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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八章 议和?那也要看是谁的主张!

    黄太吉翘首期盼的议和,顿时在盛京城中掀起了波澜。

    比较起不久前在辽东各处流传的那份议和条款,这份议和条件看上去要温和得多了。

    “李华宇的议和条件如下:一、去僭越的伪皇帝号,宣布自万历年间由努尔哈赤领头的造反行为属于叛乱,并上表派遣质子到北京向皇帝崇祯请罪。二、废除包衣奴制度,改为自由民,并立法不得虐待任何自由民。三、废除满文满语,所有公共场合及官方文书公文往来一律改为汉语汉字,所有私塾一律停办,改为向南粤军申请救助贷款,以建立学校,聘请教师。四、南粤军将帮助辽东发展生产,改善生活,为此,南粤军将派出官吏逐步接收辽南,辽东原有官员可以留用,但是需参加南粤军的培训班学习,考试合格后方可工作。生产所需之资金一律从南粤军申请救助贷款,年息六分,可延期偿还,但不得挪用抵赖。五、辽东兵马需做裁减,但无需一次大量裁撤,包衣军汉军蒙古军可回家生产,其他八旗将佐可留任,但也需参加培训班,考试合格后工作。将佐的薪饷口粮也将由南中的救助贷款发放,南方将监督贷款的使用,不得侵吞或者挪用。六、为保证条约执行,南粤军将择机派遣相关人员执事到辽东成立公事局,监督条约执行情况,一旦辽东有违约行为,则立刻警告处罚,情节严重,则条约自动失效。”

    当有人给多尔衮兄弟们读完了这份从李沛霆处抄来的议和条款后,不由得阿济格和他的十五弟多铎长长的哼了一声,算是除了胸中的一口闷气。

    “二哥,李家的价码开出来了。你看怎么办?”作为三兄弟之中坐纛儿的人物,自然多铎有什么事情都要请教一二了。

    “怎么看,人家把刀架到了我们的脖子上了!”多尔衮冷笑了一下,用食指并中指指向外面,示意自己的两个兄弟听听外面的动静。

    黄云发作为这次牵线搭桥的人物。又怎么能够放弃这样一个重大的政治经济情报?他人还没有出盛京,十几封密信早已被人快马送出了城。分别交付给他在登州、莱州甚至是在上海县的坐庄,同时还有其余七家晋商。

    内容基本上是一致的,大量吃进粮米布匹丝绸等现货。然后雇佣海船火速运往辽东,有一顶大帽子好抢!

    要说晋商之间的团结一致和协同动作,那当真是没说的。也就是在黄云发领着噶布喇在济南面见李华宇,阐明清国上下的议和恳请时,范永斗王登库等人已经筹集到了几十万石上好的南中粳米。万余匹染色、印花布匹,更有为数多达百万斤的精制细盐,在沿海各处码头雇用了船只,只待济南城中有好消息便告装船往辽东发运。

    时节分寸拿捏的分毫不差,前脚噶布喇的求和使节团队刚刚回到盛京,后脚晋商八大家的船队便逐次抵达了锦州、金州等处海面,这对于物价一日三变沸腾不止的辽东来说,无疑是一件雪中送炭的好事。

    当然,八大家的炭价钱也是不便宜的。

    噼里啪啦的将算盘打得震天价响,八家晋商的掌柜的们惊喜的发现。这一趟买卖,他们至少赚了三倍的利润!这还是扣除了比如说时间紧急,来不及往粮米里掺沙子石子,往盐里面放土石沙子等加工工艺流程,同时因为要赶路,少不得要给船夫水手们加工钱赏赐饭食银子,这一进一出的费用便多了不少的成本。

    可是,即使是这样,面对着辽东堪比天命年间的物价,晋商们运来的物资便是加了三倍的利润。也被僻处辽东的清国官民百姓流着眼泪称为良心价了。

    在这突如其来的而大量涌入的相对廉价商品面前,盛京和辽东各处城池的物价,也出现了数月以来的第一次下跌,虽然跌幅不过半成。但是,对于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多年的多尔衮看来,无疑是个警示信号。

    “这就等于是咱们的前锋不稳,有崩溃的迹象一样!”

    那些两白旗、正红旗派出去搅动物价趁机大获暴利的包衣奴才们,已经出现了人心不稳的状态,毕竟他们不是职业炒家。也没有经历过股灾的洗礼,如何具备面对着物价指数骤然暴跌而面不改色心不疼的心理素质?

    于是,便有些小黄牛们悄悄的跟风抛出手中囤积的各色货物,反正已经赚了不少了,只管拿着银子交给主子,自己便回家去享用应该得到得那份便是!

    可是,那些在主子面前有体面的大黄牛们可就是有苦说不出了!不但是拿了主子的银子出来办事,更是从索尼那里买了不少的到期交货的树梢契约。眼下他们倒是不担心这些货物不能及时运到辽东,在盛京和辽阳等地完成交割,而是每日里烧香拜佛的盼着海上起了风浪,将运货的船只一股脑的送到东海龙王那里去!按照现在盛京的物价,只怕那些货色到了辽东,也只能是赔本赚吆喝了!

    有那些当日贪图便宜,在重利诱惑之下,市面上风传议和难以成功,只怕又要大战连场时,贸贸然到索尼家中要求交割货物或是退回货款的黄牛,却在索尼的三寸不烂之舌诱惑下,被忽悠的又在索尼家中借了高利贷,再次大量吃进了不少货色。

    一面是持续走低的物价,一面是每日里生息的高利贷,这些人已经快要到了崩溃的边缘了!

    本着有麻烦找主子的八旗传统,这些人少不了要到各自的主子面前哭诉哀告一番。把各种最近的麻烦、糟心事向主子们说清楚。之后,心情变得同样糟心的主子们,同样的向自己的主子,禀明奴才们遇到的麻烦。

    于是,一级一级的上报,最后所有的问题都集中到了眼下三旗的当家人多尔衮面前了!

    “老二,眼下奴才们快要撑不住了。到底该怎么办,你得拿个章程出来才好啊!”三兄弟的老大阿济格,刚刚就任一旗之主没有多久,正是要广施恩德。招揽人心稳固自己在旗内权势地位的时候,要是这场物价战败了,只怕他在正红旗内说话便只有本家奴才听了。

    “就是!山西商人本来就是和那个黑胖子是穿一条裤子的交情,眼下正是他们赚大钱的时候。要是再由得他们折腾下去,咱们三旗,还有硕托那一旗,可就是离完蛋不远了!”多铎也是愁眉紧锁。

    他们三兄弟在经济上物资上所仰仗的无非是李沛霆一人,通过垄断、控制八旗与隆盛行的贸易往来大赚特赚。但是现在,李沛霆因为李华宇表态愿意议和,变得有些犹豫不决,不敢表态。这无疑是给辽东的物价战来了一个釜底抽薪。

    “放心!”多尔衮踌躇了半晌,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黄太吉能够通过黄家去找李守汉议和,那,我们为啥不把这个事情在明国京城上下散播出去?将帅大臣私下里与我大清讨论议和之事,这种私相授受的事,在明国朝廷可是大忌讳!你们不要忘记了,当年的袁崇焕和不久之前的陈新甲。二人可都是因为与我大清议和而身死名裂的!”

    这可不是!崇祯二年辽东督师袁崇焕,和不久之前在菜市口被一刀两断的兵部尚书陈新甲,不都是宠冠一时的重臣,可是一旦触碰到了私下里与清国议和的这个红线,等待他们的就只有往菜市口去的一条路了。差别就是在于是三千六百刀还是一刀而已!

    很快,在两白旗和正红旗奴才们的努力之下,关于李公爷的长公子,驻节山东登莱,主管这两处地方兵马钱粮屯垦事务的李华宇,私下里与辽东反贼信使往还。并且命人渡海东去,与辽贼议和,且有大批粮饷物资运往辽东的惊天大消息,便以八百里快马加鞭的速度。传往山海关,传往宣大,并且通过细作,在京城之中传播开来!

    要把消息散播开来,要让明国从皇帝到大臣,从勋贵到太监。从内阁阁老到普通的读书人,每个能够对明国的政务有话语权的人,或是自认为有话语权的人呢都知道李国公命他的长子出面与建奴议和了!

    “你黄太吉能够借助李守汉的力量来压制我们,我们也会动用大明朝廷的力量来压制李守汉,进而让你这把与李守汉议和的如意算盘彻底落空!”

    多尔衮在接到各处的奴才们已经将流言散布出去的禀告之后,望着浑河岸边起伏的麦浪,颇为意得志满。

    在他们看来,根据以往的经验,大明朝野上下,对于与清国议和之事那就是极为的反对的!在那些士大夫和正人君子看来,议和便是投降!堂堂的天朝上国,就应该打到底!不把对手消灭都不能算是取得了胜利!至于说打仗要钱,打仗要死人,对不起,那是你们政府的事情,咱们读书人是不管的。咱们是只管负责喷人。

    但是,出乎多尔衮意外的事,不久之前将黄太吉派出的使团在山海关西罗城铳炮弓箭齐射而一举全歼的吴三桂,在得到这样一个令关宁军上下沸然的消息之后,却是选择了异常安静。仿佛之前那个叫嚣着“若朝中有奸臣意图卖国求荣,臣当挥泪上马,先斩辽贼,而后率领我辽东子弟奔赴京师,与朝中衮衮诸公雪涕陈情”的吴三桂不是他。

    “大帅,您怎么不说话啊?这城里城外的各处兵营都在议论此事,各营将领都纷纷来求见大帅,打算从大帅这里讨一个说法,您怎么不见他们?”吴三桂家的家丁将领如今已经保举到了参将衔的吴静思,对于自家大帅的心思有些摸不着头脑。

    吴三桂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将手中的一块鹿皮折叠好,把擦拭的晶莹雪亮的宝剑入鞘。“咱们的骑兵和火铳兵操演的如何?从辽南夺回的数万辽东百姓安顿的怎么样了?”

    自从辽东大战结束后,吴三桂便利用存贮在宁远和山海关等处的大批甲杖粮草,大肆的吞并整顿在辽西各处的散兵游勇,同时,大量扩充自己的嫡系部队。把原本只有一千的家丁狼骑队,转眼间扩充到了四千余人。同时,那些从辽南各地解救回来的汉人,更是编为军户,以部伍部勒,从事军屯活动。靠着当初在隆盛行之中大量采购的一种步犁和上好熟铁打制而成的锄头镰刀等农具。吴三桂很是惊喜的发现,几年前便已经出现荒芜苗头的各处屯田,今年居然有了几分丰收的景象,连绵数十里的麦浪看上去着实喜人。

    辽东各镇之中。从将领军官到家丁,几乎没有人不是拥有不少田地的大小地主。别的将领不说,单是吴三桂家族之中,他父亲吴襄的三千家丁之中几乎每个人都拥有至少数百亩土地。这样算下来,今年辽西势必是个丰收年景。有了粮食。再假以时日,吴三桂有信心将关宁军彻底变成吴家的清一色。

    而且有着李守汉留在宁远的大批粮草在后面支撑着,可以供他支撑到至少今年秋天。看着从中后所到宁远,到山海关各处粮田之中那渐渐变黄的麦子,吴三桂也知道,他的羽翼便和这麦子一样渐渐成熟起来。

    “大帅的意思是?”

    “咱们的兵马没有操演成模范旅和郡主麾下那般精兵,就不要想着别的闲事!”

    “可是,大帅,倘若当真是议和成功了,那咱们关宁军的辽饷岂不是?”

    “慌什么!不是议和之事只是传言本帅的舅舅派人与辽贼接触吗?当真议和成功。为时尚早!”

    “可是,大帅,眼下各处关城之中都是人心浮动。兵丁还好说,到什么时候都是吃粮领饷;可是各级将佐们却不敢这样想啊!”

    吴静思的话,顿时启发了吴三桂。

    “静思,眼下各处关隘之中,还有多少人马不曾归附到我吴家旗下?”

    略略思忖盘算了一会,吴静思回复道,“大概还有一万上下,分属于几个参将、游击属下。这几个家伙自恃兵丁精强。器械甲胄都不错,对于大帅当初提出的招揽之心置之不理。”

    “好!你只管派出人去,到这几营之中散播谣言,告诉他们。马上议和就要成了,以后辽东军马便要被裁撤,或是到关内中原各地去剿灭流寇,鼓动他们起来鼓噪闹饷。”

    吴静思也是一个点头会意的人物,当下便明白了自己主帅的意图所在。

    只要谣言在这几个尚不算是吴家兵马的营伍之中传开,那些欠饷已久的士兵便会闹饷。甚至会哗变。不管他们采取什么样的手段,手中握有钱袋子和米袋子的吴三桂,都是乐见其成。他就会等着这几个将军上门来请求自己将他们的队伍进行改编!

    打发吴静思到那几个杂牌军部队里去干煽风点火的阴私勾当,吴三桂命人将自己帐下的几名文案先生请来。

    “你们替本帅写封书信。是关于当下各处流传的本帅的舅舅派人与辽贼议和之事的。”

    “大帅可是要斥责一下李华宇李大人,苦陈一下,请他悬崖勒马,不要做这种势必留下千古骂名的事?”一名举人出身的文案大胆的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看法,颇为得意的看着几位同僚。

    “胡闹!李大人乃是本帅的长辈!本帅有今日,完全是靠着列位长辈的爱护与提拔!”

    “那,大帅的意思是?”

    “你们起草一份书信,告诉本帅的舅舅。便说山海关、宁远等处数万将士,十余万团练之辽民,皆以大少帅马首为是瞻。愿意追随大少帅!”

    面面相觑之下,几位文案先生只得齐声唱诺去起草给李华宇的这份表示支持他的议和主张的效忠书信。只留下吴三桂一人在他的签押房之中。

    “男眼下虽麾下兵马数万,且有辽民十余万。外人眼中可谓兵强马壮,然男自知实力不济。此时万万不敢与李家父子翻脸,虽寄人篱下,实属屈辱,此事男虽断然不愿其成功,但是大公子万万不可得罪。故两害相权取其轻。”

    几张信笺上满是核桃大小的字,这封家书,是他写给此时在京城之中闲居的父亲吴襄的。算得上是他内心真实情景的写照。

    “不知道这样的事情,会不会在京城之中掀起滔天巨浪来?”吴三桂封好信封,望着西南方向的北京城,口中喃喃自语。

    京城的局势,不仅是令多尔衮诧异,更是让吴三桂大跌眼镜。京城之中,虽然街头巷尾都有人在谈论李大公子派人到辽东接受建奴提出的议和这件事,但是却在朝堂之上连个水花也不曾冒出来。

    升斗小民固然不相信在京畿各地杀得鞑子尸骨如山,连续斩杀了数千鞑子的李公爷会做那种卖国求荣之事,便是一些往日里看李家父子万分不顺眼的读书人,也无论如何想不出,便是兆阳郡主一个娇怯怯的大小姐都亲自带领亲兵猛扑塔山,几乎中炮险些便香消玉殒的李家,如何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朝廷官员,则是考虑的事情更多。不过,几乎所有的人都选择了装聋作哑。

    勋贵们固然不相信李守汉会为了建奴的一点蝇头小利儿而出卖了朝廷,便是往日里同李家明里暗里作对的一些御史言官们也觉得此事有些匪夷所思。已经被李家打得奄奄一息的辽贼,如何又提出来向李家投降?而且是愿意做李家旗下的藩属,从琉球、暹罗例?辽贼们能够许给李家什么好处?金银珠宝还是官职爵位?都不太可能吧?

    而太监们则是摸着自己兜里忙了一冬天贩运时新水果和粮米油盐赚来的大把银元,脸上不住的冷笑着:“李家公爷是咱们的衣食父母,是把咱们这些人当人看的,那个要是胆敢背后里给李公爷下绊子放冷箭,不要说几位老祖宗不会饶了他,便是咱们这些奴婢,也不会绕了他!”

    太监们口中的两位老祖宗,此时却被崇祯皇帝唤到了乾清宫东暖阁之中叙话。

    “两位大伴,眼下京城之中流言四起,各处打事件的番子都说李华宇派人到盛京与奴贼酋首洪太议和。不知二位大伴对此事怎么看?”(未完待续。)

第六百八十九章 原来只是敲竹杠!

    按照崇祯内心的想法,由李家父子出面来与辽贼议和,对于朝廷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以李家父子手中掌握的兵马钱粮,实际控制着的沿海沿江商路航线,以及两广福建、山东登莱、以及老巢南中等处广大地盘强悍实力,只怕朝中文官,各处带兵将领对于这次议和之事也不敢多加评论。

    何况,在崇祯看来,黄太吉不和他这个大明皇帝谈议和之事,而是转而向李守汉提出议和,愿意充当李家治下的一个藩属。这从某种角度上也可以彰显出他这个天子的至高无上地位!你不配与朕对等议和,只能是做朕驾前臣子手下的藩属而已!

    这件事,只要是事后翰林院等处的笔杆子们丫丫电子书妙笔生花一番,后世史家评说,那个能够不说崇祯帝英明神武?至于说会不会让李家在这次议和当中又一次的坐大,这点,被他自动忽略了。在他和王德化、王承恩二位大太监看来,李公爷父子在钱粮兵马地盘生意赋税上的兴趣,要比如今金銮殿上那把硬邦邦的椅子来得大多了!

    “大伴儿,朕早已下旨意给礼部,命他们速速拟定一个美号给李爱卿,为何这许多日子了,一直未见动静?难道让朝野上下议论,说朕有功不赏吗!?岂不是令功臣和各军将士寒心?!”

    朱由检想起了被李守汉拒绝的荣国公封号一事,对礼部那群尸位素餐的家伙表示颇为不满。

    “奴婢这就去严词督促他们!”这几年,太监们的气焰也是有所抬头,虽然仍旧没有当年九千岁魏公公在时的实力,但是,朝中文官却也不敢小觑了这群皇帝的家奴了。何况,如今这群家奴在李守汉从中牵线搭桥之下,与朝中的勋贵隐约有联手迹象。两大集团合伙大作特作生意,每天银元哗啦啦的如同流水一般进来。

    随着经济实力的增加,对于那些朝中整日里板着个脸做出一本正经正人君子相。下朝之后却是急切切的在自家书房里同书童和丫鬟一起唱一出天地阴阳交欢大悲赋的文官们,王德化等太监们自然是百般鄙视。

    “也不要只靠礼部!翰林院那些人,每日里总是号称自家是饱学之士,朕倒要看看。这群饱读诗书的家伙,不能给朕的臣子拟出一个美号来,还有什么面目汗颜自称饱学之士!”

    一番做作下来,崇祯对自己的两个大伴儿说出了内心的真实目的。

    “如今给辽东的军饷筹划的如何了?”

    “回皇爷的话,原定于五月拨付给辽东各镇兵马的今年二三月的军饷。共计一百四十八万银元,户部已经筹措的差不多了。前日来了咨文,想从内府之中商借二十万元,可以从登莱海关商税之中抵扣。”

    “哼!这群家伙,倒是打得好如意的算盘。告诉他们,垫钱可以,这笔军饷,朕要派别的用场,暂且请辽东军马委屈一下吧!反正他们也饿不死!”

    自从当初议定在登莱天津等地开设海关收取关税之后,崇祯的内府之中充盈了许多。几处海关在南粤军明里暗里的支持下。都被太监们掌握。但是,一百多万银子的军饷,在崇祯看来也是一笔大钱了。

    “皇爷的意思是打算将这笔军饷挪作他用?”王承恩眼睛微微放出些光来。以他对皇帝的了解,这笔钱是不会给辽东了。只怕皇帝会用来拨给京营新军,让他们加快训练新兵的速度。三大营的新军,如今完全都是在太监和勋贵们的掌握之中,那些在山东同李大公子手中偷师成功的种子,眼下都在新军之中将他们的心得与经验传授给那些在京畿各处招募来的良家子弟。

    “正是!朕打算将这笔军饷交给眼下在陕西的孙传庭!让他务必于麦收时节出潼关与盘踞河南的李自成罗汝才所部流寇决战。不可令河南之地在流贼手中太久!”

    却原来是要移花接木,拆了东墙补西墙。趁着眼下辽东方向大战方歇,吴三桂忙着整顿营伍。消化吞并杂牌部队之后的胜利果实,黄太吉为了议和,表达诚意,同时也无力对明军发起新的攻势的暂时平静阶段。崇祯准备利用这个极为宝贵的空档期,用这笔军饷来令在陕西练兵数月的孙传庭,火速出潼关去对付李自成!

    今年河南的气候很是令明朝廷的官员们气愤,自从李自成盘踞河南之后,河南居然冬天下雪,春天下雨。而且蝗虫什么的也不怎么出现。那些盘踞各地州县的流贼,你说你不杀人放火算什么流贼?居然督促各地百姓和随军行动的流民、饥民,赶快种麦子,种高粱。

    眼看已经快要到了麦收季节。河南腹地这块纵横千里的粮食产区,只要能够收一季麦子,那李自成的实力还得了?只怕南面的湖广,西面的陕西,东南方向的凤阳等地都将被他占据!

    “奴婢等这就去传旨户部,令他们将此项款项拨付给陕西孙传庭孙大人。”

    “不!”崇祯制止了王德化的话头,他也是了解了户部那群钱耗子的本性,这一百五六十万银元要是有他们拨出,只怕层层盘剥侵蚀下来,最后到了孙聋子手中的时候,能够有一半就不错了。

    “大伴儿,你前日说山西商人在京城开的买卖铺子里有经营汇兑的?在京城存入款子,便可在与他们有联号的商铺之中取出?只需要付些汇水银子?”

    东厂打事件的番子,每日里会将京城之中发生的大事小情,收集整理上报,然后逐级汇总报到东厂提督太监,俗称厂公的太监面前。王德化和王承恩会根据崇祯的心情择机有选择的向他禀告一二。

    至于说这种市井当中发生的新闻,则是可以作为一些新鲜事物随时上报给崇祯,供他新鲜一下,解解闷儿的。

    但是王德化等人却没有想到,崇祯却对此事一直记在心里,在今日这个时候抛了出来。

    “交给山西商号去汇!给孙传庭下一道旨意,军饷到了,务必出潼关与闯贼、曹贼作战!”

    稍稍沉吟了一会,崇祯对王承恩低声言道,“李国公父子与建奴议和之事。朕可以假作不知。但是,却也不肯令他们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

    对于崇祯的想法,两位王公公自然是心领神会。当下便叩头之后离开,各自去安排。

    当晚。王承恩回到自己的府中,在书房之中梳洗已毕,有随身伺候的小太监奉上香茶,他喝了两口,很是惬意的向后仰着头闭目养神。

    “老祖宗。李公爷公馆里的提塘官到了。”

    “把那几份题本准备好了。”

    听了随身太监的通报,王承恩哼了一声,吩咐手下人做好准备。

    按照崇祯的意图,王承恩命东厂和几个心腹太监找了御史台的几个御史,命他们利用他们手中闻风奏事的权力,上本弹劾李守汉、李华宇父子二人,告他们一个未经许可,擅自与东虏议和的罪名。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个罪名纯属是彻底扯淡,不要说他们与东虏议和不过是在皇上开出的路上被迎面奔跑过来的黄太吉撞上了。就算是他们和当年的袁崇焕督师一样,与东奴信使往返,讨论议和之事。你又能把他们父子如何?

    派锦衣旗校把此刻在广州的李守汉,在济南的李华宇锁拿进京问罪?简直是胡说八道,只怕这道旨意还没有出朝阳门,京城已经是粮食价格飞涨,运河漕运截断了!

    与其把自己陷入被动,倒不如用这些街头巷尾的议论来给自己谋取些看得到摸得着的好处。

    王承恩就是要落实崇祯的旨意,用这些被他自己制造出来的舆论,来给当下正在南苑兵营编练的京营新军弄到些钱粮器械。

    同各镇将领。各处总督、巡抚一样,李守汉同样在京城之中有公馆,负责传递朝中文书,结交官员勋贵。同时,处理一些杂项事务。算得上是他的一个驻京办了。

    这位提塘官,也算得上李守汉的心腹,在京城之中的红人之一。

    “雷大人,桌上那几份文书,麻烦你看一下。”王承恩自然懒得和这位姓雷的提塘官多废话。而且二人又是彼此熟的不能再熟的关系。这位雷大人,可以在王承恩府上直接登堂入室,大小执事人等都不会阻拦。

    草草的看了几眼那些弹劾李家父子如何不法,如何有不臣之心,如何擅自与辽贼议和举动的文书,雷提塘官嘴角冷笑一声,却也不说什么,只管将文书放下。

    “公公也相信这些空穴来风的议论?我家主公向来是忠心为国,别人不知道,公公总是晓得的。”

    “咱家自然知道国公爷的一番苦心,所以才在司礼监命人将这些弹劾文本一律压了下来,不曾令皇爷知晓。你也晓得,如今各处军情大大不利,皇爷火气很大。若是被他知晓了,只怕对国公爷有不利之举。”

    “老子怕你个锤子!”雷提塘官心中不屑的骂了一句,“你有本事就敢对主公和大少帅动一根手指头试试看?!”心中咒骂,但是脸上却依旧是满面带笑,“公公如此错爱,我南粤军上下自然都是承情之至的。”

    “你且把这些文书拿回去,送与你家国公看看。将京城之事告诉国公爷,免得有旨意到了问话,命他明白回奏的时候他有些慌乱。”

    “另外。”王承恩觉得,自己的示好之举已经够了,下面还是谈价钱讲斤斗的时候了。

    “如今京营新军正在编练,粮饷器械无一不缺。你问问你家主公,若是有余的话,不妨暂且调拨一二到京师以解燃眉之急。”

    “我去你个阉货!忙了半天,还是为了要东西!”

    走出王承恩的府邸,雷提塘官在马上不住的暗自骂道。

    他与王承恩两个讨价还价一番之后,最后以南粤军报效朝廷五千人的刀枪军服,一千副甲胄,一千支火铳和五十发子药,另有十五万元的军饷,一万石粮米作为军粮的条件,算是用来感谢朝廷对于南粤军的宽宏大量。

    “你们几个不要回公馆了,直接到朝阳门码头去,看看有没有今晚到天津的漕船,把这几份文书给主公送去。顺便到济南面见大少帅,将京城之中这群蠹虫又打算敲咱们竹杠的事情向他禀告一二,请大少帅定夺!”

    作为报复,雷大提塘官打算今晚连夜就去找吴良辅那个货。将永乐大典一气弄走他几千卷再说!

    一场关于议和的风波便这样随着大小太监们将一箱箱的永乐大典从皇史宸中借着夜幕掩护搬运出来运到了筒子河内的小船上,而变得无声无息了。这些永乐大典几经辗转便出现天津泥沽的海船上,浮海扬帆南下了。

    初夏的广州虽然不像春天那样繁花似锦,却也绿意盎然,不时能够在视线所及之处看到盛开的花草。从越秀楼向山下望去,更是花团锦簇。如果用望远镜向远处望去,珠江两岸的稻田也是在扬花吐穗,绿油油肥壮的稻子令在稻田内忙碌的农人不时的在黧黑的脸膛上欢喜的笑出声来。

    偶尔有顽皮的孩子,高举着从稻田泥水里摸到的鱼蟹,欢喜的在父母身旁大呼小叫着,引得大人们一阵阵责骂嗔怪。不过,眼前丰收在望,好光景就在眼前,又有谁会和几个调皮的孩子一般见识呢?

    不过这无边的美景似乎没有给李守汉带来好心情。此时的他,坐在原本是眺望风景的栏板前,正一边轻抚一个女子的头发,一边低声劝慰着说:“好了,别哭了,该骂的我骂了,该准备的我也准备,你就放心好了。”

    此时,这个女人依偎在李守汉怀里,满脸都是泪痕。像一个小姑娘跟父母撒娇一般,完全看不出,这是曾经的女中豪杰,达斡尔人中骄傲的白杨——傲蕾一兰。为李守汉添了一个儿子的傲蕾一兰。身材丰腴了些,少妇风韵愈加浓了不少。只可惜,脸上的泪痕让她显得有几分憔悴。

    虽然远隔千山万水还没有无线电,黑龙江索伦人兵败的消息还是以惊人的速度送到了广州。收到报告的李守汉,气的一脚踢翻了桌子,不过还没等他把这口气发出来。傲蕾一兰就闻讯晕倒,搞的李守汉只好先去看望傲蕾一兰。等傲蕾一兰醒了,更加麻烦了,这个脾气火爆的鄂伦春女子干脆命身边的陪嫁婆子开始收拾行装,说要回黑龙江去收拾残兵败将找黄太吉拼命,弄的李守汉哭笑不得。

    没办法,李守汉只好耐心的跟傲蕾一兰说一点常识:第一,黄太吉平时都躲在沈阳,你去黑龙江找他绕远了;第二,李华宇就在山东,要报仇找他调动点兵马渡海东征更加方便一点。傲蕾一兰听完点点头,然后睁着一双大眼睛呆萌呆萌的表示要去山东参加李华宇的讨伐军。

    李守汉顿时满头的汗水,心说我现在终于相信了,人要是昏了头,猪的智商都比人高。不过,这话是不能直接说的,李守汉也不管傲蕾一兰是否能听进去,就是一番大道理好好劝说,总而言之一句话,现在咱们南粤军刚刚将自己大后方内忧外患算是平定下去,实在无法分身,不过只要一有空,黄太吉就跑不掉的。

    一面安慰傲蕾一兰,李守汉一边在心里给自己解嘲:“活该!谁让你娶了这么一个野蛮女友?还是一个比你女儿还小的小女友!你不哄怎么行!?”

    好说歹说,总算打消了傲蕾一兰北上的念头。不过傲蕾一兰依然不依不饶,她认定此次战败,李沛霆和隆盛行绝对是罪魁祸首,如果他们尽心尽力,怎么可能发生此事?不得不说,有时候女人的直觉比预言师灵的多,虽然只是瞎猜,但是居然直接命中真相。只不过,这种东西显然不能让李守汉信服,当然,李守汉只是不能因此给李沛霆定罪,但是,一顿臭骂还是可以的。

    于是,一封满载着李守汉各种怨气怒火的书信,由南中的快船搭载,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黑龙江入海口的庙街。

    回信,也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看完了李沛霆的回信,李守汉却沉默不语了。因为根据李沛霆的讲述,虽然不能说隆盛行毫无过错,但是,主要责任绝对是索伦人。

    在信中,李沛霆大吐苦水,说自己所处的环境异常险恶,首先是商队武装薄弱,而且缺乏足够坚固的堡垒,现有的堡垒都是用松木做了简单的防火建造,只能防御一般的野蛮部族袭击,所以,实在没有力量去打击建奴。而且商队的大敌还不是建奴,而是罗刹人。

    罗刹人虽然没有建奴那般人数众多装备精良的军队,但是凶狠贪婪却不亚于建奴,且又有火炮相助,威胁比建奴更大!虽然说最近罗刹人整体上非常消停,但是侦骑一直没断过,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因此商队武装的主要力量被用来防备从西面不断侵袭过来的罗刹人,实在没有余力用来对付南方的建奴。

    其次,李沛霆诉说隆盛行所处的地位尴尬。隆盛行虽然跟黑龙江各个部族关系甚好,他们也大多给隆盛行的伙计和掌柜以头人的待遇。可是,李沛霆等人毕竟不是他们的头领。因此,遇到大事,隆盛行也只有建议权,没有决定权。就说此次与辽东反贼作战,自己是极力反对,但是人家大头领不听,非要出战,自己也实在没办法。因此自己还要执行主公的另一个命令,那就是充分尊重这些部族的头领,不要以人家的顶头上司自居。

    至于具体的作战过程,李沛霆更是详细的讲述了一番。根据李沛霆的讲述,再结合李守汉自己的认识,最终李守汉只能认定这叫人力有时而穷。应该说,就索伦人那点本事,能做到这个程度也算是不错了。初期能够有计划的撤退诱敌,之后改为规模较大的伏击,一直到鄂瓜多尔打了一个漂亮的伏击战之后,这些蛮子才得意忘形,这都已经有了点封建军队的意思了,甚至比起明军来也是不相上下的。至于最后阶段,也算是预料之中。要说还是比预料的要好,首先博穆博果尔等几个大头人都跑了出来,其次鄂瓜多尔还击伤了黄太吉,最后商队武装表现也算不错,及时的干预追击,阻拦清军的追击部队于黑龙江岸边,并且寻衅对清军进行了炮击,而且还沿河追着清军开炮轰击,甚至夺回了大量马匹装备物资。应该说,表现还是可以的。只不过这一幕,李守汉却联想到了旧中国的一幕,某五常之一的军舰在扬子江横行无忌,浪沉渔船,撞毁货船,与北岸的军队进行炮战,差一点引起了又一次的武装干涉。额,这是错觉吗?嗯,一定是错觉。

    好不容易摆脱了脑海中一个场景的纠缠,李守汉接着往下看。在后面的内容中,李沛霆提到将与索伦人合作开发金矿,以尽快让他们恢复元气。同时计划扩充商队的武装,除了防御辽东反贼可能的进攻之外,更重要的,是震慑罗刹人。根据李沛霆的报道,自从三岔河口事件之后,罗刹人明显增加了侦查频率,甚至尝试抓舌头,幸好商队早有防范,所以,罗刹人不仅没赚到便宜,还被我方击毙数人,俘获一人。但是,所谓没有千日防贼的,与其让贼天天骚扰,还不如我方扩充军备,然后搞一次演武,罗刹人若是老实就算了,要是不老实,直接灭了丫的。不过这件事事关重大,必须李守汉亲自定夺。因此,李沛霆最后强调,到底如何处理,请主公尽快定夺。(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章 扩军!扩军!

    扩军!扩军势在必行!

    从黑龙江北的外东北或是西伯利亚的广袤冻土地带,到耽罗岛、山东、登莱,上海,两广、台湾、福建,一直到南中,吕宋,甚至是更加遥远的十州和扶桑之地,这片沿着海岸线而形成的巨大土地上,虽然军队人数不少,更有数倍于军队数目的守望队、壮丁队、巡检等民兵维持治安性质的准军事部队,那些每年都有接受一定时间军事训练的役龄壮丁更是人数众多;但是,可以用来机动作战的部队却是少得很!

    整个南粤军的军队,是以近卫旅、八个镇和相当于两个镇的水师陆营,以及十数个警备旅组成,这其中另有像吴六奇的第一混成旅这样早已相当于一个镇的兵马实力,但是却不愿意改成镇的番号的特例。

    人马数目听起来不少。

    “你们说说看,眼下的可用之兵是不是太少了?”

    盯着议事厅内墙壁上挂满了一面墙的地图,上面纷繁复杂的插满了代表各种力量的颜色小旗。同代表着明军、闯营、曹营、西营等农民军的旗帜相比,代表着南粤军的红色小旗几乎要被淹没在旗海当中。

    往常,李守汉都是考虑到军队的规模与经济生产的发展问题,唯恐军队的规模过大,会影响到了南中的经济和工农业生产。但是现在看来,这个问题恰恰相反了!

    “主公,原本您是担心兵马多了,丁壮都被抽到军中服役征战,有病民之忧。但是以属下愚见,此时扩军,非但没有病民之虞,反而多了不少好处。”

    奉命从广西李华宝处到广州行辕向禀告广西各处剿匪、修路、开征各项税收,推广义务教育等项事务的广西右江兵备道黄锡衮,虽然是第一次参加这样规格的议事,但是却并不胆怯。迎着李守汉的问话。侃侃而谈。

    李华宝的性格同长姐李华梅、大哥李华宇、三弟李华宣有着很大不同。同他们的轰轰烈烈,大开大合相比,李华宝的性情更多的继承了母亲盐梅儿性格当中的温和宽厚。

    性格决定命运。也决定工作方法和作法。在广西,李华宝并不像哥哥姐姐那样大动干戈。而是采取了一种类似润物细无声似的工作方法。

    广西,在李排长的回忆录里,可是“无处无山、无山不洞,无洞不匪”的。那还是民国时期,在明清交替时代土司、官府、藩王等各种力量交织在一起。情形更是复杂。

    若是李华梅或是李华宣在广西,少不得要调动人马大干一场,将一切拦阻在他们前进道路上的障碍物,用南粤军这部战争机器碾成粉末。

    但是,李华宝却采取了另外一种措施。

    我先修路!修路的过程当中命人踏勘山川河流,了解风土人情物产和势力分布,之后展开贸易活动。

    若是有那土司土官之类的,自恃兵强马壮,据险而守,打算趁机在李华宝这里捞一把的话。那么,不好意思,筑路队伍本身就是按照营伍层层编制而成,不但拥有刀枪器械,而且还有专门的护卫队伍。

    那些居心叵测的土司手下不过拥有一些靠着蛮野而逞凶的奴隶娃子,手中只有些木棍石头,顶多是几张用走兽筋脉制成的木弓,面对着筑路队这样一群武装到牙齿披着羊皮的恶狼时,后果便是可想而知了。

    等到黄锡衮作为崇祯皇帝派到两广地区的那部分掺沙子的官员被李守汉踢到广西担任右江兵备道时,广西的景象已经大不相同了。

    原本道路崎岖难行的广西。经过李华宝几年的埋头苦干,虽然没有像珠三角地区和南中地区一样,到处都是通衢大道,但是也将州城府县之间的道路桥梁修建的坦荡如砥。县与县之间都有道路贯通,马车往来奔驰如飞。

    柳江、邕江几条江面,更是白帆如云,船舶如织。咱们的李二公子深知船舶水运对于南粤军来说意味着什么,故而一到广西便疏浚江面,将江中的各处暗礁、沙洲能够炸掉的炸掉。能够树立标志灯塔的就在上面树立灯塔,命人在沿江各处州府县镇按照人口和商业往来情形扩建,修建库房。

    在双桅横帆船上黑洞洞的克龙炮和船舷上密密麻麻站立着的火铳兵铳口威胁之下,各处地方,无论是朝廷的州县官还是土司、土知府等土官,没有哪个人胆敢用自己的脑袋去尝试一下炮弹的热度和硬度。

    在炮弹威胁生命前途和货物贸易带来的巨大利益这正反两方面的诱惑下,沿着柳江和邕江,各处道路连接起的州府县镇,南粤军推广的强制义务教育制度,摊丁入亩制度,一体当差制度,营业税所得税增值税特产税制度,已经逐步开展起来。

    这令黄锡衮这个读了多少年圣贤书,学而优则仕的人感到颇为诧异!

    京城之中几乎所有的同年同门都在众口一词的说,李国公父子不敬圣贤,唯利是图,横征暴敛,倚仗兵马强势而倒行逆施,早晚必遭天谴。可是,到了广西却发现,这些话未免有些不尽不实了!

    别的不说了,光是广西的孩童入学率,不要说是同广西这个历史上就被认为蛮荒之地的穷省自己相比,便是同江南这种历来是人文鼎盛的富庶地区比较,也是不遑多让的。

    “黄大人,如今广西治下,学童入学率已经到了六成。各种夜校供成年人扫盲的所在还不计算在内!”

    “六成?”黄锡衮听完了李华宝颇为得意的介绍,不由得万分诧异,“广西自来贫困,如何有这许多能够供得起孩子上学的殷实小康之家?”

    “谁说一定要小康人家的孩子才能读书上学?”李华宝顿时又有些何不食肉糜的大少爷作风发作了。这话令在院子里指点他手下亲兵刺杀格斗术的柳桂丹道长颇为不屑,“呔!不通世务的东西!那读书识字,纸张笔墨书本课桌,哪一样不要钱?便是回家去夤夜苦读,也是要点灯油的!难道都得等到下雪天去到雪地里读书吗?还是一定要等到夏天抓来萤火虫来照明?或是凿穿别人家的墙壁?这些都是自己要预备的,给教书先生的束脩学费呢?你以为先生个个都是圣人吗?便是圣人,也得要吃冷猪肉的!”

    柳桂丹自从跟着李华宝从顺化一路北上到了广西,仍旧是面色冷漠,但是却是照料的李华宝妥妥当当,几次土知府派遣死士意图对李华宝不利。都被她早早的发现,将死士擒获。

    李华宝更是利用这些死士,掀起战事,连续平定了数个土官控制的州府。

    正因为有这层关联。听得了大姐的师傅几句呵斥,李华宝非但不以为忤,反而脸上微微有些朱砂之色,“师傅教训的是。”

    这一场小小的教训,却是更让黄锡衮惊讶。历来世家子弟不知人间稼穑艰难,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也是常见的。但是如李华宝这样,被人训斥了之后还能如此坦然 ,便是极少见得了。

    “其实,黄大人也不必惊讶。广西之所以学童入学读书率如此之高,说穿了一文不值。无非是官家出钱粮,给这些娃娃们提供免费的笔墨纸砚书本课桌,同时给娃娃们供应一顿午饭。教书先生们的束脩也是有官家提供,但是他们必须得按照我们提供得课本教学,如此而已!”

    李华宝的话说的云淡风轻。但是在黄锡衮的耳朵里却是惊雷阵阵。能够拿出如此众多的钱粮来供给孩童读书,看来,李家的图谋远大!

    在自己的辖区内行走了一圈之后,黄锡衮便彻底的服气了。从朝廷派到广西的三品官员,变成了李华宝的助手,相助他治理广西。

    此次,黄锡衮到广州来见李守汉,便是要当面向他奏报,准备将原来由土官控制的田州进行改土归流官吏一体的试点,广西即将成为大明内地官吏一体和改土归流的试点省份。而且田州即将是第一个实施的土州。

    得到了这个消息,李守汉很是兴奋,如此一来,广西便将成为他向内陆地区进展的一个牢固后方。那田州是什么地方?后来的名字可是百色!位于右江上游。西与云南相接,北与贵州毗邻,东与南宁紧连,南与南粤军的老地盘红河平原接壤。这一地区控制住了,原本驻扎在红河平原上负责边防事务的部队便可以抽调出来派上别的用场,同时。南粤军的影响还可以向毗邻的滇、黔两省进行辐射。

    “田州改土归流,官吏一体后,我军可以抽调出至少一旅之师来,原本的死兵变成了活兵!”

    对于黄锡衮带来的这个好消息,正在为机动兵力不足而发愁的李守汉顿时看到了一线光明。但是,区区一个旅兵力,同南粤军的漫长战线和广大地盘相比,绝对是杯水车薪。若是想要解决这个问题,还得进行扩建军队。

    眼下南粤军各镇分别部署于河静、顺化、柴棍、九龙江、大城、吕宋、湄南河和山东等地,相当于两镇兵马的水师陆营也是分别隶属于几个舰队建制之内。另有一部马队营在耽罗岛地面上养马编练,人数规模不到一个旅。

    虽然根据驻地的情形不同,而武器配备编制有所差异,但是大体上都是一样的。

    李守汉采取了一种同眼下各处军马编制都不太一样的编制。

    以镇为基本战略单位,同时也与内地官军看上去没有太大的差别。

    一镇下辖两旅,同时,镇统制官直辖有炮队一标,内有火箭一营,火炮两营,火炮种类视驻地情形而定,从八磅炮到十二磅炮不等。骑兵两营,负责镇本级的护卫、通信、突击等任务,编制内大约有三四百匹战马,另有兽医、木匠、铁匠等员,为的是制作马鞍,打制蹄铁,治疗马匹疾病。除此之外,按照南粤军的传统,镇统制官手中掌握着近卫一标,作为最精锐最核心的力量,同时,也是作为全镇的预备队。一旦近卫部队投入战斗了,就说明战斗到了最紧要的关头了。

    另有辎重队一标,负责全镇的辎重给养弹药粮草运输,编制有近千匹骡马,独轮车和大车等车辆。有的部队因驻地水网纵横。还有运输船只编制。工程队一标,负责行军途中道路桥梁的整修,营垒修筑,阵地开设等项任务。同时,工程队和辎重队还负担着战时看守辎重,守卫老营,侧翼及次要方向警戒的任务,并且为各部队提供战损兵员的补充。换句话说,近卫部队是战略、战役预备队,工程队和辎重队便是全镇的战术预备队,要为全镇提供补充缺额的兵员。

    旅辖两团,旅长同样有着同镇一级相同的直属队伍,只不过编制规模有所不同罢了。各团的团长们,手下便是一律编制四个营的兵马,另有编制六磅炮的炮队一哨,火箭一哨,六十匹战马的骑兵通信队一哨。近卫一哨,辎重队一哨。

    步兵每团四营,每营四哨;每哨四队,每队四甲;每甲编制甲长、从甲长各一名,士兵十二名,共计十四人。炮兵一标,每标三营,每营四哨;工程队一标,每营四哨;辎重兵一标,每营四哨。工程与辎重两部。每哨编制五队,每队五甲,每甲二十人;骑兵则是每哨两队,每队二甲;因为辎重队与工程队需要大量兵员。故而编制较大,而骑兵因为战马不易培养,故而编制较小,且每甲也只有兵员十二名。

    这样的编制,是李守汉从袁大总统编练小站新军时期的编制当中偷师而来,可以说。每一个建制单位都有承担一个独立作战方向的能力。从多次对外扩张的战事当中都得到了检验,证明了他的科学性与实用性。当然,这也要看战场规模的大小了。

    “主公如欲扩军以尽忠王事,属下当效犬马之劳!”黄锡衮和许多的文人出身官员一样,对于李家明里暗里有意无意做的那些事情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中,但是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认为李国公不过是为了勤于王事而有些不以规矩出牌罢了!

    何况,比较起左良玉、贺人龙等骄兵悍将来,咱们的李国公可以被视为此时的明朝带兵将领的楷模了!不但上阵杀敌英勇无畏,动辄便是斩杀奴贼数以千计,杀得奴贼个个心惊肉跳不说,而且所到之处秋毫无犯,公买公卖,断无骚扰州县,劫掠地方之事。

    而且,你见过哪个带甲数十万,据地数万里的臣子,能够像李国公这样的恭顺,忠诚?每年以数百万钱粮供奉皇帝内库,将每年可以收取税银以百万计的几处海关拱手献与朝廷,这样的臣子,你就是想说他是王莽、曹孟德,只怕也找不到理由开不了口。

    而且,根据黄锡衮对李国公老窝南中地面的了解,那里的百姓,此处指的百姓是指拥有华夏户籍的内地移民,或是宣誓归化的土人,达到能够讲说官话,至少认识得数百字,能够简单算账目的程度之后才能宣誓归化,另有一些便是那些在各种战事之中被捕获的官奴,因为勤劳工作,从尸骨如山的工场矿山之中挣扎出来性命,工作期满五年,而获得颁赏,成为了南中百姓。这些人家中男人,从成为丁壮的那一天起,就有接受军事训练的义务,同时,家中可以备用供自用的甲胄,个人自卫的刀枪火铳等物。

    在他们看来,这无疑是太祖皇帝在世时所创建的军户制度的重新辉煌,却不知道,这种体制一旦动员起来的可怕。

    17世纪的著名的古二爷所统领的瑞典军队就是建立在全国征兵的基础上,全国每十个农民就有一个去服兵役,这些人组成各省的地方部队,每个地方部队轮流向军队提供三个野战团,每个野战团被分为较小、被称作中队的单位。一个标准中队有216名长矛手和288名滑膛枪手,一个中队中的长矛手又被划分为12个小队每个小队18人;滑膛枪兵也被分为12个小队,每个小队24人,其中四个滑膛枪小队通常用于支援瑞典骑兵或单独执行任务 在战场上通常3、4个中队组成旅,每个旅配备12门3磅炮。

    古二爷的军队如何动员,如何产生,黄锡衮们不知道,他们也不会对异域万里之外的番邦国度有什么看法,他们只知道,如果国公爷有想法的话,一声号令传递下去,以南粤军那如臂使指,纵贯而下的行政体系,估计旦夕之间召集百万大军不过是一句轻而易举的闲话而已!

    何况,黄锡衮可是同两广布政使姜一泓大人有过书信往来的,从他的丫丫电子书描述当中,黄大人对那些令人激动人心的场面犹自记忆犹新。(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一章 李守汉的糟心事。

    一个个背上背着征召命令的信使,疯狂的鞭打着胯下骏马,在联通各处道府州县的大路上扬起一道转眼即逝的烟尘。他们的使命,是必须要在一天之内将背上牛皮筒中的公文,送到目的地,并且取得回文。否则,这种八百里加急的文书任务便是未曾完成,要受到最为严厉的军法制裁!

    所以,沿途的军民百姓远远的看到这一小队信使队伍之中的小旗,便是会极为自觉的闪开道路,因为他们知道,不管你是天皇老子,被这些人撞到了,只能是自己认倒霉!

    而在接到动员令之后,各处州县衙门会立即将各自的守望队和壮丁队组织起了,到各处村镇圩场进行传令,将在第一期动员名册上的人一个个通知到。而名册上的人,除非你有婚丧嫁娶生老病死的大事,否则,接到动员令之后,便是家里的田地马上要收割了,母牛即将产下牛犊,或是房子就要上梁,也要立刻放下手中的一切事务!

    顶多两日之后,一个个背着自己换洗衣物,包裹里带着妻子或是母亲准备的干粮,腰间佩刀,背上有盔甲长枪火铳之类兵器的动员兵,便会沿着田间小路,乡间小路,如同一道道涓涓细流,汇集到通往县城的大路上,在自己村镇的那些官长带领下,去到衙门报到。

    在姜一泓丫丫电子书,颇为激情的描述了这样一幕:“如此,一县之人可以编成一营兵马,一县一营,一州一团,一府一旅。纵使十万之众,不过区区数道之地动员尔!”

    这是姜一泓在目睹了南中在柴棍地区进行动员,组成了三个预备旅之后开赴沙廉地区对那里正在进行叛乱活动的缅甸土王进行镇压的场面。在投效南粤军的明朝各级官吏之中,姜一泓虽然算得上明事理,知道世事艰难的人,但是。在他欢欣鼓舞的描述这样一番激动人心的情景后面,他却不知道,这样一幅情景,要经过多少年的积累。做多少默默无闻,甚至是看都看不到的功夫才能培养出这样的画面出来。

    那些农家子放下手中的锄头,拿起妥善保管在箱笼之中的刀枪甲胄,毫不犹豫或是不敢耽搁的走出家门之后,他家的田地不但不会因为失去了一个劳动力而影响到了收成。相反,与他同处一甲编制内的其他农户,要在甲长的带领下义务的为他家田地做活。如果他家的土地产量较其余人家少了,那么不好意思,缺少的部分你们各家拿出来给他补上!

    如果想要做的到这些,没有一个强有力的政权组织,深入到村庄的执行力,想要做到这样程度,无异于痴人说梦!

    “主公治下,纯用秦法部勒。耕战经营。皆与家族地位挂钩,而非以文字功名为衡量之器。”姜一泓也是很老实的向自己的后辈黄锡衮介绍了这个至关重要的情况。

    他也很清楚的看到,那些奉命接受动员,到沙廉去平定缅甸贵族叛乱的动员兵,之所以一个个跃跃欲试,也是有他们的原因的!

    “打了缅甸这个小王,主公便会将他们的土地收回到王府管理,那咱们可以有更多的土地用来耕种!”

    国人对于土地的向往,是从来不加隐晦的。李守汉也是看到了这样一点,所以。在历次平叛之后,都是很大方的将那些原本属于当地叛乱贵族的土地,取出至少一半以上,分配给有功将士。

    便是不曾立下军功的。只要你参与了平叛,也可以在这片从此彻底属于国公府属于南粤军的土地上,选择一片土地进行开垦!而且,不受人均三十亩地的限制!

    这也许就是南粤军治下百姓闻战则喜的原因吧!?

    立下了军功,参加了战斗,就有实打实看得到的好处!

    强大的、似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军队。府库之中堆积如山的粮草辎重甲胄钱粮,各处工场之中日夜生产的各类产品,几十处港口关口往来穿梭如织的船只所缴纳的税收,村镇城池之中传出的朗朗读书之声,夕阳下,牵引着耕牛扛着犁杖返回家中的农人。这些,都是黄锡衮在无数圣人所描述的一位有为之君主篇章之中看到的景象。

    他决心将名义上归自己治理的广西也变成这样的疆域,至少,也要有几分像才好!那样,等到他老了的时候,不管是写行述类的回忆文章,还是别人给他整理年谱,甚至是墓志铭神道碑,都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当黄锡衮向李守汉表达了自己的愿望之后,李守汉很是玩味的看了这个和李华宇年纪相差无几的年轻人,也不知道崇祯皇帝是如何想的,居然让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担任广西巡抚这样的要职!?也许是因为两广在朝廷大员眼中,一者贫瘠蛮荒,二者更早已是南粤军的口中美食,所以,派遣这样的年轻人到广西来,也是合适的!

    “黄大人,不再为本爵令你兼署右江兵备道的事情而恼怒了?”

    黄锡衮听到李守汉这句带着些调侃意味的话也是不由得莞尔一笑。他初到广州时,原本以为自己背负皇命,受职为广西巡抚,应该到广西去做那一省之主。广西虽然贫瘠,但是他可是信心满满,要在那里大展拳脚,将这片蛮荒之地变成桃源景象的。

    可是,节制两广军务兵马钱粮事的李守汉,却命他先去右江担任兵备道,理由就是广西之地,苗瑶杂居,事务繁剧,倘若你上来就担任巡抚这样的要职,只怕会误了大事。所以,你还是先去右江地区熟悉情况、锻炼一下再说吧!

    要说黄锡衮便是再是读书人,讲究养气之道,对于这样的事情也不可能没有反应。但是也只能是无可奈何的打点行装上路。

    但是在右江地区待了些日子之后,他才恍然大悟,原来非但不是爵爷对他有成见,对皇上的旨意阳奉阴违,而是确实是对他爱护有加。

    别的不说,光是右江地区,各种土官、土知府之类的便是多如牛毛,犬牙交错。若是没有李华宝的兵马护庇。只怕他的命令能不能出得了城都是个值得考虑的事情!更不用说实现自己的理想与抱负了。

    即便是能够实现理想,照着自己心目中的盛世景象打造广西,试问,能够比李华宝做得更好吗?黄锡衮扪心自问。当真是半点可能也无!

    既然自己不能成事,那便效仿当年的云台二十八将和太祖开国时的从龙诸人,做个攀龙附凤之人,在南粤军这面大旗之下来施展自己的才华与能力吧!

    “你的广西巡抚任职诏令,本爵近日便会令公事房发出。到时你要好生指点华宝一二。将广西的改土归流、官吏一体、火耗归公、一体当差纳粮、征收税款、修建道路桥梁,种植茶叶、推广教育等项事务办好才是!”

    “主公如此厚爱,以子侄相视,锡衮敢不尽心竭力!”黄锡衮也是有些出乎意料,不但李守汉要发布他的广西巡抚任职,而且还令他与李华宝一道共事。说得虽然是要他指点李华宝,其实,他更清楚,是要他做李华宝的好助手!

    “不过,这几日要委屈你在行辕之中耽搁数日。同公事房、兵司、军政、军令等有司,一道处置好扩军之事!拿出一个条文出来才好!”

    “遵令!不知主公打算扩军多少?”

    “我南粤军野战机动之兵现有八镇,二镇水师陆营,一个近卫旅,一个混成旅。本爵之意,至少扩充一倍!将近卫旅变成镇,其余各部不动,只管扩充便是。至于说吴六奇那个混球的混成旅,不管他愿意与否,这次都是铁定升级为镇!你写封信给他。问问他,想在第九镇和第十镇这两个番号当中选择那个!”

    李守汉的口气完全是呵斥不太听话的孩子一般,黄锡衮自然能够品咂出其中的味道来。“扩充兵马一倍,自然不是问题。只是。主公,属下也曾看过几镇兵马的配备,火炮、车辆、马匹,却是一时不好配齐的!”

    南中一向对于马匹的需求便和对人力一样永无止尽,不要说军队要马匹,各种交通和运输的需求同样需要。虽然有富琅山区和耽罗岛两处马场。眼下又在山东、登莱、十州等处开始养马,但是都是远水不解近渴。

    这一下子便要将现有部队扩充一倍,那么,不说兵员、粮草、盔甲、军饷、兵器等事项,单单是火炮和牵引火炮的马匹,拖曳运输辎重的车辆,都是一个大问题。

    “这个。”李守汉略微思忖了一下,“你去告诉公事房,将所有库存的现役火炮清点一下数目,准备调出!传令河静的几处工场,还有隆盛行。从即日起,三个月之内给我加班加点的生产火炮,打造车辆。同时,告诉那些买了我们火炮的买主,一律延迟交货至少三个月!”

    黄锡衮便就此成为了这个扩军班子之中的一员,每日里在越秀楼行辕之中与各个办事机构的人员一道在各种公文文册当中忙碌着。

    越是了解南粤军,黄锡衮便越是发现这个庞然大物的可怕,越是接近,越是发现它与大明朝廷是如此的截然不同!

    但是,从北方来的消息,让整个越秀楼变得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混账东西!哪个要他们这么干的?!”

    听着从李守汉签押房内传来的咆哮声,黄锡衮、陈天华等人无不是噤若寒蝉。几个人面面相觑,不明就里。

    少顷,从签押房内有消息传了出来。

    却原来是大少帅李华宇在山东因为地利之便,擅自与辽东反贼们接触,不但答应与辽东反贼们展开议和活动,而且还派了使团到盛京去了!眼下李华宇的书信送到父帅面前,分明是有些生米煮成熟饭之后,霸王硬上弓的味道。而且,京城之中的公馆也派了人送了密报,议和之事已经在京城之中传开!

    这也就是李守汉,兵马钱粮地盘都是自家的!若是换了别人,只怕早就被锦衣旗校锁拿进京,或是被御史们喷死了!

    黄锡衮虽然才到行辕没几天,但是李家内宅之中的云谲波诡却也有所耳闻。当日爵爷在山东济南时,一时糊涂,将山西商人送来巴结讨好的一朵名花手下了。可是,别人都是雏凤清于老凤声。咱们这位爵爷却是不管不顾的将老凤和雏凤一股脑的都给收入房中了。

    不但收纳了这对母女花。更是一箭中的,这对母女都有了爵爷的骨血。

    一时间,在内宅之中向来仗着大公子是自己所出,颇为有些飞扬跋扈的黎氏夫人。便有些醋海生波了!

    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些举动连正室夫人盐梅儿都不曾做,她却是一一作了个遍。闹得李守汉头大不止,于是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将这对母女和她们的孩子都留在了济南。未曾带到广州。

    可是,就在不久之前,济南方向有书信来,便是九夫人其木格写来的,说她母亲,也就是那位八夫人,因为产后抑郁,已经是撒手人寰驾鹤西去了。只留下了一个襁褓之中的幼子,她也觉得济南是个伤心地。于是发信之日,便准备从济南携带一对婴孩东进到莱州。在莱州湾登船南下来投相公。

    这还得了?一对尚在吃奶的婴孩如何能够挨得过那长途跋涉、海上颠簸之苦?说不定,船还不曾到上海,两个孩子便已经夭折了一对!

    惊恼之下,李守汉一股脑的将怒火发泄到了黎慕华身上。若不是她,这对母女早就被他带在身旁南下了,又如何会有婴儿出生不久便是丧母之痛的人间惨剧发生?还要让其木格带着一对孩子万里浮海南下?这分明就是你们母子容不得那对母女!

    这样的事实摆在眼前,便是黎慕华有一万张嘴也无法被自己辩解,盛怒之下的李守汉,吩咐人将黎慕华“请”进一处幽深僻静的院落之中,到这里进行闭门思过等形式的圈禁。让她好好的反省一下自己的错误!

    向来是母以子贵,黎慕华之所以能够在李守汉的内宅之中兴风作浪,一半是因为她的身份问题,可以用来在原来安南的百姓当中作为号召。她便有意无意的认为南粤军的江山基业有一半是她的嫁妆。而另一半,则是她的肚皮争气,李华宇作为李守汉的长子,各方面的表现都很卓越,算得上是个典范了。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这次南粤军在南中各地平定叛乱,很多人都是打着驱逐北贼的旗号行事。便是河静、升龙等处都有不少安南旧人作乱。虽然未曾酿成大乱,却是让李守汉颇为警惕,命各处巡检司、统计室等处机构开始逐步清理那些前朝的遗老遗少们,但凡是可以被人拿来作为号召的,一律悄悄的清理掉!他可不想几年后在自己的地盘上出现一个楚怀王!

    这样一来,黎慕华的位置便有些尴尬了!她却又不知道收敛,如此一来,在王府中有些人看来,大公子的地位也是岌岌可危。可是,好死不死的,大公子这个时候又捅了这么一个天大的窟窿,这不是嫌自己的位置还不够危险吗?!

    这种宫闱秘事,争宠夺嫡之事历来我们这个拥有着五千年文明史的民族史册上的重点篇章,在史书上斑斑点点俯拾皆是。作为一个优秀的读书人,又如何能够让黄锡衮免俗呢?

    “如此一来,大少帅母子的地位便是愈发的危险了!”他一面不动声色的收拾着桌案上的文稿,含笑同周围的人打着招呼,一面心里急切的打着算盘。

    “论起来,二公子是盐梅儿夫人所生,虽非长子却也算得上是嫡子。虽然军功不如大公子显赫,但是却也是拔得广西一省在手。同大公子相比较也是伯仲之间,何况,算起来,郡主娘娘同二公子乃是一母所生,郡主夫妇在水师之中威望、地位、人脉比较起来,却是无人能敌。”

    “何况,这些年来,盐梅儿夫人一向是以贤德而著称。除了抚养膝下主公各房夫人、姬妾所出之子女外,便是广施药饵,养育遗孤。除了对主公的诸多子女一律视若己出,善加抚养之外,更是以私财养育了数千南中孤儿,供养他们衣食住行,关照他们读书识字。军民百姓提起夫人来皆以慈母而视之。主公若是要立储,只怕,大夫人这边的关口,也是不好过的!”

    算起来,一向以仁厚待人的盐梅儿这边,似乎赢面颇大。两位公子除了在军功上、在政绩上的比较之外,更是要拼人脉、拼支持率!

    而在这一点上,多年来眼高于顶,习惯于以鼻孔示人的黎慕华同宽仁厚德的盐梅儿比起来可就差多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二章 扩军方案

    “唉!二公子这边虽然本身军功不如大公子,不像他手下拥有东番兵那么强悍的武力,又有一个归化番人的妻子为倚重。可是,二公子这边的潜在实力,却是大公子所不能比拟的!”

    在南粤军体系内也混了一段时间,黄锡衮冷眼旁观,他惊讶的发现,许多的州县官员、村长镇长,见了李华宝都是异常的亲热,口中不住的呼唤做“二哥!”

    细细了解了才知道,这些人大多是自幼便在盐梅儿膝下被抚养长大的孤儿,盐梅儿一手将这些人抚育长大,供给他们衣食,安排他们读书。更在他们成年时安排他们到军中服役,或是到政事堂学习如何当好一个村官。十多年下来,这些孤儿早已视盐梅儿为自己的生母,而李华宝这个几乎和他们一道长大的盐梅儿所出之子,自然是他们的亲兄弟!

    因为所处地位和身份的关系,黄锡衮自然是倾向于二公子李华宝。脑子之中胡思乱想了一阵,门外一名伺候签押房的侍卫在院子里传话。

    “主公请各位先生到小议事厅议事!”

    议事厅内,李守汉却是面色如常,丝毫看不出刚才暴怒的痕迹。

    “天华,命你们编制的扩军方案,拟定的如何了?”

    牵头负责扩军方案编制的陈天华,立刻从椅子上站起,“主公,我们打算征召一期动员兵十万人,编成十一个镇,再行从各部之中抽调炮队、马队等部,充实到这十一个镇之中。令其人员装备兵种齐全。。。。。。”

    “那这十一个镇,八个新建的陆营镇、两个水师陆营镇,本爵的近卫部队,还有吴六奇第一混成旅升级,你们就打算用这些新建的队伍来应付事?这样的部队,如何上阵?如何打硬仗、恶仗?!”

    雷霆之怒果然来了。看来,刚才李守汉的神色如常。不过是他在强自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是,陈天华们提出的这个方案,很明显同他的想法出入很大。没有达到他的预期目的。所以,他暴怒了!

    动员兵组成的新部队,确实是无法承担南粤军那种高强度的战斗。

    “这样的队伍,还不如索伦人那种乱糟糟的队伍有战斗力!白白的糟蹋人命,浪费钱粮辎重!”李守汉给了陈天华拿出来的这个方案一个很不客气的评价。

    室内顿时安静的如同荒山野岭之中的千年荒废古刹一般。

    “天华。我们现在的警备旅有多少个?分别驻扎在何处,战斗力和武器配置情形如何?人员编制如何?”

    几个问题从李守汉嘴里问了出来,打破了室内那死一般的寂静。

    陈天华脑子也是转得极快的,跟随李守汉这么多年,他也是对李守汉的思路摸得比较清楚,听到李守汉这般发问,立刻便揣测出,大概主公要在那几十个警备旅身上大做文章了!!

    “我南粤军向来武装力量分为三个等级,第一等便是各镇以及主公的近卫旅、水师陆营,吴六奇的第一混成旅。算是头等主力部队。第二等便是警备旅,则是分驻扎在北起河口南至满剌加,东到吕宋、台湾,西至凌家卫岛、沙廉仰光这样一个庞大区域内,作为镇压地方性叛乱,讨伐各种土人造反,平定地方,维持治安的作用。第三种便是主公常说的群众性武装力量,为数最多。大多为各处乡镇州县的守望队、壮丁队等武装,大抵是从接受过训练的丁壮之中选拔精锐组织而成。对付各种偷盗抢劫,维持地方治安。”

    “除此之外,还有各处隶属于巡警总署的警察系统,从乡镇分驻所算起。大约有为数四五万人。”

    “主公多年苦心培植,各处州县可以在半月之内便拉起一个预备旅来,人数在八千到九千人上下,所缺少的便是火炮与车辆、马队。但是,以属下看来,预备旅的战斗力。丝毫不逊于内地官兵的家丁精锐。倘若是一营预备旅官兵与同样人数的家丁相遇,属下可以拍胸口打包票,不管是何地征召的预备兵,都可以将它们打得落花流水望风而逃!”

    “警备旅的情形捡要紧的说说。”

    “现在,我们有警备旅二十四个。都是在历次平定各地土人和前政权余党的骚乱之中从预备旅之中成长起来的。大仗小仗也打了不少。人员大多在一万以内,火炮编制较为完整,可惜,多数为八磅左右的小炮,十二磅左右的火炮不多。”

    “马队和辎重车辆呢?”李守汉的话不多,但是都直指要害。

    “大多数警备旅都有马队一哨,人数马匹在七八十左右,基本上都是充当通信之用。至于说辎重车辆,大都是照着兵司和军政司的编制,虽然略有损亏,但是也相差不多。”

    “二十四个警备旅,二十四个。”李守汉口中喃喃自语着。

    “主公的意思,莫非是要将这些警备旅选拔精锐编成新军?”黄锡衮有些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这样的情形,在九边各处军镇也曾经有过。只不过,是将原本的军户系统彻底破坏,将军户之中的青壮、精锐直接编入营兵之中。

    而且,当年的蓟辽督师袁崇焕,更是将蓟镇兵马之中的精锐部分直接划拨到辽东各镇,让蓟镇兵马变成了辽东军镇的新兵补给站。这样的举动,直接导致了军户制度的彻底破坏,让蓟辽防线变成了一头重一头轻的空壳子,令黄太吉看出了便宜,日后多次入关劫掠,都是从蓟镇、宣大这个方向上动手。

    但是,李守汉这种方式却是令他有耳目一新的感觉。

    作为一个被崇祯任命为巡抚级别官员的人物,黄锡衮自然对大明各处各种武装力量的情形十分清楚。在邸报和奏疏当中,在与边镇将领的接触当中,他对于纵横于江淮河汉之间的流贼,在辽东、在蒙古各部为患已久的建奴的军事体制都算是有些了解。

    “作战时贼阵五重,饥民处外,次步卒,次马军,又次骁骑,老营家口处内。若战破其三重,骁骑殊死拼斗。若是不敌,贼马军,骁骑。老营立时脱逃,精锐不失,转战别处,片刻又集兵数万。”

    各家农民军中,最核心的部分便是老营及骁骑马队。那些步卒,饥兵,拜各处官吏之赐,走到哪里都不会缺少的。除了老营、精骑之外,便是马队了,大多是从各处的那些马贼、杆子当中收拢而来,也有不少是原来官兵中的骑兵,他们如果表现好,便收入精骑,再表现好。便收入老营。

    同样的选拔制度也在饥民当中存在,罗虎在攻破开封时便采取了这样的手段,表现好的,立刻便是收入步卒当中,享受每天两顿的伙食标准。

    而远在盛京的辽东反贼们,所采取的与农民军这种残酷的自然淘汰选拔方式不同的是,他们是有所谓养育兵制度的。

    按八旗的编制,最小单位为牛录,每二百人到三百人为一牛录,父死子继。兄亡弟代。当然,不是说一个牛录就是二、三百人,而是说每一户出一个壮丁,“丁”按古时的说法。就是十六岁到六十岁的成年男子。

    一般而言,一户都有几口人,内有丁数不等,有时二、三丁,有时五、六丁,视各户男人的生育能力。所以清国每牛录人口。有二、三百户,一般在一千口到二千口人不等。

    在清国中,当兵的称旗丁,分披甲旗丁,未披甲旗丁。暂不当兵的叫做“余丁”或者“闲散”,他们也可以跟随出战,作为跟役一种,地位高过那些奴隶阿哈们。

    虽然从理论上,各个牛录当中这些人丁都是兵,可是能不能披甲,就看各兵能力了。不过清国男子从从小开始,就练习骑射。往往在一个人的孩提时代,他的母亲,就将他用绳索绑在马上,让他学会在马上奔驰,学会如何与马匹打交道。大约五岁开始,他就要开始练习小弓短矢,当众驰骋,十岁开始,每三年就有参加考试,达标就为守兵(步甲),享有军饷,享有盔甲,随后考核到马甲,巴牙喇不等。以后随着他一年年的成长,他会成为后金、清国出名的勇士和战将,用手中的刀枪和胯下的战马为自己和家人博取功名富贵和财物,出入之间有无数的勇士和包衣在他的马前。当然,也有很大的可能是战死在疆场上。这是一个满洲男子标准的人生轨迹。

    各牛录中,甲兵比例还是很高的,毕竟作为旗丁,成年当兵,他们从十岁起就考核,到十六岁,十八岁,二十岁还不能披甲,在周遭尚武的气氛中,也太丢人了。会直接影响到家族的社会地位和经济状况。

    这就是满洲八旗所谓的养育兵制度。

    农民军和辽东反贼们所执行的补充选拔制度,从根本上说,还都是在强调个人水平,而没有考虑到一个建制单位,而李守汉的打算,就是要将这种选拔制度加以改变,让他以建制单位的选拔为主。而不是强调某个人的作用!

    “在南中各处有骚动时,我便同各处军马说过,哪一部打得好,哪一部便可以升级为主力。如今,也是要兑现本爵这个承诺的时候了!”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主公心中早已经有了算盘!

    当下众人便开始对各个警备旅的战功、驻地、人员情形进行清点,一一列出,哪个可以变成主力,补入各镇之中,或是直接升级成为一个新的军镇。

    “将在南洋与吴六奇一道平定各处叛乱,接受他指挥的警备旅当中,选拔出一个最能打的旅,直接与第一混成旅合并,等着铁丐选好了番号,这个新镇便告成立。军旗、重炮、马匹等项,你们另行筹划便是。”

    余下八个镇,一律采取调出一部,补充一旅的形式来完成,新调出的一部兵马,则是与选拔出的警备旅合并,成为他们的核心部队,或是充当近卫部队。

    他们调出一团一营,补充给他们的却是一个整齐划一的警备旅,不但人员缺额得到了补充,还略有盈余。

    如此这样算下来,不需三月,南粤军的全军扩充一倍的计划便可以宣告完成。而且,不会因为新兵过多而影响战斗力。

    这个,便是被检验证明过了的,采取地方武装升级的方式而扩充军队、确保战斗力的方法手段。

    至于说升级之后空余出来的原有警备旅缺位。则是由兵司会同军政司、军令司一道,在各处的守望队等民众武装当中选拔精锐,以各处镇中抽调出的老兵、从甲长等人为各级骨干,从邻近部队当中抽调军官,组建完成新的警备旅。

    “另外。着令王宝,组建五个警备旅的军官架子,从旅长到甲长各级要一应俱全,到粤北和湖广南部、赣南地区招募新兵,便在上述地区组织训练。”

    有讲武堂,自然不会担心陆营各部缺少合格的骨干、军官,只要有时间,到宜章、郴州、道州、永州,到赣南各地,只要竖起南粤军招收新兵的旗号。想来是应者如潮。

    “主公,南中各处的兵马可以如此安置,那,您的近卫旅如何扩充?”

    “此事也简单。日前我翻阅文册,各处官奴赏给户籍或是赦免了身份的人为数达到了二十余万,这些人子嗣繁衍也是不在少数,可以在其中挑选二三千人,集中进行训练。同时,你们不要忘记了,本爵可是被苗家人宣誓效忠的。余下不足部分。在苗家子弟当中接受过军训,打过仗的那些人之中选拔出来!”

    也就是因为这个命令,在南粤军之中,后来对近卫镇这些大爷们有了几个颇为不敬的诨号。“官奴镇!”“苗子镇!”但是也只是私下里叫叫。当着近卫军的面却是提也不敢提一声、

    这些出身于官奴和苗家的小伙子,一心想要通过军功来改善自己家族的经济和社会地位,何况李守汉早就提出了这样一个原则:“不分汉夷,只问良莠!”

    只要我们打仗打得好,给爵爷立了军功,谁敢笑话老子们的出身。那就是一个字等着他们,“打!”

    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至于说两广、福建、台湾、山东、黑龙江等处兵马,一并参照此法办理。”

    “主公,两广、福建台湾等处军马,倒还好办些,只是这山东与黑龙江北两处,较为棘手。”陈天华在李守汉面前也不忌讳,只管实话实说。

    “棘手什么?”李守汉眼睛微微瞪起,瞬间又恢复到了正常。这是他的一个小习惯,要发脾气之前不经意的表现。

    “是不是因为李华宇在山东当那个狗屁总督军马钱粮的差使?你们要是觉得棘手,我就把他调回台湾去干他的兵备道,换个别人去做,你们就不觉得棘手了!”说完这话,李守汉猛地一拍桌子,“砰”的一声巨响,咳得众人不由得身上发了一抖。

    李华宇不曾与他老子事先商议,便擅自做主与辽贼展开议和活动的不良后果现在彻底的显现了出来!

    “你们告诉我,如今山东、登莱两处兵马到底有多少了?在黑龙江北地域隶属于隆盛行的兵马又有多少?”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众人初步整理出了一个轮廓。

    “山东大少帅麾下,原有本部兵马东番兵三千人,后又有第二镇第三旅廖冬至所部近万人,因奴酋阿巴泰率部窜犯山东,主公又将原本打算增援辽东前线的两个警备旅拨付给他使用。如今,不算各处田庄之中的动员兵,山东、登莱两地归属于大少帅节制的我南粤军应在四万左右!内地官军营兵不在其中!”

    李华宇在山东,为了弥补战斗减员,少不得在各处田庄的动员兵之中抽调些人手来补充南粤军的缺额。再加上山东北面是京畿,西面是河南,都是四战之地,更是不得不整兵备战。几年下来,原本的三个旅加上三千东番兵的亲兵队伍,已经变成了接近四万之众。

    “呵呵!果然是兵强马壮了!”李守汉语气十分诡异的夸奖了一句,听得在场众人不由得有几分毛骨悚然。

    “传令给山东,令第三旅旅长廖冬至率领第三旅及警备第七旅旅部直属队南下到上海,回南中进行整顿,准备接收新兵,改编为第十二镇!原有第三旅及警备七旅兵马,原地着即改编为第十三镇!军官和统制官人选随即发布,武器、马匹不足部分,由王府统一协调解决。”

    “令李华宇将山东、登莱两处驻军之中原籍山东、登州、莱州、青州等处官兵抽出,单独编组成队,到莱州湾集中待命。”

    黄锡衮听了之后,心不由得突突直跳。主公的手段好辣手!

    将廖冬至等将领调回南中,重新任命为统制官。将他们的部队集中改编,但是又一时不说明新的官长是谁,这摆明了就是对李华宇的一个小小警示。

    可是,那些原籍山东兵马到莱州湾集中却是又为何?

    “令李沛霆,在接到诏令之后十日内,将手头事务移交给林文丙,火速南下,本爵有事找他。原有隆盛行所辖护卫,着立刻改编为第四混成旅,驻守庙街。旅长及不足之兵丁,即可从莱州湾之山东兵马当中补充!”(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三章 大明湖畔的。。。。。

    芒种时节,中原大地上已经是热浪滚滚了。

    在阵阵南风的吹动下,山东和豫东平原上,出现了多年未曾见过的麦浪滚滚。正如唐代诗人白居易在《观刈麦》中写的“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的农忙景象。

    小麦成熟的季节,远远望去,千里平原上,在炽热的阳光下,一望无际的麦浪犹如浩瀚的海洋,荡起金光闪闪的万顷波涛。在囚笼和山区,金黄色的小麦犹如黄金铺满了层层梯田。青山、绿树加上麦田,构成了一幅绚丽多彩的美丽画卷。

    麦子已经熟了,有的已经收割完,齐唰唰的麦茬;有的还晾在地里等着收割,麦地里,有种十分亲切的味道,让人心旷神怡。

    麦子,可是个宝,北方人的命根子呵!

    农民银光闪闪的镰刀,金黄色的麦穗,黑红色的脸庞,交织成一幅壮美的丰收画卷。农民的心醉了。

    从徐州、兖州一直到德州,所谓的九州十府一百单八县,到处都可以看得挥汗如雨手执镰刀收割小麦的农民,不时的有老农用粗糙的双手搓搓麦粒儿,将新麦子放进嘴里咀嚼两下,品尝着劳动果实的芳香。

    从南到北,一群群来自于南直隶和凤阳地区的短工,背着各自简单的行囊,用近乎疯狂的脚步在与南风赛跑,他们要赶在麦子成熟、开镰之前赶到,让那些急于龙口夺粮的农民为了争取时间,而雇佣他们。

    他们很是幸运,不但那些南粤军控制的农场、田庄需要大批的短期劳动力,就是一些拥有多少不等土地的中小地主和农户,也是为了早日做到颗粒归仓,而不惜工本的雇佣短工来收割麦子。

    “等收了这茬麦子,咱们也可以照着县上那些先生们说的那样,看看能不能种点红薯、玉米什么的!”几个小地主满心欢喜的在地头上,守着一桶给伙计们消暑解渴的绿豆汤。用磨刀石霍霍磨着镰刀,口中还在喋喋不休的讨论着收获之后的光景。

    照着李华宇在登莱等地的做法,如果地力损耗不大肥料充足的话,夏麦收了之后种植秋玉米。如果地力损耗较大肥料不足的话。夏麦收了之后种植大豆用来肥田。如果地力肥料都一般般而又比较缺钱的话,那就只能种植土豆跟红薯。

    “没事,不就是多积粪肥吗?我早就跟家里人交代过了,出门见到粪,就在粪边上给老子画个圈。丢个石头或是草棍,这是咱的了!”

    乡间民风淳朴,遇到了粪肥打算捡拾回家,却又一时没有家伙,便在那团米田共周围划上一个圈,丢上块石头或是树枝,告诉别人,这已经有主了。路人见到也就不再打主意了。

    但是更多的还是克勤克俭的想办法积粪肥。

    “听说,县上要招河工,把几条河修修。”

    “那可是好事!修了河。不但河泥可以派上用处,咱们的庄稼地浇地也就方便多了!”

    小地主和普通农户都是万分欣喜的期盼着来年的好光景。自从他们归属南粤军管辖之后,整个钱粮征收制度都彻底改变了,原来的投献土地重新物归原主。实行统一累进制度的粮食收集制度。

    一体当差一体纳粮制度,让这些身上没有功名不能享受免税政策优惠的人们顿时觉得身上轻快了不少。

    正在议论间,远处有人飞也似的跑来,脚步快得仿佛不沾地一般,在田间掀起了一溜轻烟。

    “爹!爹!”

    来人一边狂奔而来,一边不住的嘶哑着嗓子叫嚷着。

    转眼来到眼前,几个人眯缝着眼睛端详着刚刚磨好的镰刀刀刃。对着来人——村头老冯家的三小子瞟了一眼,“小三子,啥事?是辽贼又到了山东了,还是哪里又闹了杆子了?”

    “二大爷!都不是!”小三子端起一碗绿豆汤咕嘟咕嘟的灌下去。在一旁心疼的他老子一个劲的叫:“慢点!慢点喝!留神呛到了你的肺管子!”

    “得了吧!老冯,我看你是舍不得这里面放的白砂糖!谁不知道你老冯,眼前飞过一个苍蝇,你都要扯下两条腿来!”

    “爹!二大爷!各位叔!城里贴出来了告示,今年官家收购余粮的价钱出来了!”

    “咋的?快说!”

    “官家能够花钱收咱们的余粮?他们不多加捐派就不错了!”

    “告示上说了,照着市价的三倍收购!”

    稀里哗啦的一阵乱响。却是几个叔伯东倒西歪的倒在了地上,将水碗、器具弄得到处都是。

    “小三,你要是胡说八道,看老子不大耳刮子抽你!”老冯顾不得清理身上的泥土,口中只管喝骂着儿子。

    “爹,您要是不信,您自己跑一趟县城。就在城门口贴着告示,还有先生在那里帮助解读。人家说得很清楚,三倍价钱,但是不都给现钱,一倍的现钱,其余的是可以换成南中出的各类好东西的工业券。”

    看来确实如此了!几个半大老头子互相点点头,几乎异口同声的吆喝着自己正在田里挥汗如雨工作的儿子或是长工头,“你在这盯着点,我回去让你娘去割肉!蒸馍馍!中午咱们给伙计们吃犒劳!大伙加把劲!赶快把麦子收了!”

    这样的好消息顿时让山东和登莱各地的农民再一次疯狂了!

    四面荷花三面柳半城山色一城湖的山东济南府,作为这次疯狂的中心,却是显得平静得很。

    大明湖,很早以前就是风景如画的文艺青年聚集地,早在北宋时期,就有著名的文艺女青年李清照在此留下了无数三杯两盏,怎敌他晚来风急风格凄楚可怜巴巴的词章,后来又因为某台湾作家的一个蛋疼小说而一举闻名。(不过不厚道的作者对大明湖的印象,还是来自一首神诗,大明湖,明湖大,大明湖里有荷花, 荷花上面有蛤蟆。一戳一蹦达。这首诗,当真是让人回味无穷又不禁捧腹。)不过此时的李华宇。有的只是小资的浪漫,他跟鹿玛红手牵着手,难得有闲情时光,散步在大明湖畔。不时的有欢笑声传到跟在他们后面的侍卫耳中。

    走着走着,鹿玛红突然说:“夫君,我虽然不懂什么大义是非,不过我还是对你的做法难以赞同。跟建奴议和,真的好吗?何况你又没有和父帅商议便做了如此大的决定。父帅那边要是怪罪起来,你该如何收场?”

    李华宇一笑,摆摆手说:“跟你都说过了,此事有百利而无一害,就算不成,我们也不会损失什么。相反的,如果要是成了,我思考许久的大计,也就算是成了一半。”

    鹿玛红向左右看了看,确定身边只有亲兵侍卫和几个抱着孩子的女亲兵之后。神色颇为紧张的低声问道:“夫君,你这大计,不会是代替那北京的皇上吧?”李华宇闻听却哈哈大笑起来,然后不屑的说:“一个雕虫的硬木椅子,谁稀罕?要是想要的话,这北京城和南京城,早就改姓李了!眼下就是请我去我都懒着去。空有四海之名,无有四海之实,不过就是个空架子。你还不了解我,我要的东西。必然是人口地盘粮食兵器金银这些可以看得见的长久利益。”

    鹿玛红想了一下说:“可是夫君,现在我们粮食兵马金银无一不充足,就算略有欠缺,也是可以很快补足。这建奴还有什么东西能让我们看上?就算是皮毛人参,我们也可以跟索伦人搞。”

    李华宇这时才看了看左右,然后低声说:“建奴一文钱没有也没关系,他只需要做到一样就可以了,那就是当中原政权的敌人!”

    “啊!?”鹿玛红不禁张大了嘴巴惊呼了一声,虽然她也读了不少书。但是还是难以理解自己丈夫话里的意思。见鹿玛红一脸疑惑惊讶的神情,李华宇解释说:“虽然咱们嘴上说的仁义无边,可你好好想想,咱们现在干的买卖,哪有一件事见的了光?给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老回回这些流贼,给左良玉、贺人龙、秦良玉这些朝廷带兵官,甚至咱们那个好舅舅明里暗里同建奴的商贸往还,贩卖武器火药粮食,走私人口,采购马匹,圈占土地。当然了,我们也做了很多好事。可这些好事,对受益的百姓是好事,对南中、对南粤军是好事,可是对大明上下的官绅可不是什么好事!要不然,我也不会用龙虎营的刀把子来推行新政了!咱们的所作所为,对于一个追求稳固统一的政权,就是不可饶恕的坏事!现在也就是崇祯手中力量不足,如果大明没有外患,或者说李自成这群流贼建国称号,山东的屯田区怎么可能存在?山东的**武装又怎么可能被容忍?至于海关更是要收回管理权,甚至是隆盛行的贸易行为,恐怕也要被严格限制。因为,这是一个正常政权都会去做的事情?可要是这样,我们南粤军的利益谁来保障?”

    鹿玛红一听顿时颜色更变,别的她不清楚,自己的丈夫为了山东投入了多少金钱精力她可是一清二楚,如果就这样完了,别说她的丈夫李华宇,就是她本人,也是绝不甘心。不过她一时想不到解决的办法,只能支支吾吾的说:“那,那我们去找北京的皇上,或者将来找李自成,咱们跟他们说,只要能保证我们的利益,给多少钱都行,实在不行我们解散武装,多缴税,这总行了吧。”

    李华宇苦笑了一下说:“夫人,你还真是头脑简单,多给钱?你把天下的金山都给他们也没用。对于一个正常的政权,钱固然重要,但是安居乐业的百姓,富庶肥沃的土地,神圣不被侵犯的国家权力,比其他任何东西都宝贵。现在我们占着人家最肥沃的土地,迁走人家的良民,侵犯人家的国家权力,你居然想着花钱就能了事,怎么可能?这种事,好说好商量,我们自己滚回南中,要是不能说得通,那就只能让火铳和佛郎机去论理。”

    鹿玛红这下子彻底慌了,她只能喏喏的说:“那现在不是没事吗?现在没事,也许将来也没事。”李华宇见鹿玛红的样子,就把她搂在怀里。然后抚摸着她的头说:“现在当然没事,因为大明内部有李自成这群流寇,山海关外面又有个建奴,崇祯老儿手中一无兵二无粮三无饷。全靠咱们南粤军给他供奉的钱粮吊命,他要是敢不老实,咱们只要停了这些钱粮供应,我再把运河山东这段河面掐死,马上就可以让他身死国灭!不过呢。将来要是李自成赢了,内部没有对手,外面建奴再垮了,那我们可就要跟一个方圆万里的大国拼个你死我活了。”

    鹿玛红被李华宇摸了摸头,似乎感觉舒服了不少,于是她想到李华宇之前胸有成竹的样子,就说:“看你一点不着急,绝对是有办法,就是不知道这办法是不是特别坏。”

    李华宇微微一笑说:“知我者,夫人也。不过呢。其实也谈不上有多坏,至少如果一切顺利,这中原百姓的日子,还是比现在要好得多。”鹿玛红连忙问:“到底什么办法,你快说啊。”李华宇先不说话,而是在湖边找了一块青石,用袍袖略微拂拭了几下,扶着鹿玛红夫妻两人坐下,李华宇这才说:“其实简单的很,夫人知道三国吧?”

    “知道啊!父帅特意让我读了的。我那套三国志通俗演义,还配着地图,几位先生还给我讲了几次关键战役的地点,前因后果。如何又想起了三国?”

    “三国争霸。最后得利者是谁?是司马家族。同样,我们要想得利,那也得让天下的三股力量你死我活,打的不可开交。现在看,建奴的辽东比较巩固,而现在在河南的李自成也开始忙着在河南各处州县选派官员进行治理。据探子回报,许多招数隐约有我南粤军的风格!将来北方会归他所有,但是江南来说,大明士绅基础雄厚,又是东林的老巢,未必会听李自成和我们的!。这样的话,不就是三分天下了?这三家,虽然肯定都想着一统江山,可他们,都还缺一点东西。这东西,就是人口钱粮!建奴在辽东,虽然素来以凶悍能战而著称,据说眼下更是在忙着训练火铳兵,铸造火炮,人口钱粮缺口就会更大;李自成在中原,虽然所部兵马已经号称数十万,麾下又有流民数百万依附,但是河南初定,又有黄河隐忧,这庞大的人口吃饭穿衣都是大问题,在他没有把河南、湖广北部、陕西变成他的铁桶江山之前,他就势必要同我南粤军交易!这也就是为何眼下麦收时节,河南方面却不曾有一兵一卒到山东滋扰的缘由!而江南则文风鼎盛,风气柔弱,且又是百余年不知兵甲之事,兵马站力更是大问题。我们只需要适当的做点文章,那这三家,就有的打!只要他们打下去,我们就可以逐步吞下他们的血肉!”

    说到此处,鹿玛红眼中的李华宇,虽然相貌依旧,却有些显得狰狞无比。

    “可这三家也都可以自己建设啊!要是他们搞好了辖区的经济,不就能统一了?”鹿玛红不解的问道。

    李华宇闻言又是一阵大笑,接着他突然阴沉着脸说:“想的倒是美,建设恢复?他们也得有钱有人有本事有时间才行!我实话说了吧,他们做梦都别想做到。何况,一家想安静的搞建设,余下两家会给他这个机会吗?别的我就不同你说了,就说这次议和,为什么北京城里的皇帝崇祯,对于咱们擅自与辽东建奴开始议和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让太监王承恩出面要了点盔甲兵器就得了?还不就是打算借着咱们与辽东建奴的空儿,给河南的李自成一下狠的?然后再慢慢的想办法?要说以前我还真没绝对把握,但是看了父亲那个救助协议,我是茅塞顿开。”

    “怎么说?”

    “父亲那个救助协议,说的冠冕堂皇,其实跟乡绅九出十三归的印子钱、北宋王安石推行的青苗法强行借贷是一回事。我趁你需要钱,逼你借根本还不起的钱,然后把你的土地房屋子女全部搞到手,你还得到处说我大仁大义。对这三家,也是如此办理。他们要打仗要统一,那就需要钱需要人,没关系,缺什么我们借什么,只不过这钱不是白拿的,你要用土地税收矿山抵债,还要放弃国家权力,只要答应了这些,什么都好谈,要是不答应。。。”李华宇顿了一下说:“两条路,要么内有人送他去见如来佛祖,要么,就是另外两家突然多数了不少钱粮精兵。”

    鹿玛红被李华宇的话惊的目瞪口呆,好半天她才说:“这样的话,岂不是让天下人都恨死了我们?”

    “恨我们?他们只会看见我们控制的山东福建广东富裕,看见跟我们混的商人脑满肠肥,看见跟我们作对的身死国灭。时间长了,他们会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跟着我们混就是发达的必由之路。再说,谁看见我们支持别人打仗了,没看见我们一直都在劝这三家休兵吗?”说完,李华宇居然对着不存在的现实开心的笑了起来,就好像这个事情是现在就存在发生的一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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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四章 聋子杀疯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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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风吹渭水,八水绕长安。

    古长安,自从洪武二年三月被大将军徐达收复后,便改名为西安府。先后有十三个朝代在此建都,太祖朱元璋以“天下山川,唯秦中号为险固”,令都督濮英主持,在唐皇城旧城基础上扩建西安城。

    洪武三年,朱元璋封次子朱樉为秦王。同年西安府城东北隅开始营建秦王府。

    洪武十一年,西安城完工,城周共二十七里,墙高有十二米,墙底宽十五到十八米,城墙厚度竟大于高度。又开有四门,每门皆城楼三重,闸楼、箭楼、正楼。城外又有高深的护城河,加上角楼敌台密布,可谓稳固如山。

    洪武十三年和洪武十七年分别修建鼓楼钟楼,其位置也与元代的敬时楼和钟楼无异。

    西安城外,便是号称八百里秦川的关中平原,南倚秦岭,北界北山,西起宝鸡峡,东至潼关。这里风调雨顺,土地肥沃,农业发达,又有渭河由西向东横贯关中平原,干流及支流泾河、北洛河等均有灌溉之利,中国古代著名水利工程如郑国渠、白渠、漕渠、成国渠、龙首渠都引自这些河流。故而自秦代起便是粮食产区。

    关中平原上,自来小麦的种植面积都在一半以上,这也就是奠定了陕西人,特别是关中人的饮食习惯以面食为首选。但是,多年来**远胜于天灾,兵灾战火绵延,便是产粮区也赤地千里饿殍遍野。

    在通往灞桥的道路上。仪仗、旗牌、轿马云集,却是此时西安城之中的高官们,以陕西巡抚冯师孔为首,按察使黄絅,参政田时震、西安知府简仁瑞、西安知县吴从义,指挥崔尔远、都司邱从周、佥事王徵人等。在新任三边总督孙传庭的带领下,出城巡视关中农人麦收。

    关中的天气已经有些炎热了,又是长途行走,未免有些疲惫。轿子里的文官还好些,可以在轿子里扇风凉爽一下。那些顶盔掼甲背弓带箭的武官们却是个个汗流浃背,苦不堪言。但是即使如此,队伍当中也是安静无声,只有一阵阵的蹄声与脚步声。

    孙传庭此人才觉过人,能左右射。可称文武双全,但性格强硬果断,极不好惹,当年在陕西任巡抚时,就雷厉风行整顿各项事务,不论豪强军将,都被他整得服服帖帖,提到孙传庭的名字先就怕了。

    他性格中的坚强刚直。连他的座师,当时三边总督洪承畴都要让他几分。颇有几分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的味道。当时孙传庭任巡抚,很多人就哀叹连连,日子不好过,他被免官去职后,很多人拍手称快。

    队伍当中。正是孙传庭的督标亲军,大队的骑兵五骑一列,蹄声隆隆。马上的骑手们个个身披大红披风,披风下打磨得闪闪发光晶莹剔透的胸甲,在阳光下耀动着刺眼的光芒。胸甲下,则是镶铁棉甲,棉甲上的粗大铜钉闪烁的光芒。

    家丁和亲兵身上大多有火铳,铳口用布制成的枪头帽仔细封好,防止尘土进入,手中擎着长矛,在马鞍上悬挂着长刀,已经没有几个人使用弓箭。那种身上弥漫的冰冷杀意,便是这麦收季节也是让人感到寒冷彻骨。

    这是孙大总督的家丁和标营,皇帝崇祯为了表示对他的支持,除了给他大笔的钱粮之外,更从京营精锐当中拨出一千余人交给他指挥,充当他的直属武力。“这些都是与建奴见过阵仗的好汉,朕的貔貅虎贲,卿可以放心使用!但是,切不浪战!”

    有强兵在手,又有皇帝直接拨付的大笔钱粮,此次孙传庭回陕西任职三边总督,比起历任三边总督,从杨嗣昌的父亲杨鹤、已经降清的洪承畴、到不久之前战死于河南的汪乔年,孙传庭的威势权力,对陕西大小军头的震慑、统御能力都远远超过。

    “前面是什么地方?”在马上一袭大红官服,两条粗又高的眉毛一挑,锐利的目光扫视着远处的麦田。

    虽然比不上在山东、河南的收成,但是今年的麦收应该不错,这已经是陕西官员上下一致的看法。有了足够的粮食,便可以训练军队,养活更多的兵马,那么此刻潼关外的李闯、曹操等人便不足虑。

    有人急忙上前向孙传庭禀告:“回总督大人,前面便是灞桥十里坡了!”

    “哦”了一声,孙传庭下马,走到路旁。

    他这一个举动不要紧,长长的队伍立刻停滞在了官道上,陕西巡抚冯师孔连跺轿板带拍轿杠,轿夫们急匆匆踉跄着将轿子停住。

    “冯大人,兴安镇副总兵贺人龙目下在何处?”

    未曾等冯师孔走到面前,孙传庭便开口相询。

    冯师孔一惊,孙传庭身为三边总督,陕西哪支兵马驻扎在何处,他能够不知道?想来是有事要问。本着小心谨慎的原则,为了避免站错队,得罪了眼下锋头正盛的孙聋子,冯师孔颇为严谨的回答道:“此时在咸阳。”

    “汪督身殁,贺人龙夺职戴罪视事,长驻咸阳虞祸,晓夜为备。大人上疏言:人龙臣旧将,愿贳其罪,俾从臣自效。圣上许之,人龙稍自安,已不晓夜为备……”

    孙传庭猛地抬起头,双目中,原先那种掩饰不住的骄人锐气,似乎深深内敛潜藏,让他看起来举止更为深沉:“晓夜为备?他在提防谁?备谁?若有这番心思,为何不在战场上与流寇,与辽贼去用?!真真该死!”

    原来是这?!

    但是,他依旧有些迟疑:“大人的意思是?”

    孙传庭嘴角带着森冷的笑容道:“贺氏家族家在米脂,其宗族多在贼中,偏偏他贺人龙在官军之中。流贼之贺金龙、贺一龙皆为贼中渠魁,为祸多年!上疏佯之,难道他认为。他就能逃脱国法制裁?”

    “开县噪归,猛帅以孤军失利而献、曹二贼出柙,迄今尚未平定。遇敌弃帅先溃,致使新蔡、襄城连丧二督(傅宗龙、汪乔年)也。难道再等着他弃吾而去,落得傅宗龙、汪乔年的下场?”

    孙传庭将贺人龙的所作所为一桩桩一件件的数出来,厉声喝道:“他便是吾之旧部。又岂能容他!”

    冯师孔早已被吓得冷汗湿透了**,虽然崇祯朝以来,杀大臣不是什么新鲜事,杀带兵官员也不是什么稀罕的新闻,但是,杀贺人龙这样的悍将还是前所未闻:“大人的意思是?”

    孙传庭换了一副面孔,拉着冯师孔的手说道:“前几日传旨钦差不是来了?除了送来了钱粮支付票据之外,更有皇上密旨一道,诛贺人龙!以正国法!本督也早想这样做了!”

    冯师孔差点惊跳起来:“诛贺人龙?此事非同小可啊!”

    罪名一个个的扣下来。令冯师孔无话可说。不要说贺人龙的屁股底下烂账实在太多,就单单一个他家族之中颇有些人在流寇当中充当头目骨干,就足以杀他了!

    “贺人龙为陕西总兵,又与李自成同邑,屡杀贼有功,叛将剧贼多归之,若是三军大哗,事情不可收拾……且人龙虽罪不容诛。然若是因诛杀贺人龙而导致三军哗变,糜烂地方。只怕是,只怕是。。。。。。”

    冯师孔的话说的也很是明白了,总督大人您杀贺疯子我没意见,可是,您想过没有,杀他只是一刀之事。可是杀了之后呢?若是事机不密,杀不了他,反而让他乘机哗变而去,劫掠关中,窜入流贼队伍。又该如何?

    眼下关中地方好容易能够看到一丝曙光,若是因此事而大坏关中态势,只怕到时候皇上就要杀的是您了!

    孙传庭厉声恨恨的道:“叁檄不至,兵噪西归,弃帅先逃,一次又一次的逃跑,使国事越发不可收拾,此辈不死,谁死?此辈带兵将领,仗着有一些兵马,便私心为重,视国朝大事于儿戏,以为他手上有兵就不敢杀他?以为他手上有兵就可保安然无恙?”

    孙传庭挥了挥手,示意冯师孔看看他的督标亲军, “他的倚仗不过就是兵马罢了!他的兵马,难道比本督这些与辽贼厮杀过的精锐之士更强?!本督领了皇命在陕西编练新军,就是要在众将面前,历数其罪,缚贺人龙斩之,以儆效尤!借他贺疯子的一颗头,来给众将立个榜样!”

    见孙传庭态度如此坚决,且又有大军在,冯师孔也不便多言,索性便坐下来同孙传庭就如何解决贺人龙详细的推演起来。

    一道道的军令文书从西安城中发出,往四面八方驻军去了。

    军令的内容很简单,告诉分驻守关中各地副将以上将领,本督手上有了皇上拨来的军饷粮草,你们要是想要,就在接到命令后两天之内给本督赶到西安总督行辕来!过时不候!有过时不至,且又鼓噪者,立斩之!

    一时间羽檄星驰,塘马四出,背上背着小旗的信使,急如星火般奔向陕西各处军镇。不停的狠劲抽打着胯下马匹,各处驿站也不知道累死了多少马匹。

    接到命令的各将领自然都不敢怠慢,也不会怠慢。一者孙大人虎威凛凛,各在人心。二者,眼下军中欠饷已久,去了的有钱可以领回来关饷,不去的有可能掉脑袋,或是被部下骂死。这个账,傻子都能算得清楚。

    驻守咸阳城的贺人龙,因为汪乔年在襄城战役兵败身死时,孙传庭曾有为他上疏求情,“人龙臣旧将,愿贳其罪,俾从臣自效。”因此一样放心下来,只带了二百亲卫家丁,还有身旁周国卿、魏大亨、贺国贤、高进库等心腹各将,急急往西安奔来。

    贺人龙带周国卿、魏大亨、高进库等人赶到西安时,三边各镇总兵、副将也前后脚的到了。

    固原总兵郑家栋,临洮总兵牛成虎,榆林总兵王定,宁夏总兵官抚民,临洮镇副将卢光祖。榆林镇副将惠显等等,各镇副将以上将领,竟然一个不差,全数先后到达。

    三边总督辕门前满满尽是顶盔披甲的将官,不时还有马队疾驰而至,有将领高声欢叫着从满是汗水的马匹上跃下。

    九边之中。军饷待遇最好的便是辽东各镇。其余的便是蓟镇、宣大等处兵马。至于说三边各镇,榆林、固原等处,原本就是贫瘠之地,又不能像辽东那样,以辽贼为索要粮饷的理由。所以,三边粮饷经常拖欠,这些人便是带兵将领,比起辽东各镇将官来,仪容甲胄也是差了许多。衣甲破烂不说,长途狂奔而来,个个都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

    不过眼前大把的军饷银子就要领到了,不由得让他们神色兴奋,个个欢声笑语不止,“驴球子”、“咱老子”辕门前尽是相互招呼商议着领到军饷之后到西安城中某处销金窟之中狂嫖滥赌痛饮一番的景象。

    贺人龙领了一帮将官到达,立时大群熟人向他这一小队人打招呼:“贺帅。”“贺帅。”

    “老贺到了?”

    “哈哈哈,贺疯子来了?”

    贺人龙与他们寒暄着。咧着大嘴狂笑不止。固原总兵郑家栋、临洮总兵牛成虎二人,与贺人龙一样。都是老资格的大将,又都是一道和他抛弃了汪乔年从襄城逃出来的,无论是资历、交情、还是利害关系,都是与贺人龙可以推心置腹的。

    两个老军棍也是大摇大摆的上来同贺疯子见礼打招呼,粗黑的脸膛上,一副风霜雪雨的模样。不知道的人会以为这张面孔的主人是个陕北老农。二人身上的铁甲也是斑驳参差,换了不知道多少次甲叶。秦兵的苦楚,从这两个老军头身上便是可见一斑。

    “老郑,老牛辛苦辛苦!”

    “孙大人要给咱们开军饷,辛苦个甚咧!”

    贺人龙同随便拱了拱手。朝着两个老伙伴挤挤眼睛,示意他们往周围看看。 “这些兵马什么来头?孙聋子的家丁亲兵?”

    他带着人马进入西安城之初,便发现城头、城门等处多了不少兵丁守卫。虽然一望便知是陕西乡党组成的新兵,但是气势却和各镇营兵截然不同。个个顶盔掼甲手执刀枪在烈日的城头上站班,任凭着汗水一滴滴的流下,却也是一动不动。这样的军纪,这样的士兵,贺疯子饶是平日里狂妄至极,却也有自知之明,自忖自己的部下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

    入得城来,这样的兵丁更是比比皆是,沿着街道两侧,三五成群的在那里站班。贺人龙近在眼前的观察了一下,这些兵丁,甲胄齐全,器械犀利,虽然脸上还是带着几分菜色,略有些土气,但是,胜在身体结实粗壮,隐隐然已经有百战精兵的气势。

    “你说这些人?”牛成虎指了指远处街道上执勤的兵丁,“孙大人奉了圣旨,花了大钱在咱们关中地面上招募的新兵。”

    “新兵?我老贺觉得怎么也不像,倒是看上去有些眼熟!”贺人龙摇摇头,这些新兵一直给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只是一时想不起,这些兵在哪里见过。

    “见过?在哪里见过?谁的部下?咱们也是走遍了大明天下了,有哪一位将军,能够调教出这样的新兵来?又有哪位将军舍得将这些好兵拔给孙大人麾下?我可没有听说孙大人从京城带了什么将领来。”

    对于贺人龙的疑惑,牛成虎和郑家栋都是纷纷摇头,神色中却也是羡慕异常:“确实好兵。我营中的家丁跟他们虽然强一些,可是家丁来得不容易,又如何能够这般使用?难道是皇上派给孙大人的京营兵马?”

    牛成虎说到这里,顿时自己也是哑然失笑,“哈啊哈哈!玩笑了!玩笑了!京营那些兵看上去不错,其实都是绣花样儿枕头兵。打不得硬仗,吃不得苦。也只能给皇帝老儿摆队显显威风使用!”

    对于牛成虎的错误,贺人龙回报以不屑的一阵冷笑:“京营要是有这样的兵马,皇上早就把我们这些人砍了无数次头了!”

    郑家栋说道:“老贺说得对,从皇上登基开始,杀魏忠贤,杀袁崇焕,杀这个,杀那个,从来不手软,你可曾看到他对祖家、吴家的人说个不字。手里还得有枪杆子才行!”

    牛成虎则道:“老贺啊,某心中总有些不安,你说孙老虎摆出这样大的阵仗……”他看了看四周,低声道:“会不会是要追究我等当时脱逃之罪?”

    贺人龙其实也有这样的不安,但他总不相信孙传庭真敢实际处置他们,至于杀他们的头,这种想法,更是心里想都不会想,更是不敢想!

    有兵便是草头王,这些年仗着手上的兵马,他贺人龙傲视群雄,漠视众官。有兵马在手上,他就不鸟杨嗣昌,不鸟傅宗龙,不鸟汪乔年,他们又能如何?朝廷又能对他贺疯子如何?

    当真把他逼急了,他从米脂老家振臂一呼,裹挟几万人也当了流贼,这可不是好耍的!所以,就是他捅了天大的篓子,也最多一个戴罪立功自赎罢了,实际的处罚一个不敢。

    这样的戴罪立功赎罪,戴的次数他自己都记不清楚多少个了,皇帝杀文官大员如割草杀鸡,对他们这些手上有兵马的军头,唯有安抚!否则,不怕自己闹事兵变,甚至去投流贼?反正他贺家在流贼当中又不是没有人,革里眼贺一龙、左金王贺锦,这都是自领一营的大当家的。便是眼下势头正盛的李自成那里,他的同族兄弟贺金龙也是李自成当初十分看重的爱将。李自成连陈永福父子都能留用,我贺疯子这样的人物,他又岂能不重用?!

    所以孙传庭也是和朝廷一样的色厉内荏,虚张声势一番罢了,当真动手,便是借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来真的!

    他更听说了,左良玉虽说是朱仙镇大败,所部精兵良马尽数丢失。但是朝廷仍旧慑于他的恶名,但事后的处置果然与心中所想一样,皇帝只敢拿文官出气,还有杀一些没了兵马的总兵将官,左良玉又是个戴罪立功自赎的结果。

    贺人龙是想到便问。

    “左昆山那个兔儿爷,如今怎么样了?可有他的消息?”

    牛成虎与郑家栋二人都知道他同左良玉之间的过节,对于他的发问,两个人都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儿。

    “他?号称二十万精锐,被一个闯营之中的毛头小子领着万余新锐之贼,打得落花流水,从开封逃到南阳。屁股还没坐热乎,郝摇旗、袁宗第的大队人马又杀到。眼下正在襄阳苟延残喘,养养屁股上的伤。”郑家栋一脸的下流神色,满眼都是你懂得的。

    “哼!我看,襄阳他也呆不住!”牛成虎给左良玉下了一个判决。“湖广的德安、承天、荆州、襄阳四府,都是粮米广有之地。我要是李自成,我也不会留给左良玉!这么好的地方,为啥自己不拿下来养兵?!”(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五章 聋子杀疯子(下)

    三声追魂炮响,一颗人头落地。

    当孙传庭的督标中军高举着满是鲜血的尚方宝剑,单腿跪地请高居在帅案后面的孙总督验看时,旁边有一名小校举起手中的丧门枪,枪尖上挑着贺人龙的首级,兀自有鲜血滴滴答答的从人头下向地面流着。

    跪倒在帅堂前的固原总兵郑家栋、临洮总兵牛成虎、榆林总兵王定,宁夏总兵官抚民,以及隶属于他们各自麾下的临洮镇副将卢光祖,榆林镇副将惠显等人,茫茫然犹如在梦中一般!

    “标下奉命,已经将贺人龙明正典刑,请大人验明正身!”随着督标中军的一声高声断喝,看着被高高挑在枪尖上的贺疯子的人头,在场的这些人才慢慢的清醒过来,贺疯子,真的被杀了!

    牛成虎顿时觉得,自己的胯间一阵湿热,一股水流不由自主的流淌出来!

    就在半个时辰之前,他和贺疯子等人还在商量如何保存兵马,扩充实力。生逢乱世,手中的兵马就是他们安身立命,谋取功名富贵的本钱!所以这些将领们在作战时肯定是要瞻前顾后,思虑再三,一旦战局不利,保存手中兵马当为第一要务。在他们看来,这个世道,有兵,才有权位,有兵,也才有荣华富贵!

    咚!咚!咚!三声炮响,鼓乐齐鸣,辕门大开,黑洞洞的张着,数百名督标亲兵甲叶铿锵的从辕门内奔跑而出,各执刀枪分列两路。看着眼前这些亲兵,众人皆是一惊,贺人龙也是咳嗽一声,他回过神来,扬手道:“走了走了。时辰到了,进去点卯吧,别让孙大帅久等了!回头扣了咱们的粮饷!”

    向内走了几步,贺人龙等人明显的感觉到阵阵杀气,一股寒意从后背冒出。

    两侧这些人马,说是新兵。但是给人的强大压力不亚于贺疯子面对辽东反贼的死兵重甲、白甲兵!

    但是,作为陕西各镇军头的灵魂人物,贺疯子还是要强自支撑住自己的形象。“新官上任三把火嘛,不摆出大阵仗,怎么让人畏服?不摆出大阵仗,怎么让人害怕?我贺疯子承认这些兵马是很精,但就这点人,又顶什么用处?最终还不是靠咱们各镇总兵,关中儿郎子弟?当然。孙大人是咱们的老上司,又是给咱老贺说了不少好话,咱老贺得念总督大人得好!到时不管孙大人如何得吹胡子瞪眼睛拍桌子打板凳虚张声势的吓唬咱们,或是破口大骂什么的,咱们也配合点,痛哭流涕磕头求饶的,把戏要演足!让大家都下得了台。等领到了粮饷,俺老贺请你们葫芦鸡、八宝甜饭、禽蛋菜、唐烩三鲜、关中松鼠鱼随便招呼!这西安城里最漂亮最红的粉头。都给咱们找来唱曲下酒,一切花销都算我老贺的!”

    众人打着哈哈。一路向内行走,越走,那种如山的压力便越是强烈。这种压力来自于两旁如林的兵士手中的刀枪和火铳,来自于渊渟岳峙的气势。蓦地,贺疯子突然从一张张似曾相识的脸庞上看到了一种尘封已久的气质。这种气质,当年他随着洪承畴督师、孙传庭总督一道进京勤王之时。曾经在德胜门外的南中军身上见到过!

    “该死的!咱老子怎么忘记了!皇帝小子把京营兵马拨了一千多人给孙聋子,那些人可都是跟着南粤军杀过鞑子的!都说他们是北粤军!和南粤军相差不多!”

    总督大人有如此一支精兵在手,又有大笔粮饷可供练兵,看来,以后和孙大人打交道。须得换一副嘴脸了!

    心中心思电转,脚下的步伐却是丝毫不乱。以贺人龙为首,十几个总兵、副将沿着总督衙门辕门前的甬道向内走去。各人的家丁、亲兵便留在辕门外广场上,或是吃烟,或是闲谈嬉笑,商议着一会大帅们领到军饷后,会带着咱们到哪里去快活一二。

    总督府颇大,从辕门到大堂有两进深深大院,众将进入辕门之后,三声炮响,辕门关闭。在督标中军的引领之下,贺人龙等一群人便鱼贯进入被称为白虎大堂的帅堂之内。

    大堂宽阔,正上一个屏风,前方摆着楠木铁案,上面铺着红缎锦幛,圣旨、金牌、令箭等代表着孙传庭官职权威的诸多物件摆放在上面。

    然后众将依官位军职分两排站定,贺人龙不用说,居于左侧最上首,他们肃然站着,等待总督孙传庭的到来。

    不久后,又是一声炮响,屏风后有军乐奏起,然后见孙传庭身着大红官袍,头戴乌纱,腰系玉带,在巡抚冯师孔,按察使黄絅等人陪同下,从屏风后昂然走出来。

    哗啦啦一片甲叶的声响,众将以参加上官之礼拜见,此辈皆是盔甲整齐,背着弓箭,腰悬佩剑,单膝下跪,双手抱拳,向孙传庭施礼。

    “末将见过督臣!”

    孙传庭沉声道:“众将请起!”

    “谢督臣!”

    众人一片的吼叫,又是甲叶的锵锵作响,金戈铁马气息,蔓延开来。

    孙传庭在铁案后坐下,他锐利的双目扫视堂内各人,特别在贺人龙身上转了转,随即眯缝起眼睛盯了这个贺疯子一眼。

    他缓缓说道:“本督蒙皇上厚恩,委以重用,誓以此身灭贼,不负圣恩厚德!然赖圣上威灵,也需将士用命,众僚协心,若军纪不肃,玩忽军令,作战不力,又何以灭贼?”

    贺人龙听了这话,不由得浑身哆嗦了一下,这种没来由的恐惧感,似乎只有幼年时在米脂山间遇到野狼时才有过,难道,今天要拿我贺疯子开刀?

    帅案后的孙传庭厉声说道:“故此,剿贼之要,首在整饬军纪,有功必赏,有罪必罚!众将世受国恩,敢不同心戮力?”

    堂内众人相顾失色。没想到孙传庭一上任,便如此的不留情,对众人大骂出嘴,观他口中话语,这是指桑骂槐啊。

    众人肃静无声,或是一声不吭。或是偷偷看他脸色,更有人瞟向了贺人龙这边。

    贺人龙面无表情的站着,他心中不悦,你孙传庭过了啊,你随便骂骂也就是了,若太过火,让众人下不了台,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见很多人目光投来,他暗骂几句。一群人精,就知道叫咱老子出头。

    他呵呵一笑,脸上变幻了颜色,出班大声说道:“孙督这是金玉良言,大家伙一定要记在心上啊!咱老贺也定会劳记督臣的教诲,奋力杀贼,为国尽忠,救我百姓于水火之中。如此不负皇恩。”

    孙传庭看向他,脸上神情似笑非笑:“哦。贺疯子也记得本督的教诲?”

    贺人龙裂着大嘴直笑:“当然记得,督臣的教诲,末将时刻不敢或忘。”

    “咱们陕西兵马历经多少任督师,咱老贺可是只服气督师大人您一个!”

    这样肉麻的吹捧,也亏得贺人龙能够说得出!众人一阵鸡皮疙瘩丢了一地。不过,牛成虎几个了解贺疯子性格的人却是为之捏了一把冷汗。要知道,贺人龙此人同左良玉一样,都是眼高于顶桀骜不驯之辈,又仗着手中有以贺家家族子弟为骨干的一支精兵,向来不肯说句服软的话。如今却如此谄媚于孙传庭。想来是他感觉到了危险。

    孙传庭则笑呵呵的说:“好好好,此话却是不假!皇上也知晓你和你所部将士的所做作为,特命我带了到圣旨封赏你。”

    却原来如此!原来方才的那一番做作,不过是为了敲打一下贺疯子,免得他恃宠而骄,不听招呼。众人心中无不是艳羡至极!看来,无论到了什么时候,手里都要有一支能打仗的军队才好!

    有些人暗自打定了主意,只要军饷一领到手,立刻回去发军饷,招募新兵!哪怕是苦一点自己,也得把队伍牢牢的抓住在自己手里!

    贺人龙也是一脸的惊喜过望,急忙双膝跪倒在地:“多谢督师大人!多谢督师大人提拔!”

    孙传庭脸上青气闪动,瞟了贺人龙一眼,似乎要将现在他的样子牢牢记在心中,他猛的站起来,厉声喝道:“来人!将罪将贺人龙拖出去,斩讫报来!”

    跪在帅案前的贺人龙尚未反应过来,口中还在答道:“臣……”

    从屏风后面,堂前阶级下,旋风一般扑上来十余个彪形大汉,恰似皂雕拿紫燕正如猛虎擒羊羔,将贺人龙扑倒在地!未等到众人看得清楚,便有人打落贺人龙的头盔,摘去他的弓箭佩剑,扒掉了他身上甲胄,然后粗长的绳索在他身上绕个几圈,密密麻麻,立时将他捆得象粽子,横拖竖曳,就往堂下拖去。

    “督师大人!末将冤枉!”兔起鹘落,事态变幻之快让人不敢置信,直到自己被往外扯时贺人龙才反应过来,原来,从打进城时的各种景象,都是为了要收拾自己的布置!

    他非常不愿意相信眼前所见,然事实就是这么残酷,前所未有的骇然恐惧涌上心头,往日的豪情胜概,英雄傲气,都化成了一声声的求饶之声。

    “督师大人!饶了末将一命吧!饶了末将一命吧!”

    “各位兄弟,看在咱们往日的交情份上,你们替我贺疯子向督师大人求个情,就说我老贺知道错了!请他饶了我吧!咱老贺愿意戴罪立功!只要留下我这条命,随便督师大人怎么处置都行!”

    凄厉的哭号求饶声从白虎大堂内向外飘荡,在场的将军们却是一个个两腿颤抖,心情复杂,仿佛双腿都被钉在了地上一样,丝毫不能动弹。

    固原总兵郑家栋、临洮总兵牛成虎颇有几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觉,更何况,他们是一起同贺人龙丢下前任总督汪乔年逃走的。这次杀了贺人龙,很难保说下一步不杀他们两个。

    两个人偷眼交换了一下眼神,从对方的眼睛里都看得很明白,这个时候,必须要抱团取暖了。所谓法不责众,五个总兵里,三个人同仇敌忾,便是孙传庭有强兵在手可供弹压。他也要琢磨一下利害轻重!

    二人一咬牙,正待要出班跪倒为贺人龙求情,那边孙传庭已经恶狠狠的出声了!

    “冤枉?且不说你往日里杀良冒功,屠戮百姓,洗劫州县的罪了!单是开县噪归,猛帅以孤军失利而献、曹二贼出柙。迄今遗毒无穷!遇敌弃帅先溃,致使新安、永宁连丧二督!贺人龙,你冤之何在?你死有余辜!”

    略略停了一下,孙传庭缓了一口气,“若是你自己逃也就罢了!你还引诱、裹挟友军与你一起逃走,令汪乔年、傅宗龙孤军无援被贼寇所害!这一条罪名,杀你十次,抄家灭门都够了!”

    听了这句话,牛成虎与郑家栋原本打算迈出去的一条腿又齐刷刷的收了回来。听督师大人的口气。只是要杀贺疯子一个人?!那我们又何必跳出来自讨没趣?!

    “不必多言,拖出去斩了!”

    听得孙传庭如此决绝,贺人龙也索性撕破了脸皮。“孙聋子,你也就看咱老子兵马少了!杀良冒功又如何?劫掠州县又怎么了?!便是丢下督抚先行逃走你又有什么用?!这些事情,眼下在襄阳的左良玉那一个兔儿爷,干得比咱老子可多多了!你把他的人头砍下来给咱老子看看!你们这些人,也就看咱老子兵马不如他左兔儿爷多,便来欺负老子!”

    “老子立下的功劳。不比他左兔儿爷少!前面的杨嗣昌骗了老子,如今你这个聋子又要杀老子。还不是咱老子有骨头。不肯舔你们的腚沟子!老子要是像左兔儿爷那样,随便裹挟老百姓当兵,到处收容流寇到营中,老子的人马比他多几倍都不止!看你们敢动老子一根毫毛!”

    贺人龙身材粗壮,不断的破口大骂,脸上的肌肉不断的抽搐。神情狰狞扭曲异常,更拼命的挣扎,双脚胡乱乱踢,但是还是被几个士兵拖死狗一样的一直拖了出去。

    “督臣,虽然贺人龙罪责难逃国法。可是他部下的那群骄兵悍将又该如何处置?还有,他携带到西安城中的二百亲兵,倘若在城中滋扰闹事,只怕……”陕西巡抚冯师孔,在孙传庭的座位旁边低低的声音似乎是在给贺人龙讲情,但是,却是暗藏杀机!

    他也是早就看贺疯子不顺眼,唯恐他死得不够快,顺便将一顶有可能纵兵作乱投向流寇的罪名扣到了贺人龙头上。不过,这顶帽子对于贺人龙来说也是正合适!

    不过,辕门外传来的阵阵喧嚣声、喊杀声和刀枪撞击声已经给出了他答案。

    “兄弟们,孙聋子要杀四爹了!”

    “抄家伙,杀了孙聋子!洗了长安城!”

    “杀!”

    “烧了西安城,咱们去投李自成!”

    却是贺人龙带进西安城之中的周国卿、魏大亨、贺国贤、高进库等心腹各将,以及由贺氏家族子弟为主组成的那二百家丁亲兵得知了辕门内发生的这一切,而喧嚣鼓噪。各种兵器的撞击声,甲叶子的哗啦啦响动,交织成一片。

    “奉督臣将令,丢弃手中器械跪地者免死!违令者,与贺人龙同罪!”有人厉声宣布着孙传庭的军令。但是,这些家丁眼中心里何曾有过孙督师有过皇帝?他们眼中只有贺大帅!

    “杀!”

    从辕门外传来了数百人的齐声低吼之声,紧接着便是令人牙酸齿冷的阵阵“噗噗”声,那是刀枪刺入砍中身体时发出的闷响声。

    渐渐的,那些贺人龙家族子弟们的喊杀声与咒骂声低沉了下去,转瞬间变得寂静无声。

    “来人!大开中门,让贺总兵看看!”

    孙传庭厉声喝道。

    吱呀呀的一阵响声,辕门大开。令在场官员将领们为之胆寒的一幕跃入眼帘之中!

    各位总兵的家丁、亲兵们被督标中军的兵丁很是蛮横的用刀枪驱赶到照壁一侧,齐刷刷的按照各自建制坐到地上,不时的有人各执刀枪在周边巡视。

    广场上,往日里在众人面前吹嘘便是面对流寇万马之众也不曾变了颜色的贺人龙那二百家丁,已经变成了躺在地上的尸首。围着这一片尸体,数百名明显便是关中子弟组成的新兵,怀里抱着丧门枪各自在那里憨憨的笑着。

    有人拎着短斧利刃在场中往来巡视,将一颗颗人头砍下,偶尔在尸体堆里发现个别还在**的,毫不犹豫只管一刀下去。辕门的栅栏上已经悬挂了百余颗血淋淋的首级!

    “贺疯子,你方才说你是我的老部下,本督也承认,跟随本督南北征战,你也立了不少军功!今日本督便法外施仁,赏给你一口棺椁!”

    一阵凄厉的狂笑,贺人龙朝着孙传庭吐了一口唾沫:“孙聋子,你少来这套假仁假义!你杀了老子不要紧,老子的兵你却是杀不完的!”

    “大胆!”一旁的冯师孔喝止住了贺人龙。

    “贺疯子,本督便要你死个明白。你等进城之时,本督便派了人往咸阳去,命高杰统领你的兵马!只杀你一个,余者不问!”

    “督臣为了以防万一,特意派了两千人马相助高杰副将!”

    孙传庭摆摆手,制止了冯师孔的马屁,“推出去,斩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六章 聋子变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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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杰,同样出身于当初陕西民军所谓十三家七十二营,他当年的报号为翻山鹞子,不过较早归降明军。n∈n∈,

    同张献忠、罗汝才、王光恩等人的降而复叛、反复无常相比,高杰可谓是彻底的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每逢作战,势必奋勇当先,拼死力战。

    原因嘛说穿了便是一文不值。此人当年在做贼时,曾经隶属于李自成部下,当年李自成的一名小妾邢氏掌军资,每日支给粮仗,分合符验之时见高杰貌伟,遂与之通,高杰恐李自成发现,遂窃邢氏归降,以后的事情当然也瞒不住。看过水浒传的人都知道,燕青遇到李师师的勾引时,也是吓得不轻。老大的女人,那是那么好碰的吗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自古便是不共戴天。就算按照明史当中记载,农民军都是动辄便杀妻子以表示决心、抛弃累赘的。可是,老大们可以自己杀了自己的女人,似乎没有说手下的兄弟可以拐走老大的女人李自成被高杰戴了如此大的一顶绿帽子,难免在同一阵营的兄弟们当中被人耻笑,岂能与他善罢甘休其他各营将领都能屡次反复,只有他不能。因为,他在旧日的同伴当中已经坏了名声,没有退路了。这也是高杰每遇流贼,都奋勇拼杀的缘故。

    多年征战下来,高杰也因作战勇猛,又与流贼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用旧日同伴的鲜血和头颅给自己换来了副将官职。隶属于贺人龙部下。

    在贺人龙部下当中高杰、高汝利、贺勇、董学礼等十余将官与贺人龙的关系较为疏远。又加上高杰本身的出身,战功,所以,在孙传庭心中,他是可以委以重任之人。

    只斩贺人龙与其心腹同党。对余将安抚,令高杰接手其军,则一军可定。

    孙传庭的这样一番布置,确实是颇为精心周到。

    看着片刻之间还同自己一道意气风发的贺人龙,此刻被人用枪尖高高挑起了头颅,不由得牛成虎等人无不是胆颤心惊。唯恐下一个就是自己。“妈的孙聋子,你果然狠”心中虽然咒骂不已,但是又担心贺人龙的下场就是自己的榜样。眼下身处危城之中,扪心自问,带来入城的数百亲兵。如何是那些默不作声却是临敌作战犹如农人收割庄稼一般的新兵对手

    拥兵自重,靠着手中的兵马威胁朝廷,勒索军饷,洗劫州县,他们个个愿意,但真要投贼从贼,或是起兵反乱,却不是等闲人可以下决心的。他们可以威胁朝廷。让百官们投鼠忌器,但真到那一步,临到事头。很多人往往没有这个胆量,特别对他们这些身居高位的总兵大将来说。

    所以这就是一种微妙的平衡,所谓的麻杆打狼两头害怕。但是,现在,这种平衡被孙传庭毫不犹豫的用蛮力给打得粉碎你们不就是仗着手中有些兵马吗老子手下的兵马比你们还多、还很,老子就是不吃你们这一套倒要看看你们能够把老子怎么样

    事实证明。这些人都是陕北的毛驴,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当他们不可能威胁到孙传庭时。他们反而没辙了。当他们感觉到一柄利剑悬在头顶,孙传庭随时可以把他们送去见贺疯子时。他们一个个立刻都变成了乖宝宝,心惊胆寒的跪在孙督师的面前。

    孙总督很好的给这些骄兵悍将上了一课,给各镇总兵官将们留下深刻的印象,各人或畏惧,或胆怯。

    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这些总兵、副将,孙传庭感到了由衷的一阵阵快慰颇有几分今日始知为君之乐的感觉

    他冷冷的扫视了一下眼前这些人,示意身边的军政司照着兵册上登记的各部兵马数目开始念出各部应领取的钱粮数。旁边有文案师爷手脚麻利的开出领条,各部将领会根据领条上的数目到藩库支取钱粮。

    一边是不听招呼的贺人龙已经成了高杆上悬挂的首级,一边是大把的从督师大人手中领取到的军饷、粮草。这一番搓弄,让这些军将们彻底的死了同孙传庭对抗之心。

    “各镇各营领取了粮草军饷回去,务必于十日内补齐缺额,本督届时会派员到营中点验。若是仍有缺额,各部便缩减编制裁减的军饷,便用来训练供养新兵”

    “贼乱无穷,陛下日日圣心焦劳,吾辈世受国恩,敢不竭心为圣上分忧今后军纪当为第一要务,敢不听从军令者,本督尚方宝剑在,定然严惩治罪,决不宽贷”

    “上慰圣上宵吁之忧,下解百姓倒悬之苦,当为吾辈之责贺人龙辈,罔顾皇恩,死不足惜,传本督檄令,将此些贼子首级传巡三边,敢有不为国效力者,皆如此下场众将也需引以为戒”

    说到这里,他已是声色俱厉,堂内所有人都是垂手恭听,不敢仰视孙传庭的面孔,听他好一番训话后,皆是整齐道:“督臣教诲,末将等谨记在心,一定为朝廷效死。”

    “本督不要你们为朝廷效死,你们只需听从朝廷的将令诏旨便可以”孙传庭变了一副腔调,颇为悲怆的打量了在场众人一眼,眼神已经不似方才那般的凌厉阴寒。

    “你们随从本督同李闯、曹、献等辈往来角逐多年,追奔逐北,更是多次将闯逆打得只剩数十骑狼狈而走不可谓将士不用命不可谓官军不能战但是,为何转瞬之间,闯逆便又能裹挟数万、数十万流民而起”

    “正是因为天灾,让百姓活不下去然后给李自成提供了无数的兵员,让他一次次的东山再起即使没有李闯,也是会有张闯、赵闯”

    稍稍的停了一下,缓了一口气。努力使得面色变得和缓了不少,“李闯等辈可以百败而无虑,而只需有一胜便可然我大明官军,却不可败一次败了便是一蹶不振”

    若是别人在众将面前说这番话,这些军头们少不得在心中冷嘲热讽一番。面上做点忠直正义的神情出来,耳中只当他说的都是屁话可是,眼下却不行贺人龙的一颗人头,很好的给大家做了一个榜样,也为孙传庭在陕西、在整个三边地区一言九鼎的地位充当了一个很好的奠基石。

    “当年三边总督杨鹤杨大人曾经有言语,三秦诸贼穷饿之极,无处生活,兵至则稽首归降,兵去则抢掠如故,此必然之势。如欲散贼,必实实赈济,使之糊口有资,而后谓之真解散。解散之后尚须安插,必实实给与牛种,使之归农复业,而后谓之真安插。如是则贼有生之乐,无死之心,自必帖然就抚,抚局既定,剿局亦终。本督亦是深以为然所谓民无粮则从贼。兵无粮则溃而变贼,流贼则导致天下糜烂之局本督决心,与其扬汤止沸,不若釜底抽薪还良民百姓一个可以活下去的日子,而不令他们铤而走险。甘心从贼”

    历来有文事者必有武备,眼下孙传庭手中握有强兵,自然可以很好的推行一下他所谓的文事了他决定从赋税、屯田等处入手

    他曾任陕西巡抚几年,熟悉当地各类事务,更是曾经大刀阔斧雷厉风行整顿屯田,杀了好一批霸占屯田的官绅军将,令陕西的屯田颇有几分回黄转绿的景象。然而眼下他坐了几年天牢出来,却发现当年他用大刀片子从官绅将领们手中硬抢出来的那些屯田。又被他们占据了。

    至于说赋税,更是面子上虚好看都做不到。

    陕西的赋税情形,若是按照万历年间的鱼鳞册统计。应是缴纳夏税六十九万石麦,秋粮一百四十万米,还有不少丝绵农桑什么,北方诸省中,仅次于山西一点点。

    万历六年山西田赋折银总计二百一十万两白银,内夏税四十余万。秋粮一百六十余万。大明地方存留还多,便如山西。万历六年起运中央国库八十余万,占赋税总额的39。存留地方一百二十余万两,占赋税总额的61。

    陕西与山西的存留比例大至也差不多,当然,二地存留多,也是因为要供应边镇粮饷的缘故。

    便如延绥镇,自己屯粮一年不过六万多石,陕西与河南布政司,一年就要起运粮料三十万五千石过去,还有草五十万束。

    宁夏镇,陕西布政司也要岁派粮料一十三万石过去,草一十八万五千束。

    还有甘肃镇,固原镇,陕西布政司分别要岁运粮料三十一万石,草五十四万束,还有粮料三十八万石,草五十四万束过去,供应三边,压力极大。

    “眼下陕西各地,粮饷两缺,究其根本,无非是天灾四个字以本督看来,远胜于天灾故而,本督出京辞陛时,特意向天子讨了一道旨意”他颇为自得的遥遥向东方拱手作拜,以示恭敬。

    “天子许我在陕西本地自行筹措粮饷。本督打算,效仿梁国公父子在山东等处作为,行一体当差一体纳粮之法同时,清理历年来地方亏空积欠赋税之情形断断不可令士卒饥寒而战”

    这慷慨激昂的几句话,带给在场众人的冲击比起刚才杀了贺疯子来得还要大什么孙大人,你不会是因为杀了贺疯子,您自己变成了疯子了吧

    眼下的八百里秦川这片膏腴之地,陕西的精华所在,上好的水浇地大多是属于秦王府和各大官绅巨户的。这些人或是宗室、或是在籍官员,身上都有功名在身,享受着不当差、不纳粮的特权,也就是因为这样,所以,这关中各处的上好田地,大多数属于这些人所有。至于说是花钱买来,还是投献,或是侵占,抑或是那些原本的田主受不了高额的加派弃地而走,这些人趁机占为己有,就不得而知了。

    “清查地方历年积欠亏空赋税官员士绅一体纳粮督臣请三思啊当真如此,陕西势必大乱”

    事实证明,不光是吓死了在场的那些心怀鬼胎的武官。便是一直同孙传庭合作亲密无间的陕西巡抚冯师孔也被着实吓了一跳杀一个骄横跋扈的武官倒也罢了,好歹有皇帝的旨意,而且罪行昭彰,证据确凿。可是,这样在陕西实行一体当差纳粮之事。只怕会惹祸上身而且是身死族灭的那种大祸

    冯师孔,字景鲁,原武人。万历四十四年进士。授刑部主事,历员外郎、郎中。恤刑陕西,释疑狱百八十人。天启初,出为真定知府。迁井陉兵备副使,忧归。

    崇祯二年,起临巩兵备,改固原,再以忧归。服阕。起怀来兵备副使,移密云。忤镇守中官邓希诏。希诏摭他事劾之,下吏,削籍归。

    十五年诏举边才,用荐起故官,监通州军。勤王兵集都下,剽劫公行,割妇人首报功。师孔大怒。以其卒抵死。明年,举天下贤能方面官,郑三俊荐师孔。六月。擢右佥都御史,代蔡官治巡抚陕西,调兵食。

    冯师孔其实有些无意仕途,只想在家闲暇,却不料被郑三俊举荐到陕西来当这个巡抚,给孙传庭管理后勤。筹措粮饷。

    李家父子在山东推行所谓新政,可是弄得天怒人怨。弹劾的奏章、扣阙的状纸几乎能够从北京排队排到南京。可是。皇帝也只能当做没看到,一者。当时在打仗,惹不起这些带兵官员。二来,李家与大明体制却是若即若离的,同各地土司相比较而言,对于大明朝廷的依赖程度,比起石柱土司秦良玉还要低得多。所以,即使是圣人后裔也是对李家父子在山东的作为怨恨满腔,皇帝崇祯却也是置若罔闻。御史言官们逼得急了,皇帝便是冷冰冰的丢下一句话来。

    “朕可以下旨,索拿李家父子进京问罪,甚至可以下旨将其抄家。尔等那个敢去传旨”

    “李爱卿父子在山东,剿灭流贼土寇,驱逐建奴教匪,更是鼓励农桑,抚慰流亡。便是地方钱粮赋税上催的紧了些,要的急了些、多了些,也是情理之中。何况。”崇祯丢出了一个杀手锏,让那些被视为乌鸦的嘴炮御史们一时语塞。“李爱卿及南粤军在山东、登莱各地的田庄、农场,有哪个未曾按照他所颁布的税制缴纳钱粮赋税”

    可是,李守汉、李华宇父子固然可以在山东肆无忌惮的大展拳脚,甚至连曲阜孔家也是不得不按照税制缴纳钱粮。但是,他们能够这般作为的原因就是背后有着数十万不用大明一文钱一粒米的精锐之师,可是,督师大人,您手里有这样的硬把子吗

    漫说是圣人门庭了,就是此刻在西安城中的秦王府,您要想收他们的一粒米一文钱的钱粮也是难如上青天

    他是想到了便说,却是惹来了孙传庭的一番朗声仰天长笑。

    “秦王府他们是天潢贵胄,金枝玉叶。本督自然是不能去叨扰的。但是,本督可以上门为秦王殿下讲明利害。李自成、罗汝才、张献忠等辈,在洛阳戕害福王千岁,在襄阳残害襄王殿下,在开封逼走周王一族。试问,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何况,目下闯曹二人裹挟百万之众,据关洛临荆襄,隐隐然有鸱张之势。以河洛、荆襄四战之地,关中其故乡,士马甲天下,据之可以霸,势必西向潼关。倘若兵临城下,难道,就不怕洛阳、襄阳、汴梁之事重现于关中乎”

    如此裸的威胁,令冯师孔以下的文官们为之齿冷,看来,咱们这位督师大人在天牢里待得久了,未免忘却了圣人教诲的忠恕之道了。怎么能这样对秦王殿下陈明利害呢应当以天下大势、唇亡齿寒的春秋大义来说服殿下,请殿下拿出钱粮来犒赏三军便是。

    可是,牛成虎、郑家栋等人倒是眼中放出光芒来,这位督师大人的作为,颇为符合他们的胃口。他们转战各地勒索州县时,都是以这样类似的理由,动不动就是“老子的兵不能打了,打不动了,饥寒交迫,你们得拿出钱粮来”这样得口气勒逼地方官员来犒赏。想不到,这样的流氓招数,原本以为只有他们这些老军棍们才会用,没想到,孙大人这样的读书人也居然用得炉火纯青。

    翌日,三边总督孙传庭摆开全套仪仗,率领目下在西安城中的大小文武官员齐齐的到秦王府中拜谒秦王殿下。向这位殿下当面奏明,要在秦地推行一体当差一体纳粮之法,请王爷体恤下情,率先垂范。

    当然,此时的秦王朱存极,虽然是庶出,但是比起几位老秦王来,脾气一点不小。当孙传庭提出要他带头缴纳钱粮赋税时,他如何能够交所谓的善财难舍就是指的这种情形。

    当然,当孙传庭很客气的向他“摆事实讲道理”陈述利害,特别是向他指出里西安城的周围地形一旦李自成、罗汝才大军围城,他是很难有逃走的可能性时,这位秦王殿下顿时像一头斗败了的公鸡一般垂头丧气了。

    但是,却是倒驴不倒架。

    “要想让孤缴纳钱粮赋税,此事与祖制不符,万难从命”

    “不过,”朱存极眼睛转了转,“方才听你所言,以秦兵卫秦地,以秦地养秦兵。倒是有几分道理,孤既然就藩于关中,也算是秦人一份子。所谓守土有责。虽然缴纳钱粮之事与祖制不合,但是孤也是愿意为秦地百姓出一点力,也算是教化一方做个表率。”

    几番做作之后,秦王朱存极表示,愿意在王庄所辖田地之中,在收成里按照固定额度“借给”孙传庭一部分钱粮,供他练兵打仗之用。

    又是一番讨价还价之后,秦王府与总督衙门就王府庄田应支付的钱粮数额算是达成了一个共识。不论何等品质的土地,一律照三斗粮米的标准“借给”总督衙门。并且由总督衙门出具盖有关防大印的印票作为收据。

    如果不缴纳粮米,就需要每亩田地“借给”总督衙门一块银元了。

    还不要觉得出钱不合算,谁让关中粮食价格也是居高不下呢

    “下官离京之时,京中有商贾之人向下官建议,若是殿下愿意种植棉花,他们倒是愿意全数收购的。有学生作保,他们势必不敢令殿下吃亏的”

    在秦王府礼节性的留孙传庭便宴的饭桌上,孙传庭很恰当的给正在肉疼不已的朱存极出了个好主意。

    “种棉花……”

    离开秦王府之后,孙传庭的一个新外号迅速在西安城中的大小宅院当中传播开来

    “孙疯子”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七章 打陕西?!打湖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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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光山、确山、固始、阜阳一线通往豫东开封的大路上,一支军队浩浩荡荡卷起漫天烟尘以急行军的速度向开封奔来。

    庞大的队伍在崎岖狭窄的官道上蜿蜒盘旋,拉出了一条长龙,前锋已经出了大别山,到了平原之上,后卫却仍旧在英山、霍山一线。

    前锋隆隆的马蹄声,数万只铁蹄敲打的大地不停的震颤,扬起烟尘漫天。

    商水境内,以千余精兵组成的前锋,高擎着数十面巨大的旗号,如暴风骤雨般疾驰而来。虽然人数只有千余人,但是却有数千匹战马!

    几乎每个马上骑手都是头顶铁盔,身披重甲,虽然已经是夏季,任凭着汗水沿着毛孔不断的向外涌,却也不曾有人胆敢卸去甲胄。马鞍上各自拴束着长长的缰绳,随时准备更换乘马。

    旗号在迎面扑来的阵阵风中顺势头飘荡,隐约可以看到旗号上的字。

    “马!”“贺!”“蔺!”“刘!”

    正是所谓的回革五营人马!

    为首的老回回马守应、革里眼(贺一龙)、左金王(贺锦)、刘希尧、蔺养成五位义军大帅,在各自的数百名亲兵护卫之下,挥鞭疾驰。

    眼前便是商水县境内的沙颍河,前锋驰奔到河边,见河面虽然宽阔,但是却颇为平缓,老回回马守应鞭梢一挥,在空中打了一个漂亮的鞭花,随着一声鞭梢的炸响,数百名骑手跟随着他直冲入河中。只到了河水中间时,马上的骑士,个个翘足马背,或抱着马头。数千匹战马每匹连成一线,在河水中满是马头,马上骑者,或抱马头。或牵马尾,就那样呼风而渡,同样河水似乎断流了,一匹匹马到了对岸。马蹄上尽是淤泥。

    数千匹战马各自抖动着鬃毛,甩动着长长的马尾,将水珠撒的满天都是。

    革里眼贺一龙举起手中的望远镜,不远处,一小队人马高举着一面闯字大旗疾驰而来。

    “老马。看来,是李哥和曹哥派人来接咱们了!”

    革里眼贺一龙说得不错,对面来得人正是李自成帅府行辕的中军吴汝义,领着二百骑兵前来迎接五位大帅。

    吴汝义同贺一龙、马守应等人见礼之后,少不得客套几句,“五位大帅辛苦了,大元帅和大将军得知五位前来共襄大事,极为欢喜,此刻二位已经到了许昌,特意命我前来迎接五位大帅。”话说完。吴汝义便命人呈上礼物清单,无非是些猪羊鸡鸭,绫罗绸缎金银之物,吴汝义特意说明,回革五营的兵马在河南境内算得上闯曹两家请来帮忙的兄弟,所有的粮草开销全数由闯曹两家提供。

    “好!李哥、曹哥如此客气,咱们就不客气了。”马守应回过头来同贺一龙、贺锦、蔺养成、刘希岳等人商议了几句,随即大声吆喝着:“那就这么说定了!各营仔细约束手下人丁兵马,在李哥和曹哥的地面上,不许放肆!不能乱来!”

    “老马。老贺,据下面小的们打探来的军情,商水、扶沟两处县城如今还是在明贼手中。咱们既然到了河南,又承蒙李哥和曹哥的深情厚谊。咱们便打下商水、扶沟两座县城来,给两位老哥做见面礼!”争世王蔺养成眨巴着眼睛朝着四位搭档挤挤眼。

    从大队人马当中分出两队,向商水和扶沟两处县城猛扑过去。吴汝义看了这一幕,也只是笑笑,不多说什么。

    表面上是献上所谓的见面礼,内心实际上是看到商水、扶沟两座县城较为富庶。也未曾遭受过太多的战火破坏,打算开了县城进去劫掠一番,“果然是贼心不改!”吴汝义在心里很是鄙视了一下这些多年来依旧没有长进的老乡们。

    鄙视归鄙视,也只能在心里暗暗的腹诽一下,表面上却是丝毫不敢怠慢。原因无他,回革五营的实力,那是相当可观。

    时任明朝安、庐、池,太巡抚(简称皖抚)的郑二阳在奏疏中说过,“革、左之狡横不下于献、操,善战者不止数万。”他们主要是依托大别山脉(史称英霍山区)开展斗争。这里形势险要,且在战略上占有重要地位:东面对留都南京构成威胁,东北方向则是凤阳皇陵,西面同张献忠、罗汝才等部义军相距不远,可以收到相互呼应的效果。(不知道这块地方重要性的,可以去翻翻解放军的军史,那里有很大一部分篇幅是属于大别山和它的子弟的。)

    回革五营作战机动灵活,使官军常常处于被动。史载:“回、革善购土人为间谍,星卜市贩之流多为所用。官兵多则窜伏,少则迎敌。搜山清野则突出郊关,及列阵平原又负险深箐。贼为主,兵反为客,是以多败。”为了保卫南京和凤阳、泗州祖陵,崇祯皇帝指定朱大典、史可法等人集结军队加意防守。

    崇祯十三年冬,当杨嗣昌集中兵力追击张献忠、罗汝才等部义军的时候,朝廷拿不出足够的兵力来对付革、左五营。明监军道杨卓然就亲自跑到潜山、太湖山区,面见五营领袖,企图以口舌之功诱使他们接受朝廷的招降。

    回革五营的五位大帅回答说:“吾等皆有绝世之才,朝廷无所用,余故皆因饥荒为盗。若国家处置得宜,焉知不可为忠义之士乎?且吾闻刘国能、李万庆十余营前后归诚,为国家效死,戮力行间,顾余独不能乎?但吾众且十万余,置之何地?而主之何人?饷从何出?而以何等官爵待吾也?”

    杨卓然答应一面转报朝廷,一面指定黄州府属山区为革、左五营的安插地,以蕲水(今湖北省浠水县)、广济、蕲州加派的新饷给之,号曰“新民”。双方一度暂时停止了军事行动。

    到崇祯十四年,明廷因种种顾忌,在招安问题上犹豫不决;李自成和张献忠部义军又在这年初取得了攻克洛阳、襄阳的惊人战果,战争形势业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开始向对明军不利的一侧倾斜。革、左五营才又重整旗鼓,开始了主动出击。

    《怀陵流寇始终录》卷十四说:“革、左称降,劫掠自如。杨卓然每掩覆之以自解。及襄阳、洛阳皆破,闯、献并横。革、左大肆攻剽。诏谕兵部:革、左肆毒,扫荡无期,必分地责成,庶克底定。今命刘元斌扼光山、固始。卢九德控潜山、太湖,宋一鹤截蕲州、黄州,郑二阳驻庐州,牟文绶防凤阳、泗州,钱中选护承天。张懋爵往来颍州、寿州、亳州、宿州稽核功罪,杨卓然赞画搜剿,朱大典进总督,节制各路抚镇等官进兵英山、霍山,专理督剿。”

    崇祯十五年,革、左五营一度向东进军,连克巢县、含山、全椒等县,兵锋直指南京。后来又同张献忠部配合默契,攻取六安、霍丘、无为、庐州等府州县。明安庐巡抚郑二阳、凤阳总督高斗光因此被革职逮问。

    现在,李自成和罗汝才联军两家在攻克了开封扫荡了几乎河南全境。打得各家农民军的死对头左良玉精锐尽失之后,更是在河南开始培养官吏,治理地方,各种情形都证明,他们两家已经站稳了脚跟。

    在李自成与罗汝才的甘言厚币,信使往还邀请之下,回、革、左等人于是决定离开安徽,北上河南同李自成、罗汝才联营。

    《新蔡县志》记载:革里眼“引兵数万来投闯贼,经蔡城北,甲兵精骁。自卯至酉,行营未尽。”《沈丘县志》也说:“十月初三日,流寇老回回、左髻王、格料雁、一斗谷等由固始、新蔡而来,如风雨骤至。”这些描述说明五营的兵力是相当雄厚的。

    两座县城在这数万精兵面前自然是如同纸糊的一般。转眼便成了回革五营口中的美食。

    几位大帅看着队伍当中增加的无数财货辎重,心满意足。革里眼还十分仔细的询问了一句,“破城之后可曾乱杀人了?”

    “回大帅的话,破城之后,兄弟们都严守军令,只要不抵抗的就不杀!”

    据守英山霍山一带多年。同南京城里的生意人也是颇有往来,世间一切都能换来需要的东西,这是老回回、革里眼等人的经验。所以,现在攻破城池山寨,他们也绝对不乱杀人了。

    沿着大路向许昌城行军,此时便不再采取那种急行军的姿态了,而是缓辔而行,可以看看沿途的景象。

    道路两旁的麦田业已收割完毕,有农人紧张的在田间将麦秸打捆运走。这些以后会是很好的过冬柴草,平日里做饭也是少不得的燃料。有那心急的人,已经清整田地,准备再种一季庄稼。不时地有人在地头唱起几句梆子戏来。

    恍惚间,让这些陕北汉子们回到了不曾起兵造反之前的日子里,那个时候,麦收季节,陕西各地也是这般景象。收了麦子之后,晚间各处村社还会来上几处社火,唱上几段道情来庆祝一番。

    “小吴,河南的麦子长得不错嘛!你们的军粮有了!”

    贺一龙颇有些醋意的调侃着吴汝义。

    “贺大帅笑话了,不过眼下处处饥荒,要是手中无粮,怎么应付这遍地饥民?咱们手中有了粮食,那些饥民流民就会向潮水一样涌到义军旗下来!”

    “要是没有这点倚仗,大元帅和大将军也不敢向几位大帅许诺承担贵部在河南境内的粮饷开销!”吴汝义的颇为得意,却也令贺一龙一时无语。看来,自己同两位老兄弟之间的差距渐渐拉大了!

    许昌城中,向外发散着欢快喜悦的气氛。

    李自成和罗汝才组织了数百人的乐器班子吹吹打打的在城门外迎候五位老伙伴的到来。

    “李哥,外面都说你简朴,脱粟粗服,不好女乐,便是吃一只鸡都舍不得。今日如何这般的铺张?”

    老回回指着自己和李自成、罗汝才、贺一龙、刘宗敏等人面前桌案上那满满的杯盘罗列,面带笑意。庭院里,摆开了近百张八仙桌,闯营、曹营、回革五营的大小将领们齐齐的坐在一处,欢呼畅饮。各自的桌上也是酒肉丰富,更有用新麦子蒸的馍馍堆得和一座小山相仿。

    “若不是你老马和几位老兄弟来,你便是杀了我,咱们闯营、曹营眼下也舍不得杀牛吃肉的!”李自成故意的给老回回戴了一顶高帽子,指着老回回马守应桌上的大盆大碗的牛肉鸡鸭鲜鱼等物,“这可是我李自成和你曹哥从汴梁城里特意为你寻觅的清真厨师精心烹制而成的。”

    “为了你老马。咱曹操可是宰了七八头上好的鲁西黄牛的!”曹操罗汝才故意做出一副守财奴的嘴脸来,“这些牛要是不被宰了,可以耕种几十亩地,到了秋后可以打多少粮食。养活多少兵啊。。。。。”

    “多谢李哥!多谢曹哥!”虽然知道李自成和曹操的话未免有些不尽不实,但是马守应还是颇为感动。

    “二者,如今新麦子下来,各处又都在抢种秋庄稼,只要到秋后官军进不来河南。咱们义军掌控的河南便可以稍稍的缓一口气。”刘宗敏坐在革里眼贺一龙对面。也是咧着大嘴粗豪的笑个不停。

    有了较为稳定的军粮来源,又有雄厚的兵员基础,十余年来以走制敌的农民军,便可以好好的打打主意了。更何况,眼下在座的几位大元帅、大将军、大掌盘子的,都是从拥有稳固根据地当中尝到了大大的甜头的!

    翌日,在许昌的春秋楼,三家人马的高级将领、统帅,闯营的牛金星、宋献策、李岩,伍兴、顾君恩。曹营的吉珪等文人齐聚一堂,为下一步三家往何处去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打陕西!”

    “打湖广!”

    “打安庆、庐州!”

    争吵了半日,渐渐的形成了三派意见。其中,以打陕西和攻取湖广北部的承天、德安、荆州、襄阳四府的呼声为最高,声势也是最为浩大。支持者也是各自摆出攻打这里的好处来。

    打陕西,大家都是陕西人,自然是可以衣锦还乡。所谓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风光的场面给谁看?

    打湖广四府,则是实惠不少。这片土地眼下是大明朝廷所剩无几的产粮区之一,所谓的“湖广熟天下足”指的就是这一带。而且。眼下盘踞在这里的,正是农民军的死敌左良玉所部。眼下他正是奄奄一息的时候,正依靠湖广四府的人力物力财力来努力恢复元气。此时不打他,难道等到他养好伤口。恢复元气之后扑过来把大伙都掐死?

    一时间,倒是让李自成、罗汝才、马守应、贺一龙等人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闯王,大将军,列位大帅,学生倒是有一点愚钝之间,说出来供各位一笑。”李自成麾下文官行列里。顾君恩整整袍服站了起来。

    顾君恩相貌儒雅,颌下留了三缕长须,说话时带着湖广口音,却是承天府钟祥人氏。他穿了一身的文士服,今年约在四十余岁,早年曾是庠生,不久前与喻上猷、杨永裕一起投奔闯营,这与历史略有不同,历史上他是在李自成攻占襄阳后,才于崇祯十六年投奔的。

    顾君恩多谋略,作为谋士后,曾连连向李自成献计献策,提出各种方案,历史上也曾经提出先取陕西,再攻山西,后取北京的方略,李自成对他非常信任,基本听从。

    “学生以为,陕西也好,襄阳四府也好,都是要打的!只不过,要有一个先后次序。排的好了,陕西也好,襄阳四府也好,便如一树已熟透的果实,稍稍摇动一下便是俯拾可得!”

    “陕西当然要取,关中乃各位桑梓之邦,百二山河,得天下三分之二。关中西北士马素称海内精锐。取之定可建立基业,只是此时取之,失之过急也。”

    “然秦抚冯师孔死守潼关,潼关天险,飞鸟难度。背后又有孙传庭统领高杰、牛成虎等部,更有其在关中招募训练的新军。我义军若是强攻关中,势必要在潼关天险之地与陕西兵血战一番,便是打破潼关,也是伤亡巨大,未免得不偿失。何况,眼下陕西同河南一样,连年大旱,一样粮草匮乏。若不是大元帅和大将军在河南广施仁义,只怕河南早已是饿殍遍地了。所以,学生以为我义军,还是先要谋夺湖广的襄阳、德安、荆州、承天四府!”

    他神采飞扬的道:“湖广盛产粮食,又以地势来言,同河南一样四通八达之地。夺下湖广,东可攻南直隶,南可攻两广贵州,西可夺四川,先夺取湖广为重地,显然比陕西有利。”

    “这位顾先生,那,我们打湖广,势必要同左良玉所部碰上,先生以为此战便比潼关之战简单?”

    蔺养成很是看不起这些读书人,满嘴跑运粮船,当真办事却又是一无是处。他故意的开口敲打一下他。(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八章 打湖广就是打陕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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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吉思汗和儿子术赤、托雷及郭靖商讨攻打金国都城大梁,问计郭靖,郭靖答道:“不攻大梁。”……成吉思汗仍是脸露微笑,问道:“不攻大梁便怎样?”郭靖道:“既不是攻,也不是不攻;是攻而不攻,不攻而攻。”……成吉思汗笑道:“‘攻而不攻,不攻而攻。’这八个字说得很好,你跟两位兄长说说明白。”

    郭靖道:“我猜测大汗用兵之策,是佯攻金都,歼敌城下。大梁乃金国皇帝所居之地,可是驻兵不多,一见我师迫近,金国自当从潼关急调精兵回师相救。中华的兵法上说:”卷甲而趋,日夜不处,倍道兼行,百里而争利,则擒三将军。劲者先,疲者后,其法十一而至。‘百里疾趋,士卒尚且只能赶到十分之一。及潼关到大梁,千里赴援,精兵锐卒,十停中到不了一停,加之人马疲敝,虽至而弗能战。我军以逸待劳,必可大破金兵。金国精锐尽此一役而溃,大梁不攻自下。若是强攻大梁,急切难拔,反易腹背受敌。“

    这是《射雕英雄传》之“锦囊密令”一章中的相关情节。不要小瞧这短短的几百字描写,里面涵盖了“攻敌所必救”、“围点打援”、“将处于坚固堡垒之中敌人引诱到野外于运动当中予以歼灭”、“声东击西”、“疲敌”等诸多战术战略思想的精华。

    今日,顾君恩给李自成、罗汝才、老回回、革里眼等人所谋划的计划,同郭靖为铁木真所谋划的计策也相差无几。

    “学生的法子,说出来也不值一文,无非是将前人的计策依样画葫芦罢了!不过,若是办得好,非但是德安、承天、荆州、襄阳四府尽入义军掌握,便是大元帅、大将军和列位大帅、将爷的家乡八百里秦川,也是我义军的囊中之物!孙传庭老儿,不死于我义军的刀下。也是必死于诏狱天牢之中!”

    他这一番侃侃而谈,将在场的各位陕西乡党的情绪煽动的如火炭般热,能够一举两得,既干掉了左良玉和孙传庭两位老对手、劲敌。又得到了湖广的德安四府粮仓,陕西的家乡桑梓之地。想想就让人兴奋欢喜异常!可是,这样的风头,却令闯营的两大嘴炮牛金星和宋献策两位颇为吃味。

    “顾先生,还是先不要卖弄口舌之利了。有什么锦囊妙计,只管拿出来。” 矮子宋献策看向他的眼神颇有妒意,此人,在谋略上比自己强多矣,这事,对他们并不是好事。

    “学生便是再逞口舌之利,又岂敢在宋军师面前班门弄斧贻笑大方?”顾君恩和李岩一样,都是接受了正规传统教育的人,在闯营曹营各级将领眼中都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但是。不一定文化人就不会骂人。顾君恩这种人,拐着弯的骂起人来更是阴损刁钻。

    这等于是在众人面前揭穿了宋献策的老底,你不过是个抽签算卦的江湖术士,在我面前装什么孙子!

    “顾先生,还是先说说您的锦囊妙计吧!咱的心里痒痒得很哩!”李自成的义子,眼下统领老营亲军的李双喜一副心痒难熬的样儿。

    “就是!顾先生,你方才讲了打湖广的好处,和打潼关的难处。那,您是不是给咱们讲讲如何把潼关拿下了,打开回关中的通路呢?”

    革里眼贺一龙的这个外号。是和他的一个身体特征有关系的。据顾诚先生考证,所谓的“革里”是出自陕北方言对一种小兽的称呼,这种小动物天生近视。而贺一龙也是个近视眼,所以他的报号便是革里眼。这就和什么独眼龙、熊瞎子之类的外号一样。

    但是,外号虽然是颇有几分自我调侃的味道,但是,革里眼却不是那种鼠目寸光之辈,他很敏锐的发现,顾君恩的这个计策非但可行。而且操作性很强,一旦成功,那么,农民军势必席卷大明的至少一半江山!

    “哈!老贺有点着急了。看来,配上了眼镜之后,你的脾气也变的急躁了!”曹操眨巴着小眼睛,故意指着贺一龙鼻梁上架着的那副玳瑁框架眼镜。

    “嗨!老曹,你还别说,这南蛮商人卖给咱老子的这副眼镜当真不错,配上千里眼,几里之内的飞鸟蚊虫咱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的!就是直娘贼的太贵了!要了老子小两千银元!”

    “你一双好眼睛就只值两千银元吗?”

    几个人的调侃、玩笑将室内的气氛变得活跃了不少。李自成看着这几个家伙在那里互相玩笑调侃,心中却是倒海翻江卷巨澜一般。

    从开封之战开始,他就已经对牛金星和宋献策两个只会玩嘴的家伙产生了不满,但是却是深埋在心底,表面上仍旧是对二人礼敬有加。这两个人一个只会玩弄风角壬六奇门遁甲,最大的功劳便是献上了一个十八孩儿主神器的谶语。而另外一个,则是连这点贡献都没有,只有一个举人的功名在身。同样的有举人功名在身的李岩,比起牛金星来,无论是人望、声誉、能力都要强上数倍不止。

    这半年来,李岩的兄弟李侔会同田见秀,领着伍兴主持的秦法学堂的学生们在豫东、河南府、汝宁府、南阳府等处大兴屯田,选派官吏,干得有神有色。别的不说,光是这一季夏粮,就可以供应全军吃上二年。何况还有秋粮?!

    眼前这个顾君恩也是个厉害角色,自从投到闯营之后,献上了几个方略计策,比起牛金星、宋献策来,可是脚踏实地的多,用我们熟悉的话讲,就是可操作性很强。

    眼下的闯曹两家,武备自然不用说了,靠着黄河水利运输便利,大批的财货人口被转运出去,运回来了大批的武器甲胄火药。将步卒也装备上了棉甲,给他们配备上了用上好镔铁打造的刀枪,老营和精骑、马兵自然不必说了。

    至于说那些饥民,则是被伍兴的那些学生们大致按照大县一万,中县五千,小县三千的标准在农民军控制的各处州县当中安置。发给他们口粮种子农具,令他们在被抛荒的土地上复垦耕种,讲好了收成对半分配。如果有敢于滋扰破坏庄稼禾苗的军卒,可以绑缚了送到县城里法办!

    这样一来。随同闯曹两家行动的数以百万计算的流民、饥民,立刻成为了中原大地的农人。重新操起犁杖锄头,在土地上进行耕作。不但为闯营、曹营提供粮草,提供了一个稳定的后方。更是令闯曹两家惊喜的发现,这种做法。兵马行动起来的速度更是快了不少,也不用再为受伤士卒无处安置,兵员不好补充而犯愁了。

    在李自成沉思的这片刻之中,顾君恩在牛金星、宋献策二人满是嫉妒火焰的眼神当中继续为众人分析道:“以两处之兵力而言,打湖广远比打陕西容易。此时驻守襄阳的‘贼将军’左良玉部,早在朱仙镇一战已被我义军打寒了胆,”

    他故意将左良玉“平贼将军”的平字隐去,平贼将军变成贼将军,引发在场众人一阵大笑。

    “其实,左良玉已经不用几位大帅出面了。便是我闯营、曹营二代将领之中的佼佼者便已经可以对付得了。何况。攻打荆襄四府,也是为了调动孙传庭出潼关!”

    “顾先生说得没错!上次,咱老郝和袁宗第大哥打着小虎子和王龙两个小家伙的旗号一路从南阳追杀,左良玉那厮根本就不敢停下来抵抗!要不是担心孤军深入被左良玉发觉破绽,咱老郝至少也要杀到汉水边上!占了樊城!”

    郝摇旗还在为春天未能一举消灭左良玉所部而惆怅遗憾着,“行了郝将爷!你打着两个把左良玉吓破了胆的小家伙旗号追杀了他数百里,缴获马匹钱粮辎重无数,更收容了数万溃败之兵,您还要嫌弃左良玉不敢同您交锋,他若是知道是您和袁将爷两位在后追赶。只怕能够一口气从襄阳逃到武昌去!”

    顾君恩不露痕迹的给郝摇旗和袁宗第带上了一顶高帽子,令郝摇旗咧着大嘴笑个不停。

    “罗虎和王龙两位将军打断了左良玉的骨头,郝将爷和袁将爷又抽了左良玉的筋,扒了他的皮。眼下的左良玉,也只剩下一副皮囊了,骨头都被打碎了!虽说他从开封一路逃回襄阳后,又在襄阳各地强拉丁壮,招降纳叛,收罗各处团练、宗族、杆子人马用来充实实力。眼下又号称有三十万之众了。可是他的兵额依朝廷给饷,不过二万余人,他又如何养得起麾下众多兵马?皆是向当地百姓搜括抢掠而来,每每搜骨吸髓,百姓无不恨之入骨!此等之辈,扰民则有余,上阵则不足!”

    他断然喝道:“若是我义军以当日龙虎营为前锋直取襄阳,左部军兵势必胆寒,无人敢逆兵锋,襄阳定会一鼓而下!”

    这一番分析,入情入理,符合逻辑,更是切中事实,不像宋献策那样的信口胡吹,顿时让李自成以下众人脸上现出兴奋的神情,不断点头。

    顾君恩察言观色,心中暗暗得意,面上还是不动声色,他朗声道:“故而,此时夺取湖广,正是良机。而且,要制造出一个假象,让朝廷认为我大军南下攻取湖广,正是一个天赐良机。以我军被明军击溃的巨大战果来诱使明军出潼关抄袭我军后路!这是所谓的利而诱之!”

    “所以,我义军可以大造声势,一面恐吓左良玉所部乌合之众,令其不敢与我军匹敌,另一面,大元帅和大将军、几位大帅可以选拔精锐,埋伏在鲁山、宝丰、灵宝这一带等候孙传庭老儿在建功立业名垂青史的巨大诱惑下,在崇祯小儿的严旨威逼之下半推半就的出了铜墙铁壁般的潼关之后,到了丘陵旷野之上,他部下的牛成虎、郑家栋、高杰等部以及他苦心孤诣招募训练的数万新军,便是我义军的囊中之物了!”

    曹操手下的文士头目吉珪,在曹操的示意之下向顾君恩一拱手,“先生之言,令吉某茅塞顿开。但有一事不明,请先生代为开解一番。”

    “子玉兄不必过谦了。有事请讲,顾某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方才您说,崇祯小儿会逼迫孙传庭那厮出潼关抄袭我军侧后,这是从何而来?”

    “简单得很!两个字:威胁!”顾君恩神色森然。他转过头向着一直都在人群之中若有所思的伍兴遥遥一礼,“伍先生。以您的见解,德安四府若是落到我义军之手,每年可获取钱粮多少?”

    伍兴此时在农民军之中的地位颇为特异。他不像顾君恩、吉珪等人那样各有所属,彼此之间界限分明。他算是闯曹两家共同的老师。甚至有点像来帮忙的客人。他的职责便是为农民军培养基层官吏,教他们日常行政事务。

    随着那些被派到各地充任州县官、镇长们的前农民军中下级军官的成绩斐然,伍兴的地位也是隆隆而上,在闯曹两家眼中显得越发重要。

    李自成和罗汝才二人都以宾师之礼相待。两家都不约而同的派出了最精干的战士充当伍兴的护卫,以最高规格来保障伍兴的日常饮食起居。

    “驴球子的!你们给咱老曹记住了。不管是什么,只要是伍先生要的,就是我老曹的屋里人,你们也给伍先生赶快抬过去!”当着伍兴的面,罗汝才对自己老营司务虎着脸交代过这样的话,在老营司务忙不迭的唱诺声之中,搞得伍兴来了一个大红脸。

    不过,他一门心思的只管教书育人,不曾像其他文人那样有精力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牛金星等人倒也不在意他。倒是和田见秀、李岩兄弟几个人因为州县政权建设走得颇为近。见顾君恩问到了自己,伍兴连忙起身回应。

    “荆州、襄阳、承天、德安等地,下辖州县数十,素来便有鱼米之乡之城。又有江汉水利,若是尽数归为义军掌握,当每年不下有数百万石粮米收入!”伍兴很是谨慎的在脑海当中搜索着上述四府每年应上缴朝廷的钱粮数目,和向外输出的粮食数量。

    每年光是钱粮征收便有数百万石粮米?!这足以养活眼下的几十万人马了!何况,还有河南几个府在义军手中为义军提供粮饷兵员。看来,只要南下将这德安四府拿在手中,便大有可为了!

    在义军各营将帅的嗡嗡议论之中。顾君恩双掌一击,“啪”的一声轻响,将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他稍微的享受了一下这种万众瞩目的得意之后。又是与伍兴一问一答起来。

    “伍先生,咱们知晓这荆州、承天、襄阳、德安等处的紧要,您说,北京城里的崇祯小儿知晓吗?”

    “这个他自然是知道的!他不知道,他手下的大臣们也得告诉他!自古守江南必先守上游荆襄之地。当年南宋便是因为丢了襄阳之地,不数年便是被蒙古人所灭。何况。眼下处处灾荒,朝廷手中直属的产粮区所剩无几。若是承天、德安等地落入我军之手,嘿嘿!崇祯小儿在京城里只怕是睡不着了!”

    “闯王,大将军,各位大帅,这便是学生所说的,崇祯为何要威逼孙传庭出关攻打我军侧后的原因之一。”

    “哦?还有别的原因吗?”李自成眼睛里精光闪动,他已经在脑海当中开始勾勒德安四府战役和豫西战役、潼关战役的方略了,派遣哪一部人马,令何人到何处作战。

    “闯王,自然有!”顾君恩脸上浮现出一抹狰狞之色,“只是,此事有违闯王的大仁大义,学生且姑妄言之,请闯王不必在意。”

    “承天府的由来,是朝廷于嘉靖十年升安陆州置承天府,治钟祥县,属湖广布政司。辖钟祥、京山、景陵、潜江、当阳五县及荆门、沔阳二州。十八年建兴都留守司于此。”

    “追根溯源,那是因为正德十四年六月十七,明宪宗朱见深的第四子朱祐杬薨逝。明武宗朱厚燳赐谥为‘献’,在松林山选定吉地,按亲王规制坟园,翌年四月初三安葬;可是,他有个好儿子!正德十六年三月,朱厚熜被迎往北京入继大统,是为明世宗。朱厚熜即帝位后,自立统嗣体系,不顾朝臣反对,追尊生父朱祐杬为皇帝;同年六月,推尊朱祐杬为‘兴献帝’。明嘉靖三年三月,又加尊为‘献皇帝’,七月献皇帝神主奉安于奉先殿东室观德殿,上尊号‘皇考恭穆献皇帝’。”

    “从正德十四年开始修建亲王的坟园墓地,中间又经历这许多的变化,这位嘉靖皇帝的亲爹坟地不停的兴修扩建,一直到嘉靖四十五年历时四十七年方始建成,是嘉靖皇帝的父亲恭睿献皇帝朱祐杬、母亲章圣皇太后的合葬墓。”

    “列位想一想,若是我义军兵锋直抵承天,威胁崇祯小儿的祖坟,这个朱由检会不会再一次的披麻戴孝到祖庙去哭诉一番?”

    顾君恩的神情颇为玩味。

    “娘的!他们指使边大绶那厮在米脂毁了咱们大元帅的祖坟,咱们就到承天去,刨了他朱由检的祖坟!”

    闯营的几员大将跳起来挥动着臂膀情绪激动。(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九章 矛盾浮现

    钟祥陵寝若是有失,则天下震动。

    上游襄阳若是有失,则江南不稳。

    左良玉军若是覆没,则大厦将倾。

    湖广若是落入义军之后,则大明危矣!

    有以上这些因素在,只要农民军各部大张旗鼓的从南阳、邓县、汝宁府一带向襄阳、荆州、承天等地进军,则势必朝野震动。朝中那些出身江南的东林大佬们,势必会威逼三边总督孙传庭出潼关以威胁农民军后方,逼迫李自成、罗汝才、老回回等人回师救援。

    可是,一旦孙传庭兵出潼关,那么,潼关天险可就不是为他所有,为他所用了!比如说著名的晴隆二十四道拐,那可是让盟军的卡车司机们提起来都是两腿打哆嗦的鬼门关。

    天险这种东西,向来都是为据守一方设计的。而对于试图通过它的,不管是否有敌意,还是无害通过的。都是极为致命的!

    别的地方或许在场这几位明末农民军的统帅也好,流寇头目也罢,不是都那么熟悉,潼关这个地方,他们可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当年李自成可是在潼关南原同当时得三边总督洪承畴、陕西巡抚孙传庭结结实实的打了一场硬仗,只不过,老洪和老孙这对师徒将地形和兵力发挥到了极致,令仰攻潼关、且又人困马乏疲惫至极的李自成部吃了大亏,几乎让老李把老本都赔了进去。

    如今能够在潼关这道铜墙铁壁面前让老孙也尝尝苦头,如何不令众人欢喜?

    “打!”

    “打湖广!打左良玉!引孙老儿出潼关,一起干掉他们!”

    三家统一了意见。

    “伍先生,若是义军拿下德安四府,你的秦法学堂能够拿出多少人来到各处州县任职?”

    曹操眨巴着小眼睛,率先问伍兴关于地方政府干部的人数问题。

    秦法学堂,是李自成和罗汝才二人为伍兴的地方官吏培训班所起的名字。其实也不是他们二人的成果,而是二人部下的牛金星、李岩、吉珪等文人一起商议出的结果。

    他们认为,伍兴从南粤军之中带来的理念、制度、手段,完全符合太史公在史记当中对于秦国制度的描写。以法度管理百姓治理州县,以耕战立国。这立刻得到了以陕西乡党为骨干核心的两家农民军的齐声认可,他们看来,不管秦国的名声在书本里是不是好听。那都是咱们陕西老前辈,既然老前辈能够用这样的手段令秦国富强、成为虎狼之邦,扫平关东六个国家,那咱们也可以用老前辈的法子,来推翻大明朝。顶不济,也可以是割据一方享受荣华富贵。

    于是,这个地方官吏培训班,就被命名为秦法学堂了。

    “大将军,可是想把这些人弄到将来的德安四府任职?眼下的五百学生,至少还要有两个月才能学完全部课程,照着大元帅和大将军定的规矩,至少要到州县乡镇见习三个月才能到州县任职,这如何使得?”

    半年之后?那绝对不可以!

    众人的心中都是发出了这样的声音。按照他们的估算,半年以后。整个陕西一直到河南、江汉平原都将落入他们的掌握之中。黄河、汉江将是两道血管和护城河,成为这块土地的天然屏障。

    “伍先生,来不及!必须要快!要照你之前和咱老曹讲过的那样,兵马打下了哪里,政务官就要在那里展开政务!这样,我从营中拨,”罗汝才略微的沉思了一下,“六百个读过书认识字的,都是掌旗以上的官儿,然后。各处州府的那些政务官你可以随意调配,只要打下德安、荆州、襄阳、承天之后,这几十个州县府城有完整的一套政务班底!”

    照着闯曹两家的约定,所有战果四六分成。所以。在河南的这些州府当中,罗汝才系统的官员也不是少数。但是,他的这一番表现,却是在李自成心中掀起了莫大的波澜!

    他一双深目看了看正在那意气风发为新区筹划地方官吏的罗汝才,看了看眼中满是羡慕嫉妒的老回回等五人,“不能再让尔等发展下去了!若是再行坐大。我这奉天倡义文武大元帅迟早要被你们架空!”

    顾君恩却在一旁颌首称赞:“有文事者必有武备。如此一来,我义军攻取一处,便开府建衙一处,从此便无后顾之忧了!若我先夺陕西,湖广巡抚宋一鹤,狡诈也,定然率湖广官兵乘机北上,对我义军后方造成严重的威胁。而先攻湖广,此时孙传庭方上任,贺人龙等又是惊弓之鸟,更千里迢迢,短期内不可能出兵蹑我其后,故而南攻湖广,先打左良玉等部,实为必然!”

    “待我们攻取了襄阳,打疼了左良玉,朝廷势必令孙老儿督率贺人龙等人出关抄袭我军后路……”

    顾君恩正在滔滔不绝的说话间,门外,一阵杂沓的脚步声,闯营主管搜集各处情报、军情,掌握着探子、暗桩的刘体纯,和曹营主帅罗汝才的外甥王龙两个一前一后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闯王!”

    “舅舅!”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又都不说话了。

    “何事?如此惊慌失措!”

    李自成当着众人面前,自然要保持他的大元帅威仪。毕竟,他现在算是各部义军的总瓢把子。是他们名义上的统帅。不管是张献忠也好,罗汝才也好,或者是刚刚前来合营的回革五营众人也好,都算是他的副手和部下。

    “大元帅,有紧急军情禀告!”刘体纯抢上一步,向李自成行了军礼。

    “西安的坐探快马送来密信,孙传庭借口为各镇兵马发军饷粮草,令各镇总兵副将齐入西安。入城之后立刻封闭城门,在总督衙门内宣读圣旨,斩杀了贺人龙贺疯子!在总督辕门外将贺疯子的二百亲兵斩杀屠戮殆尽!命高杰为总兵,统领贺疯子旧部!”

    “高杰上任之后,得督标新军两千兵马之助力,强力镇压麾下纷乱苗头,高汝利、贺勇、董学礼等人俱仍故官,贺国贤、高进库等人闻贺人龙死。本欲将数百精卒逃到泾阳,欲取其孥并贺人龙所积攒之财货逃回米脂,被标营参将孙守法强行拦回,眼下皆归高杰节制!”

    “什么?!贺疯子被孙聋子杀了?!”

    这个消息。如同将一块大石头丢进了热油锅之中,顿时火花飞溅,烧起了冲天大火。

    在老回回、革里眼这些人眼中,孙传庭手下的陕西兵马,也只有贺疯子所部能够有些战斗力。可以称之为劲敌。如今贺疯子被孙聋子给杀了,如何不令他们兴奋异常?!

    “贺疯子死了,咱们打关中就像拾麦穗那么简单了!”

    贺锦兴奋的一拍大腿,身上的甲叶子哗啦啦作响。而蔺养成和刘希尧二人则是互相在对方的胸口猛捶,眼里满是兴奋而涌出的泪花。

    打得战略已经定下,正准备付诸实施之际,对方军队当中又斩杀了主力部队的统帅,这无异于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在李自成身边半晌没有说话,几乎被顾君恩将风头全数抢走的闯营军师宋献策此时却站在了椅子上。

    “大元帅,两位贺大帅。山人有一计策。不知当讲不当讲?”

    “宋先生,你说。”革里眼贺一龙扶扶眼镜,看着站在椅子上和自己站在平地差不多高的这个宋矮子,颇有点听小孩子讲正经话的味道。

    “贺人龙虽然被杀,所部由我义军叛贼高杰掌管。但是贺家旧部却仍旧是其军中主力,骁勇果敢之辈尽数在内。然此辈甫经大变,正如惊弓之鸟一般。而高杰那厮,为了树立自己的权威,势必在军中严刑峻法,大肆清洗。此时。大元帅、革帅、左帅,不妨以您三位的名义,派人多携金银财帛,到贺氏族人、米脂旧部当中去联络一番。他日必有大用!”

    贺一龙一拍自己的大腿,一双小眼睛在水晶镜片后面兴奋的闪动着光芒,“宋矮子!你这厮的主意和咱老子想到一块去了!”

    这个时候派人到贺人龙旧部当中,去联络米脂乡亲,聊聊同乡情谊。去联络贺氏族人,说说一笔写不出两个贺字来。说不定。到了战场上,这些注定要被高杰和孙传庭当做异己和炮灰急于排斥清洗掉的骁勇凶悍士卒,就会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来!

    李自成也对宋献策的这个建议点头表示赞赏。

    “二虎,你和两位贺大帅商议一下,在咱们义军各营当中,选出米脂乡亲来,特别是那些姓贺的兄弟。多给他们金银财货,以我和两位贺大帅的名义给他们写信。告诉他们,只要到了战场上亮明米脂乡亲身份,咱们一家人不打一家人!冤有头债有主,大家一起给贺疯子报仇,找孙聋子算账就是!”

    “闯王,只怕要找孙聋子算账的,不止咱们义军一家。”刘体纯笑了笑,将孙传庭在陕西推行新政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向各位大帅讲了一遍。

    别人听了,倒也是罢了,即使是李岩、牛金星等人也只是为之一笑,觉得孙传庭有些操之过急。为自己得罪了整个陕西的官绅宗室将领,一旦有什么变乱,这些人势必会猛扑上来咬死孙传庭。可是,伍兴却是听了有些神色慌乱。

    “闯王,属下虽然不懂军事,但是还是恳请闯王和大将军、几位大帅尽快南下痛打左良玉,引诱逼迫孙传庭出潼关!”

    “伍先生,却是为何?”见一向不怎么关系军事行动的伍兴居然跳了出来要求尽快出动,立刻令李自成与罗汝才大出意外。

    “闯王,您请看,孙传庭在陕西虽然有些操之过急,但是看其根本、手段,与李家大公子在山东所推行的新政一般无二。若是被他强行推广下去,到了秋天,只怕我们攻取陕西时,官兵已经是钱粮兵马较今日丰足了许多了!”

    除了钱粮之外,更有一点,是伍兴话到了嘴边硬生生的给咽了下去的。

    “如果让孙传庭有几个月或是大半年的时间在陕西推行新政,如果成功了,以孙传庭练兵打仗的本事,只怕到了那个时候就可以吊打义军了!再想攻取陕西,势必比登天还难!何况。一旦陕西新政推行开来,只怕农民军这些充当骨干的陕西兵,也是要纷纷逃走,到那个时候。李自成麾下可就没有兵马了。随便那个明朝官员都能擒拿李自成!”

    不过,这一点,对于自己是如何从一个下岗驿站的快递员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李自成,却是不言自明。

    “老罗,老贺。老马,咱们这就商议一下,如何尽快出兵痛打左良玉!”

    七个人正待要召开一个小范围的军事会议,一旁忍了很久的王龙终于按捺不住了。

    “舅舅!我有事情要禀告!”

    “混账东西,没看到大元帅和我有紧急军情要商议!?”

    “舅舅!咱们曹营的三百多匹上好战马,放在漳河边吃草饮水,被郝摇旗的部下混杂了数百匹老弱病残的骡马,然后将咱们曹营的好马换了走了!我手下人上前去理论,却被郝摇旗手下的人拔刀相向,伤了六个!”

    王龙说完这话。恶狠狠的一双眼睛盯着满不在乎坐在座位上抽烟喝茶的郝摇旗,眼睛里几乎要伸出一双手里将这个闯营大将活活掐死!

    刚才还热火朝天一片祥和气氛的议事厅内,立刻哗啦啦的响声一片,闯曹两家的将领们各自从座位上站起,怒目而视,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

    对于李自成、罗汝才这些被明朝官吏骂做流寇的人来说,部队的机动能力和作战能力一样都是至关重要的。能跑甚至要比能打还重要。打不过,逃,这是多年来农民军以走制敌的战略思想战术动作的核心。所以,从李自成、罗汝才这样的统帅级别人物。到郝摇旗、刘宗敏这种方面大将,甚至是普通的士卒,都十分重视马匹骡子等头口的搜集。

    一匹好坐骑,关键时刻当真是可以救命的。

    这也就是为何王龙为了三百多匹上好战马而忿怒在李自成、老回回等人面前不惜与闯营将领翻脸的原因。

    “郝摇旗你个混蛋!”袁宗第和高一功等人在心中不由得大声咒骂。“你在什么时候抢罗汝才的战马不好?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抢他的战马?还吃相这么难看,一下子抢走了三百多匹,还伤了他营中士卒?”

    想起了商洛山之中,郝摇旗不辞而别,带队伍离开闯营老八队的旧事,再加上今天在李自成的大业即将九转丹成的重要关口这厮又跳出来横生枝节。高一功和袁宗第、刘体纯等人几乎想拔刀砍了他的心都有。但是,心中恼火归恼火,眼下郝摇旗毕竟是闯营的大将,他们还要从维护李自成的威望出发,隐隐然将郝摇旗围在了人群当中。

    看着曹营众人愤怒的神情,再看看一旁的老回回马守应、革里眼贺一龙、贺锦、刘希尧、蔺养成等人眼中陡然而生的警惕神色,李自成心底也是恨意徒生。

    “摇旗,你这是何故?身为长辈,竟然纵容手下抢夺侄儿的马匹,羞也不羞?还不快点向王龙赔罪!”

    李自成厉声喝道。众人都听得出来,他的话里给郝摇旗留了很大的台阶,将这场事端性质变成了叔叔抢侄儿的东西。只要郝摇旗服个软、认个错,少不得赔礼道歉之后,这场风波便可以化解了。

    可惜,郝摇旗却有些不解风情。

    “闯王!俗话说得好,宝刀配英雄,红粉配美人!王龙小子手下的那些人,马都骑得不行,却是一个个都是口外、西番地出来的上等战马!咱老郝手下的那些精锐骑兵,还有不少骑得都是骡子!兄弟们一时气不过,去和他妈的王龙手下人换换,借来骑几天,又怎么了?!难道他们不是你闯王的部下……”

    “啪!”没等郝摇旗的话说完,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刘宗敏抡起了他那打铁的手,一巴掌便抽在了郝摇旗的黑脸上。“你个驴球子!混账东西!来人,给老子把这个混蛋绑了!推到外面,砍了!”

    刘宗敏的这一巴掌打得郝摇旗从椅子上一个趔趄栽倒在地上,旁边的几个李自成的帅府行辕亲兵见总哨刘爷动了手,急忙抢上去将口中怒骂不止的郝摇旗按到在地,卸去了他的腰刀,扭住臂膀推推搡搡的将他往议事厅外走去。

    罗汝才眯缝起小眼睛,也不多说话,尽管他很清楚,眼下闯营众将的眼睛都盯着他,希望他能够出来给郝摇旗说几句话,免得郝摇旗这厮真的被推出去砍了。可是,如果不让这厮吃上点苦头,今天郝摇旗能够抢曹营的马,明天也许白旺就敢兼并曹营的兵马!

    看着几个亲兵将口中骂声不绝的郝摇旗推到了议事厅门口了,罗汝才这才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王龙面前,气沉丹田,抡圆了给王龙一记耳光:“你这混小子!为了几头牲口,你打算陷大元帅于不仁不义吗?!”(~^~)

    

第七百章 新野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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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洛阳、汝州、宝丰、叶县、裕州、南阳、新野,一直到襄阳,这一带地区上空战云密布,杀气弥漫。

    从开封、洛阳等处发出的一道道滚单公文,被人快马送到各处州县。

    这些滚单上,按照各处州县的人口、田亩数目,一一罗列出需要过境人马筹措的粮食、饲草、柴禾、豆料,还有相应的民夫和车辆。滚单上面写的很清楚,某月某日至某月某日,某位将军麾下某部兵丁若干,骡马若干即将自某处经过你处,需你处筹措上述粮草夫马,修整道路,以供应大军过境。

    这是在明万历年间兴起的“一条鞭法”基础上,根据当下在农民军辖区内的各府州县情形,而提供钱粮支持保障的一种形式。即“以府、州、县岁中夏税秋粮存留起运之额,均徭里甲土贡雇募加银之额,总征而均支之”。相比较明军虽立有赋税法规,然官吏往往私行科派,其名不一,“于是设立滚单,以杜其弊”。滚单在征收程序上是很周到便捷的,其法为:每里中以5户或10户为一单位,由衙门颁发滚单给里甲,逐户开列田亩数、银米数、应完数、期限,让里长、甲首挨次催缴。催征的期限称“比限”,可以5日一比,也可10日一比。到了应比的入期,花户必须亲自到衙门缴税,如来衙门后仍缴不出,就要受“比责”。

    这种制度,在领军南下的老回回、革里眼等人看来,自然是新奇万分,却是异常便捷方便的。

    “刘爷,这倒是个好办法!大军过境,不再为柴草粮秣之事发愁,便是人马宿营之地,也是有了安置。”

    马守应朝着队伍当中被数百名亲兵簇拥着的刘宗敏一抱拳,颇为佩服的言道。

    “马大帅倒是忒意的客套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逼出来的!”刘宗敏苦笑一声,指了指道路两旁隐现在山林树木之中的村庄寨子。

    小乱住城大乱住乡。从洛阳一直前往南阳,便是历史上著名的豫西围寨区,到处都是结赛自保的百姓。

    对乱世的预感。老百姓是非常敏锐的,任何村子,庄子,四周都筑有夯土围墙,围着庄子还挖有深壕。出入用吊桥,四角还建有箭楼,二十四小时都有人眺望。

    富点的庄子,围墙还用砖石堆砌,设置有马面、火炮,滚木礌石羊头石擂义夜、狼牙拍等守御器械一应俱全。大姓、大宗族,更是深墙大寨,有若军堡。

    太平盛世那样,四面透风,小而不设防的村庄现今是不存在的。如今各地多如牛毛的杆子、刀客、马贼之类,便让所有的村庄都筑起了围墙。

    当然,很多村庄寨子看起来是民,其实也不时兼当匪贼的做派。别说一些弱小的过路商人百姓,就是看起来孱弱的官兵也敢打劫。

    在徐老虎徐海东率领红二十五军的长征过程之中,就有老人回忆说,经过围寨区时,严加戒备。因为曾经有过整旅整团的部队在这一带被缴械的记录。到了抗战期间,汤司令长官的部队更是在豫西被民团缴械。

    一直到陈赓大将率军南渡黄河在伏牛山区开辟根据地,豫西的土匪、民团也是很强悍的武装力量。单兵作战能力极强。

    “这些寨子,若是一个一个的去打,不知道要消耗多少工夫,损失多少兵马。倒不如令地方政务官给他们分派一下。各处寨子缴纳多少粮米柴草,出多少民夫车马来帮助大军。这样,他们也可以过他们的日子,我等也少了些麻烦。”

    “哼!大元帅就是太过于仁厚了!要是依了咱老郝,这些寨子一个个的都开了他!给兄弟们发犒赏!”郝摇旗在马背上,虽然身上的棒疮还在隐隐作痛。但是仍旧是呲牙咧嘴的发表着自己的意见。

    “摇旗!莫要胡说!误了大事,小心你的那颗黑头!”刘宗敏从心里一直看不上郝摇旗,如今有了这样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郝摇旗。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矛盾,可以说是郝摇旗与老八队众将之间矛盾的典型写照。因为郝摇旗不是李自成的老八队嫡系人马,而是原隶属于高迎祥部下的。高闯王死后,郝摇旗才归属于李自成麾下。虽然他部下作战勇猛,但是军纪不好,颇能骚扰乡民,劫掠百姓。对此,刘宗敏、袁宗第、高一功等人都颇有微词。再加上他在商洛山闯营最艰难最低潮的时期领着自己的人马出走那件事,更是令老八队众将耿耿于怀。

    前几日,在议事厅上发生的那场风波,虽然在罗汝才的出面求情之下,暂且留住了郝摇旗的项上人头。“虽然有大将军为你求情,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怎么抢的曹营的马匹,便怎么给曹营的兄弟送回去!”

    说完这话,李自成满怀愧疚的面对着罗汝才,“汝才兄弟,我从我的老营当中再给你拨出三百匹好马,算是给你赔罪了。那几个受伤的兄弟,每人支给汤药费一百块银元。”

    三家议定的部署,便是以闯营的刘宗敏及郝摇旗所部,老回回马守应、革里眼贺一龙、左金王贺锦、乱世王蔺养成、改世王刘希尧等部,另有罗汝才部下的王龙所部飞龙营,共计近十二万人马,从开封、洛阳、汝州、南阳等地分别开往襄阳,同左良玉所部作战。

    “打着大元帅和咱老曹的旗号去襄阳,一路上要把声势造的大大的!让朝廷和左良玉那厮知道,咱们闯营、曹营、回革五营三家一道来寻他的晦气了!”曹操作为三家军队的军师,笑嘻嘻的给各家将帅交代着注意事项。

    “上次摇旗和袁宗第兄弟打着小罗虎的旗号把老左吓得一路逃回了襄阳。这次,咱们不妨来个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王龙,把你们之前龙虎营的旗号找出来,交给马大帅他们。让他们继续打出来,吓唬吓唬老左。但是,要让老左发现破绽,认为是咱们义军又在用龙虎营的旗号来吓唬他!引诱他放心大胆的从襄阳老窝里出来同在咱们打一仗!”

    曹操用力的拍了拍王龙的肩膀,“到时候,你马叔、两位贺叔、蔺叔、刘叔会佯装败退把老左的部队引诱到你的阵前,就要看你的部队比小虎子的队伍那个更强了!”

    王龙骄傲的将胸脯挺起。“请大元帅、大将军和各位大帅、将爷放心!虽然不敢说比罗虎的震山营强,但是至少不会比他的队伍差!”

    王龙的话,令曹操眼睛里闪烁着得意的光芒。有一抹几乎察觉不到的笑意出现在他的胖脸上。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李自成,“不要以为只有你李瞎子手上有新军精锐。咱老子手上也有!”

    “老马,老贺。”李自成听完了罗汝才讲明了作战部署,起身向老回回、革里眼等人一拱手。“打左良玉,所有的马匹、武器、甲胄,我闯营一件不取。都由你们和大将军两家分。”

    这个态度,自然是让老回回等人喜出望外。这年月,兵多将军大,兵马越多,说话的分量和本钱也就越多。对此,他们自然是感激不尽。但是,罗汝才却是本能的嗅到了一丝异样的气味。

    “打下德安四府,这些州县的政务官,便麻烦李岩兄弟你和伍兴先生二人安置选拔了。”

    这无疑是用缴获左良玉所部的战利品和俘虏,轻轻松松的将这四府地盘弄到了闯营账上!这未免算盘打得太精细了!

    “你个李瞎子。给咱老子等着!休想从咱老曹手里抢走那四府地盘!你有你的张良计,我也有我的过墙梯!”

    而闯曹两家的其余部队,则是悄悄的集结在陕县、渑池、新安、宜阳、灵宝、淅川、卢氏、嵩县一带,准备伏击从潼关出关偷袭农民军后方的孙传庭军队。

    “这一仗打完了。咱们就可以消消停停的回陕西老家去了!”李自成十分有激情的鼓励着在场众人。事实上,不但可以风风光光的回老家,而且,从此不再是所谓的流贼,而是一支堂堂正正割地而守的军队。

    长期以来,李岩等人为他谋划的割据鄂豫陕地区,逐步向东、向西、向北、向南扩展的战略便可以坚定的实施下去。

    “进了关中。大家不但可以回老家好生风光一下,咱们还可以向西打到西宁卫,到西番地那里弄来成千上万的好马,也可以打下榆林城。向蒙古人那里去抢,去买马!到时候,咱们手上有了几万、十几万好马,这天下还不是咱们的?!”罗汝才的鼓动,更加的形象直接。

    于是,回革五营和刘宗敏、郝摇旗、王龙等人的部队便出现在了南阳地区。

    这一带。不像是洛阳、开封一带早已为闯曹两家占据,早已将几位亲王的王庄土地物归原主,从那些收回了自己土地的农民手中按照约定收取粮草丁税。因为毕竟才从左良玉、猛如虎手中攻下来不久,虽然南阳的唐王府土地早已分给农人,但是,这一带的政务官却还没有完全配属到位。

    看着田地里已经收割完毕的小麦,偶尔会在水源较为丰沛的地面上见到些水稻,但是农人却没有那么积极主动的种植大豆等作物。而是冷冷的看着这不停的从寨前路过的军队。

    没有那么强有力的地方政权,老回回等人立刻感觉到了不便。

    不要说粮米柴草豆料住处,便是饮水都有些为难。

    “亏得是咱们分多路行军,要不然,只怕是连水都喝不上!又得去各处抢了!”

    新野城南关外,这里庙宇众多,有龙王庙、关帝庙、马神庙、财神庙等,距离城关不远处的几座寺庙庙宇宽阔,房屋高大,足够这数千人马驻扎下的。各部便各自择了一座庙宇安营。

    关帝庙内,革里眼贺一龙用一块绸子擦拭着眼镜上的尘土,让眼前呈现出一片光明。他身旁的左金王贺锦,将水壶举起咕嘟咕嘟的狠命灌了一气,擦擦嘴角的水珠,很是不满的发着牢骚。

    若是在别的地方,他们压根儿不用担心这种事,没有粮草,把兵丁撒出去,打粮就是了!

    可是,这里却不能如此。这里是闯曹两家的地盘。且不要说有闯营、曹营的大队人马在,有刘宗敏、王龙等闯曹两家的核心人物在,不能过分的放肆。何况,两家人马早就说得好。你们的粮草给养军饷器械由我们来负担。言下之意,就是你们要服从我们的军纪,不能在我们的地盘上造次。

    若不是罗汝才和李岩等人也曾考虑到这一点,在制订行军路线和规模时,特意加以注意。规定军队在进入南阳府南部地区之后,便是要兵分多路,每一路不过数千人,而且前后时间拉开。也好让当地有一个缓冲的时间。避免像以往那样,多达数十万规模的人马一窝蜂的沿着一条道路开进,既耽误时间,更是如同蝗虫一样将沿途各地变成一片荒漠。前面的部队通过时还有粮米草料柴禾菜蔬,可是等他们过去了,后面的部队再经过时,不要说粮米柴草了。连草棍都不一定有了!

    不要说在明末这种基本上是农业社会的灾荒年月,就是在本世纪初,驻守福建沿海地区的解放军某部,进行跨区机动训练。一个师的兵力从甲地到乙地进行驻训。结果,当地政府很悲催的发现,这一万多人和大量的车辆进入之后,地方上的市政体系崩溃了。

    首先,自来水系统无法满足需要。只能保证一个县城饮用水的供水管网,突然间增加了这么大的需求,完全满足不了需要。其次。道路系统完蛋了!大量的重型车辆在道路上往来奔跑,对于道路交通的压力可想而知。第三,副食品供应价格上涨。一个好的炊事班长能顶半个指导员,何况出外驻训这种行动。对于战士体能的消耗是巨大的。不吃好点怎么行?于是,各个伙食单位都是不惜本钱的外出采购副食品,结果,当地的副食品价格暴涨。

    现代的东南沿海地区都吃不消,更不要说明末的新野了!

    “抢什么!眼下已经是麦收过了,这里又不是灾荒那么严重的地面。咱们拿出银钱来。让老营司务带着人出去采买就是了!”

    作为这一路军马的主帅,刘宗敏倒是颇为镇定。一面命随行亲兵为他卸下身上的甲胄,一面很是轻松的同几位老乡打着哈哈。

    “给新野县发的滚单他们收到没有。派人去催一下!”王龙皱着眉头,这里已经是南阳与襄阳的交界之处了。新野距离襄阳只有一百多里,正是左良玉所部军马游骑出没无常的地域,天晓得这新野县内的士绅有没有和左良玉军相勾结的?万一要是左良玉兵马突然来一个奇袭,那可就容易闹出大笑话来的!还是要多加些小心才是!

    王龙领着自己的亲兵出外巡视,检查部队的驻扎和设防情形。好在大军扎营,早己经验丰富,各营各部都是有条不紊。三家的老营亲兵居住在关帝庙。一杆数丈高的大旗屹立在庙门的前方,旗缨雪白,却是用马鬃而制。旗枪银白,却是用白银所制。旗帜在风中横舒就卷,隐隐现出一个斗大的“闯”字,却是用黑缎子所绣。另有一面同样形制的“曹”字大纛高高挑起,向四外告知这里是闯曹两位大帅的驻节地。

    而老回回、革里眼、乱世王、左金王等人的旗号,更是在庙宇屋顶上、树梢上选择高处树立起来,唯恐别人不知晓他们的到来。

    几十个老营司务领着随军杂役,抬着一筐铜钱背着不少的银元脚步沉重的从关帝庙之中出来,往城关方向去了。

    南阳、新野等地虽然也见流民乞丐,不过至少百姓生活还算安定,各处村庄都有人气,不象别的地方饿殍遍野流民遍地,经常千里不见人烟,便是有钱也未必能够买得到菜蔬肉食。

    新野百里平川,东有棘水,北有批水,西有消水,又有湍水,可谓八水竞流,沃野百里,南阳之精华,尽在于此。

    “以前听人说三国,刘皇叔在新野驻扎时,刘表便告诉他,新野县颇有钱粮。看来,若是太平年月,新野县当真是个好地方!”

    “将爷,刘皇叔假仁假义的,不肯从刘表手里取荆州,咱们就替他拿下这荆襄九郡!”王龙的亲兵头目很是会凑趣的接着话头。

    王龙却也不予理会,只管观察着附近的地形,这是他跟随舅舅罗汝才多年来身上养成的良好习惯。不管怎么样沉溺酒色,这种生死大事却是丝毫不敢马虎的。消水河的两岸,周边尽是平原,不过河东岸的新野城面积并不大,城墙也颇为破败,在城的四周,各有一个小关。一座浮桥,跨越了河的两岸,通往新野城的南关。那些负责采买的兵丁正说笑着走过河去。

    一阵鼓乐响起,新野城门开放,一群衣冠整洁的士绅从城中涌出。在他们身后,不少人抬着猪羊牛酒等物,显然,是前来犒军的。(未完待续。)

第七百零一章 汉水!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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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明时分,左军驻在襄阳、樊城以及沿江各处的参将以上将领和监军、赞画、掌书记等文官,除必须留在汛地的以外,齐集“平贼将军”左良玉的行辕大堂。由于夏季夜短,虽然天色尚早,但是东方早已是一片霞光,大堂中灯烛辉煌。起初,众人在大堂中互相寒暄,小声议论。当卯时三刻一到,二门内咚、咚、咚鼓声响过,大堂内顿时鸦雀无声。稍过片刻,左良玉在中军总兵官和几名亲将的簇拥中离开后院节堂,从后门进入大堂,转过屏风,出现在恭敬肃立的众文武面前。尽管自朱仙镇大败之后,他的身体不如往昔,但从表面上看,他依然神态如常,十分威严。

    左良玉在正中间蒙着虎皮的椅子上坐下,没有说话,轻咳一声,向旁边侍立的一位中军将领看了一眼。这亲将立刻将手中捧着的一个黄色、一个红色的锦缎匣子恭敬地放在案上。大家都知道那黄匣子中装的是皇帝圣旨,而红匣子中装的是兵部或其他中央大衙门以及各处督抚们送来的紧急檄文、军情咨文和重要塘报。中军总兵官见左良玉已经坐稳,向众人说道:

    “众文武分班参谒!”

    等大家参谒完毕,左良玉轻轻说:“坐下!”众人齐声说:“谢座!”随即纷纷在摆好的凳子上坐下。大家的心情惴惴不安,都将目光注视着主帅,希望从他的脸色猜出来全军的吉凶祸福。左良玉向众文武扫了一眼,开始说话:

    “今日传你们大家来……”

    众文武突然起立,肃然恭听。左良玉没有叫大家落座,接着说下去:

    “据新野士绅密报,流贼前锋由刘宗敏、老回回、革里眼、王龙等人率领,大约八万之众,将于今日上午离开新野向樊城奔来。闯曹二贼全军贼众精锐数十万,也将随后赶来。襄阳控扼上游。为豫、楚、川、陕四省交通要冲,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皇上连降严旨,责成我军固守襄阳,挫敌凶锋。然后进剿、恢复中原,不许放一贼入楚。兵部檄文如雪片飞来,都是望我军固守襄阳,不使贼兵越襄江一步。本辕受今上厚恩,不管怎么危难。不应该辜负朝廷的付托,使全楚沦于贼手。今日之事,必须固守,固守!”

    左良玉加重口气连说“固守”二字,使众将吃了一惊。他不等别人说话,又接着说道:

    “襄王已于前年春天殉国,且不去说。可荆州也是藩封重地,承天为皇陵所在,倘有一处失陷,我辈死罪难逃。”

    大家听到“死罪”二字。都心头一震,有人脸色变得灰白。

    “闯贼兵马,多我数倍,连胜之后,锐气很盛。我军号称二十万,能战之兵不过十万出头,且都是新近招募来的,未经训练。眼下情势万分严重,望诸位齐心协力,尽忠报国。恪遵本辕军令行事。倘有擅自行动或见敌先逃,定斩不饶!今早诸位都留在行辕用饭,饭前不可擅离一步,听候中军传呼。分别到节堂听本辕面授机宜。都退下去吧!”

    众文武齐声回答:“遵谕!”鱼贯退出大堂。

    左良玉回到节堂,立即命中军将监军、赞画等几位高级幕僚请进节堂,陪他召见诸将。虽然他心中瞧不起这班文官,但是出于军中制度和习惯,他必须如此才好。趁着召见武将之前,他向高级幕僚们说道:

    “目前局势。诸位都很清楚。全楚的安危、三军的吉凶,都担在我身上。本辕少读诗书,由伍卒升至阃帅,且受平贼将军之封。时至今日,心力交瘁。各位先生,有何妙计,请赶快说出,让本辕斟酌决定。事不宜迟,刘宗敏所率领的前锋精锐步骑兵七八万人,明天下午就要到了。”

    幕僚们互相观望,没有人能说出什么妙策。停了片刻,有一位赞画站起来,带着浓重的湘西方音说: “钧座,卑职有陋见,不敢贸然说出。”

    左良玉看了说话人一眼。这是一位举人出身的赞画,姓刘,是杨嗣昌的同乡,两年前由杨嗣昌举荐来的。左良玉对他厚给俸禄,却一直很疏远;而赞画也从来不曾有所建白。左良玉轻轻点头,说: “有什么善策,只管说出。”

    刘赞画说:“以卑职看来,目前为我军存亡计,可虑者不在襄阳,而在德安与承天。”

    左良玉心中一惊,问道:“为什么?”

    “我大军二十万云集襄阳,或战或守或走,操之在我。卑职所忧者是江汉平原,千里空虚。倘若闯贼一面以大军攻襄阳,牵制我军,一面派一智勇兼备大将,率领三万精兵,由唐河县潜师南下,经湖阳,入枣阳,疾趋随州,攻破德安,然后占领应城、京山,回师攻陷承天,则我军在襄阳形如孤悬,欲守则接济已断,欲走则退路不通。到那时将士震惊,人无固志,稍有挫折,难免自溃。闻洪承畴辽西之败,就是如此。卑职赤诚斗胆,冒昧直言。当日洪督师有梁国公父子统领数十万虎贲貔貅拼死救援尚且不能救出,我军孤悬上游,如何预作准备,幸望大人三思!”

    梁国公的封号,是朝廷斟酌再三之后,在礼部、翰林院等处拟定的若干个称谓之中选择出来封给李守汉的,寓意是国之栋梁之意。也有人说,当年的元朝梁王为元朝守卫西南疆域,和眼下的李公爷父子所作所为极为类似,所以才有了这样的封号。

    左良玉思考过这种危险,但没有很放在心上,现在听了刘赞画的话,十分重视。他望望其他幕僚,显然都很同意,只是无人说话,怕担责任。左良玉对刘赞画说: “据连日细作探报,看来闯贼目前只想全力夺占襄阳。像你说的这步狠棋,高明之至,闯贼和他的左右尚未想到。听了先生的话,我更拿定主意了。”

    “大帅打算如何处置眼前的关口?”刘赞画不动声色的询问。

    眼前,左良玉已经将这位刘赞画彻底的刮目相看了。当下也是毫不隐晦的向刘赞画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你看襄阳守得住么?”

    左良玉貌似在问侍立在一旁的左梦庚。实际上却是在问刘赞画。

    左梦庚同多数将领一样,经过朱仙镇之战,对闯曹联军怀有畏惧心理,何况目前双方兵力悬殊。对固守襄阳更觉毫无把握,但想到左良玉清晨时分的训话,特别是关于“我辈死罪难逃”的几句重话,他不敢直接说出不能固守的看法,稍停片刻。才绕着弯子说: “樊城难守;襄阳城有襄江阻隔,应该可以守得住。”

    因为自己说了“樊城难守”的话,左梦庚担心遭到父亲责骂,早已将浑身的汗毛都树立了起来,将全身肌肉绷紧,准备迎接父帅的暴怒。左良玉看了看儿子,心里骂了一句“庸陋之才、不堪造就!”,又哀叹一声,“为什么东面的那个家伙,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儿女婿。个个都是人中翘楚,难道,当真是气数不成?”喝了一口茶,强自压制了一下怒气之后,左良玉才缓缓说道: “你错了,眼下这座襄阳城也守不住!”

    “可是……” 左梦庚完全没想到左良玉会自己说出“守不住”的话,“可是父帅今晨说‘必须固守’……”

    “当然‘必须固守’,” 左良玉打断儿子,“不‘固守’,流贼一来。就弃城而走,如何对得起皇上隆恩?再说,我轻易地弃守襄阳,宋一鸟那班人岂不会马上参我一本?”

    湖广巡抚宋一鹤当年为避杨嗣昌父亲杨鹤的名讳。在递给杨嗣昌的名刺中自书“宋一鸟”。这一马屁行径随即在官场中传为笑话。此时左梦庚听了“宋一鸟”三字,想笑,但忍住了,恭敬地等着父亲再说下去。

    “但‘固守’不等于守得住。‘固守’是我作为大将的决心,能否守得住则要看天时、地利、人和,尤其要看双方的兵力。现在谈天时。彼此一样;论地利,我们有一条襄江,但也不足恃。说人和,这些年,我们号称二十万人马,而朝廷一直按两万五千人的兵额发饷,难道要十几万人都喝西北风?所以必须自筹军饷,自筹军饷就必然扰及百姓,百姓自然对我们不满,人和也就谈不上。至于兵力,你也知道,敌众我寡,新凑的乌合之众,断难与流贼相抗衡。”

    看见儿子一脸疑惑,左良玉接着说:“既然守不住,放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三条路。一是固守待援,可是援军在哪里?孙白谷新败;宋一鸟那点兵别说不会来,就算来了也是肉包子打狗,白送给闯贼一顿美餐;所以此路绝对走不通。二是像杨大人、虎大威那样,死守到底,城存与存,城亡与亡。这样我们自己的名节是保了,而朝廷将从此失去一支最能剿贼的大军,所以此路也不可行。剩下第三条路,就是先固守,到实在守不住时要全师而退,为皇上、为朝廷保存一支实力雄厚的大军!”

    左梦庚脸上露出欣慰而敬佩的笑容。原来父亲早就有了全师而退的计划,可是却说得这么头头是道,冠冕堂皇!

    “父帅所见极是!我们下一步……?”

    “我要告诉你的就是下一步该如何走。” 左良玉不无得意地端起杯来又抿了一口酒,“我们在襄江打造了几十条战船,你想为的是什么?”

    左梦庚又一愣,迟疑地答道:“父帅要同流贼打水仗?”

    “蠢才!” 左良玉又在心里骂了一声,说道:“流贼从陆路来,并无水军,有何水仗可打!我准备这些战船,是为了全师而退!”

    于是他对儿子谈了自己的详细计划。他说,“流贼”前锋明天下午就会抵达樊城。左军在樊城也要进行抵抗,但不能死拼,少数战船要负责分批将樊城守军接回南岸。主力部队将在南岸凭江守御,而能守多久,现在尚难预料。不论守多久,撤退时必须既神速又部伍不乱,这样,辎重、粮食和随军眷属必须先行,免得到时拖泥带水,一旦“流贼”骑兵追击。后果不堪设想。

    “父帅要用战船将辎重、粮食和将士眷属先行运走?” 左梦庚猛然心中一亮。

    左良玉点点头:“事不宜迟。我把你叫来,就是要把这件大事交给你。你今晚就去准备。大部分战船明日上午就要启程。少数战船将北岸官兵陆续接回南岸后,要就地停泊,以备不时之需。”

    在一旁默默看着左良玉这一番安排的刘赞画。只管捻着胡须微笑着。

    “大帅未谋胜、先谋败,已经是立于不败之地了!”

    “先生何意?”

    “大帅,知道襄阳非失陷贼手不可,故而早作准备,令少帅将辎重装载上船。一旦贼势不可挡。便全军东下,或至承天,或是德安,甚至是武昌、安庆亦无不可。”刘赞画稍微停顿了一下,觉得此时应该是说明自己的身份和意图的时刻了!

    “左帅可曾想过,若是大军东下,沿途官吏闭门不纳,效仿当日此辈应对傅宗龙故事,以左军军纪不严,唯恐入城扰民为借口。大帅该如何自处?”

    “若是流贼以大队骑兵千里追击,效仿当日朱仙镇故伎,穷追不舍,贵军之众已远非昔日之精锐,到那时,大队人马一鼓而溃,大帅该如何自处?”

    刘赞画的口气,比起刚才来,变得不那么客气,言语之中。与左良玉军的界限变得泾渭分明。一口一个贵军,一口一个左帅。

    但是,这一句句,却也像炮弹一样。砸在了左良玉父子的心头。

    左梦庚却也罢了,倒是他老子左良玉,紫棠色的面孔上肌肉抽搐几下,制止住了左梦庚企图对刘赞画发作的草包脾气,依旧是面如止水。

    “先生既然如此说,定然是能够为左某全军画一万全之策了?”

    “左帅。可知这襄樊之地的最近一场大战事是何时?”刘赞画故意卖了一个关子。

    “大战事?先生莫非是说,当年元主忽必烈的南下襄阳之战?”

    “然也!”刘赞画眉毛一挑,开始进入了正题。

    一旁的左梦庚却有些如坠五里云雾之中。

    他却不知,这襄樊二城地处南阳盆地南端,正是中原南北方的分界之地。襄阳和樊城南北夹汉水互为依存,“跨连荆豫,控 扼南北”,地势十分险要,自古以来为兵家必争之地,也是南宋抵抗蒙古军队的边隆重镇。咸淳三年(1267年)十一月,南宋降将刘整向忽必烈进献攻灭南宋策略,“先攻襄阳,撤其捍蔽”,他认为南宋如果“无襄则无淮,无淮则江南唾手可下也”。刘整“攻宋方略, 宜先从事襄阳”的建议,在整个忽必烈灭亡南宋的过程当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地位。

    “乞求地图一观!”

    指点着地图上的汉水,襄阳、樊城,以及周围的武昌、九江、安庆等城池,刘赞画侃侃而谈。

    “自东晋经营江东以来,江南的屏障便是西面的襄樊。学生不才,蒙江南几位旧友不弃,代他们向大帅进言。大帅若是打算全军东下,请于襄樊之地与流贼大战数场。一来,以寒贼胆,防止贼骑兵东下追击。二来,大帅于襄樊等处大战贼军,正好显示一下左军兵威与江南众人。”

    刘赞画的本来面目渐渐的浮现在了左良玉父子的面前。

    正如他所说,他虽然是杨嗣昌的同乡,也是经过杨嗣昌的手推荐到左良玉部下担任幕僚的,但是,他的根本身份却是东林或是东林背后老板——江南集团遣到左良玉军中的坐探!

    “江南等地,自成祖靖难之役以来,以数百年不知兵革之事,倘若闯曹二人的百万流贼兵临城下,不要说种种倒行逆施之事,单是各种**掳掠便会让江南元气大伤。我大明留都所在,又岂能被此辈如此蹂躏?故而,江南士人百姓,恳请大帅能够在上游为江南屏障!效仿当年羊太傅事。以为大明留存一份中兴之元气!”

    条件开出来了,要左良玉应江南“士人百姓”的恳请,为江南财富之地充当把守西面大门的守护之犬!当然,这所谓的士人百姓,是绝对不会包括那些佃户、茶农、机户的。

    “承蒙江南百姓爱戴信赖。然左某麾下二十万将士,却只有区区两万五千员额之军饷,为了养活这二十万大军,某家已经将这襄阳等处百姓得罪苦了,如何还能在襄樊为大明保留一份元气?先生此言,却是不敢领。”

    左良玉的价钱嘛,也开出来了,要老子守住大门也可以,怎么着也得让看门狗把肚子吃饱了才能去咬流贼吧?

    “原来大帅是担心粮饷之事?如此说倒简单了!日前学生收到书信一封,乃是大帅的世交,名动江南的才子侯方域侯公子写给学生的。除了请学生代为转禀江南士人对大帅的恳求之外,更是说了,他与前任礼部侍郎钱谦益钱大人已经于发信之日登舟西进。谨代江南百姓前来劳军。”说到此处,刘赞画从袍袖之中取出了左良玉老长官侯恂的那位才子儿子写给左良玉的书信。

    书信之中除了方才刘赞画所说的一番言语之外,更是随信附着一张山西商人所开设的银号票据。票面上赫然标定的金额竟然是一百万元!

    “大帅请放心,所有粮饷补充,甲胄军器火药之事,皆有江南士人报效。便是兵员补给,也可以在赣北、监利、沔阳、安庆等处招募,不过,大人须得痛击流贼于襄阳之地才好!”

    刘赞画的话,令左良玉父子相对视一眼,左良玉看到了儿子眼中的一点火苗,也是微微点头。

    这天天明之后,襄阳内外的重要路上都张贴了“平贼将军”的布告,说他“坐镇襄阳,痛剿流贼”,要百姓“各安生业,勿得惊慌”,并重申禁止谣言和查拿奸细的严令,要士民人等“切切凜遵”。左良玉吃过早饭以后,在一大群将校的护卫下骑马出了辕门,在几处地方察看了城上的守御部署,特别检查了大炮的炮台、弓弩和滚木礌石的准备情况。他还出襄阳西门,察看了沿江的守御部署。因闯军即将来到,襄阳的战争气氛异常浓郁。军民人等都害怕左良玉会死守襄阳,但看来死守决战的局势已经定了。(未完待续。)

第七百零二章 汉水!血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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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河县也称唐县,西南距襄樊约二百里,是个‘交’通便捷的地方。请大家搜索(shuyaya)看最全!的小说访问:。闯曹两家联军的老营便潜藏在此。这个位置,北上可以对付出潼关的孙传庭所部秦兵,南下可以迅速增援刘宗敏、老回回等人。李自成抵达后,因唐河县城迭经兵燹,残破不堪,所以大军没有进县城,而是驻扎在城北的源潭镇上。

    抵达源潭镇不久,李自成就探明了左良‘玉’的实际兵力,知道此战必胜无疑;。他先同牛金星、宋献策、李岩及几位大将商量,决定由刘宗敏全权指挥这次战役。没有料到,与罗汝才通气时,罗汝才竟提出希望由他的外甥王龙所部新军作为这次战役的主力来消灭左良‘玉’一军主力,或者是用来攻取襄阳城。

    原来,自从开封之战后,由曹营的王龙、闯营的罗虎二人所组成的龙虎营之能攻善战令人刮目相看,罗汝才虽然口口声声说自己‘胸’无大志,实际上却很想在打左良‘玉’时让曹营兵马再‘露’一手。一方面,他认为曹营的战绩越显赫,他的地位就越稳固;另一方面,他也颇愿在新来的革左等人面前显示一下他的智谋与指挥能力。

    在场的还有牛、宋和吉珪。李自成听完罗汝才的请战要求后,稍微愣了一下,随即伸过手来拍拍罗的肩膀,亲切地笑着说“汝才,我明白你的好意,可是这次打左良‘玉’用不着你我亲自出马,派捷轩去就行啦。战场上如何使用调配兵马,咱们就都‘交’给捷轩得了!捷轩是我的部下,也是你的部下,他又是王龙的长辈,你还怕他不给王龙立功的机会吗?。派他去打仗,打不好,我可以处分他,你也可以处分他。倘若你大将军亲自前去,万一左良‘玉’凭着襄江作困兽挣扎。使你短时间攻不下来,岂不有损你的威名?”

    罗汝才说:“倘若过了限期我那个不成器的外甥不能把襄阳拿下,双手捧给大元帅,请大元帅依照军法将他处分便是!”

    李自成哈哈大笑。说道:“汝才,我的好兄弟,你把话说到哪里去了!……”

    “我是实实在在地向大元帅请战。自从我来到河南,在大元帅身边一年多来毫无寸功。既然大元帅瞧得起我,封我为大将军。就请派我去攻打襄阳,让我稍立寸功,免得心里总是惭愧。倘若无功,甘当军令!”

    在李自成心中,罗汝才已是迟早要割除的瘤子,他可以给对方许多赞扬和奖励,却决不乐见曹营真的在战争中壮大;开封之战后,他就颇为后悔让王龙同罗虎一道去山东放外队,白白的让曹营扩张了实力。在进攻襄阳这件事上,更不愿由罗汝才揽下大功。

    他又笑着说:汝才。这是什么话!你在十三家七十二营的首领中是有名的足智多谋。这一年多来我们取得的胜利哪一场少得了曹营?就拿最近打傅宗龙、打杨文岳来说,曹营立下的功劳也是有目共睹。我知道,由你去指挥襄樊军事,我可以完全放心。不过,经过朱仙镇一战,左良‘玉’手下的‘精’兵良将差不多损失光了,目前虽然号称有二十万众,但大都是近几个月来在襄樊招降纳叛、杂凑起来的乌合之众,既没有‘操’练,也没有纪律。所以我思量再三。攻打襄阳用不着劳动大将军亲自出马,‘交’给捷轩办好这件事就成了。”

    罗汝才不由心里一阵冷笑。暗想,十天前在许昌,你为了把革里眼、老回回拴在身边。就让宋矮子把左军说得那么强大,好像非大家一齐出力就打不赢,现在深怕我曹‘操’立功,又把左军说得那么窝囊。一张嘴皮翻来翻去,说的都是鬼话!但是不好直接点明李自成的前后矛盾,只好再‘逼’问一句:“大元帅。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你是担心我收拾不了左良‘玉’,可又不愿明说,是不是?我愿意对大元帅立下军令状。倘若我不能在限期内攻下襄阳,甘受处分!”

    李自成笑着向罗汝才悄悄反问:“汝才,如今只有牛先生、宋军师和吉军师在场,屋中别无他人。你我情同手足,无话不可明言。你是不是担心刘捷轩指挥不好这次进攻襄阳之战?”

    罗汝才说:“捷轩跟我也是多年朋友,我深知他有勇有谋,不愧大将之才。不过在许昌……”

    他正忍不住要把李自成在许昌时说的关于襄阳战役如何艰难,地形如何不利于进攻一方的那些话给原样端出来,吉珪赶快打圆场说:“我们曹帅平素谈起捷轩将军,总是赞不绝口。由捷轩将军统兵,岂有不放心之理?今天大将军向大元帅请求带兵,只不过是借此机会,想为大元帅开国创业略效微劳。既然大元帅认为用不着大将军亲自前去,且已决定命捷轩将军担此重任,曹帅,我看这一次你就不用多辛苦了。”

    罗汝才已冷静下来,勉强说道:“也好,也好。不过此后再有重要战役,我还要向大元帅请战哩!”

    李自成说:“日后有需要的时候,自然免不了请你代我出马。这次让刘捷轩前去,你我等待捷音好啦。这几天你只管好好休息兵马,等把孙老头的军队从潼关里‘诱’出来,我还有军机大事要随时同你商量。”

    罗汝才琢磨着李自成后一句话的意思,没有马上回答。他知道,自从闯罗联营以来,李自成就一直提防着,惟恐曹营中途散伙。而由于《谶记》之类的鬼玩意,他也很难再像当初同张献忠那样与闯营“好合好散”。现在李自成表面说有大事要随时商量,实际恐怕仍然是担心他突然把队伍拉走。正琢磨着,只听宋献策开口说:“这样安排很好,请大将军不必多‘操’心了。献策忝为闯王军师,尚且要留在闯王左右,以备随时咨询,何况大将军位在诸将之上,又兼老谋深算,一言九鼎,岂可轻离闯王左右;。”

    牛金星也说:“大元帅同大将军已经商定,占领襄阳之后。往南去再占领承天、荆州、夷陵、德安诸地,即可暂以荆襄为立足之地,号召天下,然后以摧枯拉朽之势夺取明朝江山。目前金星与宋军师本着大元帅谕示。不时就将来如何建国,如何制定中央与地方文武官制,如何制定新朝爵禄,进行商讨。至于下一步如何北伐南征,廓清四海。更要预为谋划。凡此种种大事,大元帅都需要随时同大将军商量。大元帅为此离不开大将军,想大将军必能深谅大元帅的信赖热诚。”

    罗汝才已完全恢复他固有的说话口气,说道:“我老曹竭诚拥戴大元帅建立万世江山,纵使在战场上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只是我在十三家义军首领中是有名的酒‘色’之徒,‘胸’无大志,平日又不喜欢读书,所以如何为新朝建立各种制度,我都不懂。只知遵奉决断。我惟一的心愿是,大元帅登极之后,能让我做一个富贵闲人,姬妾罗列,酒‘肉’歌舞不缺,我就感谢皇恩浩‘荡’了。”

    李自成表面上佯装相信罗汝才的鬼话,哈哈大笑。牛金星、宋献策二人也跟着大笑。笑过之后,李自成说道:“汝才,你的要求太低了。倘若我受部下文武诚心拥戴,克创基业。身登大宝,老弟必将封为王爵,颁给铁券,世世承袭。与国同休!”

    罗汝才赶快起身,向李自成深深一拜,说道:“罗汝才并无寸功,受此旷代殊恩,实不敢当,但求在新朝安享太平之福。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天中午,李自成设宴款待罗汝才和吉珪,席上谈得十分欢畅。宴后告别时,李自成送给罗汝才一个玛瑙山子,上边刻着亭台楼阁、松鹤鹿群。这原是北京皇宫宝物,福王“之国”时带往洛阳,又从福王宫到了李自成手中。另外,还送给汝才骏马一匹;送给吉珪佩‘玉’一块,纹银五百两。那佩‘玉’是洛阳北邙山汉墓中出土之物,据说带在身上可以避免腰疼。

    午饭后,袁宗第领着自己的亲兵快马驰过曹营的驻地,声称是奉了大元帅的将令,南下往承天、德安等处去,截断左良‘玉’兵马东下退路。

    “子‘玉’,看到没有,咱们这位大元帅,这次不光是要占了这块鱼米之乡,更是要一战解决了左良‘玉’!”

    “大帅,左良‘玉’被打垮了,献陵被攻克,陵寝有失,势必明廷震动,若是孙传庭出了潼关,更是有来无回的下场。学生,倒是开始为大将军担心了;!”吉珪却是面无喜‘色’,相反却是满脸都是‘阴’霾和愁容。

    “你的意思是说?”

    “大帅,莫要忘了那句话,自古共患难易,共富贵难。何况,大帅你是手握重兵,如何能够让李闯放心的与您共享江山?!”

    说完这话,吉珪更加‘阴’冷的说了一句,“何况,李闯已经开始动手了!大帅的部下,有不少人已经明里暗里同闯营众人走得很近了。现在,口中心中只有他这个狗屁奉天倡义文武大元帅的人,在咱们曹营,已经不在少数了。”

    “他挖我老曹的墙角?不可能挖得动!多少人想挖,咱老曹的子弟兵都是纹丝不动!”

    “如果,他先挖了回革五营的墙角,再让回革五营的兵马和他的老底子一起来对付咱们曹营呢?”吉珪见罗汝才有些动了心,迅速的又补上了一刀。“大帅,回革五营的五位大帅,已经不是一条心了!您忘了日前革里眼和老回回他们在许昌向您说的那番话了?!”

    在许昌明定了襄阳战役和消灭孙传庭的计划之后,贺一龙邀了马守应一起来到曹营。罗汝才吩咐手下捧出上好的果品茶点招待二人。他因贺锦、刘希尧、蔺养成没有同来,就先问道:“往常都是齐进齐出,今日怎么五缺三,那三位老弟没有同来快活快活?”

    贺一龙说:“没有邀他们,这样我们更好谈话。”

    马守应说:“唉,没想到自家弟兄也会攀高枝,将来只怕吃不尽的后悔‘药’!”

    贺一龙说:“人各有志,现在不用去说他们。我心里不服的是,方才议事时,为了不让我们回英霍山的老地盘,宋孩儿就说打左良‘玉’得大家一齐出力;可是,分派差事却是仍旧是让我们担任‘诱’敌、警戒之事,看刘铁匠一人立功罢了。”

    “是啊,”罗汝才想起了郝摇旗抢曹营战马的事。一股牢‘骚’又从心头升起,“江湖上说话都讲个诚信,何况是几十万大军的统帅,变来变去。怎能服人?我老曹虽被别人说得像个琉溜子,对朋友可是说一是一,从不含糊!”

    “那是!我只希望今后能跟着曹帅一起干,放心!舒畅!”贺一龙说。

    “我也是;。”马守应说,“只要曹哥瞧得起。我们都跟着你!哎,曹哥你说,这次拿下襄阳后,下一步会向哪里进军?会给我们什么差遣?”

    “拿下襄阳后,倘无意外,第一步应该会南下承天。然后一路往东进攻德安,再往东就回到你们的老地盘;另一路会继续南下,经过荆‘门’、松滋,占领湘西北一带……”

    “好!最好让我走这一路,让我老回回也去南边逛一逛。离他大元帅远一点。还有武昌呢?曹哥怎么把武昌给忘了?”

    罗汝才笑道:“我正要说,被你个急急风给打断了。武昌肯定要去,不过这还要看左良‘玉’下一步怎么走。此外,拿下襄阳后,还有个肘腋之患,是郧阳的高斗枢……”

    “打郧阳我可不去!”马守应又抢着说。

    “为什么?”罗汝才问。

    “那高斗枢是块难啃的骨头;再说王光恩、王光兴都在那里,那可是自家窝里飞出去的,彼此有些什么‘花’‘花’招都一清二楚,这仗不好打!”

    几个人听了都笑起来。吉珪在笑声中冷冷说道:“其实,这次打襄阳。根本就是一步臭棋!”

    “吉先生此话怎说?”贺一龙不解地问。

    “刚才曹帅说的,都是拿下襄阳后的棋路。如果我们把棋势倒过来,先攻德安,再拿承天。然后进兵襄阳,左良‘玉’还能往哪里逃?他只能窜往郧阳。别说勋阳地瘠民贫,粮草不易补给,就说那勋阳巡抚高斗枢可不是省油的灯。听说去年夏天,丁启睿、左良‘玉’经过郧阳,高斗枢就婉拒他们入城。连丁启睿都是在城外关帝庙过的夜。如今他会放左良‘玉’进城?我看不会!不管放不放,我们都可悠悠地看一场好戏!”

    “高明!“贺一龙脱口赞道,“吉先生真是满腹韬略。可这么好的棋路,怎么不向闯王提出来?”

    吉珪笑而不答。他从来认为,外界多股军事力量的均衡存在,是对曹营的最大保护,所以朱仙镇战役时,他就主张要放左良‘玉’一条生路,现在更不希望左良‘玉’被彻底消灭。但这话他不好对回革等明言。听贺一龙又问一遍,他才淡然一笑,说:“他那里有能掐会算的宋军师,何用区区我来多言!”

    “什么能掐会算,宋矮子都是瞎子吹灯胡吹;!”马守应说了这句,自己先哈哈笑起来,望着贺一龙说,“老革,我可不是说你。我知道你的厉害,吹灯一吹一个准!”

    “就说当日开封之战,照宋矮子的打卦,应该是等到今年‘春’天再去围攻开封,如果不是曹哥的外甥王龙和闯营的罗虎突然间带着几十万人回来了,只怕咱们现在还在豫东打转转呢!”……

    想起了当日几个人在许昌的话,再想想今日袁宗第大队人马往承天、德安等处去,曹‘操’猛地觉得后背一阵发冷。“难道说,李自成当真在回革五营和我曹营当中安‘插’拉拢了不少人过去?不然,子‘玉’当日所分析的襄阳战役弊端,顶多只是将左良‘玉’从襄阳赶走,如何传到了李自成的耳朵里,怎么今日得到了补救?”

    心中七上八下之间,吉珪也是满脸都是‘阴’云密布的神情急匆匆的来到了曹‘操’的住处。

    “大帅,袁宗第引兵马三万,步骑各半急匆匆的往德安方向去了。”

    “走哪条路?”罗汝才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能在手下人们面前表现出惊慌失措的样子来。

    “从唐河出兵,经湖阳、入枣阳,趋随州,攻破德安,然后调转过来,占领应城、京山,回师攻陷承天,至于说是不是还有别的人领兵马往其他的州府,眼下就不得而知了!”吉珪倒是不像罗汝才那样努力的控制着情绪,而是颇有些气急败坏的味道。

    “长此以往下去,大将军想要常保富贵,手握雄兵歌舞饮酒,非但是一场‘春’梦,只怕首级也是不能保全了!”

    “子‘玉’,不必担心。眼下左良‘玉’还未曾打垮,承天等地也未能攻破,孙老儿更是还在潼关之内埋头练兵,种棉‘花’修水利,忙得不亦说乎。哪里还有‘精’力出关来和咱们打仗?”

    似乎是专‘门’要和罗汝才作对,曹营的一员大将赵元吉兴冲冲的跑进来报信。

    “大帅,王龙派人送来的紧急军报,左良‘玉’的前营人马数万人,已经从襄阳渡过汉水,到了樊城,直奔新野邓县一线而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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