箭伤还不同,任凭你多么强壮的好汉,身上披了几重铠甲,在炮子面前都是如同泥塑纸糊的一般,而且,打在身上,便是一个结局,那就是死!所差距不同的,便是死得痛快亦或是哀嚎辗转一段时间后,遭了许多难以用语言描述的痛苦之后再行死去。

    恐惧心理和畏战情绪迅速在军中蔓延开来。

    “大帅!为今之计,以标下来看,只有全军扑上去,同南蛮子搅在一起了!不然,不被炮火打死,大军也会被炮弹打得溃散!”

    这个副将的话,让秦子冕听了不由得一愣:“冲上去?”

    “不错,以骑兵为先锋,大军冲上去!可以以夺炮为号召!”

    清军之中有赏格,夺下一门大炮,便是立下了军功一件。什么半个前程、抬旗之类的赏赐,除了官职之外还有金银绸缎土地宅院奴仆等等不一而足。

    同缺少骑兵的南粤军相比,骑兵,是清军将领们的骄傲,是清军的战力核心所在。虽然进关前后的大小战役很多都是依靠火炮火铳取胜,但是八旗将领们却都坚持认为,骑兵,才是八旗大军战力的根本。

    秦子冕指挥的明军降兵骑兵列阵于前,德穆图率领的八旗蒙古骑兵和科尔沁骑兵列阵于后,近万骑兵喧腾扰攘的列开了两个庞大的阵型。

    在前面列阵的,自然是前明军的骑兵队伍,他们仍旧是以明军的红色甲胄为主要装备,衣甲鲜明,远远的如同一片火海一般。走近了观看,这些骑兵。个个身着鲜红长身罩甲,又有着臂手。加上密密麻麻的旌旗,如柴林麦穗般的长枪大刀三眼铳,倒也显得威风凛凛杀气冲天。

    大概是被这上万骑兵的气势给震慑住了,对面的南粤军竟然停止了火炮发射,一阵旗帜摇动后,数千步兵从炮队后方列阵而出,看得出来,这些步兵师要来迎击清军这些即将来临的冲阵铁骑!

    这样的战术,顿时让手中举着单筒望远镜观察着南粤军动作的秦子冕和德穆图嘴角露出了一抹狞笑,在这平原地带,不以骑兵对战冲阵而来的数千铁骑,反而以步兵列阵迎击,不是找死是什么?!

    这样的动作,也被二人的部下将领军官们尽数收入眼中,两个人手下的一个副将,一个牛录章京,都是二人的亲信,各自拍着胸脯保证,不劳二位主子出马了,只管在阵中观战,静候佳音便是。

    “奴才们定能一战破敌,为大清立功,为主子争脸!”

    那副将豪气冲天,策马来到清军骑兵阵前。

    他在阵前放马狂奔,任凭着寒风将大红斗篷扯得向后平飞,将身后掌旗官手中擎着的认旗扑啦啦的吹拂着,看到这一幕,那些前明军骑兵们无不是手中摇动兵器,大声呼喝叫嚣。

    副将将手中缰绳用力一提,胯下战马前腿腾空,人立起来,他在马上大声咆哮:“弟兄们,随老子上!杀南蛮!”

    在他的身后,无数的骑兵各擎兵器咆哮:“杀南蛮!”

    副将一声大吼,首先策马奔出,身后是他的几个亲兵,高举着大旗,呼喝着奔赴而去。他们先小步慢行,逐渐加速,行走了将近一里时,更是策马狂奔。铁蹄击得地面剧烈抖动,数千匹清军战马,汇集成奔腾的洪流,滚滚向前!

    他们身后两百多步,更是八旗满洲和科尔沁蒙古的骑兵,作为第二波次呼啸而来。

    在万马奔腾气势如雷的氛围之中,在炮队后面担任指挥的左武威却是面如古井不波,高举着望远镜的一双手纹丝不动。

    “各炮调整诸元,准备超越射击!为步兵兄弟们助阵!”

    他口中的步兵兄弟,便是在炮队前列开阵势,准备迎击清军骑兵的那数千火铳兵。此时,他们以营为单位,在平原上东一处、西一处的列开了一个个方阵,最外层的士兵采取蹲姿,将火铳铳刺向斜上方举起。在他们身后,两排士兵或是平端着火铳指向远处,或是手中持枪,山停岳峙般眯缝着眼睛盯着随着尘土滚滚而来的清军骑兵。方阵的最内侧,百十个身高臂长的掷弹兵,每人面前一个用荆条编成的大筐,里面满满的都是刚刚发到手里的马尾手榴弹。

    “嘿!这回还不让你们这些真鞑子、假鞑子吃个饱!”

    万马奔腾,数万只铁蹄敲打着冻得坚硬如铁的地面,让人震耳欲聋。但是,便是这如雷的蹄声,也掩盖不住炮弹呼啸而过时尖利刺耳的声音。左武威指挥着南粤军炮队开始开炮,炮弹从数里外的炮阵地不断的轰击,那些十二磅的重炮不停的将沉重的炮弹掠过前沿部队的阵地轰击着清军骑兵的冲锋队伍。

    十二磅重的实心铁球,如闪电般在半空中掠过交织成网,将射程内疾驰而来的清军骑兵队伍笼罩在其中。沉重的炮弹从天而降,不断落在在清军骑兵的冲击阵列中,炮弹与身体撞击发出阵阵噼噼啪啪的闷响,随着这闷响声,不断的有清军的人马被砸成血肉碎末。

    人的惨叫声,马的悲鸣声连续响起。不过,大队骑兵一旦发动,便是很难停止下来。虽然有炮火不停的进行轰击,清军骑兵却是丝毫不为所动继续向前猛冲。眼看着距离南粤军阵列不到一里时,骑兵的冲锋速度明显加快。

    “该死的!终于冲到了!这群南蛮子,不知道用了什么妖法邪术!居然能够把炮弹从自己人的头顶上轰到老子的队伍里来!”眼看着距离南粤军越来越近,秦子冕手下的那名副将不无得意,却也是暗自叫了一声侥幸!

    若全力冲击,骑兵冲过一里的时间不多,一秒可奔十米,一里路程,需要不到一分钟!

    这个时候,南粤军的炮阵地上,除了那几十门十二磅重炮继续轮流开火之外,散布在左右两翼的那百十门八磅炮、六磅炮、大佛郎机也开口发言了,它们轰打出来的大多是重达三五、六七斤的炮子,不过胜在数量众多,甚至还有更多的佛郎机炮发射霰弹!

    在如此近距离的大炮的轮番交织轰击下,冲锋的清军骑兵队伍,伤亡顿时以几何级数增加起来!

    不过清军的冲锋势头未减,副将高举着自己的呲铁钢宝刀,始终冲在最前面。

    大小炮子,不时从他身旁掠过。身后的认旗,已经更换了三个掌旗官!

    铁蹄翻滚,烟尘冲天,转眼间,大队的清军骑兵,就要冲到南粤军步兵方阵的前方。

    “冲进去!杀南蛮!”

    “杀南蛮!”

    眼看着十几步之外就是南粤军的步兵方阵,清军骑兵们的眼睛都要红了!在他们眼睛里,对面列开那一个个方阵的不是人,而是一个个军功前程,一堆堆的银子!他们的头颅,身上的甲胄,口袋里的银子,身上的各种小物件儿,手里的兵器,都是即将归他们的战利品!

    一阵阵猛烈的硝烟与火光仿佛地下的火山爆发般腾起,南粤军步兵方阵突然间一声嘹亮的铜号声响起,随着这声好响起,南粤军所有的大炮改为发射霰弹,数百门火炮发射出得密如暴风骤雨般的弹丸射向前方,笼罩了前方一百多米,左右一、二千米的范围。

    无数的人马嘶叫,不知多少冲进这个范围内的清军骑兵,被霰弹击中。血箭从他们身上迸出,从身下的战马身上喷出。不少人因为同时被几枚、十几枚霰弹击中,整个人被打爆四裂开来。

    德穆图看得很清楚,刚才还挥舞着宝刀呼喝奔驰,率领着人马带头冲锋的那名副将,还有他身旁身后的那些家丁们,在一阵炮火过后,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眼前的一幕,不由得让德穆图勒住了马缰绳,放缓了脚步。随着他的速度慢下来,八旗满洲和科尔沁蒙古骑兵的进攻速度也慢了下来。

    “不是咱们不想冲上去,而是蛮子的炮火实在太过于猛烈,暂时咱们冲不上去!”德穆图已经在心里给自己找好了推脱的理由。反正南蛮的炮火猛烈,也是大家都看到了的事实。

    南粤军的各个步兵方阵前,清军骑兵被打死打伤的人马已经铺满了一层地面。死者和伤者倒卧了一地,那些被弹丸打伤血肉模糊的马匹,受惊的发狂跳跃,在死伤者当中践踏。

    这些死伤的人和马,成为了平原上最大的障碍物,给清军后续冲锋的人马,造成极大的阻碍和混乱。

    但是,靠着巨大的惯性,仍旧有大队的清军骑兵冲进了各个方阵当中,在通道之中往来驰突。

    “手榴弹!投!”

    看着清军骑兵冲进来,南粤军各个军阵间,响起一个又一个嘹亮高亢的声音。

    “投!给老子狠狠的炸!炸死这些忘了祖宗的假鞑子!”

    首先欢迎清军骑兵的,便是各个方阵当中的那些掷弹兵们。他们手中的马尾手榴弹画了一个圆弧后飞出,在清军队伍当中爆炸开来。

    随着清军骑兵越来越多,各个军阵内,马尾手榴弹雨点般投出,在清军队伍当中炸开。

第六百二十八章 濮范战役(续)

    一队队的清军骑兵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向南粤军的步兵方阵猛扑过去。试图以速度所带来的强大动能和气势将眼前这一个个以数百火铳兵组成的空心方阵摧毁。

    眼前的景象,便好似大海上起了飓风,狂暴的海水掀起滔天巨浪拍打着海中那一座座礁石。虽然礁石在浪涛当中显得微不足道,不断被卷入波峰浪谷当中,似乎转眼便要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但是,转瞬间,浪涛退去,礁石却又顽强的出现在海平面上。

    列放在方阵角落位置,充当方阵两条边结合部对火力薄弱部分进行加强的几门营属三磅炮,拼命的向冲来的骑兵浪潮发射着霰弹。

    一蓬蓬炽热的霰弹,从炮口发射出来。这些霰弹与不断从方阵中抛出来的那些马尾手榴弹,对狂奔冲突的骑兵来说,便是两柄巨大的铁扫帚。

    如果说南粤军的步兵方阵在平原上就像是大海狂涛之中的礁石一样,那么,在各个方阵之中往来驰突,试图踹破一个个步兵方阵的清军骑兵,在三磅炮、手榴弹,方阵不停释放的排铳火力打击下,就像是陷入了水缸里的一只鸭子。被看不见的手,用长杆子不停的从这边赶到那边。

    每变更一次进攻方向,骑兵队伍便缩小一次身形。不停的有人从哀鸣的战马背上一头栽下来,被纷至沓来的数百只铁蹄踩踏成为一滩肉泥。在稍远处,被清军骑兵原本视为囊中之物口中美食的那些火炮,仍旧不断发射着炮弹,将骑兵的冲锋势头拦阻,拼命为步兵兄弟们减轻压力。

    伴随着隆隆炸响的手榴弹爆炸声,各个方阵的火铳兵们不断的站起、扣动扳机,击发,射击,退后装填弹药,重新上前射击。也不断的有人在骑兵飞驰而过投掷出的骨朵等远程兵器击中,哼也不哼一声的倒下去,被人拖到阵中进行救治。

    紧随着爆炸声,排铳的声音爆豆般响起,一杆又一杆的火铳对着疾驰而过的骑兵喷射出火焰和弹丸。随着浓重的会白色硝烟密集升腾而起,数千支火铳轮番射击,将那些骑兵打得纷纷落马。

    随着铳声,不断有冲锋的骑兵马失前蹄将马背上的骑手摔出去,或是侧面倒地,骑手和战马连在一处,被后面疾驰而来的大队骑兵活活踩死。骑兵和战马身上中弹的位置,大股血水不断喷涌而出。那些骑手落马时,他们嘶声力竭的嚎叫咒骂,咒骂着眼前这些敌人的不按照套路作战。

    在秦子冕看来,按照一般的规律,在平原上,哪有什么军队能够以纯粹的步兵,以野战阵势列开,迎击近万骑兵冲击而不落下风的?以他的经验来看,就算是依托盾车、偏厢车等战车,列成阵势,也未必能够禁受得住如此多的骑兵猛烈冲击。而眼前的这些南蛮子,明明已经伤亡惨重,却依旧是阵势不乱,士气不减!

    “这是什么军队啊!这就是一群行尸走肉!”

    秦子冕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当年有人曾经说过,南粤军中有人善于妖术,用南蛮邪术来控制将士,令将士们变成行尸走肉一般,这样,便能做到千百人如一人,如臂使指,不避白刃,不惧炮火!

    面对着成百上千骑兵的迅猛突击,这些步兵不但没有慌乱、溃退,反而更加肩并肩的将队形排得更紧密,不但以排铳轰击冲击过来的骑兵,更以铳刺招呼那些下马步战,试图用长刀、马槊杀开一条道路的家伙。

    几个往复冲击下来,秦子冕很悲哀的发现,跟随他冲锋的近万骑兵,已经倒下了不少。从发起冲锋的道路上,到各个方阵的间隙,人的残肢碎骨,战马的尸首,铺满了地面。无主的战马背负着空鞍在遍地尸首之间发出阵阵长嘶。

    在战马发出的阵阵嘶鸣声中,许多骑兵,已经浑身是血,也不知道是自己的伤口还是别人的血溅到了身上。他们或是在密集的排铳射击之中被打得不知所措,或被巨大的火炮轰鸣声,震得双目发直,策马茫然而立。

    同清军的茫然不知所措,慌乱一团相比,南粤军的士气却是越来越高。虽然身边不断的有战友袍泽受伤倒地,但是,余下的人却仍旧战意冲天。

    “弟兄们,狠狠的打!出出咱们这口恶气!”

    那些挂了彩的士兵,经过简单的包扎处理,挣扎着拿过阵亡战友的火铳,或躺或坐,给火铳装填弹丸,交给仍旧在一线肩并肩战斗的兄弟们。

    几轮的反冲击下来,这些士兵们渐渐的进入了状态,对于手中的几件武器的结合,如何使用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慢慢的摸出了一些门道。

    当清军骑兵冲进五十米左右的距离时,掷弹兵们开始准备,将一枚枚马尾手榴弹越过火铳兵们的队列,从兄弟们的头顶上掠过,在清军的马队当中爆炸的时候,恰好便是清军马队冲到距离方阵大约三十米左右的时刻。

    清军那些可怜的战马,在明军时代被自己的主人各种克扣马料,早就羸弱不堪。跟着主人投降了清军后,虽然马料不敢有人克扣了,可是,又哪里见过那些呼呼飞来的一个个小铁锤子就在自己身前身后不停的炸开,爆发出巨大的声响和火光?随着这一声声巨响和一簇簇火光产生,便会有马儿和马背上的人惨叫一声。

    每一波手榴弹的投出,都会在没有经过爆炸@物训练的清军战马当中造成巨大的杀伤和混乱。而当清军骑兵因为手榴弹而发生混乱,导致冲击速度减慢,队形混乱,人马猬集一处的时候,恰恰便是那些南粤军火铳兵们进行排铳射击的最佳时机!

    一排排的火铳打出去,随着浓厚的灰白色硝烟升起和橘红色火焰的跳动,清军骑兵的进攻势头被摧毁。

    除了手榴弹和火铳之外,铳刺,也是清军骑兵们的噩梦。偶尔会有几个悍勇彪猛的骑兵策马冲进南粤军的阵前,用手中的长刀三眼铳马枪杀伤南粤军士兵。但是,每每他刚刚刺出手中的刀枪,便有三五柄铳刺从他的左右刺来,上面刺人,下面刺马。转眼间,他和他的坐骑便被刺成了一个血葫芦,倒在方阵前。充当着阻挡下一个骑兵冲锋的义务障碍物。

    而布置在方阵犄角处的营属三磅炮,则是很阴险的充当着补刀、打闷棍的角色。不时的朝着本就是乱做一团的清军队形当中开上一炮,把一蓬霰弹强行送到万分不愿意见到它们的清军身体内。

    随着一波波骑兵冲击南粤军方阵的失利,在后面督战的秦子冕很清楚的看到,那些原本鲜龙活跳的骑兵,冲进了南粤军的方阵之中,便是一阵剧烈的铳炮声传来,之后便再无声息,只有一些面无人色的骑兵浑身噤若寒蝉般,满身是血的逃回来。

    爆炸声、灰白色的硝烟升起,整齐而绵延不断的火铳声,每一次这些景象循环往复一次,便有不知道多少的清军骑兵消失。这种恐怖的意识迅速的在清军骑兵当中传播开来,让他们再没有了发起冲锋的精神头,再没有了前进的勇气!

    “大帅!咱们的兄弟伤亡惨重,再冲,只怕要死光了!”

    “就是!咱们死了这么多人,也给南蛮造成了巨大的伤亡!是不是让德穆图大人的八旗蒙古铁骑上来!咱们情愿把这场大功劳头功让给他们!”

    几个亲信心腹在秦子冕面前大声的叫嚷着,说出了自己的心思和想法。

    “好!就听你们的!”

    秦子冕回头找过自己的传令官,让他到后面的部队,去请德穆图大人的那几千八旗蒙古和科尔沁骑兵在自己的左右两翼发起冲锋,一举摧毁眼前这些南蛮。

    可是,不曾等传令官策马离去,一幕令秦子冕快要吐血的情景出现了。

    那些平日里眼睛朝天,只习惯用鼻子眼看秦子冕这些降人的八旗蒙古、科尔沁蒙古骑兵,整齐划一的策马扬鞭,铁骑如雷般疾驰。只不过,方向稍微有些偏差,他们的战马屁股对着秦子冕的方向。

    “大帅!德穆图跑了!丢下咱们逃走了!”

    “这个该死的鞑子!早就知道他们靠不住!”

    “大帅,咱们怎么办?”

    友军是猪队友,未战先逃,把自己丢弃在了南粤军的炮火之下。身边的将领军官们更是群情汹汹,只怕若是再令他们进攻,说不定会立刻爆发出哗变,甚至是临阵倒戈的事情出来。

    “大帅,咱们力战多时,伤亡巨大。而且眼下只有南粤军的步兵与炮队和咱们纠缠,他们的骑兵还不曾出现。若是他们的骑兵此时突然杀出来,咱们可见想走都走不了了!”

    李华宇部下的那些骑兵,大多数是鄂奎和图哈为首的,以辽东部族和两黄旗归顺兵马组成,战斗力更是强悍无匹。听部下提到了那支强悍的骑兵,秦子冕立刻下定了决心。

    “撤!撤回去!老子要在大将军面前去告他德穆图,告他临阵脱逃,贻误战机!本来咱们已经击溃了南蛮,结果这厮临阵怯战,率兵逃走,咱们在万余南蛮骑兵的围攻下,血战突围!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那一万多骑兵,都是一色的辽东蛮子,还有两黄旗、正蓝旗的叛贼组成!”

    德穆图率领八旗蒙古和科尔沁蒙古数千骑兵先行逃走,给了秦子冕一个很好的撤退理由。和部下们串通好口径之后,众人各自拨转马头,向着来路,撵着德穆图的方向便逃了回去。

    转眼间,数万前锋顿时乱做一团!

    面对着缓缓但是却坚定无比掩杀过来的大队南粤军,早就被吓破了胆子的这些清军,顿时作鸟兽散。

    南粤军的骑兵马队出现,更是让溃败的人群越发的惊慌失措。恍惚间,这些前明降兵们又回到了当初,自己仍旧是明军的时候,不也是一样是被那些辫子兵骑兵们像撵鸭子一样到处撵吗?如今,自己头上虽然也是剃了头留了辫子,可是,对面的骑兵却是仍旧是来自辽东!

    整个大平原上,一面是触目可见的溃逃清军,他们中间,还夹着众多尖叫不休的民夫们。一面则是步伍严整,缓缓掩杀过来的南粤军步骑兵队伍。别的不说,单就是两军的气势、纪律,清军便已经输了。

    那些溃兵,骑兵、步兵、民夫们混杂在一处,辎重车、战车、炮车横七竖八的乱糟糟停放在道路上,用来牵引的骡马早已被驭手和溃兵们充当逃跑的脚力,这些到处乱停乱放的车辆,横亘在道路上,大大减慢各人的奔跑速度。人们毫不客气的将这些阻碍自己逃走的车辆推到一旁,继续向前奔跑。

    逃窜的人们乱哄哄挤作一团,只要有人跌倒,立时被无数的大脚踩踏上去,几声短暂的嚎叫声过去,倒地者便活活被踩成肉泥。

    所谓的兵败如山倒,大约就是这么回事。

    不时的有南粤军骑兵以队为单位小股前出,对溃散的人群进行赶羊式的穿插围堵,将原本就混乱不堪的清军队伍搞得越发的沸反盈天。狂奔的人们叫嚷着,咒骂着,喘着粗气,不时的向周围眺望。平原上,似乎到处都是排成一堵墙样式的南粤军骑兵往来驰突,横扫战场。让人们有一种近乎于绝望的印象,到处都是敌人,到处都是敌人的骑兵,只有朝前跑一条路,可能还会逃出生天。

    在他们身后,不断的有骑兵马队追逐而来,将一股股逃散的人们从大队当中切割下来,包围,然后便是在一声声口令之下,下马,跪地,丢弃武器,解除甲胄,然后按照军官、士兵、民夫分开的原则,排成几路长队,慢慢的向东面的大路上走去。只要他们动作稍慢,或是稍有反抗的迹象,便是火铳长刀铳刺的招呼,将他们轰死在地,刺死在地。

    一队队的南粤军步兵、骑兵以跑步的动作越过这越来越多的俘虏队伍,向前奔跑而去。他们接替下同袍兄弟的任务,继续向前,在清军败退的大队当中穿插分割,从巨大的躯体上撕扯下几块血淋漓的肥肉来。

    任何试图恢复指挥,收容溃兵整理建制,原地展开阻击的清军军官,都是包抄前来的南粤军重点打击目标。

    被某个作家吹嘘到了天上的草原狼战术,也不仅仅是那些游牧渔猎民族的独门秘籍!在铁木真和努尔哈赤出生之前的一千多年,兵圣孙武便提出了“避其锋锐,击其惰归”的战术原则,蒙古军能用,八旗兵能用,南粤军同样可以用在他们的身上!

    不断前出的南粤军步骑兵,就像是狼群的尖牙利爪一样,不停的将一群群清军溃兵像羔羊一样屠杀,俘虏,之后原地解除武装,向东押解。

    但是,溃逃的数万清军却没人顾得上他们,各人各顾自己逃跑,特别在南粤军步兵马队不断冲上来掩杀包抄的情况下。恐惧之下,无数人只知道拼命奔跑,连跑几里,很多人就这样活活跑死。甚至有些溃兵的马匹,也是口吐白沬,眼见不行了。

    向西一路追击了四五十里路,直到前面出现了阿济格中军本队的游骑,南粤军才停止了追击。

    这一战,多铎和阿济格部下的前锋数万人马,被歼灭一半有余。骑兵马匹折损在万余匹以上,骡马车辆辎重火炮更多。

    望着数十里外白天战场上星星点点的火光,阿济格和多铎很清楚,那是南粤军在打扫战场,检点自己的战利品和缴获,漫山遍野的抓俘虏。

    当得知德穆图怯战先逃,置友军于不顾等罪行之后,八旗蒙古和科尔沁蒙古的几位王爷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不敢开口给他求情。

    本来,当他们看到同样身为前锋的秦子冕等汉军将领身上满身的血污,满脸的烟尘,再看看油光水滑的德穆图等人,心里就知道事情不妙。等听到了德穆图的罪行后,更加没有人敢出来为他讲情。

    特别是德穆图为了在两位大将军的盛怒之下,试图为自己辩解,不免大肆渲染南蛮军的阵型、战术厉害,炮火犀利凶猛等情形。这就更加激发了多铎的暴怒。

    “平原旷野之上,你这狗奴才居然不敢去冲南蛮的步兵阵型?还有脸在本王面前喋喋不休的为南蛮吹嘘?!”多铎几乎要拔出刀来一刀劈死眼前这个狗一样的奴才。

    也许有看官和多铎的意见一致,在没有机枪等自动火器的情况下,如何能够在平原地带以步兵对抗骑兵,而且战而胜之?就凭一个简单的空心方城阵?且慢!这种事例古今中外多得很。

    在滑铁卢,科西嘉矮子拿破仑的精锐骑兵面对着英军的步兵方阵,也是铩羽而归。国内的战例更是比比皆是,曾经将蒙古科尔沁亲王僧格林沁率领的蒙古骑兵全歼的捻军,面对着淮军以步枪配置火炮列成的方阵,也是望而兴叹,最后被镇压下去。

    至于说手榴弹和排子枪的结合,则是红军在陕北面对着马家军和东北军骑兵时的战术。

    可是,多铎却怎么能够有这样的认识?

    “启禀大将军!南蛮开始撤退了!”

    大帐外,负责警戒的一名梅勒章京急匆匆的向多铎禀告这一紧急军情。

    “不要理他!这群该死的东西!肯定又是在那里玩什么诱敌深入的诡计!传令下去,各营各部给本大将军加紧修筑工事!没有将令,擅自出战者,斩首!”

    多铎狠命的踢了一脚像条死狗一样的德穆图,他本来想将这个奴才一刀劈了,但是,这个狗奴才却是和科尔沁蒙古、八旗蒙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谓打断了骨头连着筋。何况,又是同姓一个博尔济吉特,回到京城后,见到嫂子哲哲面前须不好看。要是哲哲不让他上炕,这个事情就未免有些尴尬了。

    “褫夺他的旗籍,贬为包衣!打一百鞭子,押回京城,请摄政王发落!”

    面对着络绎不绝向东而去,全军撤回山东的南粤军长达数十里的行军队伍,队伍里哭声哀嚎震天的俘虏队伍,清军便和当初的明军一样,只是视若罔闻。埋头在营寨内大修特修,深沟高垒,坚守不出。任凭着南粤军撤回山东。

    濮范战役,就这样结束。

    此役,实为南粤军山东兵马撤退前的掩护后卫战。

第六百二十九章 惊天之变(上)

    为清军将领们所传说的山东兵马当中那一万多以辽东部族和两黄旗、正蓝旗满洲叛贼组成的骠骑兵,根本没有参加濮范战役。他们由图哈和鄂奎二人率领,昼夜兼程前往济南。

    这二人奉了营务处总办范晓增的命令,要在密不透风的情形之下,赶回济南,面见鹿玛红。并且协助鹿玛红掌控住济南的形势。因为,署理总督山东、登莱等处兵马钱粮事、梁国公的长子、临清侯李华宇,阵亡了。

    眼下的南粤军山东兵马,按照南粤军的条例军规,由营务处总办范晓增统领。濮范战役和之前的战役退却,便是出自他的设计。

    按照他的想法,将部队撤退到山东边境地区,依托山东、登莱等处,粮食、弹药、兵员物资补给方便,可以暂时采取守势。然后会同鹿玛红稳定了山东军心、局势,同时向此时在南京的主公奏报此间发生的事情,请主公定夺。或是派遣大军北上,或是以军粮军饷军械支援。

    但是,就算是范晓增的保密工作做得再好,也是应了那句话,世上没有不透风的抢。何况,李华宇手下的部队里,还有不少归他节制的明军部队。这些军队一来不会特别遵守南粤军的军纪,保密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件天方夜谭,二来,他们本身就同已经投降了清军为新主子奋力冲杀的那些前明降兵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所以,便有了多铎们沿途听到的各种谣言和小道消息。

    不过,真相往往都潜伏于谣言的外衣之下。这个道理,相信大家都从“你懂得”和保福寺的那起车祸之后充分认识到了。天涯等处的各种隐晦含糊的新闻帖子,估计各位都没少看。其实这种事也不仅仅我中华一家,就连美国好莱坞的电影《黑衣人》,老探员也一样带着菜鸟新人到街头的报亭买各种八卦新闻杂志从中来寻找线索。

    不过,这些外围部队毕竟所知道的消息有限,对于清军来说都是一鳞半爪只言片语,反而在南粤军大踏步后退,不停的在清军铁蹄面前放弃州县城池,甚至连府库粮草军械都来不及焚毁的情形下,起到了麻痹清军,制造烟雾的效果。(范晓增:就是!老子又不是甲申三百年后的那支军队,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舍不得用的粮食大衣军火物资药品甚至是航空汽油火车车头都完整无缺的交给了敌军,用来确保敌军的供给不出现问题。老子只是嫌那些东西笨重,搬运起来费劲,反正过几日就要打回来,就让他们先替老子保护看管一段时间!也算是钓鱼下的饵料!)

    也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清军在濮阳、范县一带吃了进关以来最大的一个亏,多铎和阿济格兄弟俩便打定了主意,只管把营垒修得和城墙相仿,把壕沟挖得比河道还要宽阔。这样一来,过了几年之后,这些壕沟还在发挥着作用,成为了夏季雨水多时泄洪排涝的好去处。

    此事后话,咱们暂且按下不表。便趁着清军与南粤军在山东边境地方再次陷入短暂的对峙与宁静状态时,掉过头来说说李华宇李大公子阵亡的事。

    图哈从前线带着李华宇的遗体,一路无险甚至神奇的做到了保密的回到济南,但是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的,不管路上如何,最终,这件事还是要鹿玛红去接受。对此,鹿玛红选择的是,拒绝接受!

    虽然早就给鹿玛红吹过了风,甚至在到达的前一天,骠骑兵已经直接把阵亡的消息告诉了鹿玛红,但是鹿玛红却一脸镇定,额,或者说故作镇定的见了图哈,然后责骂其为何谎报军情,拿这么大的事情开玩笑。面对鹿玛红的责骂,图哈这个大小经历几百仗的汉子却跟小孩一样,失声痛哭,边哭边骂自己:“奴才我是废物,奴才无能,不能保护主子周全!鹿玛红主子,您把奴才凌迟了吧!”虽然已经在南粤军中担任军职颇有了些日子,但是图哈的老习惯却是根深蒂固,情急之下,又是主子奴才的说了出来。

    面对失态的图哈,鹿玛红却依然没有放弃,她要求亲自见一见李华宇的尸体。当她仔细的看过了遗体,确认了熟悉的脸颊,熟悉的衣物之后,终于无奈的接受了残酷的现实,瞬间就昏厥了过去

    当鹿玛红在众人手忙脚乱的急救后苏醒过来之后,便死死地拉住了图哈的手,“大人当日是如何出事的?!快快讲来!”

    要说李华宇的阵亡,那就要从当日的军事会议说起。

    为了打破眼前的这种僵局,李华宇迫切需要有人能够给他找到击破当面之地的法子。于是,他召集众将议事。

    大帐之内,灯火通明。数十盏擦得雪亮的玻璃马灯将大帐内映照的便是一根针也能轻易捡起来。大帐正中,亲兵们和营务处的参谋们摆下了一副巨大的沙盘。

    沙盘这种工具可以让人具有上帝的视角,居高临下,不过若是没有精确的地图地形测绘,制作出来的沙盘,也只是纸上谈兵之事。不过,南粤军向来重视兵要地志资料的收集整理和地图的绘制,如今,又有了坐标系理论的支持,绘制起地图来自然是更加精准。虽然达不到五万分之一军用地图的精确程度,但是,在地图上,州府城池山川道路河流自然不必说,已经可以精确到了乡村、镇店,大的树林,比较重要的水井。

    又经过这些日子的细致勘测,战场所处地域内的山形地势,大道小路,深沟浅川描绘得越发详细起来。早在秦灭六国时,秦始皇就亲自堆制沙盘研究各国地理形势,光武帝征伐天水时,大将马援也聚米为山谷,指画形势。有了精准的地图作为依托,制作起沙盘来自然事半功倍。

    营务处的总办范晓增,手执一根长杆在沙盘上一一指点,随着他的讲解,众人眼中的沙盘渐渐的幻化成为了血与火交织的战场实景。

    在沟堑堡垒最为密集的所在,范晓增的长木杆着重点了几下,连带着沙盘都微微有震颤。

    “就是这儿!车马店!辽贼的阵线核心。它以河流为天然屏障,连接左翼的曹庄,右翼的大圩家两处要点,与我军对抗。”

    “如此说来,这车马店、曹庄、大圩家三处,便是辽贼防线上的两扇门户和一把大锁了?”大家平日里都是面对着战场的一个局部,如今有了可以鸟瞰整个战场的工具,顿时对战场的态势一目了然。

    “正是如此!所以,我们制定的战术便是先砸掉他这把大锁上的锁链,也就是车马店外的浮桥。再砸掉他的锁头,大人亲统大军攻击曹庄,把他多铎的门扇踢掉一扇,这样一来,辽贼势必大败!”

    范晓增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方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图哈,你这些日子酒喝得如何?肉吃的如何?”李华宇开始点将了。

    “回大人的话,好得很!”图哈也不会说别的,只管握起了右拳在胸口锤了一下。

    “若是本官令你为先锋,在左将军的炮火掩护下出击,你可以拿下浮桥,夺取车马店南岸的辽贼阵地,并且坚守到大军后续到来吗?”

    图哈部下大多数是清军八旗满洲的两黄旗与正蓝旗归顺之人,对于清军的那套东西熟悉得就像是自己家炕头一样。命他们悄悄潜入,那是最好不过了。

    这个作战计划,详细的说起来,只怕是几万字都说不完。还让看官们觉得有骗字数之嫌。大而化之,简略的说起来,就是这么几步:

    图哈带领部下骠骑兵作为突击队现行攻取浮桥,左武威统一指挥全部炮兵为他提供炮兵火力掩护,先拿下车马店南岸阵地,歼灭大量有生力量,然后再渡河攻击车马店,同时李华宇率领一部从曹庄发起攻击,准备切断清军的退路。如此这么一来,多铎这十几万人,至少有一半要留在这里了。

    “老左,咱图哈能够摸进去,把守桥的辽贼干掉。可是,黑灯瞎火的,你的大炮又怎么能给咱提供支援?”

    “无妨!辽贼的浮桥、堑壕等处的远近早已测绘完毕,不要说夜间开火,你便是将那些炮手的眼睛蒙上,他们也能把炮弹打到浮桥去!”

    左武威说完,众人却纷纷表示有所疑虑,毕竟这事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虽然大家都知道南粤军的炮兵号称神炮,但是,让他们相信炮兵可以不通过目视就能隔山打牛,这还是悬乎点,毕竟,这可是拿自己的命去赌。

    就在众人纷纷表示疑虑的时候,图哈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用他那特有的大嗓门对范晓增说:“范大人,咱是粗人,不懂的事太多,咱就问你一句话,你敢给左武威打包票不?”范小增一笑道:“图哈将军,我愿意担保。这位左武威虽然年轻,却参加过南洋治安战,曾经用几门小炮大败加尔文教叛军,所以,我对他信得过。你如果不放心,姓范的和你一起去就是了!”

    得到范晓增的回答后,图哈咧着嘴一笑说:“那咱就踏踏实实的去干这个突击队,去立这个大功劳!既然左大人的炮术范大人如此信得过,那咱图哈就更信得过。”

    “图哈,你此次的差使,关系到全军的胜败,你若是不放心,某家和你一道前往。”却是李华宇从帅案后面走到了图哈身边,拍着他的肩膀,很是亲切的对他说到。

    图哈见李华宇态度如此恳切,连忙一拍胸脯说:“大人!您和范大人如此看得起咱图哈,咱图哈就算是倒霉被左武威一炮轰了,也绝无怨言。从打到了南粤军,我图哈才活的像个人。虽然我一直当大人是主子,但是大人却没把我当奴才,一直把我当自己的兄弟一样看。我图哈不懂啥大道理,但是我知道做人得讲良心,大人不光是对咱图哈一个人好,还对咱们所有这些两黄旗正蓝旗的部众好,那咱就得把良心掏出来,报答主子。”

    听了图哈的话,左武威连忙站起来说:“等会,图哈将军,我可不能当没听见,啥叫被我一炮放倒也毫无怨言,感情当我是专门给友军送终的不成?我的先跟你说一下,这东西它是有科学道理的,这样,我先给你讲一下函数和抛物线。。。”

    因为图哈的一番话,左武威身为一个理工男,情不自禁的进入了教学模式,可惜图哈一个大老粗,哪里听得懂,他只好一脸懵比的向李华宇和范晓增求助。李华宇于是笑着解围说:“好了,我的左大人,图哈不懂这些,要慢慢来。另外虽然我对图哈和左武威都非常信赖,但是互相配合还是要组织好沟通,对此,范总办可有筹划?”

    范小增点了点头道:“大人,一切沟通细节昨晚参谋处都做了筹划,只需要图哈所部与左武威的炮队稍微演练一下即可”。李华宇闻言道:那好,演练之后若无问题,明日我们就正式发起进攻。言罢,一股杀气仿佛从营帐之中直冲九霄。

    寒风习习,军旗猎猎,火红的军旗下,千余名骠骑兵整齐的列队等候图哈的训示。图哈仔细的看了一下,这些骠骑兵里许多人都是自己熟悉无比的人,一路从辽东走到了山东。在辽东的时候,身为上三旗的他们作为皇帝的亲兵一起打过明军,到了山东,又一起加入了骠骑兵,各个都是身经百战,经历了世态炎凉,人生起伏。对于这些人,图哈丝毫不怀疑他们的战斗技能,但是有一点图哈有点担心,就是他们面对曾经的战友,又是九死一生的突击作战,他们能不能舍死忘生又毫不留情的对清军下死手。

    本来想用婉转一点的措辞,可惜图哈实在不擅长这个,最后他决定还是直接一下:“奴才们,不,兄弟们!马上就要打以前的主子了,我是铁了心的跟着少主子李大人打鞑子,但是你们肯定会有人有所顾虑,会下不去手!而且这一次,是九死一生,所以我希望你们但凡有一点疑虑,就不要去,我图哈绝对不会认为你们是贪生怕死。”

    “大人!不就是去打獾子这群狼狈为奸的家伙吗?咱们有什么下不去手的?!咱们早就想狠狠的杀他一阵,给咱们自己,也给老主子好好的出口恶气了!”队列当中爆发出一阵阵粗豪声音。多尔衮在满洲话里的意思是獾子,这些对这位两白旗旗主、如今的大清摄政王仇深似海的前两黄旗、正蓝旗士兵们,有意识的不叫他的名字,而称呼他名字里的本意,獾子。意思自然是不言而喻了。

    鄂奎作为骠骑兵的统领,立马在阵前,面带笑容的看着军阵之中不时爆发出得一阵阵声浪。不用图哈怎么做动员解释,这些被多尔衮兄弟像驱赶野狗一样从天之骄子的地位上赶出辽东,成为了丧家犬,如果不是李华宇收留了他们,给他们重新找回了失去的生活和地位,只怕他们也会变成荒野上的一具死尸,变成别人和野狗野鸟的食物。这些来自辽东的汉子脑子里没有别的花花,只知道谁给我饭吃,谁让我活得像个人,我就要给谁好好干活。

    对于这支骠骑,李华宇很是下了些本钱。虽然战马紧缺,但是骠骑兵们每人都是双马的配置,每一伍还有两匹驮马用来驼运弹药辎重等物。每个骑兵都是双层甲胄,一层镶嵌了铁叶子的棉甲,一层上好的南中甲胄。至于说武器,除了马铳、双筒短火铳、马尾手榴弹之外,更多的是虎牙刀、挑刀,虎枪、大斧,短斧、桦木柄镰刀,骨朵等辽东常用常见的武器。

    鄂奎很是满意的看了看自己手下这支精锐,不但装备精良,更是士气高涨。这段时间以来,部队除了互相熟悉磨合之外,更是在个人技艺基础上,加强军纪,苦练配合,将南粤军马队的骑兵墙战术发挥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乘着夕阳西下,鄂奎率领着骠骑兵出发了。为首的数百人,一色做八旗满洲镶白旗打扮,为首的正是图哈。图哈此时俨然又是一个加了甲喇章京衔的牛录章京了。

    左武威身上裹着一件大氅,厚厚的皮毛却难以抵挡夜风的寒冷,让这个面容和身体都十分消瘦的炮队指挥官有些难耐。在他的身后,数十个观测手和计算兵紧张的注视着远方的夜幕。

    “鄂奎和图哈他们去了有一个多时辰了,不会有事吧?”几个炮队的营官在左武威身后低低的声音议论着。

    “不会!若是有事,清军阵地上会有动作,有动作就会被咱们的哨兵发现。所以,只管等着!”左武威头也不会的呵斥了一句。他口中这样训斥部下,其实,他的内心之中,却如同烈火在焚烧一般焦躁。

    突然,深沉的夜幕当中,引诱有几点火光一闪而过,随即便是几声低沉的爆炸声,喊杀声隐约传来。

    “手榴弹的声音!他们动手了!”

    有人兴奋的大声叫道。

    各人都不说话,只是用手中的望远镜拼命的往那边眺望,希望能够借助望远镜穿透这夜色,把车马店方向的情形能看得更真切些。

    不知过了多久,夜空中那边几道璀璨的火箭射上天空,炮队阵地上一片欢呼声:“得手了!”

    紧接着,又是几朵烟花在空中炸开,左武威很清楚这其中的意义,那是鄂奎和图哈为他指引着射击目标。

    “炮队全体!准备开火!”

第六百三十章 惊天之变(下)

    车马店的战事完全按照作战计划进行。

    图哈和鄂奎二人率领骠骑兵,冒充路过迷路的清军八旗满洲正白旗部队,堂而皇之的进入了车马店防御阵地的核心,并且悄悄的控制了浮桥。

    一声号令,千余名骠骑兵齐声动手,将守卫浮桥和附近堡垒、炮位的清军或杀或擒,守卫将领起初还以为是手下人不长眼,和这些正白旗满洲的老爷们起了什么冲突,正待要出面弹压手下兵马的骚动,喝止住冲突,然后再行同这位甲喇章京商议如何解决此事。不料想,一柄雪亮的钢刀架在脖子上,背后跟随的亲兵一声惊呼,却被六七柄短火铳指住了面门。

    “不想死的话,就给老子乖乖儿的!”

    在左武威强大炮火的支援下,鄂奎和图哈利用原有的防御工事对闻讯赶来试图夺回车马店浮桥的清军增援部队进行阻击。

    车马店战场再一次的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绞肉机,一座血肉工场。不过,这一次,被投入磨盘当中碾压的变成了清军,前面是自己修筑的坚固工事,修筑时唯恐不够结实,不能够很好的防御攻击一方的炮火,如今,自己却要去硬生生的啃下这一座座坚固的堡垒和贯穿连接堡垒的一道道壕沟。头顶上,不时的有炮弹突如其来的砸在冲击队形当中,不断的在队形当中蹿蹦弹跳,欢快的带走人们的生命的肢体。

    在晨光当中,左武威指挥的炮队,利用滑轮组将一枚枚沉重的臼炮炮弹装填到位,而后,伴随着远处升腾而起的呼叫炮火支援的烟花,这些炮弹便会欢笑着砸进清军的队形当中。

    每每是浮桥阵地出现了危机之后,炮弹便会如约而至。

    “该死的!这些南蛮的炮队是长了八只眼睛还是用了什么妖法?!”带队反扑的清军将领们无不为炮弹带来的惨重伤亡跳脚大骂,短短的一个半时辰,四个总兵、副将的部队已经溃散,丧失了战斗力。而对面的炮队,仍旧是不知疲倦的向自己的头顶上倾斜着炮弹。“他们的炮难道就不用担心炮筒过热炸膛吗?!”

    车马店战场,南粤军渐渐的占据了主动,大队人马沿着浮桥冲过了河道。

    “好1辽贼的门锁被咱们砸掉了!”得知前方战报的范晓增,很兴奋的将一面小红旗插在了沙盘上车马店的位置上。

    车马店这个门锁被砸开了,但是曹庄这扇左侧的门扇却很难被踢开。

    整个战场的态势,就像是钱钟书先生uu小说的围城一样,城外的人拼命想要冲进去,城里面的人却是死死地顶着门扇,拒绝这群穷凶极恶的不速之客。

    曹振彦和鳌拜两个人,一个带着兵马往曹庄去,拼死也是要守住阵地,固守曹庄一线。而鳌拜则是带着兵马增援车马店,无论如何也是要顶住这处被南粤军砸掉了的门锁,不能让南粤军顺着门缝涌进来。

    战场上一时又陷入了用人命去填的胶着状态。

    用血肉铸成的战场,渐渐的迎来了日落西山的那个时刻。按照以往的惯例和战场上不成文的规矩,太阳落山,便是要各自收兵回营准备来日再战了。

    但是,曹振彦却不敢大意了。

    他自家事情自家知道。眼下的清军,虽然人马众多,但是,大多数人是入关之后收容的各路降将降兵。看似兵多将广,可是,实际上的战斗力和统御能力还不如入关前。曹振彦内心之中甚至这么认为,如果是入关前的两白旗兵马,对战上眼下的清军队伍,只怕两白旗获胜的可能性还要大些。

    别的不说,单单就是军中的雀蒙眼就比比皆是。

    所谓的雀蒙眼,实际上就是夜盲症。白天眼睛看得很好,可是天一黑,就什么也看不见。这种病是由于缺少维生素造成,如果是现代医学来治疗,就是服用鱼肝油和肝脏、蛋类、胡萝卜和各种蔬菜、水果等,症状可很快减轻或消失。可是,眼下的清军当中,又有多少人能够有这个条件,可以有足够的肉食和蔬菜水果食用?有一些土方可以运用,如喝些松针熬的汁水,或是生吞小蝌蚪都是很有效的手法,可是,眼下是隆冬季节,上哪里去找那些蝌蚪?十几万大军的柴草都不太够用,又上哪去找那么多的松针来熬汁水治疗雀蒙眼?

    无奈之下,同鳌拜简单的商议了一下后,曹振彦便与这位满洲第一巴图鲁各自领着一部人马在自家防线内进行巡视,防止有南粤军趁着夜色悄悄的摸进来。

    “他们的队伍里可没有咱们这么多的鸡盲眼!不会说到了灯光暗淡或黄昏时,就难辨清东西了!”

    带着一万分的小心谨慎,曹觉罗领着数百名抬枪兵,沿着白天清军与南粤军争夺异常惨烈,清军阵线岌岌可危的几处阵地连接而成的路线缓缓巡视。沿途与驻守的军官兵丁们说几句话,检查一下灯火备战值更站哨情况。

    夜色已深,寒冷彻骨。

    沿着阵地在荒野里行走了数十里,这数百人早已是冻得腿脚僵直,脸和手脚已经快要失去了知觉。但是,这些本身身份为包衣奴才的抬枪兵们却不敢有半点怨言,只能是轮流扛着长长的抬枪,努力顶着北风,在如墨染就的夜色当中深一脚浅一脚的继续行走。

    “前面找个背风的地方,烧起几堆火来,让大家休息一会再走不迟。”

    曹振彦很是体恤部下,打算让手下的奴才们稍稍踹口气再走。

    “主子,这里正好是两个总兵营地的交接处,又是一马平川的地方,不太容易找得到背风的所在,不如再向西走上几里路,那里,奴才记得有几个地方还不错,可以暂且歇马。”

    抬枪兵的营官对这一带的地形颇为熟悉,向曹振彦建议,继续向西走上几里路。那边倒是有几个可以避风避寒的低洼地带,不然,大队人马在这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停留,不是等着喝风是什么?

    好不容易,众人挨到了营官口中所说的那处避风的所在。各级官佐们纷纷的松了一口气,正待要命部下的奴才们到四处找寻些破烂的战车、盾牌、旗帜等物来点火取暖,一个白甲兵出身的哨官却是神色一凝,趴到地上,将头盔摘下,放在地面上,侧耳倾听。

    “主子!有一队骑兵向这边过来了!”

    “大惊小怪的!有骑兵过来那算是什么事!正好让他们来给主子带路,去查验一下他们的营地!”

    “就是!这边的奴才们倒还不错。知道派出人马来巡哨,没有躲在营中搂着娘儿们睡他娘的大头觉!”

    几个甲喇章京有些不以为然。

    “主子!不像是咱们的人!马蹄声有些沉闷,似乎是马蹄子上包了布,防止被人听了去!而且,这队骑兵行走起来的动作颇为谨慎,甚至有些鬼鬼祟祟的!若是咱们自家骑兵,如何会这样?”

    马蹄子上包上破布,带上笼头,这是典型的夜间偷袭时防止因为战马的蹄声和嘶鸣声暴露了自己的行踪而采取的必要措施。在自己的战线后方,出现了这么一支鬼鬼祟祟的队伍,这毫无疑问,是敌非友!

    “你,带着几个人悄悄的迎上去看看。”曹振彦指着那名白甲兵出身的哨官,对于他的作战技能和经验,曹振彦还是十分相信的。否则也不会在八旗当中成为精锐白甲兵。“如果是明狗潜行混进来的小股队伍,咱们便在此地用抬枪给他们上一课!”

    “全体列阵!”

    看着那哨官带着几个身手利落的兵丁潜入夜色当中,曹振彦抖擞精神低低的声音喝道。

    一声号令下,数百杆抬枪立刻被抬枪兵们在平地上列开,黑洞洞的枪口指向黑暗的原野远方。在抬枪兵的两侧,百十名骑兵分列两翼,作为护卫和突击力量。准备在一轮射击之后,冲向被突如其来的打击打得蒙头转向的那些南蛮骑兵,将他们击溃,赶走。

    “记住,赶走就可以了。不要奢求全歼。”

    曹振彦很是谨慎。他担心,自己如果想将这支潜入的南粤军骑兵全歼,机会不是没有,可能性也很大,可是,单单凭借手边的这点力量远远不够。一旦打响,令周围的清军前来增援的话,势必会大动干戈,扰攘非常。自家兵马那么多的夜盲症患者,倘若因为这点全歼南粤军小股骑兵的微末功劳令军营骚动,影响了整个防线,那可就是得不偿失了。

    荒野当中起了雾气,令人们的视线更加模糊。抬枪兵们支楞起了耳朵,尽力搜寻着那支骑兵的马蹄声。

    雾气当中,李华宇在十几名斥候和二百精锐骑兵护卫下,摸索着向前行走。这次出来哨探,也是大有收获。寻找到了一处清军防线当中的重要破绽。在两个总兵的结合部,居然有宽达里许的间隙。足可以令南粤军对清军发起致命一击!

    李大公子为自己的发现和成绩颇为自得。任凭着寒冷的夜风迎面吹来,也不肯将披风裹紧。(没办法!公子哥儿的大爷脾气犯了,都是这个屌样。)

    “哼!参谋处那些家伙,也说自己选了突破口,结果又如何?如果不是本爵事必躬亲,到现场踏勘一番,又怎么会发现那个口子上,辽贼们临时调整了部署,调动了数千人马堵上了口子!?”

    李大公子为自己的成绩颇为骄傲。他准备回去后狠狠的调侃一下范晓增,让他知道一下,李华宇不是一个靠着父辈余荫才有了今天的人!

    正行走间,李华宇蓦地觉得有些异样。正待抬头观察一下四周,耳边却听到了一阵阵爆豆般的枪声。

    “砰砰!砰!”

    随着抬枪的声音响起,立时黑暗之中人喊马乱,一个个骑兵从马上措不及防的一头栽下来,那些中弹的马匹,痛楚之下更是乱蹿乱跳,因为嘴上带着笼头和嚼环而不能发出嘶鸣,只能是发出阵阵闷哼声。浓雾之中,只能隐约看到一点点橘红色跳动的火焰,那是抬枪枪口爆发出的枪火。抬枪射出的枪弹,劲力强劲,打的南粤军骑兵人马不断的扑倒在地,人的惨叫声,战马的哀鸣声,在夜幕当中交织成一片。那些受惊的,中弹的马匹,往来奔跑跳跃,更是增加道队伍当中的混乱。

    “不好!中了埋伏!”从敌军射来的枪弹和距离上,李华宇很容易的分析出,对手使用的是清军的利器抬枪。否则,不会在如此远的距离上,还有如此的杀伤力。不要说人,便是战马也是一枪即倒!

    他的思绪还未曾停止,砰砰的几声铳响,他胯下的战马身上激射出几道血箭,前胸后背都被打个通透。李华宇整个人随着战马倒地也是倒在地上。

    “大人!”

    几个亲兵急忙滚下马背抢步上前抢救他。

    他吃力的指向自己的腹部和大腿,神情间一副惊讶和不敢相信。那里,也是在不停的向外冒着鲜血。亲兵们手忙脚乱的用救命包堵在伤口上,整瓶整瓶的白药倒在伤口上。但是,滚烫的热血仍不断从创口涌出,任凭你怎么捂都没用。

    “走!回营!”

    李华宇的亲兵队长当即便将他抱到自己的马背上,抱着他顺着来路疾驰而去。百余名骑兵也不敢恋战,风卷残云一般紧随而去。曹振彦也不敢追赶,只是命人远远的跟随,确定这支骑兵已经狼狈而走,这才命人打扫一下战场各自离去。

    回到大营之中后不久,李华宇便因伤势过重,失血过多而死。

    堂堂的梁国公长子,先帝朱由检亲封的临清侯李华宇李大公子便是这么窝窝囊囊的死去了。

    不过,这样一来,日后在清军当中便有了这么一个传说,李家与曹振彦曹大人的八字犯冲,曹觉罗,不,曹贝勒的八字专门克李家人!什么?!你居然不信?你看,当初在塔山大战的时候,李华梅那头绯翅虎眼看着就要攻破了摄政王爷和豫亲王的防线了,大局岌岌可危!结果呢?当时的曹贝勒一炮过去,就将李华梅来人带帅旗轰到在地,一下子就为咱大清扭转了危机!然后豫亲王趁机率队反击,将明军的队伍给打了回去稳定住了塔山防线,这才有了后来的锦州、广宁大战胜利。

    如今,大清再次陷入战事不利的局面,文人所称呼的上苍、上天,咱们称呼的老天爷,便又把这个扶危定难的使命交给了曹贝勒。不信你看,曹贝勒到前敌走了一趟,怎么就那么巧的,李华宇所率领的哨骑就走迷路了,没头没脑的被大雾送到了曹贝勒的抬枪兵枪口下?这不是八字犯冲,专门克他李家是什么?这不是上苍气运尽在大清是什么?

    这种荒诞不经的传说,在多尔衮和洪承畴等人的刻意推波助澜下,在清军内部一时颇为流行。甚至到了不论什么部队,哪怕是再烂的杂牌军,只要听说由曹振彦统领,立刻便是士气爆棚,战斗力指数爆发。而李守汉则是下了一道命令,“清军之中,任何人都可以投降,唯独曹振彦不能!”

    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李华宇意外战死后,原本他部下南粤军山东兵马和归他节制的明军部队,指挥权由范晓增接管。后面的事,列位看官都清楚了,先是发起猛攻,打得曹振彦和鳌拜叫苦不迭。

    同时在军中严密封锁消息,令鄂奎、图哈率领骠骑兵护送李华宇的遗体速速赶回济南。配合鹿玛红稳住济南城中局面。同时,在书信当中向鹿玛红建议,火速派人南下向李守汉报丧,请老主公调派人马北上增援。至少,也要将在徐州一带弹压诸军,协助史可法编练新军的廖冬至换回来。

    “廖将军所部北上,可与我军配合,威慑山东各部兵马不敢生变。然济南左近诸军之中,唯章陵虎、吴奉先二人居心不明,且又兵马较为强悍。属下观察此二人,皆为鹰视狼顾虎狼之心,不可留置于腹心之地。以属下之见,可速速剪除二人兵权,以安后路。”

    按照范晓增和参谋处的计划,他们先行发起猛攻,打得曹振彦和鳌拜在阵地上叫苦不迭,然后迅速后撤,在濮阳、范县一带设伏,歼灭清军前锋部队。这样一来,至少可以为在济南的鹿玛红争取到至少半个月的时间。

    濮范战役后,南粤军在山东边境与清军对峙,一面是御敌于国门之外,一边是在山东境内稳固后方。等待李守汉的援军到来与清军决战。

    计划做的很周密,前期执行的也很好,达到了令清军不敢南下的效果。但是,范晓增千算万算,漏算了一点。

    鹿玛红!

    她却没有武则天和吕后的手段,更没有老流氓刘邦那种“分一杯羹”的无赖,见到了自己老公的遗体,当即眼睛便红了。

    “给南京国公爷火速报丧,请他立刻调兵北上为大人报仇。令廖冬至北上。调集山东境内的第七、第九、第十三、第十一,第八警备旅随我出省,为大人报仇去!”

    一时间,山东境内,白布腾贵。到处都是白盔白甲。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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