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一章 漳河之战(续)
按照洪承畴为多尔衮筹划的方略,那就是弃东西两路的南粤军和大顺军于不顾,只管当面击破中路的刘宗敏部主力。以他的分析来看,“东路的李大公子虽然兵精器利,但是以保境安民为目的。只要我大清兵马不进山东,他们是不太可能出兵与我兵作战的。西路的李闯本人所部,虽然骁悍,但是毕竟人马不多。山西各地又有士绅官员不断起义反正,他这一路也不足为虑。”
洪承畴稍稍停顿了一些,“中路的闯贼大将刘宗敏部,本人骁勇,部下又多悍贼,实为我军大敌。但是其人名强实弱。一旦大战开始,左右两翼难以有兵马呼应支援。故而,奴才斗胆进言,不妨加强豫亲王所部兵马,正面以堂堂之阵击破刘宗敏,以显示我大清天兵之威!”已经在崇祯十六年被黄太吉纳入镶黄旗汉军的洪承畴,自称起奴才来也是十分自然。
多尔衮便以洪承畴的建议作了一番部署调整。调正红旗满洲旗主郡王硕托到沧州一线,接替在那里的安郡王岳乐,令岳乐引兵西进,与多铎会师,两军统一由多铎指挥。
另外,京师之中的满洲蒙古兵马,京畿、宣大各地的前明降兵,多尔衮搜罗了五万人,令洪承畴、曹振彦二人率领南下,到大名府一带接受多铎指挥。
同时,多尔衮以摄政王的名义,下了一道旨意,明确了前线众人的职责分工。以多铎为平南大将军,岳乐为讨逆将军,洪承畴为经略招抚使。军阵之事由多铎主之,岳乐副之,洪承畴助之。有关招降、安抚,平定地方,安置官吏等事,俱由洪承畴办理。
但是,当两路人马分别从东面和北面出发的时候,多铎的请罪折子已经用八百里加急驿站快马送往京城。漳河一战,多铎所部过河与刘宗敏大战,中伏,伤亡惨重!目前已经退回彰德府休整。
那一日,多铎见刘宗敏部下兵马渐渐出现了支撑不住的局面,心中颇为得意。便要当机立断的投入更多的兵力用来扩大战果。这一点,算是继承了金兵重装骑兵战术思想的清军战术特点。不论后金兵,还是清兵,仿效的都是金兵的作战方式。金人作战,时人记载:“虏用兵多用锐阵,一阵退,复一阵来,每一阵重如一阵。”
八旗满洲的核心战力,便是那些身披重甲的战兵和巴牙喇兵。虽清兵战力不如金兵,但若他们用铁骑波波冲阵,却也不可小视。
而且,眼下清军还有大批的炮灰可以供多铎肆意挥霍。除了他核心的镶白旗兵马之外,那些蒙古部落兵、外藩蒙古兵,八旗蒙古兵,以及数倍于他们的汉军旗兵马,都是他建功立业道路上的铺路石,
以八旗满洲兵挟制部落死兵,以死兵重甲威慑八旗蒙古兵,以八旗蒙古兵震慑外藩蒙古兵,又以八旗满洲、蒙古兵马弹压汉军兵马。同样的,以兵多将广的的汉军旗来镇压蒙古各部。这就是满洲八旗贵族们内心独到的分而治之相互牵制的手段。这一点,八旗的经验倒是可以用在公司股份制经营上,如何用一个橘子控制一百个橘子。
重重威胁之下,虽然营伍庞杂,但是残酷的军纪所爆发出来的战斗力却是惊人的。特别是汉军旗降兵,往年都是一触即溃的兵马,如今驱赶着与大顺军精锐战斗,却也是能够打得有声有色不落下风。渐渐的取代了那些来自黑龙江索伦部的死兵地位。虽然眼下这些装备精良的奴隶兵,来源越来越少。但是战斗力却是随着进关时间的一步步延长而出现了增长。这些奴隶兵耳朵里虽然也听到了些博穆博果尔等大头人在黑龙江、吉林等地的作为,但是,家乡路途遥远,如何能够回到梦里那片白桦林之中?为了活下去,也只能在战场上奋力拼杀了。
一声凌厉的号炮声响,“咻!”“咻!”的响箭声音声在八旗阵中响起。
那种声音,如若流星从天幕上长长划过,随着这些响箭声响。原本清军阵中各旗,偃旗息鼓的各织金龙纛,忽然高高竖立,所有的清骑,都看着各个织金龙纛的方向。
各方严厉的满语声音响起:“……将官亲自执旗,此战有进无退,分得拨什库战死,部下皆斩。拨什库战死,分得拨什库皆斩。牛录章京战死,拨什库皆斩……”多铎将在塔山运用的十分纯熟的连坐法再一次的颁布出来。
同样的军令,有人用汉语大声宣布出来,听得汉军降兵们后背阵阵发冷,军官们无不咬着牙发着狠,努力的激励着部下。
十几个牛角号发出沉闷的吼声,号角声传遍了清军大阵的前后左右,密密的长枪大刀高举,数万只臂膀竖立如林。
上万战马齐声嘶鸣,如狂风吹过莽林。随着阵阵马嘶,一波波潮水般的清军骑兵,开始向河对岸的顺军阵地缓缓前行,行不数十步,已经放开了马速向对岸狂奔而来。
“都说你刘宗敏是个打铁的汉子出身,今天,本王就要把你这个打铁的打成一块废铜烂铁!”
看着部下以惊天巨浪冲击堤坝的势头向对岸顺军显得有些单薄脆弱的而阵地猛扑过去,在织金龙纛下的多铎显得意气风发。
刘希尧和蔺养成的队伍开始向南退却。
清军骑兵紧追不舍,大队的步兵也在骑兵后面开始渡过漳河。
“加把劲!今晚上便在刘宗敏的大营宿营!用流寇的辎重粮草犒赏三军!”
正在得意之时,河对岸传来了阵阵炮声!
炮声间杂着阵阵连绵不绝的火铳射击声,让刚才还兴致勃勃豪气冲天的多铎渐渐变得脸色铁青。情绪从喜马拉雅山转眼间便掉进了马里亚纳海沟。
这分明就是刘宗敏那个老贼早就设计好了的圈套!以一部引诱本王大军渡河强攻,然后他以预先埋伏好的炮队和火铳兵对我过河兵马大肆掩杀!
河对岸的铳炮声一阵紧似一阵,似乎永远也不会停歇。
未曾过河的部队,未曾与大顺军接战的部队在多铎的紧急命令下,迅速退回河北,眼睁睁的看着已经冲进伏击圈的清兵被密不透风的火力网轰击。
终于,伴随着夕阳西下,河南岸的铳炮声和兵器发出的撞击声停歇了下来,随风送来了浓厚的血腥气和阵阵隐约可闻的呻吟声。大顺军的最后几面旗号也随着太阳的西沉而消失不见。
在数千精骑的护卫之下,多铎带着一群王爷贝勒过河来查看战场。
一踏上漳河南岸,便是有死伤者倒卧在潮湿的土地上,越向南走,死伤者越多。不过,很明显的一点,死者伤兵大多数是剃了发留着金钱鼠尾辫发的清军,而且,身上的甲胄也多被剥去。看得出来,顺军很是仔细的打扫了战场才心满意足的退回大营。
行了数里,眼前沟壑纵横。从被挖掘出的泥土新鲜程度上看,这些壕沟便是顺军兵马与清军骑兵在漳河当中苦战之时挖掘而出,等候清军大队到此之后再行以火铳火炮排击轰炸的!
壕沟之间,横七竖八的各旗清兵尸体伤员遍布其中,旗号、断折的兵器触目可及。跳动的火光下,难闻的血腥气和人体各种体液混合在一起形成的怪异味道迎面而来,各种垂死挣扎者的呻吟声不断。浓郁的火药硫磺味道似乎还未散去,与血腥味道汇合一起,真是让人闻之作呕。
特别是震山营的火铳兵,一色使用南中所制火铳,射程远,威力大。凡是被火铳击中者,多有胸腹洞开,内脏肠子流出的。
张鼐指挥的炮队营,集中了近二百门火炮,其中以大佛郎机为主。一律使用的霰弹!在近距离所中人马,更将他们身体打得碎烂。壕沟之间一滩滩的烂肉肢体,还有各种的大肠小肠心肝肺等物,加上如小溪水般在脚下到处流淌的血流,与泥土混合在一处,让众人的脚步马蹄踏上去,黏滑滑的,真是恶心无比。
饶是多铎自幼便跟着父兄征战四方,见惯了尸横遍野的场面。但是在如此狭小的范围内如此多的尸体却也不曾见过。眼前的一切,都无声的向他说明了火器集中使用的威力,这对他内心的冲击震撼实在太大了。
“怪不得二哥砸锅卖铁也要编练自己的火铳兵!只可惜,本大将军的火铳兵不曾带来!”
听着部下将领们关于各部损失人马数字的报告:八旗蒙古折损二千余人,八旗满洲折损近千人,八旗汉军折损了七千余人,另有他镶白旗满洲的巴牙喇兵也丢进去了数百人。这一仗下来,光是人,多铎便损失了一万多人,马匹甲胄刀枪器械的损失还不曾计算在其中。
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人马尸体,各样狼藉的残肢内肠,漫过脚洼的浓厚血泊,加上一股股刺鼻的怪味,他再也忍不住了,只觉得喉咙里一阵腥甜,胸中一阵翻腾,一口鲜血便从口中喷了出来!
等到岳乐在途中得知了漳河兵败的消息,亲率轻骑昼夜兼程赶到大名府的时候,多铎已经在病榻上躺了几天了。虽然病情有了些起色,但是脸上却仍旧是黄焦焦的萎靡得很。
“十五叔!胜败乃是兵家常事!咱们又不是没有打过败仗,您又何必如此大动肝火?”岳乐看着往常生龙活虎一般的多铎变成了这般模样,也未免有些兔死狐悲。
“岳乐,你来了,我就心里安稳了。”多铎同岳乐客套了几句,便命人带着他到城中巡视,去看一下漳河之战后的那些伤号,也好让他对于这次战败带来的损失有个直观的认识。
虽然说多铎已经说了几遍损失的大多数是那些进关之后归附的汉军降兵,但是,彰德府城里的愁云惨雾还是让岳乐心惊肉跳了。孔庙、关帝庙、财神庙、山陕会馆、官衙的库房等公共建筑悉数被征用,成为了一个个临时的养伤调理治所。饶是如此,仍旧是不够用,许多大户的房屋也被强行征发使用,更在街巷当中搭建起了一座座的帐篷,用来收治伤员彩号。
城内的几家药铺医馆的郎中们,尽数被抓来为受伤的清军将士诊治,他们紧张忙碌的往来穿梭。
岳乐一行人还不曾走进孔庙的大门,便听到伤员们此起彼落的呻吟声,还有一股股的血腥味,混合着烈酒、膏药和草药的味道传来。
“咱们的彩号许多都是中了闯贼的火铳,侥幸的是不曾打断筋骨。性命没有什么大碍。可是,如果要想活下来,便要将弹丸取出。”多铎的巴牙喇纛章京低声为安郡王岳乐讲述着救治伤员的情形。
虽然这些人大多数是新附军,可是,毕竟汉军现在人多势众。倘若不予救治,势必会影响军心士气。
“可是,若是将弹丸挖取出来,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巴牙喇纛章京说得也是实情。弹丸进入体内,位置大多较深,这个年代又没有X光机,能够明确弹丸所在位置,若是想挖出弹丸,只能是在创口扩大,找到弹丸的位置,才能将这个小小的铅子取出。
不但没有X光机,也没有如麻醉剂等药品,很多伤员被割肉时,便是哭爹喊娘,嚎叫不己。听得旁人心烦意乱,加上血流如注,看得旁人胆战心寒。
不过,多铎军中倒也有几个随行军医,乃是当年从吴标的模范旅当中流散出来的,对于如何诊治铳炮外伤颇有几分心得。按照他们的招数,从附近州县抓来的郎中们也是有样学样的进行治疗。
先用沸水与食盐水清洁身体与伤口周边,而且反复清洗数次,还用大团洁白的棉花,用烈酒沾湿,不断擦拭伤口血块,一些受伤较重的军士,需要的棉花就一大堆。
“这些招数,据说都是当年从南蛮那里学了来的。烈酒可以有效防止日后伤口感染。确实是好办法,不过,烈酒,棉花,这些可都是极为昂贵的好东西,用来救治汉军旗的这些蛮子兵丁,就耗费如此值钱的东西,奴才们心里总是有些不甘心的。”
那巴牙喇纛章京倒也是丝毫不对岳乐隐瞒自己内心的想法,只管一股脑的将心中对多铎这样耗费用来救治汉军旗的蛮子们的不满倒了出来。
也难怪他如此说。在这乱世之中,当真是人命贱如蚂蚁。不要说用盐水和烈酒清棉花洗伤口,就是上些金疮药再用布带包扎一下伤口也都是件很奢侈的事。因为,对于这个时代的带兵官来说,部下的伤亡就是数字。只要部下的老本不曾打光,当兵吃粮的人有的是。
“而且,这还只是初步,取出铅子后,还要一次次的清洗伤口。然后还要敷上药,最后用一个叫纱布的东西,将各人伤口处包得严严实实,日后定期换药,还有口服药,一直到痊愈为止。”
“在这期间,我家主子还下令给这些彩号补养身体,从各处采买肉食鸡蛋给他们。让他们吃得极好!可是,奴才们算了一下,这样下来,一个彩号的花销可就大得很了!”
那个镶白旗满洲的巴牙喇纛章京口中兀自喋喋不休的向岳乐诉苦,说着为了救治这些彩号花销如何巨大。
“所以,你家主子是豫亲王,是大将军。你就只能当他的巴牙喇纛章京!”岳乐有些不耐烦的训斥了他一句。
他已经猜出了多铎不惜花销重金也要救治这些彩号的用意了。
“十五叔果然是厉害!这分明是要学刘备,争取民心军心啊!”
黄太吉当年下了圣旨,命八旗各旗必须要学习阅读三国演义。八旗将领纷纷将这部书奉为圭臬,从中学习兵法战术。岳乐也不例外,不过,他学习的更多是在政治层面的东西。比如说曹操如何奸诈多疑,刘备如何收拢人心,都是他听了笔帖式读了三国演义之后,在内心细细揣摩的。
“十五叔的这一招,便是刘备在长坂坡之后摔阿斗的变化而已!让全军将士都知道王爷为了救治彩号花费巨大,如此一来,全军上下势必感激涕零。同时也是树立了一个榜样,让将士们免去后顾之忧,再有战事,势必奋勇争先。”岳乐在心中暗自揣测着多铎的想法。
生命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一样的。不管是高贵的王爷还是低贱的奴隶。打造枪炮,种植棉花顶多一年的时间,可是一条人命呢?从婴儿诞生发出第一声啼哭到可以提刀上阵,至少要十八年的时间。
十八年是多久?一个人成长到这么大,要经历多少关口,耗费多少精力?所以,战士的性命从这个角度看,又是值钱得很!这些彩号若是痊愈归队,一个强悍的战士又诞生了。
“关键是,这些将士势必从此对本王死心塌地的。”
半躺在病榻上的多铎心中喃喃自语。(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二章 洪经略的统战工作!
洪承畴率领京师赶来的数万兵马抵达彰德,更是让清军士气大振。己方的大批生力军到了不说,特别是其中还有曹振彦曹觉罗的一万火器兵!
这样的好消息也足以让多铎振奋。特别是二哥给他派了足智多谋又熟悉明国内部军情事务的洪承畴为助手,担任经略招抚使,这便让他努力稳步走到大门前迎接洪承畴的到来。
“奴才洪承畴参见豫亲王!参见安王爷!”
洪承畴虽然职务上是多铎、岳乐的助手,但是,礼节上却是不敢有丝毫的疏漏。当他看见多铎手中扶着手杖在大门口台阶上迎接他,立刻跳下马来,远远的小步快跑到两位王爷的面前,先打钎,后磕头请安。
“洪先生,远道而来辛苦了!”多铎身体不是很方便,一旁的岳乐抢步上前,代替十五叔将洪先生搀扶起来。
“先生,此番前来,河南的军政事务还要多多的仰仗先生出谋划策。以击破悍贼刘宗敏所部。”
三人落座之后,有包衣家奴为在场的王爷贝勒大人们送上茶来。自然,多铎、岳乐和那些蒙古王爷们喝的是奶茶,洪经略喝的却是上好的明前茶。
喝着茶,吃着点心,客厅内一片融洽的气氛。漳河战败以来笼罩在清军头上的阴霾渐渐散去。众人将对面大顺的军情一一向洪承畴做了介绍。岳乐则是着重将东路山东方面李华宇的兵马动向向洪经略讲说清楚。
当由掌旗鼓牛录用不同颜色的小旗在一张硕大的地图上把河南与山东、京畿、山西等地的清军、顺军、南粤军兵马、还有各部明军的位置、兵力、态势一一标注清楚,整个方圆数千里的战场态势便在洪经略眼中一目了然了。
他盯着在河南与山东交界之处,三方投入了几十万军队,涉及的民夫百姓更是不计其数的这个大战场,仔细的思索观察着,半晌却不说一句话。几个蒙古王爷见他不说话,只管盯着那地图上的某几个位置出神,却有些心中鄙视,觉得他是在那里故弄玄虚。正要开口讽刺几句,却见岳乐和曹振彦等人严厉的眼神横了过来,顿时吓得不敢造次,只得乖乖的站在那里喝奶茶吃点心。
“大将军,奴才倒有一点微末见解。说出来请王爷指点一下。”好半天,洪承畴才将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露出了一丝得计的笑容。
听洪承畴说有了主意,不由得让多铎顿时眉开眼笑起来。“洪先生,您的法子定然是好的。请讲!”
“闯贼所部虽然尽数为多年悍贼,且又与山东李公子眉来眼去,共同抗拒天兵。然这两家布防上却有一个致命的漏洞。”洪承畴命人取过一根细长的木杆,“王爷请看。不论是刘宗敏的大顺军,还是李公子的明军,都是以精悍主力摆在与我军对峙的第一线。然而,他们的背后,二线军队却都是前明兵马。刘宗敏所占据的河南各地,更是土寇林立。虽然这几年李自成、伍兴等人在河南大加剿袭,但是,毕竟土寇与结寨自保的官绅太多。没奈何,只要这些人纳款输诚,接受李闯的军令,执行闯贼的法度,安时缴纳钱粮骡马,李闯也是任凭他们在各自寨子里称王称霸。”
“当日土寇大起如猬毛。黄河南岸,上下千里中,营头不下百余。其倏起倏灭,或为将吏擒斩,或为其徒所并。如商丘黄老山,许州蓝大、蓝二,商水哪吒、二字王之类,皆不著。而其尤大且久者,西则有李际遇、申靖邦、任辰、张鼎,南则有刘洪起、周家礼、李好、张扬,梁宋间则有郭黄脸、张长腿、王彦宾、宁珍、王文焕,其东则有李振海、房文雨、徐显环、程肖禹、戚念梧等。皆拥众以为雄,凭栅结寨,彼此割据相攻杀。郡县从事率为其耳目,有司不敢过而诘焉。或反寄室帑,托腹心,依狐凭鼠,而听其穿鼻,苟延旦夕者,所在皆是。虽然李际遇、刘洪起等人或是因为所据地盘处于李闯腹心之地,或是因为兵马过于强盛,而被李闯、曹操等人剿灭。但是,各地的土寇官绅仍然颇多。这是刘宗敏的背后隐患。”
“而李公子背后也是隐患颇多。不说他在山东收编的大批明军各部,营伍不齐,战力参差。单说山东与河南交界之地的许定国等人,便是归属不明。究竟是归他指挥,还是归河南巡抚越其杰调动?至今尚未明朗。”
“以奴才愚见,刘宗敏与李公子,同当年奴才一样,都是犯了重前权而轻后路的毛病。倘若以功名大义劝说河南各地官绅豪杰归附,势必令刘宗敏部下后路大乱。到那时王爷以大兵击之,何愁不能安定河南之地?”
听了洪承畴的分析,困扰多铎多日的难题瞬间明朗了。但是,跟着有一个难题涌上他的心头。“先生,您方才说以功名大义召集各地官员绅士豪杰归附。以本王看来,不过便是功名权位金银利禄等,这些人在流贼那里,在李公子麾下,所得并不比本王能够给他们的少。如何才能令他们主动归附?”
洪承畴这个时候才有了一种“尔等果然蛮夷不过如此”的感觉,但是这种满足感瞬间便被他用理智狠狠的压了下去。
他仍然用温和如玉的态度对多铎、岳乐和十几位王爷贝勒笑着,从腰间荷包里摸出一件物事,递给众人观看。“王爷,您请看,这是什么?”
那是一串用红色丝线绑扎在一起的崇祯通宝,但是仔细看上去却也有些不同。同市面上到处可见,流通数量极大的南中通宝比起来,这种崇祯通宝径小、肉薄、穿大,钱文呆板,铸工粗糙不说,除了汉字之外,还有几个满文。这崇祯通宝背满文钱是清军入关之初清政府铸造的官钱。据《清史稿?食货志?钱法》中的一段记载:“初,户部以新铸钱足用,前代唯崇祯钱仍暂行,余准废铜输官,偿以直,并禁私铸及小钱、伪钱,更申旧钱禁。”
这种崇祯通宝背满文钱是清兵入关之后为笼络汉族民心而暂时铸造的,只在钱背加铸满文以示区别,多尔衮令户部宝泉局、工部宝源局所铸造。
“洪先生,咱们在商量如何破敌,如何招揽各地官绅豪杰归附。你如何拿出这么一串破钱来?若是先生缺少银钱使用,只管在军中开支便是。本王这就下令,只要看到你的条子,一律照付便是。”多铎有些愠怒了。
“王爷,不是奴才缺少银钱使用。只是请王爷想想,我大清兵入关,是以何名义前来的?乃是为大明崇祯皇帝复仇而来。故此开炉铸造了这种崇祯通宝。如果,王爷打出‘废除流贼苛政,恢复万历旧制’的旗号来,何愁河南、山东士绅官员不望风归附?”
虽然多铎不懂得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样的政治经济学理论。但是,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种浅显直白的道理他却是明白得很。李自成在占据河南以来和在山东的李华宇遥相呼应,推行所谓士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的制度,而且,对于从万历年间一直推行的优免则例也是弃之若敝履,就像是一双破鞋一样丢到了垃圾堆里。这毫无疑问的损害了各地官绅大地主们的自身利益。这口气,在大顺军和南粤军占据强势地位的情况下还可以忍气吞声,如果有外部的力量能够借助,他们会毫不犹豫的从背后下刀子捅死大顺军和南粤军。
“主子,奴才看洪先生的这个方略可行!不但可以打出废除苛政,恢复旧制的旗号,还可以向四方宣称,尊重读书人,尊孔敬儒!”曹振彦也是有些激动的为洪承畴的方略做着补充,他的这点意见,立刻得到了洪承畴的点头赞许。
“王爷,如此一来,势必会有大批人马如过江之鲫归附到王爷麾下。当年元太祖西征,出发时兵马不过十万,却是随着步步深入,兵马膨胀到了数十万之多。原因便是沿途收纳各地豪杰官员为己用。”
洪承畴很清楚,一旦打出尊孔尚儒的旗号来,在山东地面上会得到什么样的支持。只怕李大公子的兵马再强,也会顾此失彼疲于应付于各地的叛乱反水。而且,有几处的反水是他兵马再强也要忌惮三分的。这就是曲阜的孔家、邹县的孟家等几家圣人、亚圣府邸所在地。
李自成起义军失败后,清军攻占山东,孔胤植即上《初进表文》向清廷表忠心。表文中称颂清帝“山河与日月交辉”,国祚长久,表示“臣等阙里坚儒,章健微末,曩承列代殊恩,今庆新朝盛治,瞻学之崇隆,趋距恐后”。差不多与孔胤植上《初进表文》同时,清山东巡抚方大猷上书,陈平定山东十二策事,其中第七条为“崇圣学”,策文说:“先圣孔子为万世道统之宗,本朝开国之初,一代纲常培植于此,礼应敕官崇祀,复衍圣公并四氏学博士等之封,可卜国脉灵长,人文蔚起……况朝廷尊师重道,与接待臣子不同,古来启运之主,尽有崇祀之文,礼宜先施,碑志可考。谨详列历朝恩例,以备殿下采仿而行。”(《孔府档案》6308之1)
“王爷,如果让李公子背后乱起来,大批明军反正归顺我大清,您有几成把握能够击破他的直属部队?”盘算了一会,洪承畴单刀直入的问多铎。
“先生,如果你有把握让李华宇的背后乱起来,分散他的兵力和注意力,以他这种指挥手段,本王不敢说能够生擒他,至少,打得他败回济南的把握还是有的!但是,你该怎么让他背后乱起来?”多铎从心里便有些看不起李家的这几个子女,总是认为他们打仗完全是倚仗强大到了变态的炮火,不要钱似的把炮弹和火箭朝敌军的阵地上泼去。除了这些便是乏善可陈了。
如果洪承畴有把握让李华宇的兵力分散,那他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以他镶白旗兵马的铁骑冲杀之凶猛,少量的火炮和火铳根本不在话下。
“那,王爷便要恕奴才僭越之罪了。”洪承畴向多铎客套了几句,表示了自己的谦逊之心。“先生忒是谨慎了。你是本王兄长、我大清摄政王任命的经略招抚使,这招抚各处官员将领,安定地方的事,本就是你的权限所在。如何是僭越?有什么锦囊妙计,只管拿出来便是。”
洪承畴唤出随行的几名文人,令他们以平南大将军多铎、讨逆将军岳乐和他这个经略招抚使的名义起草榜文,在各处张贴。大致的内容就是告诉河南、山东、山西的各地官员将领地方士绅读书人,我大清兵入关,是为了捍卫儒家正道而来。目的便是要将各地百姓从流贼不尊圣教,不敬儒学,有辱读书人体面,横征暴敛的水深火热苛政当中解救出来,恢复万历年间的良好制度。凡是各地官员将领士绅,无论是身陷贼中担任何等职务,只要能够毅然决然倒戈反正,我大清一律既往不咎原职留任,保证各位投入到正义怀抱当中义士的生命财产安全云云。
这是公开发布的文字,除此之外,还有私下里的手段。
洪承畴在多铎手下诸军将领和随同他南下的前明降兵当中检视了一番,从中选出了十几个参将、副将、总兵。“本官知道尔等在河南、山东、南直隶都有不少的亲朋故旧。你们不妨以亲友的身份写信给他们,劝说他们归顺大清。将大清的好处同他们说清楚,不要在李闯麾下当那个流贼的官。也不要跟着李华宇这个肆意妄为不尊圣教的家伙屁股后面跑了,他们都不是正道,长此下去不会有好结果的。”
随着有心人的暗中推波助澜,洪经略为清军制定的这个招抚大政方针开始迅速的向四方传播。借着夜幕的掩护,一匹匹快马,一条条夜航船,将招抚榜文的抄件和清军将领们写给自己亲朋故旧的密信送往各地。并且以病毒传播的速度在大顺军控制区和山东境内蔓延,在黄淮之间形成一股股暗流在私下了汇聚、串联。
很快,便有几处处于李华宇山东兵马与刘宗敏大顺军之间三不管地带的围寨向多铎投降,并且表示愿意向清军提供粮草、向导,做为前锋,攻取河南归德府等地。直取河南巡抚越其杰、参政兼大梁道兵备袁枢等人首级献与豫亲王、定南大将军麾下。
有了这几处围寨开头,顿时,在河南境内便形成了连锁反应。那些原本在大顺军威压之下不敢造次的土寇,官绅结寨自保的圩子、寨子,还有各地方原本投降的明军旧部,纷纷蠢蠢欲动。派遣使者悄悄到彰德府面见洪承畴,送上效忠书信,表示只要大将军给了关防文书,立刻全军剃发向流贼背后猛攻的大有人在。什么以子为人质表示忠心,表示真心归顺的也不在少数。
这其中,河南总兵许定国引起了洪承畴的注意。
许定国为河南太康人。年近七十,膂力过人,能手举千斤大钟,人称“许千斤”。天启初年曾在登莱巡抚睢州人袁可立帐下听命,擢为中军,参与镇压过徐鸿儒组织的白莲教起义。崇祯年间又以剿“流寇”有功升任为山西总兵,犯事被逮下狱。后因当时缺将,****出狱为河南总兵。许定国蒙赦,便毁家养士,拥兵扰民,割据一方,成为明末中原一支不可小觑的军事力量。
因为河南诸地乱起,各处土寇官绅纷纷倒向清军,驻节归德的河南官员们便向扬州史可法史阁部告急。史可法令兴平伯高杰引兵马前来,进驻归德。一者加强这一地区的防务,二者,依托李华宇的侧翼,也可以立下些功劳。不令李家父子把所有的好处都一股脑的抢了去。
高杰接旨,不敢怠慢,便冒雪率部自扬州等处进发,往归德方向而来。
高杰来了,有人就要害怕了。
害怕的不是别人,正是上面提到的这位河南总兵许定国。
屯兵睢州的河南总兵许定国闻讯,惊道:“高杰北来,洒家命休矣。”
两个人之间如何有这么深的矛盾?原因其实很简单。许定国此人自认为资格老,出身清白,又有大大小小的军功在,当然他不把出身陕西流贼的高杰放在眼里。在给朝廷的奏疏公文上骂高杰是贼,这摆明了就是指着和尚骂秃驴。高杰闻讯恨得咬牙切齿,常对人道:“老子见老匹夫,必手刃之。”
两个人有这样深的矛盾,许定国手下的兵马既战斗力不如高杰部下强悍,人数又不如他多。如此一来,便要担心自己脖子上的这颗六阳魁首了。
正好在此时,有旧日在登莱的相识,如今已经在清军当中的故友写了书信来,劝说他早早的弃暗投明。于是,许定国便写了效忠信,派自己的儿子亲自前来。(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三章 东线风云
“回去告诉你家总兵大人,大清摄政王对他的弃暗投明之举甚是欢喜。他仍旧是河南总兵之职。所有兵马、钱粮,家财田地宅院一切照旧。”对于许定国派来的求降使者和充当人质的儿子,洪承畴洪经略都是温言抚慰,好话说了不少。
不过,大清朝廷的恩典也不是随随便便大风刮了来的。也是要投之以桃李报之以琼瑶的。对于许定国,洪经略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杀了翻山鹞子高杰这个流贼头目。向徐州方向攻击。你家总兵便是我大清的有功之臣,日后论功行赏封侯封伯也未可知的。”
听得洪经略如此说,许定国的公子起初颇为欢喜,认为是寻找到了一棵可以乘凉的大树,抱到了一条粗大腿上。能够保全官位家产兵马钱粮,还能有什么比这个更加优厚的条件呢?但是听了洪经略后面的条件,许公子才知道,这天下哪有白来的好处?
但是,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也只能是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启禀经略大人,那高杰乃是积年流贼出身,麾下兵马甚多。家父手下兵马远不及他。若是与其对垒,只怕不但不能完成经略大人交办的事,反而会坏了事。不过,”许公子看了看洪经略的脸色,见面色照常,这才奓着胆子继续说下去。“若是想办法杀了高杰,令其匪部群龙无首。这一点想来家父倒是可以办到。”
原本就是漫天要价的洪经略,听得许定国这边能够想办法杀了高杰,让高杰所部混乱起来,顿时心花怒放,但是表面上还是有所不甘。
“唉!既然如此,你可火速写信给你父亲,让他速速办理此事。不然,大兵到时,只怕难以分辨。到那时,玉石俱焚的事出了,本官也是爱莫能助了。”
一番话揉搓的许公子面无人色,当即命人火速赶回睢州,将这里的一切面见父帅详细禀明。
许定国得知归顺大清之事进展后,当即安排人手筹划如何杀了高杰之事按下不表。
多铎得到了岳乐、洪承畴两个军事上、政治上的得力助手,心情大好,自然身体也恢复的快了许多。这一日,正在堂上同岳乐、洪承畴二人召集了几个文武商议如何击破当面的刘宗敏时,突然有一名甲喇章京有些气急败坏的跑了进来。
“报!”
这名甲喇的部下是部署在左翼,肩负着同大名府方向的正红旗满洲硕托王爷所部沟通联络之责的。往常,每隔三五日两边便会有哨骑、信使往来沟通联络,传递消息战报。但是,最近这几天,已经有连续三拨哨骑往大名方向去,却是音信皆无。大名方向也不曾有一人一骑到来。
官方的消息联络没有,营地里却是谣言漫天飞。营中蔓延着一股恐慌的气氛。一个惊天的大消息己是传遍各营,驻守大名府与李华宇所部对峙的正红旗满洲二十五个牛录,汉军、蒙古八旗数万人全军覆没,旗主硕托被斩。
正红旗满洲,完了!
山东的李大公子动手了!
这么恐怖的消息在营地的角落里传播,让所有听到这个消息的人如同挨了当头一棒,腊月里一盆凉水从头而下,冰冷的感觉透彻全身。
这样的消息,多铎和洪承畴等人也听说了,但是,却不太敢相信。按照他们对于李华宇的了解,他只要满足于清兵不进山东,保住他在山东的权益就可以了。如何肯出兵畿南地区,把正红旗满洲打得如此之惨?
而且,硕托手下有二十五个牛录的满洲兵马,算起了从旗丁到余丁还有那些随行的家奴包衣至少有二万人的可用之兵。更有八旗蒙古、汉军的几万人,便是几万头猪,也不可能在不到十天之内被人从包围到消灭完成了这么一个过程!
可是,多铎却忘记了,李华宇是要保住山东的权益不假,但是如果能够把在山东的权益更加向前推进一步,他也是乐于助人的。从硕托这边来分析,虽然说抓几万条猪比较费时间,可是,硕托手下却不是几万头猪,而是几万从前明军归附过来的汉军八旗。这些人见了李大公子的南粤军自家心里先就害怕了。“这些可是能够上千上万的斩杀真正辽贼的队伍,咱们这种二达子见了只怕一个照面都走不下来啊!”自家内心先就乱了。然后,这几万汉军的战斗力就比不上几万头猪了。
我们不妨把目光投向大名方向,让东线的李大公子李华宇上场表现一下!
泉城济南的清晨,一般都是人声鼎沸有说有笑,然后,吃喝完毕,开始一天的工作。不过今天,满街却都是忙碌的军人,他们一言不发,紧张有序的穿梭,让济南看着更像一部忙碌的机器,而不是一般印象中的休闲之城。在机器的中心,核心CPU,李华宇在鹿玛红的伺候下,整理着行装,他默默无语,面色严肃,却总在不经意间凝视鹿玛红,眼神中略带着不舍和留恋。
鹿玛红自然也是同样心情,在忍了许久之后,鹿玛红终于忍不住说:“夫君,国家大事我本不该插嘴,但是自古行军作战是将军的事。廖冬至久经沙场,又是在你帐下多年,彼此都熟悉了解。不如让父帅遣一人替换廖冬至,最好是能让廖冬至率领几个警备旅作为先锋北上。夫君统领第二镇的兵马坐镇济南,既能指挥前线,又能安抚后方,何乐而不为?”
李华宇苦笑了一下说:“夫人,你这天真的毛病啥时候能改一下?廖冬至在扬州,负责我的后路安全,岂能随意替换?一旦江北有事,山东后路有失,岂不是取死之道?而且最关键的是,廖冬至一向反对向大顺称臣,让他去当先锋,岂不是缘木求鱼?再说大军之中,既有跟随我多年的东番兵,又有新投不久的辽东骠骑,还有山东本地兵马,营伍众多,互相并不统属。若我不在,谁可服众?”
鹿玛红见劝不住李华宇,也只好不再多言,她默默的为李华宇整理好行装,然后,与李华宇相对凝视半响,才用力握住李华宇的手说:“那好吧,我祝愿夫君旗开得胜,凯旋而归。”李华宇闻言微笑着回道:“那是一定,等我再次回来的时候,我们再一起去大明湖,一起看麦收。”只不过,他们两人都没有想到,他们这短短的话和简单的动作,未来居然成了惊天事件,让很多人津津乐道。有好事者,统计了鹿玛红一生握过手和祝福过的人,得出了“死亡之握”的结论。
(原因是这个出生在宝岛的女子,大多数被她祝福特别是握手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大公子先不提,后来她握过伍兴的手,伍兴横死,廖冬至曾经戴着手套和她握手,结果重伤。据说连李守汉都知道了这个传言,所以李守汉一生中唯一一次跟鹿玛红握手,戴了鹿皮手套。)
驻守济南的警备旅旅长章陵虎,驻守长清的旅长吴奉先两个人,则是满脸忠诚的站立在道旁,盔甲整齐的向李华宇抱拳行礼:“属下祝大人旗开得胜!”
“你们两个在山东把家看好,也是大功一件。”这两个山东地方武装的代表,李华宇自然是要好言抚慰一番。转过头来又看了一眼鹿玛红:“我留三千东番兵给你。另外,济南附近的南粤军指挥调动的兵符、令箭,钱粮开支划拨的印信也都交给你。”
依依不舍,难阻壮士出征,辞别了各自的爱人亲属战友之后,南粤军山东部队正式出发。行军的队列,宛如一条长龙,从黄河边上的济南一直蜿蜒到了德州。
图哈和厄瓜多尔的骠骑兵,理所应当的充当了龙头。
所以,他们也最先跟辽东反贼进行了亲密的接触。不过,图哈他们遇到的却不是什么老辽贼,而是一群汉军骑兵,他们归附辽贼不久,不太熟悉山东的情况,只是听说南蛮子一向是靠骑兵墙取胜。所以发现图哈他们只是零星骑兵侦查骚扰之后,就自信可以凭借骑术生擒几个南蛮子回来领功。于是,他们狐假虎威的高呼杀尼堪,以标准的锋矢阵型向图哈他们猛扑而来。
只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看着他们风风火火的冲杀而来,曾经的资深正牌辽贼图哈心中是冷笑不止。
图哈心说,这帮狗东西,也就比那帮刚会骑马的南中骑兵稍微强点,不至于半路上从马上掉下来,但是,相互之间的空隙太大,凭着爷爷的身手,轻易就能搅的你们马仰人翻。想到这,图哈一挥手中的钢刀,喊了一声:“弟兄们,为主子效忠的时候到了,跟我上,杀鞑子。”
“杀鞑子!”伴随着惊涛骇浪一般的呐喊声,数百来自两黄旗的骠骑兵义无反顾的冲向了汉军的骑兵军阵。两支军队很快就狠狠的撞到了一起,然后溅起了冲天的血花。图哈别看平时里整天酒气熏天,仿佛除了酒之外便再无别的事情了。但是只要他上了马背,就跟换了个人一样,平时总也睁不开的一双眼顿时瞪圆了,两眼放光身手敏捷,那些砍过来的刀,射过来的箭,在他看来简直就是放了慢镜头送过来的,被他一一的躲过。
他也没有跟其他人纠缠,只是一路向汉军骑兵后方穿插,一直穿插到完全突破为止。他倒是冲过去了,汉军骑兵可完全乱了,他们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一会看看身边的敌军,一会看看身后的图哈,战不是人家对手,跑,呵呵,你能跑得过图哈?当然,最终他们还是决定先跑跑看,可惜的是,人家图哈当年可是曾经连续三天追杀过明军的人,他们哪里能跑得掉,最终,他们全部变成首级被图哈带了回来。
当最后一个汉军骑兵被图哈砍倒之后,图哈满意的下令手下骠骑兵收集那些无主的战马,检点战利品和首级。正在这时,远处飞扬起漫天的尘土,不用问,也知道是敌人的援兵到了。图哈看着气势汹汹而来的骑兵,没有害怕,也没有紧张,只是突然想起大公子曾经说过的一句话,那就是,我们南粤军作战,往往敌人援兵到来的时候,也是守军最后士兵倒下的时候。
实际上,图哈完全可以在敌军援兵到来前结束战斗,只不过,他认为,要吃就吃饱,吃个半饱跟喝酒喝得半醉同样难受。看着远处骑兵渐渐近了,图哈将手中的钢刀高高举起,喊了一声:“弟兄们,大家吃饱了没?”众人马上就明白了图哈的意思,于是一起振臂高呼:“没吃饱,还饿着呢!”图哈满意的点点头,然后下令:列骑兵墙,准备冲锋!
要说骠骑兵那素质,真不是盖的,虽然说骠骑兵主要任务是侦查骚扰,但是经过了严格的训练,加上优秀的骑术,列骑兵墙根本不是事。随着图哈的命令,数百骠骑兵迅速换马列成了三列横队。当然,由于任务的问题,前排的骑兵没有列装长枪,于是他们把身上的马铳端了起来,准备用杀伤距离更远的弹丸代替枪头,在快速奔跑的过程中给对面来上热辣辣的第一波打击。然后,他们就会如同后排的骑兵一样,带着钢刀撞过去。如果,对面还能顶住的话。
图哈,则满不在乎的单骑在前,在自己的认旗下引领着三列横队缓缓向前,一直到双方可以互相看清对方的样貌为止。正当图哈准备下达进攻命令的时候,突然,他发现对面的队伍好像有点熟悉。额,应该说是太熟了。对面那个一身破旧铠甲的货,不是豪格主子旗下的鄂扎尼堪吗?还跟自己喝过几次酒。不过不对啊,以前这货衣着光鲜,成天价飞扬跋扈的,也就是在自己这个两黄旗军官面前还稍微的表现的尊敬些,其余的五旗之中,他的人缘极差。怎么现在混成这德行?从来都是崭新的铠甲和战袍呢?
虽说早就决定效忠新主子李华宇,图哈也暗自托人在花名册和粮饷簿子上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汉名,家中分得的田地房屋地契房契上写的也都是汉名。
但是,面对过去的朋友,怎么说也不好一声招呼不打就大打出手。于是,图哈将手中钢刀入鞘,举手示意骑兵停止前进,他则单骑来到敌军面前高喊:“对面的可是正蓝旗的兄弟?叫个能喘气的出来跟我聊聊,大爷我是原来正黄旗满洲的图哈。”
对面的敌军不禁一阵轻微的骚动,过了一会,只见那个盔甲破旧的鄂扎尼堪整理了一下盔甲战袍,然后单骑来到图哈前面喊道:“图哈大哥,还认识不认识兄弟?”图哈咧嘴一笑道:“鄂扎尼堪,你个小兔崽子,扒了皮我都认识你。怎么得,要跟你大哥较量一仗?!”
对面的鄂扎尼堪尴尬的笑了笑说:“哪敢呢!我就那点材料在大哥面前算什么?就算是下辈子都不是大哥您的对手,还打个屁!奴才们,听我命令,都把武器盔甲扔后面,另外把手里的干粮找一找,都下马吃喝,我要跟大哥好好喝一杯。”
图哈也是一笑说:“兄弟,这就对了,咱都是一家人,还打什么打!弟兄们,也听我命令,把盔甲武器放后面,然后把自己背囊里褥套里带的肉瓷瓮熟鸡酱肉烧酒什么的都拿出来,可别吃独食,都给对面的弟兄分分。”
虽然说战场上刚才还是剑拔弩张的,但是转眼间画风便是骤变。毕竟双方是老相识,两黄旗和正蓝旗的关系当年就是十分密切。如今双方的将领都跳下马来坐在一起喝酒了,士兵自然也就没有了战斗的欲望。
于是,大家就像当年在一起打明军的时候一样,各自找熟人坐在一起,勤快的,甚至找来了木柴烧起了篝火,完全忘记了不久前还在准备生死相搏。
不过等双方坐定之后,不管是图哈的手下还是正蓝旗的人,都是内心之中百感交集。只见图哈的手下,那些原先的两黄旗兵丁,个个都是红光满面衣着光鲜,身上的盔甲都是上好的南中板甲,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打开行囊,人家拿出的是整只的烧鸡粗大的肉肠大块的酱肉上好的肉瓷瓮和大瓶的烧酒,最让正蓝旗受不了的是,人家面对这样的食物完全没有激动的表情,甚至还略带抱歉的说,兄弟,真对不起,这些烧鸡肉瓷瓮烧酒都不是太好的货色,德州最出名的几家扒鸡店,都被上头定了,轮不到我们。在战场上没办法,新鲜肉吃不上,只能用罐头和腌肉随便对付了。要想吃点鲜肉,就只能把马肉拿来了。
听了这些话,正蓝旗刚刚消失的杀心又忍不住腾空而起,就这还挑三拣四,你们找揍是不是?再看看自己,盔甲都是人家两白旗淘汰的,倒不是说以前没有新盔甲,问题是现在正蓝旗是落配的凤凰不如鸡,人家一句调整分配,你敢说啥?不但盔甲,战马、人丁也是如此。不听招呼,你难道想跟豪格主子一起上西天?至于熏鸡酱肉,你想的真多,高粱团子能给顿饱的,只能说明多尔衮昨天是日豪格主子的福晋日的爽了。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要命的是,现在正蓝旗两黄旗虽然没有公开说,但是其他五个旗都是用叛军的眼神看自己,明里暗里各种挤兑自己。如果不是硕托这个王八蛋挤兑自己,堂堂的正蓝旗满洲精锐骑兵,怎么会沦落到配合汉军执行外围侦查骚扰的地步。鄂扎尼堪心里有事,就只能借酒浇愁,偏偏酒和肉都是人家南粤军赏的,真真是借酒消愁愁更愁。
“图哈,当初你们被人发配,当成猪羊一样换了东西。咱们这群兄弟还很是为你们惋惜了一段时间。私下里聊天的时候说你们可怜,现在看,你们是因祸得福,可怜的是咱们这群留在獾子手下的人!”几口烧酒伴着肥肉下肚,鄂扎尼堪的嘴上开始没有了把门的。
“早知道咱们到了山东,李家主子把咱们当成自己的贴心奴才来用,哥哥我当初肯定死活也要拉着你一起来啊!”图哈嘴里喷着酒气,满脸通红的拍着鄂扎尼堪的肩膀。(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四章 东线风云(续)
一阵夜风吹过,几朵云彩将原本就有气无力的残星败月遮盖更是的严严实实。天空越发黑得像锅底一般。清军大营之中的灯火越发显得昏黄惨淡。
营盘的四周是一道土墙与深深的壕沟,主壕沟外又有两道略浅的小壕沟,其中第一道壕沟之前,打着粗大的木桩,木桩上绑有绳索,挂着铃铛。因为是夜晚的缘故时,在许多木桩旁的阴影里还布置着不少兴安种的猎犬作为哨兵。
营盘内大片的营帐,旗号、刁斗森严。一队队的清兵士兵往来巡哨,戒备森严。营地的正中,一杆巨大的织金龙纛在夜空之中飘扬。在营地的角落里,还有不少的辅兵跟役、包衣阿哈以及沿途掠来的百姓在跳动的火焰下手脚忙碌的铡草喂马,打造攻战器械,修补战袍旗号。
这是一座典型的清军营盘。
八旗军扎营颇有章法,自老奴时期起,他们行军打猎,冬则立栅,夏则掘壕,又牧马于栅壕之内,传角刁斗箭头以巡更,人马皆不逃散。
在大营的一个角落,往来巡哨的兵丁明显比其他区域的兵丁多了不少。番号也从正红旗满洲、到汉军旗、到八旗蒙古和新降顺的明军都有。他们眼睛死死的盯住了被几部人马围在当中的那座可怜兮兮的小营盘,正蓝旗满洲兵马的营地。
在正蓝旗营地的大帐内,鄂扎尼堪已经从鞭刑当中苏醒过来。二百皮鞭足可以将一个硬汉子活活打死,就算他身体强壮,也不免昏厥了过去。
鄂扎尼堪在战场上与图哈领的南粤军骠骑兵碰上,两拨人马在一起喝酒吃肉的事情自然是纸里包不住火。尽管鄂扎尼堪和他的手下们因为惦记着在辽东或者京师的老婆孩子父母家人而忍痛拒绝了图哈抛出来的橄榄枝,可是,回到营地里,正红旗满洲旗主硕托还是不肯放过他们。
“鄂扎尼堪!你这个狗奴才!坐视友军被南蛮消灭而不救,反而与他们推杯换盏称兄道弟,你想造反还是打算背叛大清?”
雷霆暴雨般的叱责喝骂,根本不给鄂扎尼堪分辨的机会,“拉下去,斩首示众!”
如果不是有其余几旗的军官出来讲情,哀求硕托,只怕鄂扎尼堪的脑袋早就被挂在旗杆上任凭乌鸦啄食了。即使是这样,也是死罪免去活罪难逃,二百皮鞭结结实实的打在了鄂扎尼堪身上。同时被处分的还有正蓝旗的几个牛录章京。
“再有和南蛮勾结暧昧不清眉来眼去的事,全部诛杀!”
硕托恶狠狠的丢下了这么一句话,命人将鄂扎尼堪等正蓝旗满洲的军官拖回他们自己的营帐当中。心中却是快慰无比,多年来积压在心头的怨气,终于发了出来,在他命人鞭打正蓝旗满洲的军官们时,他的内心便一直在叫骂着:“打!打得再狠点!你们的主子豪格已经去见他的死鬼老子了!还以为自己是狗屁的上三旗兵马,黄太吉亲领吗?!”
看着主子们身上纵横交错的鞭痕,正蓝旗的兵丁们眼睛里满是血丝。有些人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抄起刀枪就要外出与正红旗火并!在这些人看来,正红旗这些烂鸟不过是些咸鱼,靠着运气好能够巴结多尔衮兄弟才有了今天的场面,算不得什么真本事。
但是,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几个脑袋还算是灵光的壮大拦住了兵丁们躁动,“都想死吗?你们死了没关系,不要把主子们也坑死了!”
当务之急是先给鄂扎尼堪等人处理伤口,上药包扎治好鞭打的伤口才是第一位的。
有人从甲胄深处掏摸出了当日图哈骠骑兵所赠送的白药,用来给鄂扎尼堪等人敷在伤口上。随着白色粉末的均匀洒下,伤口不再向外冒血,鄂扎尼堪等人的呻吟和呼吸声也变得均匀和缓了起来。
正蓝旗的几个军官按照各自职责分派了值守班次,分派手下兵丁在营中各处巡哨,有人专门在鄂扎尼堪的帐中侍候,准备好了可能需要的茶水药物。
半夜里,鄂扎尼堪终于从昏迷当中苏醒过来,脊背上传来的火辣辣疼痛,和口中兀自残留着的一点酒肉余香,帐篷里混合着的药味道,让他有着一种究竟身在何处的迷离之感。
没有惊扰身边侍候的家奴,他趁着疼痛带给头脑的无比清明,脑海当中不住的闪过一个个记忆的碎片。
“这个奴才已经有了三个老婆了,其中一个还是从万里之外来的什么天竺胡姬!”
“这酱肉你们多吃点,看来你们最近的肚子比较缺油水!我们少吃点没啥,反正回去每顿都有得吃。”
“我现在一个月军饷八块银元,铛铛响的南中银元。还有十石粳米的米票。他们几个有家口的,还有什么柴炭钱,油盐钱!要不然,他一个壮大,不,甲长,怎么能养得起三个老婆?”
“跟着李家主子,只要不犯他的军纪,上阵打仗的时候不掉链子,打完了,烈酒有的是,管够你喝。肥肉嫩鸡,管够你吃。”
这是图哈递给鄂扎尼堪一只扒鸡的时候嘴里得意的话。
如今,这些话语,场景,就像碎玻璃片一样从鄂扎尼堪的脑海里飞过,让他感觉到异常锐利的疼痛。不仅仅是身体上伤口的疼痛,更有心理上精神上的疼痛。
“嘶!”脑海当中的疼痛终于引起了身体上伤口的疼痛,让鄂扎尼堪从神驰万里的胡思乱想当中清醒了过来,伤口的疼痛让他不由自主的发出了一声呻吟。
“主子,你醒了?”几名家奴拨亮了灯火,欢喜的凑到床榻前。有人跑出去给其他人报喜,周围的几个小帐篷里顿时发出一阵低低的欢呼声。
“告诉那些奴才,不要过了头,免得给咱们找麻烦。”鄂扎尼堪喝了两口温水,嘱咐身边的牛录章京。眼下不比豪格主子在的时候了,咱们正蓝旗就是一群没娘的野孩子。
“营里的军官有几个在?你去看看,能来的都叫到我帐里里来。”
正蓝旗满洲营中分得拨什库以上的军官,来了二十几个,其余的因为身上有伤,或者是心里有病而托词不来的。来的这些人,挨挨插插的,把鄂扎尼堪这座面积不小的军帐挤得满满当当的。
几张桌子上摆满了酒水肉食,旁边的大铜壶里烧着奶茶,让整个军帐里都是热乎乎的水蒸气。几个牛录章京一进帐门就被这浓郁的香气所吸引,不住的抽动着蒜头鼻子,嗅着这诱人香气。
如今正蓝旗的日子不好过,他们这些人又在硕托手下混饭吃,自然就更加惨淡些。看着满桌的酒肉,难免有点馋相显露出来。可是,馋归馋,几个牛录章京还是悄悄的在那思忖,这些酒食是从哪里弄来的。
“别在那瞎捉摸了。那天和图哈那狗东西喝酒的时候,我把我的两匹科尔沁战马给了他。这厮把他的驮马给了我。娘的,这厮出手倒是大方,马架子里面肉瓷罐,扒鸡酱肉,茶叶白糖,还有几包刀伤药林林总总的。今天咱们就拿来喝一顿。”
听鄂扎尼堪这么说,军官们自然又是慨然哀叹一阵子,各种的羡慕嫉妒恨。“甲喇主子就是因为领着咱们和这厮喝了一顿酒,才被打成这样子的。咱们又拿他的东西来喝酒,这,传出去?”也有人表示担心。
“怕个鸟!这里面都是咱们正蓝旗的自己人,哪个奴才胆敢去出首告密,老子搠他十七八个透明窟窿!”
几个军官七嘴八舌的在鄂扎尼堪面前议论,鄂扎也不多说,只管斜靠在床榻上静静的看着他们的表现。
“来吧!本官也算是为了这些东西挨了一顿鞭子,你们也不要客气,就把这些酒肉当成害得本官挨鞭子的仇人,把他们尽数干掉就是!”
“就是!妈的图哈这头夯货,你在李家主子那里日子过得好也就算了,还连累的咱们挨鞭子挨骂!”
“图哈也是好意!人家不请你喝酒行不行?你不和他喝酒,硕托这头瘸腿驴就拿你当自己家奴才了?”
“要我说,咱们索性在营里大放一把火,烧了粮草军资,然后大伙反出营盘去。那天图哈不是说了,咱们这样的身手本事,在李家主子那当个骠骑兵,那不是肥肉随便吃,绸缎任意穿?”
“嘘!你小点声!别给自己惹祸!”
就在这七嘴八舌酒酣耳热之余,鄂扎尼堪已经悄悄的把部下的思想动态摸了个七七八八的。自从他脑海里突然间冒出了那个可怕的念头后,他就在心底盘算,部下这些军官如何处置。哪个是会积极主动的跟着他走,哪个是会按照惯性跟着他走,哪个是需要喊一声跟着他走,哪个要拉一把跟着他走的,在他心里已经有了一本账。
“只管喝酒吃肉,别的事今夜提也休提。”鄂扎尼堪身上有伤,不敢喝酒,只是端着一个铜碗,小口的喝着奶茶,脸上却全是笑容。
手下人的思想动态摸得七七八八,众人也是酒足肉饱,兴尽而去。帐中只留下了鄂扎尼堪和他一名心腹家奴在那里收拾残渣余孽。
看四下里无人,已经是四更时分,那名家奴突然冒出一句:“主子,你是不谋划着大事,打算到那边去?”他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了指桌上的几个空空的肉瓷罐,目的性很强。
此人是自己的心腹家奴,鄂扎尼堪自然不用担心他去出首告密,而且,什么证据都没有,就凭着他招呼手下军官们一起喝酒吃肉,硕托如果就用这个理由来治他的罪,只怕也是难以在八旗军中服众。正蓝旗虽然现在走霉运,可是毕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丁兵马众多,也不是他正红旗满洲旗主能够招惹得起的。
“嗯,原本我打算这几日寻觅个合适的夜晚,在营中放把大火,趁乱带着这些兵马杀出去投奔李家主子。现在想想,有些不妥当。”
“主子,咱们营中不少人的家眷都在北京,咱们在这拉出去了,只怕京城的家眷要倒霉。这是一个您要琢磨的事。再一个,咱们这些人马若是这个时候拉出去,硕托肯定会派兵追杀,只怕到李家主子军前,十成里留不下三四成。人马少了,主子您在李家主子面前的分量就差远了。若是听奴才的,咱们不如在阵前反戈一击。杀他硕托一个措手不及!就算是杀不了他,咱们也可以趁势得到南粤军的接应。人马损失少不说,主子您在李家主子面前也是立了大功一件,自然分量要重得多!”
这个心腹的建议深得鄂扎尼堪的赞同,也正好戳中了他内心的一个隐忧。担心部下和他自己的家眷,但是更担心因为手下的人马少,没有什么像样的投名状,投了过去之后不被重用。
“如果咱们在战场上要紧的时候,突然反戈一击杀硕托一个措手不及。咱们在李家主子面前就立了一大功,在他眼里自然地位不同。咱们在李家主子面前地位高了,咱们在京师的家眷,只怕多尔衮也不敢拿他们怎么样,说不定还要好生安慰一下,准备做招揽咱们的手段。”
“至于说最坏的结果,那些军官的家眷被多尔衮给杀了。这一来,不是更激起了大家的死战之心,主子您在李家主子面前立功升官的机会会更多。这些人还会缺少老婆孩子?”
心腹的分析丝丝入扣,直逼人内心最黑暗的角落里。
“好,正好本官这些日子身体不方便。等我把身体养好了再说。”鄂扎尼堪从自己的行李当中取出图哈所赠的伤药,“这些日子你替我多走动一下,那些被鞭打受刑的军官那里,不妨多去拜访一下。送些药物,听听他们说些什么。一切等咱们养好了伤再说!”
“奴才明白!”鄂扎尼堪这个心腹家奴点头会意。
但是,形势的发展似乎不让鄂扎尼堪有时间安安稳稳的养好伤。
三五天之后,他的屁股刚刚可以坐在板凳上,上头就有军令传了下来。“正蓝旗满洲第四甲喇,明日全军出动,与明贼会战。你部全体出动,与汉军旗护住大军左翼。”
汉军旗?和汉军旗那些战斗力都没有五的渣滓一道护住大军左翼?这一下顿时在正蓝旗满洲营地里激起了万丈怒火。谁都知道,李华宇的山东兵马就是从东南方向杀过来的。在清军这个方向看来,整个大军的左翼正是最先与南粤军兵马接触的一部。这分明是要咱们和汉军旗那些家伙一道,给他正红旗的人当挡箭牌嘛!
“都别乱吵吵!准备战马,收拾兵器,全部都给老子上去!”鄂扎尼堪和几个早已沟通好了心意的牛录章京用微妙的眼神交换了一下内心的额想法,然后彼此会意的点了点头。
硕托将自己的嫡系正红旗满洲作为中军,将两白旗的兵马紧紧的摆放在了中军偏后一点,蒙古八旗则是在右翼列开了阵势。而鄂扎尼堪的正蓝旗则是很倒霉的和那些汉军旗、新降顺的明军官兵一道,在大阵的左翼和外围列阵。
李华宇却是很简单直接的将各旅以团方阵列开,将全军的骑兵集中,火炮集中放列在阵前,数目比火炮更多上至少三成的火箭发射架摆放在了呈现扁平阵型的大阵后方。
各团将各营以更小的方阵列开,火铳兵们兴奋而略带着几分紧张的注视着对面的辽贼大阵。他们的两侧和正面,不时的有图哈和鄂瓜多尔的骠骑兵三五成群的呼啸而过,卷起冲天烟尘。
“不过如此!”硕托放下了手中的单筒望远镜,冷笑着给了一个评价。李华宇所布置的阵型,在他看来,比起明军的三叠阵来,太过于单薄,两翼更缺少护卫的骑兵,士卒只能依靠手中的火铳搏杀战斗。可是吗,那些火铳,只能装填一发,便要用铳刺和自己部下的步骑兵交战。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便要用那些明军降兵和汉军旗来消耗南粤军的兵力和锐气。等到他们的火铳打得发热,大炮不能继续发射的时候,再挥动八旗兵马冲杀上去,一举将这个南粤军的大少帅,明国的山东、登莱两处的总督击溃!
在他的织金龙纛周围,一个个正红旗满洲的领军甲喇章京,或是加甲喇衔的牛录章京,领着自己队中披甲兵纷纷出来,整顿马匹,拴束盔甲,收拾刀枪。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着最后的准备。
正红旗满洲这几年发展的势头不错,算得上兵强马壮人丁兴旺。光是硕托直属的牛录就有二三十个之多。旗中的阿礼哈超哈营有披甲战兵二千多人,旗中还有一个巴牙喇营,内中四百余名的巴牙喇兵,由一个巴牙喇纛章京统领,归硕托指挥。
眼下,这些精锐的兵马,正在各自的拨什库、分得拨什库的而带领下,整理着手中的兵器,身上的盔甲,把马儿的鞍韂肚带再收拾检查一遍。每队的步甲兵,身上都披着内镶铁叶的棉甲,棉甲上钉着粗大的铜钉,头上高高的红缨黑盔,马上长短兵器。步弓角弓必备。那些马甲兵,更是身披两层重甲,持着长枪大戟,马上各样粗重的短兵器也一样备齐,强弓劲箭不用说。至于各队的分得拨什库,身上更是披了三层的重甲。
他们个个面无表情。对将要来临的战事丝毫不以为意,这些清兵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场战事,当然不会认为对面的明军有什么大不了的。顾盼间,望见的都满是骄横的脸容,还有彼此眼中那股浓浓的煞气。
对于硕托的而战术打算,他们都清楚的很。王爷准备用那些汉人炮灰去消耗南粤军的炮火和体力,待到他们疲惫了,士气开始消沉的时候,再行以大队骑兵猛扑,用弓箭射南粤军的阵型,以长枪大戟对只有火铳铳刺的南粤军展开一场大屠杀。所以一队队的步甲,马甲兵,都是快速整理自己箭壶中的狼牙箭,把虎枪八旗长枪长柄镰刀检查了一遍又一遍。
几声炮声响起,硕托精神一振,“开始了!”南粤军向来以炮火强劲著称,这炮声一响,便是进攻的开始。
果然,几声试射的炮火过后,十几颗十二磅的炮弹便夹带着炽热的气浪砸进了清军的阵型之中。(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五章 东线风云(再续)
硕托傻眼了。他不知道仗居然还可以这么打。
南粤军炮火之猛烈,让他意想不到。整个清军的大阵,几乎完全处于南粤军的炮火笼罩之中。
第一枚落地的六磅炮炮弹很明显是属于试射,没有明确的目标,不过炮弹落地之后便直接砸进了新降明军密集的阵形中,几乎将整个前锋阵型击穿,一路上弹跳跃起,不知砸断多少人的手臂大腿,带走了几个人的头颅,穿透了几个人的身躯。砸出了一条血肉胡同,在胡同的两侧留下了一片凄厉的惨叫声。
另一枚八磅重的实心铁球则准确砸在了一辆盾车上,“轰”的一声巨响,打得那盾车的车架碎裂,木板碎块四处乱飞,尖锐而又不规则的木材成为了预制破片的替代品,让躲在盾车周边的新降顺明军士卒提前享受了一把。他们被到处乱飞的各类碎片打得全身血肉模糊,一个个滚倒在地嚎叫起来。
第一轮的火炮试射后,南粤军的炮队迅速的根据基准炮的射击效果调整了炮口高度等诸元,第二轮的炮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到了清军阵地上。
炮弹掠过,于空气中摩擦发出尖锐的声响,狂暴的虐待着人们的耳膜。就在尖锐的呼啸声中,一颗颗炮弹砸进新附明军军阵中,或从人群之中穿过,带起一片残肢断骨,留下一片血雾惨叫。或打中攻战器械,将那些盾车、刀车,炮车打得四散飞起,成为杀伤清军的有力武器。
虽说同上万人的降清明军阵型比起来,这两轮的火炮伤亡算不上什么。只有区区的二三百人伤亡而已。但是,炮击带给这些降兵内心的恐惧和精神压力是巨大的。
同袍们的身躯被炮弹轻轻掠过,立刻就是血肉横飞、断手断脚的惨样。这些降顺明军军大多是兵痞营混子,如果内心有着理想信仰或是军纪的话,又怎么会望风而降?他们哪里有这种心理承受能力?
每一波炮弹过来,就是一阵剧烈的骚动,全靠军官们拼命挥动手中的刀剑皮鞭进行弹压,才勉强维持住队形不散不乱。
“告诉这些奴才,给本王撑住了!对面的炮火虽然猛烈,但是用不了多一会,他们的大炮就不能再开炮了!”硕托咬着牙命人去给新附军打气壮胆,一边喝令自己手下的炮队开炮还击。
他的部队里也有沿途收集的不少火炮,以大将军炮和佛朗机炮为主,八磅炮、六磅炮只有十几门。
大将军佛郎机炮虽说有效射程一里,不过这些归降的明军炮手,平时哪有南粤军炮手的训练量?又有哪个将领舍得像李守汉、李华宇这样大把的火药炮子给这些炮手用来训练?又有哪家的炮队懂得用三角函数、数学来计算射击距离,计算射击诸元?
想在有效射程内像南粤军那样轰击对方阵型当中的有效目标,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瞄不准,打不到,都是经常出现的事。
几发炮弹出膛,所起到的作用也就是放个鞭炮听个响给自己壮个胆而已。
“告诉炮队的这群奴才!够不着就给本王把大炮往南蛮队伍前面推!推到他们眼皮底下去开炮!”
在硕托的严令之下,清军炮队开始推动炮车向南缓缓移动,准备采取抵近射击的战术,来弥补自己技术的缺陷。
不过,清军的炮手们也有自己的独到之处。在军官们的喝令指挥下,炮手们将大佛郎机列在前列,将大将军炮、八磅炮、、六磅炮排列于后,缓缓的推行向前。
这些大佛郎机炮在推出阵地前,内中早己装填好一个子铳,向前推行了数十步,便在军官们的红旗摇动之下停步不前,炮手们纷纷开炮,点燃子铳上的药线。顿时浓烟从炮口喷出,在炮队上空凝聚。
大佛郎机比其他火炮优势的地方,就是在于它的后膛装填方式。每门大佛郎机炮都备有五至九个子铳,可预先装填好弹药,战斗时轮流装入母铳发射就可,发射速度非常快。一个炮手如果训练娴熟,前三炮射击总费时不到二十秒。
而且佛郎机炮散热性很好,可以一口气打个十几炮再停下来散热。由于子铳的火药装填量固定,也不怎么容易炸膛。缺点便是火药气体容易泄漏,打不远不说,一不小心,还容易被泄出的火气烫伤。
这些大佛郎机停下来开火,不是为了杀伤摧毁对面的火炮阵地,而是给自家的炮队提供掩护。我把炮队所在的地域弄得视线不明,遮蔽战场,看你怎么轰击我!
但是,他们的同行们却不这么想。
南粤军的炮手们技术水平和装备水平明显和这些前明军炮手存在着代差。
他们用自己的行动告诉清军炮手,你的做法虽说是出于所谓的“大巧不能胜至拙”,但是,咱们可以证明,你们的想法是多么的可笑!在南粤军炮手们有条不紊的动作下,一波炮弹打出去。他们十人中,负责刷膛的人立时刷膛,然后有人装填火药,装填引药,填入炮弹。观测手不断报出数据,瞄准手随之调整,分工合作,配合紧密娴熟。
一系列眼花缭乱的动作后,该门火炮己是装填好弹药,他们的动作至少比清军的炮手快了两到三倍以上。
子药装填好后,火炮再次调整瞄准,该门火炮甲长一声喝令,点炮手点燃了火门上的引药,立时这门火炮又是一声巨响,炮口腾出大股的烟雾,一颗火热的实心铁球又是呼啸而去。
震耳欲聋的炮响,南粤军的阵地上腾起一股股浓密的灰白色烟雾,一颗颗栗子大小的霰弹,呼啸着往清军阵地上飞速驰来,转眼间便是穿了无数个透明的血肉窟窿出来。一颗颗炮弹砸在清军的阵型之中,跳跃蹦跳,打得清军惨叫声不断,不时的有残肢断骨和一股股血箭飞起。间或有炮车被南粤军的炮弹击中,沉重的炮筒被巨大的冲击力掀到半空之,然后重重的砸下来。
一阵雷鸣般的马蹄声响起,鄂奎和图哈两个南粤军的骑兵军官各自领着数百骠骑,犹如两条游龙一般从南粤军的阵地当中杀出,将列阵于前的那些本来就已经军心士气到了崩溃边缘的新附军像赶鸭子一样赶了下来。
几千前明军如今的清兵就这样被几百骠骑兵赶得四散奔逃,沿途丢弃旗号兵器,为了跑得快些,抛弃身上的甲胄。有的人甚至慌乱的连脚上的鞋子都跑丢了。完全是本色出演。
“混账东西!把八旗蒙古的骑兵放出去!教训教训他们!”硕托在自己的织金龙纛下暴跳如雷,嘴里也不知道在骂着谁。是那些自家旗下的败兵,还是曾经是两黄旗和黑龙江索伦部的图哈、鄂奎等人?
“王爷!不要让八旗蒙古的铁骑到南蛮的炮火下白白葬送!先让那些汉军旗冲杀上去,抵挡一阵再说!”几个八旗蒙古的王爷在硕托面前表示出了反对意见。本来嘛!八旗蒙古人马就不算多。八旗满洲每旗几千近万丁,八旗蒙古一个旗只有一千多丁壮,还五丁披一甲,平均一个旗也就千余名披甲战兵,如何经得起这样炮火的消耗?再有一点就是硕托的个人威望不足。换了多铎、阿济格、阿巴泰岳乐等人带兵在此,这些八旗蒙古王爷便是连个屁都不敢放。
可是,他们的话,硕托却不能不重视。
在崇祯八年时,经过几次大规模的征讨察哈尔,漠南蒙古大部分归顺后,黄太吉编审喀喇沁、土默特壮丁,共得壮丁一万六千九百五十三名,以三百人为一牛录,一百五十箭丁为一佐,五十丁为一马甲,分编为十一旗。
其中由原来八旗满洲下的蒙古牛录加上新归附的蒙古壮丁共计七千八百三十名,计有八旗,旗色官制都与八旗满洲同,以大臣额驸领之,成为与八旗满洲并列的八旗蒙古。
黄太吉力主推行满蒙一家的政策,满蒙高层多有姻亲,黄台吉十六个女儿,便有十四个嫁与蒙古人。同样的,科尔沁博尔济吉特家族的女人也纷纷进入爱新觉罗家族的后宫。在黄太吉的政策影响下,就是意气风发的硕托,也不得不重视自己盟友的意见。因为,他也要借助八旗蒙古的兵力来压制那些新降顺的明军。
“哼!这群不中用的奴才!传本王将令!调汉军旗的两个甲喇上去,把这几百南蛮骑兵给本王干掉!”
低沉的号角声中,清军的队形再次动了起来,旗号慢慢汇成一片。
在秋日阳光下,无数面旗帜汇聚成为一大片旗帜的海洋。壮大、拨什库、分得拨什库等军官的认旗,牛录章京的认旗,甲喇章京的认旗和龙纛,密密麻麻一片。
又是一阵号角响起,这片旗帜的海洋开始缓缓的向南移动。
“来了!”李华宇放下望远镜,冷笑了一声。对于汉军旗的步兵,他根本就不曾放在眼里。如果说因为南粤军的骑兵少,对于如何对付清军的大队骑兵始终是个让南粤军高层很挠头的问题,那么,对付敌军的步兵,可就是个轻松愉快的话题了。
“告诉炮兵,先休息一会。等这些忘了祖宗的家伙离得近了,清军的大炮不能开火了,调一团步兵上去,用火铳教教他们怎么做人!然后,用火箭袭扰硕托的大阵,全军压上!”
南粤军的阵地上,令旗摇动,调动部队的铜号声嘹亮高亢。随着铜号声将部队调动的命令传达到各级军官的耳朵里,军官们开始有条不紊的按照各自职责行动起来。
整队、检查武器、弹药,听候命令,在鼓手清晰节奏分明的鼓点当中缓缓的迈步前行。气氛轻松的就像是一次长途行军训练,马上就要到达宿营地前一样。
拜平日里严格的训练和近乎于苛酷的军纪所赐,南粤军的行军队列动作娴熟而华丽,缓慢而又整齐的一路走来,在别人看来,如果不是身处生死之间只隔一线的战场,士兵们脸上的神情便是农人收割了丰收的庄稼赶着牛车回到家里庆祝丰收一样悠闲而惬意。
比起走上三五步就要停下来整顿队伍的汉军旗,南粤军的对战队伍虽然后发,但是却是缓缓而来,丝毫不曾停歇。不到片刻,已经把队列推进到了汉军旗的阵前二百步以内。
这个距离,双方的火炮都不敢再发射了,唯恐伤到自己人。
也许是走的有些不耐烦了,也许是要在大少帅面前显示一下自己的练兵成果,向敌军炫耀一下。带队的南粤军团长命令身边的司号员吹号,全团以小跑的步伐向汉军旗的队伍扑来。
在奔跑的过程之中,让人热血沸腾的铜号不停的变化着音调,一个个让人眼花缭乱的命令被士兵们变成动作呈现在了对面的清军和身后的总督大人视野之内。
“取铳!”哗啦啦的响声不绝,二千余火铳手从肩头将心爱的火铳取在手中,铳口斜斜指向半空。
“拔掉铳帽!”为了防止铳口进了灰尘,影响射击效果,南粤军的所有火铳都配有用棉布缝制的枪头帽,套在铳口上。步伐不乱,火铳兵们将铳帽取下。
“齐步走!”
“检查火石!”
“准备射击!”
一个个口令被士兵们执行的行云流水毫无滞涩,如同他们日常吃饭喝水一般流畅。
在清军左翼阵地上,鄂扎尼堪看到了这一幕,不由得为那些汉军旗们捏了一把冷汗。那些人大都是身披棉甲,手中长枪大刀的配置。如何是这样一支精兵的对手?
他转过头,向几个心腹微微点点头,动作轻微的都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几个军官们都以眼神和手势给予了回复,表示心领神会了。他貌似身上瘙痒,用手在甲胄缝隙里在搔着痒处,但是,只有他的手指头知道,他在甲胄深处紧紧的捏着那个布条。
阵前硝烟弥漫。震耳欲聋的火铳声响个不停。一排又一排的火铳兵交换射击,前排的火铳兵放完手中火铳后,原地让开道路给火铳装填弹药,第二排接着上前轰击。火铳兵们只是凭借着平时严格的训练所形成的本能反应,不断的射击,退开装填弹药,然后又再次上前开火。
排铳声响起就没断过,火铳兵射击的时候,也不断有一些清军箭矢飞来。火铳兵们都有八瓣帽儿铁尖盔,身上还有胸甲。对于汉军旗在混乱之中胡乱射出的箭矢,只要不命中要害,便是身上插个几箭也无妨。不过一些手臂上中箭的火铳兵,还是立时被随行的卫生兵抢下,快速送到本阵当中救治。
南粤军打得轻松惬意,汉军旗却是悲催无比。每一列都有近千支火铳近距离射击,弹丸铺面而来,如狂风扫过树叶,被这些铁雨扫中,不论人马,身上立刻便是一个个的粗大血洞。每一次灰白色的烟雾腾起,清兵所有的尖叫哭喊,都被瞬间淹没在火铳的齐鸣声中。
“停止射击!铳刺冲锋!”
南粤军的号音吹得风起云涌,吹得人热血激荡。所有的火铳兵仍旧排成了三列,平端着手中火铳,向着已经溃不成军的这两个甲喇的汉军旗猛冲过去。
这两个甲喇的汉军已经被火铳打得肝胆俱裂,如今对面的那些凶神恶煞们更平端着火铳呼喝着冲杀过来,哪里还有心作战?不少人发喊一声便调转身来,向着来路发足狂奔。
虽然只有一千多人还能奔跑,但是,却让整个汉军旗的阵列为之动摇!所有的汉军们都目睹了刚才这一幕,一个个都是心中惴惴,不停的拿自己同这些汉军做着对比,看看自家能够支撑多久。如今这些人败得如此惨烈,如何还能坚守阵地?只等到败兵们冲到自家眼前,这才如梦方醒,也将不得冲击大阵的规定丢到了脑后,只管趁乱向后拨马便走。
“嘿嘿!不过如此!”李华宇看得清楚,汉军旗已经成了自家的前锋,被部队用铳刺赶得到处乱窜,追奔逐北,直奔硕托的中军而去。“传令给后面的火箭队,瞄准硕托的中军,给老子狠狠的炸!”
几十架火箭发射架把一枚枚油箭、药箭不要钱一样的放在发射架上,点燃尾部的引线,让火箭尾部冒出橘红色的火焰,狞笑着向远处硕托的中军阵地飞去。
硕托已经彻底慌了。
虽然他也不止一次的听那些塔山系的将领们讲过南粤军的经典战术,火炮、火箭、火铳、铳刺,震天雷。这些武器被南粤军结合使用的无比精妙,让对手苦不堪言。但是,在辽东大战时属于打酱油角色的硕托却总是有些不以为然。认为这些塔山系将领们言过其实,借助吹嘘敌人给自己抬高身价而已。(这点和美国的主旋律媒体一样。人家可是把德国人、日本人甚至是外星人的战斗力都吹捧到了天上。然后,以美国总统为代表的一系列超级英雄为了捍卫和平拯救地球打败了这些邪恶势力。哪里像国内的抗日神剧一样,把敌人描写的都像猪头一样白痴?)
但是今天,硕托意识到自己错了。在中军周围不时爆炸,激起一团团火焰,带来一片惨叫声的油箭和药箭给他认认真真的上了一课。塔山的火海,不是传说。
“快!正红旗的奴才给本王冲上去!拦住这些奴才!”看着前面潮水般被南粤********赶下来的新附军和汉军旗的士兵,硕托的嗓子仿佛被人塞进了几万吨沙子一样,刺刺拉拉的难受。从嗓子里喊出来的声音也变得干涩难听。
“快!让八旗蒙古的骑兵和正蓝旗的奴才拦住左右两翼的败兵,不要让他们到处乱窜!”硕托看着旁边几座织金龙纛下神情恍惚恐惧的八旗蒙古王爷,心中叫了一声不好!以八旗蒙古的散漫,只怕在这些南蛮面前的表现还不如那些汉军和新附军。必须让他们先阻止住败兵的冲击,然后再行恢复。
但是,已经晚了。随着火箭在清军阵地上不断的爆出一团团的烈焰,八旗蒙古阵地上便是人喊马嘶一片慌乱。
突然,几声惨叫更是加剧了八旗蒙古的混乱。毗邻正蓝旗满洲阵地的几名八旗蒙古军官,身上多了几个透明窟窿,惨叫着从马背上跌落。
无数人的惊呼当中,鄂扎尼堪粗豪巨大的嗓门格外清晰:“正蓝旗的兄弟们,想喝酒吃肉的就跟我去投李家主子!正红旗的奴才不把咱们当人看,咱们何必给他们挡炮子卖命!杀!”
他手中高擎着九尺长的虎枪,虎枪的枪尖上滴滴答答的鲜血流下来,将枪杆上绑扎的白布条星星点点染红。
事发突然,且又是变生肘腋。刚才还站在自己身边的兄弟,转眼间便是以刀枪相向。许多被正蓝旗刀砍枪挑的八旗蒙古官兵,脸上的笑容还不曾消退,便去见了长生天。
“嘿嘿!老子就知道,这个狗东西不会白吃老子的酒肉!”图哈咧着大嘴看着远处清军阵地里发生的这一幕,不无得意。
“图哈!大人命你带人接应起事反正的队伍!务必要把它们接出来!”李华宇也看到了敌军阵营当中发生的这一幕。如果不能利用好这个机会,那他也就不配当这个署理总督了。当即便命司号长到图哈面前传令,令他带队出击,去接应起义归顺的这个鄂扎尼堪。
鄂扎尼堪在前,率领着本部正蓝旗的一千多骑兵向硕托的中军旗阵迅猛冲杀而来,沿途不停的有正蓝旗的兵马效仿他们,枪上缠着白布,头盔上勒着白布条,同他们一道向硕托的织金龙纛猛扑。
图哈和鄂奎率领骠骑兵在外,像一柄锋利的尖刀一样,刺入硕托的阵中,将整座大阵分割开来,同鄂扎尼堪的起事部队会合。
背后,更是十几个团的南粤军将溃逃的清军分割包围歼灭。
此役,硕托等八旗王公将领,或死或被俘。斩首辽东真奴千余,俘获附逆叛军万余。
带领一万火器兵增援硕托的曹振彦在途中闻讯,立刻改道往彰德前来与多铎等人回师。
李华宇引得胜之师,自东向西压来。
刘宗敏的大顺军,多铎洪承畴的清军,李华宇的南粤军,便在这方圆百里之内的战场上相遇。(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六章 裂痕突现!
硕托败亡,正红旗满洲几乎全军覆没,旗主王爷阵亡不说,连带着十几位蒙古王公也一并被擒、被斩杀的消息,迅速被快马送达北京城。顿时在城内引起了轩然大波,令八旗高层惊恐万状,进而展开了激烈的争吵。
朝堂之上,本来就对把皇帝从辽东搬迁到北京来有不同看法,如今,前方又打了败仗,还是前所未有的大败。这顿时给了以代善为首的主张在中原大抢一把然后带着金银财货奴隶工匠回辽东去享用几年再图进关的辽东派们以口实,开始大肆的攻击那些以年轻官员为主组成的关内派们。
“先皇在世时,便对诸王大臣说过,‘明国论之,彼有若一株大树,根深叶茂,取北京便若伐大树,先从两旁砍,则树自仆。’若是直取京师,时日未至,恐有重演辽皇德光之祸。树大根深,切不可贪图急切。可是你们却是急功近利,如今你们看看,北京城是拿下来了,可是,咱们在山西、在河南、在畿南都吃了败仗。如今更折了硕托旗主,你们此时还有什么可说的?以老夫看来,还是早早的安排撤回山海关,依托山海关天险与明国对峙便是!”
对于辽东派的指责和建议,关内派则是嗤之以鼻。
“败仗?眼下只是双方对峙,谈何败仗?至于说硕托旗主之事,试问,我大清兵马几次入关伐明,又有那一次没有大将阵亡的?至于说天险,山海关在南粤军水陆两军面前算个球的天险!当初施琅和吴三桂两个家伙能够纵横肆虐千里,将金州盖州等地变成了一片白地,难道,我们退回辽东之后他们不会在辽东沿海各地再来一次吗?”
“还有,你们刚才说到了先皇,难道,你们忘记了先皇是如何驾崩的?还不是因为黑龙江的那群蛮子?若是南蛮与这群蛮子加深勾结,一路以水师袭扰我大清沿海之地,一路以索伦蛮子为先锋窜扰我大清背后,这腹背受敌的局面又该如何?”
两下里各执一词,互相指责对骂。
辽东派大多数是些元老重臣,位高而权不重。而关内派则是由塔山系为基础骨干组成,大多是些在历次进关作战和在辽东大战当中崭露头角的年轻军官,靠着战功和家族获得了官职、权力和兵马。正是踌躇满志,准备在中原大地上一展身手的时候,如何肯放弃在中原的大好前程花花世界而回到辽东的苦寒之地同这些老而不死的家伙去苦熬岁月?
争吵当中却也是拿不出什么切实可行,又能为大多数人接受的方案。
“臣李华宇恭贺圣主安康,赖陛下鸿福,将士用命,臣与东虏战于直隶。先以火炮火箭丧其胆,后以精骑击其侧,又因贼生内变,鄂扎尼堪起义反戈,终破东虏硕托所部,阵斩硕托,全歼其下辽贼一万两千余人,并擒斩附逆贼子数万人。今东虏门户洞开,臣进军顺利,望圣主莫失良机督促两路并进,以成大功。”
内容几乎完全一致的两份报捷文书以李华宇的名义出现在了两个截然不同的阵营领袖面前,大顺的为李自成,大明的为朱由崧。都称呼对方为圣主,自己称臣。当然也略有不同,给朱由崧的题本说大明中兴指日可待.给李自成的则说大顺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给李自成的报捷文书倒也罢了,对于这样的捷报,李自成和刘宗敏等人倒也不是没见过。何况,不久之前刘宗敏刚刚打了漳河之战,也是让多铎鼻青脸肿。倒是内部的矛盾因为漳河之战的胜利而越发的凸显出来,让李自成有些焦头烂额。
但是,到了南京的报捷文书却是待遇大大的不同。见了这份报捷文书之后,马首辅二话不说,当即便大笔一挥,在战果上面加了一个零!变成全歼辽贼十二万有余,擒斩附逆贼子数十万人的大捷!
于是,南京城内少不得要各种庆典,廷议如何奖励前方有功将士。但是,立于朝堂之上的李守汉却是笑不出来。李华宇给大明和大顺两家的题本抄件通过家书快船驿递到了他手上。看了之后,气得他跳脚大骂不已。
“李华宇你个混小子在倭国呆久了居然学会了宗家的那一套!”
这话在大明朝廷当中可以随便的拿出来说。因为,除了南粤军系统的官员将领外,只怕没有几个人知道宗家是怎么回事。对马宗家,因为地处对马岛,毗邻朝鲜。为了贸易的利益,于是一方面给江户称臣纳贡,另一方面又向朝鲜称臣纳贡。
这番暴怒,却只能是在自己的子女面前发作了。
李华梅和施琅夫妇,在完成了他们的蜜月旅行航海之后,得知中原发生了巨变,便令副将统领庞大的舰队缓缓赶来,自己乘坐飞剪船日夜兼程赶到南京面见父帅请命。但是,却不想恰逢其会,赶上了李守汉大发雷霆。
“父帅,消消气。身体要紧。”施琅笑了笑,上前将李守汉丢得满屋子都是的纸张收拾起来,仔细的检查了一遍,看看没有疏漏丢失的,这才封存好。这些东西一旦流传出去,可是会掀起滔天巨浪的。
他这份举动,动作不大,但是让李守汉很是欣慰。
“尊侯,你和二丫这趟出海,可有什么新鲜见闻?”
见李守汉询问出海之事,李华梅登时松了一口气,知道父亲已经把注意力转移了,不再计较大弟弟的胆大妄为,脚踏两只船行为了。
“有的!”见父帅问起了此事,施琅立刻精神一振,他走到门外,从亲随那里取来了海图。
“父帅,您请看。这是孩儿此番出海最大的收获!”
李华梅得意的用芊芊玉指指着蔚蓝色海洋当中一片用褐色和绿色标注的色块,很明显,这是代表着海洋当中的岛屿。
“这几个岛是一片群岛当中的最大的一片群岛。儿臣命人粗粗的测量了一下,大约有万里之地。岛上都有人家,水源丰富,港口颇多。最关键的一点,儿臣命水师按照先生们所教授的六分仪进行测绘,此处岛屿恰好在我南粤军所处的太平洋两岸之间!日后大队船只往返于扶桑故地和中原、南中之间,此地便可作为一处要紧的中转站,补给水源青菜!”
看着海图上那星星点点的用虚线标注的航线,李守汉心中大为欢喜。随口便问了一句,“此地唤作何处?”
但是,施琅的回答却是雷得李守汉有一种外焦里嫩之感。
“禀父帅,此地土人称这里为夏威夷,用他们的土语的意思就是原始之家。据他们说,他们的祖先是千年之前乘着两只巨大独木舟来到这里的。儿臣思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便斗胆依照土人的发音将这里改了个名号,便称作这片岛屿为夏威夷群岛便是!华夏威远夷!”
李守汉差点没有被大女婿的话一口茶呛得咳嗽出来!没想到的是,崇祯十七年的施琅,居然和晚清年间的梁启超等人一个思维模式,把土人的名字硬是给起了这么一个低调奢华有内涵的名字。
“孩儿在归来的路上,已经以水师统领的名义将这一发现转给了户司和兵司,请他们在海图上标注位置,同时派人前往接防。安排移民上岛。”
不得不说,施琅和李华梅夫妇做事很是周全。让李守汉从对李华宇的怒气当中转移了出来。
“去,派人给你二弟送个信过去,让他把手头的那些公事先放下来。回府来见他姐姐姐夫,咱们一家人吃个消停饭!”
但是,世界上的事往往总是和人们的愿望相违背的。
入夜后,一桌丰盛可口的饭菜摆在李家众人面前。上首李守汉,下首李华宝,李华梅施琅夫妇左右相对而坐。看着儿女们都已经长成,而且颇有建树,不由得让李守汉心情大好。
“来吧!这里没有外人,咱们家里人便不要拘泥那些礼节。开动吧!”刚刚拿起了筷子,含笑朝着女儿儿子女婿打了招呼,李守汉正要把筷子伸向盘中菜肴,外面人影晃动,正是公事房的执事快步奔来。
“又有事情了?”李华梅、施琅、李华宝都是神情为之一凝,他们知道如果不是有了特别重大的事情发生,公事房的人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前来打搅的,那无异于是触霉头。
“什么事?”李守汉有些愠怒的放下了筷子。都说周公是一沐三握发,一饭三吐哺,老子可不是周公啊!老子还没有混到那么大的权力呢!凭什么连一顿安生饭都不让老子吃了?
“禀主公,河南有紧急军情送到!”
公事房的执事也不敢多说,只管将那份上面火漆封固着三根翎毛的文书递到了李守汉面前。
河南?那说的应该是眼下李华宇所在的地区了!其余的大片土地都是在李自成的大顺旗号之下啊!听到这话,李家的四人一齐变化了神色。
果然是和李华宇有关!
河南总兵许定国,在高杰前往增援的过程之中,对高杰先是曲意逢迎,委曲求全,然后是酒肉美女的麻痹,最后更是拜高杰做大哥。彻底打消了高杰的警惕性。当高杰酒醉之后,伏兵四起,把高杰和他的二百随行亲兵乱刀砍死。然后,许定国调动自己的嫡系人马,打出了清军的旗号同高杰所部作战。高杰部下将领一时不防,冷不丁的吃了一个大亏。
等到缓过神来,许定国的兵可就倒霉了。这些没有打过什么大战的兵马,如何是李成栋等人的对手?要知道,李成栋等人可是跟着高杰转战万里的!
但是许定国也有自己的优势!那就是他在睢州一带多年,人脉极广,附近的土寇马贼杆子都暗中唯他马首是瞻。在他下手暗算高杰之前,便已经同各部土著游杂武装打好了招呼,咱要弃暗投明,归顺大清。你们跟着我走的话,以后那就是高官得坐骏马得骑。于是,以睢州为中心,方圆二三百里之内的各种土匪杆子马贼,结寨自保的团练,都同许定国暗中联络。
李成栋等人胜在战力强悍,许定国则是人数众多,地理民情熟悉。所谓的蚂蚁多了咬死象,一时间两下里打了个难解难分,不分伯仲。
这么一来,豫东的各处州县村镇可就倒了大霉,村村冒烟处处哭号。乱兵们过处,粮食银钱衣物牲口一扫而空,房舍化为灰烬。
许定国则是打起了大清军的旗号,宣称自己是大将军、豫亲王多铎的征南先锋,全军剃发,号召附近各地的各种杂色武装和他一起投顺大清。“大者王,小者侯,世世代代裂土分茅。”以功名利禄引诱那些本来就没有什么荣辱气节夷夏大防概念的武装。
睢州,对于李华宇来说,地方不大,但是很要紧。这座在我们的地图上被称为商丘市睢县的城池,恰好在黄河的河道附近。李华宇的辎重粮草便是通过黄河、运河的接驳转运,从山东运抵河南前线的。
如今这些家伙在李华宇的背后大肆焚掠彼此攻战,严重的威胁到了李华宇的后方。
对于粮草辎重后路的要求,作为具有近代化军队特征的南粤军自然比李自成的大顺军、多尔衮的大清军更加重视。南粤军的战斗力除了依靠严格的训练和近乎于残酷的军纪之外,就是依托强有力的后方供应,把所需的物资源源不断的输送到前线供应作战所需。
而且,在对清军作战的问题上,李守汉更是不止一次的写信甚至是当面向李华宇告诫,对付清军,利于持久而不利于速战。清军追求的就是速决战,而南粤军却是要以战略上的持久来削弱、消耗掉对方不多的战争潜力,用时间来抵消他们的优势。
可是,如今这个战略构想却被一个完全被忽视掉的许定国给毁掉了!
而另外一份敌情通报则是更加让李守汉有些恼火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情况不是出现在清军阵营里,而是出自从某种意义上说与南粤军存在着某种友军、盟友关系的大顺军内部。
在山西与清军对峙,在河南漳河又大败清军的大顺军,局面形势得到了缓解,外部压力减轻之后,内部的矛盾便骤然尖锐起来。
一场内讧便由此而发生。
至于说这场内讧的原因,基本上就是一出罗生门。涉及其中的人们都是各说各话,而且各种材料证据完全是驴唇不对马嘴。让人很难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事件原因来。
但是,可以为大多数人所接受的解释,那就是此次“牛伍内讧”,或者是秦法系与科甲系的内讧,表面上是大顺内部文官阵营的矛盾,实际上就是大顺内部各种矛盾积累所造成的总爆发。
就像清军、南粤军之中有山头,有派系一样,大顺军中同样是派系林立,山头众多。从地域上划分,有所谓的陕西派和非陕西派。指的是将领们的籍贯所在。陕西派如果更加详细的分下去,还有什么陕北派和关中派,安塞派和米脂派等等。所谓亲不亲家乡人,同样的语言和风俗习惯很容易让人抱团。何况是出生入死呢?
如果从历史源流上分,则是有闯营派和非闯营派。这点就很明白了,李自成的闯营嫡系和通过各种手段兼并收编吞并火并来的队伍,比如罗汝才的曹营、革左四营的队伍等等。可是,闯营嫡系当中也有小山头,比如说郝摇旗这样的人,就不被刘宗敏、袁宗第、高一功这些老八队出身的人看在眼里。因为他是前闯王高迎祥麾下大将。
如果按照血缘和姓氏来划分,则是什么李家、高家、贺家、刘家等等错综复杂的山头。
这些山头、派系平日里明里暗里积攒下来的而矛盾,在一起看似不起眼的事件当中被发酵,引燃,直至爆炸。
李自成的大军在山西和河南同清军对峙,军饷粮草自然是消耗巨大。少不得便要有地方官员负责征发运输。在山西按照伍兴所颁布的追缴积欠钱粮的同知周正,因为追索积欠同自己的上司、科甲系的黄世仁老爹发生了冲突,一怒之下回到府中打算调动人手查封黄家的财产。但是,却不想遇到了令人惊奇的事。
待周正带着人赶到了黄府时,却发现黄家老头子已经气绝身亡倒在了客厅之上。正待要仵作验尸的时候,苦主兼上司黄世仁恰到好处的出现了。他一口咬定是周正逼死了自己的父亲,至少也是周正手下干的。
双方争执起来,黄世仁突然翻脸杀了周正,然后起事抗粮。四乡豪绅纷纷响应。声称要求李自成恢复万历年间的优免则例,并且驱逐像周正这样的秦法酷吏。否则,便是刀斧汤鼎在前也绝不退缩。
伍兴闻讯后准备调动人马进行严厉镇压,但是,却被大顺各营将领各种推诿扯皮,拒不出兵。而牛金星听说此事后,更是在李自成面前给伍兴大上眼药。声称是周正有错在先,造成此次民变。对于各处的士绅应该安抚,至少不应重罚。同时,为了表示天子的气度,应该严惩在各处催科时有类似情形的秦法系官员。
面对着后院不断起火的局面,为了能够暂时稳定后方,缓解危机,李自成勉强答应了牛金星的建议。结果,却遭到了李岩的而强烈反对。更加严重的是,伍兴一怒之下在他那个小妾荆深红的怂恿下带领秦法学堂的数千弟子和弃官不做投奔他这个老师的数百名官员横穿大顺控制区,投奔了山东的李华宇。被鹿玛红出城数十里迎接不说,更是被委派为沂蒙等处招讨事宜的差使。
这一下,顿时把大顺军内部的矛盾公诸于天下了。以秦法学堂的数千人,居然能够毫发无损的行军千余里直接一头撞进了前来接应的南粤军山东兵马的怀抱里,这就足以让李自成气得暴跳如雷了。
号称是擅长流动作战的大顺军,为何没有一兵一卒对伍兴这几千人进行追击?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大摇大摆的叛逃而去?
而另一点,也就是整个内讧事件的导火索,黄世仁老爹的死亡,几乎所有人都认定,此事他的儿子黄世仁绝对脱不了干系!证据嘛很简单,但是却是让人无法说出口。黄世仁在起事抗粮后没几天,得知李自成不打算发兵征讨他们后,便将他老子房中几个大丫鬟给收了房。
牛伍内讧,看似是大顺内部的事情,却像是几百吨的炸药一样,把大顺军和南粤军之间的协作关系炸开了一道深不可测无法逾越的深沟。
我的叛逃官员,你竟然收容了?还给了官职?(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七章 李华宇的小心思
李守汉想要做大明中兴之臣,做像伊尹、周公、霍光那样的千古流芳名臣。让大明朝这个汉人政权能够通过他的改良继续延续下去。这是李守汉的内心想法。
然而,以李华宇为代表的南粤军中南中派势力却不那么想。他们的眼睛里看到的却是大明朝廷的昏庸,行政体系的无能臃肿低效率,官员的贪污腐败,互相之间的攻击,朋党争斗。将领们御敌无术,扰民有方,动辄便是纵兵劫掠。所以,在他们看来,大明朝廷迟早都是要完蛋的。既然主公不打算当皇帝,那就让这块土地继续的混乱下去,让它继续为南中承担着原材料来源、产品市场和劳动力来源的几重角色。
对于父子之间的这点分歧,作为李家大女婿的施琅自然是心里清楚明亮。
但是,也就是因为女婿的身份,让施琅不能多说话,只能是埋头做事。免得夹在中间受夹板气。面对着眼前李华宇所处的危局,施琅也只能是这样表态:“父帅,眼下我正好没什么事情,不如让我带上一部兵马船只到北面去,帮助大弟弟接近侧翼和后路问题?”
“父帅!就是啊!让尊侯去江北,在山东地面上帮助大弟弟把后路稳住,也好让他全心全意的同李自成、多尔衮在河南对峙下去!”李华梅也开口赞同自己丈夫的意见。
“然后我让人乘坐通讯船出海去迎一下船队主力,让他们加快速度北上到南京、江北一带海面来汇合。舰队的水兵和陆营都可以上岸作战!”
李华梅和施琅的归来,让李守汉手中的兵力、将领、以及机动力都增加了不少。别的不说,被他们带去巡弋海上的几百条船,会让南粤军的机动能力和补给能力提高至少一个层级。
略微思考了一会,李守汉点点头,算是同意了李华梅和施琅夫妇二人的请战。他对着坐在下垂首的李华宝吩咐:“华宝,你马上命人安排一下,把你大姐和大姐夫的差使职分挂牌公示出去。令有司把水师的差遣、粮饷补给等事统一筹划起来。”
“是!”
“你大姐和大姐夫回来了,咱们手头就宽裕多了。不管是人手还是兵力、船只,都可以应付了。你南京城内的差使可以移交给你大姐一些,把精力转到将两广、福建的兵马尽快北上的事情上来。另外,江西赣南、偏沅湘南、浙江等处与两广福建之间的道路桥梁修缮拓宽之事,也要抓紧时间办理才是。”
说到这里,李守汉不禁有些恼火了。南粤军占据赣南、偏沅等地也算有些日子了,可是,上述地区与两广、福建等地的道路却一直没有什么大进展。这里面,固然有当地的官绅豪强宗族明里暗里的阻挠,但是,主持此项工作的官员不甚得力也是难辞其咎。
眼下大儿子李华宇在黄河以北同辽贼打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的,可是,南粤军的大队人马,各种物资补给却还是要依赖海运。物资可以走海运,消耗低,数量大,运费省。可是,大队人马火炮如何尽数走海路?还是要一步一步的开步走过来。可是,道路难行,这就制约了投入战场的南粤军兵力数量规模始终不大,不能对辽贼给予歼灭性打击的重要原因。
“正好你在广西时办理这种事情有经验有心得,你便去把这些事情抓起来。告诉那些地头蛇,如果还敢以祖宗庐墓田园为由阻挡我军修桥铺路,那,老子就给他和他祖宗的骨头搬个家!征地修路必须依规依据,如果有敢借机巧取豪夺的,一律立斩不赦!”李守汉的话已经说得很直白,很是杀气四溢了。李华宝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物,父帅又有这样的表示,自然是胆气粗壮了许多。
“二弟,你去办这个修路的差使,不妨和你二姐夫学学。他在南洋诸岛对付那些土王,可是手段辣的很。可是效果也是好得很!”李华梅也是个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人物,听李守汉如此说,又把郑森在南洋诸岛的经验向李华宝做了一番推荐。让李华宝这个扫平了广西境内无数山寨的人物,去学习一下郑森这个第六天魔王的手段。
“尊侯,这北面的事便要辛苦你了。正好最近几日有南中运到的一批辎重,我打算让你跑一趟。交给华宇。顺便告诉他,我南中粮食军器都不缺,不必在战场上与辽贼争一日之短长。彼利速战,我利持久。”
但是,当施琅顶着凛冽的北风扬帆北上,经胶东入黄河,几经辗转将李守汉所说的这批辎重运输到了李华宇军前向他转述父帅的指示时,李华宇却是心中不太赞同父帅的提法。
“五十吨火药,一千吨粮食,五吨弹丸,二十吨各式炮弹,二万枚手榴弹。一万枚各式火箭,五百支快枪。另有油盐干肉海带等物若干。”李华宇看着这份丰富的清单,眉开眼笑。
后路的许定国、李成栋等人的叛乱,因为施琅的北上,让廖冬至、鹿玛红腾出手来有精力来平定他们之间的攻战。几仗打下来,许定国的叛军和李成栋的乱军都是损失惨重,被迫偃旗息鼓固守城池不敢出城作战。
如今后方的运输线暂时稳固了,又有了施琅送来的这批物资,李华宇对于一战击破面前的清军多铎部,把握更是笃定了不少。
“华宇,父帅的意思,我军粮草丰足钱粮充沛,利于持久。而中原各地灾荒多年,且又受兵火肆虐,粮草难觅。故而辽贼利于速战。我军只要坚守不出,以守为攻,延宕数月,便可见其效果。”施琅很是忠实于原著的把李守汉的话向李华宇做了转述。其实,他所转述的,李守汉在书信当中不止一次的向李华宇说明过。
如今黄河以北的大片土地,都是刀兵水旱的肆虐多年,粮食歉收严重。往年的巨大粮食缺口都是通过各派势力与南中的粮食贸易,输入粮食,输出人口来做到勉强的收支平衡。但是现在,李守汉已经下令,严格控制对清军统治区的粮食输出。一下子将粮食出口数量降低到了不到往年的四成,油盐肉食也下降了一半以上。这巨大的粮食缺口便是南粤军的有利武器,足以让清军按照南粤军的战略意图行事。
就算是清军可以不管不顾治下数百万上千万百姓的肚子,他们自己的上百万张嘴,还有数倍数量的马匹骆驼的日常粮草消耗也是高层必须要考虑的问题。所以,掌握着如今全世界最大粮食口袋的南粤军,只管扎紧了米袋子,坐等清军自己撞进来就可以。
“华宇,你没有去过辽东苦寒之地,也不曾往京畿等地走过,这些年,辽东反贼们不断入关南下劫掠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因为辽东贫瘠,粮食歉收?为了活着,他们就要不停的南下抢劫。你在黄河北岸拖住辽贼主力,与其对峙,消耗他们的锐气,耗尽他们的粮食物资。到了他们灯尽油干的那一天,就是他们迫不得已要和咱们决战的时刻。等到了那个时候,华宝在赣南、湘南、浙南等处修建的道路想来业已完工,我南粤军数十万主力可从容赶到。我与你大姐可领水师出海奇袭辽贼侧翼,登陆辽东腹地,切断辽贼退回老巢的退路。父帅亲统大军压上,辽贼便是有三头六臂大罗金仙的手段也是难逃公道。”
施琅只管是口若悬河的向李华宇讲着父帅的战略构想,却不想李华宇心中也有自己的一番打算。这几个月以来,同辽贼在各处大小数十仗的是山东兵马,同李自成各种委曲求全虚与委蛇的是他李华宇,可是,到了最后收官的时候,论功行赏却是大家排排坐分果果。这个,是个正常人都会有想法。他面对着大姐夫施琅,只管斟酒布菜,感谢大姐夫风尘仆仆的为前线将士送来了亟需的粮草军火物资。
几杯酒下肚,施琅的脸上微有酒意,话匣子也打开了。
“华宇,你只管用火药粮食堆死辽贼。父帅说了,能够用钱粮解决的事情,就不算是啥事!”
“姐夫,这话怎么说?”
李华宇听了姐夫这话,也是心中顿时涌起了好奇心,难道说父帅又让大学里的先生们有了什么新技术,降低了火药制造的成本,增加了粮食的亩产量?
“然也!”
施琅满脸都是兴奋的红光,他往嘴里啁了一口酒,指着物资清单上的手榴弹一项,不无得意的言道:“此物为近战利器,无论是陆战还是海上的跳帮,岛屿登陆,都是无往而不利。之前只可惜,咱们的酸产量不足,无法大量制造桐钾@炸药供应。如今却是不一样了!大学里的先生弄出了一个新法子,用耐火砖等物搭建七座缸塔,从黄铁矿石里煅烧,每天煅烧600公斤黄铁矿,便可以获得四五百公斤硫酸。有了硫酸,再有桐油,自然就有了这桐钾@炸药。”
每天可以有四五百公斤的硫酸产量,那么一年下来就可以用接近200吨的硫酸生产出来。相关的产品自然会更多。前线的炸药供应便不成问题。
“好!姐夫,这确实是件好事!来,你我兄弟在此遥祝大学里的各位先生们,对他们感谢一二!”
郎舅两个人干了一杯,各自亮了亮杯底,哈哈笑了两声,李华宇便继续听施琅讲最近南中的变化。
“这次带来了五十吨火药,可以供你消耗一段时间。以后每月都差不多会有这么多的火药运抵上海或者是别的港口。你只管放心大胆的用铳炮去轰击辽贼。”
制造火药也是要有成本,需要原材料的。这点李华宇清楚得很。虽然从李守汉起家的时候就搞了硝化田,他在倭国的时候,又将硫磺作为倭国的主要出口物资,南中又从台湾和南洋各处岛屿上大量收集硫磺作为生产制造火药的原材料。可是,硝这种东西,也是要看天气才能从硝化田里生产出来的。
(对于那些位于北方,靠着撒尿集硝就能满足几万大军的火药消耗,不厚道的作者也是无语了。一面说小冰河期的天气寒冷,一面又无视细菌的活动也是对气温有严格要求,唉!)
“莫非,父帅又在南中找到了硝石的稳定来源?”
李华宇也是颇为欢喜,硝石的来源稳定了,对于火器众多的南粤军来说,绝对是个利好消息。
“华宣在榜噶剌、缅甸等处寻觅、勘探到了几处巨大的硝石矿,已经在当地土王那里给价购得。雇佣当地土人开始采掘。每月将这些矿石作为往返船只的压舱之物往来运输。目前看,至少可以保证每月有四五百余吨的硝石运抵河静、顺化等地。所以,贤弟,只管放手的施展。有姐夫的水师船只在,绝对不会让你缺少粮食弹药。”
二弟李华宝,三弟李华宣,甚至是五弟李华宸都在父帅面前埋头苦干。这一点,李华宇清楚得很。他娘黎慕华每隔几天就有书信前来,将他几个弟弟的动作和行为向他做一下介绍。
如今二弟已经去做打通山川道路阻隔的事,三弟又为南粤军抢了几座巨大的硝石矿到手。这一下,南粤军的火药生产无论是从成本上还是数量上都会发生一次巨大的变化。
有了几乎没有成本的硝石来源,再加上早就将玉米炭化之后取代木炭,配合上倭国几乎是属于倾销性质的硫磺输入,南粤军的火药制造成本更是大大的降低。历史上英国人在获得了孟加拉的硝石矿供应后,每吨火药的制造成本大约是在220两白银左右。同南粤军的火药制造相比,从工艺上到原料来源上都有很大的出入。所以,如今南粤军的火药制造,大概的成本应该在每吨七八十块银元之间。最多不会超过一百块银元。这个制造成本的巨大优势,就足以耗死作为对手和潜在对手的清军与大顺军。
便是远在木骨都束的五弟李华宸,也是不停的将那些身体强壮的昆仑奴、还有天方骏马不断的用海船东向运到南中,以供父帅使用。
黎慕华更是在家信里不无忧虑的告诉他,眼下他的六弟和七弟,也在跃跃欲试,准备向父帅请命,到扶桑故地,到驻节新朝歌、定东城的总督许还山帐前办事历练。这样的举动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你父亲!”黎慕华在书信了不无气恼的,“这么多年来,朝廷要他册立世子,为娘也曾经多次明里暗里的点化暗示他,他就是装聋作哑的不肯早早的立你做世子!说什么要看看你们兄弟的功绩,如今可倒好,你的那些弟弟们都在张牙舞爪的做事。长此以往下去,只怕你这个长子未必就能是世子!”
对于父亲不立世子的做法,要是说李华宇内心一点想法都没有,那是瞎话一堆。他内心之中对父亲也是有些怨言。从长幼上,他是长子,按照礼法的排序,虽然他不是嫡子,但是,母亲那一边却也不是出身低微之人。父亲之所以不立世子,只怕还是要让几个弟弟们努力做出成绩来,让他这个大哥也不敢懈怠。
同时,由于储位悬而不决,所以大家都不敢太过分的拉帮结派,更不敢懈怠下来。眼下,世子的位置对于李家的儿子们来说,那是人人有希望,个个没把握。只有拼死做出成绩才是唯一的出路。
就连各处各司的官员们也不敢太过于同公子们走得太近了,除了正常的公事上往来之外,没有太多的人敢于同某位公子走得太近。否则,就像是廖冬至这样,随时一条调令下来就会把你和你的部队调走重新委派人物。
可是,几位公子却是对大姐李华梅、大姐夫施琅、二姐夫郑森这样的公亲分外的亲近,都希望如果当真有那么一天,父帅对自己青眼有加的话,手中掌握着水师的大姐和大姐夫,二姐夫能够帮自己镇住场面。
特别是在水师之中威望如日中天的大姐夫妇两个,在李家诸子当中说出话来的分量不亚于母亲大人盐梅儿。谁都看得很清楚,眼下南粤军的格局巨大,虽然各处一方,但是却是用海船将各处地盘联系起来,让任何一个行政区域也不会有割据的条件。
当下,李华宇频频举杯劝酒,施琅也是尽显海上男儿本色,酒到杯干。很快便是玉柱倾颓,不胜酒力了。
命人将施琅送到住处安置,李华宇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他走到院子里,望着城外连绵数十里的大营当中星星点点如同银河般璀璨的灯火,不住的发愣。
虽然知道父帅的主张不错,乃是万无一失的安排。可是,从内心深处,李华宇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让别人分去了击溃辽贼主力的大功劳!(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八章 大敌当前先对付谁?
数日后,施琅启程经济南往登莱,从黄河入海口出海南下。在海船之中,他不断地咀嚼回味着李华宇同他讲过的话。
“父帅说得不错,中原各地被灾荒兵火肆虐久矣,粮草难觅,人民困苦。辽贼亦不耐久战。而今我部火器犀利,粮草补给充足,又新添起义兵马,且又有辽人自贼中写信联络,别人不提,有一人名唤索尼,写信询问,言若能保皇太极一家性命,愿意择机起义。范文程宁完我亦托北京商社来信,言若能继续红蓝花贸易,辽东文臣也愿意择机归顺。如此良机,若不善加利用,岂不可惜。且野战为我所长,山东巩固有若磐石,纵有不利,坚守济南即可。可谓万无一失。”
这无异于是将李守汉的以守为攻战略给抛诸脑后,坚持要利用一战获胜后的余威乘胜追击。施琅也只得苦笑一声,自己还是好好想想,如何面对见到父帅之后去迎接他的万丈雷霆之怒吧!他不由得用手按了按桌上那封固严密的拜盒,里面是李华宇写给父帅的说帖,请他向李守汉转交的。里面详细阐明了为何要主动出击,向辽贼发起进攻的理由。
有了这份说帖,李守汉即使要发火,也不会太过于为难施琅。他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抹苦笑。不过,想到了李华宇所说的可以坚守济南之事,不由得心中一突。这几天在济南府,少不得有所盘桓,那位济南警备旅旅长章陵虎总是让他心里觉得不舒服,仿佛有芒刺在背一般。他那里与山东各地的官绅、名流每日里人情往来交往不断,据说与曲阜的衍圣公府都是过往甚密。而驻守济南左近的长清警备旅旅长吴奉先那里,听说也是每日里门庭若市,酒肉征逐。
“但愿山东不要出什么乱子才好。”
李守汉父子说得一点都不错,黄河流域多年的水旱灾荒,刀兵战火,早已将无数田园变为荆棘杂草丛生之地,一队队的狐兔狼獾出没之所。荒草黄沙之中,不时的可以透过被寒风吹伏的长草,看到一具具白骨被黄沙掩映。路上走几天几夜不见一人,太正常了。
很多官道小路更长满齐腰深的野草,田地杂草丛生,蒿草招摇,芦苇遍地。有时连绵几百里,不明白的人,还以为到了塞外草原。就在这往日肥沃的田地上,如今变得荒草连天不说,更是在草丛之中,狼群以数十数百的规模往来行走,双目闪烁着绿幽幽的光芒。
为了保障兵马的日常消耗,驻守彰德等处的清军,派出无数游骑外出打粮。所谓的打粮,其实就是抢粮的代名词。
于是,遍布四野的大小野兽们也遭殃了,不时的有快马利箭飞来,射穿它们的身体,成为向清军提供脂肪和蛋白质的来源。那些乡绅们为了自保而集资修建的围寨,更是清军筹措粮草的首选所在。
小乱住城,大乱住乡,千年经验告诉百姓们,天下大乱之时,居于县城府城更危险,不若避于乡间,散于四野,可能还可以逃得一劫。于是,这些围寨屯堡之中往往储备了足够多的粮食,以供食用。乱世来临,最有生命力的其实还是这些乡间地主、豪强大族,他们粮多财多,不过同时又高墙深寨,内部又以宗族亲眷血脉为联络团结无比,想攻下他们的寨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典型代表就是郏县的临沣寨,他们从南北朝起,沿隋、唐、宋、元、明多个朝代,世世代代在沣溪旁屹立,就算抗战时日军遇到这样的寨子,也是绕道而走。
这类寨子又称坞堡,唯有富豪之家、宗族乡党、豪强大族才有能力建筑,非常不好打。
对于这些坚固的围寨,清兵按照洪承畴的招抚指示,往往是客客气气的宣称一下大清天兵至此,是为中原扫荡流寇而来。各方豪杰有识之士,若是愿意相助,大清当不吝官职封赏。这倒不是清兵改了脾气,而是那些寨子坞堡实在不好对付。修筑的比之州县城池还要坚固不说,城下层层壕沟短墙,城上更是刀枪火铳齐全,甚至还有火炮在城头架设。对于这种围寨坞堡,清兵们大多数和颜悦色,如果这些坞堡识相的话,肯交出些粮食豆料柴草做为赞助,说不得还会获得清军送来的一面旗号,他们插在城头,便是告诉过往清军,这座堡子是咱们自己人。寨首往往还会获得由多铎和洪承畴发给的告身文书,从此便是大清朝廷的官员了。
但是,对于那些没有强悍武备,又没什么名望的小寨子,清军却是没那么多的顾忌了。铁蹄到处,无数的百姓家园被毁,子女财帛粮米被掳掠,房屋被拆毁变成了柴草。
彰德府城周边密密麻麻布满了清军营寨,各色旗号飘扬,便是彰德城内,都到处飞舞着清军两白旗的旗号。城内城外,络绎不绝进入营地的粮米财帛不断。清军的士气随着一支新军的到来而又复振作起来。
府衙之中,大堂前树立着大将军多铎的织金龙纛,钦差、经略使洪承畴的旗牌。沿着甬路,笔直站立排列着两排身着两层甲胄的巴牙喇兵,各执刀枪火铳。眼睛眨也不眨的的监视着四周。大堂之内,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欢声笑语说话声。在宽阔的大堂之内,坐满了身着鎏金盔甲的清将,各人头盔取下,尽是铁青发亮的前额头皮,脑后也均甩着一根细长的金钱鼠尾。
说得话却也是语言驳杂,有讲满语的,有讲蒙古话的,更多的是说大明官话的。
众多的清军将领官员,自然是以镶白旗旗主、豫亲王,平南大将军多铎与钦差、宣抚经略使洪承畴高居上首。下首左侧,则是八旗满洲、八旗蒙古、八旗汉军的王公贝勒将领们傲然而坐。下首右侧,却是一大群入关之后归降清军的前明军将领。
而人群当中,众人目光所及的焦点,却不是多铎与洪承畴,而是远道而来身份极为特殊的曹振彦!
此人是摄政王旗下包衣,但是却又是觉罗身份。更加耀眼的是,他隐约是塔山系众人的核心纽带。许多多尔衮不便出面的事,都是他在下面奔走联络,在朝中军中也是炙手可热的人物。
“高正雄将军虽然是明国出身,但对于我大清的一片忠心却是万般赤诚。像高将军这样如此忠于陛下、忠于摄政王的人,就算是曹某比起来也是望尘莫及的。”
曹振彦郑重其事的向多铎主子和洪经略介绍站在他身后,身穿总兵服色的一位将军。从服色、五官、头皮上发髻的痕迹,一望便知此人也是明军降将。
“当日李华宇兵势猖獗,又有正蓝旗奸贼叛乱,硕托王爷不幸罹难。我大清兵马损失惨重。汉军守备、千总以上、八旗牛录、拨什库以上将佐阵亡者以百人计。八旗将领之中投降者数十人。唯高将军坚贞不降,统率部下与南军作战,且战且走,沿途收容各部残兵流散士卒,为我大清保留了数万兵马。如此忠勇,如此战果,本大将军自当上表朝廷为高将军请求加官进爵!”
说话的是平南大将军多铎,他的话,引起了在场的高正雄感激涕零之声,同时也让满蒙八旗各清将心中好不别扭。
坐在多铎身旁的洪承畴也是矜持着捻髯而笑。对于高正雄这样的明军降将在李华宇的大举进攻时能够咬牙坚持着顽抗到底,他也能揣测出几分实情来。
正蓝旗满洲阵前倒戈了,坑死了硕托,那在李华宇面前算是起义。有投名状,立下了大功一件。自然待遇不同。其余的满蒙八旗各部被俘也好,投降也罢,也是能够自保性命。可是,唯独这些前明降将是必须死拼到底的。
因为,在李家父子看来,这群汉奸兵都是些为虎作伥之辈!更为可恶!
所以,这些降将自知自己罪孽深重,被南粤军俘虏之后肯定没有好果子吃,索性便胁迫部下拼死抵抗。这样一来,往日里在清军面前都是闻风而溃,在顺军面前望风而逃的这些家伙,在李华宇的南粤军山东兵马面前居然打得有板有眼,有声有色。
“别人都可以投降,唯独咱们不能投降!”这往往是投降汉军将领军官们声嘶力竭的威胁手下兵丁们拼死抵抗时发出的狂嚎声。
如果说在明军时,他们因为闹饷而鼓噪哗变,劫掠州县、屠村取财,那么,投降清军之后在各处动辄便是屠城的行为,就绝对是不能从李家父子面前讨得了便宜去。
在清军当中,满洲八旗是核心,八旗蒙古和外藩蒙古是亲戚关系地位自然不同,汉军和入关后降顺的明军则是胜在人数众多。如今战斗力又出现了爆棚式增长,自然是地位水涨船高。
在京城当中,几次朝会,辽东派的元老们提出要撤回关外,都被关内派和这些汉军将领们否决了。回辽东?老子们在那里任何根基都没有,去那干什么?
汉军部队人数越来越多,战斗力超过了八旗蒙古和外藩蒙古,这无疑也使得洪经略的地位无形之中提高了不少。这些汉军将领之中,许多都是他旧日的部下,如今隐隐然更是有以他为首领的味道。虽然说洪经略很是警觉的尽量少和这些人交往,免得有过从甚密,功高震主的印象,但是,他如今确实也感觉到了不同。
他自视身份不同,自然不能同在座的那些身上臭烘烘的满洲将领、蒙古王公一道狂呼乱喊,只能是脸上露出欢喜的神色,轻轻抚弄着胡须,微微点头,对高正雄等人的行为表示赞赏。
“还有一桩好事。”多铎却不像洪经略那样能够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他还没有那份矫情镇物的修为。
“我大清兵在山西也是捷报传来!满洲第一巴图鲁鳌拜,亲率神机营左翼兵,以抬枪排击,长枪利斧搏杀,击破了李自成在原平、五台、岢岚、忻州的防线,眼下英亲王阿济格、平西王吴三桂的二十万大军已经直指太原城下!祁县、太谷、平遥、榆次等地士绅官员将领纷纷起义,与大军遥相呼应。大批前明军队归附我大清兵!大片土地反正!”
“李闯在山西军心不稳,四处都有官绅反正。所以,山西指日之内便会收入我大清囊中。只要李自成被赶出了山西,那么,英亲王的二十多万大军便可以与本王大军东西夹击闯贼!如今,我大清勇士趁此大捷,鼓起余勇,继续南下,再挥师向南,攻破眼前的流贼刘宗敏部与明军李华宇部!”
清军攻破李自成在忻州等地的防线后,阿济格吴三桂兵锋直逼太原,士气甚嚣尘上,猖狂不可一世。反之,李自成的兵马却是士气越发的低落,不停的有人叛逃降清。这样的局势逆转,让在河南的多铎和八旗满洲旗主与八旗蒙古旗主王爷们也是在欢喜之余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同样统兵出北京,阿济格一路攻城略地,招降纳叛。从几万人马骤然膨胀到了二十多万人马,而且囊括到了大半个山西,眼看着就要饮马黄河,刀锋威胁到李自成的老巢陕西了。这份军功可是远远的超过了在河南同刘宗敏、李华宇对峙的多铎了!更不要说沿途攻破城池后,将领们可以大肆掠夺,无数的人口,还有大量的金银粮米牛马财帛等物尽数成为旗下战利品。这无异于让多铎和他手下的而各位旗主王爷贝勒们在羡慕嫉妒恨之余,如同一盆冷水从头而下,冰冷的感觉透彻全身。
人口多少就是旗下的实力最好的统计指标。不管是不是以后撤回关外还是在中原大地上扎下根来。更何况,还有那么多的财货金银,哪一样不都是可以增强自己实力的?
就算是多铎不会在乎,反正阿济格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可是,他麾下各旗将领王爷们的想法和要求,他却不能不考虑。
今日召集诸将议事,除了向他们传达两个方向的好消息,就是要做战前的动员和部署。
首先一点,就是要把眼前的士气提振起来,让他们知道敌我兵力对比。
从京师出征后,特别是漳河之战后,多铎麾下这些兵马便是败多胜少。兵马损失高达数万人,特别是八旗满洲和八旗蒙古,旗丁损失数千,战马损失数万,损失遗弃的甲胄器械更多。满蒙汉各旗在大顺军面前和南粤军面前都是连吃败仗,损失惨重。内心更是早已阴影重重,害怕与大顺军作战。
幸好此时曹振彦带了高正雄来,让众人知道,便是精锐悍勇如南粤军,只要前明降兵敢于拼死作战,也是可以在大局不利的情形之下做到全身而退,并且收拢友军余部的。既然前明兵马都能做得到,那么咱们八旗兵马自然更是不在话下!何况现在曹振彦的一万抬枪兵也到了,又有洪经略统帅的数万增援人马,还有高正雄这些从东路撤退到了中路的几万兵马,合计起来,眼下多铎手中也有十几万人马。更加有利的是,虽然许定国被廖冬至打得龟缩在几座城池之中不敢冒头,但是却也牵制了李华宇的好大一部分兵力。只要时机合适,便又是一支可以起到翻覆局面的力量。
不过,形势虽然好,但是却也有危机潜伏。
八旗满洲镶蓝旗旗主济尔哈朗眼睛盯着堂上悬挂着的地图看了半晌,突然开口向多铎道:“平南大将军,英亲王大军击败闯贼,令山西各处州府迅速反正归入我大清旗下。但是,若是闯贼领兵出山西,到河南来与悍贼刘宗敏会合。虽然英亲王在其身后引二十余万追击而来,但是,河南的流贼得到这个消息后,其党羽定然军心士气大振,加上刘宗敏本身就是以强悍闻名,如果他们负隅顽抗,与南粤军李华宇暗中勾结,到那时我们又该如何?恐怕有……”
济尔哈朗算得上是老谋深算了。摆在清军多铎所部眼前的有两个敌人。一个是大顺军的几十万精锐,眼下是有提营总制、汝侯刘宗敏统帅,想来不久就要将指挥权交给从山西被阿济格一路追击而来的李自成。另一路敌人就是从东面缓缓压了过来的南粤军山东兵马,李华宇所部的接近十万人。
先打哪个,后打哪个?或者是将主要精力放在谁头上,这个问题立刻让众人原本激动的心情冷却了下来。
这个问题,不客气的说,关乎到中路兵马这几十万人的生死存亡,更是关乎到大清的气数国运。一旦选择错了,不但几十万人的性命要丢进去,只怕大清也是要灯尽油干。沉寂如深山古庙的大堂上,众人将目光投向了多铎与洪承畴二人。(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九章 拿错了剧本的交锋!
彤云低垂,战云密布。
以彰德府为中心,周围方圆百里之内,紧张到了极点。谁都知道,一场大战就是在眼前了。便是鸟兽都走避一空,唯恐遭了池鱼之殃,成为这群两条腿的家伙撕咬杀戮的牺牲品。
当天空还是朦朦胧胧的鱼肚白时候,方圆数十里已经是人喊马嘶沸腾起来了。
太阳胆战心惊的在天边露出半张小脸窥探这里的动静,从空中往彰德府东南方向看去,从彰德府城向东,一直到黄河河岸的方向,触目可见,到处都是如蚁般的人潮。
双方的战旗,红色的战旗,白色的战旗,蓝色的战旗,黄色的战旗,纯色的,镶边的,无数旗帜在这初冬的早晨被豫北大地上刮过的冷风吹拂的扑簌簌作响。
在二三十里外的战场西侧,也是蹄声不断,羽檄如火。大顺军的斥候,哨骑,以数十骑为一队,不停的抵近战场进行侦查,窥视,随时将这里的情形禀告给总哨刘爷知晓。
令大顺军上下很不解的是,明明大顺军与清军实力相差无几,且又是新败于清军,正是大顺军士气军心最为低迷的时刻,清军却舍易而攻难,集中了全部主力去攻打一路凯歌不断,士气正旺的南粤军李华宇部。
“驴球子的!这群鞑子打得什么算盘?!”
被数百名亲兵簇拥着,刘宗敏也是按捺不住内心的焦虑,亲自到战场边缘来观察敌友双方的这场大战。
烈马奔腾,寒风迎面,吹动他身上大红貂绒披风如同一面风帆般,吹透了他身上的两层甲胄,吹得他心中不由得寒意阵阵。
彰德这一带的地形地势,西北面高,东南面低,西倚巍峨险峻的太行山,东联一望无际的华北平原。西依太行山脉与山西接壤,北隔漳河与古城邯郸相望,东与濮阳毗邻,南与鹤壁、新乡连接。卫河、漳河、洹河(安阳河)、汤河、淇河等河流正值枯水期,一条条干枯的河道,顺着西北高地,纵横交错,向东而去,形成了漳卫南运河水系。若是太平年月,这些河流,便是灌溉这一望无际的万顷良田的。
如今却成了一片荒凉败落的所在。
沿着河道逆流而上,地势由低到高,一条条的东西走向河道在大地上画出一道道深沟,一直蔓延到彰德府城下。
北起柳林,沿着永和、瓦店、菜园镇、任固镇、瓦岗,直到五陵、豆公,清军开始出动,在这一线列阵。
从飘扬的旗号上看,在第一线列阵的便是八旗满洲镶白旗的两个甲喇、汉军旗的十几个牛录,新降汉军的几个总兵。八旗兵之中披甲兵一共不过三四千人。余下的都是余丁、包衣阿哈,辅兵跟役之类的。但是,这些身上也披着棉甲,不少人还有战马的数千余丁包衣阿哈,战斗力不比新降明军的家丁战斗力差多少。
东南的平川地上,密密麻麻尽是各部明军的旗帜,南粤军的旗帜,李华宇节制的山东、登莱兵马的旗帜,滚滚如潮水涌出的人马,似乎要将山与河之间的地带填满了。
“滴滴答滴答!哒哒!”
李华宇的帅旗下,号旗摇动,随着号旗的上下左右起伏,中军之中号声响起,随着嘹亮高亢的铜号声响,各个军阵纷纷以号声应和,或是摇动旗帜。一阵令人热血澎湃的气氛荡漾开来,全军都看向中军位置,微微骚动起来。
“咚!”
号声过后,中军中,一辆鼓车中的大鼓敲响,浑厚的鼓声立时传遍四野,震人心神。鼓手上身精赤条条的,饶是这初冬的天气,也是后背上密布着汗珠,手中粗大的鼓锤不停的擂动着巨大的鼓面。
在鼓手的敲击下,用一整张上好水牛皮蒙成,周遭密密排列着三排铜钉的鼓面,发出沉闷如雷的响声,敲打震撼着所有人的心脏。
随着鼓角之声,便是身处战场边缘的刘宗敏等人,也隐约感觉到了脚下的大地传来的微微震颤,东面的天际与大地相交处,隐约出现了一道黑线,这条线迅速的变为不停起伏跳跃的人潮,头上的铁盔,身上的甲胄,在初冬早晨的阳光下,跳动着金属的反光。随着这股滚滚而来的钢铁洪流,所携带的浓烈杀气充斥天地之间,让人感觉胸中一阵阵气闷,感觉喘不过气来,恨不得立刻便冲到战场上,大喊大叫,挥动手中刀剑大砍大杀,或者是被人砍倒在地方才是好!
一阵北风吹过,将笼罩在两军之间的一层薄雾吹散。将整个南粤军的进攻阵型彻底的展示在了清军视线里。一层层如林刀枪,密麻麻如林旗帜。火红的甲胄,火红的旗帜,一片红色整齐的海洋,向着西面清军的阵地缓缓移动而来。
在数万人组成的巨大军阵之中,一面绣着斗大的“李”字的红火焰大纛分外醒目。这是李华宇的帅旗,向全军将士做着无声的说明,总督大人,梁国公的大公子,和咱们在一起。这对于南粤军和明军的士气激励加成巨大。
在帅旗下,李华宇手执镶金马鞭,身披锦缎披风,以黄金抹额,望之如神。他策动胯下的大食马,当先而行,身后数百亲兵一色大红斗篷紧紧相随。左右数万大军,随着激情鼓乐,密密踏步行进。
饶是清军这边早已依托河道和府城的城池修筑起了一道道的壕沟和矮墙,但是在这巨大的压力面前,最前面的清军官兵们却是觉得眼前的这些工事显得那么的单薄。
清军的土墙壕沟布置,主要是那种两沟三墙式,依着河道走向层层布置。壕沟内都有陷井尖刺,这点明军清军顺军都是大同小异。但是,清军的土墙与南粤军的胸墙差异之处在于,南粤军的胸墙是为了火器射击方便,掩护射手而设立。而清军的土墙则是一种寨墙,类似一种小城墙,高约一丈左右。依托地形而挖土夯筑而成。在各处山岭平缓处,寨墙便高如城墙那般,人可登上寨墙作战,并设有多道寨门。险要处寨墙略矮,到人胸口处,守军巡弋为主。
这种寨墙算是主墙,主墙前面,挖有一道深深壕沟,使得寨墙事实上高约一丈多到两丈多。,每隔不远处,便设立有火炮炮位。
在这种寨墙壕沟前面,每隔一段距离,又挖掘有两道小壕沟。这两道壕沟略浅些,约有八尺深,壕沟后或设矮墙,或在边上布置拒马,打上木桩。木桩之上,则绑有绳索,绳上挂着铃铛,铃铛旁布置大犬,这是防止夜间有人偷营袭壕。
弯弯曲曲的壕沟之内,更是隔不多远便有一座地堡,地堡内除了预留了火铳的射口外,更是安设了大将军、佛郎机之类的轻型火炮。这些措施,是多铎在塔山时,被李华梅用火箭和无数的炮弹教会的。
看着眼前缓缓推进的数万大军,人头涌动,大地为之颤抖,旗号遮天蔽日,千军万马如墙而来的场面,饶是这些清军也是久战战场,也是不由得喘息粗重,面红耳赤,焦躁不安起来。
蹄声如雷,上万只铁蹄敲打着坚硬的地面。激起冲天的烟尘。
与清军印象当中马术不精,只会排成一道骑兵墙,采取如墙而进这种无赖战术的南粤军骑兵不同,迎面而来的这数千骑兵却是拉开了一道极为宽阔的骑兵战线,分为南北两翼,万马齐催而来。
马上的骑手们却都是马术精湛的好汉,一人双马的配置,让这些身披重甲的好汉们不必顾忌马力,只管催动战马向北而来。行了一里左右,更是策马狂奔。铁蹄击得地面剧烈抖动,数千匹用小米骨粉细盐鸡蛋喂养的膘肥体壮的战马,汇集成奔腾的洪流,滚滚向前!
通过望远镜的帮助,这些骑兵的体貌面目被十分清晰的呈现在了清军将领们的眼前。
圆圆的大脸盘子,满脸的横肉,细细的眼睛,铁盔下故意让人看得见的那金钱鼠尾辫子,让两位甲喇章京不由得跳脚大骂。
“这群该死的尼堪!居然让他们来打前锋!”
从面貌特征和身上故意不曾去掉正蓝旗标识的甲胄,手中高举的虎牙刀、虎枪,八旗长枪,精铁镰刀,长柄挑刀等兵器,让人一望便知,这些骑兵是来自辽东的!
南北两翼骑兵的旗号上。赫然是一个“鄂”字,一个“图”字。自己的认旗下,图哈策马奔驰着。疾驰的战马,也丝毫不影响他满足的咽下一块牛肉后,又灌下去一口烧酒。
渐渐的,南北两翼骑兵汇合到了一起,数千匹战马在马上骑手全力猛拉马缰的动作下,硬生生的停止住了脚步。在清军的前沿炮火射程之外列成一个整齐的骑兵阵势。单就这一手,便让人叹为观止。
“我是南粤军前锋马队营统带!鄂奎!本名鄂瓜多尔的便是!”
“我是南粤军前锋马队营帮统!图哈!原来是正黄旗满洲的牛录章京!”
鄂奎和图哈两个人在各自的认旗下大声呼喊,报出自己的姓名和官职。他们每吼出一句话,身边的骑手们便是整齐的跟着大声重复一遍。数千人齐声大吼,将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的送进了人们的耳朵。
更为要命的是,他们所喊的,是地地道道的满语。让那些八旗满洲的兵丁包衣们都能听得明白。
“请镶白旗旗主多铎将军出来说话!”
“请镶白旗旗主多铎将军出来说话!”
随着一起一伏的声浪,在织金龙纛下为各位旗主王爷贝勒众星捧月般簇拥在中军的平南大将军、豫亲王多铎,脸色变得铁青。胸口也是一起一伏。旁边的经略洪承畴暗自叫了一声“苦也!”他知道,多铎被激怒了。
派遣图哈、鄂奎二人率领辽东骑兵到清军阵前,先是耀武扬威的炫耀一番,然后再用标准的满语叫阵,请多铎出来说话,这是李华宇安排好的一招。
为了能够最大程度的激怒多铎,李华宇特意告诉鄂奎等人,不要称呼多铎的官衔爵位,什么大将军、豫亲王之类的,统统都是伪职。只称呼他的镶白旗旗主这个较为中性的职务。
为的就是要激怒多铎,让他的主力从野战筑垒工事当中走出来,与南粤军决战。很明显,这个战术起到了初步的效果,多铎确实是被李华宇用辽东索伦各部和两黄旗、正蓝旗的叛逃人员组成的骑兵,在阵前用满语叫阵这个手段激怒了。
他双手一抖马缰,便要催动胯下战马,却被洪承畴一把拦住:“王爷,您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你没有听见,这群南蛮正在指名道姓的要本王出去答话吗?”多铎铁青着脸回答着洪承畴。
“主子!不能去!这群狗贼本来就是要激怒主子您,您要是去了,可就正中了李华宇的奸计了!”曹振彦更是跳下马来,双手拉住了多铎战马的辔头,苦苦的哀告。
“镶白旗旗主多铎将军,本将是索伦部的鄂瓜多尔,汉名鄂奎的便是!本将可是你们兄弟的恩人,如何不出来跟恩人说个话,见个面?”
虽然刮着北风,但是鄂奎的话却仍旧清晰的送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当日在黑龙江,正是本将,一铳击中了黄太吉!让他伤重不治而亡,不但帮你们兄弟报了杀母大仇,更是让你们大权独揽。如何不出来说声谢谢?”
鄂奎的话,将多铎胸中的怒火彻底点燃了。
不但多铎的怒火被点燃,整个清军阵营当中,满蒙汉三旗的将领王公们的情绪都被调动了起来。人们用或是愤怒,或是疑惑,或是担心的目光望着多铎。更有人在心中用阴谋论的角度来分析过往的种种。
整个清军阵线之中,开始躁动浮躁起来。
“曹振彦!你是多铎主子的奴才,这种事情你还要让主子亲自跑一趟吗?!你个没长进的东西!还不快去!”洪承畴见多铎拎起了马鞭,作势便要朝拉着他马头,阻拦他去面斥鄂奎等人的曹振彦抽打过去,便抢前开口喝骂。将出阵与鄂奎对话的差使交给了曹振彦。
曹觉罗不愧是有担任了几代织造后人和著名才子的祖宗,果然是心思灵巧至极。当即便在地上打了个滚,避开了多铎的马鞭,嘴里却是不住的告饶:“奴才该死!奴才愚钝!奴才这就去!”说着,便跨马疾驰而去。
一场夹杂着满语和汉语,让在场的十余万人都能听得明白的骂战,便通过数千个喉咙,在曹振彦、鄂奎、图哈三人之间展开!
“背主逆贼!无耻鼠辈!居然还敢在我大清军阵之前招摇过市,当真是恬不知耻到了极点!”熟读三国演义的曹觉罗,先声夺人,把诸葛亮骂死王朗的手段招数照搬了出来。甚至连词汇都是照抄了罗贯中的。
“哈哈!老子和你那主子都是辽东部族出身,什么背主不背主的?倒是他们这群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狗屁女真人,到我们索伦各部捕捉生口,残害百姓。驱赶那些丁壮为他们顶炮火,冒白刃四处征战,弄得无数部族人丁衰亡,渐渐凋零,你们还好意思在这里大言不惭的?”曹振彦的这套说辞,要是对待正蓝旗的降众还有些用处。但是,出身辽东索伦部的鄂奎,可是不管他这套。
他用手中长刀遥遥指向清军八旗满洲军阵之中:“对面出自黑龙江的兄弟们,我是索伦部的鄂瓜多尔,现在叫鄂奎!咱们索伦人的女子傲蕾一兰,如今是梁国公的福晋,是被皇帝册封过的福晋!咱们索伦人是梁国公的娘家人!自己亲戚为啥不替自己亲戚打仗,反而替这些女真人卖命?”他的话,被部下的辽东骑兵们用标准的满语字正腔圆的重复着,送到了八旗满洲的每个将士耳朵里。
不管效果如何,那些甲喇章京、牛录章京、拨什库、分得拨什库、壮大们,都用疑惑另类的眼神观察着部下那些出自辽东各部的死兵重甲们。唯恐他们成了第二个正蓝旗满洲。
而图哈的话更是让多铎和洪承畴的心不由得往下一沉。
“老子出身正黄旗满洲!正经八百的上三旗!皇上亲军!老子的旧日主子是大清皇帝!后来大清皇帝同梁国公、同李总督议和,成了南中的藩属。按照议和条款,老子们被送到山东成了大公子的奴才,老子如今侍奉梁国公和大公子李华宇,谁是背主逆贼?”
“倒是你们这群狗奴才!下作忘了本的鞑子!前者残杀豪格主子,今日又抗拒李主子的王师,实为大逆不道。按八旗规矩,当子孙永世为奴。现在主子仁厚,你全家去南中挖二十年煤就好了。”
“你个卑贱的尼堪!老子是大清的觉罗!是红带子宗室!用得着你可怜?!”
一场拿错了剧本的对骂便在这三个人之间展开了。
两个标标准准的辽东鞑子,一个地地道道的汉人,就这样互相指责。
令人惊掉了下巴的是,辽东鞑子大骂对方是鞑子,汉人则是大骂对手是卑贱的尼堪。
终于,双方不再满足于语言的交锋了。
“今天老子就让你这个卑贱的尼堪知道,老子的大炮当初是如何放翻了你那个主子李华梅,是怎么送逆贼豪格去见他的阿玛的!”(未完待续。)
第六百章 鄂奎吼着杀鞑子,汉军高喊杀南蛮!
既然嘴炮无法解决问题,那就必然让大家手里的刀枪铳炮去辩论,这个道理不仅美国人懂,中国人更懂。
远处织金龙纛下的多铎更是早已被李华宇派出的这两个家伙气得脸色由青转红,又由红变白。
所以回归本队之后,曹觉罗立刻就被多铎的巴牙喇纛章京请到了多铎的马前接受军令。
“打!给本王狠狠的打!不好好教训一下这群尼堪,老子就不是大清的平南大将军!”
在一旁的经略使洪承畴,面对着多铎的狂怒,看着一队队的清军从壕沟矮墙后走出来,列队集中,开往远处的战场。明明知道这是李华宇的激将法,但是却又无可奈何。
盛怒下的曹振彦更是组织人马,在阵前列起了历史上清军赖以统一中国的鸟铳三叠阵。这种阵的特点是充分利用长短火器的杀伤范围,把抬枪放在前排,三排鸟铳放在后排,虎枪兵等肉搏兵种居后掩护。正是靠着这种攻防兼备的阵势,清军击败了边疆各路造反的诸侯,打下了历史上空前的疆土。
在这个时代,鳌拜已经用这个大阵击败了远比历史上更加厉害的李自成。因此,曹觉罗对自己列开的这座大阵信心百倍,相信就算是李华宇,也难以讨得到便宜去。
“清兵出动了!”
李华宇坐在马鞍上,听得了望杆车上传来的新军情,立刻稍稍欠起身从鹿皮套里抽出单筒望远镜镜对清军阵地眺望。听那方号角声响动,就见前方旷野上,庞大的黑线蔓延过来。
望杆车上的旗手,不断用旗语传来前方动静,以及清兵们的兵力布置,看他们主攻方向,便是鄂奎与图哈的骑兵大阵,大概是刚才鄂奎图哈二人的言语太过于恶毒了,让这些人对他们恨之入骨,必欲先除之而后快。
黑线蔓延过来,可以看到,滚滚清骑,一波接一波。
看他们盔甲旗帜,有满洲正白旗,镶白旗,正黄旗,镶黄旗,正蓝旗,镶蓝旗。有蒙古正黄旗,正红旗,镶红旗,更多的旗号却是一个个降清的前明军部队,某某总兵,某某副将的大旗。这些旗号似乎无边无际。
在他们的背后大约里许,是更多更为广大的步兵队伍。也是以降清兵马为主。
千里镜中,可以看到清兵们大体布置,又是死兵在前,锐兵在后,两翼轻甲善射弓兵的把戏。特别他们精骑皆持戈而行,一色的长枪大戟。
“……将官亲自执旗,此战有进无退,伍长战死,四人皆斩。什长战死,伍长皆斩。把总战死,什长皆斩……”
行进的队伍里,不时的有人用满语、汉语大声传达着平南大将军、豫亲王的军令,在塔山运用有效的连坐法被一遍又一遍的传达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呼啸声音,响遍清军阵型的前后左右,密密的长枪马槊高举,竖立如林。
万马嘶鸣,如滔滔铁马,一波波潮水般的清骑,向南粤军阵地源源不绝奔驰而来。
李华宇用望远镜仔细的观察着清军滚滚而来的大阵,但是,万余骑兵的气势却让他丝毫不为所动,他的注意力都被曹振彦所列开的火器大阵所吸引。但是除了前排的大口径火器有点陌生之外,整个阵势倒是没出他意料。他放下千里眼,自言自语的说,无非就是雁形阵的变种,鞑子倒是狂妄,难道以为凭借老的掉牙的雁形阵,就能破我大军?
曹觉罗所布的大阵,其实就是多尔衮所潜心研究出的九进十连环的一个变化,所不同的是,将虎枪兵等肉搏兵种布防于两翼作为防护。这也就是南粤军与清军火铳兵的区别所在了。南粤军向来是以铳刺突击作为火铳兵的主要进攻战术,而清军却是将铳刺和其他冷兵器作为防御手段。这一点,从清军入关一直延续到了太平天国时期,清军对于火器的依赖,对于肉搏战的望而却步都是一脉相承。
在太平天国初期,号称是“八战八克”的钦差大臣向荣,在奏折之中谈起太平军与清军的战术差别时都这样哀叹:“短刀钝矛,难当贼匪藤牌扎针。贼匪以藤牌滚刀扑我,前排站立不定,惟有后退。”
收起心中的鄙视,李华宇对图哈和鄂奎传令:“图哈鄂奎两位将军,你们一左一右,各展神威,先助我控制两翼,监视敌军,不使其骑兵侵扰我军。”
“得令!”两人洪亮的应声答道,但是心里面却是各种不在乎,什么叫控制两翼,监视敌军,感情我们就不能去鞑子窝里溜达溜达?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很快就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东西,于是各自会心一笑,转身去准备了。
图哈还是老样子,在偷偷喝了几口酒之后,翻身上马,带着五百根正苗红的两黄旗骠骑兵,打着南粤军的军旗,呼啸着冲向曹振彦大军左翼的骑兵。他的到来,让几个小方阵不禁提高了警惕,谁都不想品尝一下让骑兵不小心入阵的滋味。可惜这个该死的图哈总是待着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让你能听见他的呼哨,能看见他的人马,但是火器打去的话,人家列队疏散,杀伤不了几个人。不管的话,又是现实的威胁。最终,曹振彦觉着不能不管,他想了一下,好像自己手里正好有一支可以重创图哈的人马。
想到这,曹振彦叫来贴身的奴才传令道:”去,把咱们分到的吴彪蛮子的人找来,他们不是给本觉罗练了一支南蛮子的骑兵,也该拉出来练练了?“奴才应诺而走,但是心里却有点嘀咕,这支人马虽然练了许久,但是总感觉不得要领,能行吗?
不管曹觉罗的奴才觉着行不行,一支骑兵还是很快的从清军方阵边缘杀出,他们一色的南中板甲,手里都是南中的钢刀,甚至马匹也都是相对高大的马匹,如果不是帽子和军服的颜色,很多人甚至会认为他们就是南粤军。他们的出现让图哈一惊,他连忙拿过千里眼,仔细的观察起来,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图哈的神情却渐渐放松起来。最终,他随手把千里眼丢到一边,然后不紧不慢的下令,五百骑兵列成三排阵势紧密的骑兵墙,第一排持马铳,第二排第三排持钢刀,他自己催马来到第三排,接着,随着一阵号声,三列骑兵如同蛟龙一般冲向对面的骑兵,显得那样势不可挡。既然图哈杀过来了,对面也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也开始下令冲锋,免得失去骑兵赖以为生的速度优势。可惜的是,明明列阵的时候还好,但是一冲锋,可就有点不是那么回事了。只见原本整齐划一的骑兵墙,迅速的变成了蚂蚁群,有的人冲的快,跑在了前面,有的人慢,就拉在了后面,甚至还有争道自相践踏的,虽然依靠军官的整顿,勉强维持了阵型,但是远远不是南中骑兵如墙而进的气势。
面对这样的骑兵墙,要是不狠狠踹上一脚,那还是图哈?在图哈的命令下,第一列骑兵迅速的举起马铳,毫不留情的送了一波花生米。可惜这些铅弹做成的花生米非但没有香脆的口感,还专门往肉里钻,顿时让对面的骑兵高潮迭起,只恨自己倒霉冲在第一排。
眼熟吧?这是龙骑兵的火铳射击。
图哈等人加入了山东兵马的骑兵之后,马术、纪律,骑射之术都要重新学起。所谓的骑射之术就是马背上使用短火铳和马铳射击。
一排马铳过后,本来就参差不齐的骑兵墙更是充满了豁口,由于双方速度都很快,所以很多第一排的南中骑兵还没来得及拔刀,就撞到了对方的刀口上,但是,他们的牺牲没有白费,第二排手持钢刀的骑兵在下一秒就替他们报了仇,他们整齐划一的队型将参差不齐的山寨南中骑兵冲的七零八落死伤惨重,参与冲击的骑兵,几乎在几秒钟内就损失了三分之一。
见对面的山寨货已经溃散,图哈下令疏散队型,自由追击,接着,一场经典的骑兵竞技赛在两军阵前展开,而图哈凭借多年征战练的一身本事,很快就砍了五个脑袋,生擒两人。不过很可惜,曹振彦显然不能他一直这么得意下去,面对惨重的伤亡,曹振彦连心疼的时间都没有,他只能下令派出骑兵接应,能救回来一个算一个。
虽然图哈很想扩大战果,奈何就数量而言,清军骑兵是多数,更重要的是,图哈也没忘记自己的根本任务,那就是替步兵兄弟们提供安全的侧翼。而这个时候,李华宇的直属东番兵团已经是跃跃欲试了。哦,正式的编制番号应该是台湾兵,东番这个名字因为带有些歧视性味道,已经在正式文书之中被明令取消。可是这些阔鼻厚唇的家伙,却固执的认为东番兵这个名字更加有杀气,反而在自己内部坚持使用着。
眼见着图哈这个原鞑子把清军揍的高潮迭起,估计战后封赏,提升一级不是问题,这些刚刚认祖归宗的东番兵,心态开始发生了变化。按他们的想法,这帮人最多只是刚刚归化的野人,咱们可是正宗的诸葛武侯和宛陵侯的后人,哪能让这些归化人抢了风头?但是,李华宇没下令,他们可不敢随便冲上去。
这时候,有个军官灵机一动,他喊道:“弟兄们,我们唱之歌吧,跟我一起唱,你可知福摩萨,不是我真姓,我离开你太久了,母亲。但是他们掠去的是我的肉体,我依然保管我,炎黄的灵魂。。。”
这首歌是当初李华宇请李守汉给东番兵赐一首军歌的时候,李守汉一时恶搞的改编作,没想到这些东番唱了之后,竟然有无数人痛哭流涕。既然这首歌能加强东番的认同感,李守汉也就不再在乎当初恶搞的初衷了。于是,这首歌就正式成为东番步兵的军歌,正是唱着这首歌,东番在山东一战击溃阿巴泰,成就了如今山东的局面。
“千年的阻隔割不断血脉相连,我们是诸葛的后裔宛陵侯远方的子孙。母亲啊母亲,我已回来,母亲!母亲!”
不得不说,台湾的高山民族都是天生的歌者。一首军歌被这些生就一副好嗓子的台湾兵唱得高亢嘹亮,丝毫不曾被战场上的铳炮声和喊杀声所掩盖。令人荡气回肠热血奔流。(额,似乎多年前也有一个一首歌红遍了两岸三地的台湾歌手就是高山族。可惜的是,这位汉姓张的女歌手得意忘形之下,居然触碰了底线,跑去陈****的“总统”就职典礼上唱堂会,唱堂会也就算了,还献唱一首所谓的台湾国歌。于是,余音未了,便被封杀。好不容易被解禁,却也是成了过期的食品,难以再有号召力了。)
阵阵歌声跨越空气的阻隔,顺利的传入了李华宇的耳中,作为三军统帅,他自然知道这些战士在渴求什么,另外他也觉着时候差不多了,于是,他下令:骑兵继续击溃辽贼骑兵,台湾步兵兵团,缓步接敌,上去肉搏!
李华宇的命令被司号长用铜号传达到台湾兵团的阵地上,又有骑兵传令兵快马奔来,将命令正式下达。
随同李华宇出征的台湾兵团,由十六个营所组成,分别有两个指挥官统领,分为左右两翼,各自下辖六个营,余下的四个营则是在李华宇的中军充当预备队。
“全体预备!”
一声令下,东番兵各营、各哨、各队的军官们,立刻手脚麻利的检查督促起部下兵士的甲胄和身上的武器了。东番兵同南粤军其他部队的装束基本一致,都是头顶八瓣帽儿铁尖盔,上半身着胸甲,擦拭上油光可鉴人的胸甲在阳光下望过去,就像巨龙的鳞甲一般。东番兵的武器却是略有不同,除了使用火铳的火铳兵为各营的主力外,东番兵因为强于肉搏,每营之中另有一哨人马装备着四尺长刀和长枪,作为肉搏的突击力量。
随着军官们的命令,东番兵阵中每个士兵们,最后一次检查了自己的武器装备,盔甲,长矛,长刀,火铳的火石,身上的子药盒子。
“前进!”
密集的鼓点声响起,伴随着司号员的敲击节奏,十二个营的东番兵开始缓缓的向北面的清军部队开了过来。
“开炮!”
放列在清军阵前的数十门大炮开始发言。向逐渐进入射程的东番兵不断的轰击。
密密的实心铁球,如闪电般在半空中掠过,弹道交织成一张巨大的死亡之网。重达十斤以上的实心炮弹不断落在东番兵的前进冲击队列中。炮弹与身体相撞击,发出了低沉的“砰砰”声响,随着这响声,不断的有东番兵的官兵被撞成血雾。
人的惨叫声,马的悲鸣声连续响起,不过东番兵丝毫不为所阻,在军官的带领下大队人马继续前进。“这样的炮火小意思!当年大人亲自带着咱们冲锋,顶着郑家的炮火冲,连续用铳刺夺下了三座炮台!”军官和老兵们不停用往日的光荣战绩激励士兵。
冲进了距离清军大阵一里时,随着炮火的渐渐减弱,东番兵的冲锋速度明显加快。
战场的另一侧,鄂奎领着一千辽东各部族勇士组成的骑兵,也是同清军的骑兵打得如火如荼。
鄂奎部下的骑兵,以五十人为一队,按照辽东部族骑兵和清军八旗满洲的习惯战术,组成锋矢阵型。
鄂奎手执虎枪,带着十几个甲长打头阵,身后是罗列数层的精锐骑兵。两翼同样是数个小型锋矢阵。鄂奎的虎枪上绑着一面三角形的号旗,作为传达命令的工具。
随着鄂奎左右摇摆虎枪,骑兵们一个个从马鞍上将双筒马铳取出,在奔驰的烈马上,用眼睛的余光检查了马铳的子药和燧石。
经过年余的刻苦训练,这些辽东骑兵,不但能够在飞驰的烈马上使用虎枪、马刀等常规武器,更是将马铳玩得精熟。至于说悬挂在马鞍两侧的铁骨朵,标枪,飞斧等远投武器更是这些山林猎手的拿手好戏。不少人的背后,还背着装有马尾手榴弹的弹袋。
对面清军骑兵结成鱼鳞阵。吼叫奔腾而来。他们兵力雄厚,密密精骑不时腾出。以降清明军骑兵为正面主力,八旗满洲和八旗蒙古骑兵或是充当预备队在后面督战,或是往两边包抄过来,蹄声隆隆之中,也不知有多少人马往来奔驰。
鄂奎眯缝起双目,眼神利如鹰狼。
他连黄太吉亲领的兵马都打过,还会把这些杂七杂八的兵马放在眼里?虽然眼前的清军人多势众,但是,他却也不会害怕!
他将手中虎枪一举,摇动号旗,所有的辽东骑兵都看着他的枪杆上绑着的号旗。
鄂奎狠狠的用马刺刺了战马一下,胯下烈马当先而出。大声吼叫:“杀光鞑子!”
所有的辽东骑兵跟着大吼:“杀光鞑子!”
“杀光南蛮!”(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一章 大战!
烟尘滚滚,杀声震天。
双方骑兵铁蹄,沉重地叩击在地面上,发出令人心寒的巨大声响。
转瞬间。双方相距不远。一入二十步,双方如不约而同的使用了远距离的杀伤武器。鄂奎等辽东骑士将手中的马铳平端,左手紧握着马铳下方的护木,用两腿夹住战马,靠着人和战马之间的良好默契操控着。
马铳轰响声大作,对面冲来的清军骑兵随着这数百声霹雷声,从马上掉下去的,战马中了铳弹,哀鸣一声倒地的,让清军马队的冲锋队形骤然乱了。
但是,对面的清军骑手们,也是向南粤军的骑兵用力投出他们的标枪、铁骨朵、飞斧等武器。稍远一些的八旗蒙古骑兵、外藩蒙古骑兵则是用马弓射来一阵急促的箭雨。
双方的两翼率先接战。辽东骑兵的第一排骑士,最先接触敌人。在鄂奎的号旗摇动下,他们当即变阵。
二百余骑,只在中间留五十骑护卫主官,余者一百五十多骑兵,包抄两翼。两翼更是分为多层,每层从内边到外边,斜斜向上,便于发挥马铳的威力,为马铳射击提供空间。
一层层的骑手,不断掠过射击,马铳铳口不停的冒出火光,随后化为烟雾快速向后散去。
这些骑士,从小便是山林间的好猎手。在马背上射杀野物,采集山参蜂蜡,淘取生金。渔猎采集的生涯让他们搏杀马术都是没问题,欠缺的只是严格的纪律和队列、阵型训练。到了山东之后,李华宇更是为他们狠狠的补上了这一课。
他们手中的马铳,则是为他们这群出自辽东、黑龙江流域的猛虎增加了威力巨大的翅膀。在奔驰的烈马上使用马铳射击,虽让精度不敢保证,但是因为距离近的缘故,却也能命中率不低,杀伤力更是能破开重甲。一个个清军骑兵被飞来的弹丸击,巨大的独头弹丸,在火药燃烧瞬间产生的巨大动能下,轻松击破撕裂他们所披挂的铁甲,然后击穿甲叶内的棉甲,最后破开他们最内层的锁子甲,撞入他们体内。铅弹在体内翻滚后,伤口遇到空气,强大的体内压力,使得内中血液,化为血箭激喷而出。随着鲜血在瞬间骤然失去,那些中弹的骑手们惨叫一声向后摔落马下。
跟着就是被背后暴风骤雨般疾驰而来的无数马蹄踏为肉泥。
但是,对方的骑兵也同样是骑术精湛,长于战阵。许多人更是战场上的老油条,对于如何如何躲避,如何在战场上生存更是颇有心得。许多铅弹打中了他们的马匹。那些马匹中弹,发出长长的悲鸣声,乱跳翻滚起来,将马上的骑手摔落下去。他们动作敏捷的就地一滚,立刻离开受伤的战马,躲在旁边的浅坑里,向不远处的南粤军骑兵投出他们的飞斧,铁骨朵等武器。躲在角落里投出的这些武器,都是在人们不经意间投出,端的是又准又狠。
左翼的一个辽东部族骑兵,刚开了一铳,眼看将一个千总服色的清军军官击落马下,还来不及欢呼,视野当中就见黑乎乎一物朝自己快速而来,力道凌厉非常,却是一个铁骨朵。他下意识举起手中的马铳迎了上去,“砰”的一声闷响,那马铳被巨大的力量打得四分五裂,铳管和护木、枪托被打得到处都是。巨大的冲击力下,这骑士也在马上坐不稳,仰面朝天,向后一下子滚落马下。
还有一个,还没来得及扣动扳机开铳,一支利箭蓦地当面射来,这骑手来不及闪避,那箭从脖颈之间穿过,。
他的马铳从手中脱落,掉到了地上。他试图努力抱住马鞍,但是却始终无力做到。骑士喘不过起来,他努力想试图恢复呼吸,却只从口中咳出带血的泡沫,他感觉眼前一片片黑暗。最后他直直摔落马下。
尽管人数不如清军骑兵众多,但是,辽东部族战士组成的骑兵,在鄂奎的指挥下,却也是打得有声有色。战场上的局势渐渐的发生逆转。他们不断的投出他们马背上悬挂的各色武器,将迎面冲来的清军骑兵一个个打落马上。
从大战场上来看,清军在这一方向上投入了至少两千多骑兵,虽然大多数是降清明军骑兵,马匹质量和骑手的纪律、战术配合都堪忧,但是胜在人数众多。可是,在战场的局部,在鄂奎的指挥下,辽东骑兵们发挥了猎手的本色,每每都是以多围少。消灭了包围圈内的敌人后再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而在两侧的辽东部族骑兵,则是充分的施展了他们猎杀野物时的本事,不断的用手中的马铳、铁骨朵、飞斧等物,远远的将那些前明军骑兵队伍驱散,并不与他们近距离搏杀,只一波波过来,从他们身旁掠过。隔着他们马匹数步,或一、二十步距离,用马铳对准他们射击。让他们丧失阵型,没了队形,乱哄哄的冲进袍泽的包围圈内。
一波波的骑兵仿佛小刀一样,不断的从清军骑兵的队列旁飞速掠过,不断的有铳声和惨叫声响起。
渐渐的,这些清军骑兵支持不住了。开始出现了颓势。
“杀鞑子!”
鄂奎手中虎枪摆动,跟随他的百余骑兵已经是透阵而出。看着背后翻翻滚滚的大队清军,鄂奎脸上浮现出来了一抹坏笑。他不动声色的从腰间将新配备的马尾手榴弹取出。
“预备!投!”
一百多枚装填着桐钾@炸药的马尾手榴弹被这群骑兵在马上齐齐的狼腰一扭,向着后方清军骑兵最为密集的所在投了过去!
(不厚道的作者家里长辈有当过骑兵的。他曾经告诉过作者,骑兵投掷手榴弹,都是向后投弹,防止在马上飞驰时被自己投出的手榴弹炸到。)
额亦都第十子、二等伯,镶黄旗梅勒章京伊尔登,见前锋的清军骑兵在南粤军投出的密集震天雷打击下,战马咆哮受惊,已经彻底乱成一团。被这些南蛮砍瓜切菜一般杀得屁滚尿流。当即便跃马而出,指挥着部下二千余兵马杀出!
伊尔登在清军之中素来有勇冠诸军,尤长於应变,潜机制敌,诸宿将皆弗能及的评语。崇德三年,起授巴牙喇纛章京。四年春,从武英郡王阿济格伐明,伊尔登以三十人行略地,败明兵千人,掠其马。
锦州大战,从郑亲王济尔哈朗为右翼兵。洪承畴以师赴援,屯松山西北。郑亲王令右翼军击之,战不利,退保乳峰山。敌入两红旗、两蓝旗驻军地,固山额真叶臣等敛兵不与争。伊尔登将多尔机辖与恭顺王孔有德及蒙古敖汉、柰曼、察哈尔诸部兵御敌,跃马突阵,纵横驰击,身被数创不少卻,马踣,易之,三战益奋,明兵凡四合围,卒溃围出。上嘉其勇,复世职三等梅勒章京,赐白金四百。
在他的侧翼,正黄旗的一等梅勒章京,纳喇家的巴奇兰也是呼喝而出,向鄂奎所在的位置猛扑过来。
“我是纳喇家的巴奇兰!你们这群索伦蛮子,不晓得效忠大清,反而去跟随南蛮。真是不知死活!”
鄂奎和他手下的辽东索伦各部将士听到了这个名字,顿时眼珠子都红了!
巴奇兰,纳喇氏,世居伊巴丹。太祖兵初起,巴奇兰率众来归。努尔哈赤初步制定八旗旗制度时,隶满洲镶红旗。黄太吉即位,各旗设调遣大臣二,巴奇兰佐正黄旗。崇德八年八年十二月,命偕萨穆什喀分将左右翼兵伐虎尔哈诸部,师行,上谕之曰:“此行道殊远,慎毋惮劳。得俘,抚以善言,与共甘苦。携以还,皆可为我用。汝曹当善体朕意。”九年五月,师还,上御殿设宴,亲酌金卮劳之,分赉所获牲畜,命籍降人二千馀户俾安业,进一等梅勒章京。巴奇兰伐虎尔哈诸部,给黑龙江流域的诸多部族带来了巨大的人口损失,鄂奎等于见了他,便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杀鞑子!”
“杀尼堪!”
与鄂奎的骑兵针锋相对,巴奇兰率领着阿纳海、齐尔格申等部下迎面冲了上去。
双方一对面,彼此间都是咬牙切齿,战场之中,任何多余想法都是不存在的,唯一的念头,就是杀死眼前的敌人。
战场的正面,东番兵已经冲进了曹振彦的抬枪兵射程之内。
“主子!打不打?”远处,以营为单位,结成疏散的阵型快速冲来的东番兵,头上包裹的白色棉布,在清军眼里便是跳动的白色火焰一样,炽热,疯狂,妖冶,但是,却又致命。
“等一等!让这群蛮夷冲得再近一些,咱们的抬枪才好招呼他们!”曹振彦在多铎面前是包衣奴才,可是,在洪承畴面前就是同僚,在这些部将面前更是主子,时不时的便亮出腰间的红带子来展示一下自己的觉罗身份。
“告诉炮队,可以对这群蛮子的后队进行轰击,阻断他们的退路。让本觉罗的抬枪队,好好的教教这群蛮子怎么做人!”曹振彦一阵狞笑。
曹振彦的心腹包衣转身策马而去,往炮队所在地,去找负责指挥炮队的大少主子曹尔玉,传达主子爷的命令。
曹尔玉接到父亲的军令,自然不敢怠慢,立刻传令部下的炮手操作火炮准备对东番兵的冲击队形进行轰击。
在南粤军的阵地上,又树立起两部望杆车。炮队的观察手们顺着绳梯爬上了高达二十米的刁斗内,手持单筒望远镜,开始眺望四边。
在望远镜和炮队镜的帮助下,利用高度优势,南粤军的炮兵观测手们很容易的便发现了清军炮队所在位置。并且利用自己掌握的几何三角函数等知识,迅速计算出距离。
“炮身高度,装填药包,距离。。。。”一个个射击诸元数据,随着观测手们将清军火炮放列位置、远近距离报出,被炮队之中的计算兵们计算出来。
拜多年来疯狂推行强制性义务教育之赐,李守汉不但开始逐渐的消除了南中各个民族之间的隔阂,建立起了对华夏文明的认同,更是在军中普及了识字,建立了依托数学体系的军事技术制度。
所以,南粤军的炮兵在别的军队还在采取直接瞄准,用铳规(圆器)、铳尺和矩度仪(方器)、量天尺等仪器设备,通过火炮测距的书册《测量法义》,还有炮管测量仰角的《火攻挈要》来记载不同仰角的射程及弹药用量时,已经进入到了可以采取间接瞄准法射击,同时,炮手们会根据射击诸元来确定使用药包种类。
更要命的一点,依托南中的工业体系和贸易,火药对于南粤军来说不是什么值钱的军用物资,而是日常消耗性物资。用于日常训练的火药和炮弹每年都有定数,如果主官不曾在有司的监督下将这些训练用弹药使用消耗,也是要在年度测评当中被纠察的。
所以,清军、顺军两家同南粤军炮兵的差距,不说是存在着代差,也是差距较大的。
“开炮!”
曹尔玉将腰间的佩剑拔出,剑尖斜斜的指向南方,声嘶力竭地大吼。上好呲铁钢制成的宝剑,在阳光下闪烁着诡异妖艳的光芒。
“开炮!”
炮队的牛录章京瞪着一双牛也似的大眼恶狠狠盯着由远而近跳跃呼啸而来的一片白色头巾,同样怒目横眉!
瞬间,四十多门以六磅炮、八磅炮、大佛郎机、十二磅炮组成的庞大炮群,开始发射。炮口喷射而出的灰白色浓烟将清军的炮兵阵地全部笼罩,随后是霹雳雷声般的巨大声响。数十门大炮齐射的巨大声响,让曹尔玉觉得似乎脚下的大地都在抖动,在他后方那些牵引拖曳火炮的牛马驴骡都不安的发出一声声长嘶。
各炮喷出浓密白烟的同时,炮口间同样凌厉的火焰一闪而过,呼啸出膛的沉重炮弹,高速旋转着,在空中飞驰着,在与空气摩擦的过程中,发出夺人心魂的怪响。
“轰!”
一枚八磅炮的炮弹呼啸而来,伴随着正在小步急进的东番兵发出的几声惊呼,硬生生的砸在了他们冲锋的队列当中。炮弹落入人群后,砸中了一名正在冲锋的东番兵从甲长,带起了一股冲天的血箭。
第二颗,第三颗炮弹,又接连不断的砸来。在冲锋的东番兵队伍当中不断的激起血箭和烟尘,带走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几乎每一颗炮弹落地,都有一两个人的生命和肢体不存在了。断肢与血肉碎块到处飞舞,受伤的东番兵大声惨叫着,鲜血如同喷泉一般从他们身上喷出。
几枚炮弹击中了东番兵的甲胄,甲胄被击碎后的碎片到处乱飞。借助着炮弹的巨大动能,这些甲胄碎片仿佛锋利的刀片,横七竖八的到处无规则乱飞,成为了杀伤周围人马的利器。
“不要停留,不要胆怯,快速通过!”
东番兵冲在最前列的两名营官也是跟着李华宇从厦门一路打过来的老底子,深知面对敌军的炮火应该如何处置,当下抢过营旗,在队列前挥舞两下,呼喝两声,率先发足奔来。
“不要停留,快速通过!”
哨官、队官、甲长、从甲长各级军官骨干们,一层一层将长官的命令传达下去,这些固执的称呼自己为东番兵的台湾兵团将士们齐齐的一声大吼,集体整队一路小跑起来。
整个军阵,冬日的阳光下仿佛起伏的海潮,跳动的白色头巾,精光闪闪的长枪鸟铳,甲胄头盔上同袍兄弟的鲜血,在朝阳下发出绚烂夺目的光彩。
“这群不曾开化的蛮夷野人!果然是不把生死当回事!”从望远镜里看得清楚,在己方的炮火轰击之下,东番兵们仍旧队列不惊不乱,快步向自己的军阵前奔跑而来。不由得让曹振彦为之惊叹一声,自忖八旗兵马之中未必有人能够做到这样。
他却不知,东番兵之所以敢这样,除了严酷的军纪,战死的兄弟能够得到丰厚的抚恤之外,南粤军更有良好的野战医疗救治,体系。那些战死的兄弟也就算了,伤者则是会被往来穿梭于战场与中军、后方之间的大批民夫、辅兵用担架抬回去抢救。大军的后方,早已搭建好了数百顶帐篷,帐篷内,卫生营的郎中和辅兵们已经准备好了止血药物和手术。
看看东番兵的军旗已经冲进了百余步的射程之中,正是抬枪的最佳射程,恰好又是火铳所不及的位置所在。便是人们对于防范火器的认知盲区!曹振彦不由得伸出了舌头舔舔干裂的嘴唇,“列开阵势!准备开火!”
“哈!呵!”
数百杆抬枪被兵丁们罗列在阵前,一人在前,用白布将抬枪长长的铳管裹好,放在自己棉甲的肩头,骑马蹲档势站立,扎好马步。射手则是把住了抬枪的枪托,在发射前最后一次检查******和弹丸。
在他们身后百余步内,又是一层层的抬枪阵势列开。(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二章 大战(二)
“哼!班门弄斧!”
炮队营指挥霍玉吉冷笑了一声,看着远处炮弹掠过天空,在空气中飞行时,炽热的弹体将空气瞬间加热而留下的弹道轨迹。炮弹落地后在冻得坚硬的土地上溅起的泥土,轻蔑的撇撇嘴。
“该咱们动手了!压制鞑子的炮火!瞄准这群鞑子的炮队阵地!把他们的大炮给老子打回到废铜烂铁去!”
随着他的命令,他麾下的炮手立刻手脚麻利地调整火炮,数十门南中火炮,一片黑压压的炮口,根据观测手提供的数据,齐刷刷的指向了远处的清军炮兵阵地。
“准备齐射!”
基准炮发射完毕后,霍玉吉很满意的观察了一下那枚八磅炮弹在清军阵地上的弹着点,随即命令各炮修正诸元,准备齐射。
齐射,不但是火炮同时发射,而且还需炮弹的落点,落在相同的范围,误差不能很大。
一般军队的炮手,受文化水平和训练量的限制,难以达到这样的水准。对于普通军队的将领们来说,炮队能够把炮弹打出去,制造出巨大的声响和烟雾,给自家军队助威壮胆就已经足够了,搞什么训练!火药多贵?炮弹多贵!?不过对具备了基础数学知识和用海量火药炮弹训练堆积出来的南粤军军炮兵们,却不是什么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在炮手们粗壮喉咙里发出的吼声中,头戴加了竹片衬里八瓣帽儿铁尖盔的各门火炮的炮长,立时换算出目标距离与自家这门火炮炮口仰角的关系。各炮位的校正手们,用力旋转各炮尾后的螺旋铁柄,吱呀吱呀的声音中,将各门火炮的炮口,或是缓缓抬高,或是降低。
又有各炮的瞄准手,紧急持着圆器(铳规)来到炮口前,快速核正炮管仰角,然后各人吼道:“调整完毕。”
“调整完毕!”
霍玉吉看着自家手下的炮手们动作麻利快速准确,右臂满意地一挥:“准备装填!送入药包!”
“准备装填,送入药包!”
各炮的弹药手们齐声大吼重复着长官的命令,麻利地一路小跑,从十余步外的弹药车中,抄起弹药车中按药量装填,以茧绸包裹的发射药包,快速奔回,将这药包塞入炮膛之中。
所谓的强弩不能穿鲁缟,从春秋时期起,山东的蚕桑事业技术就很发达了。自从执掌山东和登莱军政兵马钱粮事后,李华宇就有意识的着手恢复山东的蚕桑养殖,一面可以用来用来搞桑基鱼塘,又可以将蚕丝和丝绸出口,换回粮米和其他物资。
在得知用丝绸包裹火药,可以提高火药的燃烧值,让炮身延迟温度提升时间。李华宇便将那些档次极低的肥丝所织成的绸子,悄悄的大量采购,用来包裹火药,制造火炮的发射药包。再加上炮筒本身坑洼不平的麻面设计,更是增加了散热面积,让火炮提高了炮筒温度降低的速度。两下里相加,南粤军的炮兵可以放心大胆开炮,不必担心开了三五炮就要停止射击让炮位降温。
推弹手在他闪出后,敏捷地抄着手中的推弹杆,只是一下,就将药包深深地送入炮膛底部。
他们快速忙活的同时,各门火炮的弹药手,又从炮子车中,将一个个沉重的实心铁球推入了炮膛之内。
“开炮!”
“开炮!”
各炮的炮长们大声重复命令,炮手们狠命的拉动手中的长绳,让燧发机撞击出火花,引燃信管内的引药,进而将发射药引燃。
二十几门八磅火炮和十门十二磅炮同时发射,三十几枚炮弹齐齐的飞出炮膛,向远处的清军火炮阵地尖啸着飞速而去!
一枚十二磅炮弹正正的奔着清军的一门八磅炮狠狠砸去,骇得几个炮手丢弃了手中的器械转身便跑。背后,那炮弹击中了八磅炮的炮架,巨大的冲击力把炮筒和炮架硬生生的砸开,将沉重的炮筒冲到半空中,风车也似的旋转了几下,之后重重的砸向了地面。
好死不死的,炮筒落下来的位置正是火炮堆积火药炮子的所在。被炮筒砸得漫天乱飞的火药桶,四下里乱滚的炮弹,都成了南粤军的帮凶,杀伤清军炮手,将清军炮兵阵地搅扰的纷乱非常。
呼啸声中,一颗颗炮弹落进清军炮队阵中,要么从逃跑的炮手当中穿过,激起一片残肢血肉。要么打中炮车,将其打得四散飞起,炮架碎裂,炮轮乱飞,沉重的炮体更是被掀起滚落。将四外更是砸得一片乱七八糟。或是直接命中火炮后方不远处的火药与炮子堆积处,将火药引爆,把炮弹激射的四处都是。
“打得不错!继续打!”
从望远镜里,霍玉吉观察到了这一轮炮火的射击效果,已经有大小四五门火炮被取消了发言权。
南粤军的炮手们顾不得观察自己的射击成绩,只管手脚麻利有条不紊的做好自己的动作。
第一轮炮火射击结束之后,每一门的炮手各司其职。甲长指挥手下,负责刷膛的人立时用手中的羊毛刷子蘸了菜油刷洗炮膛,然后有人装填火药,装填引药,填入炮弹。观测手不断报出数据,瞄准手随之调整,分工合作,动作配合的便如吃饭喝水般娴熟自然。
一连串让人眼花缭乱的动作后,一门门火炮己是装填好弹药,时间至少比普通炮手快了两到三倍。
炮子火药装填完毕后,火炮再次调整瞄准,各炮炮长一声令下,一炮手再次拉动燧发机的长绳,点燃了火门上的引药,立时火炮又是一声巨响,炮口腾出大股的烟雾,又是一波火热的实心铁球向前呼啸而去。
霍玉吉的视线紧随着这波炮弹的弹道轨迹过去,很是满意的收起手中望远镜,颇为得意的笑道:“打得还算凑合,又干掉了他几门炮。”
远处,清军的火炮又有一门炮车被打得散乱成了零件,沉重的炮车轮子被激射到半空中,飞得好远才落在了地上。
清军的中军大阵之中,多铎在自己的织金龙纛下,面色凝重的观察着整个战场的局势变化。炮兵阵地上被打得血肉横飞,鄂奎和图哈率领的辽东叛逆正在清军骑兵的阵列里往来驰突。正面,东番兵正不顾生死的冲向曹振彦的大阵。
蓦地,一骑快马从西面绝尘而来。
“报!禀告大将军!西面的镶白旗满洲巡哨兵马向奴才报告,西面出现了流贼窥视战场的哨骑!据下面奴才辨识,其中为首之人便是闯贼大将,伪号汝侯,悍贼提营总制将军刘宗敏的便是!”
“下面的奴才请令,杀出去。将此獠生擒,或是斩杀!免得此獠继续窥视我军,试图从中讨些便宜!”
这个突然的变化,让多铎和一群满洲亲贵们吓得不轻。刘宗敏在窥视战场形势的变化?!这还得了!他的到来背后肯定有数万大顺兵马精锐跟随!
眼下战场上正和南粤军这群难缠的蛮子打得如火如荼的,大家想喘一口气都难,这群流贼又来讨便宜!
“这个刘宗敏!这分明是要报当日一片石的仇啊!”
多铎心里暗自慨叹一声。当日山海关一片石战场,他不也是趁着大顺兵马和吴三桂的山海军打得一佛涅槃二佛出世的关口突然杀出,打得李自成不得不向西退却的?如今却是天道好还,刘宗敏将他的手段施展在他身上了。
“大将军,奴才带领些人马往西面去,杀退刘宗敏便是!”梅勒章京陈泰摇动着手中虎枪大声请战,算是给有些人心惶惶的满蒙亲贵们打了打气,让人们的内心不那么慌乱了。
“不可以!”洪承畴一声断喝,制止了陈泰的行动。他面沉似水的呵斥着陈泰:“当日大将军所定的对敌方略,尔等是不是都丢到了脑后去了?!是不是想让大将军请出军法来处置尔等?!”
当日,讨论如何对敌,如何应付眼前南粤军李华宇部与大顺军刘宗敏部这两股劲敌时,洪承畴为多铎和满蒙亲贵、汉军、降清明军将领们做了一番鞭辟入里,直指人心的分析。
李华宇虽然兵马强劲,器械精良,但是与我大清兵马相比,却并不特别占据优势。而且,南蛮与流贼之间,虽然都与我大清兵马为敌,但是内心却是各怀鬼胎。且日前闯贼阵营内讧,叛臣伍兴率领数千人为李华宇收容,且安排官职驻地。眼下,南蛮与流贼虽然尚未正式破裂,也是面和心不合。如果我们按照兵法所谓的先打弱势之敌,以全力攻打流贼,李华宇势必出全力猛扑。到那时,流贼便由弱变强。我大清兵便是腹背受敌之局面。可是,我军若是先打看似强大的李华宇部,流贼却未必肯出力相助,到那时,李华宇便是独力支撑,也就有强变弱。
归根结底就是这样的原则:李华宇和大顺军在一起时,打李华宇不打大顺军。李华宇单独布防时,专打李华宇的直属部队,不打部下明军其他部队。
这样一来,清军的全部兵力就可以集中投放到李华宇和他的嫡系部队头上!
“去!陈泰!你带着二十个巴牙喇兵过去,告诉西面的奴才,刘宗敏要是只是在那里窥探战场态势,就只管让他看!渴了给他送水,饿了给他送饭!就说本王请他看这场大戏!只要他的兵马不来,你们就只管和他喝酒聊天!就算是他的刀架在了你们的脖子上,也给本王坚持到打完了李华宇为止!”
陈泰领命策马引着二十名巴牙喇兵向西面传达多铎的军令。
正面,曹振彦的抬枪兵已经施放了一轮。射程和小佛郎机相差无几的抬枪,将重达一两的铅弹发射出去,打得东番兵冲锋道路上烟尘四起。
最大射程可以达到三四百步的抬枪,在百余步的范围内正是最佳射程,沉重的铅弹在这个距离内将一个个东番兵洞穿甲胄,然后停留在他身后袍泽的体内。几乎每一声抬枪响起,就有一阵血雾在东番兵的队形当中冒起,将左右袍泽兄弟用来包头的白色头巾染得星星点点都是红色。
曹振彦的数百只抬枪急射,将冲在前面的东番兵放翻了百余人。如果换了别的军队,不说当场溃散,至少是前进势头会稍事停顿一下,然后士卒们才会在军官的腰刀棍棒皮鞭下继续向前冲击。
但是,曹振彦满心希望看到的情景却是没有出现。那些东番兵们看到袍泽中枪倒地,却是看也不看一眼,只管绕过倒地呻吟扭曲的袍泽身体,只管继续向前奔跑。
数百只的抬枪射击,只不过让东番兵的队形变得扭曲了一些。
在他们看来,清军以数百只抬枪齐射,不过是向大海的怒潮当中投掷了些砂砾而已。他们连当年郑家炮台上的炮火都可以迎着在冲上去,这点弹丸算得了什么?!他们是东番兵,是千余年前诸葛亮的后代,桓温的后裔,是李大人的嫡系亲兵,他们是天下最强的兵!
眼看着对面的这些蛮夷兵丁不惧生死的越来越近,清军的抬枪兵们却有些慌了。
抬枪的射程远,威力大,这是不假。可是,要命的弱点是,因为射程远,所以身管就长,身管长,则势必装填火药弹丸就慢的多!除了在最前面充当抬枪架子的那个兵丁腰间有一柄佩刀之外,射手和装填手都是赤手空拳,面对着如狼似虎而来的东番兵,就是一盘从汤锅里捞出来刚刚煮熟还在冒着热气的肥猪肉!
东番兵越冲越近,这些抬枪兵们内心也就越是慌乱,手中装填的动作也就错漏百出。
眼看便冲到了三十步之内,后面接替施放的抬枪距离自己还有一二十步,这些抬枪兵们内心更是慌了。
不待他们做出反应,东番兵却已经出手!
眼看着便要冲到抬枪兵的队列前,带队的东番兵营官却下令止住了脚步,前锋很快便在抬枪兵阵前列开。
“准备!”
营官将手中长刀一挥,第一列的东番兵立刻将手中火铳举起,数百支火铳的铳口黑洞洞的指向了已经有些溃散迹象的抬枪兵们。
“投弹!”
从火铳手的队列后面,一声断喝,随着这个声音,数十枚马尾手榴弹被人抡起,在头顶上方画了几个圆圈后用力投掷了出去!
桐钾@炸药装填,又在弹壳上深浅不一的预留了沟槽作为预制破片。这样的手榴弹便在第一列抬枪兵与第二轮抬枪兵即将交接的阵型当中炸开。
顾不得观看清军阵列里血肉横飞鬼哭狼嚎的美景,东番兵的营官只管把手里长刀用力向下一劈,“开火!”
数百支火铳打了一连串的霹雷,将抬枪兵最后的一点抵抗意志也炸得荡然无存了。
数百人一声发喊,齐刷刷的一个向后转,一起发足狂奔。不过,此时的清军军纪严酷,这些抬枪兵便是逃跑也不敢将自己的武器丢弃,尽管背后东番兵打了一个齐射后各自挺着铳刺追杀过来,这些抬枪兵们也不敢丢下肩头沉重的抬枪逃走。
曹振彦所布的阵型,依托着几道河床而出。因为地形的缘故,也就被分为了几部分。大抵上每道阵列有抬枪兵四到五个牛录,抬枪三五百支。因为地形的关系,每道阵列间隔大概五六十步远。
在每个阵列的侧后方,或者是下一道阵列的左右两翼前方三十步左右处,又各有一个小阵。布置了两个牛录的火铳兵和刀盾兵或是虎枪兵作为间隔防御力量,掩护抬枪兵,同时与南粤军进行肉搏。
这样一来,大阵与小阵相衔接,大阵上方的小阵,形成一个个的品字形军阵。小阵充当触角,大阵作为掩护。
曹振彦的布置不可谓不周密。在他的设计当中,第一列的抬枪兵发射完毕后,第二列上前接替,两队之间的火铳兵和刀盾兵虎枪兵负责接应掩护,那些对射肉搏的事情有他们来完成便是。之后层层循环,每一列打完子药之后便退下去装填,直到所有的阵列都打完一轮后,再行继续。
可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在东番兵蛮不讲理式的拼命突击,冲击到近前后马尾手榴弹投掷到人群当中的无赖打法面前,任何的战术都变得苍白无力。
在东番兵的无赖三板斧式战术打击下,曹振彦所布下的六道阵型被连续攻破!
其实,在这些从小便在山林草莽间奔跑的汉子们看来,每道间隔不过五六十步的大阵,就是几个奔跑跳跃的事情!只要手榴弹能够投到的地方,咱们就可以列队开铳,然后进行刺刀突击,赶着那些清军扛着抬枪充当咱们的前锋,往下一道阵势冲去。即使这些清军抬枪兵不敢正面冲击自己的大阵,从两侧冲击,带给清军的震撼也是巨大的!
“这群蛮子!这群该死的蛮子!”
曹振彦嘴唇嗫喏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三章 大战(三)
东番兵连破清军布下的六道大阵,将攻击势头推进到了清军的本阵边缘。
这样砍瓜切菜般的进攻势头,顿时让交战双方和在远处窥视的大顺军都情绪为之大动!
“左翼的警备五六两个旅,右翼的警备七旅,九旅,火速跟进!口子既然已经打开了,就把它彻底撕裂!”
在自己的大阵当中,李华宇命令身边的参谋处拟定作战命令,火速由传令兵送往左翼右翼的部队!
这个时代,那个科西嘉矮子的祖宗还不知道在那里游荡。但是,军事理论和军事思想却是相通的。在敌军的阵线上集中火力和兵力,打开突破口之后,剩下的事情就是如何分割包围敌军了。
“命令炮队,延伸射击,轰击曹振彦的本阵!”
正面是头裹白巾的东番兵不惧炮火,冒着漫天乱飞的炮子疯了也似的猛扑过来,手中的铳刺闪着寒光,骇得曹振彦的抬枪兵两腿不住的打颤,后背一个劲的冒冷气,初冬天气,每个人都是汗水湿透了内衣。
不停的有东番兵在冲锋的队伍当中向前投出手榴弹。这些投弹手,也是经过挑选,一律都是臂长有力之人。每一枚马尾手榴弹在他们手中,加上抡起马尾的加速度,每一颗手榴弹都能轻易的投出八九十米的距离。这个标准,不要说在现在宝岛军队的20岁到24岁年龄官兵训练标准:仰卧起坐合格标准是男性41次、女性31次,俯卧撑男性39次、女性21次,3000米跑步男性14分35秒、女性17分35秒。就算是在大陆解放军当中,也是可以立功提干的了。当然了,宝岛军队自然不会像解放军这么野蛮粗鲁,人家是靠高科技人才建军的,最重要的是能留住人才,看重他们经验与智慧的传承。也是很民主的强调,体测不是要考倒官兵,而是要让官兵乐于接受训练。
看着眼前铺天盖地的白色头巾,左右两翼潮水般涌来的红色旗帜,曹振彦欲哭无泪。他一把抓住了几个神剧导演和爽文作者:“不对吧,导演,剧本不对吧?!不是说好了火器齐射就能打死一片人,十万鬼子一个人杀,冲锋等于送死,咋我这就顶不住这群蛮子呢?!”
说笑了。不厚道的作者又在那里乱开玩笑了。一直到义和团运动,八国联军的战术都是以刺刀突击为制胜手段。
面对着南粤军的疯狂攻势,曹振彦为首的清军前锋,不得不逐步后退,退到依托河道修建的几道壕沟之中固守。
因为河道的走向,这些壕沟也都修建的弯弯曲曲的。曹振彦指挥着手下的兵丁手忙脚乱的在弯曲的壕沟内架设抬枪,安置小炮。准备迎击南粤军的猛扑。
“这里再要守不住,我怎么有脸去见主子啊!只能是投河自尽,以报主子的提拔重用之恩了!”
一边指挥着部下安置抬枪,曹振彦一边口中喃喃自语。
“觉罗大人!”曹振彦手下的一名新附军副将急忙凑到跟前来劝,“不可以如此轻慢!我大清现在尚有雄兵数十万在此!眼下这群蛮子不过是一时得逞罢了!我军依托壕堑未必就能输了!何况背后就是主子爷的营垒,壕沟木城,固若金汤!”
曹振彦对这个副将也是比较熟悉,此人名唤郭定北,原本是京营当中的将领。最是善于钻营不过。李自成进北京时,他率先倒戈迎降,从参将被提拔为副将。山海关大战后,他又在玉田县反正,跟随吴三桂、多铎等人杀进北京。虽然没有升官,却是狠狠的发了一笔财。部下沿途收降纳叛,收编各种散兵游勇,居然也有了二万多兵马,骡马数千。
跟随洪经略南下到了河南,拨归曹振彦曹觉罗麾下听用,更是一门心思的巴结上司,也想在人前显贵,在战场上为自己一刀一枪的挣来新朝新贵的门楣。如今到了这个时候,在他看来,正是显示自家本事的好机会!
“觉罗大人,末将带兵出去抵挡这群蛮子一阵,也好给觉罗大人在阵中整理布置防务争取些时间出来!”在郭定北看来,对面的这些东番兵和两翼的警备旅虽然凶猛,但是却是依靠火器作战的成分较多,他的兵马当中大多数是使用冷兵器的杀手队,却是善于搏杀的。只要这一阵露脸了,还怕自己不能成为第二个曹振彦,也是觉罗之类的身份?
见郭定北如此积极主动的表现,曹振彦一把便拉住了他的手,眼里热泪满眶:“果然是疾风知劲草国乱显忠臣!郭将军,你既然如此忠勇,本觉罗自然不能拦阻你。你且带人出去抵挡蛮子兵马一阵,本官在壕堑之中整理布置已毕,便以兵马外出接应你!”
“此战若是胜了,本官便向大将军保举,升任你做提督,至少是一个伯爵的爵位!”
郭定北要的便是曹振彦的这个承诺,当即便领着本部的数千精锐,呼啸着从阵中杀出,迎着红白两色的浪潮而去。
“傻瓜!以为从南蛮身上立功那么容易呢?!”望着他远去的大旗,曹振彦冷笑了一声,他是和南粤军打了多少次大战的人,深知这群祖宗的厉害!不光是火器精良,更是长于刺刀突击,每每便是三五人结阵而战,便是你再刚强的好汉,也架不住三五柄铳刺循环突击。
“快!架枪!架炮!”趁着郭定北出阵阻击,曹振彦在壕堑之中组织布防不提。
西面的刘宗敏,则是干脆下了马,走到一个小丘陵上,举起手中的望远镜观察着东面的战场情形变化。就在刚才,镶白旗的几名巴牙喇兵,两只手平举着烧酒熟肉,用半生不熟的汉话到大顺军箭矢射不到的距离上高喊:“我家主子请提营总制刘将军饮酒吃肉,一起看这场大戏!”
既然清军已经发现了自己的窥探行藏,又如此大度,刘宗敏如果再做出戒备之举,未免有些被人轻视了。索性便命人上前接过酒肉,向那几个巴牙喇兵客气几句。
“请刘爷不必客气。我家主子熟读三国,每每读到陆抗与羊叔子之间的交往,不由得心神向往。今日与刘爷相逢于此,正好可以效仿一下先贤古人,日后也是一段佳话。”
这些话,却不是多铎说的,而是洪承畴教给这些人说的。为的便是用言语将住刘宗敏。他知道,刘宗敏向来豪爽仗义,每每战场上奋勇当先,但是却是十荡十决的战将,从来不肯玩弄阴谋诡计。故此有这样的举动。
“驴球子的!李大公子的队伍当真不好对付!”看着远处红白两色的浪头迅速推进,饶是刘宗敏也是在战场上过了半生,却也不由得咂舌不已。
东番兵的白色头巾,警备旅的红色战旗,已经同郭定北的数千兵马混合在了一起,双方展开了惨烈的肉搏!
“杀尼堪!”
郭定北大声吼叫,一手擎着自己的认旗,一手持着长枪。在自己的几十个亲兵护卫下,与他营中最强的数百兵马结成一个锋矢阵型,向南粤军的阵线里猛扑,在他的身后,是他麾下兵马慢慢向两边张开的阵形。
兵器上下翻飞,沉重的呼吸声与兵器撞击声,吼叫声交织成一片,迎面而来的东番兵,也是迎着郭定北的进攻势头吼叫着滚滚而来。
双方都没有畏惧,都有死战不退的勇气。
转眼间,两军便绞和在了一处。南粤军在冲进清军队形之前,习惯性的进行了一番抵近射击。火铳声爆豆般的连串响起,股股白烟与火光冒出。在只有十几步甚至不到十步的距离上开铳,命中率和杀伤力都是巨大的。两侧的警备旅同东番兵一样,都执行了这种缺德无比的战术,铳声响个不停,弹丸在郭定北阵中横飞。他身边的几个千总把总哼也不哼一声,便栽倒在地,郭定北也感觉到几股炽热的热流从脸庞两侧掠过,他知道,那是弹丸从身边飞过。但是,想起了战后的高官厚禄,门排画戟的爵位,他咬着牙向前继续猛冲。
郭定北身边的亲兵大声嘶吼着,也朝对面冲过来的南粤军队伍用力投掷出一轮标枪和骨朵等兵器,将一些东番兵钉在了地上。
转眼间,双方便混杂在了一起。死神的黑色翅膀瞬间便笼罩了战场,兵器的撞击声,还有双方尖利的喊杀声,凄厉的惨嚎声成为了死神收割生命的交响乐。
郭定北左手擎着自己的认旗,右手持着长枪,双腿紧紧挟住马腹,臀部更是从马鞍上微微抬起为得是用力方便。他瞄上一个迎面而来,身体矮壮,脸上和手臂上都是花绣纹身的东番兵头目。看他平端着火铳用听不懂的语言大吼着冲来,郭定北冷笑着,“果然是蛮夷之辈!”
倏忽之间,双方相距不到三五步,彼此能看清对方的五官相貌还有脸上狰狞的表情。就在手中长枪刺出的一瞬间,郭定北看到了眼前这个东番兵身上的队官服色,“哼!看来也是李家的得力爪牙了!你就是我的军功了!”
马头过处,血光飞溅,一刹那间,那东番兵队官的铳刺紧挨他的臂手划过,一股强大的力道将臂手带走,带出一股血雾。郭定北只觉得手臂一阵收缩,心中明了,只怕手臂上一大块肉被带走了。
郭定北手中的精铁长枪,却也是迅速刺出。带着深红颜色的枪尖,借着烈马奔腾的势头,噗的一声闷响,尽数刺入那东番兵队官的胸甲!郭定北前手抬,后手压,硬是靠着战马的力度将这队官的身体挑起,然后借着惯性将他的身体摔了出去,砸进了东番兵的队伍当中。
郭定北虽然满脑子的功名利禄升官发财,但是,毕竟也是在疆场上摸爬滚打了多年,这战场搏杀技能,确实非同小可。他不论战场经验,或是观看风色火候的能力,都非常出众。否则,也不会在这城头变幻大王旗的年代里,不但能够保全身家,更是步步高升。
不过郭定北却也是心中一凛,他将那东番兵队官身体摔出的那一瞬间准备回手拔出自己的长枪,但是,在那东番兵队官的眼睛里,他看到了一抹与敌同归于尽的决绝神情。他便是已经走到了生命的最后尽头,也下意识紧抓住枪杆不放,令郭定北无法撤回枪杆。
战场上生死只隔一线。容不得郭定北多想,对面一杆火铳带着风声狠狠的刺了过来!虽然他在马上,可以有机会和空间闪躲,可那杆铳刺也是虚晃一枪,狠狠的照着他的战马胸腹部重重刺了过去。射人先射马的道理,这些没读过唐诗的东番兵也是懂的。
生死瞬间,郭定北双手撒开,丢弃了自己的长枪,将悬挂在马鞍上的长刀拔出,顺势向一侧滚了过去,双脚早已从马镫之中脱出,他要在战马倒地之前离开,免得被战马压在身下,成为这群南蛮的枪下之鬼。
那杆火铳狠狠的刺进了郭定北胯下战马,一股强劲的血箭猛地喷涌出来,溅得周围几个人一头一脸都是。战马哀鸣一声,向一侧轰然倒下。
郭定北双脚还不曾落稳,眼睛的余光里便瞥见又一杆火铳向他狠狠的刺了过来,耳边还有不知道是什么语言呜哩哇啦的大声叫喊,想来应该是为自己兄弟报仇之类的言语。
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郭定北却是无处闪避,只得是两眼一闭,暗自叫了一声,“苦也!”却只听得旁边一阵风声,一柄长刀挥动,将那火铳格架开来,却是他的一名亲兵,挥动着长柄斩马刀与这东番兵战在了一处。
他在几名亲兵的护持下刚刚站稳了脚步,视网膜之中几点黑影掠过,却是队列后方的东番兵掷弹兵们向他们投出了手榴弹。
一连串的爆炸声在郭定北身边响起,四下里横飞的弹片将他身边亲兵甲胄瞬间破开,击穿甲叶,破开里面的棉层,更是将内里衬着的锁子甲撕裂,将整个身躯打得筛子般,阵阵血雨喷射出来,将他全身染得仿佛血人一般。
东番兵和左右两翼的几个警备旅却是一波一波的投入战场,每次都是换上了生力军。冲杀上来的生力军都是先用火铳近距离的杀伤一遍清军士卒后,再用铳刺上前肉搏。爆豆般的火铳声就在郭定北的耳边响个不停。
郭定北右侧的一名游击,便是在亲兵的护卫下,舞动着手中的长刀,正要挥刀斩向冲来的一名警备旅士兵。但是,就在这一瞬间,他的铁盔,甲胄,胸前的护心镜,连同胯下的战马,都爆出了一股股的血箭,显然,是被不远处的南粤军火铳兵发现,此人是个人物,以排铳集火射击,整个人打得便如同南粤军炊事车上的蜂窝煤般。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便滚落马下。
与这个游击一样,随着不停响起的铳声、手榴弹爆炸声,清军的军官,和那些即将列开阵势,准备与南粤军进行搏战的小队伍,都被打得血肉翻滚。不断有军官从马背上滚落下来,身上中刺多处,大股血液从甲胄的缝隙向外不断涌出。落马时,他们用嘶哑的声音大声的嚎叫咒骂着,对眼前敌人采取这种无赖的战术表示诅咒。
正面与左右两翼南粤军的三面包夹不断打击,让这些清兵顾此失彼,大多发挥不出自己的一身武技。
“乖乖的儿!李大公子果然是有一套!”远处的刘宗敏借助着望远镜的帮助,将战场上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在他那富有经验的眼光当中,南粤军的这些士兵,个人技艺基本上都是渣渣,在闯营或是大顺军之中,顶多就是可以充当步兵的角色。远远不如那些清军的武勇技艺。可是,就是这么一群只会三五招刺杀格斗技巧的兵丁,居然把人数远超过自己的清军反击队伍死死的压制住,便是你有再强的武艺也施展不开,并且步步后退。
“刘爷,鞑子眼看就要撑不住了,咱们要不要把咱们的队伍调上来,给鞑子从侧面来上一记狠的?!也好出出当初山海关的恶气,让他们也尝尝这个滋味?!”刘宗敏身边的亲将很兴奋的向他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在他身边,刘宗敏的亲兵们也是个个摩拳擦掌,有的人甚至已经开始整顿马匹兵器,只要他一开口,便立刻回营调动人马。
“慌什么?!”刘宗敏粗重的眉毛跳动了几下。老实说,此时带着大顺军人马以迅速的动作杀进战场,从侧翼给鞑子狠狠的来上一刀,不但可以报了当日山海关的仇,为自己出上一口恶气,同时,也可以以一场大胜来迎接从山西被清军衔尾追击而来的李自成,让清军阿济格部不敢太过于嚣张。
可是,牛金星在伍兴率领秦法学堂众人和数百地方官员哗变逃走之后写给他的信,却又浮现在他脑海之中。
“此时相助南粤军解决了鞑子,对我大顺,当真就有好处吗?”一个难题萦绕在他脑海之中。(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四章 大战(四)
自从伍兴带着秦法系众人出走,投入了李华宇的怀抱之后,牛金星为首的科甲系官员便迅速填补了他们所遗留下来的空缺,一举掌控了大顺军体系内的文官职位,彻底控制了日常行政权力。
也就是因为腰杆硬了,牛金星在大顺军中说话的底气也强硬了不少。与大顺朝廷各地方官员遥相呼应,互为表里,隐隐然已经是当朝首相的身份,把名正言顺的丞相李岩都有些不放在眼里。
如果不是因为李岩也是举人功名出身,当初又在河南各处结了许多的社友,在文人当中声名赫赫,又有贵介公子的身份,影响力远远超过他这个卢氏县的举人,牛金星只怕早就想办法将李岩从首相的位置上轰下来取而代之。可是,他又不能这么做。因为,当年他因为被控与李自成有勾结而被明朝官府捉拿收监入狱后,李岩运用自己的身份和影响力为他往来奔走,出钱出力的营救他。
这件事,在河南、陕西士林当中颇有些名气,也是被传为一时佳话。如果他将李岩赶下了台,只怕被人骂作忘恩负义之徒。这点,他牛启东牛大人却是不愿意的。
但是,虽然不是首相身份,可是在大顺朝中说话的分量却是不同。
他写给刘宗敏的信里明确指出,如果要是将鞑子一战杀败了,那么,大顺军就要同南粤军争夺天下,“以侯爷之勇气无双,自问可能匹敌百万南粤军乎?便是将军英勇无敌,倘若南粤军以无尽之钱粮与我军对耗,将军可有破敌之法?”
于是,刘宗敏今天也只能在这里窥探,希望能够抓住一个对大顺军最有利的时机,给北方的清军来一记狠的!
“你们回去,到大营整顿兵马。咱们等到他们两家打到筋疲力尽的时候,咱们突然杀出去,帮助李大公子干掉这股鞑子。”李华宇同大顺军毕竟还有救助协议在那里,几千万银元的借款,可以采购多少的物资粮米?在伍兴叛逃后,之所以两家没有翻脸,也就是因为李自成考虑到双方之间的贸易活动对大顺军的巨大助力。
“请刘爷放心!哨探的兄弟们早就摸清了这群鞑子的粮草堆积囤放所在。咱们这次不光是要击破鞑子的大军,还要把鞑子的辎重一股脑的都抢到手!”刘宗敏身边的几员亲将摩拳擦掌的向他拍胸脯保证。
战场上,郭定北的部队已经渐渐落于下风。
刘宗敏对于部下们的表态满意的点点头。出身脱胎于农民军的大顺军,在多年的作战当中,什么吞并、兼并的事从来就没少干过。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勾当,不要说张献忠、罗汝才这些人,就连李自成和刘宗敏也没少干过。什么杆子、土寇的吞并兼并活动,都是玩得得心应手。最近的一次大火并,就是兼并了罗汝才的曹营,让李自成在农民军之中一家独大了。
这种趁火打劫的勾当,更是行家里手。
当下,刘宗敏的命令被十几个亲兵飞马回大营去传达布置。
他继续举着望远镜观察着战场上的变化。
战场上,情势十分的尴尬诡异。
东番兵和几个警备旅的数万兵马压着身为前锋的曹振彦兵马步步后退,图哈和鄂奎不停的率领着山东骑兵从侧翼如狂飙骤雨般突进,将侧翼的清军阵线撕裂分割开来,让后续的部队将他们分割包围歼灭。
郭定北指挥的反击清军,在南粤军势如疯虎的凌厉攻势面前,渐渐处于下风,被连破四道阵势,兵马渐渐退到了壕沟边缘。
为了保持兵马的体力和士气,南粤军采取了轮换上阵的方式,不停的有号声在中军响起,被号手们接力传递,调动兵马上前,撤回,进行轮换。
李华宇对自己手中的利器东番兵是知之甚深,对他们的一些陋习也是深恶痛绝。像东番兵这种由带着浓厚部族色彩,还处于原始社会末期的兵员组成的介乎于古代军队与近代军队之间的部队,冲锋陷阵固然十荡十决,勇不可当。但是,却是要想方设法保持旺盛的体力和士气才可以。
冯玉祥在他的回忆录《我的生活》里这样评价他的盟友胡景翼部队:打仗便如北方农人割麦,能够一上午连续夺取七个山头,可是,一旦听到后面喊一声“吃饭了!”便立刻如大海退潮般将七个山头全部丢弃,回来吃饭。吃饱喝足后,又拿起镰刀,哦,不对,是步枪重新将那七个山头夺回。
李华宇的东番兵也差不多属于这种情形。
号声中,几营东番兵有些意犹未尽的从战场上撤下来,警备旅的部队立刻接替了他们的位置,两团警备旅的士兵也一起撤回到出发前阵地位置。
在他们原来的位置上,早已是香气扑鼻,炊烟缭绕。
各营的炊事车,在这里一字排开。
刀勺乱响,炉火通红,大锅里热汤翻腾着,蒸锅向外吐着白烟,带着米饭的香气。
一辆辆炊事车前,火兵们手脚麻利的包着大包子,用牛肉做馅,每个足有四两的大包子被放在了煎锅上。滋滋声响中,一个个香气扑鼻的包子吸引着人们的嗅觉,人们贪婪的煽动着鼻翼,尽可能的多吸取一些香味。
火兵们将炊事车的储物柜打开,从里面搬出一个个木箱、用荆条、柳条编成的大筐,里面满是肉瓷罐和各种腊肉风鸡火腿咸蛋等物。打开肉瓷罐,从里面掏出内中用盐与麦面调料拌匀的切块家畜肉,放在油锅上稍稍煎炸,更是浓厚的香味蔓延开来,让人闻之垂涎欲滴。
将一锅锅的肉汤煮起,这种初冬的天气,喝上一大碗冒着热气撒着胡椒粉的肉汤,出上一身大汗,端的是舒服无比。
此战,李华宇也是筹划已久,准备了大量的物资。别的作战物资倒也罢了,粮草给养类的,靠着水路转运的便利,李华宇便调集了足够十万人吃上半月以上的粮食储备在营中,更有每天不停的从山东调运来的粮米补充。
为了能够让兵丁有充足的体力,除了准备了大量的风鸡、咸鱼、腌肉、盐鸭腊肉、熏肉、火腿、咸蛋之类便于携带保存的肉食外,更是将方圆百余里的猪羊鸡鸭搜购一空,以确保有新鲜肉食供应。
在这战乱不断,饿殍遍地的年代里,以一顿饱饭的代价都能让人去杀人的,何况是肉食、细粮的伙食?
东番兵也好,警备旅也罢,按照各自的建制规规矩矩的在炊事车前排队,领取碗筷,享受着他们每个人四个牛肉大煎包,一大碗米饭和肉汤,一大块肉的伙食,不够的还可以再去填。
热乎乎的饭食汤水,还有一桶桶的热茶,让这些兵丁们迅速的恢复体力,保持着昂扬旺盛的斗志。
这边南粤军轮换着休息吃饭,恢复体力,那边的郭定北可就惨了。
一个脸上伤痕累累的把总,虽然腿上被刺了一刺刀,他身形一晃,几乎栽倒在地,但却出人意料的拼力一击,一声嘶吼,身体向前窜去,手中的长柄挑刀斜斜斩向对面。
血雾腾空而起,对面的一个南粤军警备旅士兵,右臂被齐肘斩断!那沉重锋利,狭长弯曲的挑刀去势不绝,硬生生的从侧面斩开那士兵的胸甲,刀锋进入了整个上半身。
“你奶奶个熊!”
几声悲愤的吼声在这个战场的小角落里响起。这把总顾不得腿上的伤口疼痛,正待要转头寻觅吼声来源,一柄尖利的铳刺,从他的咽喉处穿透出去!鲜血带着空气喷涌而出,在他的脖颈间冒着一个个粉红色的小气泡。骤然而来的打击,让他向后摔倒出去,重重滚落地上。
他双目泛散,颈处的血,如喷泉般喷出,口中带血的碎块,也不断涌出。染红了他的护颈,还有胸前的甲叶。他努力试图要挣扎爬动起来,不过很快的几柄铳刺重重的刺下,不停的咒骂着,随着每一次铳刺的起落,都带走了他的生命一部分。直到死神的黑色翅膀彻底笼罩了这个把总。
“刺!”
东番兵营中的长枪兵蜂拥而至,接替了警备旅的进攻势头。列开阵型后,指挥的长枪队队官大吼。
“杀!”
怒吼声中,十多个新附军士兵还未曾清醒过来,左右己是有多杆长枪向他们狠狠刺来。
郭定北手下的这些兵丁,几阵下来已经是胆气用尽,如今本来就是苦苦支撑。原本打算退入壕沟后固守,见这些蛮子又一次气势汹汹的冲上来,如何再有心情抵抗?
便在这个时候,后面一阵怪叫,却是曹振彦见郭定北有些吃力,便咬牙派出了数百刀盾兵和虎枪兵,更有一百多巴牙喇兵到前面来相助他阻击,为堑壕之中修整改造工事争取些时间。顺便也起到监军的作用!
原本在八旗军队中能担任刀盾兵,虎枪兵的,至少都是各旗的死兵或马甲,甚至是精锐的巴牙喇。但是,入关之后清军的战线太长,兵力不敷分配,又要守卫京城,所以,许多刀盾兵都是由余丁和抬旗的包衣充任了。但是,这些余丁和抬旗包衣也是饱经战阵,一见眼前东番兵列开的阵势,立时就有应对之法。
大刀盾牌对长枪,首先就是不慌,自己不先动,枪一戳即随枪而进,枪头缩后则又止。进时步步防枪,不必防人,牌向枪遮,刀向人砍,这也是戚继光着重强调的。
这些八旗兵丁虽然没看过戚继光的兵书,但刀盾的战法都是相通的。他们狠狠瞪着眼前这些东番兵长枪手的眼睛与肩臂,并不看他们的枪头,显然刀盾战技极为丰富。
“刺!”
一声大吼,如林的长枪向前刺出!
一个持着厚重木盾与大斧的粗壮清兵同样发出一声吼叫,电光石火的一刹那,在对面两个东番兵长枪兵肩膀刚动时,他己是抢上一大步,险险滑过刺向他咽喉的一杆长枪。
波的一声巨响,盾牌又避开一杆刺向他腿部的长枪,手中重斧,就要向一个长枪兵当头劈下。
这刀盾兵果然非同小可,一下子就将两杆长枪欺老,眼看那长枪兵非死便伤。
“噗哧!”
一根铳刺悄无声息如毒蛇般刺透他的咽喉,顺势一绞一抽,这刀盾兵脖子上顿时的如喷泉般狂飙出一股血箭,他眼中带着不敢相信,倒在地上拼命抽搐。
眼角余光中。他看到侧翼的一个东番兵火铳手挺着滴血的铳刺,得意的裂开厚厚的嘴唇朝他笑了笑,然后又退回去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却是东番兵的战术配合,用火铳兵的铳刺,为长枪兵提供防护。这个清军刀盾兵只防住了前排左右两杆长枪,却没防到侧翼错位间刺来的这根铳刺。
生与死只是一瞬间,他再多的不甘心,也是没有个鸟用,只得是带着恨恨的心情死去。
长枪最怕的就是用老。若未刺中敌人,又被他们刀盾近前,就是一场悲剧。虽然也有长兵短用之法,但大多使用不及。
东番兵配备的长枪也存在着这个缺陷。所以采用了前后侧翼长枪兵与火铳兵错位配合之法,便是前排正面的长枪兵出现了空档,后列的火铳兵就可用铳刺招呼敌军掩护同袍兄弟。当然,这需要士兵们日常关系熟惗,彼此之间能够做到密切的配合,因为战机只在一瞬间。
这些东番兵,往往是以部族为单位组建,彼此之间往往都有亲戚关系,又是同在距离家乡万里之外的中原地面作战,更是团结得紧。多年的操练和战阵下来,早已是配合的便如吃饭喝水般自如随意。
噗哧,噗哧声响,长枪枪尖和铳刺刺入身体的闷响声音不断,鲜血顺着枪尖流淌下来。转眼间,这些清军刀盾兵虎枪兵,个个非死便伤,他们虽然武勇,但哪挡得住正面与左右方方几杆长枪、铳刺同时刺来?他们并没有三头六臂,不甘心的嚎叫声中,一个个身躯倒在被鲜血浸湿的土地上。
一个身材矮壮得像根车轴样的巴牙喇兵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将自己爱若珍宝的虎枪用力投出,将自己正面数步之外的一个东番兵火铳手硬生生的钉在了地上。不过随后,他的护颈处就射出一朵血花,随着密集的一阵铳响,他的胸腹各处,射出一股股血雾。
巴牙喇张嘴怒吼,却发不出声音,他的脖颈处中弹,气管泄露,他想吼叫,只让脖颈处的血液喷洒出更快。最后巴牙喇怒目不甘,就这样直直仰面摔倒死去。
战事短暂而残酷。转眼间曹振彦派来给郭定北撑腰打气的这些八旗兵丁便死伤的寥寥无几了。
特别有两个被刺破内脏的八旗兵,一时却难以死去,只是拼命在地上翻滚着,他们连痛叫都叫不出,只双手在地上用力抠着,连指甲都翻了过来。
看着眼前这样的局面,郭定北有些瞠目结舌了。虽然对南粤军的战斗力有心理预期,但是,他却没有料到,眼前这些蛮子和那些明显是刚刚放下锄头没有多久的警备旅士兵,居然将自己的数千久经战阵的老兵杀得所剩无几?!
他右手持着自己的宝剑,原本手中擎着的认旗不知道丢到了哪里去了。身上,几处铳刺和长枪造成的伤口,从甲叶子的缝隙里滴滴答答的向外流血。身边所剩不多的亲兵和士卒,也大多伤痕累累。体力消耗殆尽的他们,几乎连手中的刀枪利斧都把握不住了。
看着身旁已经都再无一战之力的士卒,再看远处又一波更换上来的南粤军生力军呼啸着冲了上来,密密麻麻的触目所见都是铳刺长枪。郭定北不知道是胆怯还是因为失血,整个人如坠冰窟之中,似乎又要闻到那种白色烟雾掺杂血腥的怪味,猛然他一声嚎叫,转身便走!
内心之中一个他在大声咆哮着:“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老本都要拼光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随着他,千余名新降顺清军的残兵败将一起向后转,曳甲拽兵的向着不远处的首道壕沟奔来。
壕沟内,有清军的火炮,有抬枪,有吃的,有喝的,有治疗伤口的药物。更重要的是,跳进了壕沟就等于捡回了这条命。
在他们身后数十步的距离外,南粤军的兵马步步紧逼,而且距离越来越近。
“快!快跑!”郭定北努力的喘着气,对着身边几个护持着他的亲兵断断续续的吩咐着。
“快!出来接应我们!”郭定北已经看到了壕堑旁土墙上那一排黑洞洞的抬枪枪口了,顿时心里安顿了不少。他顾不得嗓子干裂疼痛得像用砂纸打过一样,努力用最大音量对着壕沟内的清军发出求救。
“该死的东西!指挥失误,作战不力,把几千人马不到半天都丢得干干净净的!还有脸要本觉罗派人出去接应他!”曹振彦在自己的屯兵洞内跳脚大骂。
“本官不让他自裁就已经是很给他情面了,这狗贼居然还想冲击壕堑!当真不知军法为何物!”
不远处,郭定北的残部已经堪堪到了壕堑的边缘,背后追击的东番兵也距离壕堑不到数十步了。
“传本爵军令!以抬枪轮番轰击!把这些意图引南蛮冲击我军壕堑的狗贼给打回去!”
那些架设在土墙上抬枪,终于找到了最好的施展舞台,对着眼前的人群,不分敌我的开始发射出弹丸。将拥挤在壕沟边缘的郭定北部残兵败将打得血肉横飞,惨叫声不绝。密集的弹丸让本来就所剩无几的郭定北部几乎全部丧命,他们面对突然飞来的铅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啥自己拼死掩护的队友,转眼就变成了催命鬼。其实这事不奇怪,千古圣人哪个不是卖队友起家,这种事文王干过,孔夫子干过,曾国藩干过,他曹振彦,自然也就干得。
阵阵抬枪的轰鸣声中,曹振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睛里全是泪水。
“本爵与与郭定北私交甚厚,他又是主动请战,为全军整理后路,阻击追兵。若非军法无情,我定不会如此。”曹振彦擦着眼泪,学足了三国里曹操和刘备的表演。
战场的西部边缘,人喊马嘶,旗帜糜动。奉刘宗敏的将令,数万大顺军部队已经陆续从大营之中调动而来,集结在战场的西侧。各营的将官们纷纷到提营总制刘爷面前报到,请领军令。
刘宗敏却不急于发令,只管让部下们看看东面战场的情形。
“这群鞑子野战不是南蛮的对手。就看靠着壕堑能不能守住了。你们也给咱老刘记住了,以后和南蛮兵作战,千万别野地浪战!”(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五章 大战(五)
曹振彦这次队友卖得极为漂亮,也极为关键。由于及时组织了近千支抬枪对正在快速追击的南粤军进行了密集的拦阻射击,不仅郭定北部几乎全军覆没,连带着尾随的南粤军也是损失惨重。
壕堑之前倒下了数百具尸体。
后来,虽然东番兵和警备旅各部轮番上阵攻击,夺下了四道壕堑,却也是天色渐晚,再加上冲过四道壕堑体力不支,这惊天的怒涛终于被止于壕堑之前。战局,终于稳定了。
看着百余步外原本属于自己的壕堑里星星点点的灯火闪动,隐约传来锹镐挖掘泥土的响动和士兵民夫低声说话,想来是南粤军正在修补改造工事,准备用来下次战事。几个将领将目光投向曹振彦,试图从觉罗大人这里得到指示,咱们是固守还是将失去的工事夺回来,可是曹振彦却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半天都没有力气说一句话。
“觉罗大人,咱们的七道堑壕被南蛮夺下了四道,奴才们是不是待夜深了之后带着人摸上去,把阵地夺回来?”
稍稍的喘了一会粗气,又从家奴包衣手里接过了掺了不少白砂糖的茶壶,一口气灌了半壶热糖茶下去,又是休息了片刻,这才有力气回应眼前奴才的请示。
“你们去挑选些精壮兵马,不要多,七八百人就可以,多了就是给他南蛮送肉去了。一律带大刀利斧,三更天集结,四更天出发,给老子把堑壕夺回来!还有,告诉那些奴才,凡是被挑选上的,每人先发五块银元做犒赏,包衣抬旗。新附军立刻变为旗下人。”
“夺回了阵地,活着的每人赏银元二十块,死了的给三十块安家费,五块烧埋钱!”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反正上了这血肉横飞,生命转眼即逝的战场,大家早就把生死看透了,有钱,自然有人愿意卖命。白花花的银元摆在中军大帐前,很多,七百多的选锋队员便挑选出来。
只待三更天悄悄的摸出营房去,同南粤军夜战,肉搏,杀他一个人头滚滚,把几道堑壕夺回来。
入夜,曹振彦接到了多铎的命令,让他去营帐见他。一路无话,等见到多铎之后,曹振彦发现这个王爷倒是煽动悲情的高手,只见他自带配乐功能,伤兵的喊叫声,辅兵的忙碌声,甲兵的巡逻声,还有他虽然没有发出,却一眼可见的叹息声,让整个营帐里充满了失败管弦乐的气氛。不过老曹倒是自动忽略了这些气氛,依然行礼问安,等待主子的吩咐。
多铎倒是也没心情客套,开门见山的说:“老曹,咱们今日大败,损失惨重,责任在我。但是我们身受摄政王大恩,不能一直以败仗回报,你有何胜敌之策,速来教我。”曹振彦一咧嘴,心说我要是能胜,早就去做了,还跟你废啥话。当然,话不能这么说,毕竟多铎是主子。而且,他对多铎能承担责任的做法,也是很感动,毕竟人家没学自己把郭定北宰了背锅,于是曹振彦说:“奴才万死,大败而回,有损军威,让主子蒙羞。要说是胜敌之策,暂时奴才实无把握,但是心得倒是有了一点。”
多铎连忙问:“有何心得?”
曹振彦稳了稳心神才说:“主子,我等皆是从塔山拼杀下来的,但是,以往对南蛮子,还是认识不足。塔山之战,李华梅这个疯婆依仗火炮火箭逞凶,给我们造成一个印象,那就是只要南蛮子没有火器优势,就不难对付。可是,事实证明我们错了,南蛮子最拿手的本领不是火器,而是搏战!此战我军之败,就败在野外浪战,与南蛮子比搏战之术。南蛮子凶狠不畏死,且结阵而战,每每都是数人对我军一人。在一隅之地以多打少,在全局上却是以一当十,我军不是不英勇,但是因不习南蛮子搏战之术。每每接阵,无数巴牙喇兵,白甲兵,都是在这个招数上吃了大亏。奴才也曾经教习南蛮子战术,所以派出了按照南蛮子骑兵法度操演的骑兵,结果不得其法,反而大败。依奴才看,这南蛮子搏战之法固然好,但是非短时间可以学会,因此我军若想不败,要点就在六个字。”
多铎连忙催问:“你快讲?”曹振彦不紧不慢的吐出了六个字:“结硬寨打呆仗!”多铎听了想了一下,越想越觉着有道理,不过他还是略有担心的问:“老曹,你说得办法本王倒是赞同,但是我们具体该怎么做?‘
曹振彦说:”具体的战法,自然是尽力避免野战,尽量深挖壕沟,巩固营寨,每战,必集中优势兵力,只在营垒壕堑中与其拼人马。若是不得已而野战,方阵之间,应该拉开距离。此战我军方阵距离过近,敌军今日连破我军六阵尚有余力,若不能耗尽其体力,则难有胜算。”
说完了自己的战术构想,曹振彦稍稍停顿了一会,给主子多铎一点消化思考的时间。见多铎的神色缓和了不少,便又继续。
“兵法上说,以正合以奇胜。奴才方才说的是以堂堂正正的手段同南蛮对阵。然而,想要获胜,还必须要出奇兵才好。”
“什么奇兵?该本王如何出?出在哪里?”见曹振彦提到了奇兵获胜,不由得让多铎精神为之一振,他一把紧握住曹振彦的手,恨不得他立刻便说出来。
“主子,方才奴才说了,奴才也是在塔山被李华梅用漫天炮火调教出来的。那一仗之后,奴才每日每刻都在思量,该如何对付南蛮的炮火优势。今天,我大清列祖列宗保佑,终于让奴才有了一点心得了!”
“狗日的奴才,少在本王面前兜圈子卖关子,快点说!”
“主子,您可以想一想,不管是当年的李华梅,还是如今的李华宇,他们的漫天炮火,炮子火箭,子药都像是不要钱一样的往咱们阵中发射。他们军中能够携带多少?还不是要靠后方源源不断的运输过来!”
“你的意思是说,咱们可以效仿一次曹操?也玩一下乌巢劫粮?!”多铎也是聪明人,多年的战争经验,让他也是一点就通透。
“主子果然是七窍玲珑心!当日咱们在锦州广宁同明国军马决战,靠得不就是断了明军的粮道?!如果咱们以奇兵突出,奔袭李华宇的粮道,一把火把他的子药给烧了,炸了,他的炮队没有了炮子火药,火铳兵没有了火药铅子,咱们的兵便可以有了施展之地,逼得他只能和咱们白刃相搏了!”
多铎在自己帐中反复来回的踱步,脑子里反复的盘算着,做着兵力对比,看那支兵马能够完成这样的任务。
“唉!最可恨手中的兵马都是捉襟见肘啊!那支兵马都不敢动。一动,防线便有漏洞。而且,我们和南蛮兵马实在太近,双方的探马哨骑彼此间出没不定。我军兵马一动,马上南蛮就会听到风声!”
“主子,奴才倒是有点愚见。只是,此事实在太大,奴才怕惹得主子生气,所以不敢说。”
“你个奴才!仗都打到这个节骨眼上了,你还在意什么本王生气不生气!”
“主子。”曹振彦顿了顿,开始斟酌着词汇,向多铎进言。
“眼下我们手里没有多余的兵马,用来奔袭李华宇的后方,截断河道,断了他的粮草子药补给。可是,西面,英亲王爷的二十几万大军正在追击李闯亲领的数万兵马自山西而来。以奴才愚见,王爷可以修书一封,将此间的情形说明。请英亲王主子选拔数千精骑,一人数马千里奔袭而来。只需要河道间一把大火,便是大功一件。只是,只是。。。。”
曹振彦的意思很清楚的摆在那里。借助阿济格麾下的兵马来完成这件大事。他部下里,不但有大顺军的降兵,也有吴三桂的兵马,不但熟悉大顺军情形,更熟悉南粤军情形,完全可以间道突进。
不过,这样一来,击破李华宇的大功,便要给阿济格分走一大笔了。
“没关系!只要能够击破李华宇,英亲王那里,本王命人修书便是!那是本王的亲哥哥,给他立下些功劳又如何?!”
“王爷英明,胸襟大度,装得下万里江山!”
“少在那里拍本王的马屁!”说是如此说,多铎脸上还是笑得开了花。
“那,奴才这几日便组织人手去挖掘壕沟?”
多铎点点了道:“老曹,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你似乎忽略了一点。”曹振彦连忙请教,多铎稍微卖了一下关子说:“那就是钱粮啊,无论挖沟还是坚守,没有足够的钱粮都是白费,而本王现在,就怕这京城里面,不愿意给我们钱粮的人恐怕不少。”
曹振彦当时就大怒吼道:“岂有此理,是哪些奸贼居然敢给主子下绊子,我老曹去宰了他们。”
多铎苦笑着摇摇头说:“要是能杀,摄政王就杀了,哪还轮得到本王操心。我跟你说几个人你就知道了,索尼、范文程、宁完我。”听了多铎一字一顿的说了这几个人的名字,曹振彦最初一愣,转瞬间他就恍然大悟,索尼是黄太吉的旧心腹,当初买树梢的时候可是着实的坑了两白旗一把。而范文程宁完我二人,虽然也早早的便倒戈到了多尔衮门下,但是对于在南粤军的问题上,却是坚定的主和派。曹振彦道:“这几个奸贼,虽然是各怀鬼胎,但是都是准备对摄政王不利。主子,你说吧,我该怎么干,大不了我就把炮队拉到北京,挨个送他们上西天。”
多铎一笑道:“别激动,曹觉罗,虽然他们跟南蛮子有一些交往,但是一切还都没有证据,我只是估计他们会反对。但是不管如何,本王都希望你回一趟京城,把战局和想法禀告摄政王,让他决断。”
说到这,多铎顿了一下道:“曹觉罗,现在,我也只能相信你了。两黄旗靠不住,正蓝旗靠不住,正红旗被李华宇打残了,蒙古八旗更是废物中的废物。能战可靠的,就只有你和你手下的奴才,还有那些新降汉军了。”
曹振彦闻听满眼含泪,他哽咽着说:“主子,我回京倒是好说,可这前线怎么办?”多铎摆摆手说:“不用担心,别忘了,你主子我可是扛住了李华梅漫天火海的人,而且我还有心愿未了,绝对舍不得死?”
曹振彦说:“主子有何心愿,奴才愿意为主子分忧。”
多铎嘿嘿一笑说:“这李华梅如此凶狠泼辣,想必床上更有味道,主子准备将来若是击败了李守汉,就娶了李华梅,让他当主子岳父,嗯,要是李华樱也一起,那就更好了。”
曹振彦也嘿嘿一笑说:“主子志向远大,奴才愧不敢当,不过既然主子有铜雀锁二乔之志,奴才定当竭尽全力成全,请主子放心,这一天不会太远。”
俗话说的好,有哭的就有笑的,与清军那面的凄楚景象相反,南粤军的大营里,则是酒肉飘香,欢声笑语。作为惯例,打胜了,自然要开庆功会,李华宇把此战的几个功臣叫到一起,幕府中有谋划之功的参谋处,在李华宇的大帐中一群人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鄂奎等人倒是还好,图哈本来就是酒篓子,再加上打了胜仗高兴,嘴上就开始没有把门的了:“我说大公子,要我说啊,您干嘛让李自成这个蟊贼当天子,咱南粤军战无不胜!他李自成被辽贼打得望风而逃,咱们可是打得多铎坚守不出了!等过两天击破了多铎这群辽贼,咱们再打败了阿济格这个家伙,打下北京,我看梁国公应该当天子,大公子您就是太子,大家说对不对?”
虽然说自从李自成打下北京后,南粤军中便是私下里串联的人大把,都在打着让李守汉黄袍加身的主意,可是,像图哈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中说得如此直白的,却是前所未有的。
这话一说差点把鄂奎气死,他霍然而起,指着图哈骂道:“没规矩的东西,几杯黄汤下肚便是满嘴的胡噙!还不赶快下去!”
李华宇却笑着摆摆手说:“鄂奎将军,算了,图哈将军秉性率直,天真烂漫,况且又是酒后失言,自然不必当真。今天就随便他说吧,此战若非图哈将军十荡十决,勇猛袭扰,我军也不是胜的如此漂亮。”
图哈一看气氛不对,连忙岔开话说:“是我说错了,我是一个没读过书的大老粗,浑人一个。大家别见怪。其实我倒是觉着我该敬范参谋一杯,你们这些上过讲武堂的人就是点子多,什么诱敌脱离工事之类的招数,够我图哈学一辈子的。”
被图哈点名的人叫范晓增,虽然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但是既然能被派来山东,自然不是酒囊饭袋。此人很年轻,却也是经历过几次大战的人。当初南中内乱,他还刚刚从军校毕业,在南洋治安战中,他表现出色,这才被施琅向李华宇推荐,委派他到山东担任参谋处长的职务,为李华宇出谋划策。
见图哈向他敬酒,范晓增也没推辞,跟图哈干了一杯。见范晓增酒桌上这么豪爽,李华宇借着酒兴说:“范参谋,我军现在士气如虹,下一步如何破敌,你可有成算?“
这话倒使范晓增为难了起来,似乎是欲言又止。
不过架不住李华宇追问,范晓增只好小心的说:“大人,实不相瞒,我们参谋处的一致意见是,暂时停止进攻,深沟高垒,便在现在的阵线上越冬。一直等到明年麦收之前,那是发起进攻最为适宜。”
“哦。”李华宇虽然没直接表态,但是这一个字,已经表明了态度,显然,对于范晓增的意见,他不太满意。他如此,鄂奎图哈自然也是如此,他们都用怀疑的目光看着范晓增,显然,若是范晓增不能给一个合理的解释,他们就要发作了。
更何况,眼下李华宇部下十余万大军,加上骡马、民夫猬集一处,每日里不算战事,光是日常生活消耗的钱粮也是一笔海量数字。
范晓增自然不敢怠慢,他详细的阐述了参谋处的观点:“各位,我军远道来此,为的就是用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胜利。整个作战过程我们参谋处的人都看了,辽贼的战斗力,实在不容小觑。火器多,训练得法,士卒勇猛善战,虽然被我军刺刀突击连破六阵,却能依托壕堑,坚守不退。另外其壕堑工事相当得法,我军进攻不易。若是非要与其在壕堑死拼,我军虽不会败,但是损失却不会低。因此,参谋处认为与其跟他们拼人头,不如跟他们拼补给,左右辽贼辖区粮食缺乏,又有京城这么一个大包袱,就算他们再怎么挣扎,到了夏收之前,存粮也必然见底,那时候我军再猛攻,无粮军心散,定可一战轻易取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