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六章 争夺(一)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这句话,用来形容在这河南彰德府对峙的李华宇和多铎两人的心情,却是再也恰当不过了。
当李华宇一番欢宴,沉沉睡去不到半个更次,便有前方紧急军情传来,辽贼以精锐敢死之士以短刀利斧趁着夜色,去了头盔不着铁甲,只是身披棉甲悄悄的爬进被南粤军夺下的战壕之中。一声发喊,一齐挥动短刀利斧,杀了战壕之中的南粤军一个措手不及。
这些清军都是挑选的夜战老手,砍杀之时,不喊不叫。人少时只管朝四下劈砍。若是人多了,混在一处,便伸手在夜色之中摸索,若是摸得触手之处是棉甲,是金钱鼠尾辫子,便轻轻的敲击手臂放过去,若是摸到了胸甲,或是光头,随手便是一刀过去。
南粤军的士兵,长于军纪,善于阵战,对于这种混乱之中完全依靠个人技战术的战斗,却是欠缺得很。一时间,被曹振彦派出的这八百多人连续夺了两道壕沟回去,损失兵员数百,丢失火炮五门。
本打算乘胜追击,一举夺回白天丢失的四道壕沟,可惜,东方露出了一抹鱼肚白,第三道、第四道堑壕之中南粤军已经警醒过来,全体备战。带队的曹振彦长子曹尔玉也只得是恨恨的率领着选锋们退回堑壕之中固守。
等到他率领六百多选锋,抬着受伤的几十号人回到大营交令时,整个清军大营为之疯狂了,整个大营就像是一锅烧开了的水,沸腾到了极点。
原来,大家闻风丧胆谈虎色变的南粤军,也并非是金刚不坏之身,也有自己的弱点。找到了他的弱点,他们就从食人的猛虎恶狼变成一群肥嫩的羔羊,任人宰割了!
在多铎和洪承畴的默许、推波助澜之下,欢呼疯狂的人们在辕门两侧夹道列队,用最高的礼节来欢迎自己的英雄们凯旋。整个清军大营一扫多日来的颓唐灰败情绪,士气大振!
“原来南蛮也不过如此!”看着趾高气扬的从辕门外一路走过来的那些选锋们,身上背着缴获的南蛮胸甲,上好的火铳,刀剑,腰间挂满了水壶、救命包、头盔,甚至是望远镜等各种各样平日里垂涎三尺而不可得的好东西,还有用十余头骡马拖曳而来的两门重炮,道路两旁的清军官兵内心之中无不是这个想法。
只要是和南蛮混在一处,乱了他们的阵型,这些只会以多围少的家伙,就不堪一击了!这是许多将领们在心里不住盘算的。
在多铎的大帐前,平南大将军、豫亲王多铎和经略使洪承畴更是亲自在台阶前迎候,欢迎这群勇士归来。
“奴才曹尔玉,见过豫亲王主子!”见多铎和洪督师亲自出迎,曹尔玉心中不由得心花怒放,得意万分。作为一个将领,这是何等的荣耀?
“曹将军这次出战,战功赫赫,扬我军威,本王很是欢喜。”多铎夸奖了曹尔玉几句,倒是让曹振彦满面红光,“果然是虎父无犬子。”洪经略也在一旁帮了一句腔,顿时让曹氏父子感激涕零,跪在地上叩谢主子的深恩厚德。
多铎站在大帐前,意气风发的接见了出战归来的这六百余人。
话也不多说,只管命人将赏赐搬出来。
“你们曹大人当初召集你们的时候,许下的赏赐照发!本王和洪大人也锦上添花,再发一份犒赏给你们!”多铎很得意的一挥手,早已有数百名包衣迈着沉重的脚步,手中捧着大木盘,里面俱是用红色桑皮纸包裹好的一根根圆柱。
多铎随手取过一根,双手一用力,顿时白花花的银元叮叮当当的坐在了木盘之中,在朝阳之下闪耀着光芒。
“每人一百块银元!另外,洪大人向本王进言,凡是此战出战者,不论生死,每人加半个前程!死者可以由家人继承!伤者另外加发五十块汤药钱!曹大人,你的儿子身为带兵官,本王自然要另加恩典,给他一个前程!本想奏凯回京后,本王再向摄政王奏明此事,请他给一点恩典,让小曹日后继承你的爵位时加上这一个前程的功劳,可是,洪经略却说,不如现在便向摄政王请下这个恩典来。你父子且稍等半日,待本王犒赏已毕后便命人起草题本为小曹和将士们请功!”
站在多铎身后的洪承畴不由得心中为之一动,多铎说的这些事情,纯属子虚乌有之事。颁发多少赏赐,给每个选锋加半个前程的事,他也是刚刚才知道。可是,多铎却在全军将士面前,口口声声的说赏赐里有他这个经略招抚使的一份,另外,所谓的加半个前程,也是他提出来的。
“都说这位豫亲王勇猛有余,智计不足,闲暇时更是荒唐的紧,现在看来,纯属是讹传。这份用人的手段,便不是一般人能够想得到的。”
洪承畴也知道多铎这番做作,也是为他在军中树立威望,自然是点点头,对多铎投去了“我懂得你的意思”的眼神。
但是,这一份赏赐,不但让曹尔玉以下的出战官兵们感激涕零喜出望外,更是让所有在场的将士们垂涎三尺。
“娘的!只要出战,砍下来了南蛮子的脑袋,本身他的甲胄兵器归本人所有,更有大将军给出的赏钱还有半个前程。这个买卖划得来!”
无数人都在心里暗自下定了决心,再有同南蛮作战的事,一定要拼死向前,砍下几颗南蛮的人头来!
要知道,这个时候的半个前程,这种军功功勋指数点,可是相当值钱的。完全不像是清末随便一个湘淮军军官都是一二品的顶戴,有黄马褂,甚至还有巴图鲁勇号而哭求一个实职守备而不得的年代。
清初的前程非常有含金量。天聪初年的八旗只有四十多甲喇,二百多牛录。加上朝廷的皇帝、贝勒、议政大臣、六部和内三院官员,中上层统治者总共也就500余人。
而立下了夺城、破阵、阵前斩将(敌军主帅)、绝对优势敌军包围下完成既定坚守任务、断后救主等极其危险的特殊大功,才价值半个、或者一个前程,而半个前程就能让普通旗丁进入世袭统治集团成员的序列。
清初(努尔哈赤到顺治初年)从没有任何世袭官职的白身旗丁,只要立功得到半个前程,就可以获得“拖沙喇哈番”,汉文称“云骑尉”,源自汉官的“外委千总”,这就是最低级别的满清爵位,可升官至拨什库(领催),与品级制度挂钩,为正五品。
蒋良骐《东华录?顺治四年》:“十二月,改世职昂邦章京为精奇尼哈番……牛录章京为拜他喇布勒哈番,半个前程为拖沙喇哈番。”
曾经有人计算过,在清初,从包衣到贝勒,一共需要二十四个前程。便是曹振彦自己,也不过是靠着半个前程从包衣变成了多尔衮麾下的掌旗鼓牛录章京。
就在众人一片羡慕嫉妒恨得眼睛都红了的目光当中,曹家父子被多铎左右手各拉着一个,兴冲冲的进了自己的大帐。
宽敞的大帐之中,早已摆设好了数十桌酒席。
众人酒过三巡之后,便在多铎的提议下,听高居首席的曹尔玉讲述此战的心得体会。
虽然在场的将领官员们识字的不多,更没有随身携带笔记本记录的习惯,但是,每个人都高高的树立起耳朵,伸长了脖子,努力将曹尔玉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收入耳中,唯恐漏掉一个字。然后牢牢的记在心中。大帐之中,只有轻微的呼吸声交织在一处,余下的,便是曹尔玉的声音在帐内回荡。
“奴才也是跟随王爷一道,从塔山时起便和这南粤军作战。平心而论,南粤军确实是我大清八旗的劲敌!军纪严明,器械精良,尤其是善于使用炮火,往往是炮弹刚刚落地,步兵的铅子就打到了你眼前,跟着就是刺刀见红的时候。”
“我八旗将士,论起来,个个都是好汉,都是十余年间战场搏杀,养成的精兵良将。论起武艺来,比这些农夫出身,仅仅操演过数月的南粤军强上不知多少倍!若是一对一、一对二的对战,不要说巴牙喇兵,白甲兵,就是我八旗之中的随便一个余丁、包衣,都能轻松获胜!”
曹尔玉的话,让在场众人发出一阵畅快的笑声。可是,曹尔玉稍稍停顿了一下。“但是,人家不和你这么打。南粤军的兵马,最是擅长的,以奴才愚见,不是火器,而是严格的军纪,让三人、五人、十人、百人、万人一心,结阵而战!”
曹尔玉的这话,立刻得到了共鸣。许多人纷纷列举出来了自己的切身体会,从最近的几次战斗,一直上溯到松山、塔山、锦州等地的战事,资格更老的人甚至把几次入关劫掠时的战例拿出来做为曹尔玉这个论点的注脚。
“各位说得极是。不管南粤军手里拿的是长矛还是火铳,和咱们对战的是步兵还是骑兵。打得是正宗的南粤军旗号还是吴标的额模范旅,他们的战术,战斗力都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上的。”
“所以,我八旗兵马,每每与之对阵,便是吃了这个大亏!其实也不光是我们,当年南粤军的反骨仔吴标,更是打遍了关内关外,先后同流贼的张献忠、曹操、李自成作战,少有败绩。到了辽东,更是让我大清将士很是吃了些亏。奴才也就是从他身上渐渐悟到了如何对付南粤军的门道。”
“你从吴标那个蛮子身上发现了对付南粤军的门道?”多铎顾不得身边的洪承畴脸上微妙的肌肉抽动,他只看到了几位八旗将领,蒙古王公脸色大变,手里的酒杯都快要拿不稳了。
“是!当日锦州的祖总兵带人来降。奴才受命接待降人,安插模范旅的降兵。这是当日主子给奴才的差事。”多铎恍恍惚惚的记得有这么一桩事,两白旗也从模范旅的降兵之中抢夺到了大约二百多人。
“你继续说下去!”
“奴才和祖总兵手下的人,还有这些前模范旅的人分别聊过。”大帐内的数百道目光一齐盯着曹尔玉的脸,希望从他嘴里立刻得到答案。
“祖总兵和模范旅两面的人都说,如果不是锦州街道上摆满了辎重车辆,模范旅的兵被分割在了各处,无法列阵而战,当真动起手来,鹿死谁手也说不定。”
“这么说,你此番出战夜袭,便是学了这一招?”洪承畴想起当年手下的得力将领吴标,不由得有些恍若隔世。但是,他立刻将这点感怀出手掐死。只管捋着胡须向曹尔玉发问。
“大人,之前我军挖的壕沟,宽阔处不过是可以容纳三四人并行,狭窄处顶多两人并肩。这样一来,如何能够列阵而战?”
曹尔玉开始缓缓的将这一仗的详细情形向多铎、洪承畴以及在座的清军将领官员们一一说明。
三更天出发,这些选锋便在曹尔玉的率领下,沿着白天的战场,悄悄的一路爬到了为南粤军控制的首道战壕之中。
狭窄的战壕,正好是这些个人技艺娴熟精湛的选锋队的最好施展场所。将值更的哨兵刺死后,选锋队便跳进壕沟之中,沿着壕沟对在隐蔽部屯兵洞中休息,在火堆旁烤火取暖的兵丁大砍大杀起来。
一时间,砍杀的血肉横飞。有那腿长大胆的选锋队甚至直接挥动着大刀冲进了南粤军宿营的帐篷、屯兵洞、地窝堡里面,将为了躲避严寒在里面熟睡的南粤军士兵挨个砍死。因为一个屯兵洞里面往往十几个二十个南粤军士兵挤在里面,一个凶悍的清军选锋居然堵住洞口,挥动利斧连续砍死了10个南粤军,身上满是血污。
这些清军选锋在出发前便将头盔去掉,露出了剃得发青的头皮和金钱鼠尾辫子,身上更是只穿着一件棉甲。与南粤军混在一处时,只要在熹微的星光下一见“铁盔”、“胸甲”、“满头”、“光头”之人,立刻敌我分明。当即便是大刀、利斧砍杀过去。在黑暗中一摸对方有“头盔”或“满头”的,立判敌我。或是用满语作为识别敌我的口令,黑暗之中也是敌我分明。
一时间,第一道战壕内的南粤军被杀的血流成河,便是军中携带的骡马也是接二连三的受到了惊吓,在槽头不住地嘶鸣不已。在夺下了第一道战壕之后,曹尔玉便下令所有选锋不要停留,不要恋战,更是不许贪恋财物,务必向第二道、第三道战壕猛扑!
很快,第二道战壕的兵士,不明情形,误以为从对面奔跑而来的是自己的败兵,不曾来得及释放铳炮,令这些选锋有机可乘,跳进了狭窄的堑壕之中,同南粤军展开了肉搏战。
可惜的是,白天夺下这几道战壕,靠的是清军的败退,而造成清军败退的原因,则是南粤军的刺刀突击和手榴弹不断投掷到清军阵型之中,让清军不敢同南粤军正面抗拒。
可是,在这黎明前最黑暗,人们睡得正香的时候,突然杀来的清军着实打了南粤军一个措手不及。而且,在狭窄的壕沟内,处于混乱头脑尚未清醒过来的南粤军士兵,又如何结阵而战?黑暗之中,手榴弹也不敢乱投掷,万一不留神伤到了自己人怎么办?
但是,比较起来,南粤军同明军、清军还有大顺军还是有时代差距的。他们是训练有素纪律性极强的带着近代化性质的军队,那种古代军队一遭到夜袭就会营啸引发溃散的情况根本不可能在他们身上出现。
虽然战局不利,但是所有的南粤军还是奋力抵抗,用手中的火铳,铳刺,甚至是铁盔,拳头,同眼前不知道会从黑暗当中的那个角落里突然冒出来的清军厮杀着。直到自己被沾满血污的大刀利斧砍中身躯,不甘心的倒在地上为止。
曹尔玉半是夸耀自己的战绩,半是内心当中也确实对这些力战不退的战士很是崇敬。在他的印象里,如果清军发起了对明军的夜袭,也许自己的八百余人能够把数万明军像赶鸭子一样赶得东奔西窜。可是,面对着这些南粤军的战士,他却只能是夺下来两道战壕,便立刻将进攻势头转入防御。因为,第三道和第四道战壕已经有了警惕,开始戒备。不要说在南粤军密集的弹雨和铳刺下能不能冲上去,即使冲上去了,面对着已经列阵准备的南粤军,这些选锋只能是白白送死。
这一仗,虽然规模和战果不大,但是,影响力却是巨大的。它让多铎等清军高层看得很清楚,同南粤军作战,单纯的防御,火器对战那无疑是自寻死路。应该是在野战过程中不断的保持火力绵绵不绝,每道大阵之间要拉开距离,免得在南粤军进攻时让人连续击破阵型。(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二章 争夺(二)
翌日,经过了短暂休整,士气提升到了前所未有高度的清军,开始大举反攻。
几位八旗蒙古旗主王爷从多铎面前抢到了作为主攻先锋的将令,也准备让手下的将士们在八旗大军面前好好的显露一下苍狼白鹿子孙的威风,顺便,让孩儿们能够从南蛮那里发多点小财,也好让他们挣个前程出来。
二千余名罗圈腿的蒙古骑兵在战壕外下马,拎着弯刀,举着长枪,带着狼皮装饰的苏鲁锭长枪,呼喝而出,三五成群的向远处的南粤军战壕奔去。怪异的口哨声,呼叫声在冲锋的队伍当中不断响起。
“儿郎们体力充沛,士气旺盛,今日定然可以大伙好好的出上一口恶气!”
“没错!待得英亲王大军到此,又有奇兵突袭,定然可以让李华宇大吃一次败仗!”
几位蒙古王爷在阵前勒马而立,手中挥着玉石柄马鞭,得意洋洋的看着麾下健儿们向远处的长壕猛扑而去。在他们看来,曹振彦那个蛮子的包衣儿子领着几百人能够夺回两道战壕,抢回几门大炮和那许多的战利品,自己的这二千多精兵,还不直接冲到李华宇的大营跟前?!
远处的战壕静悄悄,似乎里面没有人,或者是据守在里面的兵马已经被吓瘫了。不见开火,也不见有人逃窜。
八旗蒙古兵和外藩蒙古兵们见对面鸦雀无声,不由得欢呼阵阵,脚下加快了步伐。看着一片盔甲服饰打扮各异,或戴碗帽皮袍,上面立领盘扣,一身满式装扮,或有柳叶甲、罗圈甲,头戴帽儿盔,或是传统的蒙古人皮帽皮袍,帽上有缨,或穿戴一些清军常见镶铁棉甲的蒙古人呼啸着渐渐冲进了火铳的射程,在阵前观战的清军将领们无不是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们清楚,南粤军的惯用战术,就是在火铳的最佳射程内,甚至是二十步之内开火,这样的距离上,不但射击精度有保证,杀伤力更是丧心病狂。当然,这也是极为考验部队战斗力和军纪的一个指标。
“把本王的巴牙喇兵调上去,把我镶白旗的包衣兵调上去。有敢于后退者,就地正法!”多铎却不敢像这几个八旗蒙古王公那么乐观,对于这些八旗蒙古兵和外藩蒙古兵的战斗力,他算是很了解的。劫掠财物屠戮平民,他们个个如狼似虎,当真在战场上血肉搏杀,他们可是立刻的成了被煽了蛋子的儿马子。
“岳乐,你带人上去督战!”
稍稍的环视了一下左右,多铎立刻便选中了安郡王岳乐作为这个人选。
“请叔王放心!”岳乐因为接应两红旗残部,并将他们带到了河南,很是在多尔衮兄弟面前立了一大功。如今也是心气正高,虽然他的阿玛阿巴泰还只是个饶余贝勒爵位,他却已经是一旗旗主、郡王身份了。只要眼前的仗打好了,还愁不能封个亲王?
岳乐这边刚刚将包衣火铳兵带出大阵,远处的蒙古兵们已经是发出了狼嚎般的欢呼声,有人将战壕前的鹿砦用刀斧砍倒,大批的蒙古兵们蜂拥而入,从缺口跳进壕沟之中,准备同在沟内据守的南粤军兵马展开短兵相接的肉搏。
“好!好!冲进去了,这便好了!”几位八旗蒙古的王爷贝勒们弹冠相庆,互相都能看到对方的大圆饼子脸上那狂喜的神情。
健儿们冲进了壕沟,那么,南蛮子们善于的火铳排击战术便用不上了。咱们手中的长刀短斧苏鲁锭可就有了用武之地!这一回,看那些汉蛮子还如何在咱们面前耀武扬威的!
可是,长壕之中却没有大家原本想象当中那些随着人马涌入长壕而发出的喊杀声,刀枪撞击声,刀斧砍在人身体上发出的闷响和惨叫声。而是隐约传来了阵阵带着狐疑的惊叫声。
战壕之中,原本以为的大队南粤军却是半点踪迹也无。
原本以为,杀进战壕,会在沿途之上遭遇到南粤军以火铳火炮进行的疯狂拦截阻击,至少要死伤几百人的蒙古王爷们,也是为之一惊。
原本以为,杀进战壕,会在这里同南蛮们大杀大砍一番,用他们的人头来换取军功赏赐,他们身上的甲胄刀枪各色装具这些价值不菲的物品都将成为自己的收获的蒙古兵们,也是大为失望。
“冲!冲到下一道战壕去!”
几个牛录章京脑子还是活络许多,见众人面带失望,却也不管别的,只管大声吆喝着,连踢带打的督促这些人冲出战壕,往下一道壕沟而去。
混乱之中,人们找到了战壕与后方的通路。几个出口,都是挖掘而成的一道斜坡,想来是为了便于车辆火炮通行而有意识修筑成的。这些人们急于立功,却不管不顾的只是一个劲的从几个通道斜坡向外涌出。就如同草原上羊群从羊圈里出栏到草地上,到河边去撒欢一样,
却忘记了一点,羊圈外也许就是一群狼在那里默默的等待着。
拥挤不堪的人们互相咒骂着,推搡着,沿着通道斜坡从战壕冲上了坡顶,就在通道的不远处,几座孤零零突兀在平原上的土包,在初冬季节的寒风中显得分外的冷清凄皇。
没有人去关注这些土包,大队人马只管蜂拥向前。
可是,这些似乎是乱葬坟包的地形地物,却也是会在一瞬间从冷清凄皇转变为一个热烈喷发的火山口,成为死神掠夺生命作为供奉献祭的工具!
覆盖在土包表层的伪装被人用力从内部推开,露出了里面黑洞洞的炮口!
这几座土包,都是南粤军修筑的炮垒,用麻袋装满了挖壕沟掘出的泥土,堆砌而成。外面再覆盖以泥土,顶部砍伐来树木搭建成架,上面再覆盖以苫布,苫布上用泥土薄薄的覆盖上一层。远远的望过去,便如同荒原上一个个孤零零的土包坟头一样。却不知道,每个土包里面至少放列着两门六磅炮或是大佛郎机!用来对夺取了壕沟的清军进行炮火射击,形成侧射火力网!
在炮垒的后方,则是数以千计的南粤军士兵在壕沟内列阵等待,等着清军前来送死!
“开炮!”
还不等蒙古兵们从眼前的突发情况当中清醒过来,如何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土包坟头便成了一个个夺命的炮垒,炮垒当中便响起了一声断喝。随着这个命令,更有红旗在炮垒上空不停摇动。
人们脚下的大地在炮火急射的威力下剧烈颤抖着,近距离发射的火炮齐射声惊天动地般响起。四座炮垒当中的四门六磅炮,四门大佛郎机机炮,近距离一齐开火。
大股大股浓密的硝烟腾起,整个炮垒周边几乎被烟雾所笼罩,无数的霰弹向几十步以外的蒙古兵们狞笑而去,无论他们穿了什么甲,持了什么盾牌,都没有丝毫的作用。
通道前密集聚集在一处的那些蒙古兵,如台风掠过稻田一般毫无悬念的倒下一大片。倒下的人们身上,无不是血肉模糊,布满密集的血洞。更有数十人被打得直飞出去。
四门六磅炮,霰弹射程在二百多步,四门大佛郎机炮,霰弹射程也在一百多步。在双方距离不过数十步的距离内,这些霰弹可以轻松将蒙古兵的队形整个打穿!
炮垒与战壕之间,不到一百步的距离。大部分火炮直射过去,可以将整个空间打透。这些蒙古兵争功心切,如放羊般密集涌出来,在这个距离上被南粤军以霰弹射击,还能有个好?当下,在蒙古兵的队形当中,无人可以躲避,直接从头到尾,被打通一条条血肉胡同!
火炮声刚止,密集如爆豆般的火铳声又是响起。
在炮垒后方待机的南粤军趁着蒙古兵们慌乱之际,从阵地之中一涌而出,依托炮垒迅速列阵完毕,向着不远处的蒙古兵们扣动扳机,将又一批的弹丸射出。
从通道口到战壕,到处是狂叫乱喊的蒙古兵们。冲在前头侥幸没有被炮子弹丸光顾到的人们迅速潮水般的往后逃,特别那些跟在身后的八旗蒙古兵,更是个个跑得更快。也有一部分人被打蒙了,尖叫着不知该往哪里跑,又或找个什么东西遮掩一下。
随着火铳声不断的在身后爆豆般响起,那些乱逃的蒙古兵胸前或后背冒出一股股血雾,踉跄着摔倒在地。余下的人磕磕绊绊,抛弃手中的兵器,抱头鼠窜只想快一点逃出这块恐怖之地。
战壕内到处的泥袋土筐,地面上横七竖八倒卧的士兵尸体伤兵,还有不时踏上的残肢断骨,大滩大滩的鲜血碎肉,都让他们觉得这地面是如此难走。很多人被绊得摔倒在地,随后无数双大脚从他们身上踩过。
被踩的人大声咒骂哀求着,希望佛祖和长生天保佑。他们挣扎着要爬起来,但劈头盖脸的无数大脚仍是不住踩来,直踩得他们说不出话来,头面身躯被踩烂,变成又一具死尸为止。
战壕内的蒙古兵们试图一跃从战壕内逃出,逃回到清军大营当中去。可是,南粤军的战壕相对于这些蒙古兵来说,稍稍的深了一些。以蒙古兵矮壮的身材来看,几乎看不到战壕的沟沿。
这也是南粤军在夺取战壕之后迅速的进行了改造的缘故,将战壕向下挖深了二尺。为了便于士兵开铳,特意设立了若干个射击位置,设有土坎,火铳兵们可以站在上面向北面的敌人开铳。可是,慌乱之中,又有谁会去找这些土坎,进而攀爬而出?
炮垒旁的南粤军缓缓的列阵压来,更是让战壕内的蒙古兵们慌乱异常。有聪明些的用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绳索,用抛出套马索的看家本事向鹿砦丢去,几十根绳索成了人们逃生的通路。
“想跑?哪有那么容易?!”南粤军的一名营官冷笑了两声,也不多说话,只管摆了摆手,队列当中立刻又有数十名投弹手奔跑而出。手中的马尾手榴弹在空中划了个半圆后,准确的丢向了那一条条被蒙古兵视为逃生通路的套马索。
装填了桐!钾炸药的马尾手榴弹很好的按照设计,在人群最密集的位置爆炸开来,在弹体上预留的深浅不一的沟槽,更是充当了预制破片的角色,将一枚枚形状大小不一的弹片送进了八旗蒙古士兵的身体之中。
看着自家的兵马猬集一处,被那些南蛮像打兔子打獭子一样一堆一堆的用手榴弹炸死,几位八旗蒙古的王爷贝勒、外藩蒙古的王爷们不能保持一颗淡定的心了。
他们跌跌撞撞的跑到多铎的马前,“大将军!大将军!请您派人救救奴才们的那些奴才吧!再这么下去,只怕八旗蒙古和外藩扎萨克,就要被南蛮们杀光了!”
这些话就有些言过其实了。
崇祯八年时,经过几次大规模的征讨察哈尔,漠南蒙古大部分归顺后,黄太吉编审喀喇沁、土默特壮丁,共得壮丁一万六千九百五十三名,以三百人为一牛录,一百五十箭丁为一佐,五十丁为一马甲,分编为十一旗。
其中由原来八旗满洲下的蒙古牛录加上新归附的蒙古壮丁共计七千八百三十名,计有八旗,旗色官制都与八旗满洲同,以大臣额驸领之,成为与八旗满洲并列的八旗蒙古。
除了这八旗蒙古外,余者三旗九千余壮丁便属于外藩蒙古,分别是喀喇沁部的古鲁思辖布为固山额真,领有一旗五千二百八十六丁。土默特右翼的俄木布楚虎尔为固山额真,领有一旗一千八百二十六丁。土默特左翼的善巴为固山额真,领有一旗二千一百一十丁。
外藩蒙古的编制与八旗蒙古略有不同,他们以五十丁为一佐,十丁为一马甲,他们的旗号盔甲还保持着自己的特色,他们骑兵举着黑缨大坐旗一杆,俱戴红缨帽,内穿柳叶明甲瓣子盔。步兵则只戴红缨帽,无盔甲,明人称之为红缨鞑子。
眼下,虽然在战壕之内,八旗蒙古和外藩蒙古伤亡惨重,却也不至于到了灯尽油枯的地步。
不过,清军高层向来是推行满蒙一家的战略,就算是到了清末,也是所谓的“南不封王,北不断亲”。就算是曾国藩立下了平定太平天国的大功,也不能兑现咸丰皇帝许下的承诺,“平长毛者封王。”原因就是所谓的祖制里,汉人不得封王,也就是所谓的南不封王。
而从黄太吉开始,与蒙古部族的联姻就一直没有停歇过。不要说什么大玉儿小玉儿了,就连黄太吉本人,他的十六个女儿里,有十四个嫁到了蒙古去。这就是所谓的北不断亲。
便是多铎心里再看不起这些蒙古人,面子还是要给足了的。毕竟,他需要用蒙古铁骑的威名来压制那些汉军旗和新降顺的前明军。
“传本大将军军令!令岳乐上前接应!令炮队开炮!对准南蛮兵马,给本王轰!”
岳乐率领包衣兵和巴牙喇兵小步快跑保持着队形向战壕冲去,在他们身后,炮队的官兵们推出了火炮,按照长官的命令,装填药包,送入炮弹,点火,发射。
一枚枚炮弹向南粤军的队列飞了过去。
清军以数十门火炮对南粤军进行轰击,瞬间打乱了南粤军的进攻步骤,将原本准备在战壕边缘对沟内的那些八旗蒙古兵丁进行一番畅快淋漓屠戮的想法彻底取消。几名营官当即下令退回战壕,以躲避炮火。
趁着这个短暂的档口,那些原本以为自己死定了的蒙古兵们,当真和急红了的猎狗一样,三步两步的便攀爬上了沟沿,连滚带爬的冲向接应的队伍。
岳乐刚刚将这数百残兵败将收容完毕,远处南粤军的阵地上,又是一阵阵烟雾升腾而起,隐约有阵阵火光闪动。“快!快趴下!南蛮又开炮了!”情急之下,岳乐也顾不得什么王爷的威严和风度了。他只知道,炮弹这东西是个混蛋,它可不管你是王爷还是包衣阿哈,当真是在他面前众生平等。
双方的炮火交替往来,便在这中原大地上倾泻着火药和生铁。
“范参谋,你说的不错,我们耗得起,这些鞑子未必耗得起!”在南粤军的大营中,李华宇手中擎着望远镜仔细的观察着清军那渐渐稀疏下来的炮火。在他身旁,参谋处长官范小增更是仔细的数着清军炮火的发射数目。从最开始的几十门大炮齐射,到渐渐的只有几门火炮在那里应付差使的轰击,都无声的说明了清军的物资储备渐渐的匮乏了。
“奴才们多谢大将军!”见岳乐领着自己的几百残部回来,顿时让八旗蒙古和外藩蒙古的王爷贝勒们喜极而泣。跪倒在多铎的马前,不住的向大将军叩头道谢。
“叔王大将军,这个奴才叫巴音,他有件缴获之物要献给叔王大将军。”
岳乐将一名八旗蒙古兵推到了多铎面前。从他手中取过一物。
“启禀叔王,这是南粤军投掷在我军队伍当中的震天雷。此物不知里面装填了何物,威力大过往日的震天雷数倍。”
这枚马尾手榴弹,也许是投弹手有些大意了,没有拉线便投掷了出来,恰好落在了巴音脚前。原本被吓得差点去见了西天佛祖的他,见此物片刻不响,当即便将它捡起来,献给了前来接应的岳乐。
岳乐也早在望远镜的镜头里见过南粤军投出此物的威力,心中知晓它的重要。立刻便命巴音跟随自己前来面见多铎,献上此物。
“好!你这奴才好得很!来人,按照在战场上夺获军旗马匹火炮惯例,给他记上一功。所有赏赐,照本王的军令颁发。另外,赏他半个前程,提拔一级!”
多铎命人将这枚马尾手榴弹收好,在众人面前赏赐了巴音。转过头唤过曹振彦。
“老曹,你拿着本王的书信,还有这枚新得的宝贝,马上回京城向摄政王禀告此间战事,请他火速调拨粮草火药前来。另外,这个玩意,也请摄政王令有司看看,陈板大那个奴才要是能够仿造出来,本王赏他十万银子!”
多铎征战多年,自然是个识货的。知道这个小玩意要是自家能够制造出来,便不怕对手的堑壕。
“你在这里同本王对耗,好得很。你等本王的大哥那支奇兵在你背后点起一把火来,你就知道袁绍是怎么败在官渡了!”
交代完了曹振彦,多铎凝神远眺,望着南面的南粤军大营,心中喃喃自语。(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三章 争夺(三)
对于三国演义里的情节,通过笔帖式的诵读讲解,多铎等八旗满洲贵族们都十分的清楚。
在他们看来,曹操与袁绍的官渡之战,便是和当前与李华宇的战事相仿。曹操兵少粮缺而且后方不稳定,无数官员和袁绍私下往来,袁绍兵多将广粮草丰足可谓占尽了优势。但是,曹操出奇兵,一把火烧了乌巢存粮,便是立刻扭转了乾坤。
如今,阿济格亲自率领的四千骑兵,便是身负着八旗贵族们的深切期望,从山西一路狂奔而来,超越了李自成的大队,也不对李自成进行拦截,只管一路向东!骇得大顺军兵将心中惴惴,不知道这些鞑子会在什么地方突然冒出来!
阿济格挑选的这四千精骑,当真是从麾下十几万人当中选拔出的精锐之师。八旗满洲的巴牙喇兵,八旗蒙古的射雕儿,吴三桂手下的乌鸦兵,原大顺军的老营将士。
一人三马、四马的配备,几乎让他把军中所有的备用马匹抽调一空!
如云的战马,似洪水一般漫过山西与河南之间的土地。
沿途的州县,见到这支规模庞大的清军骑兵无不望风而降。阿济格却也无暇受降,只管命人进城征发些粮草,更换向导,告诉州县官员好生守卫城池,我大清大军随后便到。之后继续向东疾驰。
早已有细作将他所需要的情报探听清楚,南粤军李华宇部,每日消耗粮米军需物资数额巨大,完全依靠河道从山东水运至彰德前线以供消耗!只要他保证能够切断河道数日,在彰德府的弟弟多铎就有把握击溃这位李大公子!然后兄弟二人可以利用李华宇溃退的宝贵时间窗口,掉过头来对付李自成这大顺军!
“快!加快速度,向东!”阿济格不停的发出催促部队加快行军速度的命令,那些善于长途奔袭,生长于马背的蒙古射雕手和辽东渔猎为生的巴牙喇兵们都累得抬不起手臂,不得不用布帛将手臂紧紧缠住,免得酸痛无力,握不住马鞭。
千里而来,沿途之中,阿济格也不知道累死的战马到底是一千匹还是一千五百匹。但是,只要是能够切断李华宇的粮道,让多铎有机会击败他,便是再死伤几千匹马,又算得了什么?!
他的目标就是卫河!
卫河,汉称白沟,隋称永济渠,宋曰御河,明称卫漕,清代因该河发源于春秋卫地,终止于天津卫,取其首末两端“卫”字而名之曰“卫河”,一直沿用至今。通常所说的卫河是指新乡合河镇至河北馆陶县称沟弯一段,河南省志?地理志谓:长347公里,其中在河南省长240公里;河南省志?水利志谓:河道全长344.5公里,流域面积14970平方公里。在河南省境内河长2865公里,流域面积14580平方公里。合河镇至皂角树一段100公里,当地称运粮河。
卫河属海河水系,发源于山西省晋城县,流经山西、河南、河北、山东4省,由山东省临清市入南运河后,经天津注入海河,全长966公里,在河南境内贯穿博爱县、焦作市、修武县、获嘉县、新乡县、新乡市、汲县、淇县、浚县、滑县、汤阴县、内黄县、清丰县和南乐县14个县市。
卫河的前身基本上是隋代大运河的永济渠,在曹操开凿白沟的基础上,利用一些天然河流和早期黄河故道加以联缀而成。古代,漕运、商运甚繁,帆樯往来,络绎不绝。近代,仍是豫北地区与天津之间物资交流的重要航线。
漕运船只可以经卫河支流安阳河直接运到安阳城下!
李华宇部消耗的军需粮草,绝大多数,是从黄河入海口接驳转运,沿着黄河、运河一路向西,经冠县、临清一带,进入卫河水系,直接抵达李华宇的大营之中。为李华宇的战事提供源源不断的物质保障。
顺便说一句,根据李华宇同李自成签订的救助协议,大顺军采购的各种大宗物资,也是大抵经由这条路线向西,沿着黄河河道,在河南境内完成交割。
阿济格的首选攻击目标,就是卫河河道的馆陶境内这一段。
这里恰好是以卫河为界,东面是东昌府的冠县、临清,西面便是馆陶。向西南不远,则是河南省境内的彰德府。一旦得手,立刻会对战事产生影响。
“主子,再向前行走半日,便是馆陶县的称沟湾河段,那里河道变窄,流速变慢,水流也少了不少,船只在这一段就要行走的缓慢了许多。正是咱们下手的好地方!”
向导说的这些话,让出身辽东,生长于马背的阿济格听得似懂非懂。向导和笔帖式不得不又是比比划划的向他解释了好半天。
原来,漳河和卫河于馆陶县的秤钩湾合为一体后称为漳卫河。漳卫河由称沟湾浩浩荡荡向北流淌,在一个名叫尖冢的集镇拐了个弯,向东偏北方向的临清州迤逦而去,最终汇入京杭大运河,或直抵京都,或东入海洋。
而自东向西而来的南粤军补给船队,自然受到这里的地理环境影响,河道变窄,水量、流速都受影响而不得不重新编队,降低行驶速度。
在一片大林子里,稍稍的休整了一个时辰,让那些连日奔驰的骑兵们下马舒展一下身体,准备武器和纵火之物。顺便给战马填上一把炒过的料豆和盐末,让这些可怜的生命获得少许的补充。
一声“全体上马!”让那些躺在地上正美美的享受着筋骨舒展开来的舒畅感觉的骑兵们,不得不结束了这份享受,不情不愿的站起身来,整顿自己的马匹,翻身上马。
阿济格也不多说话,只管命人将自己的织金龙纛打起,引领着数百名巴牙喇兵策马冲出了这片树林。身后,数千骑兵卷起一片狂飙巨雷,向十余里外的称沟湾疾驰而去。
所有的人都抱着这样的一个念头,冲到称沟湾,截断卫河漕运,不但可以立下大功,还可以发一笔大财。
但是,冲到了称沟湾河道附近的骑兵们却是无比惊愕。眼前铜墙铁壁般的情形,撞得他们头晕眼花。
说铜墙铁壁却也有些夸大其实了。可是,一道骑兵难以逾越的土墙却是矗立在河道的两侧。
看到了突然出现在河边的数千骑兵,数倍于人数的马匹,土墙上响起了阵阵急促嘹亮的铜锣声,瞬间,警报声传出了数十里。
“该死的蛮子!什么时候修建了这道墙!”
土墙虽然不算高,却也有一人多高。墙内设有低墙,供守御巡视之人站立、行走之用。隔不多远还预留了炮位、箭孔,虽然很是简陋,但是对于骑兵轻兵突进的阿济格来说,却是难以逾越的一道金城汤池。
这是范晓增的杰作。
他带领参谋处人员北上往李华宇麾下报到途中,便发现了南粤军的这条运输大动脉的致命所在。虽然想不到别的解决办法,但是,熟读历代战例的他却知道当年的秦兵是如何保卫自己的粮道的。
项梁至定陶,再破秦军,项羽等又斩李由,益轻秦,有骄色。宋义谏项梁日:“战胜而将骄卒惰者败。今卒少惰矣,秦兵日益,臣为君畏之。”项梁弗听。宋义使于齐。道遇齐使者高陵君显,曰:“公将见武信君乎?臣论武信君军必败。公徐行即免死,疾行则及祸。”秦果悉起兵益章邯,击楚军,大破之定陶,项梁死。章邯令王离、涉间围巨鹿,章邯军其南,筑甬道而输之粟。
这是二十四史书上对于秦兵如何保卫自己的运输线的记载,两千年前的秦兵能够做到的,范晓增自然也能做到。
当下,他便以参谋处的关防,行文当地驻军和官府,调拨钱粮,征集民夫在称沟湾这些要害地段修筑长墙,派出汛兵把守。
眼前唾手可得的战果被这道长达数十里的土墙所阻碍,阿济格看着河道内那点点白帆,还有那船只上紧张奔跑的水手、护送的士兵,船舷上用苫布所覆盖的大批物资,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
“这群愚蠢的尼堪!以为一道矮墙就能挡住本王!长城如何,本王都进关无数次了!”
想到了这点,阿济格顿时笃定了许多,他已经将那些吃水线压得极低的大航船列入了自己的战果之中。
“下马,冲过去!毁了这土墙!再放火烧船!”
数千清军精锐骑兵一起下马,各自列队,拎着长枪短刀大斧恶狠狠怪叫着往河套冲了下来。
河道内,把守的河道的汛兵和船队的护卫押运兵马也胆颤心惊的在土墙后列队,手中的长枪大刀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几条内河水师上的水兵,将船上的三磅炮拖曳上岸,手忙脚乱的在炮位上安放完毕。
“别怕!这股鞑子是轻骑,没有携带火炮。咱们这墙他们轰不开!只要咱们守住了,他们不敢在腹地耽误时间太久!”
押运物资的内河水师营官喜笑颜开的,望着从河套地区蔓延过来的清军。在他身边,几个漕船上的头目,漕帮的管事们也是摩拳擦掌。
南粤军军功奖励之丰厚,让他们早就垂涎三尺了。如今,终于有这样机会了。
几声铳响,伴随着三磅炮的吼叫,双方的刀枪开始往来交织,向对方的要害招呼。
第一个回合,以阿济格部下不得不狼狈退下而告终。也难怪,千里奔袭而来,早已是人困马乏,又要立刻进行野战攻坚,对于体力的需求消耗是巨大的。
何况,对方占据了地形上的优势,依托工事,居高临下。不求杀伤你多少兵马,只要能够拖延时间就可以。如此一来,阿济格的前锋狼狈败下阵来。
知道自己部下情形,阿济格倒也没有难为这些累得呼呼喘着粗气的兵士们,只是命令他们在原地休息,命人准备饭食热水,烧些茶来。
“大家稍事休息一会。用过饭后,便由你们几个带人攻长墙!”阿济格指着几个在山西归附清军的原大顺军军官。他知道,李自成的部下大多是在规模不等的攻坚战中成长起来,从围寨到县城,一直到南阳、洛阳、西安这样的城池。所以,让这些人去攻取眼前这道长墙,正是让他们有了用武之地。
那些大顺军出身的降兵精锐们也是面带骄横的各自去准备。
阿济格却坐在一棵柳树下,自己的马鞍上,看着远处的这道长墙发愣。
“这群蛮子什么时候修了这道墙呢?!居然这般难对付!”
他却不知道,这道长墙,在始作俑者范晓增看来,还远远不曾达到设计要求。
在范晓增的起初设计里,他要把河道两侧修建起重力式挡土墙。所谓的重力式挡土墙在北方平原地区比较少见,但是在山区和南方却是运用范围极广。
在1998年长江大水之后,长江流域的很多地方河道、堤坝都是采取的这个技术。用于山地的话,则是可以用来防止山体滑坡及塌方。用于河道堤坝的话,就是充当加固的角色。
另外的一个功能,则是用于做院墙(城墙)和要塞。这玩意只需要毛石、水泥、沙子和水就行了
在山东的部分山地,李华宇已经采取了这种技术,用来防止山体滑坡和修建道路。当然,也在不少地方修建了炮垒和要塞。
在李华宇和范晓增看来这东西修建起来比城池要简单得多,而且也省钱得很。先是在预定地域开挖基槽,挖到持力层就可以了,然后把在山里到处可以获得的毛石丢进去堆上一层,然后在毛石上再倒入砂浆(水泥、细沙跟水的搅拌物),最后人工上去抚平。之后再如此这般的进行一次。标准的施工流程是铺一层毛石就要上一层砂浆,除了预留排水口算是有点技术难度外,基本上算得上是超级简单的施工项目了。第一不用烧城砖、第二不用把石头凿成方形,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保持最外侧立面的平整。除此之外,就是要监督施工队是不是进行偷工减料,有没有严格按照技术要求,每铺设一层毛石就打一层砂浆。否则,时间久了,就会因为内部压力问题而变得松松垮垮的。
当然,这是建立在南粤军的工业基础上,被称为烧灰的水泥可以作为海船的压舱物运到山东来供大公子这般建设。换成在这一望千里的山东与河南直隶交界的大平原上,石头却是极为难找的。
不过,却也不算是什么难事。
没有石头,这里有的是荆条、柳条。把这些荆条、柳条柳条编成片,再用木条或是竹子立起来。在预先挖好的沟槽两边充当屏障,之后在中间填土。填一层土便夯筑一次。在夯筑层上面再掺杂上石灰,然后继续填土。
这就是所谓的版筑之法。
汉朝以前,修筑城池宫殿,用的大多是这种方法。区别就在于汉朝以前夯土外面包的是木头,汉朝以后则是包的石头。当然,汉朝以前,部分重要地方也是石包夯土。也有用毛石混着石灰、粘土做成的城墙,比如秦汉长城就是这么做的。
同用毛石烧灰砌筑而成的土墙,虽然没有那么结实,但是胜在胜在成本低速度快。除了召集民夫修筑长墙支付了些口粮外,基本上没有别的开销。
民夫每人每天按照规定的工程量干够了活,除了保证一天三顿正经粮食做成的饭食外,更可以获得每天二十文的工钱。如果本人愿意加班干活的话,更可以获得一个班次十文钱的加班费。这些工钱,民夫们可以到每个工段食堂附设的粮米店按照成本内部价购得粮米油盐,带回家去供全家过冬使用。
如此一来,附近数个州县的劳动力立刻闻风而动。本来就是冬天农闲时节,附近又在打仗,还不想法子找个能吃个安稳饭食的地方?
不到十天,范晓增下令修建的这道长达数十里的长墙便告竣工。横亘在了阿济格的眼前。
虽然以范晓增的评判标准来看,这道土墙不算太结实,但是对付轻兵突进没有携带火炮和攻城器械的阿济格还是绰绰有余的。
也不要说阿济格这四千要完成奇袭任务的轻骑兵,就算是清末的捻军,同样是骑兵著称,面对淮军依托河流而建成的长墙,也是束手无策,只能是另选别的道路。
可是,阿济格不是捻军。捻军可以流动作战,此处不通另选别路。可他阿济格的目的就是这条河,他要烧毁河里的船只!
一声令下,那些从大顺军变为清军的骄兵悍将们冲下河套,手中高举着短斧大刀,另一只手往往是圆盾、皮盾等物。有的人一边跑,一边不自觉的高喊:“灌啊!灌啊!灌进去!”大概是想起了当年在曹营或是别的大帅麾下时的日子。
一阵铳响,冲在前面的士兵倒下了十几个。
双方再一次刀枪相见。(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四章 争夺(四)
“捷轩,你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却是一时举棋不定,白白的丧失了一个绝佳战机。还无形之中把我大顺与李家的关系推向了更加微妙尴尬的境地!”
从山西撤退到河南与刘宗敏部会师后,李自成顾不得休息,当即便命众将随他出行,在刘宗敏的陪同下,往当日南粤军与清军大战时的战场附近观战。
作为一个称职的统帅,李自成多年来保持着亲自看地形的习惯,当在场的将领们为他介绍了当时南粤军、清军、大顺军的三家军队情形态势时,不由得让他在马背上不住的顿足叹息。
“你当时若是抓住了多铎与李大公子鏖战,无暇西顾的机会,以大军猛扑。按照清军当时的态势,他们的大多数精锐和火炮都在正面与李华宇所部对抗,或是准备投入战场。侧翼蜂腰部薄弱得紧。你铁骑突然杀出,不说是有可能将多铎所部与李大公子合力全歼,至少,也能将他拦腰斩断,击溃这股清军!然后,我们便有力量回过头来对付阿济格这股辽贼了!”
李自成的一番话,说得刘宗敏棱角分明的一张脸上血也似的红。其实,那一日他只是出动的有些晚了,等大军调动完毕,多铎已经撤回,让他平白的丧失了一个战机不说,更是让李华宇和他手下的将领们对他这位大顺的提营总制将军心生疑虑。不动声色间,对大顺军方向派出的游骑哨探比往日多出了三成以上。炮位也增加至少数十门。更在西面修筑了不少的壕沟、碉堡等工事。
从黄河往河南方向运输救助协议所采购的物资,也比往日少了不少。对此,南粤军方面给出的答复则是战事紧张,缺少船只运力。
其实,谁都清楚。这就是李大公子对大顺军所采取的预防措施和手段。战场上的应急措施,战场之外的反制手段。
我不能把那些粮食火器等重要战略物资交给一个让我不放心的盟友,让他吃得饱饱的突然在我侧翼对我下手。这是正常人的思维方式。
“陛下,臣处置失当,乃有今日之被动局面,请陛下降旨责罚,臣绝无半点怨言!”
刘宗敏从马上跳下,插手施礼后,将头上铁盔摘下,托在手中,请求李自成治罪以赎前过。
跟随李自成御驾前来的牛金星,见河南诸将纷纷下马请求李自成治自己的罪,隐约有几分群情汹汹之意。不由得心中一动。他很清楚刘宗敏在大顺朝中的地位,如果当真要对刘宗敏不利,就凭现在这点罪名远远不能治他的罪,难以服众。何况,到时候刘宗敏把他牛金星亲笔书信公诸于众,只怕到了那个时候,死的就不是刘宗敏,而是他牛金星了!
“陛下,捷轩将军一时失察,无心之过,此事尚有转圜余地。还请陛下宽宏大量才是。”这个时候如果不出来给李自成和刘宗敏各自搭个下台阶,顺便卖给河南众将一个人情,那他就不是牛金星了。
“捷轩,朕与你多年的布衣兄弟,又何必如此?!回营!回去之后你派使者往李公子大营之中走一趟。就说朕有礼物送给他。顺便跟他说一下,他那日出兵,朕定当指挥大顺天兵自西面发起攻势!”
李自成命人送给李华宇的所谓礼物,却也不是别的。乃是大顺游骑边马在沿途所攻破斩杀的数十颗归降了大清兵马的地方官员、围寨头目、杆子首领的人头。每一个人头上用细细的线绳拴着纸条,写明了此人的身份,官职、地理位置、罪名等等。
使者将李自成的这番心意送到南粤军大营时,正值李华宇心情不错。
“老范,得亏是你有先见之明。在河道上选了那些河道变窄,水流变缓慢,容易为贼所乘的地段提前修筑了长墙。花费不多,但是却起了大用处!”
称沟湾一战,负责把守的汛兵和运输船队的警卫部队、船队漕帮众人、内河水师联合作战,依托长墙打退了阿济格的数次进攻。斩杀了数百人。就连漕帮帮众也拎着短刀利斧用竹蒿铁钩杀了几十个冲上长墙的辽贼。看着一颗颗军功首级,想着日后能够从大公子和国公爷那里获得的巨大好处,漕帮帮众们无不喜笑颜开。
“原来,被官府吹的神乎其神的鞑子兵,也不过如此,一刀一枪过去,照样是个肉体凡胎!”几个漕帮管事心里开始有了些小想法。
数百人的伤亡,在阿济格看来根本算不上什么。他本来打算集中余下的三千余人再次发起对长墙的猛扑,但是,形势却急转直下。附近的几个州县乡镇,因为得到了长墙有警的急报,地方工作队点集了民壮、马快等武装,声势浩大的向称沟湾方向围攻而来。
这也不是大明的地方州县官员突然间良心发现改头换面了。也是出于无奈。一者,各地州县都有李华宇派驻的工作队和至少一哨的武装护卫在。二者,李华宇早已下了死命令,若是河道运输出了一点问题,在哪里出现了问题,就拿哪个州县的地方官员全家试问!如果是交界地方出了问题,毫不客气的,附近的几个州县一律同罪!
(“出来混,一定要讲信誉。说杀你全家就一定不留一个活口!”)
前面有一时难以得手的长墙,背后和侧翼又是大队人马呼啸而来,四面八方都是铜锣报警声和喊杀声。阿济格没来由的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主子!先撤吧!尼堪蛮子们的援兵就要到了!主子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几个心腹的劝导,给阿济格找了一个极为体面的借口。他也只能是故作恨恨的捶胸顿足一番后,命手下人朝河中船队射去火箭。至于说能不能射的中,能不能引燃大火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阿济格仓皇退走,去和十五弟豫亲王多铎汇合自然不提。不过,他所留下的战果却是巨大的。
大到了几乎让州县地方官员和漕帮、汛兵、内河水师几家大打出手的地步。
马!他的四千精锐骑兵都是按照一人至少三匹马的标准配备,许多人还是一人四马。一万多匹战马,仓促之中,他也只带走了几千匹。余下的大批马匹则是在卫河的河套之中为主人所遗弃。
这可是最大的战功和战利品了!
几家立刻争吵起来。
也难怪,战马在这个战乱的年月里,无疑是实力和战功的最好体现。何况,眼下放眼望去数千匹精挑细选的蒙古战马在河套里四处游荡。背上鞍韂俱全,不少马匹上还有兵器、褥套在。搜罗一番也是一笔小财。
但是,兹事体大,几家虽然都想从中捞一笔,却又害怕被别人告发了,大公子执法的刀可是快得很!于是,几家最后达成了协议,联名写好呈文上报。各自阐述自己的战功劳绩。至于说军马,还是如数上缴,请大公子定夺。
不过,马背上的兵器,死尸上的盔甲,腰包褥套里的财货,还是大家一起分配了。
天上掉下来的数千匹战马,还有让人想起来都有些后怕的称沟湾之战,让李华宇深刻的体会到了*****的味道,体会到了什么叫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如今在彰德府的山东兵马,连带着随军工匠民夫,战马、挽马骡子毛驴等牲口,全部算下来每天有将近二十万张嘴要吃。每天消耗的粮米豆料至少也是在二三千石上下。
有的时候,挖掘壕沟,修筑工事炮垒,临时招募民夫,支给的粮米工钱,更是要远远的超过这个数目。
“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这是孙子在春秋时期所做的战争经济学论述。归根结底就是一个词,钱粮!没有钱粮做物质基础,你就不要想打大仗!
“这些鞑子,却也不是一群莽夫。出手毒辣得很!若是被他们切断了漕运道路,只怕咱们这十几万人,也是要陷入粮草缺少,弹药不足的境地了!”想起了前几年的辽东大战,黄太吉那个鞑子头目不就是间道偷袭,切断了洪督师的粮道,才让他兵败被俘。
“鞑子善于出奇兵,加之部下又多骑兵,所以,这断绝他人后路的手段,他们是玩的精熟的。”
李华宇很是大方的颁发了军功赏赐。所有与此事有关人员,都有赏赐。亲自持刀上阵,斩杀了鞑子的自然是更加丰厚。至于说那些前来驰援的州县官员,尽职尽责,除了赏给钱粮之外,更是记功一次。令有司记录,年底考评加分,遇有职位出缺,优先补位。
那些战马,李华宇命图哈、鄂奎、鄂扎尼堪等人挑选一番,将那些因伤有病不适合上阵的马儿一分为二,一半赠给漕帮,用来在码头上拉车搬运,一半奖给有关州县,“可以拉车,耕田。”
至于始作俑者范晓增,虽然没有在称沟湾一战中向鞑子射出一支箭矢,挥动一下刀枪。但是却因为首创长墙之事,为此战获胜,奠定了牢固的基础。为了这份功绩,李华宇令军政司给范晓增记下了一次大功。
“如果没有范参谋,大家都得饿饭了!咱们饿饭还能忍一会,咱们的大炮要是也饿饭了,对面的鞑子们可就有机会了!”
李华宇的几句玩笑话,让山东兵马众将对参谋处这些不带兵打仗,却指挥大家该如何排兵布阵的家伙们刮目相看。你没有发现的问题,人家发现了。你没有想到的解决措施,人家不但想到了,而且落实了。之前对于范晓增以参谋处的名义强令各处州县召集民夫沿河地带择要地修建长墙,并且派出汛兵把守颇有微词的人,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心中已经隐约的将参谋处与戏文里未卜先知,经常有锦囊妙计的诸葛亮、刘伯温相提并论了。
“大人谬赞了。我们不过是尽了自己的一点职责,将隐患杜绝于没有出现之前罢了!大人若是有什么奖赏,下官倒是斗胆请大人将给范某一人的功劳,改成给参谋处全体同僚的。因为此事和平日里范某所提出的各项章程,也并非范某一人之功劳,乃是全体同僚辛勤努力的结果。”
罢了!李华宇也是带兵多年,将官之间争夺功劳,抢取荣誉这些事见得多了,但是将授予自己的功劳改为授予全体属下的人,倒是头一回见。
“你们给俺记住了!”李华宇在山东待得时间久了,周围齐鲁汉子不少,说话口音里自然不自觉的带有些山东味道。
“以后但凡是行军打仗扎营布阵之事,俺的命令可以不听,参谋处的命令必须要听!这是咱们南粤军的军法!”
将三千多匹精挑细选过的战马分配给骠骑兵扩军,眼看着麾下马队至少会扩军一千多骑兵出来,李华宇正是心情大好之际,有门外值更的军官禀告,大顺使者求见。
李华宇自然不会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来。按照他所接受的教育和生存环境,就算是要表现出自己对大顺军的一万条不满,和眼下正值顺风顺水之际的威风,也不会做出那种让对方使者报门而入,两侧列出刀门,让对方钻刀山,从刀锋下面过来的事情。那是土包子山大王做的事,不是他李大公子的风格。而且,以大顺军这些在血水里摸爬滚打了十多年的老人看来,所谓的刀山,不过是吓唬小孩子的玩意。
很是大度的收下了李自成那几十个已经剃了金钱鼠尾发式的人头,对南顺两家的合作大业做了一番展望之后,李华宇命人准备给永昌天子的回礼。
“战场之上也一时难以筹备拿得出手的礼物。儿郎们前日打了一个小仗,缴获了些许战利品。倒是可以奉献给皇帝陛下。来人!到后面马群之中挑选三百匹上好战马,送给皇帝陛下代步!”
表面上诚惶诚恐的奉上了战利品,实际上却是不动声色的向大顺军显耀了一下南粤军的战斗力和战绩。“我们只是打了一个小仗,就有如此巨大的缴获!可以轻松出手三百匹战马给你!”
“贵部之战力强悍,陛下和大顺全体将士都是有口皆碑的。在下在此仅代表各营将士叩谢李帅厚赠!”使者这话,说得三分假七分真。假的是对南粤军战斗力的称赞,没有那个军队会因为一支名义上还是自家对立面阵营的军队战斗力强悍而高兴的。真的则是对眼下的大顺军不无裨益的。
虽然只有三百匹战马,但是对于千里长途行军,一路不断的被清军追击,沿途又有无数的士绅官员反水,组织兵马乡勇拦路截击的御营兵马来说,无疑是一剂疗伤良药,虽然只是药引子。
使者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这疗伤的良药而来。
所谓的良药,其实,也是钱粮物资。
大顺军的物资缺口究竟有多大,咱们不妨以李华宇来做个比较。
前面说过,李华宇部下十几万人,算上骡马民夫一共要二十几万张嘴要吃要喝。每天正常粮米豆料草料消耗便是要数千担之多。这是南粤军的消耗情况,那么,千里之外,被阿济格、吴三桂、鳌拜一路追击从山西撤退到河南的李自成御营和大顺军主力,粮草缺口更大!物资需求甲胄兵器需求量更是大得惊人!
虽然这两年大顺军在河南、在关中、在德安四府大兴屯田,推行钱粮新政。可是,没有牢靠有效的基层组织政权,没有便捷的道路运输,再多的粮米运输起来,那损耗率也是惊人的,否则,也不会有“百里百斤一吊一”的这个描述运费的顺口溜出现了。
更加要命的是,一支军队,手里缺少刀枪火铳,身上的甲胄破损严重,火炮没有火药炮弹,该如何对付身后气势汹汹的敌人?所以,使者的目的,除了和李华宇表示友好,约定两家联合行动,对付多铎之外,更是要求要及时履行救助协议所规定的各项贸易活动,为大顺军补充物资。
这一点,李自成在他的亲笔书信(当然,也可以看成是特旨。要是书信的话不会用大顺永昌天子的玉玺。只不过还是以私人书信的口气行文。)之中表现的明白无误。
为此,李自成在书信里拍着胸脯的表示,只要得到了物资补给,大顺军便与南粤军协同动作。你打鞑子咱们也打鞑子,你同鞑子对耗,咱们也同鞑子对耗。
得到了李自成与南粤军合力夹击清军的承诺,李华宇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二十万大顺军与吾协同动作,何愁对面的辽贼不灭!”
客客气气的将心满意足的使者送走,李华宇与范晓增不无得意的表达了自己的看法。(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五章 争夺(五)
一夕缱绻,万种风情。说不完的枕边呢喃,男欢女爱。
当李守汉将万千子孙播撒在李贞丽的重门叠户之中后,终于心满意足的搂定了佳人睡去了。
当一轮红日透过天香楼的玻璃窗升起在秦淮河上时,整个南京城也渐渐的从睡梦之中苏醒过来。
李贞丽面带潮红,朝着床上兀自沉沉熟睡那个家伙轻轻的啐了一口,这厮!只管自己快意,丝毫不知道怜香惜玉,只管将那物事朝着花蕊深处攀折,也不管那娇花嫩蕊是不是承受得起。
她轻轻的抚弄着小腹,这几日公爷都在天香楼歇宿,又恰逢是自家的好日子。想来会有喜信。
傲蕾一兰早就和她私下了说过不知道多少次了,要她想办法给相公生下一男半女,这样,不管怎么样,她的地位便是稳如呼玛尔窝集山了。
李贞丽披衣起床,准备命人为公爷准备洗脸水和茶水点心。却不料推开房门,被外面大好天气刺得眼睛有些睁不开了。却已经是巳时了。
正要命身边的体己婆子去为公爷准备一干应用之物,隐约却听得门外有些人在低声说话。
“安妈妈,什么事?”
听到李贞丽呼唤,她的亲信婆子安妈妈立刻跑上楼来。
“姑娘起来了?姑娘大好。”看着李贞丽脸上的春色满园,这婆子也是暗中欣喜。自古主子多大奴才便多大,不然也不会有宰相家人七品官这个说法。如今国公爷在南京城中那便是大明朝廷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李守汉与李贞丽的关系,城中又有哪个人不知道?所以,他们这些跟在李贞丽身边的丫鬟婆子院公厨子在南京城里也是趾高气扬的。
他们现在比任何人都希望李贞丽能够为国公爷生下一儿半女,这样,李姑娘便是堂堂正正的国公爷夫人,可以请弘光爷给赏下一个诰命下来。
“外面是什么人?这般聒噪?”李贞丽吩咐了安妈妈去烧水泡茶,却又皱起了一双修眉,有些厌烦的问。
“姑娘却不知情,是漕帮的司马少帮主带着人来送年礼,人多车多的,再怎么轻手轻脚,也难免有些吵到了姑娘了。要是姑娘嫌吵,那老婆子就下去让他们先歇了。等会再说。”
“算了!也是他们一番心意。自然不好冷了他们的心。”李贞丽在这秦淮河上打滚多年,自然知道漕帮为何巴巴的来给自己送年礼。当年不曾与李守汉结识的时候,怎么不见有这样一幕?倒是她,要少不得的给漕帮送去些年节礼物。算是破财求平安。
安婆子也是个浑身都是消息机关的人,见李贞丽心情不错,当即变戏法一样的从腰间取出了漕帮司马少帮主递上的年礼单子。还好,没有将那张五百银元的票子带出来。
红绫子泥金字的封面,一个厚厚的折子。
“大鹿三十只,獐子五十只,狍子五十只,暹罗猪二十个,汤猪二十个,龙猪二十个,野猪二十个,家腊猪二十个,野羊二十个,青羊二十个,家汤羊二十个,家风羊二十个,鲟鳇鱼二十个,各色杂鱼二百斤,活鸡,鸭,鹅各二百只,风鸡,鸭,鹅二百只,野鸡,兔子各二百对,熊掌二十对,鹿筋二十斤,海参五十斤,鹿舌五十条,牛舌五十条,海老干二十斤,蛏干二十斤,榛,松,桃,杏穰各二口袋,大对虾五十对,干虾二百斤,银霜炭上等选用一千斤,中等二千斤,柴炭一万斤,赣南万年贡米二十石,碧糯五十斛,白糯五十斛,粉粳五十斛,杂色粱谷各五十斛,下用常米一千石,各色干菜一车,外门下沐恩小的们孝敬姑娘、小姐顽意:榜葛剌孔雀一对,南洋红毛猩猩一对,金刚鹦鹉五对,活鹿两对,活白兔四对,黑兔四对,活锦鸡两对,西洋鸭两对。”
东西品种不少,但是,乍看上去却又不是很贵重。
不过,李贞丽看完了这份长长的礼单,却也是为之咂舌。
如今南北交兵,像熊掌、鹿筋这些北地特产之物,来路却是早已断了。便是南京这个销金之地,也很久不曾听说有熊掌鹿筋鹿舌等物大批量上市了。
漕帮的这份年礼,可以说从北到南,从西到东,搜罗了一个遍。
不过,说起来也不算是什么出奇的。如今盐漕两帮上下帮众,早就将李贞丽视为自家主母。知道只要将这位李姑娘伺候好了,咱们的衣食便是无忧了。
几头猩猩鹦鹉又算得来什么,只要李姑娘开口,便是活人胆,也是大把的奉上。
“看来,这司马帮主渐渐的要退隐在家纳福,外面的事情逐渐的交给儿子打理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李守汉却也出现在了李贞丽身后。
“你怎么起来了!快,衣服也不披一件!着凉了该怎么办!安妈妈,快去取手炉来!多加几块炭来!”见李守汉赤脚站在门口,不由得李贞丽花容失色。
虽然是有几分大惊小怪的做作,但是,手炉捧在手里,大氅被人披在肩上,这份美人关怀之恩,李守汉还是很乐意享受的。
“姑娘,司马公子听说公爷在这里,请示能够进来给公爷磕个头?算是提前给公爷拜年了。”安妈妈很是对得起那五百块银元的门敬,很会看风色的向李贞丽替司马大爷提出了觐见的请求。与其说是向李贞丽说的,倒不如是向李守汉请示。
“诶!人家送来了这么多的稀罕物事。所谓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怎么好意思不见个面说几句客气话?”
李守汉不像李贞丽,他从那份礼单里看到了一点端倪,原本因为南北战事而断了许久的辽东航线,可能已经小规模的恢复了。否则,那些熊掌鹿舌鹿筋之类的辽东特产,是无论如何也到不了江南的。如果漕帮在私下里打通或者开辟了一条新的往辽东的航线,那么,这条线路就无论如何不能被用来向辽贼提供战争物资,而是要利用起来,向黑龙江各部提供武器援助和人员,从辽贼的后路发起进攻。
漕帮的下一任当家人,司马老帮主的三儿子司马新元,生的一副劲气内敛的相貌,让人第一眼看上去就觉得此人不过尔尔。但是,若是仔细端详,或是打交道的话,就会发现,此人便是一口深不可测的深潭。
“世愚侄新元见过公爷,见过李姑娘。”
若是一般的官绅士大夫,见到李守汉现在这副形象,没有衣冠出迎不说,甚至可以说是衣冠不整赤身露体。只是穿着一件睡衣,外面裹着一件大氅,坐在罗汉床上喝茶吃点心。典型的就是刘邦那个老流氓洗脚见客的派头。说不得当场便拂袖而去,给李守汉留下一个不敬儒生,不敬贤人的名声。
但是,司马新元却不敢,也不会把这些事当成一回事。在他看来,国公爷在我面前脱略行迹,越是不拘小节,越是将漕帮上下人等当成自己人看待。相反的,他若是越客气,事情反而越是难办。
如今漕帮和盐帮两家,已经完全的绑在了南粤军的、梁国公府的战车上,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别的不说,光是每年内河漕运的数量,便足以让漕帮上下吃的满嘴流油了。
所谓的光脚不怕穿鞋的。如今漕帮上下都算是穿上了鞋,不管是草鞋还是绸子缎子面的。如果让他们再度回到当年那种吃了上顿愁下顿,秋风起了棉衣还不知道在哪里的日子,只怕司马家的这个帮主也就当不下去了。
所以,他要把父亲留下来的这条金光大道继续走下去!
“都是自己家人,客套什么。”李守汉命人将规规矩矩跪在拜垫上准备磕头的司马新元扶起来,辞座,上茶。各种礼节一应俱全,倒是让司马新元很是意外。
原本以为国公爷也就是会看在对他的外宅如此恭谨有礼的份上,再看在漕帮多年来为南粤军转运军资器械粮草的情面上客套几句,却没有想到,公爷完全就是一份长辈和晚辈闲话家常的感觉。
先是问了司马老帮主的身体近况,又问了府上他所认识的几位老人的情形。请司马新元逐一的代替他向这些人致意。而后又命人取来了梁国公的名帖,亲笔写了问候的话,请司马新元带回,向他的父亲致意。
这完全是世交的情分了!
司马新元能够为他父亲立为执掌偌大一个漕帮的掌门人,自然心思不像他那个只会快意恩仇打打杀杀的大哥,也不像他那个终日里只管在女人堆里打滚的二哥那么简单。他知道一句话,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就看国公爷打算要点什么了!
手里能够有国公爷想要的东西,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件大好事!
几句话之后,李守汉直奔主题,向司马新元提出了这些北地的特产是如何弄来的。
“原来公爷是问这个。其实,公爷不问,在下也是要向有司禀明此事的。”虽然李守汉一口一个世侄的称呼,可是司马新元却不敢造次,在礼节名份上僭越,谁知道什么时候会成了抄家灭门的祸事?!
“公爷您是知道的。漕帮除了额定的漕船之外,这些年又添了不少的沙船,用来跑南北洋,北上运输粮米,各种南方特产,南下时运回各种皮毛生金豆料等物,一来一往,赚得也不算少。”
这个事情,李守汉自然是有印象,自从他向先帝崇祯表示每年进贡粮米若干,主要的承运商便是漕帮,他们有着水手和船只的便利。为此,漕帮上下还专门成立了一个单独的商行,起名“通达号”专门承揽南粤军和国公府的货运业务。
商号里下辖大小数百艘的沙船,满载着粮米货物往返于天津、辽东、登莱,南京、上海、宁波等地码头。
所谓的沙船,其实就是一种平底海船。茅元仪《武备志?军资乘?沙船》:“沙船能调戗使鬭风,然惟便於北洋,而不便於南洋,北洋浅南洋深也。沙船底平,不能破深水之大浪也。北洋有滚涂浪,福船、苍山船底尖,最畏此浪,沙船却不畏此。”清林则徐《复奏遵旨体察漕务情形通盘筹划折》:“如以涉险为虑,则沙船往来关东,每岁以数千计,水线风信皆所精熟。”清魏源《圣武记》卷十四:“请言舟制……曰沙船,调戗使风,三桅五桅,一日千里,大帆长驰,增以舷栅,江海是宜。”
就是靠着这些沙船,漕帮渐渐的演变成为一个横跨内河航运和海上运输的大团体,隐隐约约的,河运逐渐让位给了海运。可是,天不遂人愿。南北战事一起,北上的沙船最多只能到登莱地区。
可是,不巧的是,一个满载着粮米的沙船队,在登莱外海遇到了大风,七条大船被吹得无法进港,其中四条更是连人带船倾覆。余下的三条船运气好些,却也是强不到哪里去,竟然被大风吹过了辽东湾!等他们心惊肉跳的停泊上岸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数日的大风刮到了黑龙江流域。
“也算是因祸得福,上岸不久便遇到了公爷派在黑龙江索伦部的各位大人。他们正缺少粮米盐巴布匹锅灶等物,于是便以市价购得了这几条船上所载之物。”
司马新元这一番话,说得在一旁倾听的李贞丽只管用一双柔夷轻抚自己的胸口,“我的天,当真是比今古传奇上的倒运汉巧遇洞庭红还要来得惊奇!”
“公爷,此事,在下已经命人将沿途的岛屿路线整理绘制,不日便送到府中上报有司。”司马新元果然是聪明,见李守汉听得十分仔细,讲完了这个事情后,立刻表态,这条航线,我马上上报给您!
“新元世侄,你和你手下的人开辟新航线有功。你回去,将相关人员名单报上来,本公自然有些奖励犒赏。另外,这条航线,也少不得要劳动你和你手下的人。”
“公爷说得哪里话,能够为公爷出力,那是新元的福分!”说到这里,司马新元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来。
“贤侄,还有什么话没有说完?只管说,不妨事!”李守汉认为是司马新元打算从商贸方面为漕帮谋取些利益,当即很是豪爽的表态。
“公爷,若是南京城中有什么事需要漕帮上下出人出力的,敝帮上下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只要公爷一声召唤。”稍稍想了一会,司马新元用一种表示忠心的方法说出了自己的话。
因为,他也摸不清,眼下南京城中的那些情形,是不是有官员士绅要拥戴眼前这位梁国公登基为帝的举动。要是那样的话,势必有公爷的默许甚至是暗示,作为漕帮管事的他出来揭发首告,岂不是坏了人家的大事?
“新元,你说的明白些?”李守汉一时还没有听出来,倒是李贞丽嗅到了他话里潜藏的味道。她微微蹙起一双秀眉,正是所谓的眉锁春山,不由得让司马新元这个久历江湖的人也不由得为之一动。急忙在心中暗自念诵:“南无观世音菩萨!南无观世音菩萨!”
“下面的孩儿们这几日禀告,说南京城中有人拿着大把的银元铜钱,在城内城外招募雇佣那些市井闲汉,地痞流氓、青皮混混。每招募到一批,便集中到寺庙道观之中歇宿,供给饮食。另外,各处的茶楼酒肆,歌台舞榭,也常有官员士绅们整日夜的包场,却也不是高谈阔论,据小的们说,都是低声密语,颇有些鬼鬼祟祟的。”
雇佣流氓?官绅秘密集会?这几个关键词立刻如一阵西伯利亚来的寒流一样,将李守汉脑海当中的雾霾吹得干干净净!这群家伙,分明是要生事啊!
“新元在这里请公爷的示下,如果不是公爷的意思,那,有需要新元出力的地方,公爷若是不好出面说话,那新元便命人在李姑娘这里讨一个令。”见李守汉颜色更变,司马新元就知道,不是自己担心的那样,不是那些官绅要做拥立之事,立从龙之功。而是要和眼前的梁国公李守汉为难的!这个时候不表态什么时候表态站队?
而且他的态度很明确,您要是碍于面子和身份不好出手,那我们就听李姑娘的一句话!
闻弦歌而知雅意。既然漕帮这个控制着南京城里无数地下势力,掌握着十几万徒众的有活力社会组织有这个态度,李守汉自然不会不接受。
“也好!贤侄,有劳你辛苦一趟,往盐帮去一趟,告诉他们田帮主,请他约束部下,不要趟这个浑水。如果他和你一样的心思,有事便到这天香楼来听消息。”
“新元知道。新元告退了。”
前脚司马新元出了天香楼,后脚李守汉便一脚将面前的小几踢飞!
“娘的!都是一群混蛋!”
看着他脸上杀气浮现,青筋崩起,吓得在场的丫鬟婆子便如鹌鹑一般,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来人!去,把叶琪那厮给老子喊来!”
李守汉要暴走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六章 争夺(六)
作为执掌南粤军在长江流域、淮河流域,运河地带各项情报、暗桩事务的情报主管叶琪,被李守汉骂的狗血淋头。
在一旁隔间里伺候茶水点心的李贞丽饶有兴趣的观察着自己的男人在部下面前是如何大发雷霆的。
不过,虽然李守汉在士林中一直以来名声都不好,有不敬读书人,不知道礼贤下士的恶名,但是,同其他的大帅、督抚们相比,却也有一点好处。那就是申斥部下时,对事不对人。不像别的大帅、总督、总统、总理那样,骂起部下来如猪如狗一般的人身侮辱攻击。
“各处的眼线、暗桩,探子,每月花费几十万银元,可是,如今在留都之中有人私下里串联,秘密集会,收买雇佣流氓打手集中,准备搞出些事情来。这么大的事情,你们居然不知道?!你们的脑袋里面都在想些什么?是不是都把注意力投入到各地的物价上去了?!”
叶琪也是有些冤枉,他统领商情司、调查室、巡警、执法处等诸多的情报机构,大家将主要的注意力都投入到了对北方辽东反贼们的贸易禁运、军事情报等方面来,执法处等内部监控部门则是将主要力量投入到江北四镇等武装部队上,特别是高杰被暗杀,许定国率部投降了清军后,更是加强了对明军各部的监控,防止出现再次的投降反水高潮。
但是,防了外患,防了武人,却不曾想这些文人却在私下里勾搭连环,准备往主公头上扣屎盆子!所谓的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咱们做事情不够仔细,没有做到“主公看不到想不到听不到做不到的,我们要替主公看到想到听到做到!”的训条。
“你们也不要在那里一副死了老子娘的神情!少宁,一会你带人去找司马新元和田帮主,你们人手不够,那就把盐漕两帮的帮众都调动起来!让他们充当你们的外围眼线!老子每年给他们几千万银元的生意,如今正是要他们出力的时候!”
南京城内城外,盐漕两帮帮众多达数十万,更有不少依附于盐漕两帮混饭吃的江湖小帮派和光棍混混。城内城外不少的茶楼酒肆妓院赌场甚至是寺庙,都是他们的产业,或者是被他们的帮众所控制。要想关注某个团体的动向,就要调动这支本身就处于低下层的力量!
(寺庙为漕帮中人控制的说法,也是起源于青帮的传说。在青帮的历史地位上仅次于翁钱潘三位祖师爷的王降祖,他的徒孙陆隆便出家做了和尚,后来更是成了灵隐寺的方丈。出家剃度的法名叫悟道;在清帮中的法名叫佛献。这位悟道大和尚有个徒弟,也是和尚,法名有点像比丘尼叫做碧莲;帮中法名叫法敬,是镇江金山寺的当家。这个老和尚更是一位牛人。据帮中相传,就是乾隆皇帝入帮“孝祖”的本师。所谓的“孝祖”是青帮里的黑话,意思是在祖师爷牌位前向祖师爷磕过头;换句话说,就是拜师,称为“孝祖”。后来,更引申为本师已经过世,有人引荐,经师兄弟们同意,帮内公认,可以在师父的灵位前磕头拜师,从此便是某某人的弟子。这种方式,在现在的相声行业里还有遗存。君不见,郭德纲不也以家谱字辈传道授业?什么引保代的做法都是沿袭于此。多年前,李文华拜在已故的马三立先生门下,成为马三立的弟子,也是这种习俗的延续。相传乾隆皇帝人帮是在乾隆三十年第四次南巡的时候,“孝祖”的地点在镇江金山寺。随后到了杭州,曾微服私访拱宸桥的家庙及粮帮公所;所以,这也就说明了为啥乾隆在下江南的过程中到处微服私访,从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到江南的程淮秀,一路上沾花惹草都不怕,原因就在此。各处的江湖混混地痞流氓打算敲诈勒索,玩仙人跳,也不敢搞到自家祖师爷头上。)
看着叶琪飞也似的带着归他统属的几个情报机构的头目们跳上车马远去,去和盐漕两帮商讨如何在暗中监视那些以为自己身在暗处的家伙。李贞丽这才从隔间之中走出来,手中端着一个小盅,里面是她文火煲了一晚上的参汤。
“先放在那里,等我写完这道命令。”身后香风袭来,李守汉不问便知,是李贞丽。多年的共同生活下来,他也习惯了每次云雨后李贞丽的这点滋补手段。可是,他现在却是无暇他顾,只管笔走龙蛇,起草一道道的手令。
李贞丽将小盅放在一边,只管为相公铺平纸张,眼睛的余光里,桌上已经写就了十几道命令,分别是给南京周围、城内的各处驻军。而李守汉正在书写的额,却是给他的二公子,如今执掌南京城内防务卫戍警备职能的李华宝。
涉及到了李守汉的军政大事,李贞丽很是自觉的站到了距离书案有两步距离的位置上,李守汉有事,她可以伺候,但是,桌上的那些机密布置,她又看不见。这也算是她的一种态度,“绝不干权涉政!”
将给各部各衙门的命令起草完毕,李守汉又站在窗前稍稍凝神思考了一番,自觉没有疏漏掉的部分,这才命人将这些文件用印后发出。
嘴里喝着温热的参汤,怀抱美人的软玉温香,李守汉叮嘱自己的女人。“这几天南京城里估计会有些风潮乱事。家里的人就不要出去了。那些丫鬟婆子,院公厨子之类的人物,就在宅子里静候。有什么杂事,便让亲兵们去办。”
李贞丽很明白,这是相公采取的预防措施。天晓得这媚香楼里有那个丫鬟婆子仆人是那些东林派到自己身边的卧底眼线?或者是为东林所收买的?
“相公,你放心,从现在开始,便是外面送水送菜的,也不能直接和这楼里的人接触。你的亲兵负责接收菜蔬,检查无误后,再送到内宅,交给傲蕾一兰妹子的那些族人,然后再送到厨房去!”
两道保险的预防措施,让李守汉比较满意。更令他满意的是李贞丽的态度。
有红颜知己若此,此生也是一桩美事了。
当李守汉不由自主的说出了这话,却招来了李贞丽的白眼,虽然说是白眼,但是,美人的白眼也是青眼:“本姑娘如此贤淑,你该如何感谢我?”
此时周围无人,那些丫鬟婆子和李守汉的亲兵早已很识趣的退到了楼下。只留下他二人在这三楼上。
“自然是相公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说完这话,李守汉立刻腆着脸,做出一副穷形恶状的急色相,将李贞丽拦腰抱起。
“呸!死鬼!大白天的你就!”
“诶!谁说白天就不行?诗经里的文字不还是讲究席天慕地的嘛?!我自然要追随先贤脚步了!”
夜幕悄无声息的如一架巨大的黑色纱幕降临在南京,城中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将这座六朝古都装点的与天上银河相映生辉。
在五军都督府的行辕之中,叶琪,司马新元,盐帮帮主田成辉,以及几位情报机构的头目,在李守汉的签押房之中向主公禀告了这一天的收获。
“果然不出所料,又是这群穷酸措大出头,来给别人火中取栗!”李守汉听完了汇报,脸上一阵阵的冷笑。
这次阴谋的主力,或者是出面打头阵的,仍旧是各处书院和夫子庙附近那些进京赶考恩科的秀才、举人们。他们的诉求也很简单,很直接。
“如今查大人在苏州等处催科之举行事强硬,如野火狂飙,这些人多年来积欠钱粮累积数目巨大,他们凭借昔日的权势交通官府,贿买书吏,隐混和拖欠钱粮,致使积逋常达数十万。”
“也就是因为这样,查大人的秋霜烈日雷霆万钧手段,在他们看来是难以接受的。如今,坊间小儿已经给查大人起了一个诨号,唤作‘查白地’,意思是说他所到之处便是搜刮的一片白地。连一根草棍也不会留下!”
说到了査继佐的外号,在场的人们不由得都是莞儿一笑。
官场上,对地方官员的权力和破坏力有这样的评价,“破家县令,灭门令尹。”形容的便是县一级和州府一级主官的权力之大。一个七品衔的知县,便可以让人家破人亡,而州府一级的知府知州,干脆就能让你满门死光。
不过,这些,在咱们的査继佐查父母面前都是弱爆了。这位身兼吴县知县,苏州同知、巡察御史三个职务,手中又有一营兵马供他指挥的查继佐,早就超越了破家县令灭门令尹的境地,直接升级为白地了!
所谓的老虎不吃人,恶名在外。如今在江南,査继佐查白地的名号,确实是能够起到医治小儿夜啼、尿床的功效。大人在吓唬那些哭闹不肯睡觉的孩子,往往就是一句:“再哭!再哭就把查白地招来了!拆咱们家的房子,搬咱家的东西!把你抓进大牢里,看你怎么办!”这一顿吓唬,往往能把小孩子吓得老老实实,小心眼里认为查白地大概是天地间最凶猛的怪兽了。
于是,官场上也悄悄的对这位査继佐采取了敬鬼神的态度,不论是公开还是私下里的场合,提到这位査继佐,就像苏州人称呼恶鬼五通神之类的牛鬼蛇神为老爷一样,称呼他为大人。
受各种脑残影视剧的影响,我们大家都有这样一个误区,认为古代的官员都是统称为大人,只要是个军官都可以称为将军,是个民国的军阀都会被手下人称为大帅。其实不然!
“本朝内大臣、都统、尚书、侍郎、卿寺、学士、堂上官皆称大人。中允、洗马、赞善、巡城御史、掌科给事,皆在本署中称大人,出署则否也。外官文职督抚、布政、学政、织造、监督、司道,武职提督、副都统、总兵、城守尉,皆称大人。御前大臣多以王公兼任,不称大人而称位号,其无世爵者,则用清语称之曰郭什谙班。大学士称中堂,将军称将军,似不以大人两字为极尊之称。国初谕旨中呼内务府大臣为内府大人,是以近日中使人役,仍呼内务府为大人衙门。”
“考国初外官,非钦使不称大人。曾见山东省城西关有王公祠,木主书山东巡抚王大老爷国昌之位。又济南朱氏家所藏其先世闽督公朱宏祚任广东巡抚时舆颂诗词册,亦称巡抚广东朱大老爷。又于高唐途次见一旧碑,称布政司熊大老爷。此皆康熙中年之事。余幼时,道员已称大人,府厅州皆称大老爷,知县称太爷,形于笔札则称太老爷。咸丰年用兵以来,知府多加运使、道员职衔,亦称大人。甚有未加衔者,属吏亦媚之曰“大人”。知县则无不加衔,无不大老爷矣。从前武职,总兵称总爷,副将称副爷,参将、游击称将爷,都司、守备称掌家(专营都司亦称将爷)。自余幼时总兵已称大人,副、参、游皆称大老爷,都司称总爷,守备称副爷,已觉与前迥异。近年以来,副将渐称大人,守备亦称总爷,兵丁久已称将爷,什长、传号久已称掌家,更为躐等之甚矣。不知数十午后,更加何称。又王州《觚不觚录》,三司见督抚称老先生,见巡按称先生大人,颇似今时中堂、将军,不以大人两字为重也。”
清末文人笔记,对官场称谓的科普。从文中可以看出明末清初大人还真不是一般的领导,连一些布政使和巡抚有时候还不敢当大人的称谓。然后文中吐槽咸丰年间以降,各种官僚称谓跟坐火箭一样,连知府都能被称作大人了,知县成了老爷。估计写这笔记的哥们儿幼年大约是道光年间,本该是老爷待遇的四品道台升格为大人了。咸丰年间太平军兴之后,大人更是泛滥到了知府层面,县令直接成了大老爷。要知道大老爷最初可是道台才能有的称谓,武将一律都带爷,连守备府的掌家都成了将爷。等到了同治年间,更是遍地都是红顶子、黄马褂了。
“你们给本公说说,本公也算是对这些穷措大们恩遇有加了。给各处书院发的膏火银子,粮米布匹不在少数。那些穷酸们完全可以靠着这些银子粮米混个温饱。如今却成了反对本公政策手段的急先锋。本公用不到十分之一的粮米在上海和宁波等处商贸区赈济那些流民、难民,他们都会对我南粤军感激涕零。为何这些平日里自诩读书明理之人反而不知道感激?难道当真是一升米养恩人,一斗米养仇人?!”
说过笑过之后,李守汉脸色沉了下来,开始对那些白眼狼读书人的行为表示不满了。
在场的人们也说不清这原因到底出在何处,只能是聆听了主公的指示后各自散去。
待得到了晚饭时分,面对着傲蕾一兰以及入府来和傲蕾一兰说话的李贞丽,李守汉不由得又开始吐槽起来。
“难道当真这些读书人都是东郭先生救下的那条狼吗?所谓********负心多是读书人?!”
李守汉一边骂,一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主席。好像他也是被各式各样的文人指责为暴君和独裁者,指责在他执政期间各种的不是,让民国范不在了。读书人的体面荡然无存了。殊不知,在所谓的民国三十八年以前,那些文人教授们要是想像在57年那样向主席提出“轮流坐庄”的要求,伟光正的校长会微笑着给戴笠等人一个暗示,然后,等待这些文人教授的,就是息烽集中营,或是是手枪子弹。杀了你之后,还会说是因为你潜规则了某个女学生,然后被她的男友发现愤而杀人云云。
就连一贯以鸳鸯蝴蝶派开山鼻祖而著称的张恨水,(此人应该算是琼瑶大妈的祖师爷了。很多果粉推崇的常德保卫战,最初就是在他的uu小说被广为传颂的。)因为写了一部《八十一梦》,揭露大后方的种种丑恶现象,于是,被人很亲切的询问,“是不是在重庆住的不习惯啊?身体有些不好吧?要不要到息烽去疗养一段时间呢?”这话一出,顿时让张祖师爷泄了气,草草的将《八十一梦》收场,也算是开了连载烂尾的先河。
比较起来,所谓的右派们的待遇,可比那些去了息烽休养的民国文人们强多了,最起码各种的工资待遇还是有的。而且,吃饭是管饱的。当然了,也只能是窝头咸菜,你想吃八大楼的大师傅烹调的菜肴肯定没有。但是会比普通老百姓日子好多了。
“你说,这些年,你替我在江南发出去了多少的粮米银子,让这些穷酸们能够在这物价昂贵的江南活下来,而且活得还不错。怎么如今反而是反咬一口?!”
李守汉瞪着眼睛望着李贞丽的俏脸,希望能够从她这里得到答案。(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七章 你断人财路。
李守汉虽然还不曾做到每顿饭一百零八道菜,一道道菜罗列在眼前,什么冷荤热炒看菜点心等等。可是大多数都是不知道做出来多少时间的陈列品。对于这种繁文缛节极为反感的他,早就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严令禁止了。
“休想让老子当那种冤大头!让老子吃那些堪比博物馆展品的,就差用福尔马林泡起来的菜肴!然后你们在老子的伙食费上大捞特捞!”这是他内心的想法。但是,也不会为了节省伙食费而提前的把四菜一汤这种菜式结构发明出来。
所以,作为一个极为追求美食享受的人,不管是在守备府时期还是在宁远伯时代,亦或是现在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梁国公,他身边都是有一个极为能干的厨师团队。能干根据地域环境和食材特点,做出符合李守汉和他那涵盖四方的家属妻妾口味的菜肴来。
如果不是这些厨师们打点起全套本事来,李守汉眼前的这两个女人,李贞丽和傲蕾一兰两个人,一个是江南佳丽,生于山清水秀的江南,讲究的便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一个却是北地芳脂,成长于白山黑水之间的林海雪原之中,对于饮食之道,向来是大碗酒大块肉的便是好的。如何能在一张桌子上吃得热闹和谐?
眼前,獐狍鹿尾,海味杂陈。
菜色虽然不多,但是,烹调得却是十分入味。让李贞丽这样的江南美食大家都能点头赞许,下箸如雨,自然更是让傲蕾一兰吃得眉开眼笑的。
听到了相公的问话,李贞丽很是优雅的放下了象牙筷子,用绣花丝绸手帕轻轻的展了展嘴角上的油腻,喝了一口茶,轻轻漱漱口。这才抬起头来看着坐在上首主位上的李守汉:“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你那个好手下查白地,不过是动了他们的皮毛,你的手段可是动了他们的筋骨,甚至是断了他们的后代子孙根!”
手中正抱着一根鹿腿啃得不亦说乎的傲蕾一兰,眨巴着漂亮的大眼睛,很是不解:“姐姐,相公怎么打伤了谁的筋骨?打伤了筋骨就赔点汤药钱吧!”
“我动了他们的筋骨?断了他们的子孙根?”李守汉也是被李贞丽弄得有些云里雾里的。“我的好姐姐,你就不要打哑谜了,说出来吧!谁要找相公的麻烦,先问问我的刀和火铳答不答应!”傲蕾一兰放下手中的鹿腿,只管豪情的用袍袖擦了擦嘴,圆睁双目,满不在乎的回答了一句。
李贞丽不再绕圈子,只管轻启朱唇,流利的背诵出了一段话:“民不苦正供而苦杂派,法不立则吏不畏,吏不畏则民不安。闾阎菽帛之输,朝廷悉知之,则可以艰难成节俭。版籍赋税之事,小民悉知之,则可以烛照绝侵渔。裁定役,一准万历间法例,崇祯以来苛细巧取,尽芟除之,以为一代程式。”
这是李守汉在奏请了弘光天子后,以圣旨明发天下的条例。正式意思就是所有的一切钱粮征收标准都按照万历年间的标准来。而万历元年颁布的《事例》中则明文规定:“各巡按屯田御史凡巡历至处,即查所属地方王府公侯钦赐籽粒地土原赐顷亩,调取金册磨对,果与不同,即系侵占投献,速改民田入籍,一体纳粮当差。”
“查白地,虽然是恶名着著,可是,却是你门下豢养的一条走狗。在江南的豪门大户,士林中人看来,他不过是靠着你给他的爪牙,在江南各地执行你的旨意罢了。”
江南的税率一直都很低——三十税一,比起陕西、河南、直隶、山东、湖广的贫农来,这个税率真心可以忽略不计了。而清承明制,官绅们的优免权在雍正元年以前依然存在,也就是说在三十税一的这个超级低的税率的前提下,官绅们还能够按照万历年间的标准进行优免。朝廷给了这么优惠的政策,官绅们是怎么回报的呢?他们的回报其实很简单,那就是老子一个子也不给!
这一点,可以通过众正盈朝的崇祯年间的茶税来做个例子。堂堂的江南,产茶之地,居然茶税数目高到了几十两的地步!可见税吏们横征暴敛之凶暴!又可见当年的商人们税赋是如何之重!
(最近的一个热点话题,就是各种媒体都在叫嚣着国内民营企业的税赋负担过重。其中,汪三公子的天则所更是出了一份报告,里面赫然列出了一份税赋负担表格。很不幸的是,升斗小民们的五险一金,也被列入了税赋负担范围内。按照这些有良知的公共知识分子们看来,就应该是让民营企业家们身上任何负担都没有,什么社会责任都不必负担,只管轻装上阵,这才能够为经济发展做出自己的贡献来。否则,就只剩下了外逃,到美国设厂的一条路了。但是,他们似乎忘记了,美国国内战斗力最强的部队不是三角洲和绿扁帽,而是美国国税局!就连美国历史上最牛的黑手党教父艾尔.卡彭都是折在了国税局手里!你还打算到美国去享受低税负的福利?一个税务局,一个工会,就能折腾你一个欲仙欲死的!你还想像在国内那样,搞个血汗工厂出来?不要说富士康的八连跳,有一个跳了的,工会、舆论,参议员们就能折腾死你!如果国内当真是按照汪三公子的主张搞的话,那么,用不了多久,大家就可以欣喜的看得明末盛世,众正盈朝的局面再现。到那个时候,才真正是救美国就是救中国了!可是,救了美国,这些白皮猪们会救中国吗?鬼才会信!当然,不是说政府就该漠视民营企业的死活,而是如果还按照以往的套路,见利一窝蜂,无利一哄散,那不管如何减税,最终还是死路一条。大家可以回忆一下,从当年的vcd到后来的手机,哪个不是如此?资本的趋利性决定了的。道路其实政府早已指明,一路一带扩大内需,这是长远之计。只不过,为了长远,需要资本家暂时牺牲一部分利益,内安黎庶外抚诸侯。说的直白点,就是拿出钱收买内外。可惜的是,虽然过了几十年但是解放初资本家的德行似乎依然是主流,那么问题出来了,新的时代还能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吗?所以,汪三公子们跳出来在各种媒体上狂吠了。)
“怎么?査继佐按照老子的指令催缴积欠钱粮,便是伤了他们的筋骨了?老子只不过按照神宗爷时候的章程办事,便是断了他们的子孙根了?”李守汉也觉得事态有些严重,放下手里的酒杯和筷子,只管听李贞丽这个熟透江南人情世故的内行为他讲解。
“这个自然!所谓的断人财路,便如杀人父母!你现在便是和那些读书人是杀父仇人你晓得吧?”李贞丽一口江南软语,说的又快又糯,倒是让李守汉有些跟不上节奏了。
“慢点,慢点说!”
“你看,你一到南京,迎奉弘光天子登基,本来应该是开恩科,给士子一个进身机会,然后,大赦天下,豁免积欠钱粮,以安黎庶之心。这是历来权臣权相权奸的做法,你只有这么做了,他们才会拥戴你,哪怕你把自己的屁股送到那张龙椅上去。他们也是会说,天道好还,大明气数已尽,正当如此之类的话。可是,你是怎么搞的?除了开了个恩科之外,就是废除了优免则例,执行万历爷旧制。这一下,无数的江南穷秀才的衣食饭碗就被你敲脱了。不但不能收纳投献,还得当差服役去!这还不算,还得从崇祯二年开始算起,缴纳积欠钱粮!”
李贞丽看李守汉和傲蕾一兰两个人兀自是一脸懵懂状,也只得暗自叹了一口气,命身边伺候的丫鬟取过自己的护书里,从中取出一个簿子。
“好我那国公爷!奴婢就把这些数念给您听听看!”李贞丽故意的把声音放得又甜又嗲,足足可以达到六个加号以上的水平。听得李守汉做出了一副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的神态。
“崇祯二年到崇祯三年,丁银为九厘。崇祯四年到崇祯十三年,丁银为一分二厘。崇祯十三年到崇祯十七年,丁银不过二分二厘而已。当然,按照优免则例的章程,秀才以上的功名这些也地丁银是可以免一些的,不过优免则例似乎只是免得粮和劳役。不过没关系,免除劳役数量就按照丁的数量折算,免除的粮食则按照七月粜米的市价折算好了。”
听得李贞丽板着手指头一点一点的为自己算账,李守汉也渐渐的理清了原本纷乱的思路,“该如何折价?七月粜米?”
“对!就是七月粜米的粮食价格!那个时候正值新米下市,再加上我们南中的粮米一船一船的运来,市面上粮食价格最低。咱们的梁国公一副菩萨心肠,手下的査继佐更是个爱民清官,自然手段不算黑,一石米的价钱就按五钱库平十足纹银或者半块银元或者1000枚南中通宝折算好了。”
李贞丽的神情变得有些凝重起来,完全不再是刚才那种夫妇和手帕交之间闺阁密戏的腔调口吻了。
“江北打仗的地方咱们就不要算了,李自成和张献忠占据的地方咱们也姑且排除在外。你家大公子控制的山东登莱两处,咱们也不必说。横竖那里早就是强行推行新政了。每年不知道有多少官绅读书人私下里诅咒你们父子呢!咱们就按照万历六年明朝田赋摘录,奴婢把弘光皇爷治下可以控制地区的产量和田赋列出来了,念给国公爷您听听?听完了,您就知道为啥这些人要和您拼命了!”
“万历六年,浙江登记在册田地,46,696,982亩地,需交税粮2,522,627石,平均税率0.054石/亩;江西登记在册田地40,115,127亩地,需交税粮2,616,341石,平均税率0.065石/亩;湖广:221,619,940亩地,需交税粮2,162,183石,平均税率0.010石/亩;南直隶:77,394,662亩地,需交税粮6,011,846石,平均税率0.078石/亩。”
(上面这段完全是事实,属于历史数字。为了大家看着方便,就偷懒用阿拉伯数字表示了。)
“这么说来,你相公我命人追缴积欠钱粮也不算多啊!每亩地每年最高不过百分之八的粮食,这可比他们从佃户手中索要的佃租低得多了!这么少的田赋,他们还想拖过去,赖过去?!告诉他们,休想!”李守汉有些愠怒了!
“相公,别发火,听李姐姐把帐算完了再说。”傲蕾一兰虽然听不懂田地数目和田赋税率之类的话,但是,她却明白,李姐姐在相公面前为他算这笔账,绝对是有缘故有出处的,否则,李家姐姐绝对不会这么做!
“如果是如数清缴的话,除开每年缴纳的零头(姑且算优免掉了吧),江南各地的官绅读书人们差不多要缴纳九千六百万石粮食!当然,折算成银元的话,也需要4800万银元。这还是中间环节没有人上下其手的理想数字。若是税吏们存心坑一下这些官绅,又或者他们打算买粮食缴纳田赋,你治下的隆盛行粮食商人们趁机扳价,那这些官绅士子们可就是连哭都找不到坟头了!相公,听我说完了这一大套话,是不是终于可以体会到南直隶官绅们的心情了?这完全就是在要他们的命!”
“现在外面已经有小儿在传唱歌谣了,说什么昔为富之基,今为累字头。说的就是你根据田地情况征收催缴积欠钱粮之事!”
李贞丽脸上带着一抹杀气。夫妇同体,虽然她现在还没有和李守汉正式成为夫妇,可是,南京城内外,又有哪个不知道她的身份便是国公府的夫人?有人和李守汉为难,不是和她李贞丽过不去是什么?更何况,这些同相公过不去的人当中,有无数人是从她的手中领了相公给他们的好处,才勉强在这乱世当中生存下来。如今为了一己私利,便翻脸无情,与相公为难作对。这不是有该死之道是什么?!
“原来如此!”李守汉经过李贞丽如此这般鞭辟入里的分析,顿时清晰的把控了江南集团这些人在私下里搞得小动作的缘由和目的所在。
雇佣地痞流氓在暗中集训,召集准备恩科考试的秀才举子们集会,不停在这些即将的既得利益者当中制造舆论和影响。“他们打算在南京再来一次苏州抗税风潮吗?只可惜,复社的张溥死了,没有人再能用如椽大笔写一篇颠倒黑白的《五人墓碑记》了!”
李守汉想到了司马新元和叶琪等人的敌情密报,不由得脸上浮现出了一道杀气。
所谓的苏州抗税,可不是像陕西灾民那样为了高额的农业税摊派而愤而起事抗粮。而是大机房主、大织户们为了抵制商业税收而组织的暴力抗税行为。明朝末年,军队制造士兵“哗变“,要胁长官,地方通过制造“民变”,要胁政府的事件,时有发生。为的就是自己的利益而组织的刷存在感行为。
试问,当北方因为地域辽东反贼和赈济灾民而不断的加捐加派的时候,苏州乃至整个江南的财主老爷们却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公然组织起来抗税。
当然,按照复社首领张溥的妙笔生花,讲述了一个太监迫害忠良,激起民愤,人民反抗太监,遭到镇压的故事,张溥热情讴歌了五位常州市民颜佩韦、杨念如、马杰、沈扬、周文元为了正义英勇献身的伟大精神。
“不然,令五人者保其首领,以老于户牖之下,则尽其天年,人皆得以隶使之,安能屈豪杰之流,扼腕墓道,发其志士之悲哉?故余与同社诸君子哀斯墓之徒有其石也,而为之记,亦以明死生之大,匹夫之有重于社稷也。”
发现什么了没有?里面反复的提到了同社诸君子。那么,苏州抗税,和五人墓笔记这篇让无数考生背诵的极为艰难的含混晦涩的文字,到底是什么?
其实,说到底,不过就是东林一党为他们背后的金主而出面组织市民(雇佣流氓无产者?)而进行的一次民变而已。
从导火线的“蓼洲周公”周顺昌,到组织领导这次打着正义旗号进行的暴力抗法行为的,都是东林党人。
“行为士先者”,即是领导暴动的应社骨干杨廷枢和文震亨等人,是东林党人。杨廷枢是应社元老,地位仅次于张溥和张采,文震亨和他的哥哥文震孟都是一时俊杰,也是复社的中坚,文氏兄弟的曾祖更是是明代著名的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文征明,文家在苏州极有势力。
上书要求厚葬五人,“以旌其所为”的是东林党人。“请于当道”,要求厚葬“五人”的“郡之贤士大夫”分别是“冏卿因之吴公,太史文起文公、孟长姚公”。即是太仆寺卿吴因之,翰林修编文震孟和姚希孟。其中文震孟和姚希孟都是东林党人和复社成员,也都是朝廷大员,两人还都担任过崇祯皇帝的日讲老师,姚希孟是文震孟的外甥。
保全五人头颅并为之捐资修墓的是东林党人。
为“五人”撰文的是应社和复社的创始人张溥。
“好吧!他们既然想死,那本公便成全他们。”
“看看到底是谁掌握的底层群众力量多,看看到底谁的舆论宣传工具厉害!”
最后慷慨赴死的五位义士,一位是周家的轿夫,其余的四位都是优伶、伙计、商贩之类的,全部都是属于社会底层的小人物。(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八章 一文钱对逍遥津!
天街街口拐角上,一处背风向阳的宽阔所在上,胡琴和牙板、鼓点交织在一处,一个小戏班正在那里准备登场。
见有不花钱的白戏可以看,这条连接糖坊桥至明瓦廊之间的交通要道上,顿时聚集了不少的路人闲人。准备听一场蹭戏,看一场热闹。
“各位京城里的老少爷们儿,在下江北人,姓程。眼下秋庄稼已经收完了,就带着几个小徒弟带着这么一点粗浅玩意到南京城里来卖弄一下,不为别的,就是图让大家乐呵一下!”
一个穿着打扮像是戏班子班主样子的矮胖子走到人群中央开始卖弄这一套江湖口。围观的人们有些不耐烦了,大多这些草台班子,出来的时候都是奉送一套玩意,演着演着就要铜钿了。(就和现在的各种网游一样,试用和推广版是免费的,但是,你要是想深入玩,嘿嘿,人民的币你就要准备好了!)
几声嘘声后,已经装扮好的演员们在丝竹牙板声中粉墨登场了。
同士大夫们喜欢看的昆曲、杂剧不同,这出小戏的行头、头面都是基本上和百姓的日常生活一致,就连唱腔念白也都是俚俗小曲,听得人朗朗上口。几段曲子听下来,已经有人能够跟着哼唱了。
曲目说得故事倒也简单得很。
江南某地的某户人家,因为被镇上的财主伙同户房书办和税吏们,玩飞洒、诡寄等手段,家里的五亩水田却背上了近百亩的钱粮赋税。一家人起早贪黑的勤劳苦做,却到了年底无论如何也凑不齐应该上缴的钱粮数目。
无奈之下,这家人的老爹只能到财主家去借贷。借的钱也不算多,就是一文钱。以自家的五亩水田做抵押,讲好了利息三分钱。秋收结算。
结果,到了秋后,财东家登门索债,却是拿出了应该归还十块银元的文书!
这如何使得?!
老爹愤愤然,“我只是借了一文钱,如何却还你十块银元?”可是,财东拿出了契约文书,上面白纸黑字写就的条款,上面明明白白的写着一块钱。于是,户房书办、地保、税吏一起喝令,五亩水田便归了财东家。愤怒之下,老人以死相拼,愤而在大年三十晚上到财东家门前喝了卤水自尽。
一家人就此家破人亡。
这是先帝在世的时候发生的故事。
“霹雷一声天地动,圣明天子登大宝。”在众人的合唱背景声中,弘光天子登位,朝廷推行减租减息法令。在外漂泊的子女闻听立刻赶回家乡要财东退还被巧取豪夺的土地。结果,自然是被一群豪奴家丁给打出了门。
愤怒的一双儿女在财东家门口有一段唱词,将朝廷的法度巧妙的融合了进去。“天子有诏旨,利息不得一分半。你却要收三分银!何况又是羊羔儿息!你这厮欺君罔上伤天害理,早晚有一日报应到你!”
唱到这里,许多围观的人这才醒过闷儿来,这个戏班子怕不是那么简单的到京城里来唱野台子戏的!这场戏文,绝对是高手编著的!
确实如此。这出《一文钱》的小戏,正是这个时代最杰出的编剧阮大铖编写的。对于一生写了几十出大小剧目的阮大铖来说,这种街头小戏,既没有唱腔词牌上的高标准要求,又不要求多么的哀婉动人,完全是信手拈来的。但是,难就难在要将朝廷颁发的各种制度和江南的现实糅合在一起。不过,这也难不倒阮大作家。
很快,他的笔锋一转,曲目又有了峰回路转的变化。
当观众们的情绪为剧中人一家的悲欢离合而情绪起伏不定的时候,戏文里有了新的转机。
“如今巡按大人在姑苏下马,上秉天子圣旨,下惩贪官豪强!你姐弟二人为何不往姑苏去走一遭,向查大人击鼓鸣冤?!”在路人甲的指点之下,一双姐弟便到了巡按御史衙门前击鼓鸣冤,递上诉状。
纱帽圆领,三绺墨髯,一看就是大清官的老生粉墨登场,扮演在江南能够医治小儿夜啼的査继佐:“儿郎们,前方白昼灯火通明,定是贼人巢穴,且与我上前,杀他个干干净净!将这残民以逞的乡间豪强与我打杀了吧!”
一场小戏,便在清官出场,惩处豪强,被霸占的土地还家的大团圆结局下完成。在收尾时,老生又大声的念白,“凡有地方豪强,胆敢巧取豪夺,不尊国家法度者,本官一律严惩不贷!誓将清平世界重现人间!”
在“衣冠皆骂查白地,实则盛世有青天,数年冤屈的昭雪,庸曲一首颂太平。”的合唱声中,这出街头小戏《一文钱》便是宣告结束。
同观众们习惯了的取出铜锣来要钱不同,这些演员们却是收拾行李,准备走路。
“哼!想走?!哪有那么便宜?!”不知道什么时候,人群外面涌来了一群短衣汉子。
“为酷吏走狗鼓吹!着实该打!”
为首的几个人,手中拎着短棍铁尺等物,恶狠狠的看着这群演员。
在不远处的街道对面,又有一处街头剧场正在调弄管弦。看来,又有一出戏剧要在街头演出。
“想看戏的都都街对面去!著名的吉庆班,唱得是《逍遥津》!不想看戏的都赶紧滚蛋!免得老杆子们动手惩处酷吏奸臣走狗时弄你们一身血!”为首的几个汉子操着一口地道的南京城外口音驱赶着围观的闲人。
看热闹的人自然不会同这些一看上去就绝非善良之辈的家伙硬抗,何况,对面的戏班子里,文武老生都有,一看就是一出文武带打的热闹曲目。反正都是看热闹,在哪看不是看?
果然,锣鼓家伙一阵疾如暴风骤雨的响过,扮演张辽的武生上场,同扮演孙权的花脸大打出手。一众龙套也是颇为卖力,空心跟头翻得花样百出,刀枪把子舞弄得风车一般,将张辽以八百步兵对战孙权十万大军的场面演绎的颇为精彩,看得众人无不是鼓掌大声喝彩。
当张辽率众杀入重围,将被东吴军截断包围在包围圈内的数百人救出,大声吼道“张辽在此,何人敢来一战?!”东吴军为之气夺,曹军士气大振后,戏台上的逍遥津战役结束,汉献帝刘协上场。
红脸,俊扮,黑三,王帽,黄蟒,玉带,彩裤,厚底靴子扮相的刘协,很快便没有了一朝人王帝主的气度。在权臣曹操的逼迫之下,他不得不令内侍穆顺代他向外传递血诏,请各方诸侯起兵讨伐权臣曹操。结果,事机不密被曹操发现。穆顺被活活杖毙。
“叹汉室遭不幸权奸当道,诛董贼又逢了国贼曹操。肆赏罚擅生杀不向朕告,
树私党斥他异斯压同僚。在许田受众贺冠履颠倒,杀国舅弑贵妃凶焰日高。
伏皇后禀忠心为国报效,函国丈结孙刘谋诛奸曹。恨苍天不佑汉风吹落帽,
发中书也不能瞒过奸曹。叹寡人汉天子难将业保,任华歆将伏后跣足出朝。
二皇儿年纪小正待管教,她死后靠何人任此劬劳?哭贤后不由人心如刀绞,
哭贤后不由人珠泪双抛。满腹中伤心事无处诉告。”
扮演汉献帝刘协的老生用慢三眼唱着唱词,将曹操的不臣罪行一一道来。旁边也有人大声诵道:“权臣当道,祸乱朝廷。这样拥兵自重,将天子视为无物,擅作威福的权臣奸贼,又岂是曹操一人?!”
听到这话,人群之中有那脑子灵光些的,看到对面那些凶神恶煞般的短衣汉子,再品品刚才《一文钱》里的对白和台词,不由得后背一阵冒冷汗。顿时挤出人群,口中念叨着,“看场戏文,就把家里要办的事情忘了个一批吊糟!该死!该死!”
挤出人群,快步闪进路旁的小巷子里,这个人看看背后没有人追来,这才放下一颗心。擦擦额头的汗水,快步往家的方向小步跑去。急切间,慌不择路同对面巷子里涌出的一群汉子撞了个满怀。
看着一色短衣襟小打扮,用青布包头,左臂上用红黄两色稻草编成的草绳绑在上臂,手中拎着短棍铁尺锁链短刀的精壮汉子,这个人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留都城中,皇宫脚边,不远处就是首辅和六部衙门,还有五军都督府。这些人居然就敢在这里打群架?!”
看着似乎是无穷无尽的从小巷子深处涌出来的大队汉子,这人心里不住的念诵着佛祖保佑,终于等到了人群渐渐少了,这才努力的迈开腿,飞也似的向家的方向奔去。
大街上,那群凶神恶煞般的汉子围住了演出完毕准备收拾东西离开的《一文钱》戏班。“站住!给酷吏权臣当了半天的吹鼓手,连个说法都没有就想走?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一个姜黄色面皮的汉子,拎着短棍指着班主打扮的那个矮胖子大声喝骂。
戏班子里的其他人无不是脸色更变,唯独班主和在一旁半晌不说话的一个青衣汉子倒还脸色如常。
青衣汉子抢步上前,双手抱拳,行了一个礼。
“各位老大,三老四少。”青衣汉子左手在上右手抱拳,三个手指搭住,行了一个江湖上打招呼的礼节。
“在下奉了差遣,在这里办事。已经和地面上的老少爷们儿打了招呼。不知道各位老大来这里指责在下,所为何事?”
青衣汉子的话不软不硬的,但是话里藏着刀锋。我这个班子在这唱戏,可是和地面上的大大小小各路牛鬼蛇神都打过招呼的。你们这群野地里冒出来的家伙,又算是哪头葱?
“这个?!”姜黄脸的汉子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汉子的问话。倒是他身边一个白净面皮上麻子累累的家伙大声喝道:“为乱臣贼子张目,自然是人人得而诛之!”
麻子说完这话,顿时人群里一片鼓噪之声。“麻三哥说的对!咱们就是替天行道,打这群乱臣贼子!”
“哦,这么说是要打了?”青衣汉子面色如常,倒是他身边的矮胖班主有些沉不住气了:“西北乾天一片云,一朵莲花开满盆,上打君,下打臣,不打漕帮一家人。”以他行走江湖的经验,只要说出自己在漕帮上过香堂的身份,那么,地方上的地痞流氓青皮混混多少会给些面子,然后大家再盘盘江湖道,说不定就有共同认识的朋友。再多的麻烦都好解决了。
可是,今天这招不好用了。
“呸!谁和你是漕帮一家人?老子们是东林的大人先生们赞颂的义士!今天就是来收拾你们漕帮这群为虎作伥的家伙的!”麻子脸往地上吐了一口痰,很是表示了一下对漕帮这种江湖中人的不屑之意。
对于这种不懂得江湖规矩,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棒槌行为,青衣汉子和班主也只能是摇头表示无奈了。
既然是谈不拢,那么,就只有一条路了。
“打!”
短衣汉子们一声发喊,手中的短棍铁尺一起亮出,便要对戏班众人大打出手。戏班之中的生旦净丑们此时自然不甘示弱,何况也知道,自己背后也是有大树可供荫庇的,怕这群没根基没来由的青皮作甚?
于是,两批人便在后世的新街口商圈位置上大打出手了!
一时间,穿着圆领纱帽的大老爷手里握着砖头,一身布衣素裙的旦角飞起一脚将一名汉子踢到在地。几个身上穿着衙役兵丁服侍的龙套,一拳一脚的打得好不热闹。
比较起来,毕竟戏班里的人手少了不少,很快,便被短衣汉子们压着打到了墙角。不少人身上脸上都见了血,班主和那青衣汉子、戏班里几个武生武丑行当的兀自手里挥舞着充当演出道具的回避牌、官衔牌等物当做武器来抵挡着短衣汉子们手中的短棍铁尺,还有不停飞过头顶的乱砖碎石。
这边大打出手,那边的逍遥津也唱到了高潮。为虎作伥的华歆已经将伏皇后拖出去立毙杖下,刘协的两个儿子也死于曹操之手。而刘协本人也成为了他的便宜老丈人曹操的阶下囚。
“什么人胆敢在天子脚下如此放肆?!”
一声大喝,从背后传来。让得意洋洋正在计算着能够领到多少赏钱的姜黄脸和麻子脸不由得一哆嗦。转过头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家的戏班已经被不知道何时出现在背后的数百名青布包头的汉子们围在了当中,各种丝竹乐器规规矩矩的放在了地上。刚才还威风凛凛在十万大军之中杀得东吴军为之气夺,能够医治江南小儿夜啼的张辽,浑身哆嗦的和一个鹌鹑相仿。而权倾天下的曹丞相,更是脸上的汗珠将一张大白脸冲刷的一道白一道黑的。
“什么人敢在这里闹事?!”
带队的汉子明知故问,有意识的将左臂上的红黄两色草编往前送了送。
被堵在墙角围殴的那个青衣汉子顿时眼前一亮。
“小弟是杭三帮的!本帮满运船四十二只,进京打白旗白镶边,阴阳上红下黑。吃的是长流水,烧得是昆山柴!不知道来得是那一帮的兄弟?”
“满运船六十六只,进京打龙旗,半个月亮、金钩如意。吃的是翻花水,烧得是五湖四海柴。咱们是嘉白帮的!”
几句切口对过,敌友立刻分明。漕帮上下人数众多,一条运河从杭州拱宸桥一直到京城的朝阳门,南北贯通千里。拥有一百二十八帮半的雄厚势力,为了便于管理,同时也是在多年来的运行过程之中,形成了“江淮泗”、“兴武泗”、“兴武六”、“嘉白”、“嘉海卫”及“三杭”等六大联帮。青衣汉子和带队前来的汉子便是各自分别隶属于三杭帮和嘉白帮两个大堂口。
带着红黄两色草编,以青布包头的正是漕帮之中挑选出来的精壮帮众。虽然手中的武器大多都是短棍铁尺锁链之类的打群架利器,只有少部分人有短刀斧头等物。但是,却比对面这群地痞混混在气势上强悍多了。
这里面,更有不少当年在通州、在济南、在山东同辽贼打过仗、充当过义勇的漕帮精锐!虽然说当初在战场上也只是充当次要方向的警戒,打扫战场、看押俘虏和缴获物资等事,但是,毕竟也是上过战场,见过大场面的人物。一旦动起手来,自觉不自觉的便将军中的战术配合运用的十分熟练。
原本这些地痞流氓见了树大根深的漕帮众人自觉便矮了三分,一旦动起手来,打又打不过。于是,一声发喊,只得是作鸟兽散。
“打了咱们的人,还打算跑?”带队的汉子狞笑一声,手中铁尺一扬,数百名汉子立刻沿着街道便追杀下去。
这样的街头一幕,在南京城中,接连上演。
演到了高潮部分,居然东林雇佣的地痞们将巡城御史的衙门放了一把火给烧了!不但烧了衙门,连门口停放的几顶官轿都不曾幸免,在一把火之后,化成了一堆黑灰。(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九章 最黑暗的一天之冬至祭孔
转眼已经是崇祯十七年冬至,这一年就要过去。再过些天,就要正式改元为弘光了。
南京,朝天宫文庙。冬至祭孔。
梁国公李守汉按照洪武旧制身着五爪蟒袍,头戴象征国公级别的八道梁冠,加笼巾貂蝉(洪武年间的制度是如此。貂原来挂貂尾,后以雉尾代替,蝉是金饰。所以,三国演义里的貂蝉,真的是个身份地位很低微的人物,所谓的无姓无名。)赤罗衣,青领缘白纱中单,青缘赤罗裳,赤罗蔽膝,赤白二色绢大带,革带,佩绶,白袜黑履。玉带玉佩具。黄、绿、赤、紫织成云凤四色花锦绶,下结青丝网,玉绶环二。站在勋贵武臣的队列当中,参与这场冬至祭孔活动。
按照明朝历代制度,凡皇帝亲祀郊庙、社稷,文武官分献陪祭穿祭服。洪武二十六年定,一至九品,皂领缘青罗衣,皂领缘白纱中单,皂缘赤罗裳,赤罗蔽膝,三品以上方心曲领。冠带佩绶同朝服,四品以下去佩绶。嘉靖八年定锦衣卫堂上官在视牲、朝日夕月,耕耤、祭历代帝王时可穿大红蟒四爪龙衣,飞鱼(龙头鱼尾有翼)服,戴乌纱帽。祭太庙社稷时,他们穿大红便服。
这次冬至祭孔,因为这是年末的最后一件大事,又逢大局更迭,于是,按照首辅马士英的意思,越发的搞得十分隆重。京城内各部院衙门的大小官员,凡七品以上者皆到场祭祀。京城外五十里范围内的各衙门官员,五品以上者至祭。
虽然是以弘光皇帝的名义至祭,但是因为朱由崧身体不适,不能出席这么一个庄严肃穆的场合,便下旨命勋贵大臣代为奠酒。于是马士英作为首辅,自然是这场冬祭的核心人物。李守汉只管站在队列里亦步亦趋的跟着别人依样画葫芦。或是按照赞礼官的口令做出自己的动作便是。
他脑子里像烧开了锅的开水一样,不停的翻腾。
最近这几天,南京城内的大街小巷之中,不停的上演着一文钱与逍遥津的对抗戏码。在漕帮的强力弹压下,靠着手中的短棍大棒铁尺利斧,那些为东林收买的地痞流氓们不敢再出来造次。可是,敌变我变,东林方面也出现了新的变化。
“凡是去听逍遥津的,每人都可以有两个肉馒头?”听到李沛霆和叶琪报上来的情况,李守汉不由得哑然失笑。看戏送包子的事情不是没有听说过,王伟忠和赖声川的《宝岛一村》在剧目结束后就送包子。可是,那是因为剧中一家人是包包子卖包子的。而且,来看话剧的观众是买票来的额,送包子也不过是个彩头罢了。在这个时代,白看戏,还送包子,对方的用心可谓是昭然若揭了。
“你们打算怎么办?”
“回主公的话。司马少帮主、田帮主已经发出话去,不准城里的包子铺继续卖包子给那些人。看他们还如何勾引人去看他们的戏!”
“糊涂!屁话!”李守汉很是不以为然。“这样的招数要是你们想出来的,当真是该打手心了。那些包包子卖包子的人,起早贪黑的容易吗?好容易有个大主顾来买包子,还不好好的巴结一下?去!告诉司马新元,不要胡来。让他派人去那些包子铺面摊烧饼炉子说一下,凡是城里的这些小饭铺,我们南粤军都奉送一百斤上好面粉。二百斤蜂窝煤。算是请大家过年的。”
对于司马新元的做法,李沛霆也是颇为不以为然。这样的做法在他看来,甚至有些愚蠢。这无异于为渊驱鱼为丛驱雀。你威胁了包子铺,他们不会去找烧饼摊?你难道能够把南京城里的这些小吃店都砸了不成?
这样做,等于是将社会底层的这些苦哈哈们拱手送给了东林们。打击面越大,对于自己越是不利。长此下去只怕,连漕帮这样的外围组织力量都要叛逃了。要知道,盐漕两帮的帮众也都是社会游民,底层百姓。所谓的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如今有了李守汉的这点指示,李沛霆和叶琪办起事情来便是更为得心应手了。南京城内的大小早点摊、饭铺都收到了南粤军或是隆盛行名义送来的面粉柴炭,“这是国公爷念大家谋生不易,给大家过年的赏赐。”
凭空得到了这许多的必需品,这些往日里柴炭每斤涨价一文钱都要让他们心疼好久的贫苦百姓们,自然是感恩戴德。有那些人便在自家摊位前竖起了“梁国公赏赐上好面粉,精选牛肉,上等菜油,绝品锅贴(蟹壳黄等等)”字样。叶琪见了,更是趁热打铁,给这些得风气之先的人们又送了一份赏赐过去。于是,南京城内的大小摊位都挂出了类似的招贴。有人甚至在蒸包子的笼屉上贴上红纸写就国公赏赐字样。
如此一来,东林的这一招便不好使了。你送包子、送蟹壳黄烧饼,看戏的人一看笼屉上贴着国公爷赏赐字样,还以为是李守汉请大家吃点心呢!自然不会把眼前逼宫篡位的大白脸奸臣曹操和他联系在一起。
这边东林们在绞尽脑汁想办法应对,那边的李守汉和他的部下、同盟们也在研究新战术。
“主公,我们的报纸、戏曲,说书,评弹,都在各处宣扬新政的好处,效果也是很不错。不认识字的乡间农民也通过看戏听书都明白了怎么回事。对于新政的推行大有好处。但是,这群东林奸佞们编出的这出《逍遥津》,在百姓当中影响力也是不小。”
在每天的午餐会上,主管情报工作的叶琪向李守汉汇报这些日子南京和周围城市里两出戏曲唱对台戏斗法的情况。
“这群穷酸措大!父帅当年赏赐他们粮米柴炭,之后又是请李姑娘亲自掌握大批的粮米银钱,年供米月赏银的,才让他们能够在这物价腾贵的江南之地活下来,不但活下来,而且还活得不错!如今这群狗贼不但不思感恩,反而是成了一群白眼狼!”李华宝忿忿不平的大骂着江南读书人的负心无义之举。
“等着,等哪天你们犯到了老子手里,老子非把你们全数杀光了不可!”
李沛霆、叶琪等人都是李家老人,说起来都是李华宝、李华梅等人的叔伯辈。对于李华宝的这番话,自然不会当真。听到耳朵里,也只是当做小孩子一时愤怒而口出大言而已。
可是,李华宝的话却触动了李守汉脑海里一点模模糊糊的想法。他放下筷子:“华宝,你说什么?把这些读书人杀光?为甚要杀光他们?”
“反正他们也不能为我家所用。又不肯老老实实的听话办事。这些只会寻章摘句的蠹虫,要他们有什么用?不如都杀了,然后咱们自己的学生弄来就是了!”
李华宝的这话,如同一股强冷空气,迅速的吹散了李守汉脑海当中的雾霾。将他的想法变得十分清晰。
他立刻发现了自己在施政过程当中的一点重大疏漏。新政,推行万历优免则例,实行一体当差一体纳粮,执行火耗归公政策,推广商税。这无疑是将那些有着秀才、举人和各种朝廷功名的既得利益者推向了自己的对立面。让这些多少年来把持着受教育权力和笔杆子的家伙们有一点受不了,便在那里狺狺狂吠。
李华宝的将这些人杀光,固然是一句气话。但是,他后面的那句,“杀光之后把咱们的学生弄来。”却是提醒了李守汉。为什么不在江南各地推行义务教育呢?让大家都读书识字,这样一来,认识字的人多了,读书人的重要性、地位的特殊性也就不再那么突出了。社会上文盲多的时候,一个拿着买来的克莱登大学文凭的家伙居然都能成为大师,都能到北大当教授,成为新文化运动的领军人物,推广白话文。遍地都是找不到工作的大学生,这样的人自然也就没有了市场,不能再招摇撞骗,所以,自然而然的要怀念那个美好的时代,那个可以让他们肆意妄为,到处胡说八道骗女学生的时代。
“你们说,要是咱们在江南推行义务教育的话,会是什么局面?”李守汉心里的算盘打定,端起碗来往嘴里扒了几口饭。
众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都清楚主公这么说,便是内心已经有了主意,大家只管按照这个布置去推演一下下一步该如何进行,会有些什么阻力和执行问题之中有什么问题。比如说教材、场地、师资力量等等具体的因素。
一面命人到广东、赣南甚至是更加遥远的南中等地抽调师资力量,准备在江南的大小城镇当中开办义务教育学堂,准备印刷教材。一面,南京城中以及附近的苏州杭州松江嘉定等州城府县纷纷张贴告示,宣布官家要兴办义学,凡是适龄儿童不论男女不分贵贱都必须到学堂读书。各地的地保们更是挨家挨户的去做登记,如果不去上学的,看看是不是要给予一定的罚款作为惩处措施。
在这紧锣密鼓的操作下,江南的几处州府城池当中,街头巷尾议论的话题又有了新内容。升斗小民引车卖浆者们喜笑颜开,自己家的那些顽皮猴子,不但不用担心惹是生非了,反而有地方去可以学几个字,以后去找地方学生意都可以多点讨价还价的本钱,“咱进过学堂,也是学过三字经百家姓,会打算盘的!”这样一来,工钱还不能多点?更有消息灵通的人向街坊邻居们卖弄自己的见识:“还不光是这样的好处!知道吗?我的拜把兄弟的朋友的亲戚,可是在南中混得路路通的唻!人家说了,在国公爷的治下,孩子上学不但不掏钱,不用准备笔墨书本,学堂里还管两顿饭!啧啧!这样的好事,如今终于轮到咱们江南了!”
“不光是这些好处!说是学堂里不光教读书识字,什么算账打算盘,学生意以后要用得到的都会教!”
这些人们无比热切的期盼着过来年之后,弘光皇爷正式改元,自己也能过上这样的好光景。
可是,存在决定意识。这些底层百姓们无比盼望着的事情,在另外一群人眼里就是大逆不道的荒谬行为。
“荒谬至极!自古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於人。此乃圣人训教,至理名言!如今他却要逆天而行,搞什么有教无类的!”
“若是要推行圣人教化,我等便是饿死又有什么关系,可是,你们看看,你们看看!”一个落第秀才靠着教授蒙馆度日,此举无异于砸了他的饭碗。他在同社好友的聚会上将一本在告示栏上取下来的教材丢在木桌上。
“既不讲圣人之说,更不谈微言大义。只管说什么人手刀口,马牛羊驴。当真是让圣人恸哭于九泉!”
和他有着同样面临着失去饭碗威胁的人们也是愤愤然。
“若是李某人的奸计得逞,不消数年,江南便再无读书士子的存身之地了!”这是那些士大夫们的看法,他们虽然没有饭碗要被砸掉的威胁,但是,因为他们所处的位置要比那些教授蒙馆、代写书信的不第秀才们高得多,所以,对于开设义学所带给他们的危险性,更是如芒刺在背。
“无论如何,不能让李某人的这个所谓义学办成。若是他成功了,那我江南士林从此无噍类矣!”
“对!绝对不能让圣人之学为这些俚俗不堪之言所替代!”
同样是办义学,如果是这些士大夫、官绅们兴办,那便是一件流芳千古,泽陂乡里之事,便是杀人不眨眼的土匪恶魔,为了给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上洗去一点血污,都会因为从那些赃物里拿出来了一些钱财办了学校而被无数人推崇称赞。可是,李守汉在江南推行义务教育,却是一件大逆不道的事。原因就是,你动了别人千余年来所垄断的蛋糕!
一件事,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在南京和周围的几座城池当中。情绪在各个阶层当中酝酿、碰撞。
站在文官队伍里的钱谦益等人,望着不远处武官勋贵行列中的李守汉,恨得眼睛里几乎冒出火来。如果不是他给马士英在背后撑腰打气,光时亨等人怎么会因为一时失足而被明正典刑,在十字街口挨了一刀?!自古以来,士可杀不可辱。他这样的举动无异于往读书士子脸上抹屎。
“哼!早晚有一天让你这无知莽夫知道咱们读书人的厉害!”
李守汉却不知道背后那一道道火辣辣几乎能够烧死他的目光。他却只管用好奇而又悠闲的眼睛望着眼前的冬至祭孔仪式。
殷周时期,规定冬至前一天为岁终之日,冬至节相当于春节。后来实施夏历。但冬至一直排在24个节气的首位,称之为“亚岁”。所以在我国民间有着冬至大如年的说法。
从汉代以来,都要举行庆贺仪式,高峰时期朝廷休假三天,君不听政;民间歇市三天。热闹程度不亚于过年。冬至有一年中最长的一夜,许多人家会用糯米粉做“冬至圆”,为了区别于后来的春节前夕的“辞岁”,冬节的前一日叫做“添岁”或“亚岁”,表示“年”还没过完,但已经长了一岁。《新河县志》载:“长至日拜圣寿,外乡塾弟子各拜业师,谓‘拜冬余’。”“拜圣寿”,“圣”指圣人孔子,就是给孔圣人拜寿。因为“冬至”曾是“年”,过了冬至日就长一岁,为之“增寿”,所以需要拜贺,举行祭孔典礼。《南宫县志》则说:“冬至节,释菜先师,如八月二十七日礼。奠献毕,弟子拜先生,窗友交拜。”
“释菜先师”就是一种祭孔的形式,是指以芹藻之属礼先师孔子。古时始入学,行“释菜”礼。春秋二次祭孔则用“释奠”礼。“释菜”礼比“释奠”礼轻。为什么冬至祭孔较“春秋二祭”礼轻呢?因冬至祭孔是沿用的年礼,过年是要放学、开学学生入学,祭圣人只是例行公事,不是专门举行的典礼仪式。《定兴县志》记载:“冬至,释菜先师孔子,师率弟子行礼,弟子拜师,窗友互拜,谓之‘拜冬’。教授于家者以次日宴饮弟子,答其终岁之仪,多食馄饨。”《武安县志》也有祭孔拜师的记载:“冬至节,释菜先师,学校儿童醵金祭礼,午聚餐校内。”师生互相宴请,如《怀安县志》所载:“冬至前一日,馆徒为师具馔,宴衎尽欢。次日,衣冠拜师,师亦命酒。”有的地方学生家长也与子弟一起参加拜师和宴会活动。“冬至节,民国前,学校师生拜先师孔子,名曰‘拜圣’。学生父兄以率子弟拜谢塾师,宴会一日。”(《威县志》)“教员与学生父兄会饮。”(《广宗县志》)冬至日又是对教师定聘约和解雇的日子。《静海县志》记载:“冬至日,塾师非次年有成约者即敬。”(未完待续。)
第六百一十章 最黑暗的一天之灵前哭闹
要说大成至圣先师孔夫子,之所以能够被称为万世师表还是真的有为他的徒子徒孙们所学习的地方的。
活着的时候,人家做到了鲁国司寇的位置上,相当于国家最高法院院长,或者是朝廷的刑部尚书。就算是周游列国最倒霉的时候,有国君打算邀请他出来在自己的国家里做官,结果,他老人家一句“奉粟六万”,当时就让那位国君没了脾气。(卫灵公问孔子:“居鲁得禄几何?”对曰:“奉粟六万。”史记孔子世家)
什么概念?年俸禄六万,可不是现在的年薪百万的标准。在春秋时代,一亩田的年收成是多少?年俸六万斗小米,一石十斗,魏国李悝变法的时候,亩产也就一石而已。这等于是至少一万亩土地的年收入作为他一个人的俸禄!
有这么多的俸禄收入,再加上号称有教无类收入门墙的三千弟子所供奉的束脩,老夫子的日子过得应该是很宽裕很滋润的。不然也不会说出来那个脍炙人口流传千年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食饐而洁,鱼馁而肉败不食;色恶不食;恶臭不食;失饪不食;割不正不食;不得其酱不食;肉虽多,不使胜食气;唯酒无量,不及乱;沽酒市脯不食,不撤姜食,不多食;祭于公,不宿肉;祭肉,不出三日,出三日,不食之矣。唯酒无量。”的饮食标准了。
在一个粮食平均亩产不过一石的年代,能够达到唯酒无量标准的绝逼是富豪之家。
貌似直到21世纪的今天,全国最少还有一亿人达不到孔夫子的饮食标准。
至于全球范围内,达不到孔夫子标准的人至少是中国人口的两倍以上。
看来咱们国家的发展道路还很遥远啊。
这是活着的时候。
孔子生于周灵王二十一年(鲁襄公二十二年,公元前551年),卒于周敦王四十年(鲁哀公十六年,公元前479年),享年七十三岁。这也就是民间所谓的“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的由来。中国民间盛传所谓老人的两个坎。
死了之后,那就更加的不得了了。
孔子死后第二年(公元前478年),鲁哀公下令在曲阜阙里孔子的旧宅立庙,既今天的曲阜孔庙。孔子生前所住的三间房屋改成寿堂,将孔子生前使用的衣、冠、车、琴、书册等保存起来,并且按岁时祭祀。这是诸侯祭孔的开始。
汉高祖十二年(公元前195年),高祖刘邦经过鲁国,以太牢祭祀孔子。这是天子祭孔的开始。可不要小瞧这个太牢的祭祀级别,要知道,经过秦末农民起义和几年楚汉相争的战争破坏,在汉朝立国之初,就连老流氓刘邦本人,都凑不齐四匹白色的马用来拉车,大臣上朝也只能坐牛车。祭祀孔子刘邦居然舍得宰杀了牛来祭奠,可见重视程度。
汉元帝(公元前48-33年在位)征召孔子第13代孙孔霸为帝师,封关内侯,号褒成君,赐食邑八百户,以税收按时祭祀孔子。这是封孔子子孙为侯,以奉祀孔子的开始。从汉朝开始,不论在曲阜或者在首都及地方政府,都已普遍祭祀孔子,也都订有礼仪。随着时代的演变,孔子的封号由汉平帝元始元年(公元1年)的褒成宣尼公,逐渐提升为唐玄宗开元二十七年(公元739年)的文宣王。仪式也就愈来愈完备而隆重。
经过一千多年的演变,逐渐形成了一整套祭祀孔子时的礼仪、程序。其中,以身着宽袍大袖传统汉服的乐舞最为有名。乐舞生们一律身穿红色圆领公服,头顶黑色金边三梁冠,举手投足尽显华夏衣冠风范。
乐生们展示了正统的中华雅乐,柷、敔、琴、瑟、埙、箫、鼓、笙、钟、磬等多种乐器合奏;舞生则左手执龠,右手执翟,排列整齐地跳起了释奠礼专用的“六佾舞”。这套祭孔大典中的乐舞表演,佾舞继承了上古时代汉民族祭祀天地和庆祝丰收与战功的原始舞蹈形式,是集乐、歌、舞、礼为一体的庙堂祭祀乐舞,有“闻乐知德,观舞澄心,识礼明仁,礼正乐垂,中和位育”之谓。
除了乐舞生,便是那些执士们了。执士们身穿白色深衣,头顶“四方平定巾”,他们将按照固定的一套流程与献官们共同完成读祝、三献等祭祀活动的主要部分。
除此之外,由于后来在祭孔时,又有孔子弟子和历朝历代加入的其他儒者配享,所以祭孔时,也同时祭祀这些配享者。祭祀孔子的礼仪称正献礼,祭祀配享者的礼仪称分献礼。明末最有名的一位差点就配享孔子一起吃冷猪肉的人,就是著名的阉党,为东林君子们的死对头,魏忠贤魏公公。
祭孔的最重要议程是三献礼,主祭人要先整衣冠、洗手后才能到孔子香案前上香鞠躬,鞠躬作揖时男的要左手在前右手在后,女的要右手在前左手在后。所谓三献,分初献、亚献和终献。
初献帛爵,帛是黄色的丝绸,爵指仿古的酒杯,由正献官将帛爵供奉到香案后,主祭人宣读并供奉祭文,而后全体参祭人员对孔子像五鞠躬,齐诵《孔子赞》。亚献和终献都是献香献酒,分别由亚献官和终献官将香和酒供奉在香案上,程序和初献相当。
按照事前议定的流程,负责初献的正献官是由当朝首辅马士英马大人担任。他郑重其事的手捧由弘光皇帝朱由崧审定过的祭祀文字,珍而重之的站在孔子画像前高声诵读。但是,不曾听他将这份由翰林院精心炮制出的祭祀文字读完,朝天宫文庙外便是一阵嘈杂声传来。
吵闹哭号声由远而近,渐渐的在朝天宫文庙外停住了。
这突然而来的情形顿时让准备作为亚献官上前献香献酒的守备府徐公爷大为恼火。
“去看看!看是什么刁民到这朝天宫文庙来闹事!搅扰祭祀大典!”
南京人都知道,南京城内一共有四座夫子庙,要说最有名的自然是秦淮河边的那座。但是,要说级别最高的,还得要数眼前这座朝天宫文庙。别的不说,但说人家的建筑规制,红墙黄瓦,完全是和皇家建筑一个等级。这里因为是当年明太祖朱元璋指定的朝廷举行盛典前练习礼仪的场所,以及官僚子弟袭封前学习朝见天子礼仪的地方。占地数百亩,有各种殿堂房庑数百间,文庙只是其中最为重要的一部分。
建筑上的高规制只是一个侧面,还不足以显示出这座文庙的特殊之处。南京作为一座政治地位极为超脱特殊的城市,每年都有祭祀明孝陵的活动。按照流传下来的规矩制度,每每是前脚祭祀完孝陵,后脚立刻赶到朝天宫来祭祀文庙。
以至于清末的笔记野史之中有这样的记载:曾国藩在打下南京后,重新对南京进行恢复重建。结果在重修朝天宫文庙时很惊讶的发现了朱元璋的陵墓入口,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每次祭祀明孝陵后立刻要赶回城内祭祀文庙。于是,胆小怕事的曾文正公悄悄的将墓道口重新封闭。这只是一段野史传说,自然做不得真。不过,能够让人有这样的想象猜测,足以证明朝天宫文庙的特殊性。这就有点像猜测福康安是不是弘历洒在别人家地里的一颗沧海遗珠一样。无风不起浪,如果不是福康安的各种特殊待遇,种种超乎寻常的恩遇、提拔,赏赐,又怎么会有这样的传说?
被李守汉很谦虚的让出了终献官位置的诚意伯刘孔昭也是气恼的紧,原本是自己的风光时刻,却被一群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狗给搅了局。
“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此喧嚣闹事!五城兵马司何在!?为何不将他们赶走?!”
听到刘孔昭准备令五城兵马司拿人的命令,站在文官队伍里的吕大器、赵之龙等人不由得身体微微一抖,外面那些家伙,论起嘴上的功夫一个个都是横扫千军,可是,当真和那些丘八大爷们动起手来,只怕是十个也未必抵得上一个。不然也不会有秀才造反十年不成这句民谣了。
倒是在他们身后的钱谦益轻轻的咳嗽了一声,示意他们稍安勿躁。更是以充满信心的眼神向周围的几位同僚传递了信息:“放心!那些丘八们绝对不敢动手!”
倒是左都御史刘宗周有些沉不住气了,借口他身为总宪,有“凡大臣奸邪、小人构党、作威福乱政者,劾。凡百官猥茸贪冒坏官纪者,劾。凡学术不正、上书陈言变乱成宪、希进用者,劾。遇朝觐、考察,同吏部司贤否陟黜。大狱重囚会鞫于外朝,偕刑部、大理寺谳平之。其奉敕内地,拊循外地,各专其敕行事”纠察弹劾之责,提起袍服小碎步的向着“德配天地”牌坊疾趋而去。
牌坊外,一群身穿破旧澜衫头戴儒冠的文士打扮之人,正在面红耳赤的训斥那些警戒兵马,“侬晓得今日是啥辰光哇?!祭祀圣人的事体!吾等身为圣人门徒,为甚不让吾等入内祭祀?!”
如果是别的闲杂人等来此搅闹,这些五城兵马司的兵丁会毫不犹豫的按照长官的命令,将这些不知死活的家伙教训一顿。可是,今天,带队的军官也有些犹豫不定。
原因很简单。这些前来闹事的文人,个个手中捧着一个木制牌位,上面扁体金字,“至圣先师孔子神位!”
如果这一幕被李华宝看到,担任南京城内警备职责的他会毫不犹豫的命令这些五城兵马司的兵丁把这群闹事者拿下,拿着一块破烂牌子吓唬谁?!可是,好死不死的,从文庙内出来的是左都御史刘宗周。
“跪下!快跪下!”一块一尺二寸长的木牌位,便让这位朝廷大员双膝跪地,不但自己跪下了,更是喝令那些兵丁也一道跪下。
趁着这个当口,手捧孔夫子牌位的文人们一哄而入。
乱哄哄的队伍一拥而入,在原本庄严肃穆的祭祀大典仪式上,让人顿时有种诧异之感。
这些人一边跪倒在大成殿前,在这座重檐歇山顶,七开间带廊的建筑前开始放声大哭。
“夫子啊!你一生教化,弘扬王道,却不知道,如今你的弟子们却是走投无路啊!”
“夫子啊!你的一生心血,却是被人毫不在意的视若草芥,踩在脚下啊!”
“夫子啊!你的著作以后无人读,无人用,留在这污秽横行,人皆铜臭的世间有何用啊!不如一把火烧了,送达天庭去陪您老人家啊!”
这群秀才、童生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祭孔夫子,手中却也不闲着,将香火吹旺,冒起火苗后,把随身携带的四书五经等书籍取出,点燃后焚烧起来。
一时间,火焰同青烟共舞,哭声并喊叫一片。
在冬至祭祀孔子这样隆重的朝廷大典上,突然出现了士子手捧孔子牌位,在现场哭号,并且焚烧书籍的事情,顿时让在场不知道内情的官员们瞠目结舌大惊失色。
而这个事件的幕后组织者吕大器钱谦益等人,更是心花怒放。用得意的眼神望着隔壁武臣勋贵队伍当中的李守汉、刘孔昭,徐公爷、常公爷等人,更是用包含毒汁的眼神盯紧了首辅大学士马士英。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出现了这样性质恶劣的事情,无疑是凭空里给了马士英和李守汉一记耳光。钱谦益很是锐利的看到了站在武臣队伍当中的李华宝握紧了拳头,准备从队伍当中越出来。
“快出来啊!快出来,拔出你的刀,调动你的兵来,把这些哭祭孔子的读书人抓起来,甚至是就地正法一批。这才好啊!”钱谦益不停的在内心里催促着李华宝。他和他的同事们比任何人都希望李守汉、马士英这**党权贵们对这些读书人大打出手,严厉镇压!
这样,他们便有了煽风点火大起发难的理由。甚至说,更为无耻的事,他们也有理由去做了。
“你们不尊圣人,不敬儒道。在圣人面前大举屠戮读书人。”
在武臣队伍当中的李华宝确实是有些按捺不住胸中的怒火了。他几乎便要一步跃出队列,大声召唤在朝天宫内外警戒的南粤军部队,对在文庙内外闹事搅扰的这些穷酸措大们出手镇压了。
但是,旁边一只有力的大手,死死的攥住了他的手腕。
“别动!你一动手,他们就会把屎盆子扣到父帅头上!”一个带着福建口音的声音在他耳边低声喝道。
李华宝转过头去,说话阻止他的却正是大姐夫施琅!
“那就任凭他们在这里闹?不是一样往父帅脸上抹黑?”
“别急!我有办法!文人的事,还得文人来办!”
施琅颇为促狭的朝着自己的小舅子眨巴眨巴眼睛,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伸手朝着对面文官队伍里的一些人做了几个别人难以理解的手势。
“等着看戏吧!”
文官队伍里一阵骚动,四十几个身着六七品官员服色的官员也是掩面痛哭,从队伍里踉踉跄跄的涌出来。这些人的举动,让钱谦益、吕大器、赵之龙、王铎等人为止惊叹。
“这些官员是怎么回事?我们有安排在职官员出来哭祭吗?还是这些人为大义所感召,出来痛斥权奸?!”
都不是。
这些人是施琅不久前从山东带回来的秦法学堂的一批人。因为学业未曾完成,缺少的科目太多,一时不好派上用场。伍兴和鹿玛红商议后,便请施琅将这些人带回南中,重新在学堂培训后,再送回山东就职。
原本这些人到了南京后,李守汉便在马士英那里为他们请了官职告身文书,算是身上有了正式的朝廷官职。
今天,这些人按照要求,作为城内七品以上官员参与这场祭祀孔子的大典,却不想派上了大用处。
文官队伍里突然出现了如此多的响应者,这是让钱大人们所意想不到的。他们本能的理解为这些人一定是为大义所感召,投袂而起为国斥责奸贼的。
但是,随之而来的哭声和倾诉声,却是让他们为之脸色惨白。
“夫子啊,你一生勤奋简朴,主张有教无类,收了三千学生只赚了四万多斤干牛肉。才勉强能装一百多辆大车啊!”
“夫子啊,你仁慈善良,少正卯都没骂到你头上,你就送他去见阎王。”
“夫子啊,您鄙视大盗,所以您一定要劝盗拓改邪归正,并且义正词严的说他可以为诸侯。”
“夫子啊!樊迟不过是向您请教了一下农桑之事,你就斥责他为小人啊!他不知道是人就得吃饭啊!”
一声声一句句,如同钢刀一样刺入钱谦益等人的心中。
这些哭诉声中,却是将孔子的那些事一一挖出来。在光天化日下晾晒一番。(未完待续。)
第六百一十一章 最黑暗的一天之大打出手
你主张有教无类。可是,你的学费,或者说是束脩是十串干牛肉。怎么算也得个百把斤,即便春秋时期的度量单位小,换算成我大明的度量衡估计也得个好几十斤干牛肉,还是齐国的盐腌制的。这就得是至少一头牛的肉才能制作完成。
樊迟请学稼。子曰:“吾不如老农。”请学为圃。曰:“吾不如老圃。”樊迟出。子曰:“小人哉,樊须也!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则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焉用稼?”
至于说朝七日而诛少正卯,更是孔子的黑历史。当了七天大司寇行摄相事就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杀了少正卯。
这些孔夫子的经典事例,为秦法学堂的学员们大声吼出来,经过他们的解释,分析,原本认为这些是夫子大人的伟光正事迹的人们,也是起了反应。
那些年长的大人先生们,被气得胡子一跳一跳的,手指着那些秦法学堂的官员,话已经说不出整句的了:“你,你们!你们!居然如此,如此狂悖!”
那些年轻一些的,干脆就不顾身上穿着袍服冠冕,只管加入战团,与秦法系官员们展开对骂。甚至也有人撸起了袍袖,准备在夫子大人先生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武力值,就像当年前辈们在朝堂上大打出手,甚至打出人命一样。这一点,倒是和某个宝岛上的立法机构经常上演的一幕十分相似。无怪乎,那个赛车手里写字最好的家伙声称中华传统文化的精髓在台湾。果然是诚不我欺也!
不过,也有一些涉世未深的青年官员,刚刚步入仕途,修为还不像前辈那般炉火纯青。听到秦法系官员们整齐有力的吼声,也不由得暗自在内心起了波澜:几十斤牛肉便是在如今的南京城中也是价值不菲,何况又是用盐腌制了的干肉。鲁国不出产盐,以管仲的才干手段,卖给隔壁鲁国的盐价钱也不会便宜了。如此算来,夫子先生的学费当真还不便宜!
至于是杀少正卯,如果不是官拜“少正”的卯和孔夫子一样开办私学,而且把夫子的学生都吸引过去听课,夫子先生会在任鲁国大司寇,代理宰相,上任后7日就把少正卯以“君子之诛”杀死在两观的东观之下并且曝尸三日吗?这完全就是两个学校校长之间因为争夺生源而引发的血案嘛!
你在蓝翔门口发招生简章,培训挖掘机专业学生,并且把蓝翔的学生都挖走了不少,你看蓝翔的校长会不会跟你急眼?夫子也是如此。所以,才给少正卯来了个肉体消灭的结果。并且,给他扣上了“小人之桀雄”,一身兼有“心达而险、行辟而坚、言伪而辩、记丑而博、顺非而泽”五种恶劣品性,有着惑众造反的能力等罪名。可是,又拿不出实在的证据。所以这位卯,不杀亦当死,非夫子所愿,不得已罢了。
前面乌龟爬开路,后面王八跟着爬。既然祖师爷发明了“君子之诛”这个招数,那么,后代的徒子徒孙们就有样学样了。“圣人治奸”的手段被人复制了无数次。同样在大成殿里配享孔夫子的理学宗师朱熹就曾被人参奏“请加少正卯之诛,以为欺君罔世、污行盗名者戒”。苏轼陷身乌台诗案之时,与苏有宿仇的李定指责苏有四大可废之罪,其中一罪就是和“五恶”高度相似的“言伪而辩,行伪而坚”。苏轼的弟弟苏辙参奏吕惠卿的时候也忘不了运用诛卯事件:“盖以尧之四凶,鲁之少正卯,既非常人,不当复用常法制也。”
正在这些年轻官员们脑子里倒海翻江的时候,秦法系的官员们已经开始触碰到了科甲正途官员们精神殿堂里最为敏感、最为黑暗的一部分,也是曲阜衍圣公府的逆鳞,“子见南子。”
要知道,卫灵公的国君夫人南子,在儒家经典里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形象好的人。可是,就这样一个名声狼藉的人,夫子先生居然为了能够在卫国待下去,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负而去见她。
(灵公夫人有南子者,使人谓孔子曰:“四方之君子不辱欲与寡君为兄弟者,必见寡小君。寡小君愿见。”孔子辞谢,不得已而见之。夫人在絺帷中。孔子入门,北面稽首。夫人自帷中再拜,环佩玉声璆然。孔子曰:“吾乡为弗见,见之礼答焉。”子路不说。孔子矢之曰:“予所不者,天厌之!天厌之!”)
子路的不悦,和孔子的解释,让本来很含糊的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从而也饱受后世非议。许多人由此便出来质疑,说如果孔子没做什么,那还用得着解释吗,身正不怕影子斜,公道自在人心。解释就解释吧,还重复说了两句“天厌之”,这不是越描越黑吗?颇有做贼心虚之嫌。
人们有如此反响,其实也很正常。南子是卫灵公之妻,是卫国的一国之母,在当时属于公众人物。最重要的,她还是个名声不佳而又漂亮的女人,自然容易成为议论的焦点。所以“子见南子”就格外引人注目。而且还有一个细节,南子似乎是在自己的卧室里召见的孔子,卧室,也总是能给人一种暧昧的感觉,所以事儿就来了。
这桩公案,一直延续了千余年,一直到了民国年间,有青年学生在曲阜上演所谓的文明戏,《子见南子》于是掀起了轩然大波。衍圣公府大为不悦。
如果不是朝廷勋贵大员尽数在此,只怕科甲系的官员们当时就要扑到秦法系官员面前同他们大打出手了。
有人认出了面前这些大逆不道之人的本来面目:“怪不得尔等如此诋毁圣人!妄议先师!原来尔等是李闯余孽!”得知眼前这群人曾经是李自成手下,科甲系官员们骂街的声调顿时高了八度,但是,脚步却悄悄的向后移动了几下。唯恐这些前流贼们恼羞成怒,暴起伤人。那样的话可就有辱斯文了。虽然说是读圣贤书所谓何事,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可是,夫子先生也曾经教育告诫大家,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看着对面疾言厉色指责自己的科甲系官员色厉内荏的阵仗,秦法系的几十个官员心中不由得一阵冷笑,果然是一群只会打嘴皮子官司的怂包!
“我等为民之时,先师弟子逼我等缴纳三饷,不给则夺我房屋土地,杀我老父幼子。后从闯王,又毁我先人坟墓。今奉圣天子,又诋毁我等出身贼匪,非正人。子曰,以德报德以直报怨,吾等自信奉孔圣人指示报先师弟子以直,有何愧对圣人之处。”
几十个粗大的喉咙整齐的扯开,将声音顺着北风送出文庙,送出朝天宫。
朝天宫外,一处茶棚内,当日和査继佐一道搭乘江春的顺风车的张彩正在茶棚之中。
面前一份用菜油煎得通体金黄的牛肉锅贴,锅贴皮咬起来非常脆,而且不是很油腻。馅料非常足,而且还有丰富的汤汁,可以吃出牛肉明显的清香。
张彩很是惬意的吃一个锅贴,充分享受着牛肉的清香在嘴里弥漫开来时对舌尖上的味蕾所带来的冲击感觉。放下筷子,端起了兰花大碗,里面是一份南京人的最爱,鸭血粉丝汤。
作为一个临行刑时还要和儿子交代花生米和豆腐干一起嚼能够吃出别样风味的顶级吃货,张彩仔细的品鉴着这碗鸭血粉丝。
南京自古喜食鸭馔,盛行以鸭制肴,有“金陵鸭肴甲天下”之美誉。将制作金陵盐水鸭所产生的下脚料鸭血、鸭肠、鸭肝、鸭胗等物放入鸭汤中制成。张彩这碗汤更是街头当中的精品。回卤干里面的汤汁很饱满,鸭血被切成等份的麻将块,粉丝劲道,葱花和香菜比例完美。在清汤上,更是浮着一层新近在留都流行起来的辣油,那是店家从南中商人的铺子里买了辣椒来自己熬制而成,又以芝麻增香,令张彩不由得大为赞叹。埋在汤下面的鸭肠爽脆,切成薄片的鸭肝细腻干净,让他浑然忘记了他的身外正发生着一桩大事。
放下手中的碗筷,聆听着从红墙内传来的声浪,不由得张彩也是击节赞叹。“这些人虽然话语粗俗,却切中要害,针砭时弊可谓是一针见血。与市井泼妇相比,当真乃豪杰也!”反观之,科甲一系的官员,却显得苍白无力了许多。那些前来哭庙的学子们,更是在人数远远少于自己的秦法系官员面前步步后退。
在此时江南士林当中,张彩算得上是个异类了。他不像其他的读书人一边拿着李守汉提供的膏火银子,心安理得的吃着南中来的粳米,另一边却在各种集会上对这位梁国公好当朝首辅马士英口诛笔伐。相反的,他对李守汉所提出的各种政策十分的赞赏。认为条条都是济世救国的良方。
别人对査继佐的暴风雷霆般举动大多是报以咒骂讽刺,但是,张彩却是大加褒奖,认为国朝之弊端,便是数十年来钱粮赋税制度积累而来。若是要根绝此项弊端,非得要数十个、数百个查白地施以雷霆手段痛加整治不可!
所以,当许多人拉着张彩到文庙来哭祭孔子的时候,张彩也是虚与委蛇的应付。可是,这些人竟然将他强拉硬扯的拉到了文庙。不过,能够批注三国水浒的人物自然不是这些穷措大们比得了的。张彩小觑了个空,便躲到了路边的茶棚之中,借口一路走来饥渴难耐,便停在这里不走了。点了几样点心便在这里优哉游哉的看着这大明开国以来的最大一场热闹了。
在一旁陪着他喝茶吃点心的同乡秀才何止世,颇为急躁的看着好整以暇的吃着牛肉锅贴,喝着鸭血粉丝汤的张彩,却又不敢强行拖了他走,只能是在一旁好言好语的相劝。
“张年兄,你看,大成殿前哭告先师圣人,面斥权奸正是到了九转丹成的火候,你却在这里品茶吃点心,如何不去至圣先师面前现一现你的本事学识?”何止世口中说的谦卑得很,心中却是不住的破口大骂。他的表情神态在张彩眼里,却是一目了然。熟读老庄相法的张彩,对于自己这位同乡同年,印象可谓是极差。此人虽然说不上是獐头鼠目,但是却是生就了一副奸猾小人的面相。所谓的相由心生,再看看平日里他的行事作为,更是令张彩不以为然。
亚圣孟子在《孟子?离娄篇上》中这样曰过:“存乎人者,莫良于眸子。眸子不能掩其恶。胸中正,则眸子瞭焉;胸中不正,则眸子眊焉。听其言也,观其眸子,人焉廋哉!”
什么意思呢?孟子说:“观察一个人,再没比观察他的眼睛更好了。因为眼睛不能遮盖一个人的丑恶。心正,眼睛就明亮;心不正,眼睛就昏暗。听一个人说话的时候,注意观察他的眼睛,这人的善恶又能往哪里隐藏呢?”
眼前这个何止世就是符合孟子说的标准!一双三角眼不停的在眼眶里叽里咕噜的到处乱转,同张彩说话时,眼睛视线飘忽不定,不敢直视张彩的目光。
此人正是那种小人作为。起初,当他得知张彩同江春、査继佐等人关系密切时,便是一口一个“年兄、年兄”的叫着,在张彩鞍前马后奔走。为的便是打算从张彩这条路子上搭上江春、査继佐,甚至是李守汉的路子,从此飞黄腾达,升官发财。
可是,张彩却是个闲云野鹤的性子,对于官爵钱财的事不是那么看重。这一下顿时让何止世此人大为失望。不过,东方不亮西方亮。既然不能从梁国公这里获得高官厚禄,那么,从东林诸君子那里获得一些利益也是好的。于是,素有才子之名的张彩便再次在何止世眼中成了嬴异人那样的奇货可居。只可惜,他不是吕不韦,没有赵姬可以送给张彩暖被窝。
“年兄,你却不知。据可靠地消息,梁国公和马士英马首辅已经拟好题本,准备在冬至后,便要面见天子,请天子明发诏旨于天下。于弘光元年二月初二之前废除一切宝钞、崇祯通宝、私铸银锭和私铸钱的流通。同时开炉铸造新通宝、银元等。各处官府收取赋税钱粮,商贸往来,发放军饷俸禄,一律改用弘光银元、弘光通宝,之前的南中银元、南中通宝、永乐通宝、嘉靖通宝、天启通宝可以一比一的同时流通。宝钞一概不认,崇祯通宝、品相铜六铅四以上的私铸钱和私铸白银限期到南中商人开设的钱庄、当铺,山西商人开设的票号,茶叶庄等处兑换或者存储,否则过期作废。各地官府收取钱粮赋税时,凡是使用上述银钱缴纳的,不得收取火耗。若是使用碎银缴纳的,则是实行火耗归公。各级衙门的吏员薪金由朝廷支出。”
“哦!这是好事啊!各地的银钱标准不一,你我游学天下也是不变的很。若是以后天下通行的银钱都是一个标准了,我等行万里路读万卷书便是简单得紧了!”
“年兄,你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除了这招效仿秦始皇嬴政尽收天下兵器的恶政以掠夺天下钱财之外,更有一招打压羞辱我江南各地士子的手段,便是要废除仕绅免除钱粮劳役的祖制!这样一来,岂不是将我读书种子与引车卖浆者为一流了?。。。。。”
何止世正在喋喋不休的吐槽着马士英和李守汉的种种不齿手段,耳边却传来一声暴雷也似的轰响。
却是文庙之内,那些科甲系的官员,和前来哭庙的士子们,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互相推搡着向前涌去,同秦法系官员们冲撞在一处。
秦法系的官员虽然人数少,但是却是伍兴在几十万大顺军和治理地面上的千余万丁壮当中挑选出来的,体能和搏杀经验都是这些只知道皓首穷经的家伙们不能比拟的。除此之外,秦法学堂也开设有搏击等相关科目,这些学员又有千里东进的经验在,对付这些乱哄哄涌来的士子们,轻松得紧。
当下,数十名秦法系官员结成一个小圆阵,面对着挥舞着拳头、笏板,练着农村妇女打架的王八拳冲来的官员士子们采取防御姿态。
甫一接触,科甲系官员和读书士子们便吃了点亏。拳脚相加,笏板砸去,牙齿和鼻血乱飞,耳中听到的尽是鼻梁骨被打断后发出的惨叫声。
“二弟,差不多了。可以让你那些警备兵马来抓人了!”施琅在武臣勋贵队伍里默默的屈起双手十根指头,从这些前来哭庙的士子们同秦法系官员动起手来的那一刻,便在那里悄悄的计数算时间。当他数完了十根手指后,便轻轻的拍了拍李华宝的肩膀,示意他可以出动兵马抓人弹压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一十二章 最黑暗的一天之惩戒方式
“冬祭哭庙”一案的后果是极为严重的。严重到了许多年以后还是余波未了,许多人在家谱和自己的年谱、笔记当中对此事记忆犹新,更有无数江南士子、官绅对权奸的飞扬跋扈残害忠良咬牙切齿。
负责南京城内警备、治安事务的李华宝,为确保此次祭祀大典不出问题,早就在朝天宫内外布置了一个警备旅的兵力,更有两营广西狼兵就在文庙内殿宇内待命。
一声令下,警备旅包围了朝天宫,将文庙围了一个水泄不通,狼兵从殿宇内冲出,用刀鞘和铳托将正在大打出手的两批人分隔开来。
秦法系的官员许多人虽然没有直接上过战场,但是毕竟是在大顺军中生存,对于观望风色的能力远非这些士子能比。见有大队人马出来弹压,立刻脱离战团,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做出一副乖孩子、受害者的神情来。
而那些江南士子和科甲出身的官员们,可就是有点猪油蒙了心了。见对手突然停止了动作,退后站立。顿时士气大振,一窝蜂的涌上去,拳头脚尖,笏板书籍,甚至是孔夫子的牌位都成了打击对面这群流贼爪牙的利器。
可是,雨点般的拳头脚尖、笏板、书籍、孔圣人的牌位还不曾落到秦法系官员的头上,狼兵们的刀鞘铳托却已经抽上了江南士子们的身体。
“丢雷个老母!老子让你们住手,还敢动手!”
一千多如狼似虎的狼兵,将原本群情汹汹跃跃欲试,准备大干一场的文官和士子们的气焰打压了下去。看着这群面色黧黑,肌肉结实,似乎有无穷无尽精力在身体里蕴藏着的士兵,平日里自诩能够笔扫千军的读书士子和官员们,很是识相的收敛了自己的行为。
可是,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挨了铳托和刀鞘,被打得鼻青脸肿,身上火辣辣的疼痛不止。正是所谓的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何况是一群连汉话都说不太利索的苗瑶溪硐士兵。
“全数拿下!”
被这些士子和文官的所作所为气得满脸黑线的首辅马士英,见守备府徐公爷和李华宝迅速调动人马将骚动勘平,顿时底气足了不少。手持笏板,高声断喝。
李守汉倒是没有他那么激动,接过施琅递过来的一块上面沾满了血迹泥土的大成至圣先师孔子牌位,用袍袖轻轻拭去上面的血污,“首辅大人,各位大人,这班贼子在祭祀圣人大典上如此放肆作乱,公然殴打朝廷命官,背后想必是有人组织指示。施琅!为了确保没有贼子乱臣继续作乱,你请示一下守备徐公爷,将五城兵马司和守备府、水师的兵马调进来。会同警备七旅和御林军人马,加强朝天宫和宫城的护卫,防止有奸佞趁机作乱!伤害各位大人和皇上!”
守备府徐公爷在一旁听得清楚,早就是频频点头称是。
于是乎,在得到了首辅马士英和守备徐公爷的同意下,施琅和李华宝这对郎舅,调动各路人马将整个朝天宫围了一个水泄不通。街上戒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不说,更是对往来行人车辆严格盘查,防止有作乱之徒趁机逃走。
茶棚里的何止世脸上冒出了豆粒大的汗珠,浑身颤抖不止。他看得清楚,无数身穿秀才服饰,做读书人打扮的人被如狼似虎的兵丁们喝令蹲在街角,打开随身携带的物品进行检查。那些南粤军的兵马还好些,只是检查行李而不做别的。可是,南京本地的五城兵马司和守备府下辖的各卫兵马就没这么客气了。不但检查搜身,顺便看到了什么好东西自家有用之物便顺势装到了自己的口袋里。稍有不满和反抗,立刻便是一顿拳脚棍棒下来。
文庙内,气氛更是紧张到了要爆炸的地步。
南粤军水师陆营、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守备府各卫抽调上来的人马,和御林军、警备七旅的兵马混杂在一处,每十人为一队,护卫在赵之龙、王铎、钱谦益、刘宗周等朝廷一品大员的周围,理由是冠冕堂皇的,“防备歹人作乱,伤害到了大人。”至于说那些各部院衙门的官员,身边也或多或少的有兵丁在“保护”。
周围多了这些眼睛,钱谦益便是再号称是足智多谋的天巧星,也不敢在二十只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眼睛注视下,和同僚们进行沟通联络。只能是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静待形势变化。
他不敢动,不等于别人也不敢乱动。最起码,当朝首辅马士英和徐公爷、刘孔昭等人便是得意洋洋的带着这些临时护卫聚集到了一处议事。
“国家正是多事之秋,这般贼子们却又出来在圣人大祭的时候公然作乱。分明是不把朝廷、不把圣人礼法放在眼里!本官怀疑他们与江北的流贼、辽贼有勾结!”
“本官附议!首辅大人,此等贼子,不严加惩处,如何能安定天下?如何能令圣人含笑于天际?如何能令天下士子安心为国家出力?”
“首辅大人,虽然圣上这几日身体有恙,但是,此等大事,涉及到了的人实在牵扯太广,以本官看,不如我等入宫请示一下陛下的旨意,您看如何?”
虽然早就在朝野上下有着李马二人沆瀣一气的说法,但是,涉及到朝廷政局的走向,李守汉还是很客气的同马士英商议。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马士英的大声赞同,不但是他,刘孔昭等南京勋贵们也是齐声赞同。为了表示文武齐心,刘宗周、钱谦益、赵之龙、王铎等人也被半请半拉的一道入宫面圣。
朝天宫这边则是交给了李华宝和施琅兄弟两个人对在押的人犯和留在这里的官员们进行看管。既然是山中无老虎,那么,施琅和李华宝这两头豹子便是可以肆意施展了。众目睽睽之下,倒也是不敢太过于造次。只不过命人烧了热水来,给各位官员和读书士子们暖和一下身子。自然,这里面也是有名堂的。给官员们的是热水无疑,给那些手捧灵位在文庙苦闹的士子们,却是一律的刚刚从井里打上来烧了一下便端上来的温水,喝到肚子里不闹鬼才怪!可是,秦法系的那些官员们喝到嘴里的却是滚热的糖茶和热汤。
给这些官员送糖茶和热汤的水师陆营官兵,朝着这些官员们促狭的挤挤眼睛,悄悄的伸出一根大拇指!
弘光皇帝朱由崧确实是病了。而不是像外界有人恶意散播流言,说他在宫中每日里饮酒大醉,然后临幸童女这些。
他患了重感冒。从一入冬开始,就开始生病,除了风寒带来的发烧咳嗽之外还伴有头痛、肌肉疼痛等症状。为了能够在弘光元年元旦之日正式的以弘光皇帝的身份接受百官朝拜,宣布改元大事,朱由崧同学这些日子一直在宫中潜心养病,好让自己到时候有一个良好的身体和精神状态。
但是,今天却没有这个可能了。在宫中静养的他,被数十位大臣勋贵递上来的求见请求吓坏了,以为江北的战事又有了不利的消息传来。
当朝首辅马士英,梁国公李守汉,诚意伯刘孔昭,左都御史刘宗周,内阁大学士王铎,礼部侍郎钱谦益,草草一眼望去,朝中的文武勋贵大臣当中的重量级人物尽数到了。不由得让朱由崧眼前一黑,险些昏过去。
不过,好在他也是经历过国破家亡妻离子散的大变故,经历过风浪的人,当即便定住了神。“卿等至此何事?”
你们今天不是冬至祭孔吗,怎么不好好的在朝天宫文庙祭祀然后分着吃冷猪肉,却是急三火四的跑来见朕是何意?难道说当真是有什么大事?
“陛下,臣等本不敢打搅陛下,但是,兹事体大。倘若是臣等擅专,未免有欺君擅权之罪。”
听了马士英的奏报,顿时让朱由崧同学心理悬着的一块石头落了地。马士英称他为陛下,又说唯恐有欺君之罪,那就是说他这个弘光皇帝的威权在马士英等人心中还是很重的。不会上演权臣擅兴废立之事。
这个担心去掉了,顿时朱由崧心中一片清明。
“何事?只管奏来!”
从马士英、钱谦益、王铎等人的神色上,朱由崧本能的感觉到,这件事绝对是件打击东林,有助于他加强君权的事。否则,马士英不会眉梢眼角都是掩饰不住的喜色,而钱谦益王铎赵之龙等人却是一副死了老子娘勉强打起精神的样子。
“不知道这群东林奸党又有什么事情被马爱卿、李爱卿抓到了手里。这才如此的如丧考批!”朱由崧先在内心里给这件事定了一个基调。
果然,随着作为当朝首辅的马士英口齿清楚言辞清晰的将这桩惊天大事向弘光皇帝朱由崧做了禀告,虽然没有添油加醋,歪曲事实,但是,作为一个在朝堂上摸爬滚打多少年的官员,马士英很能把握言辞的尺寸,让同僚挑不出任何毛病,但是,却让听汇报的朱由崧有一个明显的倾向性。
在马士英身后肃立的赵之龙、刘宗周等人,听得清楚,明明知道马士英的话有意将朱由崧对哭庙事件的理解进行误导,但是,碍于礼仪制度,当朝首辅君前奏对,别人是不能随便插话的。否则,就算是你说得有道理,首先却有一件失仪之罪。
不得不说,马士英的口才不错。将哭庙这一事件说得清清楚楚,而且得到了在场诸多大臣的赞同,诚意伯刘孔昭甚至表示:“马首辅宅心仁厚,不忍指摘那些蠹虫。这群无视天地君亲师的败类,公然用圣人牌位殴打朝廷官员!”
“这还了得!”朱由崧终于找到了一个爆发的理由。用手啪啪的猛力拍打桌案,骇得一旁伺候的太监们脸都白了,“皇爷!皇爷!保重龙体!”
“马士英!李守汉!赵之龙!王铎!这些人公然在祭祀圣人大典上肆行放纵,哭闹嚎啕,更以圣人牌位殴打朝廷命官,你们居然还不立刻严办,还跑到宫里来向朕要主意!你们忒以的怯懦!”一边激烈的咳嗽,朱由崧一边拍打着桌案训斥着几位朝中重臣,将自己的意思表达的淋漓尽致。
“如此罪行昭彰,你们居然不立刻将他们尽数锁拿下狱,严刑拷问追查幕后指使之人,严查余党。反而只是将他们禁足于文庙之中,还让他们有茶水点心?要是长此以往下去,只怕朕的良民以后也都去做了贼了!”
这话说的慷慨激昂,声振屋瓦,让原本有些看不起朱由崧的赵之龙等人不由得心中一凛,能够抬出圣人、百姓,江山社稷等堂而皇之的理由,足以见得这位皇上不是个省油灯。
“陛下训斥臣等,臣等汗颜。臣这就回去,令部下会同有司严查,务必查一个水落石出。”李守汉弓下腰,手中擎着笏板,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查!好好的给朕查!东厂、锦衣卫一起上!一定给朕查出来!不得令一个余党漏网!”
“请陛下放心,内阁一定饬令有司严办。效仿当年二祖列宗制度,严办逆党!行瓜蔓抄!”
瓜蔓抄?一听马士英说出了这个名词,顿时让几位东林大佬浑身打颤。
所谓的瓜蔓抄,起于永乐皇帝朱棣。
在清人梁章钜:《称谓录》第八卷有这样的描写:永乐族景清,转相支连九族之姻亲,门生之门生,名瓜蔓抄。
起因是景清藏着凶器入朝,想刺杀明成祖朱棣,为明惠帝朱允炆报仇,事情败露。成祖大怒,下令将景清磔死,并将他的家族全部株连,后来还不解恨,把与他相关的乡亲与邻居全部处死,于是整个村子变为废墟。凡是与他有一点关系的,都是悲惨的下场。
这招便叫做瓜蔓抄。意思就是像西瓜的枝蔓一样,牵丝扳藤,只要有一点关系,便是锁拿下狱。这招,对以同乡、同年、同学、同社为关系纽带组建形成的东林来说,无疑是一件杀伤力巨大的武器。
这个时候,与马士英李守汉两大权奸配合的十分默契的朱由崧很恰当的表现出了仁君气度。“执行瓜蔓抄搜捕乱党逆贼可以,但是不可以乱杀人。对于那些参与闹事的官员和士子,惩戒是必要的。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着内阁办理。不得超过流放刑罚便是了。以剥夺功名,家族十年内不得科举为主。”
“不但要革除他们的功名,还要令有司按照优免则例清缴历年来的积欠钱粮,将他们有功名后投献的田土发还本主!”朱由崧的话每一个字都露出了巨大的獠牙。革除功名、清缴积欠钱粮、剥夺投献土地,那一招都是比杀了这些被罢黜的官员和士子还要严重的惩处。但是,这样的惩处你还得磕头表示感谢。
“陛下,臣有一事请示。”刘宗周有点看不下去了。作为左都御史的他,本能的觉得,不能光是惩戒那些闹事的官员和士子。一个巴掌拍不响,那些出来同士子们对骂,曲解歪曲圣人言行的官员也是要严加惩处才是。
不等朱由崧说话,李守汉便站出来表示,这些从山东来的官员,是李华宇的部下,那自然也是他的部下。所谓的正人先正己,为了一碗水端平,李守汉慨然向内阁首辅马大人表示,愿意将这数十名参与吵骂群殴的官员一律流放远恶军州,三千里都是起步价!至少五千里!
这个假动作做得十分漂亮,让朱由崧和马士英、刘宗周都觉得脸上有面子,纷纷称赞梁国公公忠体国的高风亮节。只有钱谦益在一旁肚里骂街:“流放三千里?五千里?那些流贼余党本来就是要去你的老巢的!如今更是可以废物利用了!他们去了你的老巢,你还能让他们受了一星半点儿的罪?!果然是好手段!”
可是,钱谦益也无法站出来指责李守汉的假公济私行为,也只能是随声附和着,称赞国公爷的风度。
于是,文庙内被禁足的那些官员学子们的好日子便到了头。随着传旨太监的到来,一道内阁拟定,朱由崧亲笔书写的特旨被宣读,判了这些人和他们的家族政治经济生命的死刑。
不过,本着上天有好生之德的原则,在这道马士英起草的特旨里,也没有断绝了官员和士子们的自新之路。只要他们有反戈一击举报他们背后的指使者、联络者的行为,便算是立功赎罪了。检举揭发三人以上,家族便可不受牵连,揭发检举五人以上,本人便可免除惩罚。
这一来,原本心如死灰一般的官员和学子们,顿时眼睛里发出了饿狼一样的绿光。
“华宝,哥先给你提个醒。”同内地官员打交道比较多的施琅冷笑着看着被押送走的队伍,对自己的内弟提出建议。
“多备些纸笔给这些人,然后,把城内外的各种宫观庙宇都征用了。我担心他们揭发检举起来,关押人犯的地方不够用!”(未完待续。)
第六百一十三章 戒急用忍,苦撑待变
几条江海两用船从下关码头出发,沿着长江顺流东下,直奔长江出海口。几条南粤军水师炮船似乎是监押着犯人的解差一般,全神贯注的在这几条海船周围缓缓行驶。
一眼望上去,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唯恐这几条船和船上的人跳江或是夺路逃走。至少,岸上的人们是这么认为的。这几条船上的乘员,除了那些搭乘船只出海的难民之外,更有数十名被发配到南中的前秦法系官员。
“唉!谁让他们在冬至大祭上同那些人大打出手呢!?所谓的好鞋不踩臭狗食,那些破靴党,可是好招惹的吗?”
有那老成持重的人在码头上暗自摇头叹气。
破靴党,原指地方上家境破落品行不端而声气相通恃众闹事的士子。后亦泛指破落无赖的团伙。对于知根知底的南京人来说,当天在文庙闹事的那些读书人,便是城内的破靴党。他们依仗着自身的功名,什么包揽词讼,同各个衙门的衙役勾结起来收陋规银子,“吃盐水”,敲竹杠。各种行为都是为人侧目。
“唉!可惜了那些直肠子的好汉!他们哪里是这些歹毒小人的对手?”码头上讨生活的升斗小民们心中不住的为那些敢于仗义执言的好汉们慨叹着。“又是一出林冲发配啊!”
林冲发配是不假,可是没有上演野猪林,演得却是林冲发配的后半段剧情。
那些秦法系的官员一被押送上船,便被水手们请到了船上的大舱间内。
这个船上最大的舱室内,早已摆设好了一桌丰盛的酒席。几位水师的军官更是衣帽整洁满脸笑容的站在门前迎候。
“各位此次大大的为咱们南粤军出了一口恶气!虽然说名义上是发配到南中。可是,没有这个发配的文书,各位不也是要到南中走一遭吗?南中是咱们主公的天下,到了那里,这道发配文书可就是各位的军功证明了。各处的衙门学堂军营工场,不得排着队请大伙去喝酒?没别的,今天这次,算是我们几个人共同凑得份子,给各位先压压惊!”
为首的水师营官也是个爽快的汉子,几句话便说得秦法系官员们个个眉开眼笑。
于是,原本以为自己要狠狠的遭一些罪的这些“充军发配”的官员们,享受到了出了野猪林之后的林教头待遇。
除了北方汉子有些不适应坐船,有点晕船之外,基本上就是与出差没有什么两样。几个刑部、吏部的押送官员也是很晓得轻重很会看风色的与这些犯人们称兄道弟推杯换盏的打成了一片。
不过,南船北马。以陕西、河南等地人士为主的这些秦法系官员,对于乘坐海船这种交通工具还是很不能适应。没得半天的功夫,几十位官员便纷纷到船舷边上,将船上厨师精心烹饪的美食都变成了给龙王的献祭。
一位官员扶住船舷,看着混黄的江水迅速将他呕吐出来的食物残渣卷入波涛之中,脸色惨白的接过身边水手递过来的热水:“唉!当真是佩服你们这些出没波涛如履平地的好汉!咱们这是到了哪里了?”
那水手向四周望了望,默默的在心里计算了一下,“大概是要到崇明了。很快就出长江进了大海了。到了海上,就彻底是咱们的天下了!”
正安慰那晕船的官员着,对面乘风破浪一条快船逆流而来。虽然是逆流而上,但是借着顺风,加上船上水手们精熟的操船技术,那条快船疾若奔马而来。
“是咱们的船!”
“是李大人麾下的船只!”
水手和那秦法系官员几乎是同一时间对来船做出了判断。
从船只的形制、桅杆、帆数和旗号上,都说明了来船正是署理总督山东、登莱等处兵马钱粮事李华宇部下所属的船只。
船只的主桅杆上,高高的悬挂着一面巨大的红旗。按照规矩,只有前方打了大胜仗,才能有着红旗报捷或是露布报捷的举动。
“露布”作为“征讨檄文”功能的文体,稍晚于裴松之的南朝梁人刘勰在《文心雕龙?檄移》中追其源流说:“张仪檄楚,书以尺二,明白之文,或称露布。露布者,盖露板不封,播诸视听也。”学者考其“尺二”当为“二尺”之误。刘勰又云:“故其植义辞,务在刚健,插羽以示迅,不可使辞缓,露板以宣众,不可使义隐,必事昭而理辨,气盛而辞断,此其要也。”可与裴松之所述贾洪“作露布文”相印证。值得注意的是,刘勰在这里认定的“露布”兼有“插羽以示迅”和“露板以宣众”两个特点,说明“露布”确也可作为紧急军情的传递方式,
这种用途的“露布”也称“羽檄”。《汉书?高帝纪》曾记有“吾以羽檄征天下兵”。师古注曰:“檄者,以木简为书,长尺二寸,用征召也。有急事,则加以鸟羽插之,示速疾也。”大概类似于公开发布的“鸡毛信”。可见,这是“露布”早期使用功能的又一个种类。当然,刘勰将作为征讨檄文的“露布”追溯到了战国时期,当属有其实未必有其名的一种看法,但终究透露出“露布”的源头可能早到先秦时期。
露布开始成为报捷文书是在唐代。
如今,李华宇这样大张旗鼓的命人沿着长江逆流而上报捷,显然是打了大胜仗。否则,便是李华宇胆子再大,也不敢如此造次。
“微臣李华宇恭贺圣主安康:
赖陛下洪福,将士用命,臣统大军与辽贼会猎中原,先破贼正红旗,后破其两白旗,正蓝旗一部幡然悔悟,反戈一击,辽贼已成众叛亲离之势。后虽有附逆贼人曹振彦顽抗,然终不敌我威武之师,台湾兵团一战破其六阵,夺壕堑两道。后入夜虽受偷袭,然贼亦被击退。合计共斩首真鞑千余,附逆贼人万余人。战果虽不可称大,然亦足以鼓舞军心士气。所奇怪者,唯此战附逆贼人骁勇异常,当是畏惧官兵惩处,故不得不拼死耳。然强丑跳梁,终究笑柄,我军士气如虹,当不日将其尽灭。”
李华宇的报捷题本在南京城中迅速流传开来。拜报纸之赐,茶馆酒楼之中念诵的题本,和朝堂上大臣们诵读的一般无二。
所差别的便是朝堂上大臣们听到的内容还包括了题本本身附带的夹片。夹片上面详细开列了这次大战的战果和对清军、眼下的明军各自优劣之势的分析检讨。
在这个文件的附件里,李华宇详细的汇报了几次大战的细节,如何招降正蓝旗满洲兵马,让他们阵前起义,令两红旗大败。在对战两白旗多铎部时,如何的台湾兵冒着清军密集的炮火轮番冲击,连续击破清军六阵的过程。
在夹片当中,李华宇几分赞叹几分为自己的部下吹嘘道:“辽贼兵马枪炮火力猛烈枪弹如雨,唯有发起白刃冲锋方可抵消其火力优势。且又有大队附逆官兵为虎作伥,凶焰更胜。”
这还了得?!这段话不但让弘光皇帝朱由崧、首辅马士英、赵之龙、王铎等人目瞪口呆瞠目结舌,也是让李守汉有些惊诧异常。怎么,什么时候鞑子有这么猛烈的炮火,鞑子们不是以骑射为主吗?鞑子不是不懂的火器的好处吗?(李守汉:鞑子不是在入主中原之后便不再发展火器了?打断了中国火器发展的进程了吗?怎么还有这么猛烈的炮火和这么多的火器?居然让我大儿子又把当年刺刀突击的看家本事拿出来了?这不科学啊!)
不过,在李华宇给李守汉的家书当中,李华宇也是很诚实的向父帅说明了前线的情况:“鞑子火器固然凶猛,不过不足为虑,其炮手多是文盲,不通术数之道,不知如何计算操炮,唯独凭经验操炮,素质与我南粤军相差甚远。其步队以八旗满洲兵马为核心,又有大队附逆官兵为前驱,搏战固然悍不畏死,然结阵而战,我军以一当十。”
家书里对当年李华梅在塔山所使用的战术十分推崇,对双筒短火铳在堑壕战当中的应用更是大加夸赞。信中请父帅督促后方河静几处工场加快生产,“唯马尾手榴弹和后装枪为破敌利器。请父帅督令后方尽快转运到此为要。”
幕府众人将李华宇的要求整理出来,一边令上海方向火速将囤积的各项物资转运往山东去,一边下文令河静制造、河静重工等几处工场日夜开工,制造马尾手榴弹以供前线消耗。
有了这场大捷,南京城中的风波变得无声无息了。虽然没有到元旦正式宣布新政的推行,但是,在各地州府,新政的推行变得没有了什么阻力。当然,査继佐和李华宝为那些有良心有骨气的文人准备的静心读书场所已经是人满为患。不停的有人在里面写就了几千字的检举揭发材料,将自己的同乡、同年、同门检举。之后,这些同乡同门同年们被抓紧来,继续写揭发材料。
这一来,江南士林元气都不能用大伤来形容了。几乎损失殆尽。东林君子们也不得不收拾起爪牙,改旗易帜,投入到火热的推行新政活动当中去。更有甚者,比如钱谦益钱探花,更是积极主动的上表弘光皇帝,要求严惩那些闹事者。理由是,国家大敌当前,必须严刑峻法。否则,朝廷威信何在?虽然这个提议被马士英等人很敏锐的发觉了他糖衣下包藏的祸心,以多事之秋不能兴起大狱为由,婉言拒绝。但是,他的态度已经昭然若揭了。
同在朝廷上的慷慨陈词义正辞严不同,在私下里,钱探花同心腹知己在一道密议时,却是另外一副嘴脸。
“李华宇所部当年对战辽贼阿巴泰所部数万悍贼,也未曾落于下风。堪称是南粤军中最精锐的部队。如今在他自己发来的捷报当中却也坦诚,居然只能打打附逆贼人,对辽贼真奴伤害轻微。一场大战下来,居然只是斩首附逆贼子万余人,真奴不过百余人。算起来,自从辽贼窃据神京以来,李华宇所部不过斩首了辽贼真奴八百五十一人。这比起当年李守汉动辄便是以千论百的斩首真奴,可是差远了!”
“就是!辽贼两红旗之败,便是因为辽贼正蓝旗所部阵前反正而来。这战功便也不能算是他李华宇所得!”
“探花公,我看,我等不如在皇帝面前请旨,到江北点验李华宇的军功首级!免得这对权臣父子联手,上下欺瞒,杀良冒功或是虚报军功!”
虽然不能与李家父子和马士英等人正面抗衡,但是,东林上下众人还是很乐意的给李家父子的战绩上找到些麻烦,用鸡蛋里挑骨头的标准来给李华宇的军功当中找到一些瑕疵,然后大肆渲染一番,达到给李守汉父子添点恶心的目的。
他们却是选择性的遗忘了,当年被他们吹嘘为国之柱石的所谓“南左北李”的那位抗战主力左良玉,打了十多年的仗也未必砍了有八十一颗真奴的头颅回来。反而是与李自成、张献忠等人的作战当中经常斩首不少。可是这些首级里又有多少是真正的所谓流贼首级,却是阎王老子和判官组织阎王殿上的各路小鬼一起来加班加点也未必能够搞得清楚。
(这一点,东林几百年后的徒子徒孙们却也继承了先辈的光荣。被他们吹嘘的天上少有地上难寻的那个部队,为了避免遭人骂街,我就不提那个番号了,大家知道最有名的军长两点特征就可以了,一是当团长时杀了自己老婆,二是会摆造型拍艺术照。号称是抗倭第一军、支那第一恐怖军,结果呢?长沙会战时春华山一战,日军以三个大队的兵力便将该军51师、57师等部预设阵地击破,51师被日军击溃,团、营、连、排丧失建制,令其全军损失过半!这个时候该军还是王耀武这个发家人统领,战斗力处于巅峰状态,如果是艺术照杀妻哥统领的话,只怕春华山就成了孟良崮了。这个时候该军拥有三万多精锐,而且刚刚换装苏械,是国军当中第一批苏械部队。而日军的大队,甲种编制不过是一千一百多人。三万人对战三千人,居然被打得损失过半。这样规模的兵力投入,不好意思啊,在敌后战场上,在所谓的三分抗日七分发展的某军根据地反扫荡之中,也只能算是一个中等规模的战斗了。不信?大家可以去看看鬼子自己编的华北治安战等资料,里面写得很清楚,就在春华山战役时,河北易县的土八路反扫荡可是击败了日军一个甲种联队。果然是抗日主力啊!某军果然是游而不击,三分抗战七分发展啊!以一个足足拥有几个团兵力的军分区居然只能打鬼子一个甲种联队!)
贬损了一阵李家父子所部兵马战斗力大不如前、谎报战功后,钱谦益和他的朋友们又开始对马士英、李守汉二人指使爪牙查白地等人在江南横征暴敛搜刮民财大加鞭笞。
“留都有民谣云,‘相公只爱钱,皇帝但吃酒!’如此长久下去,大明朝廷只怕早晚危矣!”忻城伯赵之龙愤愤不平,面有忧国忧民之色。
“正是如此!査继佐是个什么东西?!无耻文人一个!却被马士英、李守汉引为心腹,委以重任,令其荼毒江南!如今,江南各地无不被其骚扰。”
所谓的荼毒江南,却是査继佐在各地进行的催缴积欠钱粮,按照嘉靖优免则例办事,督促各地官绅大户们缴纳赋税钱粮。
说到了这个问题,在场的几位密友纷纷打开了话匣子,各种恶毒的诅咒咒骂纷纷脱口而出,犹如黄河泛滥一般。似乎如果不立刻制止这种搜刮民财之举,江南便是万古长夜,国家江山社稷立即完蛋。什么不遵守神宗制订的优免则例,不按照圣明天子神宗万历皇爷的旧时制度办事早晚要吃苦头云云。早就将几年前还在痛骂万历皇帝贪财好货的话丢掉了殷商之地去了。
钱谦益却也不说话,只管从书架上取过一个木匣,里面取出一张文书。
“这是那头疯狗查白地给钱某来的公文,令我火速上缴积欠钱粮。否则,”
“牧斋公,你是当朝尚书,又是科甲正途的探花公,这厮如何敢向你勒索?”大学士王铎愤然惊呼。
“唉!探花又如何?探花不如银钱可以花啊!”
钱谦益慨叹一声,将那份文书递给在场各位好友知己传阅。
査继佐将钱谦益作为第一轮打击目标也是有他的目的所在。钱谦益是东林魁首,一代名士,又是探花功名,当朝礼部尚书。如果能够将他拿下,那么,江南各地的钱粮催缴征收便容易得多了。
嘉靖隆庆时期,江南最大的地主是谁--徐阶,徐阶有家产1500万两银子+地产+手工业作坊全部免税。徐阶在苏松霸占民田24万亩,拥有佃户数万人,张居正改革每年全国的负税总额是多少?200万两银子。
而钱谦益的财产只会比这个把自己孙女作为政治斗争利器来为自己博取功名的徐大人多。史书记载钱谦益家中财产惊人,此人房屋宅院百间,修有藏书楼,土地绵延几里,良田千倾,家奴过百。钱家世代单传依靠煮盐等生意积累下大量财富,钱谦益还经营海运,加之作为文坛领袖,请其润笔者不计其数,稿酬丰厚。
江南甲第蝉联,冠盖相望,官户纳献之风尤烈。复社领袖张采曾这样描述过江南士大夫受献的风气:“往者乡、会榜发,不逞者各书呈身牒,候捷骑所向,进多金名曰投靠。所进金岂奴办,多以其族无干田屋贽,否则系人奴背主,且挟旧主田屋贽,曰投献。则群不逞相率下乡,数马以二三十计,田用杨树干作签,上书某衙或某宅照,四至为围,曰扦钉。屋用大封,上书某衙或某宅几月日封。平民洗荡,同兵燹。”钱谦益虽是名士,但居乡亦纵令豪奴,“或投献钉封,或假令图诈”。说是投献好听些,其实,和被称为“流贼”的农民军比起来,更加残酷无情。
历史上,咱们这位钱大探花名声极差。明史专家吴晗和孟森都对钱谦益评价极低,吴晗更骂他:人品实在差得很,年轻时是个浪子,中年是热中的政客,晚年是投清的汉奸,居乡时是土豪劣绅,在朝是贪官污吏。钱谦益虽然降清但密谋反清,令乾隆对他非常厌恶,特地把他编为贰臣传乙等,还对他《初学集》等著作予以禁毁。
“牧斋公,你是咱们的智多星,如今权奸在朝,阻塞言路,蒙蔽圣听。你我正人君子该当如何?”赵之龙将那份催缴钱粮通知递给身边的人,双手抱拳向钱谦益请教对策。这样的文书,他也收到了。
作为勋贵当中的异类,他没有在海上贸易当中分得一杯羹,本来就是心中忿忿,如今,他在各地的田地、商铺也要上缴各种税赋,如何不让他心急如焚。看着别的勋贵家,靠着江海联防协定带来的好处,端坐在府邸之中,什么事都可以不做,单是靠出租那张出海文书旗号便可坐获大利。而且,在如今的税收制度当中,这种行为便是一文钱的税也不用交的。这如何能够让他咽的下这口气?!凭什么大家都是勋贵,徐家、常家、刘家他们可以继续大把的赚银子花银子,他却要小心谨慎的勒紧裤腰带来过日子,唯恐一不小心被收税的人盯上?!
“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哦!”王铎也是心有同感。类似的文书,他自己虽然没有看到,不过,在家乡的几个兄弟子侄却写信前来告诉他,已经有税吏登门通知了。
“大家不要忘记了,所谓狂风不终朝,暴雨不终夕。李马二人的这些强横手段,到底能够维持多久,谁也说不好。何况,眼下朝廷上下官员数千,在野贤人,读书士子以数万数十万计算。他们之所以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强行推行这种害民之举,无非是靠着战场上的一点战功而已。说不定哪一天,一场大败。到那时,便是我等匡扶朝纲,拨乱反正之时。”(未完待续。)
第六百一十四章 比烂时代
南京城里暗流涌动,距离南京城几千里地之遥的北京城,又何尝不是如此?
入夜,北京宁完我的府邸却依然灯火通明,作为大清帝国的高官,很多白天不能完成的公务,需要他自觉加班。这个时代,可没有加班费这种东西。当然,他老宁也不需要这种东西就是了。
按照惯例,处理机密公事,还是在书房当中。依然是管家伺候他办公,作为宁府的老管家,宁福虽然面上是个奴才,但是实际上要兼任幕僚的工作,很多往来的人际关系,不能行诸于笔墨的秘密,都是由他一手料理的。尤其是一些手本禀帖拜帖之类的,他要分类,以方便宁完我处理。经过一番思考,管家宁福先拿出了陈板大的禀帖。
在禀帖里,陈板大先说明了自己的火器研究进度,然后说摄政王已经批复了他的拨款要求,最后督促宁完我尽快将需要的资金发放到位,尤其是给工匠的好处。管家宁福看着宁完我阴晴不定的脸,小心的说道:“老爷,这件事摄政王发了话,似乎应该尽早办理为好。”
所谓给工匠的好处,却是前所未有的一桩举动。在陈板大的建议下,多尔衮以摄政王的名义下诏各省俱除匠籍为民,免征京师匠价。官府手工业及官府需用的匠役,一律改为雇佣制度,实行计工付酬制度。(这是史实。顺治二年四月廿四,清朝下诏各省俱除匠籍为民,免征京师匠价。李守汉:你这个该死的作者!不是说只有我一个穿越者吗?难道多尔衮这个家伙也是穿越者?!你跟我这里玩双穿?!)
宁完我却轻轻的把手折扔到一边,不屑的说:“腌臜匠户不过一时攀了高枝,就到我面前装主子,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他打造的那些军器,造价高质量差,产量还低得多!真是搞不懂,有那些打造这些军器的银子,想办法打通与南方商人的商路,需要多少便买多少就是了!还要给那些工匠们计价工酬!真是可笑得紧!也罢,毕竟摄政王发了话,那就给户部的大人打个招呼,让他们好好议一下,若是赈灾钱粮充裕有余,就发给他一点。”
“老爷说的是。如今各处都在打仗,军饷开支浩繁,消耗巨大。马上开春之后又要准备秋闱的事,这几千上万举子到了,又是一笔巨大的开销。等他们成了朝廷官员,俸禄花销也得要老爷您来操办。”宁福捧了一句自己的主子,作为执掌机密事务的心腹,他自然了解很多朝廷要务。比如说已经列入议事日程,定于顺治二年八月秋闱的大事。
历史上顺治二年在非军事领域内两件大事,一件便是让无数人痛哭流涕的剃发令。而和剃发令一起下达的还有开科取士的通知,定于顺治二年八月秋闱,要说顺治二年八月秋闱效果似乎也不怎么样,不过多尔衮直接下旨所有人都录用。
结果再次开科的时候,大批汉族士子则趋之若鹜,压根不在乎剃发。北方抗清运动瞬间平息,连带着南方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轻轻的把陈板大置于难民之后,宁完我似乎心情好了不少,他伸了个懒腰,然后问管家:“上国李大人最近可有什么好消息?”他口中所称的李大人,便是李华宇。虽然是南粤军的大公子,但是众人都清楚,这种贵介公子都是很忌讳别人称他为少爷公子的,那样会让他们觉得只是仰仗父辈余荫。所以,一般都是称呼他们的官职。这一点,从古至今都是如此。比如说最有名的民国四公子,你要是见了张学良称呼他“少帅”的话,那你是找不自在。就得按照不同时期的官衔称他为“旅长”、“军长”、“军团长”之类的称谓。见了孙科,就得称呼这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为“孙市长”。因为他是广州革命政府的广州市长,执掌着广州政府的最基本地盘。要知道,所谓“民国四公子”时期的广州政府,能够控制的地盘也不过就是广州市和郊区一部分。
比起张作霖这个胡子出身的军阀,还要让儿子从排长干起,到讲武堂混出身,混资历,混同学关系,然后带着卫队旅到黑龙江剿匪相比,咱们的先总理可就伟大的多,步子胆子都很大。直接把儿子放到了位高权重的位置上,相当于让一个刚刚入党的新党员直接进了常委班子。原因嘛!就是因为先总理和宋二小姐旷世骇俗的爱情,于是刚刚从海外归来的孙科要在广州为生母卢夫人做寿。父子两下里讨价还价的结果,就是孙科有了这个职务。比起孙科的一步登天来,尼古拉同志从苏联回来没几天就成了中将、赣南地区专员、青年军政治部主任算个屁啊!
管家宁福犹豫了一下,斟酌了措辞说:“山东兵马最近似乎让我大清略有小挫,除了两红旗大败之外,在河南的豫亲王多铎王爷和觉罗曹振彦都吃了败仗,现在听说正在前线深沟高垒挖沟防守等着与英亲王阿济格、平西王吴三桂的几十万人马会师。”
宁完我听完却哈哈大笑道:“上国果然不愧勇武善战,曹振彦这个狗奴才居然想螳臂当车,算是活该。对了,上国东江米巷的商团最近可有啥要求。”
管家宁福想了一下,从一摞文书最下面拿出一个说帖说:“最近没什么大事,不过昨天不是一个兵卒调戏商团妇女,被您正法了嘛。商团表示感谢,但是您只杀人,没有清理现场,商团说希望您下次杀人能把尸体抬走。”
管家宁福却没想到,他话刚说完,宁完我一个耳光就打了过来,然后大骂道:“狗奴才,我不是告诉过你,上国商团的事,不管什么事都比天大。这么大的事,为何不早点报我?”
“让五城兵马司的人去一趟东江米巷,向上国好生解释一下,就说那个被斩首的汉军兵丁乃是流寇一党。当初李闯进京,逼死了大明崇祯皇帝,同南粤军在京畿、天津等处作战,此人也是有份的。被我大清查出来后,故而在东江米巷口斩首,然后曝尸示众。请上国老爷们不要误会才是。”
管家宁福无缘无故的挨了一巴掌,却不敢还嘴,只能连声称奴才该死。等到宁完我气稍微消了一点,管家宁福才说:“老爷,商团还有一个要求,林文丙林大掌柜的希望今晚可以跟您见面谈一下,另外希望范文程范老爷也能来见一面。”
听完这话,宁完我气的又要打人,不过巴掌刚抬起来,又放了下来,他骂了一声:“狗奴才,去,打发人赶快去请范老爷。就告诉他,他那点花花草草有销路了。”
管家宁福应声去办,大概过了两刻钟,只听到府门外一阵清脆的马挂銮铃声响,这倒是让宁完我一惊,以为是哪家武将来访。结果过了一会,却是范文程来访。二人见礼彼此客套一番后,宁完我笑着说:“范兄,你虽然也是马术好手,可多少年没骑马了,今日为何纵马来访?”范文程一指宁完我说:“你为何,我就为何。”言罢两人均是会心一笑。
按理说,两人皆是朝廷大员,商贾来访,他们应该便装接待,不过既然来的是上国商贾,那就不同了。虽说正装穿着累人,但是两人却丝毫不感怠慢,幸好南中商人倒是一向准时,到了约定的时间,林文丙施施然的按时来访了。
见面之后自然是一番常例的彼此见礼互道寒暄,不过坐定之后,宁完我范文程可都没有客套的意思,他们开门见山的说:“如今南北交兵,商路阻塞,很多事关国计民生百姓疾苦之物,京畿各地短缺,以至于物价飞涨,百姓叫苦不迭。不知道林大掌柜可以有良策?”
这就是掌握了粮食布匹和各种生活必须物资的战略优势了!李守汉的一道商业封锁命令,虽然不见刀兵,却是让清军苦不堪言,损失惨重。
历史上,进关之后的清军也遇到了粮食缺少的困难。不过,好在有南明朝廷“借虏平寇”战略的帮助,获得了大批的粮食布匹绸缎等物,度过了难关。后来,更是从同安候郑芝龙那里采购到了大批粮米,保证军需民食。可是如今,却没有了这两处补给的途径。
从来都是物以稀为贵。如今京师一带的粮米布匹食盐茶叶等生活必需品,虽然没有涨价涨到像范文程们在辽东时那般恐怖的地步,却也是让八旗军民和京师百姓叫苦不迭的地步了。
虽然在多尔衮的严令下,各地州府都在拼命的催缴钱粮赋税,但是,北方连年荒旱,又是多年战乱,早就是农田荒芜,农民变成了流民。就算是太平岁月的年景也不过是亩产两石左右。凭空一下子多了几十万人,几乎同样数量的骡马骆驼等牲畜,如何能够让京畿、山西、宣府、大同等地能够养活的起,负担得了?不要说是在几百年前,就算是在农业机械、优良种子、化肥、农药已经快要泛滥成灾的今天,所谓的宣大地区,也就是现在的张家口大同一带,也不是粮食产区。真不知道那些动辄就能够在这一带养活几万精兵的作者们是如何脑洞大开的。不但能够让部队吃得饱,还油禽蛋肉一样不缺,果然是难得!
今天,范文程和宁完我与林文丙的会面,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要从林文丙这条路上弄到清军所需要的各种物资:粮食、油料、布匹、盐巴、茶叶、绸缎,还有各种铁制农具。
最后一样的需求,却是多尔衮和八旗旗主们的共识。进关之后,八旗各部的官员、将领们纷纷在沿途挑选肥沃土地进行跑马圈地。将原本在此耕种的农民佃户变成他们庄子上的农奴。这一点倒是和钱谦益们在江南的做法类似。
可是,圈占了土地也只是第一步。之后要想从土地上打出粮食来,还是要精耕细作。从山西商人那里得知,南中之所以能够做到粮食堆得积山填海的,除了肥料跟得上之外,就是使用大量的金属农具,特别是九转钢制成的上好农具,对土地进行深耕。
于是,想法子从南中弄来铁制,特别是九转钢制造的农具,便是八旗上下这些新诞生的大小地主们一致共识。
大概林文丙也得到了前方来的消息,得知了多铎等人战事不利,所以心情看上去感觉格外的好。当宁完我与范文程二人刚刚提出希望恢复双方之间的贸易往来,为下一步的南北罢兵奠定基础时,林文丙便很爽快的答应了。
不过,答应归答应,鉴于南北之间贸易品种庞杂,数目众多,特别是现在正是交兵期间,对于粮食这种大宗商品还是十分敏感。故而,粮食的输入,林文丙对两位大人表示爱莫能助。
不过,像什么食盐、茶叶、布匹、烈酒、玻璃、瓷器、丝绸、铜器、锡器、烟草、鼻烟等物,林文丙拍着胸脯表示,“这件事包在林某身上了!只要两位大人能够做到进口时和在各地行销时免除税款,要多少便有多少!”
这样的态度倒不是林文丙见利忘义。这样的态度和手段也是李守汉同李沛霆商议多日,认真推演过的。
布匹和丝绸、食盐,虽然可以作为军用,但是更多的是民生。大量的对清军控制区输入并不会对战局起到超出可控范围的影响。相反的,像布匹和丝绸的大量输入,反而会对清军控制区内的手工业和农村自然经济形成致命打击,进一步的摧毁清军的统治基础和经济来源。盐的输入也是一样。
在清军已经控制了山西之后,兵锋直指陕西,盐的问题就不再是特别巨大的困难了。因为,山西运城产盐,被称为解盐。而陕北定边的花马池,更是一个巨大的食盐产区。与其说是等清军利用这两处盐池来恢复生产后保证统治区内的食盐需求,并且将食盐销售盐税收入成为一项重要的军饷来源,还不如在这之前就迅速的占据清统区的市场,大量的输入精盐,来堵死池盐的销售通道。
像烈酒,茶叶、铜器、锡器烟草、鼻烟等物,更是可以让南中为自己的产品找到出路,进而获得暴利的品种。别的不说,像茶叶,如今南粤军已经控制了几乎三分之二的茶叶产区,除了汉中、四川、湖北等少数地区之外,大部分的茶山都归属南粤军管辖。控制了这么多的茶山,自然就拥有了产品定价权。而清军这种北方游牧渔猎民族为核心组建的政权,更是对茶叶不可或缺。只要有,不管开什么样的价钱,他们都要咬牙接受。
不过,这对于范文程、宁完我来说却是一个绝好的消息。盐、茶叶、布匹、丝绸、烈酒、还有烟草等物敞开对清军统治区供应,这对他们来说,于公,可以在多尔衮面前大肆的为自己表功一番,进而获得更多的权力,更高的官职爵位。于私,作为经手主管之人,在同南中商人的贸易过程中,他们可以获得的好处,又是一个足以让他们疯狂的数字。
除了这些为所有人都需要,或是大多数人需要的物品之外,更有那些烟草、鼻烟等小众群体需要,但也是获利巨大的物品。比如说用来装盛鼻烟的鼻烟壶,鼻烟,从明朝万历九年被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带进中国。内有冰片、樟脑等名贵药材,用高级富有油分且香味好的晒烟叶、磨成粉未,装入密封容器,待经一定时间陈化后方可使用。如果患感冒,头昏鼻塞,吸点鼻烟,痛打几个喷嚏,立通关窍,呼吸畅通;如头昏疲倦,吸点鼻烟,即可醒脑提神,确有独到的妙用。
南中那些心灵手巧的首饰匠们便在佛郎机人的基础上,研发出了各色不同的样式品种。从材质上有用瓷、铜、珊瑚、翡翠、象牙、玉石、玛瑙、琥珀等材质制成的,玛瑙壶中又分琐琅、藻草、缠丝、冰糖。造型上有鸡心、鱼蔷、砖方、月园、双连式、美人肩等等。技法上运用青花、五彩、雕瓷、套料、巧作、内画等技法,将这种原本是用来盛放有着明目避疫功效的鼻烟的器具变成了一件代表着身份和品位的标志物。这桩风雅之物,迅速的从明朝降官群体之中向八旗官员群体蔓延。就像现代的水果机最先使用的群体往往都是夜店的小姐和二奶一样。
南中的那些珊瑚、翡翠、象牙、玉石经过精巧匠人的细心打磨雕制,变成了清军将领官员手中爱不释手的玩物。当然,大把的金银物资便是交换的媒介了。
自然,范文程和宁完我也会从这种奢侈品贸易活动之中获得属于自己的一份暴利。
第六百一十五章 和气生财
“林大掌柜的,最近听说梁国公在江南江北各地推行新政,收拾了很多读书人,不知道可有此事?”
谈完了军国和个人发财大事,宁完我的书房室内一片亲切友好的气氛。就在这亲切友好的气氛当中,忽然间范文程似乎是不经意间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正在那里夸赞着宁府的点心、茶具无不精美讲究的林文丙,被范文程突然间这么一问,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但是看到宁完我也是双眼全神贯注的盯着他,不由得内心翻了几个个儿:“这两个当了汉奸的不第秀才问这个干什么?难道想在这个事情上做什么文章?”
其实,林文丙这是有些多虑了。眼前这两位清国重臣,倒是没有从林文丙这里套取情报信息的打算,只不过是在内心深处对清国的前景不是很看好,为自己的将来要早作打算而已。因为他们或是执掌机密,或是参与对南中的贸易活动,对南中与清国之间的实力差距比较了解,又是多年参与料理军国事务,深知实力二字在战争中的重要性,不像那些只知道抱着一本朱子集注来混功名的明国降官那样,整日里梦呓说什么以仁义治天下。
归根结底的目的其实是关心一旦清国与明朝议和成功,南北罢兵之后,李守汉推行的新政会不会在清国领地内执行,会不会打击到他们这些人的利益。
林文丙抿了一口茶,打了个哈哈笑道:“确有此事。不过呢,处理这些人,却是为了诸位的财路。”
“为了我们的财路?”范文超与宁完我两人饶是多年的官场老人,也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不由得为之一愣,连忙问缘故。
“两位先生都是经世之才,自然不是那些禄蠹书虫可以同日而语。我且请问范先生一句,当年黄太吉在位时,为何多次派兵入关劫掠?为的不就是钱粮物资人口?如果贵国要是钱粮丰足的话,又何必如此?如果粮饷充足,又何必在辽西与洪承畴、祖大寿等人长期对峙?”
林文丙有一句话是当年李沛霆对他讲的,如果辽东反贼们钱粮丰足能够满足自己欲望的话,至少努尔哈赤不会起兵造反作乱,而是只会像播州杨应龙的祖先那样,在辽东当他的土皇帝。
“二位都清楚,大军作战,表面上是打得是兵马器械。实际上打得便是钱粮二字!有钱,兵士们便有军饷,身上的甲胄,手里的刀枪,一干应用器械便是无不精良!有粮,就可以士饱马腾,士气高涨。没有钱粮,这一切都做不到。便是诸葛亮孙武吴起一起到此,也无回天之力。”
宁完我与范文程听了林文丙这几句话,顿时有醍醐灌顶拨云见日之感。果然如此!为何南粤军与明军各部截然不同?为何该部战力如此强悍?摄政王部下那些参与过塔山之战的将领每每提起塔山之战时,个个都是心有余悸。“头上是不停气的火箭飞过,火炮对着你的脑门砸炮弹,火铳、震天雷不停的望你身上招呼。那些端着铳刺的蛮子兵,就好像打不死杀不完一样,一个波次一个波次的向上冲!往日里见了咱们望风而逃的那些关宁军,也像是吃了春药一样没玩没了的!”
这完全是建立在雄厚的物质基础和严格的军纪上的!
“在下虽然不曾出任过官职,但是借行商之便,却也是走过大江南北各地州府。如果在下和小号同事们计算得不错的话,敝号东家的这套新政,只要能够在江南江北各地推行半年,便可见到绝大成效!”
“林大掌柜,试问成效会有多大?”宁完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在商便言商。如果是到夏粮征收时江南江北各地所收的钱粮税赋不能超过千万元的话,二位便可以抉了林某这双眼珠子去!这还不算进出口的关税等等!”
仅仅夏粮税收便可以超过以千万银元计算的规模,这话一从林文丙的口中说出来,登时便差点吓得范文程从椅子上出溜下去。这倒不是他胆小怕事。因为他在黄太吉身边执掌机密多年,深知这么大一笔银子会带来什么效果。因为了解,所以才会害怕。否则也不会有无知者无畏这话了。
就是那时候林文丙说的这个数字只能有四成落实,可是,四百万元的军费,对于清国来说也是一个天文数字了。他范文程不敢去想这么大一笔钱会采购多少军器物资,提供多少粮饷。
“朝廷和老百姓一样,手里有了钱,肯定是要添置各种用具器物的。如今南北交兵,几十万人马在河南、山东、湖广一线对峙。这要消耗多少物资?别的不说,马上天气就要热了,光是给前线将士换夏装,便是一笔好大的银子!”
千里来龙,结穴在此!两个清国重臣都是走一步看六步的人,听风辨色都是好手。听林文丙提到了夏装二字,立刻便想到了红蓝花。
果然,林文丙随即便提到了红蓝花的贸易活动。
“如今南北交战,这价钱自然不好算。不过,根据万历四十三年何士晋编写的工部厂库须知统计的价钱,红花四两银子一斤,茜草则是一钱银子一斤,一律以库平足色纹银计算。时移世易,如今我们不妨便以以每斤4块银元的价格收购红花,茜草也是一块半银元十斤的价钱收购。二位以为如何?”
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睛里看到了银子闪耀的青色光芒。
(大家不要觉得不厚道的作者是在胡乱定价,一斤红蓝花四块银元的价格是根据万历四十三年何士晋编写的工部厂库须知统计的价钱来的,当时购买红蓝花的价格就是四两银子一斤,茜草则是一钱银子一斤。本书的所有物价都是经过反复查证之后才敢写的,某些脑残爽文中那种给锭银子当土块、卖个丝袜几十亿美元的脑残情节是不会在本书中出现的。)
“要不是陈板大和塔山系一众人等他们野心勃勃穷兵黩武大搞军备冒犯上国,也不会南北交兵,让大家没法发财。”
“正是!所谓大化而化谓之圣。时代变了,和平和发展才是时代主流,穷兵黩武不得人心。要安全,就该偃武修文,大家和气生财才是硬道理!”
“范大人说得不错。别的人我不知道,可是,当初贵国送到山东的两黄旗那批人,现在过得是什么日子?为首的是个叫图哈的。眼下已经是我家李大人麾下的马队营统带,余下的那些人也是个个吃的是油穿得是绸。所谓兵强马壮才有立足之地,这种说法已经不适合眼下的世道了。”林文丙的笑容在灯光下显得十分可爱,但是具有强烈的暗示和诱惑力。如果他的表情神态让宣武门南堂的耶稣会教士看到,会毫不犹豫的惊呼一声,“恶魔!”
可惜的是,两位清国重臣都是读圣贤书的。对于这些西洋来的怪力乱神自然是敬谢不敏了。他们脑海中还只管一个劲的回荡着恶魔那充满诱惑力的话语:“两位想想看,到底是每日里出没炮火硝烟在刀剑中讨生活的日子好,还是那段南北通商的日子好?”
一朝天子一朝臣。范宁二人作为黄太吉面前的重臣,自然现在在多尔衮面前有些江河日下的感觉。又听林文丙说起当初南北通商时的那段好时光,顿时心中一阵不胜唏嘘。
如今又有这样一个机会在眼前,怎么能够不令他二人心动?
“只可惜我二人手中能力有限,对上国助力不大。否则,我二人定然会为上国出一份力。如今,我二人最多往东江米巷派人送些鸡鸭肉食,蔬菜水果之类的。有兵丁无赖在那一带滋扰生事时命人严加惩处。”
“两位大人不必过于谦虚了。如今清国上下的银钱米粮度支大权在你们手中,你们说话,多尔衮也得要思忖一番。只要你们能够在朝堂议事时表明态度,不管成败,我家主公的为人你们是清楚的,他老人家必有回报,而且是厚报。别的,林某不敢说,至少,这红蓝花代理权,林某可以在这里拍着胸脯说,就交给两位一份了!”
价码已经开出来,而且价码超出了范文程、宁完我二人的意料。
“此事我二人自然是要效劳的。至于说红蓝花贸易之事,原本我二人在辽东时便管过此事,也不算是生疏。多了不敢说,十万斤、二十万斤还是可以的。”
宁完我也是拍着胸脯的开出了自己的价码。我们两个人每人十万或是二十万的份额。
“两位大人果然是干国忠良!这样,今日来得匆忙,不曾携带有汇票。不如这样,林某便在宁先生这里借笔墨一用。写一张凭据,到时请二位先生命稳妥之人到东江米巷办理交割便是。要银元还是要货色,都可以商议。”
“要货色!”
两个老奸巨猾的家伙异口同声的回答。
范文程宁完我两个人的算盘打得很精,也很清楚。从那些八旗王爷贝勒蒙古王爷手里收购红蓝花,用银元给他们货款,他们也要到隆盛行去采办各种需用之物。倒不如和隆盛行约定好,用银元计价,之后再用这些银元从隆盛行采办货色,用这些货色给那些王爷贝勒们冲抵货价。这样一进一出,他们可以赚到两笔钱。
林文丙便在宁完我书房内笔走龙蛇挥挥洒洒的写了两张凭据,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盖上随身携带的名章,又在凭据上画了自己的记认花押。之后,将两份文书递给了范文程与宁完我二人。
“两位大人,请收好。这是十万斤份额的。如果不够,可以命人和管事的襄理提前打招呼。”
林文丙用一张凭据便换了二十万斤红蓝花和范文程、宁完我两人的里通外国。
表面上看,范文程与宁完我二人以及整个辽东反贼集团算是占了大便宜。
历史上,南明乞和使团也只带了三十万两银绢而已。左懋第、陈洪范、马绍愉北上议和的时候,也只是带了三十万两而已,其中还有不少是绢。所以,范文程和宁完我两个人手中的一纸凭据便是四十万银元,这在现在的清国当真是一笔超级巨款了!有这笔银子,不但范文程与宁完我二人能够大赚特赚,那些八旗王爷贝勒将领官员,也能跟着分润不少。对于困扰清军的物资短缺问题也能够有所缓解。
可是,当真是如此吗?
且不说采集运输这么大数量的红蓝花要占用多少人力,会在无形之中削弱多少清军的战争潜力。单单就在清军高层当中造成的负面影响就是巨大的。
不要以为这么做很是匪夷所思。事实上,比这更加令人瞠目结舌的事还有。
自毛熊家分家单过之后,乌克兰从毛熊家的战略武库中共继承了130枚SS-19和46枚SS-24型导弹,其境内共有约170个核弹发射井,成为世界第三大核储备国。核武器数量位居世界第三,排在美国和俄罗斯之后。
但在美国等西方国家的压力下,1992年5月23日,俄、乌、哈、白四国外长与美国务卿在葡萄牙的里斯本签署议定书,乌、哈、白三国的所有核武器将在7年内销毁,届时,俄罗斯将成为独联体内惟一的有核国家。
乌克兰宣布自己单过之后,表示要遵循有关削减核武器的国际条约,销毁国内的核武器。就销毁其境内的战略核武器问题提出条件,认为这些战略核武器是乌克兰的财产,如果要转移或销毁,各国都应提供一定的保障,其中就包括所有核国家承诺不对乌克兰使用核武器,并在有效利用拆除的核武器方面向乌提供帮助。
同时,五大流氓都宣布对乌克兰提供核保护。
2001年10月30日乌克兰军方把该国最后一枚洲际弹道导弹发射井摧毁,这标志着乌克兰已经成为一个无核国家。不光是把手里的核武器销毁了,更是把几十万军队也裁减得差不多了。
于是,一旦与旁边的大哥发生纠纷之后,过继来的儿子立刻就回到了大哥家去了。许多人都在那里感叹,要是二毛家里还有那么多的发射井和几十万陆军在,给***一个胆子他也不该把克里米亚弄回去。现在可倒好了,保尔的后代和彼得留拉的后代们在先辈们的战场上继续先辈们未尽的事业。
话说到这里,不厚道的作者发现,这种自己解除自己武装,拔掉自己的爪牙羽翼的傻逼,不光是二毛家有,我天朝也有。君不见,某个在九江大堤上大发雷霆的领导,在任期间除了制造几千万工人下岗的壮观景象之外,更是要求军队要忍耐,不断的削减军费。武器装备不能更新,技术研发断档。结果呢?南斯拉夫的几声巨响,是白头鹰给这位好干部最好的奖赏。
一纸协议便毁灭了当时世界第三核武大国。所以,范文程和宁完我二人为了手中的二十万银元的购销代理合同而成为南粤军的助力,绝对不是意外的。
“梁国公他老人家给咱们这么多的好处,将来南北议和之后,我们少不得要在他老人家面前好好的感谢一番。”
“正是如此!不知道到那时,他老人家可有什么打算?若是有用得着我范文程的地方,还要请林大掌柜只管吩咐。”
范文程隐约的透露了自己的一些小想法。如果将来李守汉有登基自立的想法,他会在清国这边鼎力相助。
“正是如此!到那时,老人家若是有什么吩咐,我二人自当尽心尽力。但不知为何在现在这个时候他老人家在上国内部如此大动干戈的推行新政?”
林文丙道:“两位久居辽东,自然清楚当年黄太吉和老憨两代人为何不停的兴兵作战,所为何故?说到底,不就是大明贸易制度非常不合理,你我之间做买卖,要种种许可。而这种种许可的维护者是谁,难道不是梁国公要收拾的那些人吗?前者黄太吉议和,反对的人都是谁,支持的人都是谁,想必二位也是心知肚明。若是梁国公将来收拾他们,相信两位也会拍手称快。更何况梁国公处理的都是十恶不赦之人,有些人抢夺他人财物妻女,梁国公只是把抢夺之物归还原主,如此天理正义,有何可虑?”
听完林文丙的话,小妾被多铎公然抢到了豫亲王府里的范文程顿时有种公道在我的感觉,他连忙附和说:“林大掌柜所言在理,那些抢夺他人财物妻女之人,确实该千刀万剐,只是不知道将来辽东,是否也会如此办理?”话一出口,范文程便觉失言。坊间有秘闻流传,好像那位梁国公自己,也曾经干过霸占他人妻女的勾当。这么说话,岂不是当着和尚骂贼秃?
宁完我倒是没有小妾被抢的范文程那种义愤,他冷静的说:“林大掌柜的,翻案之人固然该千刀万剐,但是读书人也当有体面。这钱粮制度是祖宗传下来的,我等安身立命的根本,一概废除似乎有所不妥。”
林文丙看着两人的表现,心里暗自鄙视,两个王八蛋,心里全是自己的小九九,不过他转念一想,若是眼前的范文程真的像他祖宗那样都是先天下之忧而忧的人,主公要什么时候才能一统天下?想到这,他笑着说:“两位的担忧都很有道理,不过却也是多虑。先说范老爷的事,这事我可以作保,一定能如君所愿。至于说宁老爷的事情,我先给您算个账。比方我,我现在一个月收入十块银元,不交税,但是后来有个新职务,一百块银元,缴税二十,再有新工作,一千块银元,缴税四百。宁老爷您说,您更喜欢干哪个?”
宁完好连忙回答:“那当然是一千银元的,就算交了税,还剩下六百啊。”
林文丙一笑说:“既然宁老爷算得清这个账,那不就得了,你缴税越多,说明您赚的越多。而且,李公子也不要求所有的行业都交足了税。”
这话话音刚落,宁完我范文程两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立刻瞪着发红的眼睛,如同饿狼一样盯着林文丙问:“林先生,此话怎讲?”
林文丙道:“大公子最近一直忧烦小麦不足,辽东特产缺货,所以有个想法,准备将来若是结束战争,可以不收小麦和红蓝花的关税和增值税,只收一次特产税。小麦实行粮食易货,一斤小麦换六斤大米,红蓝花实行代理收购。至于说这代理者嘛。。。”说着这,林文丙拉了一个长音说:“那就要看谁更质优价廉了。”
宁完我和范文程互望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的说:“林老板,我们多年的老关系,还能有谁比我们更加质优价廉。这样好了,我跟您保证,不管别人出什么价,我们都比他低一成。”
林文丙见两人如此表现,暗道钱的力量果然能让最聪敏的人智昏,看来还得加把火,于是,林文丙说:“两位大人,其实价钱的事情好商量,只不过大公子有个担忧,希望两位大人帮忙。”
两人连忙说:“大公子有何担忧,我等愿意为大公子分忧。”林文丙看火候差不多了,就说:“其实也没什么,大公子希望天下太平,可却总有人穷兵黩武。大公子的意思,是希望两位能劝诫多尔衮王爷止戈为武,大家一起发财,你们看如何?”
听到这个,两人略微犹豫了一下,但是最终,他们眼中的红色取代了理智,在他们自己都不知不觉的过程中,他们向林文丙承诺,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解除辽东武装集团的武装。
“李大人说得不错,当今的世道,早就是和气生财了。打仗,打什么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