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夺鼎1617TXT下载夺鼎1617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夺鼎1617全文阅读

作者:夺鼎1617     夺鼎1617txt下载     夺鼎1617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四十六章 好消息传来

    李自成的心情可谓是好极了。

    在得到了罗虎率军及时赶到,稳定京东地方战局之后,更是与隆盛行李沛霆展开了谈判。谈判不成,双方便在广阳、东安等地展开了一场大战。

    按照罗虎的话讲,“既然你那几千被辽贼从辽东打到山东的精锐需要补偿,那么我们把辽贼从山东撵回辽东的精锐岂不是更需要补偿?是不是把山东补偿给我?”

    大家都是带兵打仗的,既然话不投机,那便在战场上解决问题。两支人马当即便展开了恶战。

    一开始局面僵持,双方互相试探,各自都有不小的伤亡。但是两下里都在咬紧牙关在炮火弹丸当中坚持。

    但是,南粤兵马的弱点在高一功、罗虎久经沙场的两双眼睛下出现了!除了炮火不足之外,更发现南中的新兵阵列(也就是那些动员兵)松散破绽明显,于是让龙骑兵紧急机动到新兵线列侧翼,然后龙骑兵为先导,骑兵墙在后对新兵线列发动冲击,当骑兵攻击完毕后,列阵完毕的步兵方阵在密集炮火掩护下,发动进攻然后一举击溃新兵线列。李沛霆这数千人马大败,只能在水师陆营的保护下撤退,率领京营新军人马退回天津。

    几名总兵本来打算趁势大打落水狗,却被罗虎告诫,送客回天津可以,打算占便宜就不要想了,不被咬一口就不错了。

    控制着部下兵马,高一功令几个总兵率部距离李沛霆的败兵十里左右,缓缓的跟随东进,沿途收拾掉队的伤兵,捡拾丢弃的辎重。对于那些掉队的兵马,高一功下了命令,“不得打骂,不得侮辱,不许搜腰包。一律要以礼相待。”

    罗虎自己,则是亲领所部,掠过李沛霆的败退队伍,向东北方向狂飙而去。香河、三河、玉田、宝坻、蓟州、丰润、迁安、开滦、古冶、遵化等地,驻地明军纷纷望风归降。震山营的兵锋直指滦州方向,刀锋逼向吴三桂的背后。

    困扰李自成君臣的天津方向明军与山海关附近的关宁军合流联为一气的态势,被罗虎三拳两脚打了一个稀里哗啦。

    高一功与罗虎联名呈文向北京城之中的李自成报捷。

    “以李大公子的脾性,他应该会命人重新谈判,然后,虽然也是漫天要价,但是毕竟会收敛了许多。”这是罗虎和高一功写给李自成的题本当中的话,请李自成早日定下与南军谈判的条件。

    几乎是在罗虎打退了李沛霆之后,山东便有了一道令牛金星等人兴奋异常的贺表和劝进文书到了。却是山东曲阜孔家写来的。落款处正是衍圣公孔胤植。

    作为历经千年而不倒的天下一家,身上有着大明朝之中异姓最高爵位——公爵,太子太傅的官职,远在山东的孔府衍圣公孔胤植,看到李自成入京了,立马就献上《劝进表文》,并令曲阜世职知县孔贞堪下令,在曲阜城内的庙宇学堂等处供奉大顺国永昌皇帝龙位。并由此人进京奉纳印信。

    同时为了表达自己对大顺的支持是真诚的,衍圣公除了献出朱元璋颁发给他们的印信之外,更是自己主动献马献银运过去,同时上书朝廷,表示愿意将京畿各地的衍圣公府庄子按照大顺朝廷所颁布钱粮制度上缴钱粮,支给差役,做一个积极带头纳税的良民。以表达对新朝廷的恭顺忠直之心。

    “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虽处夷狄,不可弃也。”孔家老祖宗这句话乃是对别人说的,轮到孔家自己那叫:“我则异于是,无可无不可。”其实翻译成人话就是:谁给骨头谁就是主人,管他是人还是畜生。这就是孔家历经千年而不倒的原因。不管怎么改朝换代,只要能够保住我的权益地位,你们想听什么咱们就唱什么给你们听。(这一点,娱乐行业的从业者真的是要好好得向衍圣公府学习一下职业道德和操守。)

    人家千里迢迢的又送效忠信,又送钱粮马匹,还很积极主动的表示自己在京畿地区的土地佃户一律按照大顺的财税制度办理。这么好的一个姿态,对于收拢天下读书人心可谓有着里程碑式的意义。当下,在牛金星的建议之下,李自成很是温言嘉勉了一下孔贞堪,不但被授“照旧管事委要”,而且赏给了他一个同知头衔,五品袍服的待遇。

    “伍先生,你千里而来,车马劳顿,本来应该让你好生休息两日,但是,眼下事情实在太过于庞杂,朕和汝侯、林泉又要忙军务等事,这民生政务之事便要偏劳你了。”

    伍兴从山西星夜赶来,让李自成心中着实的轻快了不少。牛金星等人在处理政务上的水平可实在没有他们嘴上、笔头上的本事大。

    “陛下,罗虎将军攻取京东十余座城池,截断了天津明军与山海关等处明军的陆路通道。蓟镇等处明军归降,无异于切断了吴三桂一条臂膀。所以,臣以为,当下应速速派人携带官符印信,粮米财帛往蓟镇、玉田镇等处去。对降顺官员将领好生安抚,对兵丁士卒多给犒赏,以定其心。”

    “准了!伍先生你令吏政府、兵政府还有你掌管的户政府一起拿出一个章程数目来,朕照准便是!”

    “另,驻守山海关、宁远方向的辽东总兵吴三桂所部,乃是明军在长江以北的最后一部精锐兵马,且又地处关键之地。臣意愚见,还是遣使者前往招抚才是。”

    在来京的马车上,伍兴便通过御营亲兵的口中描述,以及李岩、高一功、刘宗敏等人的书信,对于北京周边的态势有了一个比较切实清晰的了解。也正是因为身处京城这个大乱局之外,他反而对该如何处理这般乱象较为清楚冷静。

    “遣使者招降?此事当是可行。但是,派何人前往合适?”

    “陛下,伍先生这么一说,俺老刘倒是茅塞顿开了。不如便派唐通唐总兵前往,他也是蓟辽军一脉,同吴三桂有着香火因缘。陛下不妨以唐通为正使,令陈德为副使。携带招安圣旨和一笔军饷财帛往山海关招降吴三桂,以为国朝爪牙羽翼。”

    唐通是在居庸关投降的,陈德和他父亲陈永福则是在开封时便归降了。陈永福如今也是封为伯爵,派这两个人前往山海关招降,可以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特别是陈德,外界纷纷传说,他射瞎了李自成的一只眼睛。李自成便让他去和吴三桂打交道,“朕连射伤了朕的人都能招致麾下使用。你与朕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何愁不得重用?”

    陈德,便是大顺朝的雍齿了。(雍齿和刘邦的恩怨情仇,大家自己去翻翻汉书就知道了。)

    安排了两拨人马往东去招降、安抚京东各地的明军残部。伍兴从袍袖之中取出一份手本,“陛下,这是臣这些日子在山西各地所得粮草银钱数目。粮米数百万石,大抵可供东征之师食用二月。银钱可支派军饷一年有余。请陛下过目。”

    李自成喜不自胜的接过这份手本,欢喜万分的翻看着上面一行行的数目,这些粮米银钱,足可以支撑他的军队沿着华北平原南下,或是从河南直出江淮,或是自保定、沧州一线直取山东。

    “请陛下旨意示下,这些钱粮布帛,是否运出山西?”

    “陛下,臣以为,粮米转运,耗费人力太多,且山西之地道路崎岖,山路难行。数百万石粮米倘若一起运出,势必有病民之举,不如分期分批运出以供军用。”半天没有开口的牛金星,抓住了这个空儿,为自己刷一下存在感。

    “臣意也是与牛先生主张暗合。马上就要开春了,各地民人都要忙于春耕,哪里有这许多的夫子和骡马车辆运输?不如按照眼下全军粮米消耗情形,制定出章程,令山西有司逐日上行。”

    有了大批的军粮供应,困扰大顺君臣的南方漕米断绝对大顺的影响暂时可以小一些了。但是,伍兴这个有些不太会看风色的家伙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陛下,听闻南中有人与我军谈判?不知情形进展如何?”

    已经从广阳前线回到京城的高一功,很是得意的向伍兴介绍起前线谈判破裂之后,他和罗虎指挥震山营与几个明军总兵的部队同李沛霆大打出手的经过。

    “都说南蛮精锐能战,依我看,不过如此!在小虎子的骑兵队面前,也是没有走上几个回合就垮了!如果不是小虎子年少老成,我就指挥兵马直扑天津,把这些南蛮赶下海去!”

    高一功口沫横飞的吹嘘着当日的战事经过,却不曾注意到,李自成、伍兴、李岩、刘宗敏、牛金星等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一功,多亏了当日小虎子没有听你的,挥师猛攻。倘若是攻陷了天津,如你所说的将南蛮赶下了海,或是活捉了李沛霆,咱们同南中的仇便算是解不开了!”李自成很是赞赏罗虎的处置态度。

    “高将爷,战场上您十荡十决,斩将夺旗,勇不可当。可是,战场外面的事情,您的见识就不如罗虎这小娃子了。您把李沛霆那厮打得没了面子,这厮回去势必要报仇。或是鼓动山东李华宇所部兵马,或是以钱粮器械支援辽东吴三桂所部。”

    “伍先生说得对!虽说眼下咱们切断了天津明贼与山海关吴三桂所部的陆路通道,令他们不能连成一片。可是,咱老刘耳朵里都磨出了膙子,都是南中水师如何如何强悍的。倘若是南蛮以水师,以海船海上接济吴三桂,令他出兵攻打蓟门、玉田等地。那么,咱们大顺的招抚吴三桂所部的计划就全盘落空了!”

    刘宗敏粗犷豪放的声音震得殿内有些回音,也令众人面色凝重。他们都曾经见过南中的内河船队利用黄河、长江、汉江等水道,将大批物资很轻松的交到大顺军手中。

    内河都可以做到,天津与山海关之间的海路不过数百里。在别人看来是天堑,在南粤军眼里却是通衢大道一般。若是吴三桂有了这股助力,铁了心同大顺周旋纠缠下来,只怕也是大顺统一天下的一大块绊脚石。

    “先生,若以先生所见,我大顺该如何?难不成将本官和小虎子绑上,送到天津去交给李沛霆那厮处置?”高一功满脸的黑气,恶狠狠的盯住了大殿内的一处虚空,仿佛那里便是李沛霆和他身后的南粤军。

    “他们想得倒是美!便是他们想,也得问问咱们兄弟们手中的刀枪铳炮是不是答应!”刘宗敏低声吼了一句。

    “以学生所见,不如继续与南粤军谈判便是。当年张仪为秦国国相之时,与关东六国不也是今日打,明日和的?”李岩引经据典的建议重开谈判,而且,借着此番战胜的有利势头,可以很好的同南粤军进行一个讨价还价。

    一事不烦二主。

    大顺军当即便依旧派出了吴汝义与高一功两个人充当谈判使者。快马出了北京,往天津方向而来。

    另一路人马,则是南下沿着运河往山东去,准备直接同李华宇接触。

    但是,计划却没有变化快。

    几条海船停靠在姜女庙码头上,林文丙面带笑容的朝着码头上迎接的吴三桂等人拱手致意。

    “林某何德何能,敢劳动大帅亲来迎接?”

    “林先生说得哪里的话!”吴三桂摘下手套,一把便拉住了林文丙,小心翼翼的扶着他走下了跳板。“不要说林先生为我辽东将士雪中送炭,送来了许多的物品。便是两袖清风,先生也是末将的长辈,到码头上迎接,也是该当的。”

    林文丙在广阳战败之后,便受命带着大笔物资和军饷出海,往辽东而来。

    在吴三桂的帅府之中,林文丙谢绝了吴三桂召集诸将前来参见的一番好意,(当然,也是有吴三桂向诸将炫耀自己有如此助力和外援的意思在。借来安定军心士气。)

    既然林文丙不打算让吴三桂手下众将以参见上司之礼堂参,吴三桂便摆摆手,让众人在庭院内等候。变相的让这些军官们看看本帅与南粤军的密切关系。同时,吴三桂命自己的中军,筹划准备酒宴,“大帅的舅舅和舅公派了林大掌柜来,为我关宁军送来了军饷粮米。我关宁军全军上下自然是感激莫名!五内俱感!今晚,各营游击以上将官,俱在帅府与林先生一行人欢宴!”

    听得百十名军将暴雷也似一声唱诺从院内传来,林文丙却也是脸上露出了一抹苦笑,唉!只有千年做贼,没有千年防贼。无论如何,都是被这小子拿来当了枪使用。

    但是,心中再如何懊悔,脸上却还是依旧泰然自若。见吴三桂命手下亲兵奉上茶来,林文丙却也不多说话,端起茶碗来喝了两口。

    “好茶!却不想在这里还能喝到武夷山的秋茶!”

    “诶!三桂僻处辽东,所在简陋,也只好倾尽全力了。还望先生海涵才是。”

    林文丙也不多说,从护书当中取出几张以工笔小楷誊录的纸张来,递到了吴三桂面前。“长伯,请过目。这是大掌柜命某家押运的物资清单。请长伯派人到码头搬运,尽快入库才是。”

    五条大沙船,两条炮船所组成的这个船队,为山海关明军运来了军饷六十万元,粮食一万石,火药一千桶,烧酒二千坛,盐一千石。茶叶一万斤。救命包二百箱,各色药物四百箱。

    东西不算是很多。但是,却令吴三桂很是满意。

    粮食,眼下山海关、宁远等处的库房里还堆放着不少,粗粗算计一下,可以供全军上下,包括那些家眷在内,吃上半年。眼下,军心不稳的原因,其实就是因为北京城落入了大顺之手,将士们担心自己的去向。咱们以后归谁节制,由谁来给咱们关饷,支给粮米。这是他们关心的。至于说城头上飘着哪家的旗号,却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这六十万元的军饷,一万石粮米,无疑,向全军释放出一个信号。关宁军全军,即将是南粤军体系的队伍了!以后咱们的粮饷便是由南粤军发放!那些从塔山跟着吴三桂一路走来的嫡系官兵们,听得了这个消息,顿时欢呼雀跃。

    咱们以后就是给梁国公他老人家打仗的了!几个老兵油子在码头上看着一桶桶的火药和救命包等物被水手们用天车和滑轮组小心翼翼的从船舱里吊出来,心里却是笑得开了花。

    如果不是国公爷看上了咱们,为啥给咱们大帅这么多的银钱?为啥送来这么多的火药和救命包、刀伤药?为啥送了这么多的盐和茶来?还不就是为了让咱们大家打仗的时候有劲头吗?!

    帅府内,吴三桂将一张泥金信笺轻轻的推向了林文丙。

    “先生顶风冒雪跨海远来,我关宁军全体将士感激莫名。一点心意,全军将士公送。先生切莫嫌菲薄。”(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七章 李华宇的善意,应对之策

    “林先生,舅公和大舅舅送来了如此多的粮饷补给,足见对我关宁军将士的深情厚爱。下一步,敝部该当如何,请先生示下,三桂定当赴汤蹈火,以为前部!”

    见林文丙收了那份价值不菲的礼单,吴三桂又以关宁军全体将士的名义,送了数百匹战马给李华宇,请林文丙代为呈上。紧接着,便是开门见山的,直接问下一步南粤军的战略态度了。你们要打李自成,我们关宁军愿意做前部先锋。你们如果要和李自成谈判,那么,我么也跟着你们走。

    对于吴三桂的这份心思,在出发前,李沛霆等人便仔细的推演过。不要忘记,李沛霆当日在国公府之中,可是组建了一个机构,专门用来模拟各方统帅的。从吴三桂所处的地理位置,手下兵马的构成,历史渊源,都仔细的进行了一番分析研究。最后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此人和他背后的辽西将门,势必是要在我军与大顺军之间首鼠两端,左右摇摆。就看谁家给他的好处多,谁占上风了!”

    于是,林文丙的船队便出发了。

    “大少帅和大掌柜的心思,主公他老人家的心思,咱们做部下的自然是不敢妄加揣测的。”面对着吴三桂用亲热的近乎于无耻的口吻称呼着李华宇和李沛霆二人,林文丙却也不多说什么。

    在帅府为林文丙一行人的欢迎晚宴上,林文丙倒也是直言不讳的讲了两件事。

    “各位将军想必也听说了,京城之中出现了针对我南中商人、报馆的打砸事件。鄙号大掌柜听闻了,自然是义愤填膺,当即便在天津召集了数千人准备进京向大顺朝廷讨个公道回来。却不料,李自成派遣的使者,名义上是谈判解决此事的善后,暗地里却调集了数万人马围攻我们的队伍。幸好大掌柜指挥若定,也赖于将士们用命。杀退了这数万兵马,将高一功赶进了东安县城。高某见状不妙,一面与我军重新谈判,一面暗自调动更多的精锐前来。我军毕竟众寡悬殊,吃了大亏。全军退往天津。这才有罗虎那厮趁机攻取蓟州、玉田县等处城池。”

    林文丙倒也不讳败为胜,只管将东安、广阳一带发生的战事很是巧妙的修改了一番后,讲给关宁军将领们听。他也清楚,罗虎领兵东进,沿途州县归降。驻扎在这一带的蓟镇、玉田镇各部兵马倒戈,这么大的动静,也不可能瞒过这些关宁军将领。索性便大方些,把南粤军打了败仗作为罗虎大举东进的原因说出来。变相的吹捧一下自己。

    这就是了!吴三桂以下的关宁军将领们顿时一块石头落了地。他们中间绝大多数人都在塔山大战时同南粤军打过交道。深知这支军队的脾气作风。那是拼命占便宜,宁死不吃亏的泼皮性格。李华梅在塔山受伤,李守汉便大举兴兵前来报仇,让施琅和吴三桂两个人带兵将整个辽东半岛几乎变成一片荒漠。

    如今,那李沛霆领着南粤军在广阳、东安等地吃了亏,南粤军又岂有不报仇的道理?

    “在下从天津登船出发时,大掌柜的已经命人快船往济南、南京等处去了。向大少帅和主公禀明京畿所发生的这一切,等候主公的示下。”

    那就是说,等候着国公爷的大军北上了?吴静思、吴勤思等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喜悦。

    “不过,学生倒是听往来信使说,大少帅在济南,下令全军为大行皇帝戴孝。整个泉城,白幡如海,哭声动地。”

    几个信息已经很明确了,答案几乎就在那里明摆着的。南粤军势必要和李自成大战一场。到那时,咱们关宁军身处李自成的侧翼,正如一把尖刀顶着大顺军的腰眼上!此时不好好的表现一下,以后怎么在舅舅们面前立足?

    关宁军上下,可是对南粤军的粮饷待遇,军功制度等等垂涎三尺的。早就恨不得全军加入了。如今有这样的一个好机会摆在眼前,如何能够放过?无数双火辣辣的眼睛都投向了吴三桂,等他做出决定。

    吴三桂端起手中银质酒杯,“吴敏思!”

    他手下狼骑队的营官吴敏思抱拳拱手:“末将在!”

    “今日之宴,酒不过三巡。众人不得贪杯误事!你为押宴官。有敢酗酒闹事者,当即捆打!”

    “诸将!闯逆攻破京师,大行皇帝殉国。我辈臣子,本当麻衣素食,以为祭奠。今日之宴,为迎接国公爷特使之会,不得已而设酒食。自明日起,全军戴孝,刀缠黑纱,枪裹白布。各营整顿兵马,准备出关与流贼、与附逆官军作战!”

    “末将遵令!”

    一阵阵甲叶声音响亮。

    第二天,山海关、宁远一带的驻军全军戴孝,将领们头顶的盔缨变成了白色。兵丁们肩头缠上了白麻布,手中的刀枪也是以黑白两色装饰。城池的主色调被黑白两色所笼罩。

    山海关外,通往玉田镇、滦州方向的官道上,以辽民组成的义勇营,一队一队的向西开拔,准备去用那些附逆官军的头颅来为自己换取军功。

    在义勇营的后面,狼骑队,火铳兵,炮队,如山林一般缓缓而行。

    “就算是罗虎那厮兵马精强,大不了和咱们打个平手。蓟镇和玉田镇的那些家伙算个屁!他们的兵马城池,早就都该改个姓氏了!”

    狼骑队的行军队伍当中,几名吴家的将领很是兴奋的交谈着。

    滦州、古冶、开平、玉田、蓟州,这些地方城池上再一次的变化了旗号,将“顺”字大旗变成了“吴”字。刚刚从明军变成顺军的驻军,再一次面对着强大对手的刀枪时,仍旧是乖乖的选择了改换了门庭。

    不过,这一次便没有那么便宜了。吴三桂手下众人对于如何吞并杂牌队伍也是颇有心得了。当即便先行将驻军缴械,从兵丁和基层军官中选拔精壮,编入自己的队伍。把那些老弱病残和名册上的兵马留给投降将领,让他们抱着花名册在那里欲哭无泪。

    对于东路的变局,北京武英殿内的李自成和他的文武大员们却暂时顾不上。因为,有一个更大的变局摆在了他们面前。

    李华宇的使者沿着运河北上,到了通州。这个变化,让大顺朝廷的君臣们有些措手不及。前脚刚刚打了一仗,后脚便有使者前来?这些南蛮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来使很客气,对于我军在广阳、东安等地与南粤兵马的战事表示是纯属误会。声称此番前来,是为了向大行皇帝吊丧,同时,有些前朝旧事要向陛下说明。只要陛下允准,南粤军自当为新朝效力。”

    听完了通州守将派人送来的消息,大顺君臣愈发的不解了。听这口气,只要大顺承认了当年崇祯答应的一些事,似乎南粤军就会摇身一变,从大明朝廷的擎天白玉柱变成大顺朝廷的架海紫金梁。

    “有什么事情,是崇祯当年答应过的?”

    李自成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这巨大的幸福来得有些太突然了,让他眼前有些金星乱冒。只要把崇祯当年答应给李守汉的恩典重新颁赏给他,朕的江山便是坐稳了!

    “这个,来人没有说,只是说朝中文武,还有几位大太监都知道的。当年南粤军向崇祯提出的什么协议。崇祯也是答应了,但是没有来得及实施,咱们便打进了北京城。”

    有人知道此事,这就好办了!

    当即李强便令手下的御营亲兵在宫中太监当中寻找司礼监太监,品级高的太监。牛金星与宋献策两人则是在朝中如云的降官之中问询何人知晓此事。

    果然,翰林院、内阁,司礼监等衙门机构都有不少人知道此事。

    于是,魏藻德、吴良辅、周钟等人被带到了李自成面前,为永昌天子讲说此事的来龙去脉。

    其实,原本高一功与林文丙在八里桥谈判时,对承认救助协议等一系列事关南粤军权益的问题便有所涉及,只是,当时以攻城为主,如今城池虽然已经拿下,可是高一功、吴汝义两个人又去了天津。这边却再无人知晓此事。

    当吴良辅、魏藻德等人口气不同的介绍了南粤军与崇祯的救助协议等事时,朝堂上立刻演变分化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

    “所有借款,皆由大明朝廷名义借贷,崇祯皇帝以天子名义担保,并在协议上用大宝也就是玉玺盖印。年利六分,资金使用由南中商社掌控,以确保资金不被贪墨。还款可以适当延期,但是利息必须按期偿还。要我大顺承认这笔借款的合法性,同时继续执行这个协议?”

    “两千万银元的反兼并救助,先在山东试点,用钱从官绅手中购买土地,然后低价卖给农民耕种?这不是我我大顺在陕西、湖广推行的手段有异曲同工之妙吗?”

    “还有两千万银元,用于在广州建立法官学院,为大明各地官府培养法官,以确保救助协议执行。我大顺应该把这些官吏收到手里,用来各地州县官衙!”

    牛金星、宋献策等人不住的点头称赞。认为可以接受这桩生意。不过就是年息六分,却能够换来不动刀兵的收获巨大,这种买卖,不做的是傻子。

    当然,李大公子为了能够让新朝君臣有个体面的台阶,能够顺利的接受并承认这个协议,也是煞费了一番苦心。将之前的救助协议,包装了一番之后,改成水利合作协议、棉花收购协议、官员培养协议。

    其实,也就是救助协议的变种,大顺向山东贷款修水利工程。棉花收购协议则是建奴吃够了苦头的两头在外。而官员留学协议,则是南中免费给大顺培训官员,让他们学习南中的律法和制度,只不过这个培训只收科举出身的官员。

    这也就是牛宋二人支持承认这个协议的关键所在。虽然说东征以来,一路受降,似乎科甲一系的声势浩大,人数众多,但是,如果从手中掌握的权利含金量来说,却远远不如伍兴的秦法学堂派。

    而且,在大顺元老们心中,秦法学堂,那是自己家孩子学了本事后管理自己家的产业,而对于投降的前明官吏们,处理政事的能力放在一旁,捞取好处的本事却是十足的,大顺的老人们从内心无不是十分厌恶他们的品行操守。

    如果科举出身的官员能够被南粤军的学堂培养一下,自然是对于牛金星为首的科甲派声势大壮的好处。

    可是,伍兴这个傻子却跳出来反对了。

    “陛下,这是利滚利的阎王债!绝对不可以答应的!”

    “何况,陛下的官员就应该由陛下亲自选拔,如何能够科举考试之后,再由南粤军培训一番再行任用?这些人到底当得谁家的官?”

    “伍先生此言差矣!官员由南中培训,不过是用其法度而已,谈何谁家的官?先生平时最崇尚南中法度,如今却为何畏之如虎?难道怕官员被南中培训,夺了你秦法学堂的生意?”

    牛金星的话,可谓是句句诛心,倒是让平日里讷于言而敏于行的伍兴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只是涨红了脸,指着牛金星:“你,你,你胡说!”

    牛金星却是不管这些,只是潇潇洒洒的整理了一下袍服,向李自成一揖到地:“陛下,李大公子说利息可以商量,之前崇祯借的本金也可以暂时不提。那我大顺为何不借助此股外力,为天下早日四海升平,为陛下开创一个安乐盛世?”

    牛金星、宋献策等人在处理政务,日常行政上的手段水平可能不如伍兴,但是,对于人的内心把控,如何揣摩上意等方面却是伍兴这个技术宅所不能比拟的。他们同李自成相处时间长,对于他的脾气性格和内心所思所想,可谓了解颇深。这一番话,顿时打动了李自成。

    “林泉,既然李大公子派了人来纳款输诚,我大顺自然要从善如流。来使你便接待一下。朕看来,他们所提的诸般协议,倒也可以商量。”

    “但是,前明崇祯所借之款项,朕断无还本之理!顶多是给付些利息!也算是奖励他们代朕安抚天下生民的功绩!至于说与本朝所定的协议,利息最高一分,但是朕没有银子给他们,只能是用棉花粮食等物慢慢给付利息,且偿还物资种类由我大顺说了算!”

    “臣领旨。不过,据臣所知,早在我军东征之时,南中商家便以行文中原各处商家,南粤军也以上奏前明崇祯,凡是与南中所发生的商贸往来,皆以南中所发行之银元、通宝为结算单位。内地各种钱币银两一律拒绝收纳。我大顺与之贸易,结算是否也按照此种办理?”

    “不过是收什么钱的事!以咱老刘看,那南中的银元、通宝,看上去就招人喜欢,而且规制统一,品相优质。换了是咱,咱也愿意收这样的钱。陛下,我觉得这个事不算什么,答应就是了!”

    刘宗敏的话,算是代表了大顺元老们的意见。

    这些老人们的意见,就算是李自成也是要认真听取的。

    于是乎,大顺君臣们为与李大公子的使团谈判制定了一个基本的条件。

    牛金星、宋献策等人关心的科举官员由南中方面代为培养,李自成表示同意。这顿时让牛金星的底气和腰杆粗了不少。

    但是,跟着李自成所颁布的一道圣旨,就是令牛金星的内心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了。

    “牛先生,伍先生,我大顺兵马攻克北京以来,降官众多。这些人,你们要好生甄别一下,从中选拔出些可用之人来为我大顺效力。”

    得!这个选拔、甄别降顺官吏的差使,却是要和伍兴这家伙一起分享权力了!牛金星内心深知,这便是李自成的帝王心术手段了。一面让自己的科甲一系人马进入地方政务领域,防止伍兴的秦法系一家独大。另一边却又让伍兴与自己一道进行选拔官吏的事宜,“皇上这是两边都要敲打,两面都要掺沙子啊!”

    “林泉,你得和李大公子的使者说清楚,咱们在谈判期间,山东和南中方面必须同咱们大顺的贸易往来不能停止,不能限制规模、不能限制品种。作为交换条件,朕可以令大顺将士不得对天津卫城施放一枪一箭。”

    “陛下,此事臣当然要与来人好生说明,将陛下的宽仁厚德告知南粤军。但是,若是来者以商贸往来,必须真金白银交付,臣该如何答复?”

    作为大顺的丞相,李岩清楚,一路东征,虽然斩关夺隘,势如破竹。但是军队各种招降纳叛,规模急剧膨胀。每天的花费都在数万两以上。如果再为了养活这么大规模的军队而向南中进行采购,钱从哪里来?

    特别是,李自成已经答应了南中商人,以后的贸易结算,都是用南中的银元和通宝作为结算单位。

    不等李自成开口,刘宗敏已经呵呵笑着接过了话题:“林泉,这你就只管放心。外面那些一心想继续在我大顺当官的家伙,哪个人家里没有钱?就算是没有钱,当年可是说好了的,珠宝古玩,书籍字画,甚至是家具,都可以拿来抵价的!”

    第二天,北京城内两个衙门挂牌成立。

    由牛金星和伍兴两位直接掌管的吏政府文选司。

    由汝侯刘宗敏亲自掌握、向皇上李自成负责的比饷镇抚司!(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八章 追赃助饷,百官百态。

    铁狮子胡同的田皇亲府,如今是北京城之中除了武英殿以外的最高权力机构所在地。

    汝侯、职掌提营首总将军刘宗敏就住在田皇亲府之中。半条胡同都是他的亲军护卫,岗哨林立,戒备森严。大门前有一根三丈六尺高的杉木旗杆,上悬一蓝绸大纛,旗中心绣一正红“刘”字。大门外高高的青石台阶前有一对铁狮子,本是田府旧物,如今衬托着数十名明盔亮甲、虎视眈眈的执枪守门武士,这一对铁狮子比往日更加神态威武。与刘宗敏的汝侯之尊,大顺朝文武群臣之首的地位极为相称。

    作为大顺朝中的二号人物,便是李岩、伍兴、牛金星和宋献策在重大军政问题上也得向他通报、请示,取得他的同意后方才能去执行。

    田府共有数百间房屋,亭台楼阁,曲槛回廊,假山美池,无不应有尽有,田宏遇于崇祯十四年从江南买回来两个美貌名妓,一个姓陈,一个姓顾。田宏遇死后,姓陈的由吴三桂用一千两银子买去,已经于去年春天到了宁远。姓顾的仍留在田府居住,已经用私蓄赎身,但不愿在北京嫁人,只等运河通了,返回江南鱼米之乡。刘宗敏进来之后,这姓顾的名妓逃避不及,成了汝侯的手中“尤物”,与仆婢居住在一座有流水游鱼,花木扶疏的幽静小院中。

    远远的在胡同口坐落着一间茶馆,原本是给伺候大人物的轿夫、车夫们准备的所在。如今却换了主顾。一群试图在汝侯这里挖门子找道路的前明降官们,衣着整齐冠带袍服的,在这里围着八仙桌端着粗瓷大碗喝茶等候。试图能够被汝侯慧眼识人,从此在新朝飞黄腾达。

    既然大家如今都是在汝侯门下求前程的,如同座师与门生一般,少不得日后会同气连枝,守望相助。自然彼此之间便很是亲近、客气。往日在大明朝堂上一言不合,便要挥拳相向的举止早就被丢到了南京,各人之间的门户地域之见更是荡然无存。

    “大顺天兵果然军纪森然!”

    望着茶馆外面街道上走过的一队巡哨的士兵,为首的小校手中捧着大令,各兵俱是青衣白帽各执刀剑,面色肃然。路上行走的百姓见有兵马巡逻过来,当即便闪避道旁,让巡哨队伍过去。这是大顺兵马进城之后采取的维持秩序的手段。“添设门兵,禁人出入;放马兵入城,街坊胡同无不至者,但不抄掠。”前工部郎中赵士锦不由得赞叹一声。

    “天兵初入城时,下官曾于前门外目击一事。有兵二人抢前门铺中绸缎,当即磔杀之,以手足钉于前门左栅栏上。”

    “大人说得极是。自古兵过如梳,何况数十万人马齐齐进了京城这花花世界?若是说没有一丝一毫的偷抢拐骗等事,便也是纯属荒唐。可是,商民仍旧张肆。兵淫掠者有禁,民抢攘者有禁,城军下城者有禁,犯者立死,断头截体,纵横衢道,虽触目悚恻,而人情稍帖。”

    “陈兄说得极是!”

    被赵士锦称为陈兄的陈济生,很是得意的端起碗来喝了一口茶,“如今圣上从谏如流,明发诏令,令文武各官,于次日投职名,二十一日见朝。愿为官者量材擢用,不愿者听其回籍。如有隐匿者,歇家、邻佑一并正法。足见求贤若渴,正是我辈报效朝廷之际。”

    命令一公布,那些热衷仕途的官僚争先恐后地报名;一部分心怀观望的官僚,也在长班随役的督促下前往应点。二十一日,“报名各官,青衣小帽于午门外匍匐听点。平日老成者、儇巧者、负文名才名者、哓哓利口者、昂昂负气者,至是皆缩首低眉,植立如木偶,任兵卒侮谑,不敢出声。亦有削发成僧、帕首作病,种种丑态,笔不尽绘。”

    二十三日,刘宗敏、牛金星又在五凤楼(即午门)前,传各营在押官员入朝听选,按姓名册唱名。首批录用的就有九十六人,“用者出东华门赴吏部听选,仍长班家人相随,无防押之人;不用者仍发营看守。”二十六日,又选用了一批。

    像陈济生与赵士锦这些人,便是因为种种原因未能被选上的。

    不过,选取官员,大顺也是有自己的执行标准的。因为他们很清楚大明朝廷的官员是个什么德性,特别是那些占据要津的高官显宦,不仅是明朝各种政策法令的策划者、推行者,而且绝大多数是贪污成性者。许多人或多或少的手上都有大顺将士的鲜血。因此,决定三品以上的文武大僚一般不予录用,发往各营追赃助饷;四品以下的官员则分别情况,予以授职,让他们自动捐银助饷,少数劣迹昭彰的也发到各营追赃。

    当然,这个制度执行起来也有特例存在。比如说那位左良玉的恩公侯恂侯大人,身为前户部尚书,又是当过督师的人,却是很幸运的被大顺朝廷录用了。原因嘛,绝对不是因为他儿子是什么复社才子,而是因为他当真是走运。大顺兵马进北京时,他和孙传庭都是因为剿贼不利而被关在天牢里!

    孙传庭在灵前祭拜崇祯后,回去便绝食而死。这位侯大人,倒是欣然接受了大顺的官职。到武英殿上去给李自成出谋划策去了。

    也不知道他那个名垂千古的儿子在南京知道之后会如何看待?这么说起来,识时务,随时准备为新朝效力,也是侯方域父子家传绝学了。

    (话说,凡是被敌人关在监狱里的就一定是自己人吗?当年的意大利黑手党,就是在领袖的铁腕打击下被打得奄奄一息。西西里岛的治安和社会秩序前所未有的好。结果,巴顿等人登陆之后,认为凡是被法西斯关在监狱里的都是皿煮人士,立刻放出来并予以重用。结果,黑手党的势力立刻急剧膨胀。)

    一边是选拔甄别官吏,一边便是追赃助饷。

    “捷轩,前明无官不贪,万民痛恨,向大官们严刑追赃,以济军饷,充裕国库,为出师前既定方略,事不容缓。你打算何时开始?”

    刘宗敏忘记起身,坐在椅子上回答:“臣决定从明天起开始逮捕明朝的皇亲勋臣和六品以上官员,先用夹棍夹死几个,打死几个,杀一杀他们的往日威风,出一出天下百姓的怨气!”

    李自成点点头,说道:“此一追赃大事,关于国用军需,必须在月底前做出眉目!”

    刘宗敏说道:“请皇上放心。这般不辨五谷的官吏们,平日养尊处优,细皮白肉,只要皮鞭一抽,夹棍一夹,十指拶紧,不要说叫他们献出来金银财宝,哼,连姣妻美妾和没有出阁的小姐也会献出!”

    追赃助饷这件事不光是涉及大顺的军需国用,也是大顺朝众多武将们的心愿,而李自成是依靠大小武将打下江山,所以他不能不顺应大小武将的意愿而作此决定。往日不说,自从崇祯十三年以潜伏陕南和鄂西山中的不足一千人马由浙川境奔入河南,几年来到处攻城破寨,用抄没贪官劣绅和富家大户的银钱财物充作军饷、政费,并用一部分粮食和财物赈济饥民,这已经形成了大顺军中的一贯政策和习惯思路。如今虽然已经占领了数省之地,但生产并未完全恢复,到处饥民载道,纵然建立了新朝,但用费更大,筹款方面仍然不能不遵循旧规,所以进北京向明臣大张旗鼓地拷掠追赃,势在必行,无人能够谏阻。便是李岩身为开国丞相,伍兴执掌行政事务,心中虽然不太赞同,但是看着手边的开支浩繁账本,和沿途在晋王、代王等府中抄没的钱财珍宝,想想这些财物所能够派上的用场,却也只能是暗自默许了。

    “二十七日,派饷于在京各官,不论用与不用。用者派少,令其自完,不用者派多,一言不辨即夹。……其输饷之数,中堂十万,部院、京堂、锦衣七万,或五万、三万,科道、吏部五万、三万,翰林三万、二万、一万,部属而下,则各以千计矣。勋戚之家无定数,人财两尽而后已。”

    同样的筹措军饷,同样的被筹措对象,同样的北京城,前后两次筹措军饷,过程和效果却是大不相同。

    在上一次崇祯同学令勋贵大臣捐资助饷时,声称“老臣安得许多金”的国丈、嘉定侯周奎,不但不肯拿出银子来,反而将女儿周皇后送来给他充面子的私房钱扣下了大半。

    但是,这位周国丈,却在刘宗敏面前一下子便拿出了天文数字的五十万银元的!是他当初所献一万军饷的五十倍之多!

    余者,王德化献出了十万银元,陈演献出了四万银元。

    这些还只是在众人畏惧新朝威权的情形之下,主动献出的数目。数日后,情形便更是令大顺汝侯刘宗敏喜笑颜开了。

    大批的银元、金锭、珠宝、古玩、字画,甚至是田契潮水一般络绎不绝的流进伍兴的库房之中。每天增长的钱粮数字让大顺的文武君臣们笑得合不拢嘴。

    但是,也有不和谐的声音出现。

    在大顺选拔甄别前明降官的考场外,一个慷锵有力的声音义正辞严的质问着守门的军官:“要我等捐献军饷,我等身为臣子自然应当报效君王,以分君父之忧,且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可是如何却杜绝了我等为新朝效力的门路?!”

    说这话的,正是给事中光时亨。

    在他身后,同样态度的几十个前明官员气势汹汹而又色厉内荏的指责着守门军官,为什么不让他们进场。

    吵闹的声音让在考场内的牛金星与伍兴等人皱起了眉头,“怎么回事?”

    “回禀大人,外面有几十个前明官员,说要进场参加考试,急于为朝廷效力。但是门口的人不让他们进来,故而争吵起来。”

    “诶!胡闹!他们可是前明三品以上官员?如果不是,为何堵塞皇上的招贤之路,断了人家的上进之门?”

    有牛金星在,伍兴自然也不好说什么。于是,光时亨等人终于走进了大顺选拔官员的考场,准备摇身一变,成为新朝的股肱之臣了。

    眼见各官的助饷银越来越多,刘宗敏眉欢眼笑,不过待大学士陈演献银四万两后,事情忽然有了变化。

    有人向比饷镇抚司举报,大学士陈演所献之四万银元,不过是区区九牛一毛而已。其人家财早已深埋地窖之中。不信,将军可以派人去他的府邸之中挖掘。刘宗敏半信半疑下派人到陈演的府邸挖掘,果然遍地都是金银,区区四万两只是冰山一角。

    于是,刘宗敏有一种被人欺骗之后所产生的恼羞成怒,决定严刑拷银,一些放回去的人又再次抓回来,如国丈周奎、大学士陈演、首辅大学士魏藻德等人。

    夹棍,就此登场!

    夹棍长三尺有余,以杨木所制,去地五寸多,贯以铁条,每根中各绑夹拶三副。要夹人时,直竖其棍,一人扶着,安受刑者的脚趾上面,又用棍一具,交足之左,使受刑者不能移动。再用一根长六七尺、围四寸以上的大杠,从右边猛敲足胫,使足流血洒地。

    在夹棍面前,众人所献出的军饷财物,更是数倍之。

    “我是清官,清官,何来的许多银子啊!大将军,饶命啊!”

    从田皇亲府的院落之中,不时的传出阵阵惨叫之声。

    “你是清官?咱老刘问问你,你一年的俸禄银子是多少?你一个月的俸禄不过几十石,可是你一次便献出了几万两银子,还有各处的田宅地契。你给老子说,这些钱粮田亩,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还是从地里钻出来的?!”

    “老子把崇祯的内库都翻了一个遍,也不过就是几十万银子,几千两金子。还没有从你家里抄出来的东西多!你给老子说说,你这贼厮鸟身为内阁大臣,何以乱国至此?”

    痛彻骨髓的感觉让状元出身大学士魏藻德再一次的从昏迷当中清醒过来,就在那苏醒的一刹那,他多么希望自己是在做着一场噩梦,睁开眼睛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躺在小妾的怀里,面对着一双满是关切温柔目光的美目。可是,从腿上、手上传来的阵阵剧痛迅速的撕碎了他的这个梦想。

    早知有今日,当初皇上号召大家捐资助饷的时候一定把钱拿出来了!或者,皇上主张南巡的时候,咱们也不那么阻拦了!

    魏藻德本能的回答道:“我是书生,不谙政事,先帝无道,遂至于此。”

    刘宗敏大怒道:“你区区一个书生,崇祯把你擢为状元,为官三年即升为内阁大臣,崇祯哪里对不起你,竟敢诬他为无道昏君?”喝骂了几句之后,刘宗敏忽然转怒为喜:“崇祯任用你们这些人为官,还委以重任,难怪身死国灭!”

    熬刑不过,魏藻德再一次昏了过去。被刘宗敏手下的亲兵拖到台阶下一桶冷水浇下去,冷水浇头,寒风一吹,魏藻德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顿时清醒过来。耳中只听得两个刘宗敏的亲兵交谈。

    “天生此辈而害我辈。”

    “因此辈而天生我辈。”

    十根手指尽数被夹棍拶断,魏藻德在熬了五日五夜的刑罚之后,终于熬刑不过,交出了十几万银子的财物,但是,刘宗敏却不相信,一个当到了大明内阁首辅职位的官员,居然只有这么多的钱?(哦,这里得为这位魏大学士鸣冤叫屈一下,他只当了一个月的首辅,北京城就被攻破了。他上哪里有机会弄更多的银子呢?而且在崇祯命百官捐资助饷时,他率先表示家无余财,无力报效。并且,在李自成兵临城下之时,崇祯暗示问他有何对策,一向口若悬河的他选择了闭口不言。崇祯再问,你只要开口,我立刻下旨照办,魏藻德跪在地上,屁股撅得老高,一声不吭。气得本来打算让魏藻德出来给自己的南下主张铺一条路的崇祯皇帝一脚踢飞了桌案,扬长而去。)

    “唉!之前没有为主尽忠报效,有今日,悔之晚矣!倘若是当日南下,此时想必已经在南京,赏玩秦淮风月了。”

    魏藻德睁着一双眼神空洞晦暗的眼睛,努力的回忆着这短短的数十天,人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原本这个尚未到不惑之年的年轻首辅相信他还有还长的路走,凭借他的才高八斗,口若悬河,李自成的大顺朝一定会爱惜他不世出的才能,东山再起,出将入相。

    可是,当他以降官当中品级职务最高的身份迎接新君入城时,李自成却问他:“你为什么不去殉死?”这位状元出身的内阁首辅大学士却回答说:“方求效用,那敢死?(我正准备效力新朝廷,哪敢去死。)

    可是,这些原本********打算改换门庭伺候新君的人们,却发现,大顺给他们的不是紫袍金带,而是夹棍皮鞭。国丈周奎死了,抄出了百万金银。大学士陈演死了,同样的数目。首辅大学士魏藻德死了,也有十多万银子。

    追赃助饷,拷掠降臣的事情传到了东华门外,听得随身伺候的小太监们低声密语的将何人被拷掠而死,何人家中抄出多少金银。朱慈烺不由得脸上露出了多日未见的笑容。

    “大顺皇帝此举,也算是为父皇出了一口恶气。足慰父皇在天之灵了!”

    不过,在光时亨等人眼中,此时的北京城却是一派新朝气象。

    “尽驱阉宦出城,不许复入,群呼打逐老公。寺人贵贱老少,哀泣奔走,失履裂衣坠帽,首面血淋漓。”

    “太监不得过千人。”

    “向来厂卫知名者咸从束缚,要津猾胥,先倾其家而后杀之。此举大快人心。”

    驱逐宫中太监,限制太监人数,将东厂、锦衣卫等东林君子眼中的鹰犬爪牙一一铲除,这无疑是件大快人心的事。

    “听说被拷掠追赃的某国公的儿媳年轻貌美,新近守寡,国公将此孀居儿媳献出。这位美艳少妇带来丫鬟仆妇二三十人,单独居住在另一座院落,颇受汝侯宠爱。”

    铁狮子胡同口的茶馆里,一群等候汝侯召见的新朝官员们兴奋的交谈着各自的心得、见闻。

    “唉!只可惜我家中黄脸婆太丑。难入汝侯巨眼。否则,。。。。。。”(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九章 大政殿前

    吴三桂大兵攻破了永平府,将自己的迂回机动范围大大的扩充了。从永平到山海关,到宁远,滦州、玉田、蓟镇等地,大片的土地都飘扬着吴字大旗。

    林文丙也是言而有信之人,吴三桂前脚拿下了永平,后脚,满载着粮食的大船便停靠在了永平城外的码头上。

    有了粮食,有了兵器甲胄,有了军饷,吴三桂便可将手下的军队再扩充一次。那些跟随他从宁远撤退到山海关的辽民青壮,便可以由义勇变成他手下的正规军。

    吴三桂的这样大规模用兵,自然是瞒不过东西两面的李自成和多尔衮。按下李自成召集文武大臣商讨对吴三桂的策略不表,咱们单单说说距离山海关外数百里的多尔衮。

    自从李自成渡河以来,带给清国上下的就是一个震惊接着又一个震惊。一座座********旦夕之间被攻克,在清国军马将士眼中的雄关险隘,也是谈笑间斩关落锁,变成了大顺军面前的通衢大道。

    但是,这些,都没有最近的军情探报让多尔衮感觉来得惊悚。

    李自成大军过了居庸关之后,多尔衮得到的第一封探报便是说李自成大军于抵达北京城下之后,仅仅用了三天时间便攻破了北京城,崇祯皇帝试图突围不成,下落不明。

    接到从北京来的这封探报以后,多尔衮不是高兴,而是由衷的感到恐惧!他多次进关劫掠,也是曾经动过攻打北京城的念头,但是,每次远远的看见那坚固高大的城墙,便在内心绝了这个念头。他担心李自成进入北京以后会不会顺手东征,拿下山海关之后兵出辽东?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为了掌握李自成的准确动向,他一面下令各个衙门,不惜重赏,加速打探李自成进北京以后的各种消息,另一方面不待天明就传唤范文程速来睿王府商议大事。

    清国作为一个刚刚出现在中国的东北大地上的新生政权,他是野蛮而又充满生机、充满朝气、充满活力的。拿收集关内的情报工作说,它有一套可行而又严格的制度,随时能洞悉关内的重大军事和政治情况。在北京城内和近郊经常潜伏着各种细作,一有重要消息便送到满洲境内,再用专门备用的驿马一站一站地送到盛京。凡是紧急探报,到了兵部的主管部门,都得赶快抄出数份,分送睿亲王、郑亲王、兵部尚书、内三院大学士,所以凡是特别重大的军情消息,清国的主要执政的王、公、大臣们很快就会知道。

    范文程来到了多尔衮面前,叩头以后,随即坐下。多尔衮问道:“你同洪承畴见面了么?”

    范文程欠身回答:“臣是刚才知道李自成攻破北京,皇后在宫中自缢,崇祯不知下落的消息,随后奉召前来,尚未同洪承畴见面。据臣猜想,洪承畴熟悉南朝朝野情况,非我大清朝众人所及,对我八旗兵进军中原,扫荡流贼,必会有重要建议。臣在王爷召见之后,便去找他一谈。”

    “你怎么知道他会有重要建议?”

    “当流贼尚在宣府一带向居庸关行军的路上时,臣推想流贼进长城和居庸关必有一战,洪承畴摇摇头说不会有多大抵抗,后来果然不出他的所料。我原来想着崇祯下旨舍弃宁远,调吴三桂赴北京勤王,守卫北京,北京必不会失于流贼之手。然而洪承畴却对臣频频摇头,认为崇祯不应该命吴三桂携带宁远百姓进关,叹口气说:‘北京完了!不待吴三桂赶到,北京就会落入流贼之手!’现在看来,洪承畴料事如神!”

    多尔衮点点头,说道:“是呀,崇祯也真是糊涂,既要调吴三桂去救北京,又命令他护送宁远百姓入关,实际上使吴三桂失去了到北京作战的机会!不知洪承畴知道李自成攻破北京以后……”

    多尔衮一句话没有说完,兵部衙门又送来一件紧急探报。他赶快拆开一看,脸色不觉一寒,立刻交给范文程,说道:“明朝已经亡了。没想到崇祯会如此结局!”

    尽管明清是两个敌对国家,但是范文程看了崇祯在煤山自缢的消息,也不能不心中一动,脱口说道:“其实,他不是个昏庸之主!明国之亡,实亡于官吏。”

    多尔衮很想知道洪承畴对于北京失守和崇祯殉国有什么看法,嘱范文程快到洪承畴的公馆去一趟,并且吩咐说:

    “本王叫你去看看洪承畴,因为只有你最能了解他的心情,他也肯对你吐露心思。”

    “要不要同他谈一谈进兵中原之计?”

    “那是几天以后的事,现在用不着谈。还有,明天,文武百官要在大政殿举行朝会,十分重要!”

    范文程感到诧异,但也不敢多问,想来议事的话也便是商议一下如何迎接这天地大变的挑战。随即出了睿亲王府,带着仆人,骑马往洪公馆驰去。

    这时,天色已经大明,洪公馆的大门开了。

    范文程因为是大清国的一位重臣,又同洪承畴来往甚密,所以只问一声洪大人是否已经起身,不需通报,将随身的仆人留在大门口,便匆匆向里走去。

    洪承畴在四更时候接到兵部衙门第一次送来的紧急探报,便起了床,为北京的失陷心中震惊,再也没有睡意。由贴身姣仆兼娈童的白如玉服侍着梳洗以后,坐在书案旁边发呆,猜测着崇祯皇帝的生死下落。

    过了半个更次,兵部又一封探报来了。他心中害怕,拿着密封的探报倚着桌子,惊疑间望着信封,不敢拆看,心在跳,手在打颤,向如玉吩咐:“将灯草拨大!”灯光拨亮以后,他拆开信封,将密报匆匆看了一遍,又看一遍,跌坐在椅子上,深深地叹息一声。善于体贴主人心情的如玉从暖壶中倒了一杯热茶放在主人面前,轻声问道:“崇祯皇帝死了?”

    洪承畴没有做声,挥手使如玉离开身边。范文程进了二门的时候,如玉首先看见,在甬路边向范大人打千问安,然后走在前边,一边向主人禀报:“范大人驾到。”,一边打开猩红细毡镶边暖帘。范文程一边拱手一边说道:“洪大人,我来了!”话未落音,已经走进了暖阁,到了洪承畴的面前,一眼就看见洪刚刚哭过,没有来得及将泪痕拭干。

    范文程有意识的回避洪承畴的眼睛,在客位坐下,说道:“四更以前,睿亲王接到兵部衙门的第一封紧急探报,便派人将学生叫去。学生也是刚看了兵部衙门的第一次探报,以为睿王爷要同我商议向中原进兵的事,实际不是,大概他的想法临时变了。随便谈了北京的事,兵部的第二封紧急探报送到,睿王爷便命我来你这里,看看你有何感想。”

    洪承畴暗暗吃惊,后悔刚才没有来得及拭干眼泪。随即凄然一笑,说道:“实不敢欺瞒老兄,刚才突然得悉崇祯帝在煤山自缢殉国,我毕竟同他有君臣旧情,也知他决不是昏庸之主,竟然有此下场,十七年兢兢业业,竟落个身死国亡,禁不住洒了几点眼泪。你我好友,万恳不要向睿亲王说出真情,使愚弟因此受责。”

    范文程笑道:“亨九老兄,你对睿王爷知之太浅!倘若他知道你为崇祯殉国酒泪,不但不会见责于你,反而会对你更为尊重。你不像慕义来降的武将,也不同于原来在辽东居住的文臣。你自幼读孔孟之书,科举出身,二十三岁中进士,开始入仕,经历万历、天启、崇祯三朝,历任封疆大员,挂兵部尚书衔。崇祯虽失天下,但生前待你不薄。为着你是大明国三世旧臣,与崇祯帝有十七载君臣之谊,今日忽闻北京被流贼攻破,崇祯自缢殉国,倘若不痛心陨涕,倒不是你洪亨九了。你说是么?”

    洪承畴忽然站起,向范文程深深一揖,说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范兄!”

    范文程握住洪承畴的手,哈哈大笑。随即告辞,在院中向洪承畴嘱咐说:“睿王爷刚才特意吩咐,明日诸王贝勒文武百官齐集大政殿前会议,想必是决定睿亲王率兵南征的大事。崇祯皇帝已死,我兄为剿灭流贼大展宏猷,既是为大清国的创业建立大功,也是为崇祯帝后报殉国大仇,机不可失!”

    “正是,正是。弟虽碌碌,愿意粉身碎骨,为我大清效犬马之劳,也为先帝报身殉社稷之仇。”

    “好,好。兄此心可指天日,弟定将兄台此心此意禀告睿王爷知道。”

    洪承畴在大门外望着客人范文程带着戈什哈和仆人走后,心中问道:明日在大政殿决定出兵的事么?不会。李自成进北京后的情形尚不明白,满汉八旗兵也未完全集合,向北京进兵的方略也未商定,诸多事务尚未齐备,粮草也未征集,眼下正是春荒即将来临之际,便是入关,大军如何就粮?如何能过早地宣布南征?……范文程是深知大清朝内情的人,此事他竟不清楚!

    如玉走到他的身边,轻声说:“老爷,回书房用早饭吧!”

    关于李自成攻破北京以及崇祯自缢的消息,日渐清楚。清国朝野上下无不振奋,等待着摄政和硕睿亲王率师南征。

    盛京虽然只有一两万人口,商业也不繁华,但是自从新兴的大清国将它定为京城以来,它在关外的地位日益重要。蒙古各部、新被征服的朝鲜、往北去远至长白山和黑龙江一带,以及使犬、使鹿鱼皮等诸多的部落,都有人不断地前来盛京。盛京成为东北各民族的政治中心,一切重大消息汇集此地,然后传送各地。近几天来,李自成攻破北京的消息就是先到盛京,再由盛京传到各地。

    从前天起,盛京城内,不管是王、公、大臣府中,或是大街小巷人家,到处沸沸扬扬谈论和硕睿亲王即将率领满、蒙、汉大军进入长城,杀败流贼,占领北京的事情。居住在盛京的人们,不管是文武官员或是黎民百姓,也不管是满人汉人,对于多尔衮将要向中原进兵都同样心情振奋。

    从整个中国文化发展史看,是众多少数民族逐步地融合,总的趋势是少数民族的汉化,但在特定时期,局部地方,则出现过汉人被少数民族融合的情况。在皇太极时代,居住在沈阳、辽阳等地的汉人就是被满族融合,编为汉军八旗,从表面上说,男人剃发,妇女不缠脚,遵从满俗;从心理上说,由于中原自古经济发达,文化先进,他们也希望满汉大军进入长城以内,占领北京,统一中原。

    “诸王、贝勒、贝子、全体文武臣僚齐集大政殿会议国事,不得有误。”这道摄政王的口谕传出以后,顿时让满朝振奋:大家盼望的出征大举就在眼前,明日睿亲王会有重要面谕。虽然出兵打仗,兵将们难免有人伤亡,但是据十几年来几次出征经验,清兵进入明朝境内,如入无人之境,总是胜利而归,虏掠很多男女人口、耕牛和财物,许多参加出征人员有机会立功受奖,得到升迁,也可以得到一些财物。尤其这一次随睿亲王出征不同往日,更加令人振奋。大家知道,这一次出征是要杀败流贼,占领北京。

    大家常常听说,北京城的宫殿和大官府第都是无法想像的壮观和美丽,只有天上才有。还有北京城中真是金银珠宝山积,美女如云。虽然大清兵晚了一步,被流贼抢劫过了,但是流贼是抢劫不完的,而且大部分可以再从流贼的手中夺得。这样的事情,对生长在贫苦地方的满洲人来说,真是太诱惑人了。所以对明日在大政殿的会商军事,许多年轻的满洲贵族子弟们兴奋得不能成寐。

    第二天一大早,盛京城便早早的苏醒过来。人们都在等候着从大政殿那里传来的消息。

    盛京的官制、建筑比起此时北京的官制、规章、建筑规模来说,仍属于草创阶段,不仅官制简单,礼节也很简单。当摄政和硕睿亲王坐定以后,有内秘书院一位年轻汉人章京到大清门内的左右朝房,引导王公大臣和满汉文武百官,来到大政殿。

    早已在大清门前交出了身上的刀剑,甚至连吃肉小刀也被守卫士兵毫不犹豫的卸了下去的人们,按照各自所属的旗,在各自旗主王爷的带领下,井然有序的走进大清门。

    走在最前边的是和硕礼亲王爱新觉罗?代善。他是努尔哈赤最初封的参预朝政的“四大贝勒”中仅存的一位,也是亲王中年纪最长的人,今年整六十岁了。进入大政殿后,有一位站在睿亲王身边的章京大声说道:“和硕礼亲王免礼,请即落座!”

    代善在为他准备的一把铺着红垫子的椅子上坐下,是左边一排的第一位。他从十几岁起就跟着太祖努尔哈赤为统一满洲各部落、建立后金政权而进行战斗,屡立大功,所以在爱新觉罗皇室中得有今日的崇高地位。但是位高而权不重。

    他毕竟老了,早已绝了争雄夺位的心思。多年来看到的权力纷争也太多了些,只希望得保禄位,不愿多管别的事情。

    自从去年黄太吉突然病故,努尔哈赤的儿孙中为争夺皇位发生纷争。当时最有资格继承大位的多尔衮和豪格二人最终兵戎相见。实力强大的多尔衮表态自己坚决不做皇帝,,拥立六岁的小孩福临做了大清皇帝,自己做摄政王,治理国政。此事既获得两黄旗的忠心拥戴,挫败豪格想继承皇位的野心,也获得皇后哲哲和永福庄妃的两宫支持。可怜豪格在绝望之中奋起一搏,最后不但被贴了加官,他所部的正蓝旗也被八旗所瓜分。

    半年多来,对世事和朝政经验丰富的礼亲王看见多尔衮步步向独揽大权的道路上走,既使他心中不满,也使他心中着实害怕。但是他也明白,目前正是大清的紧要关头,要么是第二次开国建业的大好时机,要么就是大家身死族灭。但是,不管怎么样,都要有多尔衮这样的人物不可。他心中更明白,眼下他手下无兵无勇,可以倚仗的,不过就是他的身份,和年纪。他已经想好,不管今天大政殿上议论什么,作为年事最高的和硕礼亲王,身为太祖爷的次子,先皇帝的兄长,他都必须毫不犹豫的站在摄政王一边!否则,说不定便有血光之灾!

    所有亲王、郡王、贝勒、贝子、公、三品以上的满汉大臣,都随在代善之后,走进大政殿。当时的王、公、大臣对摄政王不行跪拜礼,他们按照品级分批,赶快趋向案前,利索地甩下马蹄袖头,左腿前屈,右腿后蹲,左手扶膝,右手下垂,头和上身略向前倾,齐声说道:“请摄政王爷大安!”他们都没有座位,首先是亲王一级的在两旁肃立,郡王、贝勒、贝子接着往下排。原来贝勒的爵位很高,到皇太极时代,为了逐步提高君权,首先取消“四大贝勒”共理朝政的旧有制度,接着将贝勒降到郡王之下,成为封爵的第三级。因系封爵,所以得到也不容易。有封爵的人们分批打千儿请安之后,在左右两边站定,接着才是满汉三品以上文武大臣请安,站在第二排和第三排。

    没有爵位的和三品以下文武官员都在大政殿外边分批请安,也分两行肃立。

    多尔衮一脸杀气,向大政殿内外的满朝文武扫了一眼。他平时就是目光炯炯,令人生畏,今日更是目光如剑,好像要刺透别人心肺。

    这目光刺得代善等人心中登时激灵打了一个冷战。

    代善等人并非与多尔衮一派亲近之人,更不是所谓的塔山系人马。他顶多算是在多尔衮兄弟与黄太吉父子之间中立的一派。偷眼向多尔衮的座位上望去,此时的多尔衮早已经是今非昔比。

    两位皇太后以顺治皇帝名义赏赐给摄政王的半套天子仪仗,无声无息的向众人暗示着多尔衮的权势地位。座位后面,一柄黄色云罗大伞,两柄大扇,这些都表明他虽非皇帝,却有近似皇帝的身份。从秦朝以后的两千年间的封建社会,黄色成为皇帝衣服和器物的专用颜色。

    多尔衮如今却可以可以名正言顺的使用除了这些仪仗器物之外,还可以上用黑狐帽,穿着使用皇帝名义赐给他的名贵貂袍、貂褂、貂坐褥、凉帽、蟒袍、蟒褂、蟒坐褥等物。

    摄政王府的巴雅喇兵们个个服饰整齐,精神抖擞,外穿十三排扣的巴图鲁羊皮坎肩,崭新的滚裤,铁网靴,腰间佩刀,从多尔衮的座位一直到大政殿的门前,同两黄旗的侍卫们一道站班肃立。

    “唉!不晓得今天又有谁要倒霉了。”看到了多尔衮摆出这个阵势,郑亲王济尔哈朗心里暗自慨叹一声。

    上次,多尔衮在刚刚受封为摄政王之后,也是同样摆出了这副仪仗,以摄政王的身份和威权,对豪格一派势力进行了狠狠的清洗。

    镶白旗固山额真何洛会率先首告,揭发出肃亲王在私下诽谤睿亲王和图谋不轨的事。如何同他和议政大臣杨善、甲喇章京伊成格、牛录章京罗硕谈话,诽谤睿亲王,挑拨是非。

    何洛会说:“肃亲王对我们说,从前固山额真谭泰、护军统领图赖、启心郎索尼,都归附于我。现在他们忘恩负义,率领两旗归附和硕睿亲王……可恶!”何洛会略微停顿一下,接着揭发:“肃亲王还几次对我们说:睿亲王经常患病,岂能永远担负辅政的重任!有能力的人既然归他收用,无能力的人我就收用,反正他不是长寿之人,我们等着瞧!”(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章 谋议出兵,粮饷筹措。

    于是正如俗话所说的墙倒众人推,纷纷揭发肃亲王的悖逆言行和他同某些人的私下来往,有些是真的,有些是捕风捉影,有些本来是鸡毛蒜皮的事,被提到阴谋乱国的高度加以解释。

    “俄莫克图、杨善、伊成格,这三个人依附肃亲王为乱,又不自首,立即斩首!罗硕,曾因他乱发诏谕,禁止他再与肃亲王来往。后来他又进出肃亲王府,私相计议。斩首!”

    将这四人斩首之后,将杨善和罗硕的家产没收,赏给图赖;将俄莫克图和伊成格的家产没收,赏给何洛会。

    想到了当日那一幕,两黄旗和正蓝旗众人无不是心中惴惴。

    两黄旗倒也罢了,如今作为皇帝的亲领之兵,由多尔衮进行统帅,算是代皇帝执行。可是正蓝旗兵马便倒了霉。在豪格被贴了加官之后,正蓝旗便从上三旗的序列当中被一脚踢了出去。与下五旗的正白旗进行对调。原本是正黄旗的正白旗,时隔多年,再次回到了上三旗的行列当中。(关于正白旗与正黄旗之间变化的事,是在黄太吉登基之初搞的。如今多尔衮不过是把自己的兵马政治地位提高。剩下的事恕不赘述了。)

    清朝将王爵以下,包括贝勒、贝子、公和三品以上的文武大员,习惯上称为“王公大臣”,是清朝的最高层统治集团,王爵一级有的是亲王,有的不是。还有郡王一级,相当于原来的贝勒。今天因为要商议大军南征的重大国事,所以大清政权的核心人物全出席了。

    十王亭中间的宽阔御道,站满了两黄旗的亲信护军和多尔衮平日挑选的睿亲王府巴牙喇兵,从大政殿门口一直到十王亭外。另外,专负责拱卫朝廷的噶布什贤兵今日也调来了很多,都站在十王亭前边的御道两侧。十王亭外,则是由两白旗的包衣火铳兵负责宿卫,整个十王亭、大政殿戒备森严,令今日的朝会更加显得紧张。

    “近几天,我朝不断接到从北京和山海关来的探报,北京的情况已经清楚了。流贼李自成攻破了北京城。崇祯先逼着皇后自缢,随即他自己突围未成也自缢了。明朝已经亡了。”

    多尔衮开门见山的把今天朝会的主题抛了出来。明朝亡了,咱们该怎办?但是,在场的王公大臣们却一时想不到那些,听到这个令人振奋的消息,顿时齐齐的站起身来,狂呼乱叫,以示欢喜。

    “进兵中原!拿下北京!剿灭流贼!”

    “进兵中原!拿下北京!剿灭流贼!”

    在多铎的带领下,各位王公大臣们一齐振臂高呼,声振屋瓦。仿佛马上就可以踏平山海关,兵临北京城下,中原的花花江山转眼便要易手。

    作为当家人的多尔衮,却没有对大军出征的事情那么兴奋,脸上冷冰冰的,眼神中充满杀气,“说完了?今天盛京出兵,明天破喜峰口,后天兵临北京城下,五天以后抢完了北京,八天后回盛京来大家开庆功宴?”

    多尔衮威权日盛,众人听他口气不善,顿时一个个哑口无言。刚才还热火朝天的会场立刻变得冷清的如深山古庙一般。

    “从北京和山海卫来的探报还说,李自成精兵二十万,三日便攻破了北京城,我八旗兵马又有多少?几日可以攻破北京城?”

    “眼下吴三桂已经彻底的拒绝了李自成的招降,将前来招降的唐通所部兵马尽数全歼,打得唐通只身逃回北京。眼下,吴三桂已经控制了整个山海卫、永平府,蓟州、玉田、滦州一带。你们打算入关,这一个拦路虎,你们打算怎么处置?”

    “走喜峰口的话,这头老虎可是一口就能咬下我朝兵马一块肥肉下来,拿着八旗将士的尸首去向他的干娘和干外公邀功请赏去!”

    清兵几次进关劫掠,都是从喜峰口进出,这条道路已经成了走熟了的。虽然也曾从宣府大同一带破口入关,但是,眼下的局势,明显的走西线千里行军,对于兵力的损耗,粮草的消耗都是件大事。而且,宣府大同一带眼下是大顺的地盘,清兵不可能去贸然往铁板上碰。

    所以,东线的喜峰口、山海关便成了首选。可是,同山海关相比,喜峰口更是上选了。但是,盘踞在永平府的吴三桂,却是正好将炮口对准了大清兵马的行军侧翼。

    以吴三桂的脾气秉性,拦路打闷棍砸黑砖这种事,他是肯定乐于干的。

    想想吴三桂手下那些兵马的如狼似虎,从硕托、岳乐等各位旗主王爷以下,到素来以悍勇著称的鳌拜,都不由得背心一阵冷汗。若是论个人技艺,蛮野勇武,八旗满洲任何一个兵丁都不会惧怕吴三桂手下的兵丁。可是,这群家伙向来不会和你单打独斗,一群人蜂拥而上,破开你的阵型之后,专挑落单的下手。

    “我满、蒙、汉三旗,加上科尔沁蒙古各部十几万精兵,辅兵跟役包衣阿哈不算在内。大军攻破长城,本摄政王倒是要问一句,粮草在那里?甲胄兵器可曾齐备?”

    “这次进兵中原,不是一时之计,势必连番恶战,才能剿灭流贼,占领北京,占领中原,为大清在中国建立万世基业。本王比礼亲王年轻了几十岁,又忝为摄政王,掌管大清军政。率军南征的事自然是本王责无旁贷之事。礼亲王德高望重,便留在盛京,管理大清各项事务,镇压叛乱,管理满、蒙和朝鲜等处,最为适宜。至于出兵的详细计划,为着我大清朝出兵胜利,咱们须得先好生算算账!”

    众人听得多尔衮这样说,却是将目光齐刷刷的投向一旁,不是关注作为留守盛京王大臣的礼亲王代善。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正黄旗王亭旁人群之中的一个人。

    那人正是负责整个清国打造铳炮,冶炼生铁,开采矿石等诸般事务的三等梅勒章京世职,正黄旗满洲旗下奴才陈板大。

    “摄政王如今问起甲胄兵器了,咱们倒是要看看你这奴才该如何为自己辩白了!”

    陈板大最近的日子很是不好过,甚至有些众矢之的的味道。

    作为正黄旗下的奴才,多尔衮兄弟三人的两白旗和正红旗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看。可是,两黄旗的官员也不会当他是自己人。甚至颇为敌视他。原因吗,很简单,皇上去辽阳巡视,便是死在了你的一亩三分地上。是不是你和多尔衮等人合伙密谋暗害了先皇,也未可知。即使不是你与他们合谋,单凭先皇死在你治所这一点,你是无论如何也洗脱不掉罪名的。

    甚至有两黄旗的官员扬言,有合适的机会一定要杀了陈板大,以为先皇报仇。

    今天在这个场合,多尔衮公然向诸王贝勒询问甲胄兵器粮草诸事,这在两黄旗众人眼里,分明就是要按照《三国演义》里所说的那样,效仿周瑜名正言顺的杀掉诸葛亮一样!

    在众目睽睽之下,陈板大自忖今日必死无疑。既然反正都要死,索性便死得像一条好汉一样。他昂首挺胸,整整衣冠,理顺了一下袍服,便分众而出。

    “参见摄政王爷!奴才陈板大蒙先皇恩典,执掌采矿冶炼铸造之事。如今,王爷若是亲统八旗大军入关剿流贼、攻北京。奴才惭愧,如今库房之中,据奴才所知,多得是银两,少得却是甲胄器械。便是王爷府中包衣所用的火药弹丸,只怕也不足以打上几场大战的。”

    陈板大的话,高亢嘹亮,让在大政殿前十王亭旁的人们都听得清清楚楚。无数人在心中暗自叫道:“这个不知道死活的奴才,这次铁定要去见先帝了!”

    多铎更是下意识的到腰间去拔佩刀,不料却是摸了一个空。这才想起进门时早已将身上的腰刀宝剑,甚至是吃肉小刀火石火镰都收了去。这才恨恨的锤了自己的大腿一下,“让你个狗奴才多活一会!”

    “陈板大,你是执掌冶铁炼兵之事的。如今真是大战在即了,本王当然是要问你要甲胄兵器了。你却和本王说什么银子多,这话是从何说起?”

    “就是,方才摄政王和咱们说了,打算走喜峰口和密云一线破边墙而入关,你不拿出刀枪器械来,却和咱们大家在这鬼扯什么?!”硕托有些不忿了。

    他早就在那畅想着早一日破边墙杀进关内,利用八旗兵马的机动力优势,抄劫李自成从北京城中抢掠来的辎重财物,然后回辽东来好生享用几年。他的想法与阿济格、济尔哈朗等人相类似,便是岳乐、代善等人,也未尝没有抢一把回来享受的打算。

    “陈板大,你有什么话,只管讲来。不妨先将我大清如今甲胄兵器火药数量说与众位王爷贝勒听。”多尔衮今天倒是脾气极好,无论别人如何,他却始终不孬。

    “是!摄政王爷,我大清自从辽东大战结束以来,各位旗主王爷,都去采人参挖生金猎皮毛,督促旗下奴才去采摘什么红蓝花。奴才手下的那些包衣阿哈,却没有一个人是归奴才管的。都是先帝令各位旗主王爷从各旗之中调拨而来。采矿,冶铁、铸造,都是大量消耗人口钱粮的行当。自然不如采摘红蓝花这种立竿见影的买卖。”

    于是,旗主王爷们便想方设法的将自己旗下的奴才从辽阳、抚顺一带调回,宁可去采摘红蓝花,挖人参挖生金,也不愿意将这宝贵的劳动力投入到看不见一点好处的军工行业当中去。

    “若不是先帝在世时,令两黄旗和正蓝旗的奴才不得带走,同时允许奴才在辽阳、金州、海州、盖州一带屯垦,自行垦荒,自种自吃,说不得,奴才也养不起这几万包衣阿哈了。”

    陈板大将红蓝花的大生产和当初的两头在外活动给清国的军工行业带来的巨大影响和盘托出,一言一语,都像是鞭子一样,狠狠的抽打在场诸王贝勒们的脸面。

    当初从矿场、冶铁场,打造兵器铳炮的工场抽回自己旗下的包衣奴隶,去采摘红蓝花,去挖人参,采金子,这些事在场众人可以说都有份。如今陈板大说我拿不出那些兵器甲胄的原因都在你们,这些还不曾如大明官员般修炼到有功劳全是我的,有过错全是你的道行的鞑子们,未免有些脸红了。整个大政殿和十王亭变得沉寂异常。

    (唉!不得不说,蛮夷就是蛮夷啊!哪像接受了传统文化精华教育的我****,明明是反对搞两弹一星的,但是,在体会到了两弹一星的好处之后,却是在各种场合各种媒体和文艺作品上大肆宣传自己在两弹一星上所做的伟大突出贡献。更有甚者,上台之后大肆压制军费,削减科研经费,到美利坚去跪舔,口口声声是给美国人民出气来了。在美国人的几枚导弹落下之后,却理直气壮的指责军队,为什么没有反击能力?唉!这群蛮夷,说到底儿还是没有进化到位啊!)

    最终,还是多尔衮打破了这份尴尬的气氛。

    “陈板大,你只说如今库房内所存甲胄兵器火药不多。难以支撑大军入关作战所需消耗。你且给本王和诸位王公大臣说说,如今库存多少?”

    “嗻!”陈板大也从多尔衮的语气里嗅到了不同的味道,知道大概今日我死不了了。不由得精神抖擞,利索的打了个千,起身报出了一连串的数字:“自造火药六万四千余石,仿造南蛮火药三万七千余石。炮弹、弹丸不过万余石。”

    自己造的火药,只能用于放迸,火炮和火铳的******,都是使用仿造的南中火药,使用添加剂。但是,不管是那种火药,都是需要大把的钱粮投入。采购硝石、硫磺,木炭,加工时还要使用萝卜、蛋清等物。如此工艺流程的消耗,怎么不是个无底洞?

    “唉!先皇在世之时,为豪格等奸佞所蒙蔽,大搞红蓝花和对南蛮的贸易。甚至是将人口都送与了南蛮。现在看来,先皇英明一世,晚年却是糊涂一时。为我大清贻害甚多啊!本王当时忝为亲王,一旗之主,却也和诸位一样,畏于形势,说了不少违心的话,办了不少违心的事。说来,我等也都是有罪责的。”

    轻轻松松的,多尔衮的几句话,便将红蓝花贸易带给清国的种种后遗症,都推到了死去的黄太吉父子头上。顺带着,表面上是说自己有责任,实际上却把八旗诸王贝勒洗刷的干干净净。

    “索尼!”多尔衮骤然提高了声音,唤这个大清户部侍郎出来回话。

    “奴才在!”索尼从队列当中箭步而出,很是规范的打千行礼,然后起身站立,恭恭敬敬的等候摄政王的问话。

    “方才陈板大这奴才所说,你可听到了?他说如今库房里银子却是不少,你与本王说说,如今存有多少银两?”

    “回摄政王爷的话,如今,杂色银子大约有六七百万两,官银有四百余万两,另有南蛮银元一百余万元。”

    “为何银元如此少?”多尔衮有些愠怒了,银元的好处他清楚得很,但是,如今库房里缺少的正是银元,堆积如山的却是那些银子!

    “回王爷的话,如今南中商人有话,他们与我大清的贸易,只收银元和通宝。余下的各种银钱一律不收。如此一来,带动的晋商各家掌柜的,也开始只收银元了。故而,银锭和官宝便滞留在库房当中了!”

    “难道你们打算让本王带着大军入关时,把这些银子塞进炮膛里充当炮弹吗?!”多尔衮霍然从座位上立起,恶狠狠的用几乎要杀人的目光盯着索尼。那份姿态,活像是一头被从冬眠当中惊扰行来的而黑熊。

    多尔衮这些年同李沛霆打交道,算是学会了一个道理。那就是银子始终只是银子。顶多是个桥梁,它的实际意义远不如那些物资。银子只有花出去了,才是好东西。否则,在自己手里堆积的再多,不过是一堆石头罢了!

    “火药十余万石,炮子万余石,银子你们却攒下了一千多万两!你们当真是有本事啊!”

    多尔衮气急败坏之下,反而笑了起来。只不过,代善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启禀摄政王,若是王爷打算南征流寇。奴才却也有个下情禀告。能够让王爷尽快筹措到足够的粮草弹药!”

    “讲!”

    “此事分作两段,还请王爷定夺。”索尼在地上又磕了一个头,这才开口。

    “前日,范永斗大掌柜之子范三拔到奴才府上同奴才讲,若是我大清能够将银子折算成银元同他们贸易,他们便可以接受。”

    银子折算成银元,不过就是成色分量上损失一些,算起了,只要能够将这些银子用出去,换成大清急需的物资,大清便是占了便宜。

    “本王准了!他们打算如何折算?”(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一章 永福宫夜话

    “官宝,五十两折算三十五块银元。杂色银锭,因为品质形状不一,统统按照五十两折算二十五块银元算。而且,以后晋商各家与大清交易,也只收银元和南蛮的通宝了。”

    “这群狗贼!当真是吃着人血馒头长肥了的!本王答应他们就是!你如何为本王筹集粮草物资?”

    “只要我们愿意出往日两倍的价钱,范三拔等人便会为我大清弄来粮草火药等物!刀剑甲胄也不是不可以!”

    “这条,本王也准了!只要他们能够将粮草火药给本王运来,便是让本王砸锅卖铁,本王也是毫不犹豫的!”

    反正库房里堆着的那些银子,都是黄太吉留下来的家底,多尔衮毫不心疼。

    只要能够将急需的粮草物资采办回来,便是都花尽了又如何?!

    造不如买,这是清国上下一致认可的事。自己制造,又是人丁,又是钱粮的大把投入,制造出来的东西性能上还不如采购南蛮的。哪又何必操心费力的制造呢?

    当即,诸王大臣一致同意,拨出库中银两,向山西商人采购南蛮的粮米火药刀枪器械!

    虽然说造不如买,但是,陈板大毕竟是有功无过之人,而且他的话,又给多尔衮制造了一个洗清自己责任,顺便给黄太吉父子头上扣屎盆子的机会。他所掌管的军工场,也是被点缀了二十万银元,拨给了他三千奴隶用于恢复生产规模。

    “朝会散了之后,一定要和二哥(二弟)商量好,把咱们手里攒的那些银元都花出去!向南蛮商人买东西,向山西商人买东西!要不然,囤在自己手里也就是块银疙瘩!”多铎与阿济格两个人在自己的座位上暗自打定了主意。

    他们是最早开展同南中贸易的人,手中到底积攒了多少银元,只怕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但是,刚才陈板大与索尼的一番表现,却教育了这两位旗主王爷,原来,手里积攒再多别人的货币,也有到了关键时候抱着一堆钱买不到东西哭都哭不出来的一天!

    多尔衮兄弟和整个清国的高层,哪怕是范文程和洪承畴两个人,也未必把《管子》一书读通、读透。如果他们读懂了这本书,那么,李守汉所玩的这套手段,他们就会一目了然。

    齐桓公时,利用齐国地处海滨的鱼盐之利,管子推行过盐策,规定外来的商贾必须以黄金购买盐,其余钱帛货贝一律不收。为了买到齐国的盐,无盐各诸侯国倾其黄金购买。

    最终,齐尽笼各国之黄金,天下黄金皆归于齐,各国的黄金价格因此而上涨,金价贵而万物贱。于是,管子又抛出黄金,购买价格低贱的各种所需物资,齐国又得到大量好处。这种交易,使齐桓公在较短的时间内,以惊人速度积累了巨额财富,齐国得以称霸。

    管子曾说过,珠玉、黄金、刀币这上中下三种交换性质的货币,拿着不能取暖,吃不能充饥,但他们却有极其重要的作用,是用来控制财物,掌握民用。五谷食米,民之司命也,黄金刀币,民之通施也。故善者执其通施以御其命。故发力可得而尽也。

    (是不是觉得有点眼熟?管仲把齐国出产的盐和黄金挂钩,和美帝所推行的石油美元政策如出一辙吧?如果把管子上面所说的话变成如下词语,大家会不会有霍然开朗的感觉:粮食石油,民之司命也,黄金美元,民之通施也。故善者执其通施以御其命。故发力可得而尽也。)

    管仲就用货币武器狂虐其他诸侯国。他所推行的盐本位刀币是当时各国间贸易的唯一结算货币,然后各诸侯国要用最好的东西以最低的价格找齐国换刀币,再用齐国的刀币去高价购买齐国掌控的各种必需品,比如盐。

    是不是有点像美元的感觉?话说齐国的刀币好歹还要用铜铸造,美元似乎只需要一张纸吧?据说一张一百美元面额的美元纸币的成本只有六美分,你确定屯这些绿纸有用?可惜的是,就连号称经济学专家的某领导,也是在上个世纪80年代大肆的推行出口政策,疯狂囤积美元。殊不知,囤积这些六美分成本的绿纸真的有用吗?

    但是,多铎与阿济格两个人,却只能是很委屈的在摄政王府一边吃饭喝酒一边等候自己的这位兄弟归来。

    “老曹,摄政王去哪里了,这么久不回来?”在睿亲王府,多铎与阿济格兄弟两个也是半个主子了,自然是大喇喇的开口问在一旁伺候的曹振彦。

    虽然腰间已经系上了代表宗室觉罗身份的红带子,但是曹振彦却是依旧以睿亲王府的奴才自居。不过,他也算是押对了宝。如今在盛京城里,睿亲王府的奴才,这个头衔走到哪里都被人高看一眼。

    “回二位主子的话,白天诸王大臣议定了要入关之事,咱们王爷自然要入宫去向两宫太后和皇上禀明此事之后,得到皇上和太后的允准方才能够执行。”

    “真是啰嗦!早知道这样当初直接当皇帝够多好!”多铎嘟囔了一句,却也不再说什么了,他知道,二哥这一进宫,只怕不到明天天亮不会出来了。有什么事,还是等到明天见到二哥再说吧!

    虽然已经知晓了白天大政殿上发生的事情,但是正式的从多尔衮口中很是恭敬的说出来,还是让哲哲和布木布泰姑侄二人很高兴。对于摄政睿亲王即将率师出征,为大清建立大业这桩关于国运的大事,两宫太后都是十分赞许的。

    年轻的圣母皇太后布木布泰显得特别高兴。她今年只有三十一岁,头发又多又黑,左右发髻上插着两对碧绿欲滴的翡翠簪子,露在外边的一端有珍珠流苏。圣母皇太后只是因为头发特别多,宫女们为她梳成这样发式。大约两百年后,到了清朝晚年,“两把头”的发式兴起,两个分开的发簪就变成一根“扁方”了。

    圣母皇太后本来就皮肤白嫩,明眸皓齿,配着这样的发式,加上一朵为丈夫带孝的绢制白花,穿着一身华贵而素雅的便服,绣花黄缎长裙下边的花盆底鞋,使她在端庄里兼有青春之美。多尔衮只比她大几个月,不知为什么总是很愿意单独一个人向她奏事,而且每次奏事都是一奏便是半日。平时令满汉大臣望而生畏的英雄气概,竟然消失大半。

    圣母皇太后首先问道:“睿亲王,你率兵出征之后,盛京是我大清的根本重地,也是朝廷所在,你作什么妥善安排?”

    多尔衮回答:“奴才等已经议定,盛京为皇上与朝廷所在地,辅政郑亲王率领一部分官员留守,照旧处理日常朝政。满洲八旗兵与蒙古八旗兵各三分之二,汉军三顺王等全部人马,随臣南征。上三旗留下的人马守卫盛京,巴牙喇兵驻防皇宫周围,日夜巡逻。请两宫太后放心,在奴才等南征期间,礼亲王及留守诸臣忠心辅弼幼主,一如往日。”

    布木布泰点点头,对多尔衮的布置表示赞同和满意,“倘若大军出征关内,南方兵马再度如先皇在世时,从海上来,窜扰辽阳,威胁盛京,该如何?”

    “这点皇太后请放心。奴才也是经历过那场大事的。现在每每想起当日施琅与吴三桂这对父子狼狈为奸窜入辽南杀人放火攻城略地之事,奴才也是心惊肉跳的!奴才已经下令,从即日起,在辽南沿海各口三十里内行封禁之事。各处城堡只留五日粮米柴草。余下各处村镇一律内迁,村镇之中水井填塞,柴草粮食牲口尽数运走。行坚壁清野之事!便是南蛮再来,他们大军到了辽南,无水无粮无草,也是寸步难行!”

    无法决胜于海上,没有制海权的清兵,也只能采取这样的办法,让可能在辽东半岛登陆的军队,上岸之后因为给养的问题而寸步难行,最后不得不恨恨而去。不得不说,多尔衮的这个办法虽然是个笨办法,却也是唯一有效的法子。

    基于运力考虑,不管是从山东出海还是从山海关出海的军队,要想多运载军队就不能多带给养,只能是上岸之后各自去就地筹措,可是眼前一片荒芜,连水井都没有几口,怎么筹措?

    这样的措施,令布木布泰也感到很是稳妥。当初施琅与吴三桂在辽南的那一番折腾,她们在深宫之中也是有所感受的。宫中已经开始打点行装,倘若辽阳失守,盛京有危险的话,她们就准备搬回赫图阿拉老城去。

    “当初有佛库伦保佑,这次,王爷你带着大军入关,但愿也是列祖列宗在天之灵护佑!”布木布泰双手合十,未阖双目。一双美目之中隐约流露出来的几道眼波看得多尔衮心中一阵荡漾。

    “不知道这个玉儿和府里的那个玉儿放在一处该是何种风景?”

    布木布泰和豪格的福晋被称为科尔沁草原上的两块美玉,如今,这两块美玉都是被打上了他多尔衮的印记。

    他暗暗在心中打算,倘若进关成功,建立了足可以睥睨黄太吉的功业,他就正式的登基做大清的皇帝,到那个时候,便将这两块美玉在灯下龙床上一起欣赏一番,看看到底哪个更胜一筹。

    “王爷,难道不能等到北京和山海关之间的战事明朗一些之后再行入关吗?”母后皇太后哲哲半晌没有开口,一开口却是询问发起入关作战的时间问题。

    多尔衮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代之以一脸的凝重。

    “太后,不是奴才不打算稳妥一些后出征,而是形势逼人,不得不如此。”多尔衮先定了一个调子,跟着便开始大倒苦水。

    “如今,奴才们将府库里的银子搜干刮净,也不过能够购买到支撑我八旗大军半年作战的粮草军械。倘若大军早日入关,可以靠劫掠和缴获满足粮草消耗,盛京和各处城池的军民还可以靠家中存粮度日支撑到麦子收获。倘若晚些时间入关,这十余万兵马,更多的家奴包衣齐聚盛京,太后,你可以好好想想,盛京的粮价该飞涨到什么地步?”

    “我大清的存粮,竟然窘迫到了这般地步?”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多尔衮这么说,顿时吓了哲哲和布木布泰姑侄俩一大跳。此时的辽东还不是东北粮仓,黄太吉时代,虽然粮食也是一个贵,但是,拿着银子总是能够买得到粮食的。可是,多尔衮却说只能支撑到麦子下来。

    多尔衮却是只能苦笑一声。这些日子,他仔细盘算,发现大清兵马入关,却是无论如何也是无法回避远方的两个人。

    “自大行皇帝在世之日,我大清与南蛮交易,虽然所获颇丰,府库堪称充盈,各府各旗的奴才们无不鲜衣美酒,堪称是烈火烹油般的好日子。可是,两位皇太后,我们却没有发现,这便是南方那位国公爷和我们的那位好兄弟给咱大清下的一副慢药!”

    如今这副慢药的效果开始显现出来了。大清国要想生存下去,养活国内的百万军民,养活为数十余万的八旗兵马和科尔沁四十九旗,在清国的军国体制之下,就只能想办法从外面输入各种物资。

    可是,这许多的物资不是能够靠抢掠就能得来的。大多数都是要花真金白银去买!

    “如今,奴才的那个好兄长,李家二哥虽然透过山西商人做中间的遮羞布,肯卖给咱大清粮食和火药,可是,咱们也得有钱买不是?”

    多尔衮咬牙切齿的愤恨。

    要么大家在辽东一起等死,等着李自成收拾了吴三桂之后,大军东征,一步步的打进辽东来收拾了咱们这群反贼。要么,就是我带着能打的人早点进关去找死。这样,你们在辽东的粮食压力就可以骤然减轻不少,可以支撑下来。如果我仗打得顺手,至少可以和李自成有一个讨价还价的地方。到时候要求这位大顺永昌天子效仿当年的嘉靖皇帝封顺义王一样,咱们还可以继续在辽东关起门来当皇帝。如果当真是佛库伦庇佑,大军打得极好,那就是咱们重现大金当年辉煌的时候到了!

    多尔衮的一席话,说的悲哀苍凉凄惨之极。说得布木布泰和哲哲这两位大清朝的皇太后抱头痛哭。

    好一顿危言耸听之后,多尔衮再度在两位太后心目之中提高了他的形象和地位。见目的达到,便起身告罪:“大军不日便将出征,奴才府中要料理的军政事繁多,还请两位太后恕罪则个!”

    “出征之前,还有什么事情要办?”

    听布木布泰如此关切,多尔衮趁机会盯着圣母皇太后回答道:“奴才已同大臣们议定,本月初九日丙寅是出征吉日,祭过堂子后鸣炮启程。在出征之前,有几件大事,需要奏明两宫太后知道。”

    “哪几件大事?”

    “奴才等议定,本月初八日乙丑,即奴才率大军启程的前一天,请皇上驾临大政殿上朝……”

    皇太后含笑问道:“为什么事儿?”

    多尔衮目不转睛地望着圣母皇太后,告她说:“臣这次率大军出征极为重要,非往日出兵伐明可比,需要皇上赐奴才‘奉命大将军’名号。请皇上当着文武百官赐臣一道敕书,一方银印。大将军代天子出征的道理与所受大权,在敕书中都要写明。有了皇上所赐一道敕书,一方银印,臣就可以代天子行事。这是大军出征前最重要的一件事,好像古时候登坛拜将,敕书和银印必须由皇上当着文武百官亲手赐臣,所以请皇上于初八日上午辰时三刻,驾临大政殿上朝。臣虽是皇上叔父,也要向皇上三跪九叩谢恩。”

    年轻的皇太后仿佛看见大政殿上这一十分有趣的场面,不觉笑了,用悦耳的低声问道:“这敕书和银印都准备好了么?”

    “银印已经刻就了。敕书也由主管的文臣们拟了稿子,经过修改,用满、蒙、汉三种文字分别誊写清楚,到时候加盖皇帝王玺。还有一些该准备的事项,该由皇帝赏赐的什物,都已经由各主管衙门准备好了,请太后不必操心。”

    “摄政王,你率大军从何处进入长城?”

    “十几年来,我兵几次进入长城,横扫北京附近和畿南、直隶、山东各地,都是从蓟州和密云一带择一关口入塞。近来据密探禀报,流贼占据北京以后,北京附近各州县都没有设官治理,只忙着在北京城内拷掠百官,追赃助饷准备回陕西。眼下,吴三桂引兵马向西与流贼争夺永平等地,可谓势如破竹。足见流贼战力不强。眼下他们两家大动干戈,全然没有将我大清放在眼里,沿长城各关口全不派兵把守。所以我大清精兵还要同往年一样,从蓟州、密云一带找一个地方进入长城,或直攻北京,或在山海卫以西、北京以东,先攻占一座坚固城池屯兵,再与流贼作战。可惜进长城道路险峻,不能携带红衣大炮,全凭步兵和骑兵与二十万流贼作战,困难不小。可是既然奉命出征,志在必胜,务期消灭流贼,迎皇上与两宫太后定都北京,次第占领江淮以北数省,恢复大金盛世的功业,以报先皇帝的多年宿愿。请太后天天以教皇上读书学习为念,至于奴才与将士们进长城以后如何行军作战,如何艰苦,请太后不必放在心上。”

    在永福宫门前,小皇帝福临目送着多尔衮的仪仗、銮驾远去,一双小眼睛里满是怒火。他已经将眼前远去的这位十四叔,从忠臣干城的行列里赶了出去,扒拉到了权臣贼子的垃圾堆里。

    “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他!”

    小皇帝紧握着双拳,嘴里不由得说出声来。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却让布木布泰听得清清楚楚。她被吓得脸色一白,立刻俯下身来捂住了福临的嘴,看看左右无人注意到,才借着给福临擦拭眼泪的动作做掩饰。

    她努力控制着脸上的表情,心中兀自狂跳不止。自从她的儿子继承皇位以来,她被尊为圣母皇太后,但是对于多尔衮她口中不敢露出一句评论的话,只称赞他自己不争皇位,镇压了别的觊觎皇位的亲王,一心拥戴福临继位的大功,然而她不仅认识满文和蒙古文,对汉文的历史书也略能读懂,心中明白多尔衮正是汉人历史书上所说的“权臣”,十分可怕。她在宫中除用心教福临读书写字外,也叮嘱儿子在学中好生听御前蒙师的话,用心学习。她盼望儿子赶快长大,能够平安地到了亲政年纪。每当她将小皇帝抱在怀中,教他读书,盼望他赶快长大,同时总不免想到她对多尔衮既要倚靠,又要提防,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叹道:“儿呀,我们是皇上和太后不假,可也是孤儿寡妇!”

    豪格当初被贴了加官处死,虽然是罪证昭彰,八旗王公共议做出的决定,但是也是让当时还是皇子的福临暗中哭了好几次。即位之后,每次听御前教授他课程的蒙师先生们讲兄友弟恭,君贤臣忠这些时,他便忍不住会想起多尔衮处死豪格的事,然后就会哭出声来。

    布木布泰知道,顺治小皇帝的御前蒙师都是由内秘书院选派的,皇帝的学习情况每日由为首的蒙师报告内秘书院大学士,有重要事还得报告多尔衮知道。福临的这些举动,无疑是在拉紧自己脖子上的绞索。

    一面擦拭着小皇帝福临脸上的泪水,布木布泰一面柔声安慰着儿子:“是不是觉得十四叔摄政王爷要带领大军进关去为你打江山,不避刀箭炮火风餐露宿着实辛苦而落泪?”

    布木布泰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却足以让在场的人们听见。

    不等福临回答,布木布泰的话又跟上了。

    “那你就好生的跟先生读书,早点懂事,不要总是淘气,惹得你十四叔操心。明白了吗?”

    “儿子知道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二章 多尔衮:全军直扑山海关!

    为了这次南征,多尔衮一直就在加紧准备,从得到李自成攻破居庸关的消息就开始抽调满洲与蒙古八旗各三分之二,汉军旗的三顺王、续顺公等步骑兵的几乎全部,集中在盛京及其附近地方,如今倾家荡产的终于将粮秣辎重准备齐全,随时可以启程。

    三月初九日上午,摄政和硕睿亲王多尔衮,率领多罗豫亲王多铎、多罗武英亲王阿济格,还有汉军三顺王、续顺公,满洲贵族的贝勒、贝子,以及八旗的几位固山额真、梅勒章京等带兵将领,在堂子里奏乐,行礼,十分隆重,只是因为大军已整装待发,省去了萨满跳神。出征队伍里,还有一个特殊人物,作为朝鲜派在大清的人质,朝鲜王世子。他的随军南下,除了彰显一下多尔衮对这次出兵的胜利很有把握之外,更是为了让从朝鲜征召来的一万兵马能够更加卖力些。

    在堂子行礼之后,又在堂子外的广场上向天行礼。

    之后,多尔衮一声令下,放炮三响,声震大地,城内城外以及远郊近郊的列队等候的大清步骑兵一齐启程。

    这是十几年来满洲军队向长城以内进兵人数最多的一次,行军序列和进入长城的路线都是计划好了的。摄政王带着一群朝廷大小文臣和朝鲜世子以及世子身边的陪臣,走在大军的中间略后,携带的辎重最多。这是南征清军的“大本营”,不但部队的行动由这里发出命令,为了不因为离开盛京而丧失权力,每天由盛京朝廷送来的禀报,也要由摄政王批示后方可交由留守的礼亲王代善等人去执行。

    走在“大本营”前后的是上三旗(上三旗如今是正黄旗、镶黄旗和正白旗。)的人马,不仅是因为上三旗在清军中最为精锐,更重要的是上三旗从黄太吉时代起,便是大清皇帝直接掌握的部队,好像皇帝的“御林军”,无形之中地位要比其余五旗高出一截,如今理所当然地归摄政王直接掌握。

    由于山海关没法通过,所以按照原定计划,大军离开盛京后向正西方向走,然后再向西南,从蓟州、密云境内找一两个口子进入长城,占领一座城池屯兵,稍作休息,再谋进攻北京。

    虽然辽东的气温比关内偏低,但目前毕竟进入了三月中旬,原野上草木已经有些急不可耐的发芽,远近的小山和丘陵上已经可以看得到点点处处嫩绿,一片生机。

    满洲八旗、蒙古八旗,汉军八旗,各旗兵马,按照建制序列队伍整齐,步骑分开,虽然旗色有别,却习惯上衣服素白,映衬着青绿色的山岗和原野,格外显眼。行军时既没有号鼓声、海螺声,也没有说话声,但闻匆匆的脚步声和马蹄声,偶尔在旷野上有战马萧萧长鸣,互相应和。

    多尔衮有时骑马,有时乘轿。为着减轻疲劳,并在路上阅读文书,乘轿的时候为多。由于他已经是摄政王,无皇上之名而有皇帝之实,所以乘坐的是四人抬的黄色便轿,前边有一柄黄伞。另外还备有一顶十六人抬的黄色大轿,分成多捆,由骆驼驮运。一座大的毡帐,外罩黄缎,称做帐殿,也由骆驼驮运。这些黄色便轿、大轿、黄伞,以及黄色帐殿,都是在他正式称摄政王之后,命主管官员从皇家库房中取出来太宗皇帝黄太吉的旧物,供他南征使用。他的黄轿前后,除几名随侍的包衣之外,最显得威风凛凛的是三百名特意挑选的巴牙喇兵,全是穿着巴图鲁坎肩,骑着一色雪白的高头骏马,手执精良器械护卫在轿子前后。

    不断的有信使和军官将前方得来的关内的军情,和盛京送来的奏报送到八旗的这座行动着的权力核心前。

    各处的坐探、细作,山西商人的眼线,将主要注意力都投入到了山海关方向,“吴三桂所部的水师,是否有搭载兵马出海的动向?!”“永平前线,吴三桂与李自成的兵马交战情形如何?!”这些都是多尔衮所关心的要点。

    从盛京往关内一路行走,大军还未曾抵达锦州,前面的探马和细作便有一连串的紧急军情传来。

    “李自成大军出北京,往东征讨吴三桂!”

    “李自成遣使者高一功与南蛮在天津谈判,传闻表示愿意承认之前的一系列借款!”

    “李华宇遣使者进京,向李自成祝贺!”

    “吴三桂兵败玉田!”

    “唐通被吴三桂兵马反击,中伏身亡!”

    一连串的消息,在多尔衮面前呈现出了纷繁复杂的军情态势。

    南蛮,眼下看来暂时和大顺勾搭成奸了。也就是因为这个,原本势如破竹一路向西猛进的吴三桂兵马,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开始有些低落。居然被唐通领着的一群投降大顺的明军在玉田一阵杀得大败,丢失了玉田县。

    多尔衮揉了揉有些头疼的额头,起身走出帐殿之外,让初春荒野上的风冷静一下思绪,清醒一下头脑。

    此时,八旗兵马的营盘之内星星点点的篝火群群落落,灯火星星点点,连绵百里的行军营盘,如同一条长长的火龙一般。

    “禀摄政王,豫亲王有紧急军情送到!”

    多尔衮刚刚呼吸了几口混合着木柴燃烧味道的新鲜空气,身边的心腹家奴便跪地呈上了一份新的军情。

    “何事?!”多尔衮认识的汉字不算多,对于满文也是二把刀,这种情况在满洲亲贵和八旗上层当中比比皆是。所以,八旗官制之中有所谓笔帖式一职,干的就是阅读和书写文件书信的工作。

    “禀王爷,李自成率领大军出德胜门,往永平、山海关方向而来!”

    “有多少兵马?”

    “仓促之间不好计算,前锋过了通州,到达三河,后卫还未出京城!兵马当在十余万以上!火炮辎重无数!”

    “有那些将领随行?”

    “前锋为震山营罗虎,统兵大将仍是悍贼头目刘宗敏,李自成领李过、李岩张鼐、刘芳亮等人携带秦晋二位亲王在中军。传说,崇祯的太子和吴三桂的父亲吴襄也在军中!”

    这一仗,不好打了!

    多尔衮顿时觉得刚才稍微舒爽了些的额头,现在又变得疼痛不止了。他原本打算坐山观虎斗,趁大顺军与关宁军两家打得不亦说乎的时候突然投入战场,让大清兵马成为战场上决定胜负的那块砝码。为大清在关内取得一块立足之地。

    但是,现在李自成亲统大军前来,想必也是精锐尽出。大清兵马到底该何时投入战局,从哪个位置投入战场,便都是一个严峻的问题。

    “去,看看洪先生和范先生两位睡下了没有,若是没有安置,便请到本王这里来!”

    不多时,洪范二人匆匆赶到,多尔衮也不多说话,只管将多铎奏来的最新军情向他二人做了一个通报。

    “你们说,李自成引大军前来,目的何在?是不是发现了我大清兵马的动作?故而东征?”

    范文程对于李自成的情形和行事作风了解的远不如洪承畴来得深入,多尔衮便将目光投到了洪承畴身上。

    洪承畴赶快说道:“李自成攻破北京,并不想以北京作为京城,只想消灭了在北京的崇祯皇帝之后,传檄四方,告知天下改朝换代了。之后便改北京为幽州,他班师返回西安。但是因为在北京附近的两处地方始终未曾平定,一是南蛮商人盘踞的天津,二是吴三桂所据守的山海卫两处坚决不肯投降,所以他的这一番宏图大计便是始终是镜花水月,不能举行。起初打算派遣降将唐通到山海关招降吴三桂,结果,南蛮先下手为强,以军饷军械资助吴三桂,令吴三桂腰杆底气都硬了不少。有南蛮商人的大批粮草军饷在手,他自然不肯降了,非但不降,反而兵出山海关,将投降李自成的前明兵马消灭吞并大半,招降的唐通更是只身逃回。其实以臣看来,吴三桂虽然眼前兵强马壮,气势如虎,不过是为人前驱,替人火中取栗而已!他的兵马越强,占据的地方越大,加上坚定不肯降顺,李自成就非打他不可。不将吴三桂打败,李自成一则担心他会和天津的南蛮商人、山东的李华宇等部合成一气,在他班师回陕西的时候,或是衔尾追杀,或是收复北京之后另立新君为号召与其为敌。二则害怕吴三桂会投降我朝,勾引我朝进兵。三则,李自成与南方的梁国公一派势力接触,势必要招抚。双方讨价还价,吴三桂便是南粤军的一块筹码。若是不能满足南粤军的予取予求,李华宇和梁国公势必会以粮饷军械支持吴三桂,在李自成的侧后搅动风云。人之智慧谁不如我?所以,李自成势必会下定决心,亲自率兵东征。以拔除自己侧后方的这枚毒刺,增加自己谈判时说话的分量。”

    多尔衮忙问道:“洪先生你说,吴三桂会投降我朝么?”

    仔细想了一下,洪承畴很是谨慎的回答说:“只要摄政王抓住时机,运用得当,吴三桂可望降顺我朝。”

    “可是两年前松山大战之后,锦州祖大寿也投降了,我朝对吴三桂百计劝降,连先皇帝也两次下书劝其归顺,他都置之不理,无动于衷。现下他手中尚有数万精兵,肯降我朝?”

    “俗话说,此一时也,彼一时也。那时,明朝未亡,崇祯未死。吴三桂父子均为明朝守边大将,明朝也竭力供应粮饷,且吴三桂外有强援,梁国公为了能够守住关宁一线,粮饷军械,可谓是源源不断的供应。所以吴三桂能够大肆吞并异己,扩充实力。忠于明朝,则获利远远大于归顺我朝。故而有忠于明朝之心,不肯降顺我朝。如今明朝已亡,崇饷亦自缢殉国。吴三桂困守孤城,既无援兵,又无粮饷接济,而兵力又不如流贼强大,势末途穷之下,降顺我朝也是情理之中之事。臣以为我朝十余年来总想进兵中原,重建大金朝盛世局面,都因山海关不在我手,隔断我大军进出之路。应趁此时机,迫使吴三桂降顺我朝,献出山海关。此是千载难逢良机,万万不可迟疑。”

    多尔衮也抱同样想法,但是他暂不表明自己已经考虑成熟的决定,而是环顾帐殿四周,强自按捺住心头兴奋,向范文程洪承畴二人问道:“如何能够让吴三桂势末途穷,不得已而归顺我大清,二位先生有何意见?”

    范文程说:“洪学士比我的想法高明,请他说出他的新主张。”

    摄政王望着洪承畴问道:“我大清兵不再走蓟州、密云一带进入长城?”

    洪承畴回答道:“现在李自成进犯山海,我大军应该从此转道向南,轻装前进,直趋山海。原来我们不知李自成为了拔掉吴三桂这根毒刺而东征之事,臣只想到第一步是如何进入长城;第二步是在山海与北京之间占据一坚固城池屯兵;第三步是击溃流贼,占领北京;第四步是招降吴三桂,迫使他献出山海关,打通关内关外的大道。如今军情变化,以臣愚见,请摄政王将原谋划的几步棋并为一步走。也就是说,将招降吴三桂,打通山海关,击溃李自成,并成一步棋走。王爷睿智过人,遇此意外良机,何必再像往年一样,走蓟州、密云一带的艰险小路,替吴三枝独战强敌,留着他坐山观虎斗?”

    多尔衮不觉将两掌一拍,脱口说道:“好,你说到了我的心上!”但马上又问了一句:“倘若吴三桂仍然忠于明朝,不肯投降,我军岂不被挡在山海关外?”

    洪承畴已经胸中有数,立即回答说;“依臣看来,吴三桂并非明朝的忠臣,只是借忠于明朝之名对我朝讨价还价耳。如摄政王在此时处置得当,使吴三桂献出山海关,投降我朝,可不费过多的唇舌。”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真有心做明朝忠臣?”

    “当流贼过大同东进的时候,崇祯下旨调吴三桂去北京勤工,蓟辽总督王永吉也亲到宁远催促。崇祯既下旨叫吴三桂赴京勤王,又命他不要舍弃宁远百姓,此系崇祯一大失策。但是当时吴三桂手下有七八万精兵,可以分出两万人护送百姓,他亲率五万人疾驰入关,再从山海驻军中抽出三千精兵,日夜兼程,驰抵北京,代替太监和市民守城。倘能如此,一则北京必不能失,二则守居庸关与昌平的明军士气为之一振,不会开关迎贼。所以单就吴三桂借保护宁远百姓之名,不肯迅赴危城,以救君父之难来看,能够算是忠臣么?”

    多尔衮轻轻点头:“说得好。再说下去!”

    洪承畴接着说道:“倘若吴三桂真是大明忠臣,当他知道崇祯殉国之后,应该立即三军缟素,一面为崇祯发丧,誓师讨贼,一面号召各地义师,会师燕京城下,义无反顾。然而吴三桂一没有为崇祯痛哭发丧,二没有号召天下讨贼。直到南蛮商人送来粮草军饷这才下令全军戴孝!可见他一直举棋不定,首鼠两端,私心要保存实力是真,空谈恢复明朝江山是假。臣建议王爷趁此良机,迅速向山海关进兵,迫使吴三桂向我投降,献出山海城。倘若我不迅速迫使吴三桂投降,一旦山海城被流贼攻占或吴三桂投降流贼,李自成留下少数人马据守山海,大军迅速回守北京,我军此次的进军目的就落空了。”

    多尔衮惊问:“吴三桂能够投降李自成么?”

    洪承畴举起手中那份多铎送来的紧急军报回答道:“这军报上说,李自成从北京率兵来山海卫讨伐吴三桂时,将崇祯的太子秦王、晋王两位亲王带在身边,将吴襄也带在身边,可见他对吴三桂准备了文武两手。所以倘若吴三桂经过一战,自知兵力不敌,再经太子的诏谕,加上其父吴襄的劝说,投降李自成并非不可能。所以我大军去救吴三桂必须要快,按原计划从蓟州、密云一带进入长城就来不及了。”

    多尔衮想了片刻,又问道:“流贼李自成率大军从北京来攻打吴三桂,能够攻占山海城么?”

    洪承畴略一思索,回答说:“吴三桂可以抵御李自成三日至五日,以后难说。”

    多尔衮又略感吃惊,问道:“为什么吴三桂只能抵御三日至五日?”

    洪承畴说:“李自成必是担心吴三桂会向我朝借兵,所以匆忙间亲自率大军东征。北京距山海卫虽然只有七百余里,但因为北京附近各州县都没有对流贼真正降附,李自成又无后续部队,所以不仅是孤军东征,而且是悬军远征……”

    “你说什么?”

    “臣按照古人兵法所云,称李自成这一次是悬军远征。他的人马好比是悬在空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必须一战取胜,败则不可收拾。因此之故,他必将驱赶将士死斗,不惜牺牲惨重,使吴三桂无力抵抗。”

    “李贼从关内攻破山海城容易么?”

    “比较容易。”

    “为什么?”

    “臣在出关之前,曾在山海卫驻军多日,故对山海卫地理形势较为清楚。洪武年间,徐达率领明军北征,将蒙古兵赶出长城,开始修筑山海城。历代以来,靠长城以界南北。所谓山海关,是指山海城的东门而言,所以山海城的东门修建得十分坚固雄壮。门外又有瓮城。瓮城虽小,然而城墙高厚,与主城一样难攻。关门向东,而瓮城门偏向东南,所以攻关之敌纵然用红衣大炮也不能射中山海关门。瓮城之外,又修了一座东罗城,可以驻屯人马。明朝行卫所之制,所以将近三百年来,此地并未设县,称为山海卫,习惯只称山海。而山海卫的西城墙在徐达眼中并不重要,只是匆忙修筑,城墙又低又薄,城楼比较简陋。后人增修西罗城,只想着备而不用,草草从事。吴三桂如与流贼决战,必在石河两岸和石河滩上。一旦战败,贼兵乘机猛追,必随关宁败军一起进入西罗城。李自成大军进入西罗城,乘关宁兵惊魂未定,攻破卫城不难。以臣愚见,请摄政王火速传旨盛京,调乌真超哈营火炮前来,准备到山海关前与李自成部决战!同时我八旗兵从此转路向南,日夜兼程,直趋山海关,实为上策。请王爷斟酌!”

    多尔衮将膝盖用力一拍,高兴地说:“好,就照你说的办!”(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三章 变生肘腋!

    黎明,天色还不很亮,各营用过早餐,原野上号角不停,战马嘶鸣,旗旗飘扬,人马正准备启程。摄政王多尔衮也已经用过早餐,站在他的战马旁边,一边看着十几个巴牙喇兵迅速地拆掉帐殿,连同帐中什物,绑扎妥当,又分绑在骆驼身上。

    一骑飞马而来,马蹄后面扬起了阵阵轻微的烟尘,转瞬间便在晨风之中消散。营中将士兵马见这骑手背后插着的火焰牙边的背旗,顿时很是自觉的闪开了道路,让这传递紧急军情的哨马通过。

    “报!摄政王爷!前敌有紧急军情到!”

    按照多铎送来的这份前方最新军报所显示,从北京至永平府(现在的河北省卢龙县)五百五十里,再往东一百八十里方至山海关,这方圆数百里的地方,已经成为了一个巨大的战场,一个血肉磨坊。

    大顺军的前锋罗虎,引本部震山营,同时,统帅着原榆林总兵尤世威、大同总兵姜镶,宣府总兵王承胤三部人马合计五万余人,在唐通用生命换来的玉田县休整了一天,便挥师东进。沿着遵化、开平、丰润一线向东猛扑,与吴三桂所部关宁军争夺迁安这座通往永平府的门户。

    滦州一战,永平府南面的门户大开。

    担任这一仗主力的尤世威、姜镶、王承胤三部人马都是降将,同陈永福还不太一样。陈永福是在开封城中很是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战斗力和忠诚,为李自成所招降。在归顺之后陈永福也是立下了不少功劳。所以,在定鼎西安之后陈永福也是被封为伯爵。

    有陈永福的榜样在,尤世威等人便是要拼力死战,也好给自己挣一份功名富贵出来!

    这么一来,吴三桂吞并的那些蓟镇、玉田镇、遵化、前屯卫等部驻军,可就倒足了大霉!

    “杀明贼!”

    喊杀声如雷滚过大地,二三千骑兵当先,万余步兵在后,各挺刀枪如潮水般汹涌而来。马蹄击打地面,仿佛滚滚惊雷,数万只脚在初春的大地上卷起漫天烟尘。大地在剧烈的震动,漫天的尘土,夹杂着喊杀声,仿佛是末世之日到来,令这些关宁军胆战心惊。

    蓟镇和玉田镇的兵马他们在整个关宁军系统里本来就是属于二三流的部队,辽东大战又损失了不少兵马,将领又不像吴三桂那样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可以让部下吃饱穿暖,让整个部队士饱马腾,战斗力强悍。

    原本就欠饷严重,士气低落,这一个多月来,更是城头变幻大王旗,一会是明军,一会又归降了大顺,大顺的军旗还没有在城头上插稳当,便又被大明的军旗所取代。将士们无所适从,自然谈不到军纪士气战斗力。

    好不容易将嘴里骂骂咧咧的兵丁和基层军官整队完毕,拖拖拉拉的拉到滦州城外。离着西门数里路,阵势还不曾列开,队伍中的火炮还没有将炮衣取下,火药炮子不曾安顿好,西面冲来的骑兵已经恶狠狠的扑了过来。

    在骑兵的猛冲之下,阵势都没来得及列开的玉田镇兵马,只是重新按照固定的剧本套路上演,先是远远的施放了一阵火器,歪歪斜斜的胡乱射了一阵箭,然后便是很好的上演了溃散这一幕,每个玉田镇的兵将,都很好的本色出演了溃败这个难度极高,极端挑战演技,充分展示人性的角色。

    平原地带,骑兵对战步兵本来就是占据优势,何况又是溃散的步兵。玉田镇的溃败兵马在前如猪羊般奔跑,口中不住的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声,在骑兵队的不断穿插分割席卷下被切割成无数凌乱的小块,如烤好的熟肉般被一片片从大队溃散兵马队伍中割下来吞到肚里!

    败兵们惨叫着,哭号着,拼命向中军冲来,试图在这人马最多的地方得到安全感,有那些脑子稍稍灵光些的,干脆绕过大阵,向滦州城内逃去。不时的有人被追杀的骑兵赶上,刀光闪动,身首异处。或是被马蹄踏翻在地,成为血肉模糊的肉块。

    终于,随着败兵的越来越多,大顺马队和步兵冲杀的距离中军大阵越来越近,玉田兵马再也坚持不住,齐声发一声喊,掉头便向滦州城方向跑去。

    “快!冲上去!滦州城是水路码头,城里面多的是粮米财货!”

    姜镶挥动着手中长刀,狠狠的将一个在死人身上搜寻财物的兵丁一刀斩为两段,“贪图这些小钱有什么意思!冲!给本帅冲进城去,占了仓库,发大财!”

    滦州,地处滦河西岸,发源于丰宁县的滦河,水流丰沛,河床宽阔,经乐亭县入渤海。这条河流,也是林文丙等人向吴三桂提供粮草军需的一条大动脉。滦河河道里的对槽大木船将粮米军需源源不断的运抵到滦州码头的库房内,成为他养活兵马收买将领的杀手锏。

    但是现在,这柄杀手锏也成为了别人眼中的肥肉。

    不仅是姜镶用来激励士气,王嘉胤、尤世威同样如此。虽然说大顺有军纪,一切缴获都要统一登记造册分发,可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只要是东西落入了咱们的手,那如何支配就是我说了算了!

    此时原本熙熙攘攘充满生机的码头上,已经变成了一座人间炼狱。喊杀声惨叫声,兵器的撞击声,不绝于耳,战车,房屋,栈桥、船只被溃兵纵火点燃,火光冲天。无数头戴折上巾的玉田镇兵马争先恐后沿着码头向滦州城内奔去,他们拥挤一团,互相挥砍,一些体力比较虚弱的就被人硬生生的挤下河去,拼命往对岸游去。

    放眼看去,后方仍有潮水般的溃兵汹涌而来,这些人几乎都狂奔了数里,个个上气不接下气。不过他们都不敢停留,因为离他们不远处,浩浩荡荡的马队正在追来。同样是前九边军队,宣大的兵马,榆林的兵马,战斗力并不比所谓的关宁铁骑逊色。

    但是,双方的士气不同,军纪不同,对于战斗力的发挥更是此消彼长了。喝骂声,惨叫声,哀嚎声,咆哮声,慌乱声,各色各样的恶毒词汇交织一片,各色溃兵诅咒着,拥挤着,争抢着,只想赶快冲过码头,逃进滦州城里去。

    一些人侥幸通过,然因为逃跑的马队也蜂拥而来,他们一路践踏,在沿途留下不少尸体,加上后面逃跑前来的人更多,很快便是人马拥塞在了一处,哪个都不要想走。

    正在拥挤中,猛然又是大股马队直直冲来,不客气的将码头上拥挤的人马撞翻踏倒,骨骼碎裂声响成一片,令人牙酸齿冷,伴着惊天动地的哭嚎呻吟,马蹄之下,不知有多少溃兵被踏成血肉模糊的堆堆碎肉。

    败兵们不敢再进城,有人率先冲到栈桥上,冒烟突火的从栈桥下抢上几条木船,趁着姜镶等部人马还在码头上砍杀,收拢败兵检查仓库之际,顺着滦河,借水路逃去。

    “派人向罗将爷报捷!说我等不辱使命,一战攻克滦州,缴获辎重受降败兵甚多。通往永平的南门已经被我等打开!”

    腰包鼓鼓的姜镶、王嘉胤与尤世威三人联名向东征前锋罗虎报捷,大军攻克滦州。

    北面。迁安。

    罗虎几乎是同时攻克了这座后世以铁矿出名的县城。在县衙之中,有亲兵头目将姜镶、尤世威等人的报捷文书呈送到他面前,不由得罗虎笑意涌上了脸。

    “迁安和滦州两处是永平府的门户,咱们一战而拿下了这两座城池,只怕在永平府之中的那位平西伯,这会睡不着了!”

    “将爷,王四儿将爷命人来问,是不是立刻发起对永平的攻击?”

    王四儿,也是出身于闯营童子军之中,同罗虎等人的出身一样。被李自成派到震山营之中充当副将之职。算是给罗虎当个助手。

    此时,王四儿便领着二千骑兵,三千步兵在往永平的方向上充当前哨,只要罗虎这边一声令下,他便发起对永平的攻势。

    罗虎知道,自己这个兄弟早已是心痒难耐,跃跃欲试了。但是,他却不能让他用大顺的嫡系精锐去冒险。

    “派人给王四儿送一道命令去,就说本伯授命他节制姜镶、尤世威、王嘉胤三部,为大军前锋,攻克永平!为大军打开通往山海关的道路!”

    迁安、滦州方向,南北两路军马,像一柄铁钳的两端一样,将永平府城夹在了当中。城中的吴军守将一日三遍的将军情变化飞马报与山海关城中的吴三桂知晓,请他示下,是打是撤,还是据守城池。

    此时的吴三桂,心中便是打翻了五味瓶一样。他在京城之中的坐探也为他送来了京城里的最新动态,包括李自成令他父亲吴襄写给他的招降书信,此时也摆在了他的帅案上。

    借助着水师和商船队伍往来的便捷,吴三桂并不是对京城和天津方向的动态一无所知。相反,基本上所发生的大事情他三两天就可以知道。

    比如说孙传庭绝食而死,追随先帝崇祯而去,死前留下了数首诗词,叱骂朝中文武的无耻之尤。比如说李自成令刘宗敏、李岩等人在京城三品以上大员身上进行追赃助饷,对三品以下官员进行甄别录用。城中官员趋之若鹜的事情,他都是了如指掌。

    对于对文武大员和宗室勋贵进行的拷掠和追赃,他心中并无一丝一毫的悲伤愤怒,相反的,他在心里颇为畅快。这些年,辽西将门为了自己的军饷和官位,也是没少给这些文武大员们塞狗洞、送金银美女。如今这些家伙被李自成以夹棍招待,这对于吴三桂来说,在一旁幸灾乐祸也是一件赏心悦目喜闻乐见的事。

    但是,从京城方向来的几位故人,为他送来了新的内幕军情,便让他笑不出来了。不但笑不出来,反而内心一阵阵的酸楚,感觉有一种自己被人戏弄,被人出卖的痛楚。

    这几位故人当中,以他的结拜义兄弟方光琛为首。

    方光琛,字献廷,出身著名的桐城世家方家。为歙县柳亭山真应庙方氏柘田派第五十九世孙(以东汉方储为一世)。与著名的明末四公子之中的方以智为同族之人。

    其父方一藻,,天启元年(1621)中举,次年连捷成进士。初授户部云南司主事,因办事严谨、不迎合魏忠贤,先后升任保定知府,山东、河南按察司兵备副使,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兵部尚书等职。任职辽东巡抚期间,在与清军对抗的经历中,感到双方实力悬殊,逐渐赞同对清议和、对内镇压的主张。崇祯十一年(1638)五月,在兵部尚书杨嗣昌授意下,方一藻与总督太监高起潜派算命先生周元忠到清朝方面试探口风。皇太极表示,如能议和,他愿撤兵东归;若不能达成协议,“夏秋必有举动”。方一藻随后报告杨嗣昌,极力主张“和议消祸”。六月,皇太极屯兵大青山,催促和谈,方一藻建议朝廷援引隆庆年间“俺答封贡”的模式,与对方谈判。此议虽得到皇帝朱由检的默许,却遭到黄道周等大臣的强烈反对。在激烈的朝臣斗争中,方一藻心力交瘁,崇祯十三年(1640)三月,因病离职,不久去世。

    在方一藻经略辽东期间,方光琛随父生活,他善奕、能诗、多游谈,常常以管仲、诸葛亮自比。此时,膂力过人又娴熟骑射的吴三桂为镇宁远卫的舅舅祖大寿所器重,任为中军。吴三桂善于交纳,主动拜于方一藻门下,并与方光琛“缔盟为忘形交”。

    方一藻去世后,方光琛遂入吴三桂幕府,参与决策,开始了与吴三桂共进退的历史。一直到吴三桂起兵反清,方光琛和他的儿子方学潜、侄子方学范都是吴三桂军中的智囊和文官骨干,一直到吴三桂病故后,方光琛和诸将拥立吴世璠继续抵抗,直到昆明为韦爵爷的几个把兄弟所攻破。

    此时,便是方光琛风尘仆仆的从京城奔至天津,从天津出海直奔山海关,在姜女庙码头上岸之后,便径自带着这几位官员来见吴三桂。

    “长伯,你聪明一世,却被人所算计,白白统领十万貔貅,成为了为他人做嫁衣的绣娘,以无数头颅和鲜血,为他人从火中取栗!”

    方光琛上来便是给了吴三桂当头一棒。让本来就已经为当前的军情搞得头昏脑涨的吴三桂,更是如坠五里雾中。

    “献廷兄,此话怎讲?何人算计了我关宁军?我又为何人火中取栗?”

    方光琛也不多说话,只管从随身衣物当中翻检出一件旧袍子,从内里拆开针脚,取出一张白绵纸。

    “长伯,你自己看!这是流贼李自成的伪钦差高一功,与你的好舅舅李华宇的使者在天津勾搭成奸的密约!”

    吴三桂脑袋里顿时嗡了一声,仿佛全身的精力都被人在一瞬间抽空了一般。无力,绝望,恐惧,惶惑,胆怯,茫然,等等诸多情绪交织在一处,让他茫然不知所措。

    双手机械的接过方光琛递给他的那张纸,在他手中却如同燃烧的煤炭般炽热。他不敢去看上面的文字,好像那些文字便是敌人的层层阵势道道精骑一样。

    他十三岁亲领五十三骑家丁闯阵救父,一举成名。从那以后,与辽贼大大小小战役打了数十次。也曾有过被友军坑,被长官害,被辽贼打得全军尽墨的时候,但是,就是那样,他匹马单枪逃回的时候,都没有眼下这般绝望。

    “献廷兄,上面说些什么?”吴三桂只觉得嗓子里干涩无比,胸口更是如火在烧,说出来的声音也是如砂砾划过一般嘶哑。

    方光琛接过那张白绵纸,却不忙为吴三桂去诵读上面的文字条款,而是指着那几位随行而来的官员为吴三桂做着介绍:“这几位本系我大明礼部员外郎,户部主事,流贼入京之后,为保全身家,不得不委曲求全。此番伪钦差高一功与逆贼李华宇使者在天津密谋,因流贼营中缺少文员干吏,故而将他们调至天津参与此事,借此机会,拼死抄录得密约条款在此。”

    “我等此番冒死与方先生前来,便是为的要揭穿李家父子的奸佞嘴脸,令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让世人能够看清这对父子的本来面目,让天下人唾骂!”

    吴三桂听得那礼部员外郎的慷慨陈词,脸上却是一阵阵苦笑。要是骂能够把人骂死,如何李自成能够进了北京?如何关外的辽贼到现在还在那里耀武扬威?

    尽管他心中已经九成九相信这份文书的真实性,但是,他却不想在这几个人面前过多的流露出太多的情绪。

    “几位先生千里间关至此下书,三桂感激不尽。”他唤进门外的亲将,令他带着这几个人下去,安顿他们洗澡吃饭休息。

    “献廷,你说我该怎么办?”吴三桂一屁股坐在虎皮帅位上。(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四章 揭幕战

    一路向东正追杀得兴高采烈的罗虎觉得情形有些不对,战场上的气氛变得骤然诡异起来。姜镶等人的部队一路高歌猛进,每日都有攻克城镇,小有斩获的捷报奏来。让他觉得自己攒足了全身力气打出去的一拳,顿时落了空。

    吴军收缩了阵地,将永平府各处的一座座城镇都交给了大顺军,将兵力集结到了山海关地区。

    这场布置源自于山海关城内的会议。

    方光琛抄回的那份南顺两家的密约草案,大体上就是承认李自成的合法地位,南粤军向李自成效忠,但是保持现在在黄河以北的态势,保留山东和河南、冀南等处地盘,保留原有的各种权利。作为回报,大顺朝廷变相承认之前南粤军与崇祯的几笔借款,但是只付息不还本。同时,也继续就官吏培训双方展开合作。更紧要的是,大顺向南粤军提出三千万银元的重建借款,用于黄河以北地区的战后恢复和重建工作。这笔借款用来采购南中出产的粮食和各种工业品。如果打算购买军器,需要提前三个月报备。从签订协议之日起,这笔借款便开始计算利息。

    这些条款对于吴三桂来说无关痛痒,皇极殿里的那把椅子谁坐都可以。但是,一个附加条款却是让整个关宁军系统哗然了。

    就山海关、永平府地区原明朝驻军问题,南顺双方也达成了谅解意见。高一功很是大方的提出,如果吴三桂所部兵马愿意归降大顺,那么大顺就将他们收为己用。但是前提条件是要进行点验,明确兵员马匹数量、刀枪火炮情形之后进行实力统计,关发粮饷,授给官职爵位。如果吴三桂不同意归顺,大顺可以让吴三桂率部沿着昌黎、宁河一带海岸线南撤到天津,然后再行撤往山东。但是,前提是要把武器留在山海关交由顺军接收。这是第一种解决办法。

    第二个解决办法,便是李华宇方面的意见,如果吴三桂不肯同意全军和家眷徒手退往山东,那就将吴三桂所部的处理权,交给大顺朝廷了。

    换句话说,这个便宜外甥,本少爷用完了,可以不要了。你们看着办吧!

    这样的条件,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关宁军答应的!

    其实,这就是吴三桂这个关宁军眼下实际上的统帅为难之处了!吴三桂这个人,表面上看威风八面,勇武过人,十三岁就闯阵救父扬名天下。其实内心是个蛮胆小怕事的人,历史上,康熙要削藩,他也没敢反抗,如果不是手下几员大将马宝夏国相胡国柱和方光琛等人逼他造反,他就真的回辽东养老去了。

    他倒是很想带着队伍,哪怕是赤手空拳的带着这几十万人(包括关宁军的妻儿老小在内)到山东去,他有信心,这支部队的战斗力之强悍,绝对是能够入李华宇的法眼的。有了李华宇的支持,重新武装起来,那不就排队领个甲胄刀枪的手续问题吗?

    但是,他手下的将领却是各有各的想法。

    除了有方光琛方大少爷这个坚定的反顺派之外,其实吴三桂内部问题比大顺还严重。大顺军虽然也是闯营吞并、火并了罗汝才、贺一龙之后而形成,但是毕竟是闯营实力雄厚,占据了控股地位,别的山头便是有想法,却也不敢造次。

    可是,吴三桂的部队却是不同。

    吴军之中,眼下可以大致分为三派。吴三桂自己的家丁、嫡系兵马这是他的基本盘,塔山大战时拨给他的近万屯田兵所形成的山东屯田兵派,算是他的准嫡系,靠着这支人马,他吞并、兼并了不少营头。而另外一派,就是山海军和蓟镇、玉田镇、前屯卫等部被他以武力、粮饷强取豪夺吞并来的一派。

    屯田兵是坚决主张回山东的。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也是很朴素。咱们就是从山东出来的,是主公和大小姐派到吴大帅这里助阵的。当初咱们到大帅麾下,那就是因为有主公和大小姐的军令。怎么说大帅也是主公的亲人,说到底大家都是一家人,咱们在宁远军中和在南粤军之中没有什么两样。如今咱们回山东,也就是顺理成章的归还建制。

    他们是坚决不同意归降李自成的。因为,一旦归降了大顺,他们就再也回不了家了。

    而山海军被吴三桂吞并收买的那些人,更是坚决拒绝投降!道理说得都是各种冠冕堂皇,但是,最根本的原因戳穿了却是一文不值。

    点验!大顺要点验了兵马实力之后,才能授予官职爵位,发给粮饷。这如何使得?

    吃空额,是从万历初年,卫所制度败坏,开始营兵制之后便是军官、将领们发财的不二法门。明末的这些军头们,他们不管头顶上有没有辫子,肩膀上扛的是谁家的旗号,你只要按照咱们报的实力给咱们官职,给咱们关军饷,那么,咱们就给你卖力打仗。

    南明时期,在江南一手悍然制造了嘉定三屠的李成栋,为何又反正了?不是什么民族大义感召,而是清军要对他的军队进行点验,根据实力发军饷。这个家伙见从此无法再通过这个渠道来发财了,那便换个东家吧!

    既然两派的核心利益都被触动了,就算是吴三桂这个主帅也是控制不住会场上的秩序了。

    “够了!吵什么!”吴三桂的几个亲军将领,各自将两群争吵的面红耳赤的军官们分开,免得他们一会当真在吴三桂面前拔刀相向。

    但是在一旁,方光琛和几个京城来的官儿们,心中却是笑开了花。

    吴军之中两派势力都不同意这样子归降李自成,那么,除了南下之外,便没有别的法子好想了。可是,如果真的南下山东,宁远军,吴三桂的基本盘却又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同意的。

    把武器留给大顺军,无异于自己便是一群任人宰割的羔羊,这么多年来,关宁军和流贼在关内打了十多年的仗,互相之间什么缺德事没干过?万一哪个大顺将领翻脸学了白起和项羽呢?咱们可不能不防!这是其一。

    大家几代人在宁远一带,都积攒了不少田地房屋,祖宗坟墓也是在这里。特别是这几年,大伙儿用铁制的农具让那些佃户们耕作,收成不错,也是很赚了些银子,南下到山东去,咱们的这些田地房屋怎么办?留给那些流贼吗?这是其二。

    不行!坚决不能南下!(什么都可以当,没了地盘的军阀,还叫军阀吗?那不就是任人宰割了?那样的话,部队再多,战斗力再强,也是别人眼里任凭宰割的一群猪羊而已!啪,一个嘴巴打在了作者脸上,“马拉巴子的!你骂老子是吗?”一个英俊的少年将军狠狠的抽了作者一个满脸开花。)

    不能降,又不想走,那就只有打了!

    关键时刻,方光琛给大家指明了方向。

    “各位将军,眼下,大行皇帝以身殉国,我关宁军将士便是孤悬贼后的一支孤军。放眼现在的大明天下,我们能够依靠的,也就是此刻在南京的梁国公他老人家了!”

    “论公,他老人家是大明朝的精忠股肱之臣,理当挑起扶大明江山于风雨即倒的危局之中。论私,他老人家是我关宁军的外祖父,我等便是一群孤儿!”

    “这份文约,到底是真是假,眼下也是在两说之中。但是,即使是真的,大帅要服从舅舅的命令,那么,舅舅的话要听,那外公的话要不要听?舅舅和外公谁大?现在只是舅舅说要让大家听李自成的,外公还没说话呢!何况,这份东西是不是闯贼伪造的,抑或是大少帅被人蛊惑蒙蔽了的,也是两说之间!”

    “所以,我们要兵谏!不是说我们关宁军要向大少帅兵谏,而是我们要打出剿闯复国的旗号来,狠狠的同流贼大打一场!”

    “兵谏!”方光琛这话立刻得到了应和,有人跳出来,从腰间拔出雪亮的马刀边挥舞边吼道:“立刻兵谏!”

    “兵谏!立刻兵谏!”事关自身利益,又有方大少爷为大家出头,关宁军将领自然是齐声发出了正义的怒吼声,挥舞着马刀有节奏的整齐大吼大叫:“兵谏!剿闯复国!兵谏!剿闯复国!兵谏!剿闯复国!”

    于是,吴三桂半推半就的就任了剿贼总统官这一角色,统一调动山海关地区明军各部人马。

    他上任之后的第一道命令,便是将永平府驻军撤回,快速收缩到山海关方向,准备在这一带,给东征先锋罗虎一个惊喜。

    姜镶、王嘉胤、尤世威三部兵马所组成的前锋大约有两万四五千人上下,其中骑兵约有四千五百左右,另有顺军老营精骑千余人。他们的装备,多用冷兵器,如马槊、镗钯,骑枪,刀棍等物。火铳很少,便是有些,也只是骑兵用的三眼铳。

    这些三眼铳。都在铳身外加铁钉尖刺,有若三眼狼牙棒,面对身披重甲的敌军,有时比刀棍还好用。

    骑兵之外,另有两个车营,人数二千人到三千不等,共战车二百辆,每车二十人,分奇正二队。都是二轮轻车样式,前有遮牌,车前牌下有长枪数根。可拒战马,车上安排了火箭、佛郎机等武器。

    在轻松收复永平府之后,吴三桂兵马的不战自退,让他们的自信心瞬间爆棚。认为号称关宁铁骑的吴三桂所部不过如此,也只是一群纸老虎罢了!

    于是,三人积极向罗虎请战,要求立刻发起对山海关的攻击,最起码,要在圣驾道路之前,拿下西罗城,打开山海关的门户!

    为了保险,罗虎令王四儿领四千步骑兵紧随他们行军,为这三人压住阵脚。

    “四儿,俄总是心里不踏实。这三个家伙都是没有同咱打什么硬仗就投降了的哈怂货,他们打仗是个啥成色咱们还不清楚?那吴三桂怎么地也比他们强些吧?怎么就一仗不打就跑了?!”

    但是,姜镶等人却不这么想。他们只看到在自己马前,吴三桂的军旗不断的向东退去。而且是一城接一城的退去!

    吴军如此不堪一击,顿时让三位总兵麾下将士士气大振,他们不停地狂叫着:“打开山海关,活捉吴三桂!”

    “明贼想逃,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郎们,跟随本帅追击!杀明贼!”

    连番得胜的三位总兵麾下,狂呼乱叫着向吴军退走的方向猛追下去,准备一口气追到山海关,在大顺皇帝面前立下大功。

    尤世威身为老将,本打算持重些,以骑兵先追,步兵依托车营展开,缓缓压迫过去。但是,见姜镶与王嘉胤二人一路追杀的兴高采烈,缴获丰厚,不停的有斩获首级马匹军械的捷报传来。便也是红了眼,不停的督促部下,奋力猛追。

    三部兵马,便在这大平原上你追我赶的展开了友军之间的追逐赛、耐力赛。渐渐的哦,队形、建制,都不复存在,只是乱糟糟的在大地上一道道向东翻滚而去的烟尘。

    “轰隆!”一声号炮响亮,打碎了三位总兵大人的升官发财美梦。却见远处的丘陵之上,一道白烟翻滚而起。一面纛旗在十数个壮汉的扶持下在初春海风的吹拂之下横舒就卷。

    “剿闯复国!”四个血红的大字在白绸子旗面上张牙舞爪。

    丘陵上,密密麻麻的布列着一辆又一辆的大小红夷炮车,炮口一色向西指着,正是三位总兵队伍当中人马最为密集的所在!。

    而这三位总兵的营兵队列,正是处于这些火炮的最佳射程之内,双方的距离不到一里。

    “不好,中埋伏了!”

    尤世威脑子里刚刚闪过这个念头,霹雳连连,雷声阵阵,丘陵上炮声响起便是不停,厚重的灰白色烟雾在空中升腾凝结,一颗颗大小炮子呼啸而来。

    在火炮轰击的威力下,再坚固的甲胄,再坚固的战车,却也是不堪一击。呼啸而来的炮弹,不断冲撞在战车之上,轻易的将这些木制车辆打成了碎片,冒起青烟,燃烧起来。

    沉重的炮子落入战车后面的步兵队伍当中,沉重的铁球横扫过去,至少十余人,都被铁球撞得骨折断肢,血雾纷飞。

    一枚十二磅的炮弹,将战车的车辕打断,驾辕的挽马被炮弹砸断了前腿,倒在地上哀嚎不止。翻倒在地的战车,将七八个兵丁压在车厢下,呻吟惨叫不断。炮弹砸起的木片碎刺,在队伍当中到处乱飞,将无数人刺得血流不止。

    不等姜镶等人将队伍整顿好,从丘陵侧后方,默不作声的涌出了将近两万人马的军队,沿着丘陵上方与前方,布满了一个又一个小方阵,从北到南,黑压压的都是盔甲兵器旗帜。丘陵下的平川上,则是一个个步兵方阵,略成弧形的围着丘陵,放眼一望,尽数是吴军的火铳手。

    丘陵的背后,闷雷也似的阵阵马蹄声由小变大,两股狂奔的骑兵洪流,如山洪暴发般从丘陵背后冲出,往姜镶、尤世威等人的侧后方冲去!如钱塘江天文大潮一般,近万精骑,蹄声如雷,旗帜如云,整个大地,似乎都在他们的铁蹄下剧烈颤抖!

    “坏了!吴三桂这厮要抄咱们的后路!”王嘉胤不住的在马镫里狠命跺脚,惊得胯下战马不住的嘶鸣吼叫,令身边的亲兵用尽了力气才勉强将马儿控制住。

    对于吴三桂的骑兵,最好的战术,就是以骑兵对骑兵,用骑兵同对方准备切断顺军与后路部队联络的那些骑兵绞杀在一起,既可以保留通道,又可以让后续部队得知这里所发生的情况,以便迅速前来救援。

    但是,此时的三位总兵,说破大天也不敢将麾下的骑兵派出去。自己家的情形自己知道,那些羸弱的马匹,怎么能够同号称是关宁铁骑的吴三桂所部对抗?而且,己方骑兵数量少,就算是勉强派出一千、两千的骑兵,也只能是给吴三桂这厮送去一道可口的开胃小菜。

    稍微犹豫间,两道骑兵洪流已经会合成为一道坚实的堤坝,将姜镶、尤世威、王嘉胤的这二万多人马,同王四儿的后路兵马切割开来。

    “杀流贼!”

    关宁军骑兵齐声怒吼。

    鼓角生寒,烟尘滚滚。骑兵铁蹄,沉重地叩击在伤亡完全解冻的地面上,发出令人心寒的沉闷声响。

    两翼首先接战,关宁军的第一排骑士,首先与大顺兵马接战,率先变阵。他们一总二百骑,只在中间留五十骑,余者一百五十骑,包抄两翼。

    当战马冲进距离姜镶大同镇兵马不到五十步的距离时,关宁军的骑手们各执弓箭在手,向不远处的姜镶兵马一阵漫射。

    弓弦响处,天空为之一黑。

    马上的骑手们却也不管射击效果如何,只管收起弓箭,向前用力投出他们的标枪,铁骨朵等武器。(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五章 彼此一样

    为尤世威姜镶王嘉胤三部人马压阵兼监军督战任务的王儿,听前哨斥候送来的急报:“吴三桂所部关宁军设下了埋伏,姜镶等三位将军中伏被围!”

    追寻了多日,敌人突然间在这里以决战的姿态出现,这个新战况顿时让王四儿喜出望外,如果能够在山海关城墙外,以野战姿态歼灭吴三桂的主力部队,那么,攻打山海关的压力就轻得多了!也许,以震山营的力量就可以攻下这座天下第一关!

    于是,他命令所部的骑兵加快速度前进,务必要在山海关的坚固城池外消灭吴三桂的这些兵马!

    两千骑兵加快了速度,卷起风雷,掀起了漫天烟尘向东疾驰而去!

    行了十余里,一声信炮响起,从道路两侧的丘陵背后,火山喷发时涌出的岩浆般,涌出了数千骑兵,将王四儿的前进道路拦住。

    “列阵!”王四儿从望远镜里发现前方有敌军骑兵从两侧冲出,不由得小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居然敢和咱们玩骑兵对战!不知死活的东西!”

    这几千关宁军骑兵,在王四儿看来,就是给自己送开胃甜点的。从他到震山营来担任罗虎副手以来,还没有哪支军队能够在震山营的马队面前讨到了便宜去了的!

    但是,当两下里阵势列开之后,王四儿却是瞠目结舌了。

    关宁军的骑兵大约在四千人马上下,分为五部,将道路封堵的死死的。前锋三部,后援两部。以两列阵势排开。

    每部战兵八百骑,又分为四列。每列二百骑,每骑间相隔一步多(差不多两米),每列间相隔十五步。而每部间,又相隔三十步。整个骑军营,骑兵队列左侧,皆有旗手持着认旗,该部军官立于军旗之下,另有亲兵数人担任护卫。

    关宁军地处与辽贼交战的第一线,兵器也是有自己的特色,带有很强的地域特点。位于前列的三部第一列六百骑手,大多手持马槊、虎枪等长兵器,用来破开敌军的阵型,为全军打开通路。

    而后列的骑兵,则是各自手执马刀,远远的望去,仿佛一座刀山相仿。二三千柄颇具蒙古马刀风格的镔铁大刀,刀背厚实,刀身略略带有些弯曲的弧度,整刀颇有重量,便于劈砍。

    在这种双方骑兵都是身披重甲的年代,马刀必须是厚重,沉重,才能够劈砍开对方的甲胄头盔。那种轻便的马刀,也只有在后世,双方都没有披甲的情况下出现。使用轻刀,就算借助于马的奔跑速度,用刀锋划过敌人的身体,然不论对上棉甲或是铁甲。都是在挠痒痒。

    关宁军的骑兵。排成非常严密的阵列,差点就人靠人,马靠马,膝盖挨着膝盖。如此密集队型,也是自辽东大战结束以来,吴三桂对关宁军骑兵刻苦操练的结果。

    但是,这个阵型,兵器,队列,都是让王四儿异常的熟悉!

    震山营的骑兵,不管是对付左良玉还是对付孙传庭,用的都是这样的战术。他一度认为这是闯营的独得之秘,但是,却没有想到,在这里,遇到了同样战术的骑兵!

    “将爷,怎么办?”

    王四儿的亲将也发现了对面的骑兵采取了和自己同样的队形,同样的战术,也不免是内心有些忐忑,他们是知道这种骑兵墙战术蛮不讲理的杀伤力效果的。不管你是多么精锐的骑兵,遇到这种骑兵墙,也是毫无办法,要么硬着头皮撞击上去,要么就是调转马头赶快跑。

    “吹号!传令,迎上去!看看到底谁是好样的,让这些明贼见识一下咱们陕北冷娃!”

    王四儿咬了咬腮边的肉,让尖锐的疼痛感把自己的思路变得清晰些。

    震山营的军官们策马在队列前驰过,将王四儿的命令传达下去。

    “王将爷有令,全军列开队列,冲上去,击破敌军!”

    但是,王四儿却没有发现,地形对他的部队稍稍有些不利。自西向东,这是一个长长的缓坡,而且,吴三桂选择的这个地形很是刁钻,王四儿的部队处于地势较为宽阔地带,而他的人马则是布置在了狭窄地段上。

    关宁军自东向西由上而下,从狭窄地域向大顺军马猛扑过来,震山营的兵马却只能是在开阔地段勉强迎击。

    “出击!”

    王四儿极具豪气的挥动手中长枪,前列的四百名骑兵各自将手中长枪放平,眯起眼睛看看不远处的那些同行们,只管用脚跟轻轻的磕碰一下马镫,胯下的战马缓缓的向前迈开了小碎步。

    紧接着,小碎步变成了快走,然后更是挟风掣电般狂奔起来。他们要用速度来抵消对面可能的火炮拦阻射击。

    骑兵对战,双方的伤亡都是极为惨烈的。炮皇拿破仑曾经说过,能够活过三十岁的轻骑兵都是混蛋。有此可见,伤亡损耗之严重。

    短短的二三里距离,双方的骑兵不过是刚刚将速度提升起来便已经是冲到了彼此近前。

    顿时,战场上“砰砰!”、“砰砰砰”的闷响声此起彼伏,双方的战马、骑手撞击在一起,各自被撞得飞了出去,转眼变成了马蹄下的一堆难以分辨的模糊血肉。

    在双方最密集的一段道路上,到处是死伤的人,哀鸣不断的马匹,折断了的马槊长枪。

    短短的一瞬,双方在长不过百余步的范围内,便丢下了数百骑的伤亡。震山营几乎第一列的骑兵全数伤亡!

    而关宁军虽然占了人数多,又有地利的优势,却也是伤亡了二百余人,当那些枪骑兵们浑身浴血的冲过这遍布着人马尸体、伤员的地段时,对面又是一座座刀山迎了上来!

    王四儿摆动手中长枪,将一名上半身满是鲜血的吴军骑兵刺下马去,但是却没有一丝欢欣,眼前的战场,让他目眦尽裂,几乎瞪出血来。

    往常足以击溃左良玉部上万人马的四百枪骑兵,已经所剩无几,勉强活下来的额,也是伤痕累累。而随后跟进的千余名骑兵,在同吴军骑兵对撞,马刀对战等毫无花巧可言的过程之中,也是折损过半。

    这一阵,算是震山营扬名立万以来损失最为惨重的一次!

    二千骑兵,在发起冲击之后的一刻钟内,伤亡损失了一千多人,勉强活下来,冲过吴军的道道阵列的,也是筋疲力尽,个个带伤。而余下来的这数百人,还能够有一战之力的不过一半了!

    方才还是兵强马壮士气高昂的二千骑兵,此刻,却变成了如此的惨状,这巨大的反差,让王四儿有些接受不了。

    东面,吴三桂军马的损失也丝毫不比王四儿的小!虽然占据了地利,可是,当吴军骑兵放开了马力,从慢坡上冲下去的时候,无疑是以高速去冲击对方长枪的尖锐枪刺,这损失还能少得了?

    不过,好在吴军的骑兵人数众多,这几百人马的损失还能够容忍,不会影响战斗的进程。

    “大人,咱们要不要趁势掩杀过去?”吴军队列当中,一名千总很是巴结的凑到了吴瑞思马前,指着不远处翻翻滚滚向西退却,准备稍稍整顿队形的震山营兵马。

    “不必了!大帅给咱们的将令就是守住这条道路,免得让流贼的援兵冲过来,坏了他老人家围歼这二万多流贼前锋的大事。而且,”吴瑞思指了指远处震山营的阵地,“流贼的步队上来了,拒马已经摆开,后面的火铳兵也列开了阵势,这个时候冲上去,不是自讨没趣?”

    在吴瑞思的安排下,吴军派出斥候监视大顺兵马的动向,一千骑兵担任战场警戒,有数百骑兵下马,开始打扫战场,民夫们抬着用门板制成的担架,在军官的带领下小步快跑开始转运伤号。

    盔甲、刀枪,被仔细的收起,不曾受伤的战马被认真收集起来,那些伤马,则是视情况,或是带走准备用来耕地犁田,或是宰了吃肉。

    至于说大顺的死者、伤号,吴军则是很仁义的将死者的甲胄去掉,集中到一处,也不斩下首级拿去报功。伤者则是简单的处理一下伤口,同样的剥去甲胄,集中到一处,等候大顺兵马的动作。

    “大人,为啥不把那些流贼的脑袋砍下来回去报功?”那名千总看着手下人忙忙碌碌的将一具具尸体摆放在一处,颇为不解。

    “这是大帅的将令。一来,可以显示咱们是王者之师,仁义。二来,那些死人,伤号,到了流贼那里,他们至少要耽搁一下,不论处理这些人,都需要时间。三来,死者的尸体,伤号的惨叫,都会影响流贼的士气,消耗他们的兵力。还有一条,天晓得是不是以后大家还要同殿为臣,留下些情面,也好日后相见。”

    “大帅果然是高瞻远瞩!”千总由衷的竖起了大拇指,为吴三桂的思虑周全赞叹不已。

    这些死伤者都是大顺的嫡系精锐,罗虎和王四儿自然不会随随便便的就处理掉,少不得要掩埋尸首,救治伤员。可是,一个伤号至少要消耗几个民夫或是兵员。而且,伤员的伤口,惨叫,呻吟,绝对是打击士气的利器。

    十余里之外,已经打成了一片血海。

    关宁军的骑兵缓缓压上,四里,三里,二里,慢慢的,他们的旗号、盔甲、马匹颜色都看得清清楚楚。给本来就慌乱异常的三镇兵马以无形的巨大压力,兵丁们开始互相拥挤到一处,手中的刀枪也是不住的抖动,人们拼命的往人群深处挤进去,试图用别人的身躯为自己找到一个避风港。

    “呜!”“呜!”

    “咚!咚咚!”

    沉闷而巨大的鼓声号角声响起,随着鼓角声,吴军骑兵开始慢慢加速,进入一里时,突然战马嘶鸣,蹄声如雷,无数的骑兵策马往三镇兵马军阵狂奔而来。

    在上万骑兵狂风暴雨般的气势面前,大同镇的兵马有些惊慌失措,总兵姜镶也有些沉不住气了,猛地站起来,冲身前人等吼道:“都听中军的命令,稳住了阵势,待号令响了再开铳开炮,有临阵怯战逃跑,违抗军令者,就地斩首!”

    但是,吴军的这些骑兵,却也不以杀伤姜镶、尤世威等部兵马为目的,也不催马冲击军阵,只是不断的来回冲击,将尤世威、姜镶、王嘉胤等部在中军大阵外围各个军阵一一搅扰的不成建制,溃散的兵勇们向中军大阵涌来。无数人象炸窝似的羊群冲过来,立时将附近友军的军阵也一冲而散了。

    大家拥挤在一起,彼此视线受阻,队形混乱,又如何布阵作战?

    这时。吴军骑兵不断在后面驱赶,后面的人恐惧之下,拼命往前挤。轰的一声,如洪水一样,这些冷兵器阵地也崩溃了,列成更大的溃败洪流,往后方冲来。恐惧之下,溃兵们慌不择路,他们大多随着人流,在骑兵驱赶下,往后方的大阵冲去。很多人拥挤在一起,被推倒,踩死,或是为了夺得生路空间,相互之间拔刀相向。

    宣府总兵王嘉胤目瞪口呆,他从来不曾想过战场上还能有这种事情。口中只是喃喃道:“顶住,给我顶住!”

    猛然他眼中闪过凶光,喝道:“给老子顶住!”

    他喝道:“传令下去。溃兵不得冲击中军大阵。违者全部射杀!”

    他身旁亲将不敢怠慢,若任溃兵冲击中军。便是全军溃败的结果,那样整个部队就完了。就算后路友军救援及时,但是,在众多敌军骑兵追杀下,只怕也是王嘉胤自己带着少数几个人逃走。

    在他喝令下,正兵营无论步骑,快速结了一个利于防御的圆阵,外围是密密的盾牌长矛,对着溃兵方向,还布置了众多的弓箭手。

    原本打算以弓箭、铳炮依托战车、拒马来狠狠的给吴三桂来一下狠的,但是,吴军的这种战术却令打了一辈子仗的尤世威有些摸不着他的脉门了。

    “这小子打算学鞑子的战术吗?可是,鞑子也不会这样啊!”

    很快,吴三桂便给出答案。

    骑兵在两翼不停的压缩着三镇兵马的空间,见已经是猬集成一团,便停住了脚步,以恶狼看待羊圈里羊羔的眼神盯着包围圈内的这两万多人。

    又是一阵鼓号声响起,吴三桂的中军开始行动了!

    将近五千火铳兵,几乎是吴三桂这几年积攒下来的全部火铳兵底子(那些可以在马上使用马铳、短火铳的骑兵不算在内,那些兵马还是被他计算为骑兵的)。

    一千二百名火铳手为一列,三列总计三千六百名投入了战场。余下的一千多人作为护卫,沿着中军的左右两翼散开,护卫住整个中军和辎重。

    三列火铳兵,间隔十步,缓缓前行,也不管是道路还是坑洼坡坎,只管一股脑的走过去。

    随着步伐的延伸,队列开始变得蜿蜒弯曲,但是,却是山一样的杀气涌了过来。

    “坏了!坏了!”尤世威恍然大悟了!“吴三桂集结了这么多的火铳,又让骑兵将我军阵型压缩的如此密集,这,我们不就是一堆靶子了吗?!”

    “快!把我们的火铳手调到前面去!”

    “快!快!火铳上去!”

    军官们忙不迭的传达着主将的命令,拳打脚踢的督促那些火铳手们上前对战。可是,本来就已经军心崩溃的兵马,又有谁肯上去送死?火铳兵上前的命令,只是给三镇兵马造成了更多的一些混乱。

    “预备!”

    “预备!”

    “瞄准目标!”

    在军官们喝令中,哗啦啦的响成了一片,吴三桂麾下的火铳手们将密密麻麻的火铳从肩头翻下,春风中飞舞的旗帜下,黑压压的铳口对准了前方。

    “射击!”

    爆豆密集的火铳声连绵不断,关宁军的火铳手打出了一个漂亮的齐射,白色的硝烟汹涌喷出铳膛,对面数十步处发出一片惨烈的哭叫声。汩汩从体内流出的鲜血,染红了下方的土地,将那些刚刚冒出嫩芽的野草,染得通红。

    第一层射击后,宣府镇、大同镇、榆林镇的兵马明显是被打蒙了头,整个军阵内居然出现了短暂的平静,但是,转眼便是惊慌哭号喧哗成了一片。人们没头苍蝇一样东一头西一头的乱撞。

    趁这个机会,关宁军的火铳手们再又一次扣动了扳机,打了一排齐射,对面响起了更多的嚎叫声音,中弹的大顺军士兵,满地翻滚,发出垂死的痛苦举动。

    铳声一阵接一阵,铳声火光中,三镇兵马阵地内,横七竖八的躺倒着尸体与伤者,他们身下不停流出的鲜血,让脚下原本冻结的土地开始变得湿润。

    中弹的士兵们,被飞过来的铅弹击中。炽热的弹丸瞬间便击穿了他们身上的棉甲,甚至是铁甲。这么短的距离内,无论身上披着何种甲胄,都无济于事。

    铅弹在他们体内不停翻滚,横冲直撞,将一切阻挡他们运动轨迹的物体搅成稀烂,随着血液的喷射,那些兵丁倒在地上,发出非人的嚎叫。

    三列火铳兵总计打了两轮齐射,铳管开始微微发热,三镇兵马已经彻底崩溃。(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六章 阵前定计,原样奉还!

    一座黄色毡帐内,上有黄铜宝顶,闪着金光。这顶在西安为李自成特别制作的军帐,称为行军御帐,也称帐殿。御帐东南角树一根三丈高的旗杆,上悬绣龙蓝旗,中有用红绒缝上的“大顺”二字;御帐前,面向东方,设有御座,上有绣龙黄缎椅披。御帐左右,树立有密密麻麻的绳网,用来防范流矢和阻拦炮子、弹丸。在绳网的外侧,数百御营亲兵,或执刀枪,或扛火铳,或是张弓撘箭,都是各自肃立。

    李自成坐在宝座上,有些愠怒的看着跪在面前的王四儿和罗虎。

    前锋兵马被吴三桂吃掉了。两千精锐骑兵损失了一千多,余下的数百人也是个个带伤。这损失让他的心疼的几乎流出血来!

    (哦,眼下在大顺永昌天子和刘宗敏等人心中,姜镶、尤世威等人的兵马还不能算是人。就和抗美援朝时美军不把棒子的伤亡计算在内一样。)

    在他心中,震山营的地位几乎是和老营精骑平等的。而且,同老营精骑是需要长时间遴选,不停的进行残酷淘汰才能选拔出来不同。震山营的兵性价比就高多了。只需要听命令,守军纪,畏法度,再加上一点时间用来训练,那些饥民和农夫都会很快成为精锐战兵。

    李自成的内心,早已将震山营当成自己的看家法宝。用震山营的强悍战力来震慑那些非闯营嫡系的部队,再以震山营和这些杂牌队伍,来威慑出身闯营老八队的刘宗敏、田见秀、袁宗第等拥有自己一个小班底的老人。

    可是,仅仅一个小规模的前哨战,就损失了一千多精骑,似乎打垮了左良玉,整个震山营也不曾损失这么多的骑兵!

    “可有姜镶等人的下落?”虽然不把姜镶、王嘉胤、尤世威三人的部队计算在自己的军队之中,甚至在听到三人兵马几乎全军覆没的时候,大顺君臣们还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为卸掉了这几万人的包袱而喜悦。可是,这三个降将的生死下落却是与大顺的声威有关,切实马虎不得。东征山海关以来,唐通被吴三桂斩于永平府,现在,姜镶等三人又是下落不明,渡河伐明过程之中归降的这几位明军将领,几乎全军皆墨。这不是明摆着打大顺的脸吗?

    罗虎低下了头,方才巡视战场,方圆数十里之内,到处是尸体,特别在那些残破的战车和拒马上面,更密集的挂满各种伤者及残缺不全的尸体。

    他们都是被后面的人推挤,然后又被前面的利箭射中,尖叫着一步步推上前去,活生生让拒马尖锐的利刺,刺穿了身体,最后挂在拒马上叫唤哭嚎直至死亡。

    地上,更有被踩踏成肉泥的无数尸体。原本都只是些身上中箭的,被流弹击中的,甚至只是慌不择路时一不小心摔倒在地的。原本不应该当场死亡的,只不过当他们哀嚎着摔倒在地时,接着无数双大脚踩踏上来,将他们活生生踏成肉泥。

    随后这些人继续中箭、中枪,继续尖叫着摔倒在地,后面又继续有无数人冲上来将他们踩死。

    而后方,仍有大量的溃兵民夫,炸窝般的向这边拥挤过来。远远的,吴军的骑兵墙便是铁钳的两柄虎口一样,缓慢而有力的将这些人继续驱赶到一处。让炮火和弹丸的大铁锤用力的锻打。

    一股股鲜血小溪般的到处流淌,将这数十里的土地渲染的令人炫目。

    “臣等命人仔细翻检过,只发现有姜镶、尤世威、王嘉胤三位总兵的亲兵尸首,他们本人、旗号、关防、盔甲等物都不曾有发现。”罗虎垂着眼皮,也不敢抬头与李自成、刘宗敏等人的视线相交。

    完了!众人心中一沉!十有八九,这几个人也是步唐通后尘了!如果要是逃走的话,不会丢下亲兵,而且,逃跑的将军是不会将旗号随时携带的!那样太过于招摇,顶多是带着关防大印以证明身份。如今,这些东西都不曾见到,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们被吴三桂俘虏或是干脆给干掉了!

    “皇上,以臣看来,事不宜迟。全军立刻兵发山海关!”总制将军刘宗敏为眼下的敌我态势一锤定音。趁着吴三桂所部刚刚与姜镶尤世威王嘉胤三家大战一场,亟需休整恢复体力的当口,不让吴三桂有喘息之机。

    “捷轩说的有道理。”李自成点点头,伸手示意,“罗虎,王四儿,起来吧!”

    看看王四儿头上还在渗出血痕的纱布,和用一块棉布吊着的右臂,李自成眼里有些心疼:“四儿,你就不要去山海关了。带着人回北京去,帮助牛先生和伍先生料理北京城里的事情。那边他们也很需要人手。朕再拨给你五千人马,回北京去安定人心,震慑宵小。”

    李自成也知道,如今因为追赃助饷的事,北京城里的降官们人心浮动。自从唐通兵败身亡,吴三桂攻陷永平等处的消息传来,城内便有不少谣言传播,甚至还有没头揭帖出现。大抵便是说,如今山海关总镇吴三桂受命于梁国公,引兵马自东向西而来,征讨逆贼。先皇的皇子也有人看见在吴三桂军中。另有一些流言,说目下在黄河以北的李华宇部,也接到了梁国公的军令,准备攻取真定府,入太行取太原,切断流贼的退路。

    而牛金星和伍兴二人,一个长于内政,一个则是热衷于收门生,选官吏,对于这种事情则是束手无策。所以,李自成也只好借着让王四儿回京养伤的名义,调兵马回京去镇压一下,以防止后路起火。

    重新做了一番行军部署安排之后,大队人马从永平浩浩荡荡的往山海关方向开拔而来。旗号翻滚,蹄声如雷,车轮碾压,马蹄践踏,数十万双脚在大地上走过,将地面也是微微震颤。

    两日之后,李自成大军抵达山海关下,在石河西岸与吴三桂部成对峙之势。

    “山海关北依角山,南傍渤海,城高墙坚,外筑罗城、翼城互为犄角,易守难攻。长城自山海关至居庸关,绵亘一千余里,为隆庆初年戚继光亲自筹划督修,分为三协十二区,分兵防守。万历中年以后,防御废弛,后来更没有兵将驻守。崇祯年间,东虏几次南犯,都是从蓟州、密云一带,找一个无兵防守的口子,自由进出。我大顺军虽然攻占燕京,却无兵防守长城。蓟州、密云两州县,何等重要,不但无兵驻防,连州县官也没有委派。一旦有警,无人禀报。我们如瞽如聋,必将措手不及。”

    山海关外,李自成的行宫设在了一家乡绅的宅院之内,他召集了刘宗敏、李岩、李过,宋献策、张鼐、罗虎等文武官员在一道听取负责大顺情报收集和各处探马暗桩的刘体纯为大家介绍军情。

    “二虎,会到你说得这么严重的地步吗?据朕所知,吴三桂虽然兵马素称劲旅,但是顶多只有六万多人马。万一我们在山海卫作战不利,可以全师而退,还不至于使大局不可收拾。当然,出师不利,不但会大损我军士气,也会大损朕的威望。”

    “不,陛下!臣与体纯将军所担心的并不是吴三桂的六七万关宁军,也不担心是否能够公开山海关。而是担心东虏的八旗兵乘机南下,截断我军退路,或乘虚进犯北京。”

    李岩的话,让李自成心中一凛,历来作战,最忌讳的事情就是突然有生力军加入战场袭击侧背,或者是直接加入战团。那样一来,会让自己陷入腹背受敌的被动地位。

    “林泉所说的,也正是微臣所虑。从崇祯二年以来,东虏几次入犯,都是从蓟州、密云一带进入长城,威胁北京,深入畿辅,横扫冀南,再入山东,饱掠而归。臣担心我军正与吴三桂相持于山海城下,东虏精锐之师已经来到北京近郊了。”坐在李岩身边的宋献策,也是忧心忡忡的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会有这么快吗?”虽然在内心已经将这种情况列入了极有可能发生的变数,并且开始飞速的思索如何应对,但是,李自成还是抱有几分侥幸心理,试图从臣属们的口中得到一点安慰。

    “回陛下,满洲兵消息,在山海城中传说不一。有人说满、蒙、汉八旗兵正在向沈阳集中,有人说八旗已经出动。近几年来,满洲人对关内的朝政大事,军旅部署,随时侦探很明,我们却对满洲的动静不很清楚。崇祯十几年中,东虏几次进入长城,事先明朝都没防备,就因为侦探不灵,等着挨打。何况我大顺朝一直在内地对明朝作战,没有将满洲放在心中;进入北京以后,才明白我朝的真正强敌不是明朝,是满洲人。我们平日听明朝的各种消息很容易,如今事到临头,探听满洲方面的消息十分困难”

    刘体纯的话让李自成不觉有些黯然,十多年了,他一直都是将间谍、细作用在了明军这个眼前的敌人身上,却没有想到遥远的千里之外,还潜藏着一个更为危险的敌人。

    “这也不能怪你!当日王根子送来满洲皇帝的书信时,朕就应该有所警示了!”

    “陛下!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目前看来,满洲兵在何处,是否已经出动,打算从何处进犯幽燕,是否与吴三桂已经勾结一起,凡此种种实情,我朝全然不知,如在梦中。自古用兵,在出兵前十分重视‘庙算’。孙子云:‘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

    “从渡河入晋以来,陛下与左右之人,都以为天下已经唾手可得,只要打下了北京城,杀了崇祯皇帝,就有了万里江山,江南、闽广各地便可传檄而定。等到吴三桂坚不投降,才有讨伐吴三桂之议,而如此大事,群臣中向陛下谏阻者寥寥无几。直到此时,群臣中都认为吴三桂对我大顺不过是癣疥之疾,而没有看到我大顺军进入幽燕,占据北京之后,明朝已亡,能与我朝争天下的强敌不是吴三桂,而是东虏、是南蛮。可是由于多年积习,内地汉人总是将满洲部落看成辽东夷狄之邦,非腹心之患。将南中梁国公总是看成是贪图金银财货之辈。正所谓一叶蔽目,不见泰山。目前,东虏是否已经同吴三桂勾结一起,不得而知;东虏的八旗劲旅是否已经出动,不得而知;满洲兵将在何时何地同我进行恶战,不得而知。因为我对敌人动静茫然不知,冒然孤军东征,所以就没有‘庙算’,正如古人所云:‘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

    “倘若是我军与吴三桂大战方兴之际,东虏突然在蓟州、密云等处破边墙而入,以精骑直取北京,我大军后路被其截断,前面又是吴三桂婴城而守,到那时,我军又该如何?陛下又该如何?”

    李岩的一番话,说得李自成刘宗敏等人不由得有些毛骨悚然,如果不是外面庭院内岗哨层层,守卫严密,他们几乎都要惊呼出来。

    李自成望着跪在地下的李岩与宋献策二人,口中一阵发苦,没有对他说什么责备的话,也没叫他平身。虽然李岩和宋献策说出了许多使他大为扫兴的话,甚至已经给此次东征划上了一个十分危险的信号,但是他们的话确实都有道理。

    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看见,李岩的两鬓之间冒出了一股股刺眼的银丝,下巴上也隐约有几根白须,旁边的宋献策也是额头皱纹密布。而三四年前,他们并不是这样的。自从崇祯十三年投到他的军中开始,李岩编著歌谣,宋献策向他献上《谶记》,着实有助于他收拢民心激励士气,立下了非凡大功,而且在重要谋略上,在帮助他进行大顺军的新建制上,都献出了心血,非一般文臣可及。

    “林泉,宋先生,你们说的有道理,也是出自对朕和大顺的一片忠心。快坐下,朕不会怪你们。朕现在有重要话问你们,快坐下吧。””

    李岩与宋献策叩了个头,重新坐下。李自成紧皱双眉,小声问道:“军师,林泉。你们都是朕的股肱之臣。崇祯十三年,初入河南时,正是困难时候,牛金星来到军中,紧接着你也来了,又接着是林泉引豫东子弟来了。可以说是风云际会。几年来大家同心同德,共建大业。目前东征胜败,大业所系。你们替朕拿个主意。”

    “陛下,臣的意思,还是当日军师所说,吴三桂西征对三桂不利,皇上东征对皇上不利。所以,臣意愚见,可令罗虎将军为大军后卫,以汝侯旗号虚张声势,攻击西罗城。陛下统大军西进,将主力摆放在通州与永平之间。这样以逸待劳,无论是吴三桂亦或是东虏,或者是二者合兵前来,我大顺都不惧怕!”

    李岩提出来的战术是符合大顺军多年来的习惯的。先攻一阵,然后佯装败退,以金银财货或者其他令敌军眼红心热的东西引诱,这在兵法上便是所谓的利而诱之,当敌军追杀一阵,进入了预定的伏击圈之后,就是大顺军马的“乱而取之”时刻到了。

    今天,李岩打算把这个招数放大,用在吴三桂和多尔衮身上。不怕你追,就怕你不追!

    这个战术调整立刻得到了刘宗敏和李过等人赞同。

    “林泉说得对,咱们何必要拼命攻打山海关,假打一阵,把吴三桂的那个小子从他的乌龟壳里引诱出来,在平原上干掉他,山海关还是咱们的!”刘宗敏粗豪的声音震得房屋发出阵阵回音。

    “捷轩,朕打算如此调整。”略略思考了一下,李自成也感觉李岩的这个办法可行。而且,这个战术也吴三桂刚刚用在大顺军身上的,现在,咱们照样奉还!

    “罗虎!张鼐!”

    “臣在!”

    两个大顺军中年轻将领一起在李自成面前插手施礼。

    “炮队营和震山营明日起便要猛攻西罗城、北翼城和东罗城。要打得吴三桂不敢出城!”

    “臣等领旨!”

    “李过!”

    “臣在!”

    “你统领本部兵马,朕再拨给你八磅炮十门,大佛郎机八门,从一片石(今辽宁绥中九门口)出关,挖沟立营。内则威胁吴三桂,外则防范辽东贼寇。待大军主力通过之后,可以与罗虎张鼐二人汇合,交替掩护追赶大队!”

    “臣领旨!”

    “捷轩。”

    “臣在!有什么攻城拔寨的事便交给咱老刘!”

    “攻城拔寨之事,岂能劳动你汝侯?”

    李自成笑了笑,“明日起,你便到阵前督战,务必要大肆鼓吹,将声势搞得越大越好。要让山海关内的吴三桂看到你这位汝侯亲临前线督战!”

    余下的人马便是由李自成和李岩、宋献策等人亲自统领,悄悄的向后转,撤至通州与永平府之间待机。

    这样的布置可谓是攻守兼备。

    一路兵出九门口,截断关内外的联络,监视可能会出现的辽贼大队,一路猛攻山海关外围据点。若是辽贼出现在战场附近,那么,这就是立足于撤退,如果没有出现,或者是出现晚了,这两路人马和他们背后李自成亲自统帅的预备队,就是和辽贼大战的准备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七章 文武都要有一手!

    “林泉,东征之事关乎国家气运。万万不可有闪失。自来有文事者必有武备,武备之事由汝侯去办。文事,朕有几道诏旨,你用笔记下来,马上去办。今夜就完全办妥,将朕的谕旨迅速发出,不可耽误。”

    “遵旨!”

    李岩见李自成如此郑重全面的布置,心中也是一喜。原本以为进京之后软红十丈的繁华将李自成迷糊了,但是现在看来,这眼前的永昌皇帝依旧是心思缜密果敢非常。

    因为今日是在行军途中,并非战场,所以御前官员们在李自成驻地正厅中除陈设御座外,在另一张桌上陈设笔砚,以备使用李岩走到陈设笔砚的桌边,打开墨盒,饱舐墨汁,摊开一张笺纸,回头望着李自成说道:“请陛下谕示。”

    李自成说:“你记清楚,第一件事,传谕保定刘芳亮,立即调集两万精兵,交谷可成率领,火速赶往燕京,听从牛先生调度,入城之后立即实行宵禁。务必令城内宵小不敢造次,若有人有异动,朕授予他在城内三品以下官员先斩后奏之权,不可迟误!”

    李岩笔走龙蛇,迅速记下李自成的原话,复述一遍,随即停笔恭候。

    李自成接着说:“传谕驻荆州权将军袁宗第,如左良玉在九江没有什么动静,立即将湖广军民诸事交白旺处置,袁宗第本人速调集五万精兵星夜赶往河南,安定地方,镇压叛乱,即在河南等候后命。”

    李岩一边记下上谕,一边在心里感到欣慰。他深知袁宗第是一员虎将,携五万大军回师河南,不但河南的局面不致糜烂,而且对黄河以北的战事也随时可以救援。他将口谕记录念了一遍,又一次停笔恭候。

    李自成又吩咐道:“这道旨意是天佑阁大学士牛金星、户政府侍郎伍兴的。传朕谕旨,催伍兴迅速将京师所获之金银珠宝速回长安,如尚未走尽,必须悉数启程,妥运无误。这是一件大事。还有第二件,燕京各城门严禁出入,不许官员外逃。上述各道旨意,务必于今日发出,八百里加急送往各处。”

    “这几道旨意发出,林泉,你替朕起草一封书信,也是命人八百里加急送到天津的高一功处,请他转给济南李大公子。”

    “陛下,要在信中如何措辞?”给李华宇的文书不是旨意,而是书信,这就是私下里以平等身份对待的意思了。顿时让李岩提高了警觉。

    “朕将朕的打算说说,林泉你看如何措辞好。第一,他的使者与高一功商谈的借款三千万元之事,朕认为有些不妥。中原疲敝已久,三千万元不足以恢复农桑,兴修水利。朕打算借四千万到五千万元,问问李大公子可愿意相助否?第二,如今山海关、天津一带即将大战爆发,请他传令给天津的南中商人,暂时撤离天津,待战事平定后再行返回。朕已经想好,将天津卫整个划为商贸区。天津的南中军民撤离时,可将各种货物、兵器、火药、粮食等移交给大顺。大顺愿意给价购买。第三,朕以下令给荆州的袁宗第将军,不得对南中水师做备战之事。请南粤军水师只管放心往荆州等处去。凡是我大顺境内江河,一律对南粤军水师开放。”

    方才李自成传旨给刘芳亮、袁宗第等人要他们整顿兵马北上的时候,李岩心中未免有些忐忑,一旦这两部兵马移动了,他们所负责监视的左良玉和山东兵马有异动的话,大顺该如何处置。现在看来,李自成已经有了打算。

    这样虽然看上去似乎是大顺吃了大亏,但是在李岩和宋献策等人看来,不过就是李世民渭水之盟、朱元璋向元朝称臣的翻版,都是为了给自己争取发展的时间和空间所采取的让步。只要能够把原本用于防御荆州和汉水流域的袁宗第一支兵马变成机动力量,便是学习朱元璋向元朝廷称臣纳贡那样,向李家称臣又如何?

    何况,做出这样的让步,还可以获得大量的军饷军械粮草等战略必需品,换了李岩是大顺的当家人,也会毫不犹豫的这么做。

    在形势对自己不利时做出一些让步,就像锛头儿在十月革命之后同德国签订布列斯特条约,答应割地赔款一样。只要缓过这口气来,立刻就把这份条约给变成了擦过屁股的草纸。哪像我国民政府一样那么守信用重信义顾忌国际形象?在别人都打到了家门口的时候还在考虑支付赔款,把条约规定的大冶铁矿矿砂运走。

    宋献策在桌案旁看着李岩将一封书信写得花团锦簇,既说明了情形,又没有折了李自成的皇帝身份,不由得由衷赞佩说道:“林泉果然是文武全才,uu小说硬是来得!这样一来,我军兵马粮饷齐备,不必担心后路有事,陛下果然英明!”

    “啊,若不是军师提到了后路,还有一件大事,朕几乎忘了。”

    “请陛下谕示。”

    “传谕留守长安的权将军泽侯田见秀:张献忠已在四川成都建立大西伪号,派重兵驻在广元,又派出一支人马进犯汉中。田见秀务必速派得力将领,剿灭进犯汉中一带的张献忠零股逆贼,夺取广元,并作好准备,待朕荡平吴贼建奴回师长安以后,即派大军入川,扫荡献贼,不使其割据一方,为患将来。”

    李岩将记录的这几道旨意恭述一遍,又将写给李华宇的书信呈递到李自成面前请他过目,之后问道:“陛下,还有何谕示没有?”

    李自成说:“没有别的紧急事了。你和军师两个回去,立刻召集随征丞相府、军师府人手,将这几道谕旨办妥,晚膳后送来,朕看过以后,由你丞相府连夜发出,不可迟误。”

    宋献策与李岩起身告退,回到各自的属衙之中,略微斟酌了一下字句,便敲定了大概框架。当即屏退闲人,只将两位机要书记官叫到面前,从怀中取出皇上的绝密口谕记录,命两位机要书记分别拟好谕旨稿子。李岩又将稿子仔细看过,改动几个字,使之更符合皇上平时说话的口吻。然后命一位同皇上左右常有来往的书记官赶快进行宫去,请皇上亲自一阅。

    李自成杀了罗汝才贺一龙,火并了他们二人的队伍之后,便改襄阳为襄京,建立新顺政权,自称新顺王,初步设置了中央和地方政权。从那时开始,军政事务日繁,以新顺王名义发出的各种告示、命令,都是文臣拟稿,经他过目,由他用朱笔在稿子后边写一个草书“行”字,俗称“画行”,这文件就可以由分管的文臣用楷书誊抄,再请掌玺官加盖印玺,向外发出。到了西安,建立了大顺朝,制度更为严密,而李自成对“画行”也已经成了习惯。这制度和现在的圈阅制度也是如出一辙。

    因为早已得到了李自成的认可,又是李岩和宋献策这两位他十分信任的文臣所起草过目的稿子,所以,当晚便有十数匹健马向北京方向狂奔而去。

    “这几道旨意和给李华宇李大公子的书信送到,我大顺就可以在与辽贼、吴贼、献贼等人的战场上立于不败之地!”

    站在营帐门口,遥望着西面的夜空,虽然望不到北京城的一砖一瓦,但是李岩却是仿佛看到了北京城的城墙。他清楚,以李华宇的而行事风格,只要看到这封李自成个人名义写给他的书信,他势必会当即拍板同意。

    这样一来,天津的南中商人撤走,大批的物资由大顺军购买。即使是建奴与吴三桂兵马攻到了天津城下,大顺的这一手也是会在短时间内让建奴与吴三桂的额二十几万人无处就粮。

    而开放汉水、长江等所有大顺军控制区域内的河流,更是一招狠辣的招数。除了让在湖广地区的袁宗第所部数万劲旅可以迅速北上河南,稳定中原。更是可以借助南粤军水师的力量,变相牵制左良玉,同时,将更有利于大顺采购粮食军器,执行顺南两家的借款协议。

    李岩目送着往京师传旨的八百里加急快马远去时,刘宗敏正召集震山营、炮队营,李过所部的果毅将军以上将领们训话,做战前部署和动员:“本侯奉皇上之命,将后天上午与吴三桂作战要领,告诉各位,务须重视。”

    “明日四更用餐,五更以前出发。骑兵与火器营在前,赶在黄昏前到石河西岸扎营,如遇敌人阻拦或零股骚扰,即予痛击,确保大军在石河西岸三里以外扎营,休息一宿,后日上午进行鏖战,进攻山海城。我军是孤军远征,皇上御驾前来,不能停留较久,必须在后日一战,将吴三桂的人马杀败,逼其投降。”

    讲完了作为战地前敌总指挥应该讲得话,刘宗敏看了坐在李过身边的刘体纯一眼:“二虎,你负责探马,将山海卫的地理形势与吴三桂的兵力情况告诉大家。”

    虽然御前会议已经制定了佯攻、诈败、诱敌深入的应对战略,但是那毕竟是小范围的核心成员才知晓的高度机密。在场的人便只有刘宗敏、李过、张鼐、罗虎四人清楚。对于大多数将领来说,他们要做的仍旧是一战而拿下山海关的准备。

    刘体纯也是如此。作为执掌探马哨探的将军,他随即说明了山海卫的地理形势,特别说道:“山海卫是在长城里边,它的东门是山海关。山海关是天下雄关,不好攻破,又不在我们这边。我军是从西边攻打山海城,攻破山海城就能从里边夺得山海关了。吴贼的关宁兵号称有十万之众,但是估计不会超过六万多人。只要在石河西岸将其战败,消灭其主要力量,迫其投降,使他来不及与东虏勾结,我们这一仗就算大胜了。倘若能趁机先攻入西罗城,再攻入山海城,这一仗就算完完全全地大胜了。风闻辽东奴贼将要南下,是否已经动身,不得确实消息。按照往年惯例,辽东奴贼都是从蓟州、密云一带进入长城,倘若仍从这一带南犯,不但向西威逼北京,也可以截断我东征大军的后路,使我军腹背受敌,所以陛下已经降旨,命****将军率领两万精兵开赴永平守城,兼顾东西两面。总之,我东征大军,明日黄昏前后,都要按照行军序列赶到山海卫西郊的石河西岸,休息一夜,后日上午与吴三桂的关宁兵奋力厮杀,务要一战取胜,迫使吴三桂投降。如能将吴三桂杀得惨败,大顺军就乘胜攻破西罗城,再用云梯和连夜掘地道的办法攻破山海城。”

    会场上的气氛顿时凝重了起来,李过站起身来稍微停顿一下,说道:“各位将领,都是追随陛下多年,身经百战,为我大顺朝开国功臣。后日在石河西岸作战,关系重大,务望各位将领身先士卒,有进无退,再建奇功,不负陛下厚望!”

    第二天,大顺军的大队人马开始在山海卫的石河岸边安营立寨,准备对山海关卫城发起攻城战斗。

    李自成的御营驻扎在石河西岸红瓦店西北大约三里远的一个高岗下边。小村庄的百姓已经逃光,房屋不够住,又搭起了许多军帐。小村庄的百姓已经逃光了。由于见不到一个百姓,李自成无从询问山海城中的任何消息,更无从询问最使他担心的清兵消息。他只能远远望见山海卫西罗城上灯笼很多,更远处,山海关城头上的灯笼也不少,而且经常从西罗城中传出来雄壮的萧萧马鸣。

    小村庄的背后,紧靠一座小土岭的脚下,有一座破败的山神庙。李自成的军帐就搭在山神庙的旁边,背后有丘岭可以挡风,作战时可以立在高处观战,指挥军队,所以根据当地的民间传说,这里是当年徐达兴建山海关时点兵排将的所在,将这座高岗称做点将台。选这岭头上作为观战的地方,是因为有一个难得的地理条件:它通向东南面红瓦店主战场的一面全是浅岗和旷野,便于李自成随时发出命令或派出人马增援,但正对面的石河滩却有一段大约两丈多高的峭壁,峭壁下是一湾清水小潭。石河滩上旱天只有涓涓细流,这个小潭中却仍是水色深蓝。倘若大雨,水从北山(即燕山)下来,宽阔的石河滩一片混茫,这个静静的小潭里就会有惊涛骇浪冲打峭壁。如今虽是旱天,这一泓碧蓝潭水也对李自成的点将台和御营所在地起了保护作用。

    趁着黄昏,他带着宋献策、刘宗敏、李过和罗虎张鼐几位重要将领,骑马石河岸边去观察明天的战场情况。

    当李自成在石河西岸视察战场时候,吴三桂带着方光琛等几个得力将领和亲信幕僚,也站在山海卫西城头上眺望。他看见石河西岸南北十里,东西数里,处处是埋锅造饭的火光,石河岸边不时地有人影闪动,传来阵阵人声,伴随着河水的哗哗响动,想来是营中的辅兵伙夫之类的,到河中取水饮马做饭使用。

    众多的辅兵不住的往返于营盘和河床之间,倒是让吴三桂等人很是紧张了一下。从这些辅兵的数目,大致可以推算出敌军的数量。他们知道李自成东来的大顺军确实远远比他们的关宁兵众多,明日石河西岸的大战必将是伏尸遍野,血流成河。

    “闯贼,明天,就让你部下贼兵的尸首和鲜血堆积在这石河岸边!”

    “吴贼,明天,就让你手下爪牙的鲜血和尸首染红这石河河水!”

    两位统帅望着对方的营垒城池,用几乎同样的词汇恶狠狠的问候了一下对方,区别不过在于,一个是吴三桂,一个是刘宗敏。

    “小虎子,这里的地形你看了吗?石河虽然说是一条河,可是河水不多,河流很窄。河床倒是很宽阔,可是,到处是积存了河水大大小小的水坑。骑兵不便于施展。明天大战,看来主角还得是你部下的火铳兵和小鼐子的火炮了!”

    观察完地形,刘宗敏摸着腮边钢针一样的络腮胡子,半是鼓励半是玩笑的同两个青年将领张鼐与罗虎说话。

    “刘爷,您放心!这里距离西罗城甚近,正好是火炮射程之内!只要是吴贼的兵马出城,我就可以以火炮轰击,阻断他们退回城池的道路!用炮火来大量杀伤他们!”

    东征之前刚刚被李自成和高夫人赐婚的张鼐,用手中的望远镜观察了一番夜色之中之内看到大概轮廓西罗城,城头上暗红色的灯火成为了他观察测距最好的助手。

    “鼐子哥用火炮遮断他们的退路,我用火铳兵徐徐推进,层次替换射击,肯定是要让吴三桂的兵马尸体填满这条石河河床!”

    大顺的想法,明日虽然是佯攻,但是,还是要让吴三桂感觉到压力,大量的杀伤他的兵力,让他相信,自家兵马是在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后而击退了大顺军的。(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八章 石河之战

    崇祯十七年,大顺永昌元年,大清顺治元年,三月十六日,辰时。

    吴三桂统领麾下关宁军将士两万余人,祭过大旗,鸣炮出西罗城,出西门向石河方向开拔。

    大战即将爆发,附近的村民都已经逃离家园,沿途的零落屋舍,在双方的小股哨骑不断的遭遇战中已经变成了一处处断垣残壁。近郊田地沟渠,行了数里,大军已经抵达石河岸边,原本分路开进的两万大军己是合在一起,沿着石河岸边列成阵势,兵甲旗帜如林,气象森严。

    透过初春清晨尚未完全退去的几点雾气,吴三桂极目眺望,沿着石河西岸,上下数十里,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顺军营寨。不过比起前日,扎在石河西岸的顺军营寨明显减少了不少。大军旗号当中,也少了制将军李过的帅旗。探马细作禀告,李过领着本部人马往西去了,人马数目约有两万以上,目的地不详。眼下在山海关这里的流贼魁首便是李自成与刘宗敏李岩等人,不过,流贼主力和那些降顺的前官军还都扎营在此。

    营盘上空,御营亲军的旗号,左营、前营、后营、中营的旗号密布如林,无声的向关宁军的兵丁们宣示着顺军的兵马和实力。

    在眼前的石河对岸,顺军同样是沿河列开了大阵,数不清的各色旗帜,无边无际,不知道有多少人马。

    同样沿着石河河岸,顺军列开了一个个方阵,连绵数里,人马旗帜似乎望不到边际。看着顺军的兵马气势,吴三桂身旁的将军们都发出粗重的喘息之声。

    对岸大顺军阵列开后不久,他们军阵中突然爆出一阵巨大的呼啸声,如海上骤然刮起了台风。

    “吾皇万岁!”

    在数万人山呼海啸的欢呼声中,一个黄龙大伞高高举起,缓缓分众而出。数百名御营亲军引导护卫之下,李自成依旧是骑着乌驳马身穿青布箭衣外面罩了一件蛟龙皮甲,上面布满了铜钉,头上戴着一顶白色毡帽,马鞍上挂着一柄他用惯了的宝剑。在众多文武官员和更多的忠心卫士众星捧月般来到军阵前面。

    海风吹得李自成的黄龙大伞猎猎声响,他挥起手,身旁尽是向他欢呼的将士臣民。

    “万岁!万岁!万岁!”

    所有的顺军将士,都挥起他们的兵器,他们排山倒海的“万岁”声一浪高过一浪,这种军心威势,更看得河对岸的关宁军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李自成将右手在空中一挥,整个大顺军阵立刻渐渐变得安静了下来。数万人马一起俯首听候命令。在伞下,李自成同身边的宋献策低声说了几句,宋献策点点头。

    少顷,百余名精骑策马缓步而出,为首的掌旗马背上抱着一个少年。

    “请山海关吴三桂总兵出来说话!现有大明崇祯皇帝太子在此!请吴三桂将军出来说话!”

    百余精骑一起扯开嗓门,带着浓厚陕西口音的口号整齐划一被风送过了河床。

    有人从马上跳下来,在岸边寻了一块宽阔平坦的所在,铺好了毡垫,在上面又垫了一张狐皮,放好坐垫,请掌旗将抱着的朱慈炯放下来坐在地上。

    “该死的流贼!”吴三桂心里骂了一句。不管这太子是不是真的,李自成这一手都对关宁军的士气打击很大。人们的视野之中,太子朱慈烺和护卫他的百余名骑兵都是白衣素服,很明显,是在给已经故去的崇祯戴孝。

    吴三桂周围的十几位将军一齐将目光投向了吴三桂,很明显,朱慈焕的出现,也让他们心理防线大乱,都在期待着大帅拿一个章程出来。

    朱慈烺出现,毫无疑问是李自成的一招棋,用东宫太子的身份来招降吴三桂的。可是,吴三桂若是不去见他,势必会给自己的身份合法地位造成动摇,进而更加动摇士气。

    “大帅,不如这样,我们以数百精骑和大帅的帅旗一道出去,冲到西岸将东宫夺回。我军派出这数百骑兵,只声称是护送平西伯去面谒东宫。走到近处,分两路突然奔去,势如闪电,将太子夺回,不要恋战,立即返回。另外安排数百火铳兵,埋伏河滩中间。敌兵倘若追来,一跃而起,火铳排击,只消片刻间太子就到西罗城了。这样,不但可以迎回太子,更可以杀一杀流贼的威风,激励一下我军士气!”

    “献廷,你怎么看?”吴三桂虽然心中对这个办法颇为心动,但是,却是有些犹豫,他转过视线看着身边的智囊方光琛。

    “大帅,距离太远,我看不清是不是东宫太子殿下。而且,学生缘浅福薄,未曾与太子谋面。”

    这句话,却是着实点醒了吴三桂等人。对啊!这个距离上,是否是太子,咱们看不清,就算看得清,又有谁见过太子殿下本人的?

    “吴勤思!”

    “属下在!”

    “传本伯将令,命令西罗城城头火炮,对准李闯的伪龙伞开炮!”

    “大帅,咱们的红夷大炮,距离怕是打不动李闯的伪龙伞下。”吴勤思稍稍观察了一下距离,颇为为难。

    “大帅,不如城头开炮恫吓,大队兵马便以抢回太子为号召猛冲过去!”方光琛思忖了片刻,又有了一个新主意。

    西罗城上连着发了三声大炮,声震大地。

    石河西岸,也有大顺军向西罗城放了几炮。两军阵地上的几处战马以为大战已经开始,兴奋起来,相互应和着萧萧长鸣。

    大顺军和关宁兵隔着石河滩互相以炮火对轰。凭着经验,罗虎仔细的分辨着关宁军的火炮种类和数量。听的出来,从山海卫西罗城中发出的炮声威力很猛,强于大顺军中的大炮。每一发大炮射击都能使大地震动,像雷声向天边滚去,并且在北边的燕山上发出回声,使威势大增。

    事前他已经听说,吴三桂已将宁远城内的几乎全部大炮运到山海关内,作为守关之用。他想,今天吴三桂必会将这些大炮安置在山海卫西城,对准宽阔而无遮掩的石河滩,以炮火压制,使大顺军无法越过石河滩进攻西罗城。

    “大概吴三桂以为山海卫这个地方,只要有火器和足够的士兵守西罗城,从西边也不易攻破!”

    张鼐冷笑了一声,手中挥动马鞭,在半空之中打了一个漂亮的鞭花。

    他对自己的炮队营同样信心十足。说起火炮,大顺军为了保证运动战的机动能力,十二磅以上的重炮不多,但是,十磅炮和八磅炮、大佛郎机、六磅炮,甚至是三磅炮却是数量众多。完全可以用数量上的优势来抵消吴军的重炮优势。

    双方你来我往的以炮弹进行了一会亲切热烈的交流之后,从西罗城上飞来的炮弹渐渐的稀疏了。这山海卫的西城与东城不同,属于是后来修筑的,城墙较薄,根基也不甚坚固,经不起重炮的频繁发射震动。所以,打了一阵后,城上的大炮便告停顿了下来。

    突然,石河西岸,几个地方,同时战鼓如雷,大顺军的步骑兵部伍整齐,分从几个地方,呐喊着从稀疏的林木中冲出来,下了河岸,向东杀来。当大顺军的战鼓响时,站立在西罗城外树木丛中的关宁精兵也突然鼓声震天,分从几个地方出动,阵容整齐,高喊“杀!杀!”向石河滩奔去,迎战大顺军。

    刘宗敏立马在红瓦店的石河西岸,怒目圆睁,一动不动。刘希尧率领几千人马在红瓦店的北边,距红瓦店不到二里之遥。在红瓦店的南边也有一支人马,擂鼓呐喊,人数不到五千。大顺军虽然有一部分人马在战鼓声和呐喊声中进到石河滩,但是不到河滩的中间便停止前进,严阵以待,看来要在宽阔的石河滩与关宁兵进行决战。岗上李自成骑着乌龙驹,左手执辔,右臂抬起,手搭凉棚,注视着在阳光下出战的关宁兵,不觉心惊。他同明朝的官军打仗多年,尤其近几年来,打过几次大仗,从没有看见过明朝官军的阵容有如此严整的。左良玉是明朝的名将,只是人多,在阵前却没有如此阵容。孙传庭的陕西新军兵马堪称精锐,但是,也只是体现在战斗力上,对于传统的阵型却不是特别的精熟。

    “边兵确实有一套!”李自成和刘宗敏由衷的赞叹。

    关宁兵在鼓声中逐渐来近,大顺军只是稍稍向前迎去,采取等待态势。大顺军不是怯敌,而是因为李自成和军师宋献策以及几位主要大将在昨日黄昏前已经察看了地势,知道宽阔的石河滩如今虽然只有涓涓细流,但是满地尽是大大小小的乱石,不适于人马奔跑,而且河滩上既无一棵树木,也无一个土丘,极易受西罗城中的炮火杀伤。

    他们察看了地势以后,决定交战时将关宁兵诱至石河西岸,分割包围后再以震山营精锐出击,消灭吴三桂的兵力,而不是与关宁兵决一死战。所以大顺军在石河西岸虽也作好大战准备,但并不急于向关宁兵出击。而是缓缓的在西岸的河床上方列开了阵势,准备迎战。

    关宁军队形密集,走在队伍最前列的是大约两千的火铳手,一色的上等南中火铳扛在肩头,赭红色的牛皮子药盒子,将上身的棉甲从左肩到右肋斜斜的画了一道分割线。这些火铳手中有接近三成的人是参加过塔山大战的精锐,余下的却是吴三桂这几年来选拔操练出来的,待遇与他的家丁相同。

    两千火铳兵分为两列,缓缓走下河床。在他们身后,则是接近六千人的长枪兵和刀盾兵。准备在火铳兵用弹丸大量杀伤顺军兵卒之后,再行以长枪大刀进行肉搏厮杀,不让火铳兵以铳刺参与到肉搏当中。

    在进攻步兵的两翼,更是各有千余骑兵在护卫游动,准备随时迎击顺军骑兵的袭击和骚扰。同时也准备出击,在顺军的阵线上撕开一个口子。

    战鼓咚咚声中,关宁兵结阵如墙而来,如林的旗帜,密密麻麻的铳刺闪耀着寒光,比铳刺更多上一倍的长枪层层叠叠,让人看了几乎喘不过气来。

    “擂鼓!迎上去!”刘宗敏看了一眼远处的黄罗伞盖,他知道,在战斗打响之后,李自成就会悄悄向后移动,然后回到营寨之中,带领李岩、宋献策和御营亲兵,悄悄的向永宁方向退去。他指挥完这场战斗之后,也会向西撤走。

    牛成虎的兵马随着鼓声,同样以三叠阵的阵型迎了上去。

    激昂的战鼓声中,双方人马越来越近,沉重的脚步声中,对方的盔甲兵器,旗号上的图案字迹,甚至各方战士脸上那种扭曲狰狞的五官神情都是看得清清楚楚。

    关宁军前排的火铳手们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排面,努力保持着排面队形,一面打量着对面缓缓而来,不时地就要停下来整顿一下队形的这支顺军部队。几个参加过塔山战役的老兵,已经在嘴角浮现出来了一阵狞笑。

    渐渐的两支军队的距离越来越近,二百步,一百五十步,彼此之间粗重的喘息声都清晰可闻了。

    “检查火石!”

    吴军的军官们开始小声的在队列里提醒这些火铳手。按照内地官军的德性,大约在这个距离上就要开铳放箭了,只要他们先开了火铳,那么,接下来的就是一场屠杀了。

    “止步!”

    两千火铳手在百步距离上停住了脚步,此时,吴军与顺军已经在石河的河滩上遥遥相对了。

    “铳放下!”哗啦啦的一阵响声,火铳手们将火铳从肩头取下,整个阵型的边缘顿时矮小了不少。

    “检查火铳!拔掉铳帽!”军官们的口令声在队列里此起彼伏,他们提醒着火铳兵们做发射前的最后准备工作。

    顺军牛成虎部却还在惯性的驱使下继续向吴军的阵型涌来。

    在吴军火铳手眼里,对面这些身披铁甲、镶铁棉甲,蛟龙皮甲,甚至是看上去有些奇异的椰壳甲、棉甲的兵丁,已经是一群死人。

    “开火!”

    吴军火铳兵的各级军官挥动着手中令旗,将旗指向了不远处的顺军军阵。

    “开炮!”

    石河西岸,张鼐拔出宝剑,剑尖指向了河滩中部吴军的军阵方向。

    震耳欲聋的火铳声响起,吴军前排火铳手举铳齐射,长达里许的战线上,瞬间腾起了一道浓密的灰白色硝烟地带。

    冲在前列的顺军步兵,身上棉甲喷出道道血雾,在这一瞬间就倒下一大片。很多人中弹后,表情一滞,似乎不太能够接受自己被火铳击中的事实,转眼间随后疼痛让他们清醒过来,立刻凄厉地滚倒在地惨叫。

    这一排齐射一阵狂风卷过麦地一样,令牛成虎的这些部下们一阵骚动,前排的兵丁有人呆若木鸡,有人回头就跑。后面的兵丁则是开始拼命发射火铳,射出利箭,有几十个火铳兵身上臂上中箭中弹,闷哼一声倒地。

    弹丸对于棉甲、镶铁棉甲的杀伤效果极佳,但是对于那些身披椰壳甲和蛟龙皮甲的兵丁来说,穿戴这样的甲胄,此时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弹丸被椰壳制成的甲胄弹开,或是无法击穿厚厚的鳄鱼皮加铜钉的设计。

    吴军前排的火铳手射完后,立时原地不动,从子药盒子里取出******和铅弹,准备装弹再次进行射击。后面的火铳手们则是越过他们的行列,上前几步。他们抬起火铳,黑洞洞的铳口对准了对面已经有些慌乱的顺军。

    “轰!”

    “轰轰!”

    河滩上,张鼐布置得二十门八磅炮和三十门六磅炮、二十五门大佛郎机开始集火对吴军火铳兵进行交叉轰击。

    全部装填了霰弹的火炮,不需要精确射击,只需要大致方向和距离正确就可以。

    几乎是在吴军火铳兵交换射击位置的同一时间,一片震耳欲聋的炮响,一大片的烟雾腾起,一群群呼啸而出的炮子,在半空中交织成一道密集的弹幕,成为了死神收割生命的镰刀一角,不住的发出撕裂空气时形成的低沉叫嚣,向着河床中部吴军的阵线飞去。

    密集的吴军火铳兵队形,立刻被密集的弹丸所笼罩,火网之内,到处是飞溅的血肉与残肢。便是距离吴军尚有数十步远的顺军阵中,也有百余人受了池鱼之殃。

    人声鼎沸,鬼哭狼嚎之中,吴军火铳兵在密集的弹雨当中舞蹈,成为了死神口中的美食。

    近百门火炮所发射的霰弹组成了一个密集的火网,在这个火网之中,几乎没有什么生命可以生存。刚才还在凭借着手中火铳奋力收割着生命的火铳手们,转眼也被炮手们将生命变成了献祭。

    硝烟和惨叫声渐渐消失,出现在牛成虎所部兵马面前的简直就是一个修罗场。断手断脚,身上被打成蜂窝一样的尸体遍地都是,碎骨烂肉,将战场变得泥泞不堪。

    “看什么!你们又不是吃斋念佛的老太太,冲上去!杀!”

    随着主将的喝骂,牛成虎手下的兵马继续低头向前冲来。(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九章 三方到齐!

    在火铳兵队伍后列阵的这些关宁军也是大多从塔山的尸山血海之中冲杀过来的,遍地尸骨的场面也是见过不少。心理承受能力自然要强大的多。见顺军趁着炮火大量杀伤自家火铳兵的当口手执刀枪冲上来,当下也不答话,各执刀枪便迎了上去!

    他们很清楚,此时若是退却,前面是督战队的大刀,后面是流贼的刀枪箭矢,头顶上说不定还有炮弹落下来。最好的选择就是冲上去,以最快的速度同流贼兵马搅在一起,不让他们的大炮有用武之地!

    两支军队迅疾冲到一处,人流交织,刀枪并举,血花飞溅!凄厉的惨叫声在战场上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长枪兵、刀盾兵们开始狞笑着紧握住手里的虎枪、长刀,大斧,准备用这些来好生教训一下这些该死的流贼、叛贼!

    这时候不知道是谁在关宁军队伍里高喊一声:“杀贼!”,顿时卷起一阵狂潮。而顺军官兵也杀得性起,猛得向前猛冲,双方便撞击在一处。

    双方的部队撞击在一起,用长枪、大刀、短柄斧,虎牙刀甚至牙齿拳头解决问题,就在那瞬间发生巨大的伤亡,双方的军官更是带着亲兵精锐杀了上来。

    但是这种撞击显然顺军是要付出更多的代价。他们不知道,经历了塔山大战的关宁军,拥有一件极为有利于近战的火器,而且极其缺德!

    “掷弹兵,上前!投弹!”

    伴随着关宁军队列之中军官的一声高呼,那些掷弹兵们早已经将马尾手榴弹从胸前的背包之中取出。一只手先举起巨大的手榴弹,然后用手中的引火绳点燃手榴弹的引火,然后单手抡起手榴弹,照着使用练子锤的手法,使尽全身的力量朝着大顺军队形最密集的地方扔了过去。

    “轰!”随着一连串巨大的爆炸声,装药两斤火药的马尾手榴弹在大顺军的人群之中四处开花,整个顺军阵型顿时被白色硝烟所笼罩着,铸铁制造的弹壳,虽然没有预制破片的杀伤力,但是,从来没有见过类似武器的大顺军,却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武器弄得阵型大乱!。

    关宁军趁机凶猛扑上。双方的人流撞击在一起血腥厮杀。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人倒下,

    牛成虎部下的一名果毅将军也不知道自己用手中的大刀砍倒了几个关宁军,也不知道自己被几个明军用兵器在身上留下了几个伤口。但是,在这千百人都在互相劈砍刺砸的环境里,他只能是用尽全部力气,使用出所有的技艺,脑子里唯一的意识就是紧紧握住刀柄将面前的关宁军砍死。

    正杀得性起,耳边却听得一声惊呼,那是他身边亲兵的喊叫声,低下头惊讶的望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胸前的胸甲缝隙之中不断有鲜血涌出,出现胸甲下面的蛟龙皮甲上。再望去,却是在右胸下面赫然一个巨大的孔洞出现。就在眼前几步远处,一个手中端着长枪的明军长枪手欢声叫道:“我干翻了一个流贼大头子!”手中的长枪枪尖上兀自滴滴答答的有鲜血滴落,话音未落,便头上中了一箭倒地不起。

    整个石河的河滩之中,满耳之中充斥着兵器或砍或刺欢快在人的身体上发挥出设计性能的声音,几乎分别不出音节的嘶吼声。连续不断的呻吟声。双方拥挤在一起,毫无目标、毫无章法的朝着对方击刺劈砍。

    一个关宁军刚刚将对面的大顺军士兵砍倒在地,不曾来得及弯腰去割首级,便被斜刺里横扫过来的狼牙棒打得脑浆迸裂,眼珠子都暴突出来当场死亡。而那个用骨朵砸死关宁军的大顺士兵,还不曾将狼牙棒收回,便被一杆长枪刺进右肋,刺中他的长枪兵顺势一脚,将枪刺从他体内拔出。又去寻找下一个目标。但是随即又被人用短刀一刀砍掉了右臂,手捧着半截胳膊在那里发呆

    “退!收兵!”

    “火铳兵上前,压住阵脚,防止流贼冲上来!”

    两支军队的统帅都眉头紧锁,没有想到,对手竟然是如此的凶悍顽强。但是,转瞬间却也释然:他李自成(吴三桂)如果没有一支强兵在手,如何纵横中原(在辽东独霸一方,对砍辽贼十数年)?

    但是,自己军队的损失却是不容小觑的,只能是先行撤下,再换一支军队上去!

    双方的火铳兵各自在河滩上列开阵势,掩护自己的兵马撤回,防止对手趁势掩杀。

    看着对面在河滩上一字排开的数十门大小火炮,吴三桂恨恨的跺了一脚,早知道李自成有这么多的野战炮,当初就应该买上他百十门八磅炮了!

    但是,现在战场上没有地方去买后悔药,他只能看着自家的兵马曳兵卷旗退回石河东岸,退回到西罗城中。

    海面上刮起了阵风,迅速卷过石河战场,整个战场上掠过阵阵夹杂着腥咸味和血腥味的风。

    冒着青烟和火苗的盾车、旗帜、军装,尸体,爆炸后的马尾手榴弹,发出阵阵焦糊味道,向四外发散着人肉烧焦了之后的那种浓烈臭气的尸首,这些景象、味道交织在一起,都无声的说明了方才战斗的残酷程度。

    “大帅!若是流贼以火炮急袭我军,掩护流贼大队猛攻,我军城头的南中大炮却是无法轰击,只怕前程不妙!”方光琛一眼便看出了双方各自优势所在。

    从刚才两军的血肉厮杀来看,对面的大顺军在火炮运用战术上,是有独得之秘,比起关宁军只是把南中重炮用来守城可是强多了。他们是将那些八磅炮、大佛郎机用在野战当中,成为杀伤敌军的利器。

    “大帅,方先生说得对!以末将看来,我们要不停的派出部队去和流贼搅在一起,免得他们可以冲进我军城头大炮的射击死角,来威胁西罗城!”

    吴静思也是从死人堆里跟着吴三桂爬进爬出多少次的人,已经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早就不把人命当回事了。

    但是,无独有偶。当吴三桂正准备令部下再度投入战场的时候,大顺军的前敌总指挥,总制将军刘宗敏已经下令给罗虎和张鼐两个青年将领,准备发起新一轮攻势,用巨大的声势来掩护李自成率领主力撤退。

    两支军队都是打算用火铳来给对方一记狠辣的杀伤,来结束今天的血战。

    只不过,略有不同的是,大顺这边是火炮配合火铳,辽东吴军则是因为城头大炮调转炮口不易,只能用冷兵器来配合火铳。

    辽东军镇除了马兵步兵家丁之外,若是按照使用的兵器来分类,则是分为杀手队与火器队,杀手队除弓手外。各色冷兵器齐全。当下杀手队的刀盾兵手中擎着长刀大盾,密集向前,必要时便要上前用手中盾牌遮挡弹丸,为身后的火铳兵争取出时间来装填弹药集火射击。

    不约而同的,双方都按照南粤军的传统战术,用火炮竭力先将对方火铳兵的队列用炮弹梳理了一遍。但是,早已窥见了西罗城大炮弱点的张鼐,将应对之策提示给罗虎,让他的部下尽量的摆在石河河滩的位置上,以避开城头重炮的轰击范围。而他则是以百十颗炮弹肆无忌惮的在摆在最南侧的吴军火铳兵队伍里横冲直撞了一番。

    震山营在炮火渐次停息之后,开始以营为单位,摆开进攻队形,缓缓上前准备用弹丸和刺刀来给对面的这些不知死活的明贼们上一课,告诉他们如何使用火铳!

    按照“前后左右中、又前又后又中又左又右、新前后左右中”建制排序的,冲在最前面的是前右两个营。照着射击队形,近千人的火铳手排成两列,几乎是一路小跑的向关宁军火铳兵的阵型奔过来。

    在各自军旗的引领之下。拉开了一个没有纵深但是却极宽大的一个排面,排面的正中,赫然便是震山营的军旗在前引导,以百十名精锐护卫,军旗左右两翼是前右两营的营旗,同样有百余名精锐战士护卫。之后则是一面面的队旗,有精壮的旗手高高举起,引领着该部将士行进,一个粗壮的鼓手,紧随其后,胸前带着一面步鼓,手中鼓槌不断的起落,用力敲打着步鼓,用激昂的鼓点调整着步伐。

    大军往前行进,因为地势原因,一排排的队列不免有些弯曲,或是某些士卒没有对齐,这也是避免不了。只需大军停止下来,一刻钟之内,他们就可以整顿齐整。

    在队伍两翼则是有千余精骑列阵缓缓而来,为袍泽兄弟们压住阵脚,同时,准备随时冲上去在敌军的阵线上大肆砍杀。

    石河河滩正中,仿佛矗立着一面巨大而无形的镜子,将两支军队的形象照射得清清楚楚,双方都在对方身上看到了清晰的自己。

    “娘的!该死的流贼!”

    “驴球子!该死的明贼!”

    两边的军官们看到几乎完全一致的队形、战术,甚至是同出一门的火铳,更是无语凝噎,只能把胸中的千万句怒火变成一句脏话骂出来。

    督队前进的吴军将领吴静思,略微观察了一下对面缓缓逼近的大顺军队形,从精神面貌、旗帜武器上都可以看出来,这部人马绝对不是方才那支顺军可以比拟的。那部人马是前明官兵改编而成,而眼前的这支队伍,应该是货真价实的流贼精锐了!

    “向大帅禀告一声,说流贼势大,且又火炮众多,为了减少火铳兵的伤亡,标下准备以两翼骑兵先行发起突击,为火铳兵争取时间!”

    吴静思打发走身边的亲将去向吴三桂禀告他的想法,一手拔出腰间宝刀,“兄弟们,让流贼看看咱们辽东狼骑的厉害!跟我上!”

    旗号摇动,吼声连连,吴军两翼的骑兵似两条恶龙般翻卷起滔天巨浪直奔震山营的步兵队伍而来。

    “混账东西!没看到对面流贼那里那么多的大炮?冲上去送死啊!”吴三桂气得在马上连连跺脚,惊得胯下战马不住的昂首长嘶,但是,吴三桂却也是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等候着吴静思冲上去的结果。

    “但愿流贼炮手不敢在这个距离开炮。”

    很快,接下来顺军炮队的动作给了向诸天神佛许愿求告的吴三桂一个意料之中却又不愿意接受的答案。

    紧跟在震山营队列侧后方行动的二十几门六磅炮和三磅炮,早已装填好了炮弹,对着被吴军骑兵冲击卷起漫天烟尘的道路上开始倾泻炮弹。人们的耳中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炮声。

    随着大炮喷出一股股白色的浓厚烟雾,密如雨点的炮子喷薄而出,不远处的地面爆起大股烟尘血雾,血雾中夹杂着碎肉断骨,疾驰而来的吴军骑兵顿时倒下一大片。

    左翼前锋的数百骑兵,几乎被一扫而光。威风凛凛的骑手,被受伤的战马从马背上掀下来,摔得骨断筋伤,还不曾挣扎着爬起来,身后隆隆的蹄声响过,转瞬间已经是变成了一堆血肉。

    轰!

    又一声巨响,大股浓烟腾起。

    摆放在火铳兵队列两翼的八门大佛郎机,趁着吴军马队被打得锋头一滞的当口,被数百名火铳兵掩护着,接近了正在处于混乱之中的吴军骑兵,劈头盖脸向对面咆哮出至少百颗的粗大弹丸。

    对面满是刚刚开始返青杂草的田地里溅起了烟尘一片,草屑泥土飞扬,百十个吴军骑兵,甚至后面稍远一些吴军火铳兵,发出难以形容的痛苦声音,凄厉在地上来回翻滚嚎叫。

    他们很多人身上的棉甲,都出现一个个巨大的血洞,甚至有的人头脸,当场被打成肉酱。

    顺军这边则是士气大振,震山营的官兵们几乎同时大声叫喊着:“杀啊!”

    在红瓦店督战的刘宗敏,看着己方士气如虹的场面,含笑点头赞许,但是瞬间却是又收起了笑容。“李强,你回去向皇上禀告一声,吴三桂此时已经被罗虎缠住,无暇他顾。陛下已经可以起驾往永平去了!”

    太阳垂头丧气的被战场上的硝烟和血腥气驱赶的向西跑去。

    此时的石河阵地上,已经是打成了一锅热粥!以火药和弹丸为锅釜,以铳刺刀枪为火,用人的血肉熬成的热粥!

    两支几乎一模一样的军队顶着对方的炮子从石河的东西两岸以整齐沉重的脚步逼近对方,一路走来,不停的有人被炮弹击中,哼也来不及哼一声,便倒地死去,更多的人被四处弹跳的炮弹砸断了胳膊,滚断了腿。一路行军的轨迹上,血色淋漓。

    终于,被鲜血染得通红的脚步停住了,从队列里传出一声声带有各自地域特色口音的口令声,密如柴林的火铳被双方的兵士举起,密密麻麻的火铳,还有铳管上已经套好的三棱套筒铳刺,火铳兵们的八瓣帽儿铁尖盔,在渐渐西沉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开火!”

    随着大家都能够听懂的口令,相向而立的两队火铳兵近千支火铳同时开火,顿时在各自队列上方升腾起两道浓郁厚重的烟雾。

    铳光火焰中。方才还列阵整齐的火铳兵队列内,地上横七竖八的遍布着尸体与伤者,滚烫的鲜血渗入身下的土地,河滩上原本枯黄的野草沙砾被染得一滩滩的血红色。

    “举枪!”

    “预备!”

    “瞄准目标!”

    “开火!”

    又一轮射击开始,双方的火铳兵们再度倒下一片。燧发铳密如爆豆般响起,站在前列的士兵大片倒下,滚倒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这样的距离上,弹丸完全可以击穿队列,飞到敌军的队列底部去,几十个站在最后一列的火铳兵,也有人应声倒下。

    铳声一阵接一阵,在大顺与吴军双方阵地前,随着铳响,两道狭长的硝烟地带,往空中缓缓腾起。

    “掷弹兵!投弹!”两轮火铳射击之后,吴军的将领这才如梦方醒一般,想起自己还有一件近战利器。

    数百名身高臂长的掷弹兵跳跃着将一枚枚马尾手榴弹在空中画了一个半圆之后狠狠的投掷了出去,在大顺军的队形当中炸开了一朵朵红白灰相见的烟花。

    “杀!”

    仗打到了这个程度,已经完全没有了什么花巧可言,完全是硬碰硬的人命交换。两边都是平端起手中的铳刺,朝着对面的营垒冲过去。

    在大家距离最远不过十几二十步的范围内,几个跳跃就到了近前。双方的士兵彼此用铳刺,用长枪,用腰刀,用镗耙与对方搏斗,不时的有马尾手榴弹的爆炸声在人群当中响起。

    以石河为中心,一个血肉磨坊出现了。在红瓦店和西罗城督战的两军统帅刘宗敏和吴三桂,都是征战多年的人,但是,却也很少看见这样惨烈的景象。

    把视野拉大一些,在红瓦店的后方,李自成的大队御营亲军,已经在巨大的喊杀声掩护之下,开始向永平方向退去。

    在西罗城背后的山海关外,一支十几万人的大军,已经开到了宁远城与威远堡之间。

    在更远一些的抚宁,李过督率着两万人马已经穿越了九江河河谷,远远的可以看得到十几里外的姜女庙。

    在更远处,一道由镶白旗号和镶蓝旗号组成的骑兵洪流从地平线的下方迸出。朝着长城的方向蜂拥而来。(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章 为崇祯皇帝复仇而来!

    吴三桂陷入了内外交困的状态。

    在帅府之中,粗粗的检点了今天一天交战的伤亡,各营上报的伤亡数字让他的心疼得几乎滴出血来。

    仅仅和震山营交战的部队当中,伤亡情况就多达二千余人。算上与牛成虎等人所部交战的损失,今天一天,关宁军就损失了接近四千人!

    虽然说有大批的辽民义勇可以补充进去,保持部队的建制圆满。但是,战斗力和军纪能够恢复到之前的水平吗?

    除了这些人马上的伤亡之外,更要命的是,北翼城的失守。

    原本据守北翼城的吴军官兵,原本就不是吴三桂所部嫡系。面对着石河战场上血肉横飞,早已被吓得腿肚子抽筋,尿都洒在了裤子里。在刘宗敏派出一支偏师的试探性攻击之下,这支军队从守备以下,毫不犹豫的竖起了白旗,打开城门,投降了。

    北翼城的失守,无疑是给山海关防御链条上狠狠的敲了一锤子,把一个环节敲得断裂开来。吴三桂不得不调整山海关城头上的火炮,用来防御北翼城。同时抽调兵力,对这座城堡进行监视。

    “你们给本帅说说看,这一仗该如何打下去?!”

    吴三桂觉得,此时的山海关战场之凶险,比起当初的塔山战场还要来得险恶万倍。

    “大帅,关外有新的军情送来!”吴三桂的亲信游击郭云龙在方光琛耳边嘀咕了几句,方光琛立刻神色大变,紧张的向吴三桂汇报着这最新的军情发现。

    “什么事?说!”

    吴军的哨骑,在下午的时候,发现在抚宁县九门口一带,有大顺军的大队人马出现,同时,姜女庙一线,也出现了大队清国兵马。

    更为要命的事,这两支在自己背后出现的军队,各自的前锋在姜女庙方向进行一下小接触,各自损失了百余人马之后,停住了前进的脚步。

    “辽贼在姜女庙以北开始扎营,流贼在九门口一线,依托九门口、黄土岭、三道关、无名口、小河口、董家口等处关隘,挖沟竣壕,似乎有凭险而守的态势!城头上灯火通明,民夫蜂拥蚁聚,似乎在搬运辎重火炮!”

    九门口有失,那么流贼就完全可以顺着长城的城墙,从被称为京东首关的九门口一直杀到山海关来。关宁军即将面对着来自三个方向的大顺军攻击。同时,姜女庙还屯驻着十余万眼下态度不明朗的宿敌清兵。

    也许,等到天明时分,即将就是关宁军的最后时刻到了。

    吴三桂脑海之中颇为悲怆的闪过这个念头。

    红瓦店内,刘宗敏也是咆哮如雷。

    白天的交战,带给大顺军的伤亡也是巨大的。

    牛成虎所部,在与吴军的交战当中折损了两千多人。震山营,则是在与吴军火铳兵的排队对射当中,损失了一千多人。虽然说在战场上取得了暂时的优势,打扫石河战场时缴获甲胄火铳兵器不少,但是,却也是感觉得不偿失。

    “你们说说,这个仗,明天该怎么打?”

    刘宗敏质询着眼前的几员大将,因为动作稍微大了些,扯动了腿上的伤口,让他不由自主的吸了一口冷气。这是白天的时候,他发了性子,带着麾下亲兵为震山营压住阵脚时,一支流矢给他右腿上留下的。虽然当即便用救命包进行了紧急处理,用烈酒对创口消毒后敷上了止血金疮药,包扎好了伤口,但是此时却也是一阵阵的疼痛传来。

    四千多精兵的伤亡,却只能给对方在野战之中造成几乎同样的伤亡,如果不是意外收获了北翼城,刘宗敏已经可以给今天这样一场仗定性为败仗了。损失和战果严重不成比例。

    “如果照着这么打下去,吴三桂那个小子号称有十万人马,咱们大顺也打算用十万人马来跟他换这座关城吗?”

    “刘爷,”张鼐比罗虎大上几岁,在闯营之中的资历要比罗虎强得多。如今外号一只虎的李过不在这里,他就是最合适的劝解人选。

    “咱们的目的又不是硬碰硬的拿下这座山海关,咱们的目的不是为了掩护皇上在永平、天津、通州一带待机?方才权将军李过也派人送来了军情,傍晚时分,他们已经和辽东鞑子打了一小仗。双方各有损失。”

    李过的意图,便是利用九门口的地理优势,对关城内的吴三桂和关外的辽东反贼们形成威胁,构筑堡垒壕沟驻守,让刘宗敏和张鼐等人可以放心大胆的撤退到永平。

    “小鼐子,你营里如今还有多少门小炮?都给李过拨过去!让他在山头上,城墙上多设些火炮炮位,好好的招待一下辽贼和吴贼的兵马!”

    “一出山海关,两眼泪不干。一进山海关,两眼泪涟涟。”

    这首民谣,是那些从山东河北闯关东去的人们所传唱的。出关,谋生,也是九死一生。要在山林草莽之中挣扎,与土匪猛兽严寒天气搏斗。自然是两眼都是眼泪。进关,回家。想想自己还能活着回家,同样是两眼止不住的热泪留下。

    所以,一样的地理环境,根据人们经过时的心情,自然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山海关以东四五里有一片拱起的山岭,若棒槌型,有五、六丈高,坡宽而平,长三四里许。这片山岭土岗屡屡出现在时人行纪、诗词中,它便是欢喜岭,同时还有一个名字:凄惶岭。进关者,望山海关近在眼前,心中欢喜,称欢喜岭。出关者,心中凄惶,不知何日返归故乡,称凄惶岭。

    当洪承畴很是称职的作为一个优秀的带路党为多尔衮讲解了这座山岭为什么会有两个名号的时候,多尔衮大手一挥:“传本王旨意,这座山岭,以后便只有欢喜岭一个名字。”

    这是多尔衮的行军大队看到远处这座山岭时发生的小插曲。

    从地理环境上看,欢喜岭缓坡曲线,岭下有孟姜女庙,还有官道而过,一直连通关门,威远堡就在岭上。城堡不大,周不过七十步,正南为城门,城高倒有三丈,下以巨石为基,四隅起有台跺。

    此堡俗称呜咽城,又称威远台,是山海关城对外的一座前哨城池,平时有一把总领兵居之。此时,已经成为了摄政王的临时行辕所在地。

    守御城堡的,已经从头戴折上巾身穿红色胖袄的明军士兵,变成了明盔铁甲的噶布什贤兵,城外驻扎的,同样是精锐的巴牙喇兵。城堡内进进出出的,都是满蒙汉八旗的固山额真,六部承政、启心郎、内三院学士等清国核心高层之人。

    便是地位崇高的辽东祖家家长祖大寿、科尔沁部和硕土谢图亲王巴达礼、和硕卓礼克图亲王吴克善、多罗巴图鲁郡王满朱习礼、朝鲜王世子、多罗扎萨克图郡王布塔齐等人也只能是在城堡内各自恭恭敬敬的等候着摄政王用完晚饭之后召集议事。

    范文程同洪承畴两个人在各自家奴的侍候下,从城外巡视了战场情形归来,直奔多尔衮驻扎的原把总署衙所在地。他二人地位特殊,多尔衮早已有明旨,不论什么时候,洪先生和范先生来见本摄政王,都是不必通传,不必奏报的。这份荣宠和信任,让各家亲王贝勒都是嫉妒的两眼通红。

    刚刚走进院子里的洪承畴,便被刺鼻的炭火和羊肉膻气呛得眼泪都要流了出来。他是福建人,平时饮食以清淡偏甜为主,对于出身于游牧渔猎民族的满洲饮食一向是敬谢不敏。从内心深处他觉得这种饮食实在是太过于粗糙了,也就是比茹毛饮血稍稍好一些。

    果然,在把总的大堂上,多尔衮与多铎兄弟二人正在围坐在火盆旁边,不时的从身边那一头洗剥的十分干净的肥羊身上割下肉来用长筷子在铜丝制成的网架上翻弄烧烤。

    阵阵肉香便从这里传出来。

    “二位先生来了!请坐!来人,拿碗筷,设调料!”

    多尔衮倒是很亲热的邀请两位先生落座一同享用这美食。范文程倒还好些,洪承畴却有些为难了。他皱起了眉头:“启禀王爷,臣肠胃不好,有些胃气。这种东西,克化不动。”

    “你真是书生意气!”多尔衮笑了笑,却也不说破洪承畴内心的真实看法:“不知道这种美味!”

    和硕豫亲王多铎却是另外一种态度:“摄政王,洪先生是南方人,且又是读书人。自然不太看得上这种食物。但是,这烤羊肉,却是眼下军中最好的东西了!奴才兵营里,那些奴才们都在用白菜叶子裹着高粱米团子在那疯抢呢!”他白了洪承畴一眼,一扬脖将一块烤的吱吱冒油的肥羊肉送进嘴里。咀嚼了几下便吞下肚去,看得洪承畴胸腹之中一阵恶心。

    “洪先生,豫亲王向来如此,不必介意。前锋情形如何?”

    接过了多尔衮身边亲随递过的一碗茶,洪承畴落座之后才不那么尴尬。“禀摄政王,臣与范大学士往郑亲王的镶蓝旗营中走了一遭,流贼战力不俗。较之臣当年与其作战时当刮目相看了。”

    “这是自然!倘若当真是那么乌合之众,如何能够让本王旗下先锋也折损了数十人?要是当真如明国的那些文人所说,怎么许多的明国名臣大将都折在了他们所说的这些流贼手中?连明国的京城都被李自成拿下了?”

    多铎虽然行事不按照规矩出牌,但是却并不糊涂,相反,很多事情看得很清楚。也就是这些被称为流贼的农民军,从崇祯十七年一直同清兵对抗到了康熙年间,大陆上最后的一支反清武装就是茅麓山山上的李来亨所部。在弹尽粮绝的情况下,全家举火自焚。如果要是把这些人称之为贼的话,那么,吃着百姓上缴钱粮,拿着朝廷俸禄,享受着各种特权待遇的官绅们,该被称为什么?

    他们绝对应该被从“人”的行列里开除出去。(他们的所作所为,基本上就和眼下十分热烈的那位宋某人一个性质。甚至比那位宋某人恶劣万倍。宋某人只是坑了一个东主,这些人可是坑了一个国家,一个朝代。无数人所唾弃的金钱鼠尾,实际上是他们造成的。而不是所谓的因为畏惧自己的罪责而不敢投降清军的农民军。要知道,清军入关之后的各种招降纳叛,可是没有底线的。)

    “豫亲王说得极是。如果不是因为李闯猖狂,摄政王也不会亲统十余万大军前来。如果不是为了争夺天下民心,摄政王也不会严申军纪,各旗各部不得劫掠。如果不是不能因粮于敌,以宁远至山海关一带这数年的耕田收获,王爷部下健儿也不会吃高粱米团子都要抢了。”

    洪承畴几句话,将多尔衮捧了一下,也顺便敲打了多铎。

    在盛京出发时,多尔衮便在洪承畴的建议之下,对八旗各部发出严厉的军令:“传谕各旗将领,我大清兵十几年来几次进入长城,深入冀南、山东,都如入无人之境。从前,我大清与明朝是两个敌国,所以我大清兵每次南下,攻破城寨,俘虏男女人口,抢掠耕牛财物,都是合法的。这次我兵进入关内,沿途各地,都是我大清国土,人民是我大清人民,所以严禁骚扰百姓,不许动一草一木。各地大小官吏,凡愿意投降的,照旧任职;以后犯法,决不宽容。”

    这也是考虑到过了锦州之后,沿途的土地大多都是关宁军将领、军官的私产,其中有不少人都是与眼下八旗将领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比如说辽东祖家,便是两面下注的典范,而祖家又与吴三桂有着甥舅至亲。

    反正到处都是关系户,都是不好下手抢的,所以,多尔衮索性便放了一个大人情给他们,严肃军纪,不得劫掠。所以,就有了多铎的抱怨,全旗兵马连饭团子都不能保证供应。

    多铎只管翻着白眼恨恨的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咀嚼不动的羊肉:“明明沿途都是好肥肉,却不让儿郎们出兵放马!随便开几个田庄,里面都是粮米如山,牛羊肉食都有!”

    多铎这话不假,这两年关宁军军将们在各自的田庄里大量的使用铁质农具,加上少有的战争间隙,辽西走廊各处田庄都是粮米充足,鸡鸭成群。

    多尔衮却假装没有听到多铎的抱怨,只管对洪承畴说:“天聪十年春天,太宗爷将国号后金改称大清,改年号为崇德,受满、蒙、汉各族臣民及朝鲜属邦拥戴,在南郊祭告天地,废除汗号,改称皇帝,也就是登天子之位。当时洪学士尚是明朝总督大臣,在四川、陕西一带忙于剿贼,对辽东事知道很少,范学士深受先帝信任,辽东的局势变化,全都亲自目睹。从太祖创业,到太宗继承汗位,我朝国运兴盛,不但统一了满洲各部,而且北至黑龙江以外,招抚了使犬使鹿之邦,将那里一部分人民迁到辽河流域,从事农耕,不愿迁移的仍留在原地方靠渔猎为生。当太祖爷起事时,满洲分成了许多小部落,每一个城寨就是一个国家,靠游牧为生。太祖起兵之后,一面同明兵作战,一面同满洲各部落作战,真是艰难创业,才建立了后金国。到太宗继承皇位,又打了许多仗,平定了蒙古各部,除在太祖时建立的满洲八旗之外,又建立了汉军八旗、蒙古八旗。所以太宗要改国号大清,改年号崇德,登天子之位,立志进入中原,在中国合满、汉、蒙各族建立统一国家。太宗辛苦创业十七年,丰功伟业,照耀千载,可惜他怀此鸿图远略,未得成功,于去年六月初九夜间无疾驾崩。我们继承他的遗志,才决意出兵入关,誓灭流贼,救黎民出水火。如今,山海关便在眼前,如何能够为了区区小利,而置太祖太宗皇帝的遗愿而不顾?”

    多铎平日里最信服的便是这个二哥,如今二哥又是整个大清的当家人,此时便不能逆了二哥的意。而且,如果兄弟三人都不能同心协力,外人会怎么看?

    当下,便只管竖起了耳朵听洪承畴与范文程对多尔衮的进言。

    “王爷,如今,我大清兵马,李闯的大顺兵马,还有吴三桂的关宁军,都已经在这方圆百里之内相互接战。此时,正是敌我友三家都不甚明朗之际。我大清兵马与关宁军彼此攻战多年,自然是相互忌惮。大顺兵马此刻又与关宁兵马大战连场,自然是仇敌。”

    “所以,本王便是那刺虎的卞庄了!”多尔衮脸上笑笑,对于此时清军所处的战略地位颇为得意。

    “王爷英明。但是,以奴才和洪先生所议,此时,正是兵法所言,敌已明,友未定,引友杀敌之际。”

    “正是。以臣所见,此时当派人往山海关去,向吴三桂说明,我大清兵马入关,是为了为崇祯皇帝复仇而来!”(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5198/ 第一时间欣赏夺鼎1617最新章节! 作者:夺鼎1617所写的《夺鼎1617》为转载作品,夺鼎1617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夺鼎1617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夺鼎1617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夺鼎1617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夺鼎1617介绍:
</p>
<div id="box4">
已写<small>281574</small>字...
此书连载<a href="#" target="_blank">(阅读全本小说)</a>
夺鼎1617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夺鼎1617,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夺鼎1617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