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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八章 大溃败(三)

    “只杀马科一个!”

    “只杀马科!”

    “降者免死!”

    “降者免死!”

    “活捉洪承畴!”

    “活捉洪承畴!”

    “有绑了洪承畴来献者,封昂邦章京!”

    “活捉洪承畴,皇上赏一个前程!”

    生硬的汉语被满洲八旗的重甲骑兵往来奔驰在荒原上,大声呼喊着,随着风声和不断的喊杀声哭喊声传遍了整个战场。△¢四△¢五△¢中△¢文¢£,

    前屯卫总兵王廷臣,死了。蓟镇总兵白广恩,垮了。密云总兵唐通,逃了。洪承畴身边只剩下了山海关总兵马科,援剿总兵曹变蛟二镇人马和自己的督标中军。至于说辽东总兵刘肇基的部队,在洪督师眼里,就是一群打酱油的。

    漫山遍野的清军,一层骑兵一层步兵的冲来,往来驰突。仿佛大海的波浪一样,不断的冲刷着明军这座已经崩溃的沙堤,每一次波浪冲刷,都带走不少的兵将。

    “列阵!背城借一!”

    虽然前面一片混乱,大败之势在所难免,不过在久历戎行的洪承畴眼里,自己尚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身边尚有两三万人马,都是向来能打能拼的队伍。特别是自己的督标中军当中,还有那三门被皇帝赐名为定辽大将军、平辽大将军、镇辽大将军的三十二磅炮在。

    当下,随着洪督师的号令传下,山海军在左翼,曹变蛟所部在右翼,督标中军居中防卫正面。将三门定辽大将军们推到前沿,朝着远处冲来的清军没头没脑的轰了几炮,将清军赶得远一些。这样,才好为大军布防争取些时间和空间。

    全军上下都看的很清楚。只能是依托城墙,先在城外野战,击退黄太吉的进攻之后,再想办法撤回城内。否则,谁都是一个死。

    人在生死之间迸发出来的力量是巨大的。虽然平日里训练不足,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二镇人马倒是都是进退有序,在各级军官的口令之下,迅速列阵完毕。

    依托着广宁城池,一个巨大的半圆形阵型渐次形成。这种阵型,最是有利于防御不过。

    “想要在城外和朕的兵马一较高下?”

    山头上,黄太吉将洪承畴残部人马的动态看得一清二楚,见一个巨大的半圆形防御态势就要呈现出来,明军士兵不停的将各种战车。从行军队伍当中推出来,从翻倒的沟壑里拉出来,一一罗列在阵前,成为自己防御阵地的坚硬外壳。

    “传旨,各旗各王爷,打开口子,往南面的让他们去逃,打算往北去的。逼着这些尼堪冲到洪承畴的大阵当中去!切记,不要担心那些明军跑了。他们跑不了!朕只要抓到了洪承畴,这一仗,咱们便赢得妥妥当当的!”

    号角声响起,山头上旗号摆动,又有百十个噶布什贤兵策马从山头上冲下,往各处战场上送信。让正在兴致勃勃捕捉俘虏掠获辎重财货的各位旗主王爷贝勒们速速打开口子,让被围在当中明军看到一丝逃生的希望,从而放弃抵抗的念头,只管狂奔起来。

    随着一个个小型包围圈被有意识的打开缺口,原本还抱着拼死一个够本。拼死两个赚一个想法的明军各部,在各自长官的带领之下,以家丁为前导,纷纷从缺口处狂奔而出,沿途丢下旗帜、车辆、火炮,辎重,甚至是那些步兵,也被有马的骑兵和家丁们丢弃在身后远远的。

    这俨然就是一场令辽东反贼们十分惬意的围猎活动。

    突围而出,或是在辽西走廊上狼奔豸突的明军们,便是围猎的对象。辽贼们层层截击,每一个留在原地的辽贼将领们都是如一柄锋利的小刀般,零碎的从明军大队人马上割去一块肥肉,然后放过他们,交给下一个阻击者。

    黄太吉很清楚,此时的明军,虽然败象以生,但是毕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倘若是拼命阻止他们逃窜,就算是胜利了,也势必会给辽贼各部造成较大的伤亡。倒不如层层截击,将原本一网打尽的想法,变成分部消灭。这样一来,兵力损失会小许多不说,也可以将主要兵力投入到对付洪承畴的战斗当中!

    原本行军序列在督标中军前列,为督标中军开路的辽东总兵刘肇基,此时的位置很尴尬。

    前面的蓟镇、前屯卫、密云镇各部都或死或逃或散,他的部队便赤条条的暴露在了辽贼的打击面前。近万人马在千余辽东反贼重甲骑兵的袭扰攻击下,也变得骚然起来,眼看便要失去了控制!

    “大帅,您看!”

    刘肇基的家丁头目眼尖,指着远处密集的军旗向他发出一声惊呼。

    远处,满洲正黄、镶黄、正蓝、镶蓝旗的旗号正快速向他的军阵奔来,旗帜下面,成百上千的骑兵伏低了身体,双腿夹紧了马腹,只管策马向着他的军阵猛冲过来。

    骑兵队伍后面,不断有激昂的战鼓声响起,无数的呐喊声四起,密密麻麻的盾车,还有后面无数旗帜,汉军各旗和满洲各旗的步兵,火铳兵,夹杂着无数的火炮,紧随着骑兵的冲击队形快速压上。

    “娘的!这群鞑子,吃掉了唐通,白广恩、王廷臣还不甘心,又来瞄上老子了!”

    口中咒骂了一句,刘肇基却是丝毫不敢怠慢,自忖麾下兵马,无论是从人数、装备、战斗力,甚至是骑兵数量,火炮数量都远远不如上述三部。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

    “掉头!我们去和督师大人汇合!一起抗击鞑子!”

    烟尘滚滚之中,大队的辽贼骑兵,从东西两侧包抄过来,刘肇基面沉似水。冷哼一声。他的骑兵虽然没有马科多,但是也有数千人,对于东西两路这为数在千人上下的两股骑兵,他却也并不放在心上,当下点过两名参将。各领骑兵一千五百出战,务必要守住两翼安全。

    转眼间,东西两路便是明清两军的骑兵绞杀在了一处。兵器撞击声,战马的咆哮声,战士受伤坠马之后的惨叫声传到了刘肇基耳中,但是他却也顾不得许多了。他的近万人马。在东西两翼的护卫之下,开始迅速掉头,向北转进,准备与洪承畴所部汇合。

    但是,大队人马又有数百辆战车和辎重车在,调转方向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正在刘肇基辽东镇军兵拼命的抽打着骡马骆驼令它们感激将车辆转向之际,辽东反贼们的大队步兵却也杀到了二里之外。

    地动山摇般,阵阵惊天雷鸣似的炮声响彻云霄不绝于耳,浓重的白色硝烟腾起。一颗颗重炮炮弹呼啸而来。

    至少十五门八磅以上重炮组成的炮群火力猛烈轰击之下,辽东镇行军队列当中的那些战车、辎重车,被打得四分五裂,战车的车辕、车厢,在炮弹的轰击下,被迅速砸穿,一个个尖利的碎片在半空中到处乱飞,几门小炮更是被巨大的冲击力激到半空之中。然后迅速落下,将地面上的冷兵器手们。砸得血肉模糊。

    一声巨响,一颗十余斤重的大铁球,正巧砸在一辆战车之上,“轰”的一声,遮板与坚硬的车料炸开,铁球挟裹着无数尖刺断枝。横扫这一片的明军们,至少十余人血流如注,滚在地上翻腾嚎叫。

    又一颗沉重的炮子落入战车后面的步军阵地,大铁球激射过去,至少一排二十余人。都被铁球撞得骨折断肢,血雾纷飞,见此情景,车营与步营的明军大声尖叫,乱成一团,各自呐喊一声,加快了脚步,朝着远处那个高高竖起了督师大纛的巨大阵型狂奔而去!

    在他们身后,辽贼们的骑兵和步兵配合的十分娴熟,步兵之中的火铳兵上前以火铳对着奔跑中的明军以火铳轰击,将原本就十分慌乱的明军打得更加仓皇。之后则是骑兵突进,对着明军的后卫和蜂腰大肆砍杀一阵,把各级将领试图恢复建制和指挥的意图打得粉碎。

    然后,又是一轮炮弹落在溃退的明军队伍当中。

    如此这般,炮弹,火铳,骑兵,衔接的有条不紊。辽东镇的人马便在这样的几轮打击面前变成了和被烧了蜂巢的蜜蜂一般,嗡嗡鸣叫着直奔洪承畴的大纛旗而去!

    这样一幕情景,被强行架着观阵的马绍愉尽数收入眼底,不由得他阵阵悲从中来,放声大哭起来。

    “却不想一番辛苦,却成了为祸国家之伥鬼!奴酋奸计,竟然由我而得逞!”虽然马绍愉在心里向来没有把兵丁士卒钱粮的损耗当过一回事,但是,他却也知道,这样的惨败,却是朝廷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

    倘若是朝廷得知如此局面的始作俑者,是他这个议和使臣所为,只怕诛九族都是轻的!

    老朱家对于自己的政治仇敌,给自己造成了惨重损失的人物,处置起来可是从不手软,甚至是到了变态的地步。从与朱重八同学几次大战的陈友谅部下将领,到力主削藩的齐泰黄子澄,铁铉等人家眷,哪个不是被打成了贱民?或是送到了教坊司去?

    他的哭嚎声和寻死觅活的一番举动,被黄太吉看得一清二楚。马绍愉的试图挣脱那几个噶布什贤兵的钳制,一头撞死在山石上,或是冲到黄太吉面前力叱奴酋,以求得奴酋老羞成怒,将他处死。哪怕是死的再惨烈,也比被朝廷、被皇帝处罚强得多。“把他押下去,看好!”

    “奴酋洪太,你不要嚣张!我大明天子富有四海,驾前谋臣如云,猛将如雨,我大明宁远伯麾下更有雄师百万!火炮不计其数!更兼府库充盈,你今日就算是得计于一时,也难保。。。。。”

    几声沉闷的拳脚与皮肉相接触的声音传来,跟着又是几声呜咽之声,想来是马绍愉被那些噶布什贤兵们狠狠的教训了一番之后,用破布堵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再有机会大骂黄太吉。

    “赶紧把本官杀了,否则宁远伯大军到了,本官定将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山道上隐约传来几声叫骂,不知道怎的,被马绍愉挣脱了口中填塞的破布。依旧破口大骂不止。

    “博格达汗,此人如此悖逆,不如杀了便是!”

    红袍僧衣,头上戴着黄色僧帽的乌斯藏使者,代表着固始汗、藏巴汗、大海上师和大博学珍宝智者的活佛伊拉古克三满面笑容的手捻佛珠走到黄太吉的伞盖前,口念佛号向他建议。

    “此人现在一心求死。朕却不能杀了他。杀了他,他就是南朝的忠臣烈士了。此人朕还要派用场!”

    在黄太吉看来,马绍愉身为兵部职方司郎中,对于明国的军情事务兵要地志,无疑是个活字典,留着他,招降他,让他为清军日后进关充当带路党无疑是最佳选择。此人的重要性不亚于洪督师,如何能够一刀便杀了?

    “博格达汗明见万里。果然是文殊菩萨后身才有的大智慧**力!”

    伊拉古克三随口又是一顶高帽子送出,口中不住的念念有词,从他的神情上推断,却也是善赞善颂。

    过了一会,他口中的赞颂停止,有侍从僧人将一张巨大的唐卡展开,上面正是文殊菩萨讲经说法的场景,有八部天龙护卫。有无数的金刚力士天王随侍,半空中有无数的侍女佛母洒下花朵。

    “大清万里之君博格达汗。广大微妙福德所生之文殊菩萨也。余久已蓄愿撰文赞颂以祈祷长寿无疆,事业宏广。适有固始汗于去岁远道寄礼嘱撰,恰符私愿。因写此篇以应之。”

    另一旁,黄太吉手下的文臣宁完我,早已将伊拉古克三念诵的词汇从蒙古文译成汉语,用一手工楷抄录。大声诵读出来。

    “世间最胜诸圆满,如意降赐三宝尊,

    难等无等众吉祥,殊胜光明常照护。

    等同大梵世界祖,众敬国王诸德业。

    俱胝福感大皇帝,普照大地如日升。

    圣典宝珠如海潮,充满广大虚空际,

    功德自在大皇帝,常界不坏愿久住。

    保护吾人如慈母,众生欣感铭心髓,

    离诸怨敌亲爱心,示和平道愿久住。

    广大地上诸疾苦,黑暗拘缚皆解放,

    愿施亿善新光明,吉祥胜会皆安慰。

    妙业白伞荫三地,常澍清凉和平乐,

    美誉金铃徧鸣响,恒旋转于虚空顶。

    凶暴怨敌如毒蛇,扰乱恶使弯曲行,

    战无不胜大皇帝,无畏大鹏力增盛。

    无比富乐诸明处,及伏他军工艺等,

    希有天趣诸盛事,刹那增盛如大海。

    能仁敎轨月珠炬,放照亿善清凉光,

    分布悦意香璎珞,顶戴无遮可矜持。

    增上意乐云幄中,宣示敎旨如雷鸣,

    降澍平等利乐雨,愿无间断护世间。

    和平轨如殑伽女,导无边众欢喜事,

    人天富乐宝沙流,愿总衽席此大地。

    愿此宽广大地上,如天界德转增盛,

    伟大世烛恒炽然,经历万岁常光显。

    诸佛菩萨慈悲力,白品护世神通力,

    成就大仙谛语力,令此善愿皆圆满。大清万里之君博格达汗,广大微妙福德所生之文殊菩萨也。余久已蓄愿撰文赞颂以祈祷长寿无疆,事业宏广。适有固始汗于去岁远道寄礼嘱撰,恰符私愿。因写此篇以应之。”

    终于,宁完我将这首善颂善祷的大清皇帝暨博格达彻辰汗颂念完,众多满蒙亲贵们却是听得大眼瞪小眼。都知道这里面全都是赞美之词,但是却一句也听不明白。

    (这首赞美之词,却不是作者写的,乃是现在还在达旺弘扬佛法的那位大海上师当年写给主席的。只不过被作者拿来主义了。从这篇文字里,诸位读者可以看到历代大海上师的的人品和节操了。)

    这个博格达汗颂却是伊拉古克三写的。这位名字很容易看成伊拉克的佛爷,全称是六世巴周活佛唐古特.伊拉古克三呼图克图色钦曲杰金巴嘉措,却也是个有些来历的人物。俗家身份乃是固始汗的侄孙,佛家身份更是不得了,幼年时便拜四世大博学珍宝为师。而且,早在崇祯三年就结交过黄太吉,当时林丹汗可还在呢!

    这样身份、交情的人物,对于急需要获得政治上加分的黄太吉来说,自然是重要无比了。否则,他也不会带着伊拉古克三到这里来观看他是如何将洪承畴这近十万人马一网打尽的!

    是时,生灵归依之圣之大博学珍宝智者、能识一切之大海上师二人降旨,封昔日承运之密纳克固什绰尔济为伊勒固克散呼图克图之号,遣往东方之天帝--崇德圣聪合罕处,赍送奉运之书奏日:窃观三界之中,生死轮回之众生,则得自由人之珍身者,诚属稀如白日之星辰也。就中得为揽天下之权柄而为合罕者,其难得不啻如获如意琼珍矣。是以值此争斗之秋,而为应运之大力合罕者,以政教抚育天下大众,乃可称为合罕之分也。谨此,奉请扶持佛教,而为我教之施主,故具印文奉达。合罕乃躬自迎见,叩拜已了,请入盛京城,尊伊拉固克散呼图克图为功德喇嘛,受如意接引之灌顶,聆听精微之教义,而初获法教焉。于是,岁次癸未,当伊拉固克散呼图克图之辞归也,奉献尊喇嘛以无量之赆仪。并由主上奉献二圣喇嘛以无数珍宝金银及各色财帛,而降密旨日:我将取大明合罕之大都城矣。容先理竣世事,再使请二圣喇嘛,拜活佛而恢宏教法可也。

    对于两位西天佛子,黄太吉自然是客气非凡,何况还有这位伊拉古克三的面子?有了黄教的帮助鼓吹,他对于蒙古各部的控制和影响,便会顺利得多,甚至是从青海延伸到川康甘青各地。

    一番言辞,自然是极度的恭敬有加,丝毫看不到百年之后,他的子孙弘历,将红帽白教系的活佛乱刀砍成碎块,令各处庙宇收藏的杀气和霸气来。

    不过,对于两位西天佛子的客气,并不代表着对另外两位俗家势力代表同样的客气。

    “大清国宽温仁圣皇帝谕臧霸汗:尔书云,佛法裨益我国,遣使致书。近闻尔为厄鲁特部落顾实贝勒所败,未详其实,因遗一函相询。自此以后,修好勿绝。凡尔应用之物,自当饷遗。今赐银一百两、锦缎三匹。”

    “大清国宽温仁圣皇帝致书与顾实汗:朕闻有违道悖法而行者,尔已惩创之矣。朕思自古圣王致治,佛法未尝断绝。今欲于图白忒部落敦礼高僧,故遣使与伊拉古克三胡土克图偕行,不分服色红黄,随处咨访,以宏佛教,以护国祚,尔其知之。附具甲胄全副,特以侑缄。”

    给藏巴汗的文件称呼是谕,典型的上下级口气。而给固始汗的,则是致,语气也和缓了许多,当成了平级对等的势力。

    “贵使,请代朕转禀二位活佛,待朕攻取大明之后,定然弘扬佛法,令天下百姓一心向佛。”

    得了!等着的就是您这句话!

    伊拉古克三满怀欣喜的退到自己的座位上,遥遥的望着山下那片杀戮战场。

    那里,已经被炮火和硝烟所笼罩。(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九章 大溃败(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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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辽东纷传,据闻洪总督已率部出城往松山来,臣部本已出松山往锦州一带接应。突闻洪督师所部中伏于广宁城外。十数万奴贼暴起猛攻,然关山间隔,传说不一。臣不敢怠慢,派遣侦骑四处打探,待有消息。洪督所部究竟如何,一俟细作续探真确,当再飞报。须至塘报者!”

    塘报的最后一句,算是固定格式,没有什么具体意义。

    在松山堡中的吴三桂,是在广宁战事爆发之后两天,开始陆续有各镇的散兵游勇逃到了松山堡。心惊肉跳之余,吴三桂少不得安排这些人下去吃饭休息,然后从军官们嘴里了解广宁战事。

    这些大多一两天没有吃东西的官兵,因为各自所属建制不同,所在战场的位置也是各不相同,自然说起来也是七嘴八舌。有说洪督师已经兵败身亡的,有说他被俘了的。也有人说他在城外杀退了奴酋洪太的几番攻击之后,引兵马重新退回广宁固守的。

    命人将塘报用快船送往天津,同时写了一封密信将松山堡这里得知的各种小道消息和辽贼各部动向详细说明之后,派遣得力之人同样赶赴天津,面见宁远伯李守汉。接下来,短短的三五天时间里,吴三桂便收容了从广宁方向逃出来的数千各镇各营散兵游勇。

    奔波数百里,昼伏夜出,躲避着沿途搜剿明军的建奴兵马,其奔波劳碌担惊受怕饥寒风雨,又岂是一句话两句话能够说得清的?看着这群蓬头垢面穷形恶相的家伙,饶是吴三桂心中已经有所准备。却也是吃惊不小?

    洪督师近十万人马,难道就这样的完了?

    “大帅,洪督师完了。咱们该如何?”从松山城外回帅府的路上,他的家丁头领。如今已经提拔成了参将衔的吴勤思,悄悄的一提马缰绳,凑到他的身旁低声询问。

    关系重大,吴三桂却也不好一时便下结论,凝神沉思了一会,他缓缓开口:“那些败回的兵马,如今收容了多少?”

    “到昨日,已经有四千多人了!”

    对于这个数字。吴三桂哼了一声,表示满意。那些能够从广宁包围圈逃出来,越过多尔衮的那道锦州铁网,逃到松山的散兵,在他看来,无论是体力还是个人技艺,还有那看不见摸不着的运气,都是上上之选。他早就打定了主意,这些人马从此必须姓吴了!

    “这几日你只管抓紧时间收容那些散兵,把咱们的兄弟派出去。多带些干粮,往锦州等处道路上接应。”

    “是!末将遵令!”

    “勤思,静思。你们几个好好的干!回头回了宁远,我便行文兵部,提拔你们做副将!管一营兵马!”

    但是,前提是要收容够了兵马才可以。这一点,吴静思、吴勤思等家将都明白的很。

    一时间,吴家家丁大队人马分为数十个小队,带着药物和干粮,出没于松山到锦州外围的庞大范围内,搜罗那些潜藏在山林长草之中的残兵败将。两天下来。收容了一千多人。

    但是,锦州城里的豫亲王却也不太高兴了。

    当下。两支军队的小规模战斗不断,见势头不妙。吴三桂便是一声令下,“撤!”

    早已将笨重装备和贵重物资分批运往宁远的宁远军,自然不会在松山恋栈,当下一把火烧了松山堡,大队人马往宁远撤退。

    远远的望着烟雾升腾火光冲天的松山堡,吴三桂不由得百感交集。

    这一走,辽东之战就算是结束了。不管洪督师到底是死是活,辽东大战都是落下了帷幕。

    朝廷该如何收场?洪督师到底是如何战败?眼下以宁远军为主体的关宁军或是辽西将门集团该如何自处,该往何处走,这些念头,如同走马灯一样的在吴三桂的脑海当中往来盘旋萦绕。

    “不管他!”吴三桂在面前挥了挥手,似乎轰苍蝇一样,试图将脑海当中纷繁杂乱的念头赶走。

    “反正天塌下来了,有高个子在那里顶着!”他在船舱之中打定了主意,回到宁远之后,立刻派遣得力之人往天津去,面见自己的那个便宜外公。表忠心、求援助!

    洪承畴这十万人马完蛋了,朝廷手中的筹码便所剩无几了。日后怕是更加要倚重某家的那个外公了吧?不无恶意的,吴三桂在心中揣测朝廷见到他那份塘报之后的反应。

    果然,当得知洪承畴贸贸然出了广宁城,一头扎进了黄太吉设好的伏击圈中,朝廷最后的一点精锐被损耗殆尽,再也没有可以用来制衡南粤军,弹压中原各个军头的力量之后,朝堂上下,乱成了一锅粥。

    许多人原先有意无意将洪督师部下的这几镇人马当做震慑内地跋扈军头的一柄利剑,一柄大锤。尽管说这几镇总兵也未必是什么省油的灯,但是,平日里公文往来时,字里行间隐约透露出的意思和平日言谈之中流露出来的,皆是如此。

    更重要的一点,洪承畴本人,则是朝廷大佬们用力制衡李守汉的一枚利器。如今,这根大明朝廷的擎天白玉柱轰然倒塌了,这该如何是好?朝中原本就明显失去平衡的权力结构,势必会向李守汉这边倾泻过去。

    于是乎,当吴三桂吴总兵还在松山堡收拾各镇残兵时,一道道令他了解清楚广宁战场战况,洪承畴、刘肇基、马科、曹变蛟等人下落的公文便急如星火一般飞进了宁远总兵府。

    回到了自己的老巢,吴三桂心情也舒展了许多,一面命人将那些散兵重新编组成军,好生抚慰,一面寻了各镇军中的军官来仔细了解当日战事。也好对朝廷有一个交代。

    那一日,洪督师刚刚组织好曹变蛟与马科同自己的督标中军草草完成了阵型布置,开始命人到辎重营中布置撤退之事。按照他的撤退计划。马、曹二人部下各营应该先将营中与作战无关的、不必要的人员、马匹和粮食弹药撤下来,以及非防御反击作战所必要的军兵、马匹、火炮,以及重要器材等物。将这些笨重之物撤到广宁城中。大军轻装之后,心无旁骛。也好与辽贼们厮杀一番。待得将辽贼暂且击退之后,然后再撤退马、曹二人所部的精锐部队。

    正于此时,辽东镇总兵刘肇基的败兵却冲到了曹变蛟的大阵前。

    在他们身后,图尔格、鳌拜等人率领着满洲正黄旗镶黄旗的骑兵,还有不少蒙古八旗兵马,不远不近的跟随着。远远的望去,如同一群饿狼驱赶着羊群一样。哪个羊只打算逃走,或是反过头来抵抗。便会遭到这群饿狼疯狂而又凶猛的屠杀。几次被辽贼铁骑教训之后,辽东镇勉强维持的阵列就不见了,一路狂奔数里之后,更是散乱。刘肇基命人将自己的帅旗卷起,只管在家丁的护卫之下奋力催马狂奔而来。

    在他的身后,沿途留下了无数的残肢断骨和血肉模糊的躯体,铁蹄滚滚,无数气势汹汹的辽东反贼骑兵,对那些混乱不堪的掉队人马反复冲杀、俘获。

    此情此景,犹如一场恶梦。刘肇基和他部下将官们不敢回头去看。背后的兵马,同袍被追杀而来的清兵用八旗长枪、虎枪刺落马下,或是在马上挥起长刀利斧朝着奔跑的人群劈落下去。长枪刺穿甲胄,利斧斩落首级发出的阵阵声响,还有兵士们口中发出临死的嚎叫,交织在一处,形成了战场交响乐。

    “大帅,我们要不要去接应一下刘总兵?”

    一名游击有些慌乱的看着不远处曳甲拽兵败逃而来的这些辽东镇的兵马,口中有些急切的询问着马科。

    “慌什么!铳炮弓箭手准备!”

    马科脸上浮现出阵阵嗜血的狞笑。

    依照大明军律,败兵若是胆敢正面冲击大阵,那便是死罪。

    对辽贼们的打算。马科早就是心知肚明。“这群鞑子,不过是想驱赶着刘肇基来冲老子的军阵。等把老子的军阵也冲垮了,他们便是可以安安稳稳的打扫战场了!老子才没那么傻!”

    “儿郎们。不想死的,就给老子把对面的败兵拦住!”

    马科的话音未落,觑见刘肇基的前锋已经冲到了那大佛郎机的的射程之内,却也毫不犹豫,“给老子轰!”

    炮声如春雷般在人们耳边突然炸响,股股白烟腾起。惨叫声中,辽东总兵刘肇基身旁一个个家丁亲兵被霰弹击中落马。便是刘肇基身旁的掌旗官,也被一枚飞来的弹丸击中了头盔,登时连头盔带着半个天灵盖远远的费了出去,一股红白相间的液体喷洒了刘肇基一身。掌旗官哼也不曾来得及哼一声,便四仰八叉的一头从马上摔了下去。扛在肩头的那杆二丈的总兵帅旗,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便是刘肇基本人胯下的健马也被斜刺里倒下的一匹战马绊住了马腿,一声惨嘶,落蹄翻倒,将刘肇基灰头土脸的摔倒在地。

    “保护大帅!保护大帅!”幸好有几名亲兵机警,一把将刘肇基从地上拉起,这才免得这位刘总兵被自家的战马踩成肉泥。

    “绕过去!绕过去!”

    被马科的炮弹要了上百条性命,刘肇基这才想起了冲击军阵的罪名,急忙领着败兵从马科的军阵边缘通过,去找洪督师哭诉。

    “鼎维,你是怎么搞的?!”

    看着一副愁眉苦脸,盔歪甲斜,衣服上、脸面上满是尘土血迹,模样十分狼狈的刘肇基,和他身后站着的二十几个溃兵,洪承畴就是气不打一处来!

    刘肇基还不曾来得及开口为自己辩解,耳边又是阵阵唿哨声呐喊声响起,辽贼又一次的追击战开始了。

    对于辽东反贼们来说,追击,是最惬意的一种作战形式了。

    追击战,敌方溃逃,没有任何建制与作战意志,他们很少回头与你拼命。当然,这是在你没有将他们逼到绝境的情况下。所以追击战,简单又困难,关键是把握一个度。这方面,辽贼们的经验可谓极其丰富。他们将多少年来在山林之中狩猎的经验用在战场上,可谓是屡试不爽。

    辽贼的大队人马之中,不时的分出小队,策马冲到溃兵们的身后,刺出一枪,砍出一刀,或是朝着队伍当中为首的将领军官射出一箭,就能让他们哇哇大叫。使出全身力气继续逃窜。

    就算是偶然有小队人马冲击的过快,冲进了溃败队伍当中,他们也很少停下来拼命,因为你一停下来,友军就趁机跑了。逃命,不需要跑得比敌人快,只要跑得比友军快就行,这是明清双方,任何士兵都知道的道理。

    而容易溃败的军队,显然军士的思想觉悟。不可能高到牺牲自己生命,而让别人逃出生天的地步。

    这一次,鳌拜们收集了数千败兵。从四面八方驱赶而来,朝着马科的大阵便冲击而来。

    在大队狼群驱赶着待宰的羔羊背后,是孔有德率领的炮队,近百门八磅以上弹重的重炮,张开了黑洞洞的炮口,指向了不远处的明军队伍。

    洪承畴正待要命令刘肇基下去整顿败兵,恢复建制,以利再战之际,忽听东面铳炮之声大作。喊杀声阵阵传来,知事不好。急忙接过亲卫递过来的望远镜。朝着马科阵型方向望去,打算观察一下情况。

    不料。他刚刚被几个亲兵架在马上,就见大队的溃兵已经蜂拥着冲到了马科的阵前。在他们身后,远远看去,漫山遍野都是吼叫的辽贼兵马,他们一色的黑盔红缨,盔顶尖柱高高竖起,穿着对襟棉甲,外面布满泡钉,只有盔甲颜色不同,或蓝色,或黄色,或黄色外镶红边。

    正是鳌拜、图尔格等人率领的两黄旗满洲与正蓝旗满洲兵马!

    内中有一些鞑子兵甲胄更轻便,似乎只有泡钉,内中没有镶嵌铁叶,他们大多只有短而软的骑弓,没有巨大的步弓。

    大队的骑兵当中,还夹杂着不少手中擎着苏鲁锭,上面挂着狼皮,那是一种类似镗钯的兵器。这些人穿着黄色盔甲,红色盔甲,或是只着皮袍狐帽,正是八旗蒙古和外藩蒙古的兵马。

    这些蒙古八旗和外藩蒙古兵,虽然衣着甲胄兵器与满洲八旗不尽相同,但是与满洲兵相同的是,他们一样粗鲁野蛮,眼中充满了对军功的渴望。

    冲到了近前,马科的铳炮便告失去了作用,这些辽东反贼们的步弓便开始施展威力。

    生牛皮制成的弓弦声嘣嘣不断,箭矢破空之声响过后,便是一阵阵的闷哼声和惨叫声。

    这些辽贼们使用的步弓,较之明军使用的弓大而且厚重,射出的箭势大力沉,准头更足。和马弓一样,他们的步弓箭头一样是用一两多的熟铁打造而成,开有血槽,样式三棱,而且箭身更长,箭头更大。中了箭,就会快速的流血而死,或是失去战斗力。

    闷哼声中,马科山海镇的兵将纷纷被箭矢射中,被射中眼睛,咽喉,面门等要害部位不少,就算是侥幸,被流矢射中胳膊或大腿,由于射入极深,血流不止,那些人也纷纷瘫倒。

    三棱箭头,对身体造成的创口不但深,而且难以缝合,止血困难,稍稍抢救不及时,就是失血过多,丢掉性命的结果。

    明军的兵士自然是知道厉害的,见辽贼们箭矢如雨点,似飞蝗般密集而来。一轮紧接一轮,又快又狠,中箭之人,不断惨叫,血流满身满地的,看得身旁各人脸色苍白。

    很多人见势不妙,己经准备后退,只是这危城之下,退往何处?若不坚守阵地,大家都是一个死无葬尸之地的结局!

    “不许退!不许退!给老子冲上去!违令者斩!”

    马科领着他的亲兵家丁,拼命挥动着手中利刃,吼叫着阻止军士们向后退却。

    只是面对前方凶神恶煞的鞑子兵,如雨般过来要命的箭矢,还有不时从头顶砸下来的炮弹,那些蜂拥而来的辽东镇溃败兵马,又哪里理会他马科的军令?

    咱们是辽东镇的军马,只听刘肇基刘大人的,你马科不过是山海关总兵,又有什么权力在咱们头上指手画脚吆三喝四的?

    “冲击本帅军阵,给老子杀!”

    眼看着辽东镇的败兵就要成为辽贼们的前锋,马科眼睛里几乎要冒出血来,今天反正都是要死,与其一起死,不如你死!

    他一声令下,所有山海镇的兵马一起朝着辽东镇败兵挥动刀枪,试图将他们从自己阵前赶出去!

    “山海镇的狗贼杀我们辽东镇的兄弟了!兄弟们,杀啊!”

    本来就已经乱作一团的阵地前沿,突然间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声,紧接着,便是刀枪撞击在一处的声响,喊杀声和惨叫声交织在了一起。

    一时间,双方扭打拥挤在一起,混乱一片。

    别看同辽贼作战时一个个胆小怯懦,自家伙里内讧起来,却是毫不手软。本来嘛,都是关宁军一脉,谁不知道谁?谁怕谁?(未完待续)

第六百一十章 落幕 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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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今日大势去矣!”

    洪承畴在几个亲兵家丁的扶持下,刚刚在马鞍上站稳,就看到了辽东镇与山海镇两部人马内讧火拼的情景。两队明军奋力厮杀,背后和两翼则是不停的有辽东反贼们的兵马突击,远处,大队的兵马急速向这边奔来,想必是黄太吉打算在马科这里打开一个缺口,将辽东明军最后这一炉香火灭掉!

    血肉横飞的情景看得洪督师一阵头晕目眩。却原来在战场上对战辽贼时推诿不前的军队,自家伙里厮杀起来却是如此的英勇顽强。

    两队明军相互厮杀,却给了鳌拜等人机会,数百重甲骑兵当先,形成锋矢阵型,钻隙直入,硬生生的从两股明军的阵脚当中撞开了一条血路,直奔洪承畴的中军而来。

    洪督师的中军,无论是从兵卒装备,人员构成,车马仪仗,都是让人一望便知,此处大有油水!鳌拜、图尔格这些同明军打老了仗的将领,如何不知道此处便是洪承畴的中军?当下挥军直入!

    耳边听得辽东反贼们的杀声大起,洪承畴几乎从马上掉了下来。他知道,以清兵的战斗力,一旦被他们冲进阵来,便是一个身死军灭的下场!几名亲兵上前扶住督师大人,将他扶上马背。

    洪承畴却也顾不得多说,完全没有了方才下来背靠广宁城池同辽贼们周旋一番之后再行退入城池固守的坚定。“走!去和小曹将军会合!”他在一群亲兵、亲将、幕僚和家丁的簇拥下,在乱军之中向西,也就是曹变蛟的营垒方向奔来。

    曹变蛟的部队过去在明军中比较精锐,又因为完全是从关内来的,全是汉人,所以处此危境。都抱着一个血战至死的决心。想来不会出现什么变数。

    他胯下的枣骝马奔跑起来又快又稳,在数百骑亲军的护卫之下,虽然是逃命。却也不失督师的风度仪容。洪承畴久经戎马,深知战马对于一支军队和一个统帅的重要意义。到辽东以来。洪承畴便一直注意收集扩充军中战马的数量。对于自己的私人坐骑,更是爱惜有加。曾在一次宴后闲话时对左右幕宾们说过一句话:“骏马、美姬,不可一日或离。”掌牧官为他的坐骑们挑选最好的马夫,喂养得毛色光泽,膘满体壮。行辕中有两位会作诗的清客和一位举人出身的幕僚曾专为这一匹骏马赋诗咏赞;还有一位姓曹的清客原是江南画师,自称是天宝年间的著名画家、长于画马的曹霸曹大将军之后,还特意为他的这些马匹工笔写真,栩栩如生。堪称传神,上题《神骏图》。

    精心豢养了多时的战马,此时便派上了用场。行不多远,迎面便撞上了一彪人马,正是曹变蛟派了来接应他的人。

    “你们曹大人呢?!”顾不得那套礼数,洪承畴劈头便问那前来接应的参将。今日到了如此的地步,他脑海当中已考虑过临危殉节的问题,所以这时候确实将生死置之度外,还能够保持镇静。但是,如果能够从曹变蛟这里获得些助力。倒也不失为一个不幸中的万幸之举。

    “回督师大人,曹大人正在前面与逆贼孔有德所部厮杀,曹帅的意思。便是请督师大人移步过去,只要曹大帅杀开一条血路,敝军上下定能保全督师!”

    听得了这话,洪承畴的心思大为安定,曹变蛟所部的战斗力他还是信得过的。他突然想起了一事开口问道:“邱抚台现在何处?”话一出口,便知道此时说错了话了。那邱民仰乃是跟随王廷臣等人军马开进的,此时,王廷臣所部已经溃败,他一介书生。在这乱军之中,只怕是凶多吉少!

    见左右不能回答。满耳但闻喊杀之声。洪承畴在立马片刻,向东一望。却见几面织金龙纛距离自己这边越来越近,隐约可以看见马科正在率领家丁拼死抵抗清兵。

    清军的背后,越来越多的旗号、兵员风卷云聚般而来,眼看的马科这里也是未必能够支持多久了。

    “杀马科!”“杀马科!”

    “只杀马科,降者免死!”不停的听得生硬的辽东口音汉语喊着口号,叫嚷着清军的目标,洪承畴心中不由得阵阵凄凉。

    他知道自己未必能够逃走,要自刎的念头在他的心上一闪。忽然眼前一花,却见曹变蛟来到他的面前,大声说:“督师大人快随末将来!逆贼孔有德所部不是我军对手,已经有奔溃之迹象,待末将再冲杀他一阵,便可击溃之!此时不可耽误。末将与马帅在此死战迎敌,请大人速走!”

    洪承畴凄然说:“我是国家大臣,今日惟有与诸君死战到底,共殉此城!”

    “大人为国家重臣,倘能逃出,尚可收拾人马再来复仇!……”

    曹变蛟的话尚未说完,那边马科的部队已抵敌不住,一阵山崩地裂般的吼叫声,清兵从几处像潮水般杀来,整个山海镇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大概是受到友军已经突破山海镇的鼓励,孔有德这边也是挥动军马猛扑过来,那些汉军旗的兵士,在各级军官的吆喝声中,小步快跑列开极为宽大的正面压了过来。

    “不知道死活的东西!”曹变蛟嘴里哼了一声,表示对汉军旗的蔑视。要是八旗满洲兵马,他小曹将军还忌惮些,一群忘却了祖宗姓氏的附逆贼子,他怕什么?

    口中暴雷也似的大叫一声:“兄弟们,随我杀贼!”

    随即便率领一直跟随在身边的家丁亲兵们催马朝着距离最近的的一股汉军旗敌兵喊杀冲去。

    果然,在曹变蛟悍不畏死的冲击之下,那些手中只有火铳,乱糟糟打了一排齐射后尚且来不及上铳刺的汉军旗火铳手们立刻被马队冲得五零四散的。

    眼看着两三列火铳兵就在自己的马前奔跑,曹变蛟不由得咧嘴大喜,只要冲开了这些汉军旗的阻击阵线。杀到外围,大军便可以稍事整顿一番,且战且走。往松山去便是!只要能够护送督师大人逃到松山,一切都不是问题!

    正在冲杀之际。眼前突然间人群一空,闪出一片宽阔的空地来。

    空地稍后,孔有德策马而立,身旁的戈什哈、巴雅喇兵众星捧月一般。

    “曹变蛟,你的死期到了!”

    一声狞笑,列在阵前的八门六磅炮,齐齐的喷吐出火舌,曹变蛟只觉得眼前一红。顿时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曹变蛟这一阵亡,对援剿镇兵马的士气打击无疑是巨大的。曹变蛟部下的家丁当即率先溃散,不少的家丁一边哭喊着“总镇大人死了!总镇大人死了!”一边策马在战场上到处乱冲乱撞。

    洪承畴立马的地方也开始混乱,他被身边的亲兵亲将簇拥着向西奔去,身边的亲兵幕僚大多被冲散。突然间,一股清兵突然从背后冲来,为首的正是额驸图尔格!

    “那是明国督师洪承畴!”有人认识洪承畴的旗号仪仗,指给图尔格观看,图尔格当即大喜过望,如果能够活捉了洪承畴。他在满蒙亲贵当中的地位便是跃升了不少!

    “活捉洪承畴!”

    “活捉洪承畴!”

    一时间,整个广宁城下,欢呼着要活捉洪承畴的口号声响得此起彼伏。正在与马科部下酣战的鳌拜。眼中精光闪动,手中女真重剑不停挥舞,斩杀的头脸上满是鲜血碎肉。

    “杀马科!杀马科!”

    他只管将自己的目标锁定在了距离他越来越近的马科马总兵身上!

    “督师大人,快走!末将来抵挡一阵!”

    洪承畴部下的一名亲将带领百十个弟兄冲了上去,将蜂拥而来的图尔格所部拼命抵挡住。同时援剿镇曹变蛟部下的一部分将士也汇聚到洪承畴的旗下作战,一同迎着图尔格的攻势抗击敌人。在广宁西门外便是一场血腥混战!

    “老爷,快走!”洪督师的俊仆兼娈童锦儿,见洪承畴一直在这里恋栈不去,误以为洪承畴的战马不得力。就在马屁股上猛拍一刀。洪督师胯下的枣骝马吃疼不过,一个箭步便冲了出去!

    但是窜出去没有几丈远。地势猛然一低,形成陡坡。洪承畴骑乘的这匹枣骝马屁股上挨了一刀背。吃疼不过,只管一路狂奔,却不曾注意到眼前的这道坡坎。冲下陡坡之时前腿失足,当即向下栽倒,将洪承畴从马背上跌落到地上。仆人锦儿把他从地上搀起,刚刚跑了几步,不料想十数骑快马从眼前呐喊着冲过,眼尖的辽贼骑兵发现了洪承畴身上服色,知道此人便是主子们要捉的洪承畴!

    当即下面狂吼着奔来,乱刀将锦儿砍死,几柄利刃架在洪督师脖颈之中,将他牢牢控制着。同时杀散了保护他突围的少数将士。

    在数个巴牙喇兵护卫下催马冲到跟前的图尔格上下打量了一下正在挣扎着,试图自尽的洪承畴,向身旁一个见过洪承畴的明军降兵大声咕噜了几句,示意让他辨识一下,是否是赝品西贝货。那人上下端详了一下,确认无误,正是兵部尚书、蓟辽督师洪承畴!

    整个战场上立刻是一片满洲话发出胜利的嚣声:“捉到了!捉到了!洪承畴被图尔格额驸捉到了!”

    洪承畴战败被俘,马科倒是坚持到了最后,被鳌拜带着千余镶黄旗的精锐团团围住死战,这厮倒也是条硬汉,身上被创七八处,中了四五支箭,犹自高呼搏战不止。

    到了最后,眼见得身边的家丁一个个倒在血肉堆积的战场上,自己生还无望,马科索性狂笑一阵,“老子这辈子,吃也吃过了,喝也喝过了。纵横南北,杀人无数,连你们鞑子头子黄太吉的老婆,都在老子裤裆底下被老子给草死了!老子这辈子,值了!”

    吼完,横过手中长刀,引颈自刎。

    一群巴牙喇兵冲上去,将马科头颅砍下,尸首被乱刀剁成肉酱!

    前后长达两年。双方投入了数十万人马,耗费钱粮辎重以百万计的辽东大战,便告结束。

    当看到鳌拜送来的马科首级和图尔格命人快马来报。洪承畴被生擒的消息时,不由得令黄太吉心中一阵轻松。跟着眼前一阵发黑,倒在了马背上。

    当黄太吉被几个郎中救醒之后,已经是傍晚时分,一架巨大的夜幕落在了辽西大地上。天上的点点星光同地上的灯笼火把相映照,将辽西大地变成了一座巨大的不夜城。

    那是辽贼各部连夜在检点战利品,搜捕明军各部的残部。

    率先逃走的唐通所部,也是在距离广宁不过数十里的沟帮子镇被一路向北准备捡洋捞的正白旗所部堵了个正着,一个照面都没来得及。唐通便被正白旗斩落马下。

    随同唐通的人头被送到黄太吉面前的,还有多罗饶余贝勒阿巴泰率领蒙古科尔沁部达尔汗亲王的从子,清太宗皇太极的女婿、固伦额驸祈他特、蒙古科尔沁部土谢图汗巴达札的儿子,也是固伦额驸,皇太极的女婿,巴牙思护朗以及满洲、蒙古、汉人诸臣所上祝贺此次辽西大捷的表章,汉文贺表中称颂皇太极“圣神天授,智勇性成,运伟略于衰中,奏奇勋于门外”。作为两位西天佛子的使者。活佛伊拉古克三的名字更是出现在了蒙文的贺表之中。

    黄太吉尽管头还是很疼,但是大胜之余心情还是好了许多。他很是享受的听着驾前大臣们的马屁文字,一面命内三院的文臣们代他拟出诏书。满、蒙、汉三种文字并用,将此次辽东大捷的武功大加夸张,传谕朝鲜国王李倧和蒙古各部的王和贝勒知道,一面命人将洪承畴妥善的看管好,派遣精细之人押往盛京,务必要让汉人大臣设法劝说洪承畴赶快投降。

    “只可惜朕放回去的那个邱民仰,死于乱军之中了!”

    清军在辽西走廊上享受着自己的巨大胜利果实,并且不断的扩大战果,将兵锋前锋势头一直推进到了宁远和山海关之间。令两处城池枕戈待旦。同时以大兵挟胜利之余威,扫荡着沿途的各处明军残余城堡。

    此战之后。明军在宁远以北,再无一兵一卒。

    看看辽西已定。黄太吉便引军马往盛京前来,准备召集庆祝大典,同时,打定了主意打算引诱已经押到盛京,被拘禁在大清门左边不远的三官庙中的洪承畴投降。

    但是,派去劝降的人却是灰头土脸的回来了。劝说洪承畴投降这一着却失败了。洪承畴自进入盛京以后就不断流泪,不断谩骂,要求赶快将他杀掉。

    宁完我更是抄录了洪承畴的一首明志诗篇回来作为例证告知黄太吉,此人便是块厕所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囚车过广宁》七律:

    万里愁云压槛车,

    封疆处处付长嘘。

    王师已丧孤臣在,

    国土难全血泪余。

    浊雾苍茫就死地,

    慈颜凄惨倚村闾。

    千年若化辽东鹤,

    飞越燕山恋帝居。

    “主子,此人断然不会投降,以奴才之见,还是将其明正典刑便是!”

    这些来自战场上的消息,被吴三桂收集了之后,一式两份的发往京师和天津。送到天津的那一份,要远远比送到京师的那份来得情况详实、清晰!

    宁远伯李守汉在天津天后宫行辕得知了辽东战局之后,一阵狂怒,砸碎了几乎书房当中所有可以搬动的物件,吓得周围的人战战兢兢的在门外侍立却也不敢上前劝解。最后,精疲力竭的守汉便躺在签押房的一片狼藉之中酣然睡去。

    这个时候,手下的侍卫们才敢在李沛霆和莫钰的带领之下,轻轻的将李守汉从垃圾堆里抬起来,安放到床榻上休息。

    “二公子,主公这样不是个法子啊!如此暴怒,一旦身子有了损耗,咱们可是百死莫赎了!”莫钰自从塔山归来之后,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可是这个时候,任凭谁去劝,只怕都是挨主公一顿骂回来!”

    “二公子,这样好不好,我听说济南的二位姨太太已经生了孩子了。眼下也快要出月子。不如派一条船南下将二位姨太太和两位少爷接到天津来,也好让主公宽宽心?”

    莫钰口中说的二位姨太太,便是其木格母女二人。

    当下二人打定了主意,除了派人快船往济南去接两位姨太太带着孩子北上,更要将辽东之事告知远在济南的大公子李华宇。

    一艘快船,便连夜出海往山东去了。

    李守汉本人,则是在一群文武重臣的忐忑不安之中蒙头大睡了两天。从寝室出来之后,倒是心情面色颇为恬淡,吩咐侍卫们告诉行辕公事房,写一份帖子,给驻扎在天津的文武大员们。

    “就说老子现在心情很好,辽东之事是老子太着急,这打仗就像做菜,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既然辽东这盘菜不能急吃,那就慢慢吃!”(未完待续)

第六百一十一章 治大国若烹小鲜

    话虽如此说,可是天津官场上下,凡是有份接到宁远伯请客帖子的官员无不是心中惴惴。gege如您已阅读到此章節,請移步到 筆趣閣( )閱讀最新章節,也可在百度直接搜索“”或者“”,敬請記住我們新的網址筆-趣-閣 ,,,,别的不说,为了辽东战事,宁远伯可谓是付出巨大。几乎将掌上明珠的昭阳郡主一条性命丢在塔山!还有那些兵马粮草军械军饷的消耗,可谓巨大!

    有心的官员们私下里计算过,不算拨给宁远总兵吴三桂的那一万战斗力远胜于一万家丁的屯田兵,南粤军此次战役,伤亡失踪应该在三四千人上下!这可据说是伯爷领兵以来从未有过的损失。

    还有从天津港口接驳转运走的大批粮草军械火药炮子军饷甲胄医药等物资,光是粮米豆料,就不下百万石!如今,一番苦心,诸多物资,尽诸付了流水,换了是谁,只怕也是要找个点背的寻了来杀了出口恶气!

    很意外的是,李守汉今天似乎心情大好,而且丝毫没有伪装的痕迹,含笑与众人寒暄,倒像是家中有什么喜事一般。这让众人非常不解,明明据说暴怒非凡,将签押房砸得一片狼藉,如今却哪里见得到一点暴怒之后的影子?

    在娘娘宫院子里,临时搭起了齐脊天棚,用上好的精致细棉布作为天棚的材料,遮挡着初春的阳光和风尘。天棚内,二三十桌上好的银席面早已安排妥当,银质高脚果盘里,四干四湿四果子四蜜饯早已摆好。

    宴席,便在众人的忐忑惶恐之中开始了。李守汉热情的招呼众人落座,然后喊了一声:“上菜。”

    众人不禁一愣。上什么菜?这么仓促?难道今天当真就是来吃饭的?可是,如此一来,咱们这些官员,和码头上的那些苦力又有什么区别?上来就开吃,吃完了大碗茶灌缝,然后接着去码头扛大包?正在疑惑的时候。却见仆人将一盘很奇特的菜端了上来。只见一些薯类被切成块,上面很明显浇了一些糖浆,这菜倒是特别,饶是众人都是吃过见过的,但是之前却从不曾见过。

    李守汉一笑说:“这是本伯亲自指导厨子做的一道菜,厨子们给起了一个名字,叫拔丝红薯。因为原料是红薯,而外面包裹了糖浆,可以扯出藕丝一样的线。所以叫拔丝红薯。”

    众人这才知道这道菜的来历,嗅着阵阵甜香,顿时食指大动。此时的红薯在北方可是属于绝对的稀罕物,再者,又是从不曾见过的吃法,用上好的白砂糖熬制烹饪而成,这如何能够轻易放过?当下就有人准备动筷子品尝,却见李守汉说:“众位先不要忙。这个菜吃起来可是有学问的。”

    李守汉说完,拿来一个水碗。然后夹起一块红薯放入水中,接着才把这块红薯吃下。吃完之后李守汉说:“这道菜好是好,但是糖浆可是很烫的,若是不蘸水冷却,将外面包裹的这层糖衣冷却了,强行吃会烫嘴。搞不好满嘴都是泡。

    众人这才知道刚才差点被烫伤,都庆幸没有嘴欠直接开吃。然后,大家都按照李守汉介绍的方法,品尝起这道拔丝红薯。果然这样一吃,味道甘美。口中满是甜香,且不会感觉烫。

    见众人都品尝完了,李守汉说:“本伯先要向列位道个歉,以往是本伯太过操切,总想着旦夕破敌,全然忘了一件事。这打仗,也如同做菜。看实际,讲火候,所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有些时候,过于操切就是满嘴水泡,而停下来处理一下,对手就是这美味的红薯。”

    “伯爷勤劳王事,一心只想旦夕之间轸灭丑类,还天下万民一个清平世界,舒君父之忧,属下等自然是愿意追随骥尾的!”

    众人这才知道李守汉上这盘菜的目的,当下就是一阵例行的阿谀奉承外加表忠心展宏图。李沛霆见状自然不甘落后,他起身说道:“愧对主公。现在局面崩坏,人心不稳,身为下属不能替主公分忧也就算了,还要主公鼓励,真是愧杀人也。不过主公放心,吾等同心同德共助主公,再强的敌人也是冢中枯骨。”

    李守汉却微微一笑说:“你这话说对了一半,建奴确实是冢中枯骨。但是局面却不算崩坏,人心也更谈不上不稳。以前广宁没丢,我们全部的战略只能围绕广宁展开,敌知我如何攻,我却不知敌如何守,所以前有塔山之败,后有施琅被迫撤回。以至于辽阳得而复失,功败垂成。”

    “而现在,是敌不知我如何攻,我知敌如何守,攻守易势,岂能说局面崩坏?至于人心,本伯只要诸位与本伯同心同德,就是人心所向。”众人闻听不禁从心里赞叹,李沛霆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心说主公就是主公,泰山崩于前色不变,迅速安定人心不说,而且还能因势利导,趁机巩固自己的权威和部下的信任。

    一番话把气氛拉了起来,众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提出自己的意见和看法,有主张立刻增兵决战的,有主张练兵再战的,还有主张屯田以利于长期作战的。不过气氛太热烈也有弊端,众人各执一词,缺乏统一的意见,结果只能在争论中消耗时间。不知不觉,桌上摆放的干鲜果品点心等物已经被消灭的七七八八的。

    李守汉微笑着打断了众人的争论说:“众位,人是铁,饭是钢,建奴可以十年之后再灭,可我们不能十年之后再吃饭。来,今日便请各位再品鉴一个新鲜玩意,这个菜,跟刚才那个一样,你们绝对是第一次吃。”

    早已有数十个仆人鱼贯而入,手脚麻利的将桌面收拾干净,重新摆放好杯盘碗筷。等众人按照安排落座之后,却见今天桌面上就一个菜,貌似连米饭茶水酒杯都没有,这不禁让众人心生疑惑。这是要吃的什么?总不成当真如鸿门宴上樊哙向项王要酒肉食用那样,大家一起啃一个生猪肘吧?现在所有的桌子上,都只有一个硕大薄皮铁锅,脸盆大小,上面盖着一个铁盖,所以也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一直到仆人揭开盖子。众人才发现,这个菜,是够特别的。

    只见锅内的外侧边缘贴着一些米黄色的饼子,不知道什么材料做成,不过煎的金黄,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光闻着,就不像难吃的样子。锅的底部,是一些小鱼。有那眼尖识货的一眼便看出了,这是天津下辖宝坻县所出产有名的金眼银鱼,最是美味不过。这种银鱼,因其眼圈是金色又称金眼银鱼,平时生活在渤海湾,冬季逆流而上,游至三岔河口产卵,也是三岔河口特有的银鱼。

    金眼银鱼不用清理可直接烹炸食用。其肉质细嫩,味道有黄瓜的清香。因此被列为贡品,从朱棣时代起就受到皇室的青睐,每年的冬天,宫中会派太监住在天津,等待捕捞金眼银鱼。被称为立地皇上的大太监刘瑾最爱吃银鱼,曾在天津置“银鱼厂太监”专门采集卫河银鱼。袁世凯执政时。曾设“银鱼税”,可见其珍贵。这种被列为贡品的鱼类,却很是随便的在这口铁锅之中被堆得满满的,由于锅底部鱼比较集中,更是堆成了一个小小的金字塔形。

    金眼银鱼虽然大家都吃过。但是这种做法,这种吃食,众人真的是第一次见到。不过既然来了,那就试试吧。结果一吃,美味的超乎他们的想象。饼子上面喧软,下面酥脆,小鱼滋味鲜美,且不用担心刺,因为连鱼头都是到口酥。这一吃就停不下来,结果这些吃遍了大江南北的吃货们,很快把这一锅菜连饼子带小鱼吃的干干净净。

    看众人吃得兴高采烈,李守汉便含笑摆手示意,仆人们又为大人们更换了一锅,以便让大家吃的尽兴。结果美食的效果还是超越李守汉的想象,哪怕是酒足饭饱之后,依然有人似乎有没尽兴的感觉。当然,这也是李守汉想要的。

    看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李守汉笑着问:“诸位,这个吃食可还合胃口?”

    《津门竹枝词》中有“银鱼绍酒纳于觞,味似黄瓜趁作汤,玉眼何如金眼贵,海河不如卫河强”的描述,可见银鱼之味道鲜美,只不过,众人平日里所享用的大多是咸鲜口味的朱砂银鱼、高丽银鱼、白汁银鱼、青韭炒银鱼、银鱼羹;酸甜口味的酸沙银鱼、官烧银鱼、溜银鱼腐。如何吃过李守汉这个提前了二百多年问世、高级版本的天津风味特色——棒子饽饽熬小鱼?(吐槽一句,天津的好吃的东西其实不少,尤其是河鲜海味。但是,世人知道的,也就是那三个,麻花、炸糕、狗不理。大家不妨想一想,作为北方最早的工商业城市,怎么只可能有这么几样吃食?你把李中堂和袁大总统往哪里摆?而且,当年的狗不理什么味道咱们不知道,但是现在的狗不理,其味道和你家胡同口早点铺卖的杭州小笼包也差不了多少。)

    众人当然不会说难吃,而且也确实非常好吃,于是又是一片赞美。李守汉满意的点点头说:“这菜确实是好菜,但是要做出这样的效果,那可就要花点心思了。”

    接着,李守汉就介绍了这个菜的做法,说起来其实简单,饼子是玉米磨面加少量豆面,鱼呢,要宝砥的银鱼。这些东西虽然稀罕,但是对众人来说也不算稀奇,而这菜的关键,还是对火候的把握和前期准备。

    前期准备的时候,玉米面要放入盆内加开水烫,然后用筷子搅匀,根据喜好考虑是否加入豆面,稍凉把面团合滋润,软硬适量,不粘手,不流为好。活小鱼提前养生,吐掉脏物,然后用手挤出内脏,洗净,控出水分。把几种调料调成合汁。锅内放大油烧热,把小鱼两面煎成上色,再烹入混合汁,尝好口,汁水漫过小鱼为度,锅加热烧开,把玉米面分成十份,每份二两上下,用两掌上下对贴成形后贴入锅内,锅一定要热。不然就滑下去了。一般常用锅不需擦油,再用小火烧3刻钟左右即成。

    这个棒子饽饽熬小鱼,在天津开埠之后是市井之人所食用的常见食品。但是,在崇祯年间却是一件极奢侈的吃食。原因很简单,此时的玉米还没有大量在北方种植,玉米面。或者是棒子面,还是稀罕物,也只能被李守汉拿来宴请这些天津的文武大员们。

    李守汉说完这些又说:“这些东西说起来简单,但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同样是一道菜,师傅徒弟两个味道,差就差在对前期准备认识和火候的把握。以前老子曾说,治大国如烹小鲜。当初本伯读道德经的时候,曾以为他是说他老人家厉害,治国如同搞个小鱼一样轻而易举。今日方知。这烹调小鱼,着实可不是那么好做的。”

    话都说到这了,众人再不知道李守汉的意思,那真就白混了。李沛霆于是起身说:“主公,你的意思可是赞同我的看法?用贸易禁运为手段,做一个前期准备,就像这小鱼下锅之前先要煎一下。同时,山东的屯田区和上海的商贸区。也要一起抓。这建奴是小鱼,而屯田区商贸区就是饭。两个一锅炖。一起出锅食用,才是真正的美味。”

    李守汉点点头说:“知我者,沛霆也,确实如此。以前本伯是把建奴当干品水果,不加烹调即食。经过这段日子才发现,建奴就如同这小鱼。若不加处理,轻则腥臭伤胃,重则鱼刺哽吼。而屯田区和商贸区,也还要继续建设。所以,今后的方针。当如这道菜,小心处理,慢火烹调。只要我们自己不出错,相信几年之后,辽东反贼这几条银鱼,眼下虽然猖獗于一时,但是不过是下锅之间挣扎一下罢了!早晚和商贸区屯田区会一块成为我们的口中美味。到那个时候,今日之不顺,也就是相当于甘前之苦。诸君,可愿助本伯烹成此菜?”

    宁远伯要继续大搞屯田和商贸?脑子转得快的官员们心中大乐!要屯田,就要大量招集流民,兴修水利,发放口粮和工具,之后,不管是种粮食还是种棉花,都是大大的有利可图。不但自己的腰包可以装满银元,政绩更是捞得足足的!

    至于说所谓的商贸区,那更是一个日进斗金的地方。大批的货物、银钱流动,到处都是生财之道!至于说贸易禁运,这更是一个价值万金的消息,务必要让自己的那些要紧货品,在正式开始禁运之前出海往辽东去!这样,坐等着禁运令一下,便可一本万利!

    “属下等敢不追随大帅?!”

    “愿追随大帅,为国分忧!”

    “属下等愿效命。”

    这群满脑子银子响声的天津本地官员打着饱嗝,憧憬着对美好未来的情景,各自离去。天后宫里,留下的都是李守汉的嫡系,南粤军在天津的营官以上官员。

    “眼下已经没有人需要咱们去救了,那咱们索性便是海阔天空的可以好好琢磨一下了!”

    都是自己的嫡系部下,李守汉自然说话便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了。

    大战之后,交战双方都打得筋疲力尽,都需要一个时期来休养生息,养好伤口,准备下一次的战斗。所以,李守汉便打算利用这个难得的时间窗口,将天津登莱等处变成一个南粤军的前进基地,为下一次的战争打下雄厚的物质基础。

    “老子打算把现在的天津变成以后对辽贼作战的战时行辕,不但要修建兵营,兵营周围还要有为战事服务的各类设施,码头仓库货栈道路什么的自然不可以缺少,工场商铺也是要有!”

    “奉令!”

    南粤军的这些人,向来是心里只有主公,没有皇帝,只要主公要做的,反正咱们银子粮食都不缺,撒开钱粮办就是了!如今土地不值钱,劳力更是便宜的紧,主公这么做,完全是看着眼下是春荒,那些苦哈哈们没法子渡过去,也是可怜穷人,搞个以工代赈呢!

    当下,也不等朝廷的旨意,便开始在天津卫周围大兴土木,为李守汉的宏大工程做起准备来。这样大的动静,自然是吸引了无数饥民、流民前来,从蓟门到京畿,甚至保定,都有大队流民扶老携幼的长途而来,为的就是能够在这里找到一个事情做,可以熬过这个春天。

    “主公,是不是给施郎的水师下一道军令,封锁沿海各地,不可使片板下海?令建奴得不到一粒米一寸布?”

    天后宫中,李守汉同李沛霆二人煮茗清谈,咱们这位李二公子试图从李守汉这里摸到他对辽东反贼们所实施的贸易禁运的底牌。

    “不使片板下海?辽贼们就弄不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了?”李守汉翻翻眼皮,禁海,只能是便宜了那群依靠陆路运输大宗商品的晋商,他们可以坐地起价。

    “辽东反贼刚刚击败了洪承畴,想必是缴获资财甚多,咱们能够让这些财富转眼间变成他们手中的刀枪,身上的甲胄,肚子里的粮食吗?”。李守汉一句话,说得李沛霆颇为尴尬,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陪着主公阵阵讪笑。

    “告诉你手下的几个在辽东常驻的掌柜,不但不可以杜绝同辽贼的贸易,相反,要加大对辽贼的贸易。各种丝绸、玻璃、陶瓷、茶叶、茶砖、精盐、砂糖和其他奢侈品只管不要命的给老子往辽东送,只要不把粮食和军器卖给辽贼就可以!对于这些货物,我会告诉水师,严加查缉!”

    李守汉的这个方针,顿时让李沛霆心中大为安定,所谓的贸易禁运,其实就不是什么都不卖而是要买我想买的,要卖我想卖的,不卖不想卖的。同时对重要战略物资要加大禁运力度。

    不过,跟着问题又来了。南粤军方面输出的,都是附加值极高的生活必需品和奢侈品,虽然可以提供给辽东反贼们提高他们的审美标准和生活情趣,但是,他们用什么来支付货款呢?

    光是靠缴获洪督师的那些钱财肯定不够,所谓的辽东三宝,人参貂皮,还有生金什么的,李沛霆自己从苦夷岛、从永宁寺方向的索伦人手中得到的,从品质和价钱都远远超过辽贼们。

    只能是另辟蹊径了。

    “主公,属下一点愚见,请主公指正。”

    他命人取来一物,摆在了李守汉的面前。(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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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二章 给热播剧推波助澜

    自从洪承畴中伏,广宁失守,辽东明军近十万人马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到北京后,朝野上下就关心着洪承畴的下落,一时间传言四起说法不一。==如您已閱讀到此章节,请移步到“/”阅读最新章节,也可在百度直接搜索“ ”或者“”,敬请记住我们新的网址 。/↖↖,有的说他在中伏时率领亲兵拼死力战试图突围,结果死于乱军之中。有的说他率领曹变歧和王廷臣、白广恩诸将血战到底,身被数创,仍然督战不止,左右死伤殆尽,他正要自尽,敌人拥到,不幸被俘,以后生死不明。

    过了几天,又有新消息传到北京,说邱民仰、曹变蛟、白广恩、王廷臣唐通等人都死于乱军之中,其余监军道员十余人、大小将领数百人,有的战死,有的被俘后遭到杀害,而洪承畴被俘后一看见奴酋洪太就骂不绝口,但求速死,已经被解往沈阳。

    朝廷大佬们除了命宁远总兵吴三桂“务将洪承畴到沈阳就义实情,探明驰奏”,同时崇祯也叫王德化等人密谕在山海关、宁远等地监督粮饷的太监们务必要打听清楚,洪承畴是否果真不屈,已经就义。

    过了七八天,从宁远总兵吴三桂那里和太监们的奏报相继来到,而洪承畴在北京的公馆中得到的消息更快。首先是洪承畴督标中军中的一名亲兵,被俘后从沈阳逃了回来,说他临逃出沈阳时确实在汉人居民中哄传洪承畴绝食身死,是一个大大的忠臣。而太监们和吴三桂等人的密奏,也是证明了这个说法,说据闻洪承畴确实自缢未遂,继以绝食,死在了沈阳。

    这些军报送到了王德化、王承恩的面前,轻飘飘的几张纸却让二位王公公如同面对万斤巨石一般。前些日子,就在广宁战事正在胶着之际。议和被朝野上下一片口诛笔伐时,崇祯同学的儿子之一,不幸夭折。

    国事和家事双重打击都落到崇祯头上,这么大的压力,会让这个命运实在不济的皇帝究竟如何,两位王公公实在不敢去想。但是。若是因为这个贻误了军国大事,少不得又会被言官们指责权阉误国。

    “大伴,有何事便只管奏来。”倒是崇祯有些破罐破摔的看开了。如今局势已经如此了,还能坏到哪里去?

    听得了从宁远送来的最新军报,崇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叹了几口气之后,随即命传谕内阁首辅周延儒进来。近来因为对李自成和辽东反贼们作战连连失败,他已经再次动了更换内阁的心思,只是遍观朝臣。却都是一群只会摇唇鼓舌的货,嘴头上的功夫能够让百万雄师顷刻间灰飞烟灭,但是实际的办事能力也是可以让百万雄师灰飞烟灭,不过是自家的。办事能力甚至没有一个比得上已经被斩首的陈新甲!但是,眼下初逢大败,又不能再在朝中掀起波澜,所以他的不满意并没有表露出来。等周延儒进来行过一跪三叩头礼以后,他望着跪在地上低头等待问话的内阁首辅问道:“洪承畴为国尽节的事。卿可有别的消息?”

    原本内阁首辅见皇帝,是可以有个座位的。但是,如今这点待遇也被崇祯给撤销了。不过,此时周延儒却也不敢争竞此事。只管低头回答说:“内阁也并无新的塘报。洪宅家人陈应安昨日曾到臣部见臣,说洪承畴确已慷慨尽节,言之确凿,看来颇似可信。”

    崇祯说:“朕也见到陈应安等奏本。所以将卿叫进宫来商量。既然洪承畴为国尽节,实为难得的忠烈之臣,朝廷应予褒荣,恤典从优。卿可知道洪承畴在京城有何亲人?他的儿子现在何处?”

    周延儒说:“洪承畴长子原在京城,一个月前因事离京。昨天据陈应安等对臣面禀。彼已星夜赶回,大约一二日内即可来到。洪家在京城如何发丧成服,如何祭奠,如何受吊,都已准备就绪,只等洪承畴的长子回京主持。”

    “除了洪承畴之外,辽东之战各部殉国之官员将佐,抚恤封典之事,内阁也要好好的操办起来才是。切勿使得忠臣良将恸哭于九泉之下!”

    “臣回去之后便令礼部火速操持起来。断然不会令死者寒心,生者齿冷便是。”

    “卿回去之后,可令人拟一道密旨,与宁远伯父子、左平贼、京营及各处带兵将领,朕要他们在圣旨到日,十日之内务必打一个胜仗!以此来提振朝纲,刷新军心士气!”

    几天以后,礼部关于洪承畴和阵亡殉国将士的各项褒忠荣典已经题奏皇帝,杨国柱、马科、白广恩、王廷臣等殉国总兵一律追赠太子太傅,谥以美号,大抵都是忠烈、忠壮、忠武之类,赐祭葬,于家乡和立功省份、殉国之处建祠奉祀。诰封妻室一品夫人,荫一子为锦衣卫指挥使世职。吴标这个崇祯一心想要打造成自己手中一把利刃的神机营将领,则是追赠骠骑将军,封昭烈男,赐祭葬,有司于家乡及立功省份、殉国处建祠,加世职三级,荫一子世锦衣千户。

    至于说洪承畴洪督师的殉国后的这些荣典事项,更是荣耀异常、包括赐谥号文忠,赠太子太保,赐祭九坛,在京城和洪承畴的福建家乡、陕西等地建立词堂。礼部与工部会商之后,合奏皇帝,京城的洪承畴祠堂便要建立在正阳门月城中的东边。

    明朝最崇奉关羽,敕封协天大帝,全国到处有关帝庙,建在正阳门月城中的西边的关帝庙在京城十分有名。如今奉旨在月城中的东边建一“昭忠祠”,分明有以洪氏配关羽的意思。

    工部的郎中们又有了这样的发财好机会,将工料银子领出来之后,照例先收起两三成作为常例银子,之后召集木厂、营造商来奉旨火速赶办。祭棚搭在朝阳门外、东岳庙附近,大路北半里远的一片空地上,坐北朝南。面对东关大路,贫民房舍拆除许多,很是宽大。临大路用松柏枝和素纸花扎一牌坊,中间悬一黄绸横幅。上书“钦赐奠祭”。牌坊有三道门,中门是御道,备皇帝亲来致祭,一律用黄沙铺地。从牌坊直到一箭之外的祭棚,路两旁树着许多杆子,挂着两行白绸长幡和中央各衙门送的挽联。路两旁三丈外搭了四座白布棚。每边两座,三座供礼部主祭官员及各衙门陪祭官员临时休息之用,一座供洪氏家人住宿休息。还有奏乐人们的小布棚,设在祭棚前边,左右相对。其余执事人员,另有较小布棚两座,都在祭棚之后。祭棚门上悬一黄缎匾额,四边镶着白缎,上有崇祯御笔亲题四个大字:“忠魂不朽”。祭棚内就是灵堂。布置得十分肃穆庄严。灵堂内正中靠后设一素白六扇屏风,屏风前设有长几,白缎素花围幛,上放洪承畴的灵牌,恭楷写着“故大明兵部尚书、蓟辽总督、太子太保、赐谥忠烈、洪公之灵位”。前边,左右放着一对高大的锡烛台,中间是一个白钢香炉。紧挨灵几,是一张挂有白围幛的供桌。灵堂四壁。挂着挽幛、挽联。灵堂门外和松柏枝牌坊的门两旁都有对联,全是写在白绸子和细白葛布上。所有对联和挽联。都是称颂洪督师和将士们忠君爱国,壮烈捐躯。

    京城毕竟是文人荟萃的地方,遇到皇帝为殉国大臣赐祭的难得机会,各大小衙门,各洪承畴生前故旧,以及并无一面之缘的朝中同僚。有名缙绅,都送挽联,自己不会作挽联的就请别人代作,各逞才思,各显书法。真是琳琅满目,美不胜收。或是专悼念一人,或是祭奠全体阵亡将士,总之,各自都是挖空了心思要展示一番自家的文笔和才华。且看那牌坊中门的一副楹联,虽然不算工稳,却写出了当时的朝野心情:

    十载汗马,半载孤城,慷慨忠王事,老臣命绝丹心在;

    千里归魂,万里悲风,挥涕悼元老,圣主恩深恤典隆。

    洪承畴的灵棚两侧,摆放着辽东战事之中殉国的各位文武官员的灵位,依照着品级、功绩,各有供桌,以香花供果祭祀。照着文东武西的格局,东侧以邱民仰为首,文官知府以上者,西侧以杨国柱为首、吴标次之,所有武将参将以上者皆有祭祀。

    从朝阳门出城向东,连绵数里都是祭祀的车马轿子,整个街道都被各种巨大的挽幛挽联所渲染成了一片白色。

    “大掌柜,照您的吩咐,号里的伙计们,已经和礼部的先生们说好了,每天给吴标的供桌换三次鲜花供果,灯油蜡烛也是给足了。”

    “主公吩咐了,吴标虽然反水,但是那些兄弟之间闹了生分,他殉国辽东,也是死得其所,咱们南粤军上下,务必要让他死有哀荣,身后之事办得风光无比!”隆盛行京师分号的大掌柜林文丙,手中捏着一份伙计们抄来的祭奠洪承畴和阵亡将士的文字,若有所思。

    隆盛行的店铺,恰好便是面对着洪督师等人的灵棚,每日里川流不息的文武官员、军民百姓们,不管是来祭拜洪督师和杨国柱、邱民仰、吴标等人的,还是来围观看热闹的,都要从隆盛行门前经过。很会做生意、搏好感的隆盛行几位大掌柜,索性命人在店铺门前支起了摊子,只要来祭拜的,每人送哭灵手帕一块,另外,送茶水,送汤药,以备那些哭得过于伤心,嗓子嘶哑,或是情绪激动哭得昏厥过去的人不时之需。

    投桃报李,路过的文武官员、太监勋贵们,少不得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到隆盛行门前夸奖一句,“急公好义,有古之君子之风。”有那面子足、身份尊贵的,更是到店铺内稍作盘桓,享受一下隆盛行奉上的各色香茶细点,精细果子,时新水果。

    当然,这些都是面子上的事情,如今洪督师死了,辽东军马垮了。朝中但凡有个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如今只有宁远伯一人可以支撑危局了,隆盛行是谁家的买卖,这些人都清楚的很,此时不拉拉关系,更待何时?

    因为就在自己店铺门口,隆盛行的管事们很容易的便将皇帝崇祯写给洪承畴的祭文抄录到手,连同京师之中各部动态,以及十几个大臣向李守汉表示忠心的密函,一并派人快马送到天津,面呈李守汉本人。

    同时摆在咱们的宁远伯书桌上的。还有以崇祯皇帝的名义发来的圣旨,命令他督率所部向辽东反贼发起进攻,务必要在十天之内红旗奏捷,以提振民心士气。

    “开玩笑!这不是和校长玩的战术一样,饭馆子战术,人家刚吃下一桌。你又端上去一桌,打算撑死对手吗?!”

    “那,主公,我们该如何回复朝廷?”莫钰弯下腰将李守汉丢在地上的圣旨捡起来,弹弹上面的灰尘,随手放在一旁。

    “告诉他们,要想平复辽东,很简单,照我之前说的。实行一体当差纳粮的新政,只要坚持五年下来,我保证府库钱粮充盈,到那时,便是用钱粮耗,银子堆,我大明也能把辽贼耗死!”

    说起了一体当差一体纳粮的新政,莫钰不由得眼睛转了转。他想到了此时在济南代替李守汉统领山东、登莱两处军政事务,兵马钱粮的大公子李华宇。

    他是想到便问:“主公。皇帝的这个旨意,只怕大公子那边也会收到,我们是不是派人去济南,提醒大公子一下,不要为了皇帝的这道狗屁旨意,就贸贸然进兵。到最后,折损的可是咱们自己的兵马钱粮!”

    听得了莫钰的提醒,李守汉略略的沉吟了一下,“不必。如今华宇也是独当一面,正是要将他好生历练一番的时候。如今这些纷繁复杂的事情摆在他面前。恰好也是个机会。什么事情都要老子给他打理好,他岂不是成了废人?老子又不是朱元璋,给子孙把什么活都干了,留下一群猪吗?!”

    莫钰领了李守汉的原则,到外面去和行辕的文案们斟酌词句,写一道给朝廷的题本,将李守汉的这番话讲明、讲透。只留下李守汉自己在屋中饶有兴趣的翻阅着从京师抄录来的那些祭文、诗篇、挽联等物。

    李守汉也曾经赶时髦看过曾文正公全集,里面有很大一部分篇幅是曾国藩死后官员们写的挽联。其中最有名的便是李鸿章和左宗棠二人所撰写的两副挽联。

    所以,他今天便以当年读书的心情,来翻阅今天的这些文集。

    “我是不是应该让报馆的人出一期号外,把这些文章、挽联都刊印出来,发布到各地去。过些日子,只怕消息传来,这么好的文字就都被销毁了。”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心态,李守汉一页一页的翻阅着那些哀悼洪承畴的文字。

    最先读的,便是礼部和翰林院的先生们以皇帝的名义所撰写的祭文:

    “维大明崇祯十五年五月,皇帝遣官致祭于故兵部尚书、都察院右都御史、蓟辽总督洪承畴之灵前而告以文日:

    呜呼!劫际红羊,祸深黄龙。安内攘外,端赖重臣。昊天不吊,折我股肱。朕以薄德,罹此蹇剥,临轩洒涕,痛何如之!

    曩者青犊肆虐于中原,铜马披猖于西陵,乃命卿总督师旅,扫荡秦、蜀。万里驰驱,天下知上将之辛劳;三载奋剿,朝廷纤封疆之殷忧。方期贼氛廓清,丽日普照于泾、渭;诓料虏骑入犯,烽火遍燃于幽、燕。畿辅蹂躏,京师戒严。朕不得已诏卿勤王,星夜北来。平台召见,咨以方略。蓟辽督师,倚为干城。海内板荡,君臣共休戚之感;关外糜烂,朝野乏战守之策。卿受命援锦,躬亲戎行;未建懋功,遽成国殇。呜呼痛哉!

    自卿被围,修逾半载。孤城远悬,忠眸难望一兵之援;空腹坚守,赤心惟争千秋之节。慷慨誓师,将士闻之而气壮;擂鼓督战,夷狄对之而胆寒。大臣如此勇决,自古罕有。睢阳义烈,堪与比拟。无奈壮士掘鼠,莫救三军饥馁,叛将献城,终至一朝崩解。然卿犹督兵巷战,狂呼杀敌;弱马中箭,继以步斗;手刃数虏,血满袍袖;两度负伤,仆而再起;正欲自刎,群虏涌至,遂致被执。当此时也,战鼓齐唁,星月无光,长空云暗,旷野风悲,微而忽零,浙沥不止,盖忠贞格于上苍,天地为之愁惨而陨泣!

    闻卿被执之后,矢志不屈,蓬头垢面,骂不绝口。槛车北去,日近虏庭,时时回首南望,放声痛哭。追入沈阳,便即绝食。虏酋百般招诱,无动卿心。佳肴罗列于几上,卿惟日闭而罔视;艳姬侍立于榻前,卿惟背向而怒斥。古人云: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慷慨与从容,卿兼而有之矣。又闻卿绝食数日,气息奄奄,病不能兴,鼓卿余力,奋身坐起,南向而跪,连呼“陛下!陛下!”气噎泪流,欲语无声,倒地而死,目犹不瞑。君子成仁,有如是耶?呜呼痛哉!

    年余以来,迭陷名城,连丧元臣,上天降罚,罪在朕躬。建祠建坊,国有褒忠之典;议谥议恤,朕怀表功之心。卿之志节功业,已饬宣付史馆。呜呼!卿虽死矣,死而不朽。死事重于泰山,豪气化为长虹;享俎豆于百世,传今名于万年。魂其归来,尚飨!”

    看了这篇文字工整,内容感天动地的祭文,不由得让李守汉哑然失笑,“论起煽情来,不亚于央视的那位女主持人,论起歪曲来,更是远远的超过了白岩松。”他将那篇祭文丢到一旁,自从辽东战败之后,他还没有这么笑过。

    “尼玛的,这到底是洪督师还是把红裤衩穿在外头的超人?”

    “骑马巷战?也亏给朱由检捉刀的傻逼想得出来,他们怎么不说把坦克塞进楼道里,将潜艇开进长江?脑壳里面是人脑子还是猪脑花?!”

    “然后弱马中箭后又继续步战,手刃数虏,洪督师啥时候武艺这么高强?这些翰林们以为,凡是带兵的将领,各个都是新建伯王阳明?能够开得硬弓,射中靶心?好像文官不识刀兵,已经有百年了吧?都是一群嘴上功夫了得的货!”

    口中轻声斥骂了几句,李守汉突然心中浮现出一个念头,脸上露出了一抹诡异的微笑,这笑容中,包含着嘲讽、敬重、促狭等等诸多因素。

    “来人!命人火速到京师去,告诉京师众人,就说本伯说了,为了缅怀忠义之士,悼念洪督师在天之英灵,我南粤军愿意出一个文集,将各位大人先生们的锦绣文章尽数收录其中。刊印之后,免费送往天下诸多书院、学堂,以供千秋万世顶礼膜拜!”

    “告诉京师报馆,这些日子,每日给老子出一期号外,别的内容都不要管,只管盯住了祭奠洪督师的这场大事,各位大人先生们所撰写的文字,一律收集起来,刊印发表在报纸上!号外免费发放。不可收取一文钱!”

    隆盛行有着地利之便,手中又有钱,只管雇佣了数百个落拓文人每日里在灵棚之中抄录各种新鲜出炉的祭祀文字,然后将文字的作者名号、职位弄清楚,一一整理上报。

    当得知自己的文字将会被宁远伯专门刊印的祭祀洪督师和阵亡将士的文集收录,那些文字的作者,更是喜出望外,隆而重之的将自己的姓名、字号、书斋名号,科甲、籍贯等等诸多个人信息一一告知,唯恐错漏了一点,让千秋万代之后的人们不知道有自己这么一号。

    每日里刊印出来的号外,更是最早一批被这些人争抢一空,看到自己的文字和姓名,出现在了印刷精美、清晰无比的纸张上,这些人们仿佛又一次的体会到了洞房花烛的喜悦。

    “掌柜的,大掌柜的有信来,要咱们加大收购红蓝花,主公已经首肯。”

    “好!这东西用了来染布最好不过!给宁远分号和盛京分号的同仁们写信,要他们无论什么价钱,大量采购便是!”

    那红蓝花,是做胭脂的最好颜料,染色的话是艳丽的鲜红。这玩意主产地便是中国东北、中国新疆、中国河南跟倭国,朝鲜也有不少出产。(未完待续。。)u

第六百一十三章 当流寇不再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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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封,黄河南岸岸边的马家口大堤上,人头攒动,车水马龙。

    黄河的河面上,几乎被大小船只覆盖了一个严严实实的。有那看热闹的孩童,指点着船上巨大的白帆,发出清脆的笑声。

    稍稍大一些的孩童,则是在浅水岸边的芦苇丛中捡拾着蚌壳,捕捉着青蛙,偶尔有那运气好的,抓到了一两尾黄河里的鱼,或是从芦苇丛中捡到了水鸟的蛋,便兴奋的欢呼着拿给他们的爹娘看。

    但是,他们的父母却顾不得看,只管将孩儿们呵斥到一边,手脚不停的跟着头目们忙着自己的活计。

    沿着河堤,用粗大的木料搭建起了简易的栈桥,形成了长达数里的临时码头。码头上,分段的‘插’着不同颜‘色’的旗帜,让运载着不同货物的船只在相应的泊位上停靠。一点一条漕船停稳,落帆、抛锚,便会有人上船来点验货物,清点完毕双方认可之后,成百上千的前流民,现在被官绅士大夫们称为流寇的壮年男‘女’,便会在各自头目的带领之下,井然有序的冲到临时码头上,将船上的货物一一卸下、运走,入库之后,反身回来再运下一次。

    闯曹两家,为了搬运这些物资,动员了近七八万人,几千辆大车,近万匹骡马、‘毛’驴。

    李自成和罗汝才合营打下开封之后,声势更是浩大无比,人马日盛。人数有五六十万,哄传在百万以上。实际‘精’兵大约只有十三四万,其中步兵十万,骑兵三万。其他四五十万人,包括各种工匠、马夫、辎重队……种种属于后勤方面的非战斗人员。还有所谓慕义而来的缁衣、黄冠、三教九流等看风‘色’对农民军有利,过来‘混’饭吃的墙头草们、攀龙附凤之辈。

    单是随营的男‘女’老弱眷属就有十几万人。另外还有大批新兵,未得训练,也在这五六十万数内。所好的是骑兵确实都是‘精’兵,每兵有两三匹战马。

    不过,好在打下开封。缴获巨大,李自成和罗汝才两个团体的统帅,从来也不曾见过这么多的钱粮,既然咱们现在手中有钱了,那索‘性’就狠狠的当一回土豪!

    闯曹二营的各级将领们,早在豫西的时候就眼馋那些‘精’良坚固的南中器械,不久前在开封,又亲眼目睹了小字辈的王龙和罗虎二人部下的‘精’良装备,还有那可怕的战斗力。更是纷纷要求更换手中的武器。

    更有一点,开封居民百万,周围的重要城镇甚多,如果没有贸易往来,只怕再繁华的地方也会变成一片沙漠。

    于是,王龙又跑了一趟济南,粮食,军器。布匹,医‘药’。都是他要大采购的对象,用来支付货价的,则是在开封城中收获的金银、珠宝首饰、古董字画、善本书籍。

    “只要你们愿意收,咱们把铁塔给你们拆了运来都没有问题!”

    你有钱买,我有货卖,这种事情对于南粤军和李自成、罗汝才的农民军来说自然是一拍即合。

    不过。看着王龙提出的巨大采购清单,饶是李华宇胆大包天,却也只能是阵阵的倒吸冷气。

    数目实在是太大了!

    粗粗的看了一遍王龙拿来的清单,光是粮米油盐一项,就要将登莱等处的仓库搬空了。粮米至少要四百万石,油盐,则是要供应百万人规模至少三个月食用的。眼下闯曹二营之中虽然人口还没有那么多,但是,王龙却是讪笑着揭开了谜底:“咱们一来要多备些货‘色’,二来嘛,咱们虽然没有那么多人,但是,骡马头口却是不少的!”

    在山东几个月,王龙罗虎二人也学会了要每天给马匹一些食盐,令它们保持充分的体力。[ 超多好看小说]如今这个做法,已经被李自成、罗汝才营中将领们纷纷认可,并且得到了两位统帅的首肯,正式作为一项规矩在军中推广。

    所以,盐,不光要满足人的需要,更有骡马头口的需要。

    但是,更加让李华宇纠结的,便是军器的数目。

    比起足够百万人食用数月的粮米油盐,够这些人缝制几套四季衣物的布匹来,“十二磅火炮四十‘门’,八磅炮六十‘门’,六磅炮一百‘门’,大佛郎机四百‘门’,配齐弹‘药’,火铳一万杆,配齐弹‘药’附件、铳刺等物,上等‘精’细南中‘胸’甲一万件,铁盔五万顶,上等蛟龙皮甲二万领,镶铁棉甲二万领,椰壳甲五万领。铜背铁胎弓一万张,各‘色’刀枪二十万件。”即使是李华宇这样从小便看惯了大数目的官二代,也面对这份清单有些慌‘乱’,有些措手不及。至于说像火‘药’、箭矢、‘肉’瓷罐,各种腌腊‘肉’食,咸蛋,烈酒,救命包等物,干脆就没有写明需要多少,只是在物品名称后面用小小的字体注明,一律清仓!只要有,咱们闯曹两家就包圆!

    “娘的!王龙,你这厮打算做什么?”

    “大公子,谁让您的家伙那么犀利呢?”王龙嬉皮笑脸的朝着李华宇打了个哈哈,“咱回去之后,小小的展示了一把,各营各哨的将爷们都去咱舅舅那里要这些家伙,您让咱舅舅怎么办?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老弟兄?眼下正好破了开封,大当家的手里有银钱硬货,便让咱来求您不是?”

    “可是你要的火炮也好,刀枪火铳甲胄,也未免太多了些?!”

    李华宇压低了声音,同王龙‘交’谈着,“眼下不要说我这里,便是整个大明,也未必有这么多的南中铸造的重炮和大佛郎机!就是想卖给你,我也得从南中一点一点的铸造出了之后,再行海运北上才是!”

    “没关系!我出‘门’的时候,咱舅舅和大当家的都说了,只要大公子肯帮忙,咱们一起把所有的货款都一次付清了,然后,您到了多少。便‘交’给咱们多少便是!”

    见李华宇口风松动,人情世故熟透的王龙便打蛇随棍上,也是投桃报李的开出了自己的条件,一次付清全款,那些火炮刀枪什么的,可以分期‘交’付!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李华宇还能说什么?唤来了管军需和商务的管事,也是王龙的熟人,“你们去商量,拿出个章程出来,回来报我便是。”

    打发走了千恩万谢的王龙等人,努力压抑着心中的狂喜,李华宇从柜子里存放的皮护书当中取出与父亲联络的密语本子,亲自动笔,将农民军派人到济南大采购的事情密报父帅。

    几日之后。快马从天津带回了李守汉的回复。“此事可行。但是要绝对保密。除了粮食布匹等民生物资外,其余军用物资必须分批给付。”另外,守汉在书信当中,告知李华宇,眼下农民军的死对头是左良‘玉’、孙传庭等部,与南粤军冲突,却是尚且有些时日。此时,倒不妨借助农民军的手。将朝中反对新政、对南粤军明里暗里下绊子的那些家伙所仰仗的军事力量痛打一番,最好是能够一网打尽!

    新政被朝中大佬们变相否决。着实让李守汉很生气,宁远伯一生气,后果自然是很严重。除了在朝廷有议和风声传出时,和朝野上下一起‘逼’宫之外,咱们的宁远伯更有一招狠辣的后招应对。

    在接到崇祯要求他出兵的圣旨时,他就给朝廷明白回奏。只要执行本伯提出的新政,本伯便可以保证,辽贼也好,流寇也罢,都是一群跳梁小丑罢了!旦夕之间可以消灭!

    但是。李守汉也清楚,眼下朝中反对新政的那些士大夫们,大多来自江南。各种税收、一体当差纳粮对他们来说不啻于杀父夺妻的大仇人。如何能够在自己的根本之地推行?所以,他们明里暗里的用各种形式支持左良‘玉’,相助他立功、扩军,提供军饷、军械和各种物资。为的便是借助左良‘玉’的这股军事力量,来同南粤军对抗!

    这一点,在不久前的一个人事任免上,李守汉就看出了一些端倪。崇祯皇帝特旨把因事下狱的侯恂放了出来,重新任命为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总督保定、山东、河北军务,并辖“平贼”(指挂‘平贼将军印”的左良‘玉’)等镇援剿官兵,让他组织官军南北合击以求迅速收复开封。

    崇祯大概是在连续遭受挫折之后有些‘混’了头,下了这个让李守汉和南粤军系统都暴跳如雷的人事任命。别的倒也算了,什么保定、河北督师,都是狗屁,但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山东也列入这位新鲜出炉的督师管辖之内。要知道,此时的山东,可是咱们的李华宇李大公子在替宁远伯爷经营着。这个时候将山东拨给侯恂这个家伙指挥节制,什么意思?之前皇帝下旨,将山东、登莱、天津、蓟‘门’作为李守汉的辖区,言犹在耳,如今却又不作数了?

    咱们这位侯大才子的父亲侯恂比起他的儿子来,更是一个拉仇恨的好手!他是河南归德府人,倒也对此时中原家乡情况比较了解,接任以后就上疏朝廷,对用兵方略提出了一个全盘计划,疏中说: “寇患积十五年而始大,非可一朝图也。由秦入豫,一败汪乔年,再败傅宗龙,而天下之强兵劲马皆为贼有矣。贼骑数万为一队,飘忽若风雨,过无坚城,因资于兵。官军但尾其后问所向而已,卒或及之,马隤士饥。甚且以赐剑之灵,不能使闭城之县令出‘门’一见,运一束刍,馈一斛米。此其所以往往挫衄也。今贼氛告迫,全豫已陷其七八,藩王告救,望若云霓。然自他日言之,中原为天下腹心;自今日言之,乃糜破之区耳。自藩王言之,维城固重;自天下安危大计言之,则维城当不急于社稷。臣为诸道统帅,身任平贼,岂可言舍汴不援?但臣所统七镇,合之不过数万之卒,而四镇尚未到也。冯河而前,无论轻身非长子之义,亦使群贼望之测其虚实,玩易朝廷矣。……故为今计,苟有确见,莫若以河南委之。令保定抚臣杨进、山东抚臣王永吉北护河;凤阳抚臣马士英、淮徐抚臣史可法南遏贼冲;而以秦督孙传庭塞潼关;臣率左良‘玉’固荆襄。凡此所以断其奔逸之路也。臣乡自贼中来者皆言百万,今且以人五十万、马十万计,人日食一升,马日食三升,则是所至之处日得八千钟粟也。中原赤地千里。望绝人烟,自兹以往,安所致此哉。目今兵强无过良‘玉’。良‘玉’为臣旧部,每对臣使涕泣,有报效之心。三过臣里,皆向臣父叩头。不敢扰及草木。‘私’恩如此,岂肯负国?但从前督、抚驾驭乖方,兼之兵多食寡,调遣为难。诚使臣得驰赴其军,宣谕将士,鼓以忠义,以南中上供之粮养全镇之兵,臣不就度支关饷,陛下亦不必下军令状责取战期。机有可乘。即东出与孙传庭合,群贼腹背受攻,饥扰驰突无所,不相屠戮,必自降散。舍此不图,而‘欲’急已溃之中原,失可阨之险要,蛇豕肆衅。恐其祸有不止于藩王者。此社稷之忧,而非小小成败之计也。”

    不能说侯恂的脑子不够清楚。他的帐算得很明白。从开封被农民军攻克之后,明军同农民军的力量已经发生了悄悄的,但是不可逆转的变化,朝廷已经不能像前几年那样,主动地寻求农民军主力作战。就双方部队的战斗力而言,那种千余官兵就能追杀数万农民军数十里的情景更是一去而不复返了。眼下朝廷只能扼险据守。等待时机。因此,侯恂反对廷议以收复开封作为当务之急,主张责成陕西、保定、山东、凤阳、淮徐各督、抚固守本境,他自己不是按朝廷的意旨调左良‘玉’部北上收复开封,而是前往湖北坐镇于左良‘玉’军中相机行事。

    他的奏疏之中说得很清楚。眼下的河南已是赤地千里,粮食窘绝,义军近百万之众集中在这里,过不了多久就会出现粮食危机。到那时他再督率左良‘玉’部由湖广北上,会同陕西总督孙传庭夹攻农民军于河南。

    平心而论,侯恂比他那个只会在秦淮河上‘吟’风‘弄’月做些无病呻‘吟’的诗词的才子儿子利害多了。他这可算是有点战略眼光的主张。而且,也是包藏祸心!因为以李自成、罗汝才为首的数达百万的农民军眼下守着黄河,仰仗水运通道,手中又有开封缴获的大量物资财货,自然不会挨饿。就算是碰到给养困难,别忘了,他们可是被朝廷称为流寇的!走,是他们的强项,以走致敌是他们的拿手好戏,决不会像侯恂一厢情愿地设想的那样蹲在河南挨饿。而侯恂提出的责成与河南接境的各省督抚保境自守,“断其奔逸之路”,不过是杨嗣昌“十面张网”的翻版。这里的关键在于,当农民军决策所向时,担负防堵的督、抚能否顶得住。一旦防堵失败,首当其冲的方面大员势必成为侯恂的替罪羊,这正是侯恂歹毒之处。

    而更令南粤军上下同仇敌忾的一片怒吼的,则是这位新鲜出炉的侯督师,居然公然以上峰自居,给此时在济南主持山东、登莱等处军马钱粮事务的李华宇下了一道命令,令李华宇速速筹备三十万人马的半年之粮饷,以供应即将北上归侯恂侯大人指挥的左良‘玉’所部使用。“军情紧急,不得有误,违令者,本督师当以军法及御赐尚方剑行事!”这算是侯恂这个当爹的,拿着李守汉的儿子给自己的儿子报当日秦淮河折辱之仇吗?

    可是,你就算是要给儿子出口气,给自己立威,拜托你也找个好欺负些的动主意才好啊!比如说保定总督杨文岳之类的松包,宁远伯这对父子,也是你一个刚刚出狱的空头督师所能够撼动的?真的以为你那个老部下、老相好手里有三十万人马,你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折辱李家父子了?

    其实,这所谓的三十万人马完全左良‘玉’在吓唬这位老长官。他自忖眼下平贼镇的实力远不如农民军,双方已经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手,全军北上就有可能被眼下气势正盛的李自成、罗汝才一口吞下去。

    为了敷衍侯恂的面子,他派部将金声桓带五千士卒先行报到,充作护卫侯恂的亲军,同时附上一信说自己将亲统大军三十万随后来会。其实,左良‘玉’所部额定兵员只有两万五千名,其余的部队大都是他通过招降纳叛拼凑起来的大批军队,粮饷供应都是用就地打粮(也就是纵兵劫掠、勒索州县,抢掠民财等手段的总称)等法子自行筹饷的。这次他满口答应倾巢出动听从侯恂调遣,弦外之音是以三十万人马的粮饷数字,示意使侯恂知难而退。

    但是,侯恂却曲解了左良‘玉’的用意,一面拍着‘胸’脯连说可以筹措解决三十万人的粮饷,一面下札子勒‘逼’李华宇速速筹措三十万人半年的粮饷上解督师行辕听用,将李大公子当成了一头可以任意宰割的‘肥’羊。

    这样的人,如何能够留着跟自己作对?!p

第六百一十四章 当流寇不再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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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下了开封,应城郡王府成了曹‘操’的下榻所在,什么禹王台、铁塔、大相国寺、延庆观等处都是他游玩的好去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更新好快。√∟,什么开封小笼包子、清汤东坡‘肉’、白扒豆腐、三鲜莲‘花’酥、五香兔‘肉’、开封套四宝、鲤鱼焙面、菊‘花’火锅、马豫兴桶子‘鸡’、黄鱼炒凉粉、江米切糕、皮皮虾等开封名菜小吃更是将罗汝才滋养的脑满肠‘肥’的,脸上泛着红光。

    在一群亲兵将领的护卫之下,罗汝才策马在黄河大堤上奔跑了一阵,自嘲的擦了擦额头发髻间冒出的热汗,“不中了!不中了!在开封呆了这几日,马也骑不得了!”

    他手下的一群将领们少不得要顺势吹捧几句,罗汝才听得裂开大嘴,笑得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解开披风的系带,让河面上带着浓重水腥味道的风吹在脸上,‘胸’前,看着偏西的日头,打量了一下河堤下面堆积的如一座座小山相仿的货物粮食,不由得豪情满怀。

    “王龙,大炮和火铳来了多少?”

    曹营之中分管此事的王龙一提马缰绳,凑到了罗汝才身边,“舅舅,大炮来了六十‘门’,里面有四十‘门’大佛郎机。火铳有了三千杆,子‘药’、铳刺齐全!”

    “别的呢?”

    “粮食已经‘交’割了六十万石,这几日还有四十万石到开封。咱们答应‘交’给他们的五万人口,今晚要搭乘回空的漕船回山东。”

    王龙指了指正在大堤下面熙熙攘攘拥挤在几十个临时搭建起来的伙房前,争抢着热米粥和掺了杂粮的馒头的那些刚刚收工的男‘女’。他们,吃完了这顿饭之后,就会被整队送上运粮来的漕船,顺流而下。到山东去搏他们的命运。

    有了这几十‘门’大炮,闯曹两家的火炮数量和质量都跃升到了一个新阶段。开封一战,让曹营和闯营众将都认识到了炮火集中使用的威力,对于搜罗火炮、建立炮队的热情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

    “咱们可是和闯营一起定了五百‘门’大小火炮的!怎么才到了六十‘门’?咱老子可是十足真金的把货价一次付清了的!”曹‘操’有些不太满意的翻了翻眼皮。

    “舅舅,这个不能怪人家,一者。整个大明都不可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多的火炮来,就算是南粤军也得是一‘门’一‘门’的铸造不是?不是外甥在这里夸口,这些火炮,还是神机营的朋友看在我的面子上,从现有的火炮里调拨来了不少的。二者,李大公子讲了,就算是有那么的火炮,咱们没有那么多的炮手也是一堆废物,白白的‘浪’费!倒不如先好好的训练炮手!”

    “走。去看看咱们那些大炮去!”罗汝才哼了一声,算是对王龙的回答比较认可,一群人策马冲下大堤,直直的冲到储存大炮和火铳的芦席搭就的席棚前。

    闯营的中军总管吴汝义,正在同陈国熹在这里‘交’割火器、弹‘药’数目。

    看着手中捧着账本,正在和隆盛行的大掌柜陈国熹一一核对着粮米、火铳、火炮、弹‘药’、甲胄兵器等等各‘色’物品数目的吴汝义,曹‘操’的眼皮突然没有什么迹象的跳了两下,眉‘毛’几乎不被察觉的挑动了两下。

    “小吴!怎么你来了?大元帅呢?不是说好了大元帅一起到这里来迎接大炮的嘛?!王龙这小兔崽子还从山东拐了几个炮手来帮咱们教习炮队。大元帅不来。咱老曹可是镇不住场子啊!”

    吴汝义合上了厚厚的账簿,满脸笑意的朝着罗汝才抱拳行礼。“大将军,实不相瞒,大元帅本来都要出‘门’了,结果又有紧急军情来,大元帅赶去处置了。( )特为让我向大将军致歉!”

    “出了什么事?”听得有军情,罗汝才这才放了心。能够让李自成赶去处置的事情。绝非一般的官军军情。

    “八大王张献忠,在湖广一带存身不住,粮草短缺,加上地方又闹疫病,便从湖广往河南来。本打算到英、霍山一带和老回回马守应合伙,结果不想撞上了左良‘玉’!八大王军马溃败。有消息说,八大王往开封这边来了。闯王便是去安排人马接应他!”

    听得了老搭档张献忠又一次被老对手左良‘玉’拿来刷经验,凑战功,罗汝才心中不由得百感‘交’集。想起和张献忠分手之后这段时间自己的种种经历,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同情。

    “大元帅也是当真着急!敬轩兵败,这等大事也不告诉咱老曹一声!走,去见大元帅,咱老曹可是要好好的埋怨大元帅几句!”

    在吴汝义的陪同下,罗汝才的数百亲兵卷起一股烟尘一溜烟的往八里路以外的开封城去了。

    “少帅,请留步!”王龙正要挥鞭催马赶上,却被曹‘操’帐下的军师吉珪拉住了马缰绳。

    “此次济南一行,少帅居功至伟。”先是给王龙送了几顶高帽子,吉珪话锋一转,便是直奔主题了。

    “不知济南方面,可有什么军情动作?”

    王龙摘下了头盔,让风吹一下有些懊热的头发,令头脑清楚一些。

    “吉先生的意思是?”

    “是否李家会来打我们?”

    “断然不会!”王龙斩钉截铁的回答吉珪。“朝廷下了旨意,任命候恂老儿做督师,节制保定杨文岳、山东等部。眼下山东各军能打得的部队,除了京营之外,便是李大公子所部南粤军。李家如何会自己备粮饷兵马,相助候恂老儿建功?”

    “那,京营兵马呢?”

    “京营?”王龙撇撇嘴,想起了京营诸人送行时的那番话。“我们兄弟是绝对不会朝你们先动手的!你们只管狠揍左良‘玉’便是!”

    “就是!就算是有朝廷军令,咱们京营的兄弟也会慢慢走,给你们留出空来撤走!”

    听了王龙转述京营诸将的话,吉珪捻着稀疏的胡子,眼睛却是一闪一闪的闪烁着光芒。

    “这么说,京营人马。咱们不必担心了?”

    “那是自然,否则他们也不会给咱们炮手!”

    “那,李大公子呢?可有什么说法?”

    王龙搔了搔头皮,努力的搜索着当日李华宇同他说的每一句话。但是,似乎没有什么和‘交’兵打仗有关的事。

    “李大公子只是说,让我回来向大元送舅舅请示。日后南粤军的货物行销咱们的地盘上时,是否可以免了税款。还有,问咱们,如果今年的麦子下来,愿意卖给南粤军的话,他愿意一升麦子换两升米。”

    嗯?饶是吉珪平日里自负聪明机智,此时也猜想不出南粤军的这位少帅话里的意思。

    免了税款?麦子换米?吉珪口中喃喃自语,却是浑然不觉王龙等人已经远去了。

    猛然间,吉珪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显然,他已经猜出了李华宇话里面包含着的深意,得意的挥动着手中马鞭,在七八个亲兵的护卫之下,催马追曹‘操’等人去了。

    入夜,应城郡王府中掌起了灯火,但是,却没有往日的‘女’乐和酒宴。从李自成那里议事归来的曹‘操’命人端来夜宵。与吉珪对面而坐,两个人在一起商议着曹营的前途。

    “昨晚闯营得到探报。八大王在南边阜阳、太和一带吃了个大败仗,西营有八哨人马溃散在界首、沈丘一带,准备投降官军。闯王也不和咱们曹营商量,连夜差人飞马前往鹿邑县境内,命镇守在那里的谷英谷子杰速往界首去将这八哨人马招来。倘若他们不肯来,就将他们剿灭干净。决不许他们投降官军,也不准他们打着张敬帅的西营旗号扰害百姓,在张帅的脸上抹灰。”

    曹‘操’手中捏着银酒盅,脸上看不出一点喜怒哀乐来,但是语气之中却满是怨毒之意。

    “敬轩的这八哨人马溃到界首边境。大约有两万人马。群龙无首,谁给粮草就会归谁。遇到这样机会,自成连向我打个招呼也不肯,连夜派人去了。如此日久天长,只有闯营增添人马的机会,没有咱曹营增添人马的时候!”

    吉珪点头,转动眼珠,右眉上边的那个黑痣和几根长‘毛’动了几动,微微冷笑说:“这并不出我们所料。像这样事,以后还会再有。我们既奉闯王为首,就不能明的与他去争,也不可‘露’出二话。天下事原无一定之规,贵在随机应变。把戏是假的,看谁玩得出‘色’。难道咱就只会呆坐不动,看着他闯营不断地增添人马?”

    “为我们曹营计,利于群雄并存,互相牵制,而不利于统一在一个人的旗号之下。敬帅是否从此败亡,还很难说。我们要派一些人去英山、霍山、阜阳一带山中探听消息,倘能救他,必须火速相救。只要有敬帅这个人在,他的西营就灭不了,不难重振旗鼓。”

    只要张献忠的大旗还在,那么,农民军之中便仍旧是闯曹西三家鼎立的局面,曹营便依然是稳坐钓鱼台的局面。

    “大帅,学生有一件大事要向大帅讨个说法。”吉珪眼神被灯火乐动,闪耀着异样的光彩。

    “子‘玉’,你只管讲便是!”

    当即,吉珪便将他从李华宇的话里所揣测出的南粤军意图和盘托出。

    “李家父子这番话,不过是在试探大送闯王是否有在中原长久存留,甚至是派官在占据州县治理的意图!不过,‘欲’盖弥彰,学生倒是要劝大帅,为曹营计,也是为大帅得长久富贵计,不妨便在这中原之地,据地开府!”

    “大帅须知,只有占据地方,建制开府,才好有税赋收入,如今我曹营和闯营,大抵军饷来源便是四处攻城掠地所得,又有几文钱是收税得来的?李大公子一再向王龙将军询问,要大送闯王答应,以后南粤军商货在我军控制地域内免收税款。这分明是‘弄’巧成拙!倒是提醒了学生,大帅,学生斗胆向大帅进言,不妨效仿耶律楚材故事!”

    耶律楚材是什么人,罗汝才可是不知道,少不得要吉珪仔细的为罗汝才讲解一番。

    据《元史》载,近‘侍’别迭等人主张:“汉人无补于国。可悉空其人,以为牧地。”

    这显然是一个极端恐怖的政策,把汉人杀尽或赶光,使整个中原成为牧地,也就是把农耕文明全部蜕变为游牧文明。

    耶律楚材为了阻止这个主张,就给窝阔台算了一笔帐。说我们每年需要的五十万两银子、四十万石粮食,八万匹帛匹,全都要来自中原的税收和盐、酒、冶铁等百业,怎么能够不要汉人?窝阔台要耶律楚材就此提供证明,来说服朝廷中保守的‘蒙’古军人。第二年耶律楚材确实以税收的方法为朝廷提供了大量财富,使窝阔台非常高兴。

    “如今我们据黄河以守之,有黄河水运之利,可以做到货畅其流。眼下,河南各地虽饥民遍地。但是只要稍加赈济,收拾农桑,未尝不是汉高祖据之以争天下的汉中巴蜀等地!学生敢断言,只要平安收上一季麦子、一季秋粮,河南便可以大定!大帅,人之智慧,谁不如我?学生能够想到的,李闯王麾下的李岩、牛金星等人又岂能想不到?为了不令河南诸府落入闯营一家之手。学生恳请大帅早作打算才是!”

    罗汝才放下手中筷子,微微阖上双目。仔细的盘算了一会,屋子里的空气变得十分安静。

    “子‘玉’,你说得对。有了一块稳固的地盘,咱们每年在这里收的税粮便可以和打下汴梁城相仿了!这便是你说的,养‘鸡’每天都有‘鸡’蛋吃。可是,一季麦子。一季秋粮,弹何容易?!经营州府需要你这样的读书人,咱们手下都是厮杀汉,如何能够做那钱粮赋税管理民政之事?我老曹名声虽然谈不上坏,但是要想让那些读书人心服投顺。岂是容易的事情。再说现在局面虽然平静,但是仍旧不可大意。崇祯小儿丢了开封,又在辽东大败,他怎么肯善罢甘休?只怕张敬轩兵败便是替我和自成挡了一刀,说不定过几天便是左良‘玉’大兵压境,东面李守汉又虎视眈眈,更加不利于人才招募。因此,开府之事,起码要等战事结束,才有得计较。等击败了崇祯老儿的大军,我让大元帅看看是否能够开一下科举,若是能招的一些人来,再行开府不迟。”

    一腔热情,被残酷的现实兜头泼了一桶冰水。不过,吉珪也是很清楚,曹‘操’说的句句都是实情,眼下首要的事情就是接应张献忠,打败左良‘玉’。其余的也只能是向后放放了。

    不过,吉珪倒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曹‘操’给了他一个权力,那就是此事可以悄悄的筹备起来。照着之前两家合伙时所商议的,打下城池,所有缴获闯六曹四的比例,那么如果开府建牙的话,至少也要有四成以上的官员是由曹营委派。“这些人,便要拜托子‘玉’代为招募筹划了。”

    朱仙镇在河南是一个十分有名的市镇,从宋、金以来就很有名。古时从南方到开封,或由开封往南方,有东西两条路。东路由瞧州、商丘继续向东南,过淮河到长江北岸,然后或往南京,或往扬州,路再分开。西路则经过朱仙镇,由许昌、叶县、南阳到襄阳,然后或经武昌去湖南和两广,或到荆州沿长江人四川。云南和贵州的士绅、举子、商人要去北方,也是取道襄阳、南阳、朱仙镇,然后由开封过黄河北上。至于豫南各府州县的人们去省城、北京,或往山东,朱仙镇也是必由之路。所以朱仙镇自来就很有名,并不单单因为岳飞进击金兀术曾在此地驻军。当然岳飞的驻军更增添了朱仙镇历史的光辉,使有爱国思想的人谈起它会引起慷慨吊古的感情。

    李自成和罗汝才的标营亲军进人朱仙镇时,天‘色’已经大亮。虽然雾气仍然很重,但在三四丈外已可辨出人的面孔、马的颜‘色’;十几丈外的房屋、树木的轮廓也都在雾中显‘露’出来。在东方一轮红日的照耀下,越发的显得清晰。

    一路行来,只见西营的战士正在休息。有的在做饭,有的在喂马。马没有解鞍,只将肚带松开。人也没有解甲,但因为天热,又刚刚经过行军、作战,十分疲倦,所以许多战士就躺在街上呼呼地睡去。有的人手上还拿着碗,碗里还盛着水,可是已经睡着了。当然还有不少人在寨外担任警戒,以防敌人袭扰。

    李自成和罗汝才走不多远,就被谷英手下的一名小校看见,当即便命人快马去报信,一面将他们引到岳王庙前。他们下马以后,命随行的人都留在庙外,走了进去。

    岳王庙是一座很大的庙,也称做岳武穆庙。李自成和罗汝才穿过正院,进人偏院,在要进人庙祝居住的道房时,便听见张献忠洪亮带着几分狡黠得意的笑声从上房中传出来。

    “八大王,你当真是不听话,中了两处箭伤,还不去睡觉!”这是闯营营中军营尚炯在责备张献忠。

    “老神仙,再等一会,说不定大元帅、大将军,我那李哥、曹哥马上就要到了。”,

第六百一十五章 当流寇不再流(三)

    眼下李自成看张献忠的眼神,可是远远不是当初去谷城时的样子了。完全是换了一个角度,从土豪暴发户的高度来看一个破落户。

    曾经拥兵数万,纵横江淮河汉之间,出没四川湖广陕西如入无人之境的八大王,此时身上的威风虽然不减,但是背后的实力却是折损了不少。

    四个养子,张可旺中了一箭,张定国战马被乱箭射死,从马上掉下来差点被乱马踩死。张能奇和张文秀稍好一些,却也是惊魂未定。

    原本的精兵良马,损失殆尽。老营之中,伤兵满营,甲杖马匹辎重损失严重。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

    张献忠带到李自成这里来的,除了几千伤痕累累的老营之外,背后更是左良玉的十几万人马,和保定总督杨文岳,总督丁启睿所部虎大威等总兵的几万人。

    被军中称为老神仙的郎中尚炯用碘酒处理了伤口,又敷上刀伤药,之后用纱布棉花将伤口包扎好之后,老神仙站起身来,“八大王,不妨活动一下,看看伤口如何?”

    “我的个乖乖!老神仙,你果然有一手!不像之前那么疼了!”

    “一来是这伤药最是适合外伤,二来也是八大王你福气大,只是中了两箭,倘若是中了两铳,莫说学生被军中称为老神仙,就是真的神仙下界也怕是难救你!”

    命手下学徒收拾好一应器具,尚炯很有礼貌的朝着李自成、罗汝才点头行礼,知道他们到了定然是有军情大事要商议,也不多说话,只管起身离去。

    “诶!玉儿,赶快。告诉咱们老营司务,把你老子收藏的那对黑犀牛角和几根人参给老神仙送去!老尚,别的你也觉得是俗物。这可都是咱老张费尽心思收集的,都是治病救命的好东西!也只有你配收下!”

    “多谢八大王!”尚炯的声音已经在岳王庙的院里了。

    院子里。张可旺、张定国、白文选等人,包头吊臂的站在院里,听着屋子里三位大帅议事。在他们身旁,闯曹两家的大将们,也是平息静气的听着,唯恐发出什么声响惊扰了三位。

    也有例外,闯营大将刘宗敏快步带着爽朗的笑声从岳王庙门口走了进来。

    “茂堂,宁宇。你们都在,那就好!八大王的本钱都在,那就没问题!西营的旗号就倒不了!”走到近前,刘宗敏用他那双打铁汉子的手用力握住张可旺、张定国的手,拼命的摇晃着。

    “小吴,闯王吩咐的,给西营兄弟的粮草、烧酒、猪羊,肉瓷罐,还有郎中药物都送过去了没?”

    “回总哨刘爷,已经都送过去了。”

    刘宗敏的高门大嗓。显然是惊动了室内的三位,曹操站在大门口,“捷轩。既然来了,就进来看看敬轩。兄弟们在一起,哪有个舌头和牙齿不打架的?闯王都不说什么了,咱们还是好好合计一下如何干掉左良玉、虎大威这群狗杂种吧!”

    曹操的话不多,但是信息量很大。

    当初李自成势末途穷之时,去投奔张献忠,却不料想张献忠部下打算黑吃黑,火并了李自成。幸好被李自成部下警醒,发觉苗头不对之后。立刻拔营而走。虽然侥幸逃脱,但是两家的疙瘩却就此结下了。就在得知张献忠兵败来投的消息时。闯营上下一片呼声,“你张献忠也有今天?!”老八队旧人。凡是经历过几乎被火并那一幕的,纷纷要求就地解决张献忠!

    但是,从曹操的话里,刘宗敏却发现,李自成已经将这一段旧事和张献忠说开了。

    “捷轩,既然来了,就来和敬轩见面聊聊,咱们一起商量一下如何对付官军。”曹操身后,李自成冷静的声音传来,让刘宗敏心中一动,看来,闯王也是要打定主意了。

    “也好!我刘铁匠也是有些日子没有见到八大王了,正要和他好好叙谈叙谈。小吴,这群西营的猴崽子们就交给你了,你和罗虎务必要招呼好这群小崽子们。”笑骂声之中,吴汝义引领着张定国等人到岳王庙的大殿内纳凉喝茶吃点心休息。只管等着李自成等人议定出一个结果来。

    还没有就着热茶,听张可旺口沫横飞的吹嘘完他们转战四川、湖广等地的丰功伟绩,张献忠临时下榻的那间庙祝居住的房子便传来了动静。

    “闯王!”

    “八大王!”

    几个亲兵急匆匆的跑过来,“列位将爷,大元帅、大将军、八大王、总哨刘爷出来了!”

    时近正午,阳光正好,强烈的光线从人们头顶上投射下来,将每个人的脸庞都照射的十分清楚。

    李自成打量了一下从大殿内涌出的这几十个闯曹西三家的将领们,从他们脸上的神情,李自成很是满意的点点头,“军心可用,没有被老左的十几万人吓破了胆。”

    示意众人坐下之后,李自成用平静的声音说:“现在的军情大家都清楚,左良玉、丁启睿、杨文岳,踩着西营兄弟的脚跟来了。既然来了,就不要让他们空着手回去。咱们闯曹两家的义军已经在开封休整了这么久,又添购了不少精利器械,如今敬轩又来了。眼下正是晚春季节,虽然春暖花开了,可是天气也是一天天的热起来了,官军长途跋涉而来,咱们可是占了天时又占了地利和人和。可以断定官军总数有十七万左右;打宽一点,算作十八万吧。在关内,朝廷一次调集这么多人马到一个战场上,这可是头一遭啊!”

    他分明对眼前的一切事胸有成竹,微微一笑,向大家扫了一眼。看见大家都同意他对官军人数的估计,接着说道:

    “左良玉算得上是官军里能打的、会带兵的大将,否则,也不会把敬轩打得如此之狼狈。”(人群之中爆发出了一阵善意的轻笑声,张献忠却也不以为忤,从李自成的话音里。他听出了给他铺设下台阶的意思。本来嘛!把敌人说得越是牛,咱老子败了也就不算是什么丢人的事。后来这样的招数,被一拨在好莱坞混的人学去了。每每拍摄美式主旋律影片的时候,都把对手吹得天上少地上无的。然后自己一方的主人公千辛万苦的。在兹油闵猪的光环照耀下获得了最后的胜利!)

    “如今他是平贼将军,手下实际带兵打仗的总兵和副将有好几个,人马有十二万。丁启睿和杨文岳合起来有五六万人。杨文岳、丁启睿虽然是我们的手下败将,可是杨文岳手下的总兵官老虎……”

    张献忠插言:“狗熊!”

    李自成笑一笑,接着说:“且不说是狗熊还是老虎,就是这位虎大威吧,也是有打仗经验的总兵官。从敬轩带来的消息,和咱们的哨骑同官军交手的情形来看。官军的士气也比往日高。大敌当前,我们可不能吃了‘轻敌’二字的亏。一定不能轻敌!我们说起来有几十万人马,可是咱们自家心中明白,战兵精锐毕竟不多,大多数是春荒时节到咱们这里混饭吃的。如今这一仗究竟如何打,大家听听大将军和八大王的高见。”

    人称曹操的罗汝才,是个极为会做人的角色。虽然眼下张献忠手下人马不多,而且又是大多带伤,本身更是身受多处伤,但是。却依旧让张献忠先讲。两个人客套了几句之后,罗汝才开口讲述了自己的作战方案。

    他露出很有把握的微笑,说道:“据我看来。要战败官军不难,只要我们善于用计,可以不费多少力气,就叫它全军溃败。”

    张献忠捻着自己的一把大胡子朗声笑道:“汝才,你是有名的曹操,足智多谋。既然有妙计在心,就请你赶快说出。你说我们如何能不损失兵将获得全胜?”

    “完全不损失兵将,那也很难,打仗总得有死伤。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死伤甚少。获得全胜。这是上策。下策是死拼硬打,将敌战败。”

    “如今官军人马虽多。也比往日能战,可是它有必败之点。容易被我利用。丁启睿、杨文岳、左良玉这三支人马,实是勉强合在一起,当年左良玉仅仅是总兵官的时候,尚且骄横跋扈,不听调遣;如今已是平贼将军,地位崇高,岂肯把丁、杨之辈放在眼里?尽管丁是督师,杨是总督,其实不能拿他怎样。这三股人马是三股搓不拢的绳,不是一股绳。他娘的,我们就抓住他们的这个弱点,使他们败在我们手里。我们可以暂且不向敌人猛攻,只须稍用挑拨之计,再加军力威压,几天之内,敌人必有内变,那时我们再全力猛攻,就可以不经多少恶战,把敌人全部收拾。”

    历史上,便有李自成善于攻,罗汝才长于战的说法。也就是李自成善于攻城,罗汝才长于野战。对于这一点,李自成自己也不否认。当下依照着罗汝才的计划,开始给三家的将士分派任务。

    先打弱敌,或是吃柿子捡软的捏,是古今中外的军事原则,先打杨文岳和丁启睿,左良玉是绝对不会发一兵一卒增援的。所以,曹操的计划便是调集闯曹两家的所有精兵,猛攻丁启睿和杨文岳,别遣一部监视左良玉。

    “咱们这边只管声势造的大些,让丁启睿和杨文岳害怕,之后逃走,在野地里一举击溃他们!回过头来再收拾左良玉便是!“

    “也许不等咱们收拾完了这两位督师、总督的军队,他老左就已经跑了!“张献忠吊着胳膊,嘴里得意的骂了一句,对于左良玉这个老对手,他可是比李自成有发言权。

    议定了大致方略,接下来便是要三家分派任务了。

    闯曹两家如今有将近二十万战兵,其中马兵有五六万之多,另外各自还有一支新军,闯营的震山营,曹营的搅海营。两个营头都是各自统帅眼中的宝贝疙瘩,数量更是在二三万人左右,马兵、步兵、火器更是一应俱全,且大部精锐。合称便是在山东提起来妇孺皆知,或是拍手称赞或是恨得咬牙切齿的龙虎营。

    “敬轩,你的西营如今兵力疲惫。且又大多数带着伤,照我老曹看,就跟随着大元帅行动。一起对付丁启睿杨文岳这两坨兵马。本来,应该让你去找老左报这一箭之仇的。不急!咱们打完了两位总督、督师,就去对付左良玉!我打算先让我那个外甥王龙的搅海营,还有闯王麾下罗虎的震山营,两部人马去看住了老左,也不要打他,只要盯住了他,别让他来坏咱们的事就好!”

    罗汝才的话说的很是中肯,又给心高气傲的张献忠留足了面子。不由得让八大王捋着自己的一把大胡子咧着嘴大笑。“也好!咱自家事情自家知!如今我西营人马确实需要几天的休养生息。让兄弟们缓缓,养养伤口。不过,大元帅,大将军,咱们自己兄弟也不要客气,真的要是到了打左良玉的时候,咱老张这点人马,就交给你们调度,让咱打哪里,咱就打哪里!”

    “敬轩。”坐在正中的李自成也是含笑面对张献忠,“你留下来的这几千老营,便是你再度发家的本钱。可是不能随便折损了。这样,你让宁宇贤侄带上几百人到小虎子营中去,帮着小虎子点。这小家伙打仗勇猛有余,但是我担心他上了老左的圈套。”略略的低头沉思了一会,李自成又继续说道:“等咱们打完了这一仗,你在缴获里挑一万兵马,那些马匹器械辎重也是由你先挑,算是我和老曹帮衬你的。”

    李自成这一番话,听得不但张献忠激动不已。便是张定国、张可旺、马元利、白文选等人,也是表情兴奋之极。能够在三股官军被击溃之后挑一万兵马器械。这对于西营的东山再起无疑是一大助力!有了这些兵马器械,老营兵马再恢复了元气。西营八大王,又是一条响当当的好汉了!

    “然后,我再把河南义军当中归我节制的一斗谷、瓦罐子两个大营头都拨归你指挥。你带着他们南下江淮,到南直隶、到凤阳、到淮阳去逛逛!”

    不但给张献忠加强本部人马,更将河南地方义军当中的两部人马拨给张献忠辖制,这无疑也是加强了张献忠部下的力量。对于像李自成、罗汝才、张献忠这样,从天启年间就开始在刀枪从中摸爬滚打的人来说,什么兼并,黑吃黑,火并等等手段没经历过,没用过?把一斗谷和瓦罐子交给张献忠,无疑是将两头肥羊送到了八大王的利刃之下,任凭他处置了。

    有了一万精兵的补充,再有一斗谷和瓦罐子两部至少几万人的加入,顿时让张献忠心中大为欢喜,他用力一拍大腿,“大元帅,大将军,有了你们这话,别说让咱老张去凤阳、去淮阳逛逛,就是去南京逛逛,一把火把他老朱家的孝陵也烧了,咱也敢和你们拍胸脯说没问题了!”

    李自成很是给张献忠撒了一圈糖果之后,跟着,大棒子就在张献忠含着糖果傻笑的时候登场了。

    坐在一旁半晌不曾开口说话的闯营首席谋士牛金星,略略整理了一下仪容,站起身来,“大元帅,大将军,如今敬轩将军来归,我军剿灭丁启睿、左良玉等部之后,敬轩将军便要南下分明军之兵力,是否该给敬轩将军一个恰当的名义?”

    戏肉终于出现了!

    张可旺如果不是手脚不利落,恨不得立刻拔出剑来一剑将眼前这个道貌岸然装腔作势的家伙给刺个前后通透!什么给张献忠一个名义?!给了这个名义,那西营八大王,岂不就成了他李自成的部下?从天启年间起,陕西民军十三家七十二营就是一个兄弟合伙式的松散联盟,大家不相统属,合则来不合则去。这也就是为啥那些所谓降贼都是明军之中对付农民军的主力了。

    可是,你让张献忠以李自成颁发给他的名义行事,南下讨明贼安良民,这不是等于给他李自成壮声势打江山嘛?!不行,这绝对不行!

    张可旺正要开口发作,却见父帅眼睛快活的眨巴了两下,“好啊!这是应当的!还得请牛先生和李公子好好的给咱老张斟酌一个好名号!绝对不能比老曹的代天抚民威德大将军差,必须得听着响亮、顺耳,大气!”

    牛金星正好开口自谦几句,却被李自成打断了话头。

    “敬轩,只怕林泉兄弟不能帮你拟定称号了。他的部下大都是豫东子弟。眼下已经到各处去通知乡民,躲避兵灾。有那愿意相助我们剿杀官兵的义民,也是要等官军溃败之后再行出来截杀、俘虏。”

    看来李自成对如何对付左良玉丁启睿等部早已有了安排。不由得让张献忠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点手唤过张定国。“宁宇,你是咱老子的儿子,咱西营就派你去和王龙、罗虎两个小兄弟一道去看好了左良玉!等咱老子和你李叔、曹叔打完了丁启睿、杨文岳两坨狗屎,咱们就来一道和你们几个小家伙对付左良玉那条老狗!”

    “敬轩,只怕王龙也去不得了。”一个曹营将领急匆匆的跑到曹操身边,递给他一封书信,又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之后,曹操也是脸色为之一变。急忙转过头来对李自成和张献忠将最新的军情通报给他们知晓。

    曹操手中的书信。正是王龙在山东结交的好朋友,三千营、神机营的两位将军写来的。信里面很是隐晦的告诉王龙,我们接到了皇帝老儿的圣旨,要我们十日之内打一个胜仗给他提振士气。不但是我们,就连你们对面的左良玉、丁启睿等人也接到了同样的旨意。

    但是咱们是好朋友,不打算和你们兵戎相见。这样,你和你们的家中长辈商量一下,暂时退出开封,交给我们用几天。我替你们看守好开封城,你们便全力对付南面的左良玉那个兔儿爷相公。等你们打完了左良玉。回师开封的时候,我们再顺水推舟的退走,把这座中原古都还给你们便是!

    原来是这样!说到底。不过是兵来贼走的老把戏,只不过玩的大一点罢了!

    “反正开封城中的财货大多都是他南粤军李家的。咱们义军用从开封缴获的两千万银子订购了他南粤军三年的军器火药粮食。咱们就是将一座空城还给他们也无所谓!就怕,咱们在前面对付左良玉,李家大公子从后面猛扑上来狠狠的捅咱们一刀!”刘宗敏有些焦躁的抚摸着腰间宝刀的刀柄。“我可听小罗虎说过,这个李大公子,也是能够带兵顶着郑芝龙的炮火冲锋,硬是用刺刀攻克了几座炮台的狠角色!”

    “捷轩叔!放心!”院门外罗虎清脆的声音传来,“让咱们撤出开封,就是李大公子的主意。而且京营的来人说。他们打算和咱们继续做生意。”

    京营如今有有了一条生财之道,那就是通过晋商。将蒙古人的骡马走私到内地,大肆贩卖。谁都知道。如今天下大乱,像骡马这种既贵重、又需要长期精细饲养的东西,一般老百姓根本养不起,也只有兵家才买得起。

    “京营来使说,他们有一千多匹骡马,眼下就在曹州地面,如果咱们把开封让给他们,他们就和咱们做这个生意!”

    所有在场三家将领的目光都投向了李自成,等候着他就是否撤出开封,将这座血战得来的城池拱手相让,做出最后的决定。

    沉思了好一会,李自成终于拿定了主意。他并不分派任务给手下将领,而是四处寻找自己的中军总管吴汝义。

    “小吴,便着落在你身上。你和山东来人一道去曹州,将那一千多骡马弄回来,精细草料好生喂养。过几日一并移交给敬轩的西营。”

    “王龙,你就替咱们义军辛苦一趟,驻扎开封,同你的好朋友们好好的商议一番,如何移交城池!”

    “李大公子要想坑我们,办法多得是,不必玩这些,所以,暂且把开封交给他们几日无妨!”

    李自成给这个行动最后下了一个定义,“正好,咱们可以心无旁骛的南下对付左良玉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一十七章 当流寇不再流(五)

    左良玉全军溃败的军情,罗虎命人快马送到半坡店的时候,李自成正在指挥着郝摇旗、李过、高一功等部轮番对丁启睿和虎大威发起攻击。虽然每一次攻击都能从这两部官军身上割下一大块肥肉来,但是面对着溃退之中的这三部军马,虽然闯曹两家已经是倾尽全力,但是要想一口吞下去,却也是件难事。

    正在闯曹献三家的统帅们正在紧张的调度人马,不停歇的发起对已经溃退的杨文岳、丁启睿、虎大威三人猛攻的时候,罗虎的信使将最新军情送到了。

    “胡说八道!”听了牛金星为三人诵读了罗虎的亲笔书信,李自成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出了这句话。“老子精锐一起压上对付这三部人马尚且有些力不从心,你只有两万人,如何能够打得左良玉大军溃败?!”

    心中虽然腹诽不已,但是出于对罗虎的信任,李自成还是一把抢过了罗虎的军情文书。字是罗虎亲笔所写,虽然仓促间顾不得什么字体的间架结构,但是却是一目了然。

    “父帅,我部已经击溃左良玉中军精锐及标营所部,眼下正在追击途中!请父帅派兵沿途截杀左部溃兵,并派人协助我部!有了足够的骑兵,今日儿子便将左良玉生擒献于父帅麾下!”

    这份公文不是公文,家书不是家书的东西,却令三位明末流寇之中的巨头有些惶恐了。

    有些怀疑吧,可是当初罗虎在攻破开封战役时的表现又在李自成和罗汝才面前摆着,但是如果要是相信的话,以震山营两万人马,如何面对左良玉的十万归师,并且将其击溃?

    正在纠结踌躇间。半坡店外一阵喧哗,却是张定国带着自己的数百亲兵押解着数千缴械的俘虏,赶着不少马匹骡子。驮运着草草在战场上捡拾的辎重前来报捷!

    这还有什么说的!李自成顾不得听张定国详细说明战场情形,立刻命人传令给田见秀、刘体纯、谷英等部。立刻去追击左良玉部,务必要一举全歼!

    “和玉峰说一下,今日便委屈他一些,让他听罗虎的指挥!”

    田见秀素来在闯营之中便是以厚道仁慈著称,听了这话,倒也不以为然,只是微微一笑,翻身上马。领着近万兵马,其中另有李自成调拨给他的二千老营精锐汇合谷英、刘体纯二人,席卷而去!

    “敬轩,你可以让茂堂贤侄也带人过去,在左营兵马当中挑选精锐了。”本着有饭大家吃的原则,也为了表示自己言而有信,李自成含笑对着正在惊愕不止的张献忠带着几分炫耀的言道。

    等田见秀等人率军赶到的时候,整个战场上已经没有了有规模的战斗,偶尔有几处零星的反抗,也是左良玉手下的将士为了自己腰包里的钱财不被震山营的将士抄走而发生的反抗。

    蔓延数十里的大战场上。各种兵器、旗号、甲胄、车辆、辎重,牲口,到处被随意丢弃。从左良玉到普通伙夫需要的。在这里都可以找得到。

    “玉峰叔!您便让步兵兄弟们打扫战场,收容俘虏,把这两千骑兵交给我。”杀得满头大汗的罗虎,顾不得客套,劈头便给田见秀派了活计。

    两千老营骑兵的加入,更是令战场的形势向着农民军一面倒了过去。

    比起刘宗敏的作战彪悍勇猛,田见秀的性格里更多了几分严谨细致。再加上年纪大了几岁,自然没有那么多的火气。李自成将这个接应罗虎的差使交给他,正是知人善任!

    当下田见秀含笑组织手下人马开始收容左军溃兵。捡拾兵器甲胄,收拾辎重火炮等物。当然,骡马粮食是更要紧的东西。

    手中多了两千骑兵。让罗虎胆气又壮了不少,“王四儿,玉峰叔带来的两千骑兵我拨一半给你,给我好好的咬住左兔爷!”

    和京营将士混得久了,自然也是要受到一些熏陶,别的倒还罢了,对于左良玉的出身,这些神机营三千营的大爷们可是给罗虎说得通通透透。

    “虎哥你放心!”王四儿也是孩儿兵出身,自然对同样出身的罗虎佩服的五体投地,当下领着一千老营精骑,望着左良玉大队逃走的方向大吼一声:“活捉左兔爷!”

    “活捉左兔爷!”

    整个战场上口号声响彻云霄。

    左良玉兵败的消息,被闯营、曹营将士用最快的速度传递到了杨文岳、丁启睿、虎大威等人的部队当中,这样的坏消息,无异于给本来就十分低迷的军心士气,又是拦腰来了一棒子。

    原本以为可以作为狐狸所倚仗的老虎,却没有想到是头纸老虎,被人家一棒子便打出了原形。

    “我军两万人大破左良玉!”

    “左良玉已经败了!识相的赶快投降!”

    闯营和曹营的马队此时也是毫不顾忌自己可能遇到的抵抗,只管向明军的队形当中猛扑,口中不断的高呼着招降和威胁的口号。

    这一路,不知道有多少三部兵马或是被俘,或是就地投降。开玩笑,左良玉可是朝廷质量体系认证的平贼将军,如今他的十几万人被人家用两万悍贼就给平了,咱们这点人马算是啥?够人家这几十万人吃的吗?

    一位功勋卓著的共和国老将军曾经说过,军人在如下几种情况是最爽的,比如,正确判断了敌情,守住的最关键的阵地,攻下了最关键的山头,但是以上所有的一切,都没有看着堆积如山的武器和成群结队的俘虏从你面前经过来的爽。如今的闯营大将田见秀,就在战场上享受着这最后一种舒爽。

    数以百计、千计的左营官兵,被人押解着从他面前经过,有随军行动的饥民们挑着背着大大小小的筐、篓,里面满是各式各样的刀枪器械。

    “来来来!左营的兄弟们,从这里过去,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到那头去领你们的饭食!”

    俘虏太多。溃散在这方圆数十里的左营官兵更多。田见秀便命人在自己的本阵周围挖起锅灶,用大锅烧水做饭。很快,数百口大锅里水热汤滚。浓烈的饭食香味便将流散在各处的左营官兵注意力吸引过来。

    热气腾腾的的大馒头,稀饭。还有油水充足的汤水,对于这些饥肠辘辘口渴难耐的溃兵来说,杀伤力不亚于罗虎的数千只火铳排枪攒射。但是,若是想填饱肚皮,也是件不大不小的难题。

    在通往那些冒着热气,散发着致命诱惑的食物面前,两列田见秀手下的步骑兵罗列两旁,形成了一条长长的通道。通道口前。数百个大小箩筐摆在那里。

    “把兵器丢在里面,甲胄各位也先脱下来。”田见秀手下的亲兵头目王景话说的很客气,但是却不容置疑。那些早已丧失斗志的左营官兵,一时间也管不了那许多了,何况,田见秀的名声一直不错,也不曾有过杀降的事情。

    一瞬间的功夫,便有数千人丢下了手中的兵器,将身上的甲胄解下。有那饥民手脚麻利的将这些甲杖军器分门别类的收集起来。

    络绎不绝的饥民们排着长长的队伍,挑着兵器甲胄。牵着骡马头口,来到了半坡店请三位大帅过目。

    应该来说,左良玉的装备水准对比南粤军和清军可以说压根没得比。就算是同闯营、曹营的老营比起来。也是甲胄少,马匹少,火器少。问题是,这有一个前提,就是这些装备是因为分散到十几万大军中才显得少。而一旦集中起来,就是让人头晕目眩的数量。

    比如铠甲,中军总管吴汝义朗声报给大元帅李自成、两位大将军罗汝才和张献忠(八大王也有了一个响亮的称呼,承天佑民讨贼大将军。)的数字,缴获左良玉部一共有南中胸甲一万。棉甲、蛟龙皮甲、椰壳甲约有三万,铁盔倒是有四五万顶。如果分到十万大军。那就是不到三分之一披甲。考虑到有些甲兵是披着双重甲胄的要求,实际上大约五分之一的人披甲。因此。一眼望过去的话,基本上可以认为左良玉大军是披甲比例很低的军队。可是一旦把这数万甲胄摆放在一起,却是一座小山相仿的。除了看着震撼之外,更有某位张姓大将军直接流下了口水。为了掩饰失态,他只好赶快把一部大胡子上的口水擦的干干净净,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不过,很快张献忠就发现原来对比甲胄兵器,还有其他东西更值得重视。从走过的俘虏中,他一眼就看到一个左营军官。张献忠也不废话,直接冲到队列里伸手就把这人揪了过来,然后得意洋洋的说:“小子,上次追我追的挺过瘾啊,还喊什么别让献贼跑了。看清楚,咱老子就在这呢,你倒是来抓八大王回去领赏啊?!”

    那左营军官倒也硬气,“八大王,您要想杀我出口气,咱也不说啥话。可是,你要是给我五百骑兵的话,可是要比杀了咱老子便宜多了!”

    “咦!你个驴球子的!倒是个有种的!不光是追杀咱老子狠!好!小旺!这个人拨给你,回头让他带五百骑兵!”

    哈哈哈,说完张献忠不禁一阵大笑,随着笑声,他这兵败积压已久的郁闷也得到了舒缓。

    看着张献忠像小孩子一样找明贼出气,曹操微微一笑,李自成则嘴角微微一抽,显着不那么满意。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并且很快,他也陷入了跟张献忠类似的狂喜。

    他看到的,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骡马。

    李自成那个时代没有机械化兵团,但是同样知道整体行军速度就是军队的生命。最拖累军队行军的是后勤,而当时甚至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唯一的解决手段就是骡马运输。

    有了骡马,你就能把沉重的物资放在车上马背上,物资就能跟得上人行进的速度,士兵就能随时有饭吃。同时,骡马也是重要的生产物资。将来如果打下地盘,骡马也是恢复生产的关键。所以,看到如此众多的骡马,怎能不让李自成欣喜若狂。

    也是机动能力的直接体现。

    而曹操。则是直接盯上了被饥民们小心翼翼的摆放整齐的那些火铳。同农民军一样,左良玉现在也是大量购买南中火铳,虽然型号比较杂。有俗称自来火的燧发铳也有火绳枪,但一般都是南中正品。质量非常有保证。从山东回来之后,王龙曾多次跟他讲过与京营交往的所见所闻,特别是长清砸了孟家响窑的事情,罗汝才印象颇深。开封那么坚固的城池,罗虎居然不到一天就拿下,而撕开口子居然只用了一阵炮击,消耗了些火药。事实已经充分证明了火器的威力,因此曹操决定其他物资多一点少一点无所谓。但是火铳火炮自己一定要多争取一点到手才是。

    “小吴,你吩咐下去,请茂堂将军派人去挑选精壮,马匹、兵器,甲胄。”

    “嘿!我那李哥啊!不,大元帅啊!你是咱老张的亲兄弟啊!小旺,还不快去挑咱那一万人!”

    “不,是两万人!小吴,记住了,配齐了甲胄兵器马匹的两万人!”

    李自成的这一番举动。更是让张献忠大为感动,把李自成的手握住了只管摇动,半晌才说出一句。“李哥,你放心,咱老张南下讨伐明贼,绝对不会给你丢人!”

    三个从崇祯登基之初开始便是官军和朝廷眼中巨寇的家伙,此时节的心情怕是这十多年来最好、最轻松的时刻。不断有人将最新的军情进展送来:

    刘宗敏阵斩虎大威,缴获印信旗帜,收容虎大威所部万余人马刀枪。

    郝摇旗和李过,猛攻杨文岳部,杨文岳不知去向。只缴获了他的敕书、尚方宝剑印信旗帜等物,但是。沿途收容了他部下的大小火炮百余门,并有火铳三千余支。也算是收获颇丰。

    高一功和刘芳亮、李岩的弟弟李侔等人,直追丁启睿所部,俘虏了这位朝廷督师大人,缴获尚方宝剑,敕书、印信等物,兵马军器收容甚多。

    “大元帅,打完了这一仗,崇祯小儿便再无兵马可以与我等对抗了!”

    罗汝才很是得意的眨巴着小眼睛,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老曹,不一定吧?别忘了东面的那位,可是有几十万精兵的!”张献忠故意的同曹操斗口。

    罗汝才晒然一笑说:“我说八大王,你是故意消遣咱老曹还是怎么样?要是东面那位不放水,咱能这么容易击败官军?别开玩笑了,说句不好听的,不说咱们碗里的,身上的,手里的,恐怕咱们现在脑袋在不在脖子上都两说。”

    “另外这些天我想明白一个道理,暂时啊,咱们还成不了东面那位的敌人,甚至以后都不会,所以你尽管放心好了”

    “南粤军兵势虽强,但是其志不在天下,其所为者,财!就算是给崇祯老儿钱,也是为了图谋更多的财。而我们,要钱财无用,大可以都送给他们。如此一来,他们要钱,我们给,他们要人,我们更是给!只要他们给咱们刀枪粮食火药,还能有啥矛盾?”

    李自成放下手中的望远镜,稍稍沉吟了一会:“老罗说的自然是有道理的。不过兵马不如人,终究是难以心安。南粤军战力强大,且典章刑律皆比内地强过百倍。且又兵精器利粮饷充足,与我等近在咫尺。眼下虽然不打算与我们争一日之短长,但是这天下归根到底看实力。这次我也想明白了,咱们必须好好跟南中学。不然现在李守汉没有争霸中原之心,可他要是有了,谁能拦得住?目前我军虽然兵马众多,但是扪心自问,能与南粤军对打几阵的,又有多少?不要说对战南粤军,便是击溃左良玉,谁能想得到,竟然是跟着南粤军混了几天的小虎子!所以,编练新军刻不容缓,我准备立刻执行。”

    罗汝才眨巴了眨巴小眼睛:“新军好是好,但是这新军怎么练?”

    “小虎子从南中军学了不少东西,而且连拐带骗的,还挖过来几个人才。什么炮队的,测绘的。特别是一个叫伍兴的,干脆就是小虎子绑了他全家给弄来的。此人不仅懂得练兵,还懂得如何开府治政,更难得的是非常谦虚。自认他这本事在山东都排不上。我和他长谈过几次。他建议我等若是打算在中原常驻,扎下根去,便是要好生的筹划政权。他说。不妨效仿宁远伯起家之时,筹划一个学堂。挑选各营将领,教授算学识字,等合格之后,再教授行军作战。以这学堂为核心,重新建立军官队伍,然后再根据南中的训练法练兵。”

    “伍兴认为建立军官的这个阶段最难,不过一旦搞好,新兵最多三个月就可以拉出去打。战斗力丝毫不逊于老兵。而且,便是兵马损耗的再多,只要军官在,老底子在,如今到处都是饥民,稍稍假以时日,便是又是数万精兵在手!”

    “大元帅,话是这么说,但是,我也曾听王龙那个小子说过。整个南粤军便是一部大机器般。兵马也不过是一个环节,一个部件。最要紧的,还是各处州县衙门。从宁远伯府发出命令。旦夕之间便可以到达村寨,可谓是号令森严,如臂使指啊!若是我们练新军,只怕光练兵还不够,这开府建衙门的事,也是少不了的!”

    “汝才说的不错,不光是要练兵,新军与以往不同的重点是纪律。小虎子这次击败左良玉的震山营骑兵,其实都是些勉强算是会骑马的步兵。但是一旦加强了纪律。使数十人如一人,且不畏生死。就能所向披靡。因此,以后纪律方面更要严格。南粤军中。有所谓连坐法,我打算也要在义军当中推行开来!士兵犯法,依次责罚军官,就算本帅也不能例外。举个例子来说,假设现在有一士兵私自抢掠,那么首先士兵要杀头,他上面的军官杖责,再上面的责骂。到了我这里,则要跟老弟兄们检讨自己失察。若是畏战退缩,则是全队皆斩!”

    夜幕渐渐的笼罩了战场,老营的亲兵们点起了灯火,送来了晚饭。谈性正浓的三巨头们,顾不得吃饭,吩咐亲兵们将各自的幕僚,牛金星、宋献策、吉珪、徐以显等人唤来,一起商议在现在的地盘上开府建衙之事。

    借着夜幕的掩护,溃退的左良玉已经跑得很远了。

    田见秀见罗虎依旧领人穷追不舍,自己手下的人马步兵居多,追赶不上,便收兵回来,继续消灭那些溃散的左军。

    溃军已分成了小股,每股十几人,几十人,或上百人,也有上千人的大股,不管有路没路,到处逃窜。当地老百姓平时对官军恨人骨髓,这一两天又有李岩前来放赈,更是感激义军,加倍地痛恨官军。青壮老百姓多数听从闯营号召,拿起锄头、木棍、镢头,到处截杀这批逃散的官军,将他们打死,拿着缴获的衣甲刀枪到义军面前报功。有些曾遭到官军杀良冒功的人家,或曾有妻女被官军奸淫的人家,被官军烧毁了房屋的人家,为解心头之恨,不但将官军杀死,还将他们剖心、割势,或扔进火中。

    罗虎却顾不得这些,只管穷追不舍。

    沿着通许、尉氏通往许昌的大路,罗虎将手下的步骑兵分为四波,轮番休息,轮番上前追击。靠着沿途截获的骡马,震山营的马队数量越来越多,没有追击任务的,便在沿途收集溃兵,缴获资财器械。

    左良玉的人马已经溃散了,只有不足两千骑兵追随在他的身边。后边杀声渐远,终于听不到了。左良玉心想,只要左右亲将还在,召拢溃散的将士,总还可以回来一批,等逃到襄阳后,利用他的声威,重新恢复不难。看见将士们灰心丧气的样子,他在马上向左右亲信们鼓励说:“我们冲破敌人层层拦截来到此地,可见吉人自有天相。闯贼毕竟失策,倘若他用大兵沿途拦截,我们就很危险了。他现在追杀我们的人马虽然凶猛,但是毕竟太少,一路拦截的人马都不很多,加上我们将士用命,虽然死伤不小,到底李自成莫奈我何。如今前头不会再有敌人,大家好生赶路,到了许昌,稍事休息,就去襄阳。到了襄阳……”

    左良玉的这些亲信爱将都是他多年豢养的死士。平时左良玉对他们百般纵容,随便赏赐,目的就是要他们临危效力,为他拼命。而他的亲兵亲将、家丁死士,心中也从来没有朝廷,没有皇帝,只有一个“左帅”。

    既然左帅说到了许昌稍事休息便到襄阳去休养生息恢复元气,那大家便听大帅的。众人见天色已经彻底的黑了下来,顿时心中大为轻松。行军的速度变得缓慢了许多,也让胯下的战马稍稍喘息一下,恢复一下体力。照着一般的惯例,天色暗了下来,不管白天打得多么惨烈,交战双方便是要收兵休息了,原因很简单,夜间视线不明,容易伤到自己人。大家此时才算是安全了。

    正要庆幸之际,远处负责殿后的边马又传来阵阵惊呼声,身后,大队骑兵远远杀来,灯笼火把几乎映红了半边天。

    “活捉左兔爷!”(未完待续)

    ps:五星出东方,你的人物出场了。估计是要注定被正人君子们唾骂的。做好遗臭万年的思想准备哦!

第六百一十九章 耳光响亮(上)

    在几方势力有意无意的战场遮蔽,阻隔南北交通的情形之下,将近二十万人马在通许、尉氏一带一鼓而溃的大事件,朝廷仍旧一无所知。北京城内还是沉浸在对以洪承畴为首的辽东阵亡将士隆重祭祀当中。

    每日里向洪承畴等人的灵位致祭,礼仪十分隆重。第一天由礼部尚书主祭,以后都由侍郎主祭。原定要祭九坛,每七日一坛,已经进行到第五天。每日前往朝阳门外观看的士民像赶庙会一样,人人称赞洪承畴死得重于泰山,哀荣之重远胜于前朝。

    从祭祀到第六天开始,轰传钦天监择定后天即五月十一日,上午已时三刻,皇帝将亲临致祭,文武百官陪祭。这是极其少有的盛事,整个北京城都为之沸腾起来。

    随着这消息的传出,顺天知府、同知等官员偕同大兴知县,紧急出动,督率兵役民夫,将沿路街房仔细察看,凡是破损严重,有碍观瞻的,都严饬本宅住户连夜修缮;凡墙壁和铺板上有不雅观的招贴,都得揭去,用水刷洗干净。临大街的胡同口摆放着的尿缸,随地尿流,臊气扑鼻。各地段都责成该管坊巷首事人立即将尿缸移到别处,铲去尿泥,填上新土。

    掌管五军都督府的成国公朱纯臣平日闲得无事可干,现在要趁此机会使皇上感到满意,就偕同戎政大臣,骑着骏马,带着一大群文官武将,兵丁奴仆,前呼后拥,从东华门外向东沿途巡视,直到朝阳门外二里远的祭棚为止,凡是可能躲藏坏人的地方都——指点出来。他同戎政大臣商定。与执掌京营的襄城伯李国祯商榷,从京营中挑选三千精兵,准备到时候起。沿途进行“警跸”,也请皇帝看看京营将士的风貌。

    至于前后扈驾。祭棚周围侍卫,銮舆仪仗,全是锦衣卫所司职责,锦衣卫使吴孟明自有安排。吴孟明还同东厂提督太监商量,双方都加派便衣侦探,当时叫做打事件番子,在东城和朝外各处旅栈、饭馆、茶肆。寺庙等几可以混迹不逞之徒的场所,严加侦伺防范。另外。大兴县早早就号了几百辆骡马大车,又好言好语的同隆盛行手中借来了不少器械,不断地运送黄沙,堆在路边,以备十一日黎明前铺在路上。工部衙门正在搭盖御茶棚,加紧完工,细心布置,以备皇上休息。

    一切都在紧锣密鼓的筹备之中。

    而在内阁之中,周延儒、陈演等人面前罗列着数份文书题本。

    一份是平贼将军左良玉的告捷题本,里面大肆宣扬了一番自家在击溃盘踞英山、霍山一带的回革五营之时。又回师击溃了数万意图与回革五营合流,南下骚扰留都的西营张献忠所部的丰功伟绩。

    “据擒获流贼头目供称,献贼有北上与闯曹二人合股之心。然据臣所知。此三人彼此之间皆有吞并之意。若是合伙,势必有肘腋萧墙之变。臣军正可以挥军直入,为朝廷剪除此獠,以分君父之忧。”

    这是他击败张献忠之后的题本,日期稍稍错后几天,他引兵北上之后,已经进入山东的督师候恂,以督师身份向朝廷提供的军情之中,更是不无得意的上奏道。“据贼中传言,三巨寇合流之后。曹贼与献贼合谋,诛杀闯贼。以夺其军。眼下,流贼内乱大起。闯贼所部余贼奉刘宗敏为主,与曹贼、献贼各部攻战不休。”

    除了宣扬自己未曾抵达前敌,便已经是令流贼闻风丧胆内乱频生之外,候恂更是指名弹劾,声称原本朝廷下旨归自己节制指挥的山东兵马不听调度,署理山东登莱等处兵马钱粮事的某人之子李华宇,非但不听差遣,且威胁山东地方官员不得听命于他这个督师大人,不但如此,更拒绝向剿贼大军输送粮草军饷。“一旦三军粮饷不继,有功败垂成之虞,李华宇可有以身相赎之意?”

    对于候恂与山东、登莱等处兵马之间的矛盾,内阁几位大佬也是心中清楚的很。说实话,这是他们秉承皇帝旨意,有意识的制造出来的。可是,万万没有想到,李华宇的反击手段如此之辣。非但不搭理候恂这个空心督师,把他要求李华宇提供三十万人粮饷的命令丢到了茅厕里,更是下了一道命令。“本官并卫接到朝廷明旨,将山东从宁远伯麾下拨付什么狗屁督师指挥,尔等若是胆敢私相授受,休怪本官法度无情!”

    山东各地州县官员,早就知道这位大公子的狠辣之处,又有哪个敢去拿自己的乌纱和前途、钱途、身家性命去讨好候恂?于是乎,候大督师沿途南下,非但没有官员远接近迎,大肆收受红包贿赂。甚至连喝一口水吃一顿饭都得自己掏腰包,这如何使得?

    于是,一道弹劾李华宇骄横跋扈,不听指挥,贻误军机,罪该万死的奏疏,便以督师兼都御史的名义摆放在了内阁诸位大佬的面前。

    而另外一个难题,更是让几位大人们头痛不已。

    皇帝崇祯得知左良玉击败张献忠,心中大喜,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令内阁官员好生拟定封赏,要给左平贼一个美号伯爵。

    一面是自己儿子被人严词弹劾,一面是左良玉的准备被封伯,李守汉如果再不出手,他就不是李守汉了。

    李守汉声称自己身心极度疲惫,心力交瘁,一时难以为国出力,要求率部回广东休养的题本,也是随之出现在了大人先生们的面前。不但行诸于文字,宁远伯部下更是在各地拘刷海船,将大批辎重装船海运,一副随时准备南下的架势。

    这如何是好?辽东新败,正是军心惶惶之际,倘若宁远伯这样的定海神针再撂挑子回了南中,只怕区区一个左良玉,正在陕西埋头练兵的孙传庭,在宁远整顿收容败兵的吴三桂。都难以支撑危局。

    可是,如何摆平这错综复杂的关系,着实令内阁大佬们头疼。

    李守汉虽然不像左良玉那般暴虐。动辄劫掠州县,屠戮良民。但是,也并不是代表他是个良善之辈。当真将他惹恼了,皇帝的位置,大家的乌纱,都危险!

    拖,这是周延儒等人商定的态度。只要左良玉一举击溃闯曹的题本到了,朝廷说话的底气便足了不少,到时候便可以好好的申斥一番这个骄横跋扈。到处惹是生非的宁远伯了!

    不过,眼下却不是时候。

    于是,几位大人碰了一下头,又同崇祯好生计议了一番之后,一道以皇帝名义发给宁远伯的诏书被天使快马送到了天津。

    “知卿劳苦功高,操劳社稷,然近日局势艰危,对卿不利流言甚多。卿之忠义,朕心深知,然后流言君喜财货胜于操劳国事。好美色胜于行伍行军。朕不敢以古之圣贤求卿,然前有洪督师可效,若卿学其廉洁自好忠心朝廷。则流言必止。卿当勉力而为,也可使朕可敌悠悠众口。”

    朝中大佬和崇祯觉得,自己觉着这样写既给李守汉面子,又出了一口气,算是小小的警示了一番李守汉这个骄横跋扈的武夫勋贵。

    但是,李守汉却是丝毫不领情。

    接了圣旨之后差点笑喷。几位大哥,能不能不开玩笑,如果我估计没错,洪承畴这货正抱着我孝庄滚床单呢!?要是学他。、是不是以后我也要找鞑子好好商谈商谈,然后找个鞑子娘们滚床单?嗯。找谁滚床单合适呢?大玉儿跟洪督师滚过了,难道让老子给他刷锅不成。找小玉儿如何?都是名动一时的满梦美女。虽然不如我孝庄那样名垂千古,不过也是不错了。

    (好的不灵坏的灵,李守汉的这一番腹诽,却不料在数年之后应验了。为此,他叫苦不迭,却又无可奈何。)

    “诸位,对于朝廷的旨意,宁远伯毫无感恩戴德之心,反而变本加厉,已经有海船从泥沽出发,直奔登莱等处去了。据锦衣卫等处得来的消息,近日还有大小数百艘海船会先期南下,或是到登莱,或是去松江府,各位以为,该如何?”

    久历宦海沉浮的周延儒,心中暗自叫道不妙,接到了李守汉依旧大张旗鼓准备南下的密报,却又无可奈何。

    如今朝廷对这种统兵大员的控制力已经小于等于零了。相比较下来,这位宁远伯还算是客气的,至少是给朝廷留足了面子,没有象贺疯子贺人龙那样一声令下,全军鼓噪南下回去。而是上了一道题本,里面大肆叫苦一番,什么南兵受不了北地严寒的气候,饮食不甚习惯,自己的身体抵挡不住连日来的操劳等等。

    虽然都知道宁远伯的这些理由都是十分牵强,但是至少是有些理由在。而且,如今不是南粤军有求于朝廷,而是朝廷有求于南粤军。他一走了之了,黄太吉多尔衮乘势挟大胜之余威南下叩关怎么办?

    几位内阁大佬们面面相觑,仿佛是庙堂里的泥胎木塑一般,尽皆是哑口无言。陈演倒是嘟囔了一句,“都是候恂,若不是他,朝廷也不会同宁远伯生分到如此地步?”

    “陈大人,此时说这个又有何用?”周延儒苦笑一声,若不是为了要用左良玉来对付日益庞大的宁远伯势力,朝廷又何必将候恂那个只会玩嘴的货色从天牢里放出来?可是,原本是要平衡一下宁远伯一家独大的局面,让左良玉看在候恂的面子上能够打几个好仗,也好给朝廷制造出抬举他的理由出来。却不想咱们这位侯大人,南下行程缓慢不说,却因为擅作威福先把宁远伯一系给彻底得罪了!

    正在坐困愁城,为如何处置眼前的困境而发愁之际,一份新的奏捷文书又到了。

    这是候恂得意洋洋的转述自己部将左良玉在北上与保定总督杨文岳、督师丁启睿回师途中,又一次的击败闯贼李自成部的奏凯文书。

    “此战也,剿灭闯贼精锐数万,缴获盔甲五套,骡马数十头。斩杀流贼首级无数!另炮毙一贼,此贼身材高大,贼尸着青色直裰戴白色毡帽。仅有一目。经俘获的贼首郝摇旗指认,此贼定是闯贼李自成无疑。”

    嗯,又一次的斩杀了李自成?剿灭闯贼精锐数万?内阁的阁僚们有些哭笑不得了。那份说李自成死于流贼内讧的文书还摆在各位大人的桌上。如今又说左良玉炮毙了李自成?(你候恂报功的本事快要赶上炮党的中央日报了?!)

    没奈何,谁让朝廷需要一个胜利来做遮羞布呢?就算是知道是变质有毒的食品。内阁也得当成美味佳肴满脸笑容的吃下去。

    当天,一道圣旨被火速拟定完成,有快马出了朝阳门沿着运河往天津去了。

    “朕素闻卿军势雄锐,然卿之子逡巡豫东不进,且斩获颇少,比之当日大破阿巴泰,相去甚远。朕也之行伍之事不能类比,然左良玉近日大破献贼。功勋赫赫,卿岂能落后于人?故卿当责令部下星夜行军,速夺开封,以塞众人非议。朕也好安坐朝廷,为卿叙功。”

    一通不要钱的米汤灌完了,皇帝又暗示李守汉,只要是利国利民之举,朕都是乐见其成的,卿家只管放手去做,“朕。当不为遥制。”

    得嘞!有您这句话,咱们就好办了!

    在天津的南粤军,立刻大队人马四出。将皇帝的这道旨意传达到了天津巡抚下辖的各处州县,并将同样归属宁远伯节制的蓟门巡抚治下州县一并传达到。

    和这道旨意一起到了各州县官员眼前的,就是关于夏粮征收的文书。

    文书当中将各州各县原本应缴纳的数额,同实际的田亩数字,以及按照所谓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的章程,还有所谓的统一累进税制所核算出来的各州县应上缴的钱粮赋税数字一一罗列清楚。看着那些要远远大于往年应收钱粮数目的赋税,顿时让各州县官员们瞠目结舌,叫苦不迭。

    “哪个敢推诿塞责,不执行伯爷的章程。咱们手里可是有圣旨在!”

    前来送递文书的南粤军军官们,拧眉立目的威胁着这群州县官。

    整个京畿地域内。被宁远伯的夏粮征收新政折腾的鸡飞狗跳起来。

    “昔为富之基,今为累字头。”一首民谣迅速在天津、蓟门各地的官绅大户当中流传开来。那些投献的田产。转眼间变成了烫手的山芋。从投献者手中收取的那些钱粮,远不够抵消执行所谓统一累进税制之后大幅度增收的钱粮。

    更有一个杀威棒,就是追缴各处历年积欠的钱粮。这一下,可是要了各地田主们的性命了。

    “哪个官员胆敢为这些拖欠朝廷钱粮的家伙说话,求情,拒不执行此项法度,本伯少不得要请出王命旗牌、尚方宝剑来,将尔等先斩首,后抄家。家产充作军饷,妻女为奴,子孙充军!”

    李守汉这满是血腥气的威胁,让天津、蓟门等处,自巡抚以下官员无不战栗不已。纷纷加派人手向各处田主、仕绅们去催缴钱粮。

    不过,要想让官员们同那些地方仕绅彻底决裂也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他们本身就是血肉相连的一体两面。在籍的官员,便是绅士,那些有功名的读书人,天知道什么时候摇身一变一举成名天下知,成了自己的同僚和上司?

    少不得一面大声催缴做足了官样文章,一面各地官员仕绅们在一道秘密谋议。

    不几天的功夫,通往京城的各条大路上,进京面圣哭诉进行京控的人络绎不绝。明朝版的上*访开始了。

    这些人中,少不了有不少地方绅士身边的帮闲清客在其中鼓动,为这些小地主、指着投献田产混充门面的范进们出谋划策。

    若是换了往年,大队百姓到京城敲登闻鼓控诉官员,少不得成了朝野为之侧目的大新闻。涉及的官员会被扣上一顶顶诸如暴虐、害民、贪赃枉法、不重教化,只重财货的大帽子。可是,如今京城里却没有那么多的注意力在这群外地来的土包子身上。

    一者,朝阳门外的热闹还在继续,京城之中的闲人们顾不上他们。

    二者,得知了有些人在暗自串联,准备京控的事情后,李守汉便密令京城之中的几家报纸,悄悄的扭转了舆论方向。将国家钱粮税收与辽东战死者联系起来。“往年之拖欠钱粮者,不啻为辽贼之帮凶也!”

    “天子以君父之尊,尚且以内府钱粮支应辽东军饷,我等为君父赤子,挖空心思只为偷漏钱粮,何等心肝?!”

    等等,诸多唱高调的话连篇累牍的出台。

    除此之外,更有两道来自开封的报捷文书让朝廷官员们哑口无言。

    “我山东兵马及三千营、神机营各部,连夜兼程,抵达黄河岸边。昼夜猛攻,现已收复开封省城,斩杀流贼老营千余,并精骑数千!”

    “京营人马血战开封,斩杀流贼十万,追杀流贼至朱仙镇。沿途倒毙人马累累!内中有一流贼尸首,身边有描金朱漆箭囊一具,并少一目,搜检出奉天倡义文武大元帅伪印一枚。疑似巨寇闯贼李自成!”

    京营的文书说的比较含蓄,只是说了证据和特征,并不像左良玉和候恂那样,连续击毙了李自成。(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章 耳光响亮(中)

    虽然内阁和朝廷对于京营所上报的斩杀流贼十万,追杀数十里,并且疑似斩杀巨寇李自成的说法保留意见,或者是说压根就不相信;但是,李华宇代表山东兵马所上报的收复开封,斩杀流贼老营精锐千余,并有精骑数千的战果,却令从崇祯到六部九卿翰詹科道官员们点头称是。认为这才是一个比较靠谱的军功呈报。

    儿子为朝廷收复了名城大郡,朝廷自然不好意思再对老子严词申斥。并且,户部和内监们的呈文也提醒了崇祯和大佬们,眼下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得罪了这对父子,只怕京城和九边的军粮又是一个大问题了!

    于是,内阁同司礼监的几位大太监们紧急密议,秉承皇帝崇祯的旨意,准备借着李华宇收复开封的当口,好好的嘉奖一下宁远伯。

    “皇爷的意思是给宁远伯他老人家晋升为侯爵!便是左良玉你们都要给封个伯爵,宁远伯他老人家不封个候,朝廷脸上实在挂不住。只是,是加封宁远侯,还是另外撰个美号,却是要内阁同礼部好生计较一下才是!”

    内阁和礼部官员们,只得绞尽脑汁的去为宁远伯的新封号而费尽心思,准备在左良玉、丁启睿、杨文岳等人的报捷题本到达京城之前筹划出来之际,一个惊天霹雳般的坏消息传到了京城之中。

    一个左良玉部下的参将,名叫杨维城的,在左良玉兵败之后辗转多日,躲过了闯献曹三家的搜剿,侥幸躲过了豫东百姓的搜杀,重金雇了一条小船逃到黄河北岸。

    见到了同样在彰德府避难的周王,这个杨参将不由得伏地痛哭。

    朝廷二十万大军。被李自成、罗汝才等人一战击溃,百余里伏尸累累,十几万人马尽数为李闯、曹操献贼等人所获。各部粮饷辎重甲胄兵器。全数被贼所有!

    众人起初还不大敢相信这么惊世骇俗的消息,刚刚传来了又击毙李自成的消息。如何转眼之间李自成原地满血复活不说,反而把左良玉,这个朝廷暗自倚为柱石,隐隐然有扶植他与李守汉相抗衡的将领,一鼓而溃?!

    就在朝廷上下将信将疑之际,河南巡抚的公文到了。

    里面仔细的讲明了左良玉一军十余万人连同丁启睿、杨文岳等部如何被闯曹二贼击溃的经过!

    辽东兵败,十几万人尽数化为流水,豫东兵败。又是接近二十万人化为乌有。朝廷如今又有多少个二十万可用之兵能够禁得起这样折腾?

    一连串的打击之下,朱由检同学终于是难以抵御这么大的打击了。当场便是在内阁诸人奏对之时,急火攻心,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

    这还了得?

    在场的王承恩、周延儒、陈演、魏藻德、吴良辅等太监、大臣们一拥而上,呼唤着崇祯醒来的,忙不迭的传召太医的,不知所措,只是在暖阁内东一头西一头的乱冲乱撞,满脸都是泪水的,各自进行着自己的表演。

    还好。虽然说太医院药方也是京城十可笑之一。有名的虚有其表,但是那也得分是谁。皇帝陛下急火攻心,口吐鲜血昏厥过去。这要是诊治不好,太医院的院正以下,大家都得去天牢或者是镇抚司的诏狱里给牢头看病了!在几位太医精心会商仔细诊疗之下,崇祯终于悠悠醒来。

    脸色惨白如纸的崇祯,微微的在众人低声呼唤当中睁开眼睛,周围除了亲信太监之外,便是内阁几位重臣,暖阁外,周皇后宫中的太监和管家婆子也是急切的等候着消息。

    “传旨。”

    司礼监的小太监和内阁的几位官员立刻铺开笔墨纸张。准备记录皇帝的旨意。

    “督师候恂,诬陷朝廷重臣。且逡巡不进,流连于齐鲁等地。勒索州县,骚扰地方。畏贼如虎,不敢入河南贼军盘踞之地。致使朝廷令其节制之军,左良玉溃败,丁启睿、杨文岳等人殉国。甲杖资财尽数委弃于贼。着令锦衣卫南下逮捕候恂。锦衣卫未到之时,由山东官员看押!”

    斜靠在王承恩取来的巨大靠枕上稍事喘息了一会,崇祯继续传旨。

    “贼臣候恂,据闻其家在归德横行不法,多有悖逆不义之事。且有贼兵入归德,派人看守其家中宅邸,有擅动一草一木者立斩之军令。传旨与开封诸将,立刻东进归德,抄没其家中财物,尽数收为军饷!”

    这话一出,顿时让周延儒等人心惊胆裂。已经是五月份的初夏时节,却是如坠寒冰地狱之中!身上的冷汗将袍服沁透!

    皇帝连这样的事情都知道,却还是派候恂出京督师,为的便是要左良玉看在他这个老长官的面子上出力作战。只怕李自成等人保护侯家家宅财产,为的也是私下里同左良玉有点香火之情。如今左良玉兵败,皇帝便立刻翻了脸,重新将候恂打入诏狱不说,更抄了候恂的家。只怕,这位候恂侯大人,此生也未必能够从诏狱之中出来了!

    (最可怜的还不是候恂,而是他那位名动江南的才子儿子,原本是炙手可热的新鲜出炉的督师公子,又有左良玉双手奉上的大把金银,在秦淮河两岸,在南京城中,这位侯公子走到那里都是一堆下江才子围绕在身边,更是骑马过斜桥满楼红袖招的人物。结果,这种如在云雾之间的感觉还没有腻烦,便是一个空心跟头从云端摔倒了泥地上。督师公子变成了罪臣之后,江宁县的衙役都可以找你的麻烦,左良玉的大把金银更是没有了。真正叫,床头金尽,壮士无颜。最擅长在别人身上找自己失败理由的东林优秀传人候大公子,自然将这刻骨仇恨记在了李家父子身上,为了报仇雪恨,他日后采取了一系列的手段。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拟旨,宁远伯父子有大功于国。累次勤王。叠克名城,痛歼巨寇。朝廷自当不吝赏赐。着晋升公爵,一切礼仪服制。参照黔国公例。”

    崇祯也是个很能辨识利害的人,如果说之前还能够用洪承畴甚至是左良玉两个人的兵马、影响力来暗中压制、抗衡一下李守汉的话。如今的朱由检同学,就是一个赌了半夜,到天亮之后发现手里已经没有了本钱,而同桌的赌客却一个个虎视眈眈的盯着他的老婆孩子的赌鬼。如何能不抓紧自己唯一的金主和支柱?

    参照黔国公沐家的标准执行?那无疑是将眼下已经归李守汉节制的两广和福建的治权拱手相让。而且,为了大军北上,南粤军已经派遣前锋部队进入了湖南、浙江、赣南地区,虽然来的大多是筑路队伍,沿途勘测山川河道。修建道路码头,可是,这影响和权威却是无形之中扩张开来了。

    “唉!千算万算,却是不如天算!”数月来一直想方设法落实皇帝旨意,不断做出各种小动作来压制、算计李守汉、南粤军的内阁大佬们,听得了崇祯给李守汉晋升爵位的旨意,无不是眼前一黑。

    但是,形势比人强。

    京城之中,随着时间的渐渐推移,各种谣言纷起。

    不待内阁和司礼监将圣旨发出。城内已经是流言遍地。

    大多是关于左良玉如何兵败的传言。

    “那些闯营精锐悍贼,个个胯下烈马,手中火铳。驰突到左平贼军马阵前。数千火铳悍贼列队已毕后,人马如墙而立,待得领头贼目一声令下,数千支火铳齐齐开火!可怜左平贼将军部下虽然素来号称精锐,如何见过这样的战法?这种战法,便是当年窜扰京畿的辽贼也未必能够扛得住啊!”

    “两轮火铳齐射之后,所有的闯贼火铳手齐齐的呐喊一声,各自挺着手中铳刺直奔左营大阵杀来!可怜那左营官兵,先被流贼大炮猛轰一阵。跟着又是火铳攒射,队形早已乱作一团。如何是数千精悍老贼火铳突击的对手?当下,平贼将军左良玉麾下数万标营精锐一声发喊。齐声溃散!这标营一乱,顿时带动了南北两面的各自数万大军一片哗然,三军将士齐齐的向南狂奔,抢夺道路,自行践踏,死者无数!各种军资器械粮饷丢弃了数十里!”

    茶馆里,京城的闲人们只管口沫横飞的讲说着自己从各个渠道得来的关于豫东之战,左良玉兵败如山倒,十几万人被数万陕西悍贼打得望风而逃,狂奔数百里不敢稍作停留的事迹。

    “那左平贼,多年剿贼,自然与闯献曹三家仇深似海。如今有了这样的机会,三家人马如何能够放过?当下以震山营为主,各部精悍之贼轮番上阵追杀。那左平贼逃到许昌,流贼大队便追到许昌,逃到南阳,流贼便追到南阳,若不是收复了开封的李家大公子督率咱们京营的好汉们南下,只怕此时,襄阳也保不住了!”

    各种民间版本的传说,在各种势力的暗自推动之下,加量不加价的流传着。

    闯曹两家在京城的细作,在山西商人们的掩护下,大肆散播着豫东之战的细节,为的是炫耀自己的武力值。基本上出于同样的目的,南粤军系统和京城的勋贵们,也在不动神色的给自己家孩子加油打气。

    这些流言,自然有打事件的番子们作为京城动态逐级上报,传到了崇祯耳朵里,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京营兵马总算是历练出来了,能够与百万流贼对战了。忧的是,流贼如此强悍,日后又该如何对付?

    躺在病榻上的崇祯,脑海里胡思乱想着是否应该将京营从开封调回京师,以这两部人马为基础,好生整顿一下三大营时,去往天津传旨的太监带回了一个极其坏的消息。

    “公爷得知豫东战败的消息,也是忧愤成疾,卧病不起,难以视事。眼下,部下们正在等着大公子从山东赶赴天津主持大局。”

    “李大人在病榻上见奴婢们说,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如今朝廷诸事不顺。臣等又如何能够接受陛下的加官进爵?这宁国公的封赏还请陛下收回成命才是!”

    “唉!干国之重臣啊!”朝野上下,得知李守汉如此谢绝朝廷封赏之事,不管平日里怎么评价这位跋扈将军。至少此时,不由得伸出大拇指来赞叹一番。扪心自问,换了他们。绝对做不到这一点。

    (李守汉自己却这样说:“娘的,给老子晋升个爵位老子也受得起。老子的功劳不比徐达常遇春张玉等人差,可是,你们这群该死的,弄个啥国公不好,给老子弄个宁国公!”)

    李华宇到了天津之后,这位李大公子却没有他老子那样将朝廷放在眼里,只管命人给朝廷写了一道奏疏,便以父帅病重需要南下调养为理由。将李守汉送上海船,南下往山东去了。

    待朝廷派遣礼部官员带着崇祯的圣旨和封赏急匆匆赶到天津时,整个行辕之中已经是人去楼空。

    “父帅,这朝廷大事,便交给他们去搞!咱们李家一对得起这中原百姓,二对得起他朱家朝廷!”在海船上,李华宇面对着父亲责备自己做事过于鲁莽的指责,有些不以为然。

    除了丢下京畿、辽东一带的乱局给朝廷自己去收拾以外,李华宇在北上时更是干了一件令朝廷上下眼镜碎了一地的大事。

    在开封城中接到了调神机营和三千营兵马北上,归还建制的兵部咨文后。李华宇冷笑一声,命人将两位总兵唤了来。

    “老罗,老祖。咱们在一起共事的缘分也算是到头了。”将兵部咨文递给两位在山东、河南一带威名赫赫,升官发财的京营将领。“如今朝廷对二位另有重用,调你们回去整顿京营人马。我这里自然不好再留。不过咱们在一起共事一场,你们看看,有什么需要的事情只管说出来,某家一定成全二位。”

    两位总兵面面相觑,这还有什么可以开口的?粮饷,兵器,甲胄。军饷,马匹。无一不精无一不足。

    “大公子说得哪里话来,虽然标下福气浅薄。不能再在伯爷和大公子麾下立功,可是大公子若是日后有用得着标下们的时候,只管吩咐一声便是!”

    “就是!标下若是眼睛眨一下,便是大姑娘养活的!”

    “也好!二位,某家这里有一份文书,需要二位与我联名发出!”

    京营人马缓缓北上,李华宇带着东番兵和南粤军的两个警备旅在后面压住阵脚,大队人马离开开封逶迤往山东而来。

    一道三人联名签署的紧急军情被人快马送到京城。

    在他们身后,已经将十余万明军吞进腹内,吃的满嘴流油,囊括了几乎整个河南黄河以南地区的闯曹两家,几乎是脚尖撵着脚跟的进了开封城。

    “百万流贼,裹挟大批官军,以数百门红衣大炮无日无夜猛攻开封。臣等为陛下保全兵马计,忍痛退出开封,且战且走。”

    若是倒退十年,李华宇这种做法,等待他的便是杀头抄家的下场。开玩笑,擅自放弃省城,将名城拱手送与流贼,这种行为杀头抄家都是轻的。可是,如今的朝廷又有什么能力和手段来对付这些统兵将领?何况,朝廷眼下对这几个将领还是满怀热切。

    “李大公子果然是守信之人!”进了开封的罗汝才,对于同李华宇的这桩买卖大为赞赏。用一座开封城,换取了左良玉十几万人马,这个买卖,怎么算都合适的很。

    赞叹之余,闯曹两家各自派人,送了十万流民往山东去。而将部属整顿已毕的张献忠,则是急不可耐的重新竖起西营八大王的旗号,将自己的帅旗换了抚民讨贼大将军的纛旗,南下江淮准备先与老回回、革里眼等陕西乡亲汇合之后,在江淮之间好生的搅闹一番。

    对于儿子在开封的做法,从内心深处,李守汉是很赞许的。如果不将朝廷之中的那些守旧势力,江南东林可以依仗的力量打扫干净的话,这大明江山如何能够收拾?只怕江南的那般家伙,还得重新面对多铎的屠刀。公主坟里那位还猪哥哥原型的老子,还得在扬州多杀三天才封刀。

    也好!老子便和校长玩下野一样,玩一个以退为进的手段。将在辽东、在天津、蓟门一带的兵马尽数撤走。把这个烂摊子都丢给你们,让你们去收拾。老子便用这段时间在南中,在两广,把内政好好的整顿一番,等到你们无法收拾残局的时候,咱老子再带着大把的钱粮,数十万精兵北上重新收拾大明这座如画江山的便是。

    心中打定了主意的李守汉,不再同儿子纠结开封放弃、天津撤兵之事,开始有说有笑的同部下们谈笑起来。

    数十艘大海船,便沿着渤海湾南下,直奔登州、胶州等地,准备在胶州湾登陆后,请主公宽坐数日,一者休整一番,二者可以看看这登莱、山东的夏粮收获情景。

    不过,李守汉这里可以赏心悦目的看景色,朝廷则是被又一个耳光打得眼冒金星。(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一章 耳光响亮(下)

    “河南明为朝廷之地,其实为贼匪之窝,河南之民,亲贼不亲官,助寇不助军。官军行至河南,音信不通,粮草难征,而贼则耳聪目明,粮草充沛。此其源,皆未行新政之故。故宜仿山东之成例,先查通贼之官绅,后推减租减息与官绅一体纳粮。”

    类似的话,在罗谈二位总兵给崇祯的题本之中,李华宇写给兵部和内阁关于撤离开封的奏报之中都出现过。

    什么意思呢?就是说河南已经没有了官军存身的基础了。老百姓不拿官军当成朝廷的军队,更不要说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了。不去找农民军通风报信就算是对得起你了!归根结底,就是河南依旧不曾推行新政的缘故。

    这些题本上去之后,若是说朝廷没有反应那是瞎话。皇帝的圣旨很快就下来了。着令河南地方官员在河南府、归德府、开封府等处推行新政,执行一体当差一体纳粮的制度,可是,这群朝廷大员们纯粹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此时节,上述地区都被李自成所控制,不错,朝廷的新政正在缓慢的被推行着,可是,推行这些制度的却不是大明官吏,而是李自成的手下!这些事我们暂且不表。

    至于说邻近的省份山东和更加遥远些的登莱,又是一副什么情景呢?

    从莱州湾登岸之后,李守汉看到的便是一片片金黄色的麦田,在阵阵暑热的南风吹动下,摇动着阵阵麦浪,令人赏心悦目。

    沿着莱州的官道向两侧望去,极目力之所及,方圆数十里都是一片片的麦田。不时的有农人在田间劳作。

    一粒精心挑选出的小麦麦种。经历了播种、出苗、分蘖、越冬、返青、起身、拔节、挑旗、抽穗、开花、灌浆、成熟,等诸多环节,在沃土中生长了240天。终于到了收获的季节。

    从那些面色黧黑,粗手大脚的农人脸上的神色。李守汉不问便知,今年的收成应该不错,甚至会是这些一辈子与土地庄稼打交道的人们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好收成。

    其实,整个登莱三府,也就是我们熟悉的胶东地区,沿着胶济铁路一直到济南,然后从南到北,整个山东都是国内的棉卖产区。特别是胶东的高密地区。这里不光是有红高粱,高密小麦的品质更好,为公认的“黄金优麦区”,在民间素有“东北米,高密麦(面)”之说。

    不过,这大片大片的麦田,亩产就有点让人垂头丧气了。

    随同李守汉南下的几名官员,将高密县的官员找来,当然肯定不是现在在县城里的知县大人了。而是在青杀口地方的工作队队长。

    “这些田土,一亩地能够打多少麦子?”

    那队长虽然不认识李家父子。但是从如同众星捧月一般的诸多护卫等迹象一望便知,这绝对是大人物:“上田一亩可以到二百斤左右,下田在一百斤上下!”

    这话一出。顿时让李守汉有些瞠目结舌。他为了山东各地的田庄,可谓付出了不少的心血和代价。从各种熟铁打造的农具,到鼓励农民积肥,为了把日照变成自家的棉花主产区,甚至不惜血本的从琉球运输鸟粪过来。

    结果,就是这样的亩产?说好的亩产几百斤呢?说好的亩产几石小麦呢?怎么什么事情一到我这里,就成了这样?

    (其实,这也是网文看多了的严重后遗症。解放前,小麦的平均亩产只有不到100斤。1951年人民日报有一篇文章,说河北大丰收。小麦亩产150斤。所以,明人的笔记里说小麦一亩打几石的。还有各种穿越小说里说小麦一季可以收几石的,都可以视为放卫星了。最高单产同平均亩产是两回事。)

    “我们不往济南去了,就在莱州府停留。等莱州府的麦子收完了,咱们便启程南下!”

    按照主席说的,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李守汉打算在莱州府做一个调查,解剖一下麻雀。看看自己在山东在登莱地区推行的这套制度到底怎么样。

    “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

    白居易的这首《观刈麦》很是恰当的描述了北方农村在麦收时节的情景。

    农历五月,正是山东最炎热的月份之一,如果是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去手工收割夏粮。因为觉着天气太热,人太辛苦,并且有联合收割机不用,岂不是脑残?可惜的是,明末没有联合收割机,农民也没人觉着收夏粮辛苦。

    在这如今到处都是饿死人的饥荒年月,有粮食丰收就不错了!人们挥动着手中的镰刀,奋力的收割着麦子。

    田间地头,田主和庄子头们,也是不惜工本的在树荫下放着用大瓦罐子盛好放凉的绿豆汤,有那大方些的、田地多的田主,甚至还在绿豆汤里放了些白砂糖。为的就是让伙计们能够在这龙口夺粮的日子里,尽快的把麦子收割完毕,好进行下面的脱粒、晾晒、扬场。

    要说往年,农民可能还怠倦一些,因为反正这田里的庄稼,要么是朝廷的,要么是地主的,反正就是没有自己的。可今年,山东大部地区,特别是东部,已经严格执行了李守汉的新政。

    如果说农民对于新政的其他意义还都比较模糊的话,对经济上的利益那可是算的一清二楚。行走在各处乡镇之间的工作队,每到一村,便会被人们围拢在中间,挤得风雨不透。人们从他们口中得知,自己耕种的那些田地,不管是自家的,还是租种田主的,到底要缴纳多少地租和钱粮。通过减租减息和官绅一体纳粮,农民的负担大大减轻,特别是因为南中商人的介入。卖粮不再难,也不会受到粮行的商业剥削,所以几乎所有的农民都是干劲十足。

    对于小麦和棉花的收购。可是不仅仅是南中背景的商人们虎视眈眈的盯着,各地的粮食商人。棉花商人都将眼睛盯住了山东和登莱各地的田地。南粤军系统的那些大田庄、大农场,晋商也好,江南商人也好,自然是不敢打主意,可是遍布各地州县的大小地主们却是他们能够影响到的。

    于是乎,为了尚在田地里的棉花和麦子,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斗,早在三四月间便已经悄悄打响。战斗的目标就是粮食和棉花。

    谁都知道。有了麦子就是掌握了开启银箱的钥匙,有了棉花,便有了布匹。任凭是谁,在巨大的利益面前都不会心慈手软。

    不过,几番争斗下来,晋商也好,江南徽商也好,都悲哀的发现,自己的财力似乎远远不是对手。在南中商人充足的现金和诱惑力巨大的工业券面前,各地的农民和田主们都很明智的做出了选择。

    原因嘛!很简单。除了那些可爱的银白色小圆片和那些闪烁着青蓝色金属光芒的农具之外,更多的是种种事实。

    从去年冬天到今年山东春天可以说特别热闹,先是阿巴泰入寇。之后是艰苦的反击阿巴泰的战争,然后是京营奉旨替天行道,本来这些就已经让山东的农民目瞪口呆了。结果后来发生的事情,让他们觉着之前的事情根本不算什么。

    南粤军在赶走阿巴泰之后搞政权下乡甚至下村,一边把盘踞在各处乡村的巫婆神汉们毫不客气的丢去做苦工,把原本被他们控制了很大一部分份额的救治人们身体和灵魂的市场份额抢夺到手,让随行的郎中们在各地普及各种医疗卫生知识。在放医发药的同时,南中商人们更是四处推销新式农具和良种,还有一种据说是海外鸟屎的肥料。可惜这些肥料要优先供给山东各处大农庄的棉田。轮不到一般的庄户人。但是就算如此,有了锋利坚固的钢铁农具和良种。人们可以将土地更加的深耕,避免了病虫害。加上今年年景还不错,很多地方的小麦便是这样达到了惊人的二百斤亩产。

    别说一般的农民乐开了花,连当年咬着牙发着狠大骂新政的田主仕绅们也颇为意外,总体算了一下,自己的田租收入虽然减少了,可是,其他收入却增加了不少。很简单的一个道理,穷鬼们手里有了粮食,有了些小钱,少不得要添置些东西。这么计算下来,今年的收入远远比自己预计的多。

    要是再这么发展下去,粮食继续提升,岂不是说自己收益甚至可能比以往还多?这帮南蛮子,到底用了什么妖法,居然能像变魔术一样增加产量?由于有李守汉的授权,加上以往的商业经验,南中商人适时的推出了小额贷款业务。农民可以用这些贷款购买南中商人手里的农具衣物食品药品,而且这些贷款几乎是无利息的,只需要你在收获粮食之后卖给南中的商人粮食就可以顺便偿还。这种贷款形式被很形象的称为买青苗。

    一时间,不仅是贫下中农,就连小地主富农都是欢欣鼓舞,因为往年这种贷款,一直都是大地主剥削的重要手段。如今不仅租息减了,连这种最容易产生阎王债的情况南中偶读想办法解决,那还有啥说的,拼命干呗!

    于是,山东的各个村庄都在紧锣密鼓的抢收夏粮,真真是起的比鸡早,收工比小姐晚,甚至有些人还提议来个挑灯夜战,以便用最快的速度收完夏粮。当然,各地方的田主和南粤军的田庄里,少不得要多蒸上几锅饭,多预备些油水大的菜肴,来犒劳出大力流大汗的伙计们。虽然这种事情毕竟还是少数,但是却极大程度的激发了佃户和农户们的劳动热情,一天两顿在田间地头吃上油水丰足的饭食,便是体力消耗巨大的抢收抢种活动,也不曾将这些朴实的庄稼汉子们击垮,许多人反而胖了些,脸上也浮现出了对美好日子的憧憬。

    而这种神情确实已经好久没有出现在他们的脸上了。

    在夏粮抢收完毕之后,便是轮到山东的各地官府惊讶了。他们见到了自己不敢想象的一幕。夏粮收割完毕之后,南粤军遍布在登莱各地的基层干部号召尽快把朝廷的税银交上去。于是在卖完粮之后,各个村庄自发组织人员去上缴银元,一时间县衙门庭若市。

    虽然有南粤军工作队的人带队。各处县衙的户房书办简称户书不再敢对这些来缴纳钱粮的农户进行刁难,收取各种规费,不过。却也是有些手脚无措。

    许多人首先是先看看太阳是不是西边升起来的,然后暗自咬咬自己的舌头。看看是不是自己在做梦。以往要点税银恨不得开战,今年居然主动送上门,还他娘的是面带笑容的送来,这个世界是不是太疯狂了一点?

    不过,稍稍的想一想,这大半年来各种疯狂之事还少吗?各地的户书们,只管慨叹自己遇到了这个年月之余,开始收粮。

    其实。如果他们肯出县城去各处乡下看看的话,就会发现,疯狂的事情不止一件。

    其中一件令人几乎咬断了自己舌头的事,便是在夏收的时候,登莱和山东各地的驻军、壮丁队、守望队也积极的投入其中。

    眼下虽说各处用兵的地方依旧不少,但是早在李华宇带着手下的主力部队去河南时,便给各处驻军下了命令,要他们参与到夏粮抢收抢种之中。留守山东、登莱等处的南粤军系统部队加上各种准军事力量的民兵也有数万之众。这些人,可都是壮劳力!

    虽然说军队参与生产和救灾,是南粤军例行的惯例之外。但是在内地却是前所未有之事,许多在中原入伍的兵士,甚至是基层军官都颇为不理解。老子们当兵吃粮。什么时候还得去帮老百姓收庄稼?针对这种情形,李华宇特别强调,这次夏收,也是实践两参一改三结合的考核,所有留在山东的军队必须积极参与,不然考核落后,后果你懂的!

    一时间南粤军从各处的警备旅到守望队、壮丁队等民兵组织闻风而动,用各种实际行动支援夏收。一般的多数是直接投身到夏收第一线,直接免费给老百姓当劳工。也有脑袋活络的。制造小车马车等工具间接支援夏收。还有一些帮助修复一些农田水利,算是为今后的生产铺路。不过最离谱的是有人想挖深井和修筑引水工程。以扩大棉花种植面积,不过因为工程浩大。所以需要严密的审批,没得以立刻动工。面对此情此景,老百姓先是恐惧,后是震惊。恐惧的原因是,根据以往的经验,兵就是祸,这么多兵马下乡,还能有老百姓的好日子?

    但是事实推翻了老百姓的猜测,等军队民兵开始各种帮助生产的时候,取而代之的是震惊。有没有搞错,你们军队到民间,不抢粮不抓花姑娘,这还叫军队?更别说还帮忙干活,制造工具甚至修复水利,别搞错,这应该是某某大善人老来得子才有可能干一点的事。你们把这些事都干了,让大善人干什么?军队不抢劫光干好事,那让圣主明君脸往哪放?不过真好啊,如果这样的日子,能够一直都有就太好了。

    从震惊中清醒的民众也开始用各种方式回馈军队,最开始,军队为了避免老百姓误会,都是驻扎村外搭个临时窝棚住,现在各村开始派代表请军队进村借住。另外军队的饮食也由各村负责了,为了表示自己的感激,村民甚至借贷从南中商人那里购买肉瓷罐风鸡咸肉等他们认为最好的吃食送给军队吃。不过这种行为被军队严词拒绝,除了纪律之外,军队内心也在吐槽,别开玩笑了,军营里就隔三差五的吃这个,怎么换个地方还这样啊?有那个心思为啥不能弄点新鲜肉食蔬菜来啊?!

    除了生产之外,军队还自觉承担了维护治安的工作。首先要知道一点,现在不是二十一世纪,而是明末,所以治安差的一匹吊糟。如果不是南粤军的经营,山东早就是土匪窝。虽然说经过了战争和剿匪以及根据地建设,大股土匪不是消灭就是跑掉,但是流窜在省内的小股毛贼还是不少的。至于说在山东各处边境流窜的大股杆子、马贼,也是不少的。更有各种各样的官兵也是眼睛饿得发蓝!

    在这饥荒遍地的局面下,山东获得了空前的丰收,那在所有人眼中,都是肥肉放在眼前,焉有不吃之理?

    因此,用武力保卫夏收也是军队最沉重迫切的任务。幸好,由于之前对付阿巴泰时打下的基础,老百姓对军队剿匪异常支持。所以整个山东都是南粤军的软地,是各种响马杆子的硬地。有不开眼的土匪刚刚抢了一个村庄,兴高采烈的赶着车马准备将抢掠来的粮食运走,不待军队动手,十里八村鸣锣相应,喊杀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响彻云霄。很多土匪根本没打就吓的四散奔逃,但是往往他们会很悲哀的发现,往常对付各种官军民团的绝招,在南粤军这里没有用了。说起跑,南粤军跑的比他们还快,比他们还能跑!

    所以几番较量之后,基本上没有人再敢去想山东的麦子,虽然肉是挺肥,但是小命更重要。

    在麦收和剿匪战争中,南中的干部也经受了考验,他们大多都是从南中各个学校毕业的新生,虽然受过一些培训,但是毕竟缺乏执政经验,也没有经历血与火的考验。不过多数干部还是证明他们经得起考验,夏收的时候他们起早贪黑苦干,而一旦发现土匪,他们更是立刻带领群众冲锋陷阵。曾经有一个南中干部,发现土匪进村之后,只靠一把南中的铁锹就砍翻五个土匪。只不过事后让他哭笑不得的是,南中的铁锹大卖,他这个广告演员却没获得表演费。当然,这是玩笑,他也没指望这个。总之,通过夏收和剿匪,整个山东的新政成果得到了巩固,基层政权被加强,军队更是跟民众建立了良好的鱼水情。可以说,山东此时已经森严壁垒,任何随便攻击的行为都等于是送死。

    这些情报,被通过各种渠道送到李守汉和李华宇的面前,父子相同的是都很自豪和欣慰。要说不同,李守汉是想,哼,太祖爷的绝招也是你们能对抗的?李华宇则是想,山东已经巩固,那么将来争霸天下,试看谁能是吾等对手?(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二章 耳光响亮(续)

    五月十一日,辰牌时候,高密县衙里已经热闹起来了。( 800)小说/【,..

    车马盈门,人头攒动。往日里威风罢免的知县,典史们,如今可怜兮兮的在衙门口外担任着迎接宾客的角色。

    还不要以为委屈了他们,让你这些七八品的官员在这里迎送客人,那是里面的那位给了你们天大的脸面!

    全副衣冠袍服的知县和典史等人,满脸堆笑的对从车上、毛驴上下来的那些粗手大脚,面色黧黑,皱纹堆垒的老农打着招呼,心中却是老大的不以为然。

    士农工商,自然是读书人排第一,可是,如今却让读书科甲出身的他们在县衙门外迎候这些农夫,这,未免也太有辱斯文了些!

    新麦子下来,又是多年来少有的一个丰收年景,一亩麦子平均下来能够收一百六七十斤。这已经是多年灾荒之后少有的好年景了。

    于是,驻节高密的国公爷,为了表示自己与民同乐的态度,便请四乡八镇的五十岁上下的老农,还有那些亩产到了二百斤标准的种田好手们,到县城里来一起品尝这劳动的果实。

    国公爷请客,知县在门口站班,自然是绝对的抬举他了!

    而那些被请来的客人,往日里不要说是知县,便是见了里正、马快、衙役之类的官身人物,都忍不住腿肚子打颤,如今却有着被当朝权倾一时的国公爷一起吃饭的机会,几乎所有人都是如在梦中。

    菜色很是简单,完全是山东农家的饭食。

    每人的面前一个用高粱杆编成的菜浅子,里面几张薄饼,一盘炒得金黄的摊鸡蛋,洗的干干净净水灵灵的一把嫩葱。一个小碗里盛着用从海里捕捞上来的小虾米制作而成的虾酱。

    另外还有一盘肉,一条鱼,每人面前有一壶烫的恰到好处的黄酒。

    这样的席面,不要说是知县等官员,便是这些农夫,如果是往年年景好的时候。家里有贵客到,或是婚丧嫁娶之类的喜事,这样的席面也是拿不出手的。

    “非是李某怠慢各位,如今灾荒遍地,还是以节俭为重。不过饭后某家倒是有份薄礼相赠。”李守汉倒是很随意的,到了他这种身家地位,吃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鸡蛋、蘸着虾酱的小葱,用今年新打麦子烙成的饼,卷成一起。口中满是食物的香气。几位南粤军的将领官员,不住的劝着众人多吃些。伺候酒席的仆人们不住的穿插于数张桌子之间,添置着酒食。

    农人在进到往日眼中如同阎王殿一样的县衙时,便在大堂廊柱下看到了整齐码放在一起的那些犁铧,还有长条桌上包扎整齐的一捆捆细致棉布,不由得让众人口中咽了一口口水。

    这些莫非就是国公爷要赏给咱们的?

    不管他,先吃饭,吃饱了回去也有的吹!新麦子虽然好吃。但是同国公爷一起吃新麦子的机会却是绝无仅有的。这场酒席便这样进入了一个**。

    “只要这样的年景能够再有两年,租子、利钱、钱粮没有那么重。还是照着国公爷的章程办,大家就能翻过身来!”

    “山东和登莱这样的局面再维持两年,北上勤王的话,粮草便可以在山东地面取用了!”

    在场的老农和李家父子、南粤军的官员们,无不是喜笑颜开的庆祝着丰收,憧憬着美好的前景。

    当李守汉将第二张烙饼卷着鸡蛋和小葱放进嘴里的时候。大门外几个传递军情的信使,急匆匆的闯了进来。

    眼睛的余光瞥到了这几个人,李守汉从他们的神情当中知道,一定又出了什么大事。口中咀嚼着,用眼神示意在身旁的廖冬至。“将这几个人带到后面,稍事休息!”

    “启禀主公!辽东有紧急军情!”

    一名信使将用火漆紧密封固的信件呈送到李守汉面前。

    信,是如今辽西将门的掌门人吴三桂写来的。

    “果然来了!该来的还是要来!”

    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遍信件之后,李守汉面无表情,内心却是如同开了锅的水一样翻腾煎熬。他将吴三桂的信递给李华宇,“你也看看。”

    “还有什么事?!”

    “启禀主公,顺化长史官李大人有军情急报!”

    便宜外孙、便宜外甥吴三桂讨好式的率先密报,洪督师的最新消息,并没有给李家父子带来太大的冲击。(800小说网 Www.800Book.Net 提供Txt免费下载)但是,李沛霖的这份命人快船连夜送来的密奏,却是令父子二人有些慌乱了!

    台湾、渤泥、马来等处土人,得知李家父子长久不在南中,且南中又有各种流言传播,言讲南粤军此番北上死伤惨重。那些手中也有了自认为精良武器的土人,脑壳里的野心也随着流言的传播而急剧膨胀。

    星星点点的暴动,在从台湾到吕宋、马来等地蔓延开来。

    最为严重的,便是马来半岛的渤泥地区,数万突然聚集在一处的土人,往李家坡进攻。虽然李沛霖已经调动军队开始镇压,但是,面对着此起彼伏的暴动,长于内政的他,确实有点手足无措了。

    “来人!传令!”

    李守汉在惊愕之余,突然感到到,在内地勤王这段时间经常困扰自己的茫然、错愕,浑身无力感被这一连串的坏消息洗涤的荡然无存,他似乎又一次的焕发了青春,找回了那个纵横中南半岛的李守汉。

    “令,此刻在潮州、梅县一带的第一混成旅吴六奇部,立刻集结,准备到台湾平乱!”

    “令,各处警备旅,立刻严格管控弹压地方,若有土人意图不轨者,不必请示,立刻平息!”他正要说可以诛杀不论的话,猛然想起,各处的厂矿道路工场可是依旧有着大批劳动力缺口。

    “人员全数发为官奴,遇赦不赦!”

    “父帅。似乎妹夫大木的船队眼下就在潮州一带,不如让大森和吴六奇一起去台湾平乱!”

    李华宇也是有些恼羞成怒了,老子刚刚离开台湾几天,你们就给我造反,看来,不杀一批人。你们不知道锅是铁打的!

    对于让郑森同吴六奇一起去平息台湾突然暴动的建议,李守汉稍加考虑之后便点头同意了李华宇的建议。在他看来,吴六奇同郑森二人之间的那点小矛盾,正好是可以控制的。当年吴六奇可是抄了郑家的后路,美人山一战,更是俘获了郑家父子!

    但是,他却想不到,这对矛盾重重的搭档,在对外时。却是出奇的一致,手段之狠辣,令人咂舌。

    “相公,父亲,台湾有人作乱?”

    一阵脚步声,李家的大儿媳妇鹿玛红,怀里抱着李华宇的儿子,李家的长房长孙(?)出现在了门口。

    “要是有人敢和咱们家过不去。那我就和他拼了!”鹿玛红将怀里已经睡熟了的儿子递给了身边的奶妈,口中恶狠狠的言道。

    “老爷。南边的事情,严重吗?”

    其木格和萨仁高娃母女二人说话便没有鹿玛红那般有底气,虽然二人也给守汉生下了一对儿女,但是,毕竟自己的身份比较尴尬。为了这桩不太光彩的事,黄家人在私下里对亲戚朋友们说。济南的姨太太因为感染了时疫而香消玉殒了。得知了这个情形,其木格倒还罢了,她的女儿兼眼下的姐妹,索性连名字都改了。所有与黄家有关的器物一概不用了。对外只是用母亲给她起的蒙古名字,萨仁高娃。

    这对母女已经死心塌地的跟了李守汉。好在李家有这点好处,不管你是什么出身,是皇室贵胄也好,是秦淮河上的女子也好,在李守汉眼里,在盐梅儿面前,都是一样的人。何况已经给李家产育了后代。

    “不妨事。咱们的地盘上有点小乱子而已。”在自己的两个媳妇和长房媳妇面前,李守汉还是要保持些镇定的,虽然在得知李家坡被土人骚扰,担心自己那棵摇钱树有什么闪失影响了今年收成的心思浓重,但是却也不能在这三个女人面前暴露出来。

    “南中地势分散,突然不族众多,且教派纷杂,争斗不休。数百年来从未统一。如今一统不过二十余年,变革颇多,必然积累无数矛盾。今闻我军北上劳而无功,不心生反意,反而奇怪。不过周因殷乱而定,汉因齐楚之乱而兴,故稍许贼人翻盘,反而固我根本。”

    “这不过是些小事,还远没有天津商贸区重要。”李华宇也是一脸的淡定,为自己的媳妇和两位姨娘解释着家中的军情。

    将三个女人打发走,父子二人立刻将文案找了,命他们起草给朝廷的题本。

    大概意思就是说,本爵在山东本来与民同乐,享受着新政带给百姓和朝廷的好处,不料想,接到家里的信,爪哇、南中、台湾等地教匪勾结土人造反,苏禄、渤泥也兴师犯境,微臣只得先回南中处理家务,暂时无力他顾了。朝廷将山东、登莱、蓟门、天津四处军马钱粮事交给微臣管理,如今微臣却是有心无力了。山东登莱二处,尚且可以由犬子代为臣尽忠,但是天津、蓟门之事,微臣却只能交还朝廷,请朝廷另委贤能。

    几日之后,当这份李守汉的请假条到了京城之后,着实是给盛怒之中的朱由检一片惊慌之中的朝廷带来了几分惊喜。

    李公爷要南下平乱?还把天津和蓟门两处交给朝廷?这顿时让朝廷内外宫内宫外一片欢腾之声。李公爷走了,可是他在天津建设的那个商贸区,可是日进数斗金的好买卖啊!

    朱由检表面上怒气冲天呵斥不知好歹的苏禄、渤泥两国以及强烈谴责该死的南洋教匪跟土人,暗地里则盛赞苏禄、渤泥、教匪、乱民都是大明的大功臣。

    有了这天津商贸区在手,便可以依托京营人马在京畿各地招募新兵,好生的操练一支新军出来。有些多余的钱粮,也可以接济一下在陕西练兵的孙传庭。

    围绕着李守汉走了之后留下的这些有形的、无形的,价值不菲的东西,朝廷上下展开了一系列明争暗斗,便是远在辽东前线的吴三桂。也是不能幸免。颇有些人盯上了他手中那堆积如山的钱粮甲胄。打算从中大捞一把。不过,吴三桂却也不是盏省油的灯。

    想要东西,可以,将本总兵外祖父的手谕拿来!本总兵乃是奉了他老人家的面谕,在此看守这些钱粮甲胄,有他老人家的吩咐。本官定然如数奉上。没有他老人家的话,便是皇帝的圣旨也是无用!

    (这些东西是本帅要用在自己人马身上的,如何能够让尔等捡了便宜去?!)

    这替别人看守后方粮草钱粮辎重武器,一旦有变,立刻尽数接受变为己有的事情,可不仅仅是这一桩。有兴趣的同学可以去搜一下四马拒孙之战,在长城抗战之中大发了一笔横财的孙大麻子,部队被马家各部联军打垮,他存在山西境内的武器弹药也尽数被阎老西接收了。

    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不说李家这对父子一番计议之后,各自带着人马离开。李守汉只管自顾自的南下平息老窝里的叛乱,长子李华宇,则是命妻子鹿玛红随行南下,到台湾相助平定那里的叛乱。

    有道是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李家父子大吃新麦子的时候,北京城朝阳门外,明朝的礼部尚书林欲楫代表崇祯皇帝。引领着内阁诸位大佬和文武百官,在庄严悲凄的哀乐声中向洪承畴的灵牌致祭。

    今天是五月初十。崇祯皇帝为着明天亲去东郊向洪承畴致祭。早朝之后就将王承恩和吴孟明召进乾清宫,询问他们关于明日一应所需的法驾、卤簿以及扈驾的锦衣卫力士准备如何。等他们作了令他满意的回奏以后,他又问道:

    “近日京师臣民对此事有何议论?”

    王承恩立刻奏道:“近来京师臣民每日纷纷议论,都说洪承畴是千古忠臣,皇爷是千古圣君。”

    崇祯点点头,忽然叹口气说:“可惜承畴死得太早!”

    吴孟明说:“虽然洪承畴殉国太早。不能为陛下继续效力,可是陛下如此厚赐荣典,旷世罕有,臣敢信必有更多如洪承畴这样的忠烈之臣闻风而起,不惜肝脑涂地。为陛下捍卫江山。”

    王承恩接着说:“奴婢还有一个愚见。洪承畴虽然尽节,忠魂必然长存,在阴间也一样不忘圣恩,想法儿使东虏不得安宁。”

    “臣也是这样以为的!只怕洪大人在天之灵,也会先暗中护佑李公爷速速荡平南中乱匪,保佑畿辅、山东各地风调雨顺,令我大明中兴有望!”

    崇祯沉默片刻,又叹口气,含着泪说:“但愿承畴死而有灵!”

    一个长随太监进来,向崇祯启奏:成国公,礼、兵、工三部该管侍郎和鸿胪寺卿奉召进宫,已经在文华殿中等候。崇祯挥手使吴孟明和曹化淳退出,随即乘辇往文华殿去。

    今天的召见,不为别事,只是崇祯皇帝要详细询问明白,他亲临东郊致祭的准备工作和昭忠祠的修建情况。倘若是别的皇帝,一般琐细问题大可不问,大臣们对这样事自然会不敢怠忽。但是他习惯于事必躬亲,自己不亲自过问总觉得不能放心,所以于国事纷杂的当儿,硬分出时间来召见他们。他问得非常仔细,也要大臣们清楚回奏。有些事实际并未准备,他们只好拿谎话敷衍。他还问到洪氏祠堂的石碑应该用什么石头,应该多高,应该命谁撰写碑文。礼部尚书林欲揖很懂得皇上的秉性脾气,跪下回答说:

    “洪承畴为国捐躯,功在史册,流芳百世,永为大臣楷模。臣部曾再三会商,拟恳皇上亲撰碑文,并请御笔亲题碑额。既是奉饬建祠树碑,又是御撰碑文,御题碑额,故此碑必须选用上等汉白玉,毫无瑕疵,尤应比一般常见石碑高大。”

    崇祯问:“如何高大?”

    礼部侍郎回奏:“臣与部中诸臣会商之后,拟定碑身净高八尺,宽三尺,厚一尺五寸,碑帽高三尺四寸,赑屃高四尺。另建御碑亭,内高二丈二尺,台高一尺八寸,石阶三层。此系参酌往例,初有此议,未必允妥,伏乞圣裁!”

    召对一毕,崇祯就乘辇回乾清宫去。最近,李自成在河南以秋风扫落叶的气势,连破数十座府、州、县城,黄河以南已经基本上尽数沦陷。如今更以数万悍贼为先锋,南下湖广、江淮一带骚扰,意图夺取湖广粮米之乡,解决军粮问题,并与盘踞与英山、霍山一带的老回回、革里眼等数万陕西流贼有合流之势。

    最要命的不是数股流贼合流,而是流贼已经不再流窜,而是在各地据地开府派遣伪职官员治理。长此以往下去,不惟整个中原会落人“流贼”之手,下一步必然东截漕运,西入秦、晋,北略畿辅,而北京也将成孤悬之势,不易支撑。他坐在辇上,不知这一阵又有什么紧急文书送到乾清宫西暖阁的御案上,实在心急如焚。

    等回到乾清宫,在御案前颓然坐下,他一眼就看见果然有一封十万火急文书在御案上边。尽管这封文书照例通政司不拆封,不贴黄,但是他看见是宁远总兵吴三桂来的飞奏,不由得心头猛跳,脸上失色。他一边拆封一边心中断定:必是“东虏”因为已经得了松、锦,洪承畴也死了,乘胜进兵。他原来希望马绍愉此去会有成就,使他暂缓东顾之忧,专力救中原之危,结果却葬送了洪承畴的数万大军,令全局有糜烂之势。

    等他一目数行地看完密奏,惊惧的心情稍释,换成一种混合着羞辱、恼怒、愤恨、失望、忧虑和其他说不清的复杂心情。他将这密奏再草草一看,用拳头将桌子猛一捶,恨声怒骂:“该死!该杀!”

    恰巧一个宫女用双手端着一个嵌螺朱漆梅花托盘,上边放着一杯新贡来的阳羡春茶,轻脚无声地走到他的身边,蓦吃一惊,浑身一震,托盘一晃,一盏带盖儿的雨过天晴暗龙茶杯落地,哗啦一声打成碎片,热茶溅污了龙袍的一角。那宫女立刻跪伏地上,浑身战栗,叩头不止。崇祯并不看她,从龙椅上跳起来,脚步沉重地走出暖阁,绕着一根朱漆描金云龙的粗大圆柱乱走几圈,忽然又走出大殿。他在丹墀上徘徊片刻,开始镇静下来,在心中叹息说:“我的方寸乱了!”恰在这时,王承恩拿着一迭文书走进来。看见皇上如此焦灼不安,左右侍候的太监都惶恐屏息,王承恩吓了一跳,不敢前进,也不敢退出,静立于丹墀下边。崇祯偶然转身,一眼瞥见,怒目盯他,叫道:“王承恩!”

    王承恩心中不由得一突,往常皇帝呼唤他少不了要叫一声大伴的!今日却是直呼名讳,看来是恼怒到了极点了!赶快走上丹墀,跪下回答:“奴婢在!”

    崇祯说:“你快去传旨,洪承畴停止祭祀,立刻停止!”

    “皇爷,今天上午已祭到五坛了。下午……”

    “停!停!立即停祭!”

    “是。奴婢遵旨!”

    “向礼部要回朕的御赐祭文,烧掉!”

    “是,皇爷。”

    “洪承畴的祠堂停止修盖,立即拆毁!”

    “是,皇爷。”

    崇祯向王承恩猛一挥手,转身走回乾清宫大殿,进入西暖阁。王承恩手中拿着从襄阳来的十万火急的左良玉阐述“十万大军因天气炎热疫病流行而暂时退回襄阳休整”的军情文书,不敢呈报皇上,只好暂带回司礼监值房中去。崇祯重新在龙椅上颓然坐下,长叹一口气,又恨恨地用鼻孔哼了一声,提起朱笔在一张黄色笺纸上写道:谕吴孟明:着将洪承畴之子及其在京家人,不论男女老少,一律途入狱中,听候发落,并将其在京家产籍没。立即遵办,不得姑息迟误!(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三章 史上最大带路党!

    五月中旬以来,注定是对崇祯来说是一个充满了讽刺意味的时间节点。

    在左良玉那个歼敌数十万斩杀李自成的题本摆到朱由检乾清宫东暖阁的书案上两天后,河南巡抚上奏左平贼溃败死伤被俘十万众的题本也摆在了朱由检的案前。而左良玉本人的题本则是姗姗来迟,文本中声称自己部队因为天气炎热疫病流行才暂时撤回襄阳休整。可是,谁都能看得到,尼玛的,你能够从尉氏、通许一带撤退到襄阳,怎么就不能前进到近在咫尺的开封休整?

    这不是和国军予敌以大量杀伤之后胜利转进的口气一样嘛!?

    刚刚还在礼仪庄严,气氛肃穆的祭奠为国捐躯的蓟辽督师洪承畴,希望为文武大臣和天下人树立一个榜样。却不想,距离北京一千四五百里的沈阳城中,堪称清国权力中心的大政殿前,也上演着一幕同样庄严威武的活剧。

    同锦州城外带着浓厚表演性质,仪式銮驾卤簿都很草率的受降仪式不同,此番的受降仪式,却是清国自黄太吉登基以来最为隆重的一次!

    不算在大政殿前站班的葛布什贤超哈兵,光仪仗銮驾卤簿人数就有上千人之多。

    导象、宝象等大象被象奴们刷洗的干干净净配上了崭新的鞍韂,乖乖的在大殿外站立。在导象和宝象前,手中拿着静鞭的,抱着各种乐器的人,金瓜钺斧指掌拳横豹尾枪等各样的仪仗,各样的鼓乐罗列两旁。在他们后面各样的五色金龙旗,风旗、雨旗、宿旗排列有序。稍稍距离大政殿近一些,又是无数的团扇,黄扇。方扇,孔雀扇等等等等。

    然后又是黄盖,紫芝盖。翠华盖,九龙曲柄黄盖。看上去有如一朵朵巨大的蘑菇。还有什么金交椅,金瓶,金盥盘,金痰盂等等。这些东西之后,便是为数众多的佩刀大臣与仪刀侍卫。

    青铜制的品级山,将出席这场大典仪式的诸位旗主王爷贝勒大臣们的身份区分的清清楚楚。眼下实力最为雄厚,部下战力最为凶悍的多尔衮兄弟三人,在队伍当中最为引人瞩目。不住的有蒙古王爷含笑同多尔衮三兄弟点头示意。虽然按照礼仪制度他们不能过去见礼,如果可能,这些蒙古和汉军旗的旗主王爷们,只怕会立刻扑到这兄弟三人面前打钎施礼请安。

    谁让人家手中有数百个牛录近十万丁壮人马?据说,隆盛行在辽东的几位掌柜又请豫亲王代为在辽东各地收购土产,主打的大宗项目居然是那漫山遍野都有的红蓝花。这不是将一注大财香又落到这哥仨手中了?还不好好巴结一下?

    卤簿仪仗队中,一顶紫色华盖最为显眼,最为华丽,全面的绸缎质地,上面绣满各样的莲花、灵芝、菊花、梅花诸花。此伞颇大。周好几米,高好几米,几名身强力壮的大汉。将其撑起后犹如一朵紫色祥云。

    伞下便是清国皇帝黄太吉。

    今日如此大动干戈,摆开全副仪仗卤簿,宝象庄严,为的便是同文臣之首范文程站立在一处的洪承畴。

    大乐作响。鸣鞭声起。

    又听礼部官员领百官赞拜,随后教坊司舞者纷纷进入,一奏上万寿之曲,二奏仰天恩之曲,三奏感地德之曲。四奏民乐生之曲,五奏感皇恩之曲。

    随着乐声。满、汉群臣,在盛京的蒙古王公。作为人质的朝鲜世子和大君兄弟二人以及世子的几位陪臣,都到了大政殿前。向坐在大政殿内的清朝皇帝皇太极行礼,然后回到平日规定的地方,只有满、蒙王公和朝鲜世子、大君可以就座,其余都肃立两行。

    少顷乐止,范文程对洪承畴悄声道:“老大人,到我们了。”

    已经剃发易服了的洪承畴整理了一下袍服,很是潇洒的将辫子甩动一下,小步前行在品级山前跪倒。洪承畴平日认为自己生长在“衣冠文物之邦”,很蔑视满洲衣帽,称之为夷狄之服。他常骂满洲人的帽子后边拖着豚尾,袍袖作马蹄形,都是自居于走兽之伦。现在他自己穿戴起来,却也是依旧漂亮至极。

    “臣系明国主帅,将兵十余万来到辽东,欲援锦州。大小数战,冒犯军威。圣驾一至,众兵败没。臣坐困于广宁城内,消息断绝,粮草不继。孤注一掷,冒险突围,兵败被擒,自分当死。蒙皇上矜怜,不杀臣而恩养之。今令朝见。臣自知罪重,不敢遽入,所以先陈罪状。许入与否,候旨定夺。”

    礼部官将洪承畴请罪的话用满语大声转奏之后,所有在场的满蒙汉头面人物都听得清楚。虽然洪承畴这话是和范文程、宁完我等人反复推敲过的,话里话外给黄太吉留足了面子,很是用力的拍了一番马屁。但是,在场的王公大臣们又有几个不是从塔山、锦州、广宁等处战场上厮杀出来的?

    许多两白旗的将领眼前一阵阵都是塔山阵地上铺天盖地的炮弹,身边不时燃起的火头,鼻子里充斥着的人肉烧焦了的味道。

    两红旗和两蓝旗的将领们则是不住的偷眼观看着跪在洪承畴身后的王朴等人,眼下这几个家伙算是投降了,可是当初,在锦州城外,自己的兵马可是被这几个家伙会同吴标那个魔头狠揍了一番,兵马折损颇多!

    站在黄太吉身边的悍将鳌拜,脸上的横肉虽然依然如故,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当初与吴标所部骑兵对战时摔断的那条腿,不由自主的发出一阵细微的颤抖。

    坐在宝座上的黄太吉用满语说了几句话。随即那位礼部官高声传谕:“皇上钦谕:洪承畴所奏陈的话很是。然彼时尔与我军交战,各为其主,朕岂介意?朕所以有尔者,是因为朕一战打败明国十数万人马,又得了松、锦诸城,并收服了数万人马。全是天意。天道好生,能够恩养人便合天道,所以朕按照上天好生之心意行事。留下你的性命。尔但念朕的养育之恩,尽心图报。从前冒犯之罪,全都宽释不问。从前在阵前捉到张春,也曾好生养他。可惜他既不能为明国死节,也不能效力事朕,一无所成,白白死去。尔千万莫像他那样才是!”

    洪承畴伏地叩头说:“谨遵圣谕!”

    “你久在南朝掌兵,熟知军机。不知道你对我大清进兵南朝之事如何看?”黄太吉略微沉吟了一会,抛出一个问题来。这也是困扰他许久的问题了!松山、锦州、广宁等地军事结束后。朝中文武王公们便为下一步该如何而争吵不休。许多人主张,应该趁热打铁,趁南朝大败之后慌乱之际,一举攻克山海关,甚至是拿下北京城!

    对于这个问题,洪承畴在三官庙决定投降之时便已经反复考虑了多次,也算是胸有成竹。

    “陛下,以臣之愚钝,此时不宜进兵南朝!”

    “今我大清兵威赫赫,所战皆胜。朕有意进军山海关,你可愿意为前导?”黄太吉有意的重复了一句,一面是给那些主张进兵的王公大臣们一个面子。同时也是在试探洪承畴此人的才具。

    “陛下不可!”

    洪承畴有些焦急的言道:“恕臣直言,此次大战,陛下能胜者,苍天相助,陛下雄才,地利堪用。以往明国强军有三,臣之统领,京营精锐,李守汉之南中军。今臣之军虽灭。京营南粤军尚存,其力尚有三分之二。”

    洪承畴这番话一出口。黄太吉心中好比炎夏之际喝了一杯冰镇的南海仙露一般清爽到底,脸上却还是一副愿闻其详的人君纳谏姿态。但是。宝座下的满洲亲贵们一个个却已经是蠢蠢欲动了。在他们看来,一个降人,皇帝给你如此大的面子,你不思感恩戴德,为皇帝打下中原花花江山,却在这里长明国之志气,灭咱们的威风,你这狗贼!如果不是碍于在黄太吉面前,只怕洪督师早就被这群满洲亲贵们围殴了。

    “所谓苍天相助,就是那一夜五尺之雪,若无此雪,陛下恐怕早已被擒,陛下雄才自不必说,而塔山之地利,也是胜利之关键。”心中对这群满洲亲贵们的举动冷笑了一声,洪承畴却是面色如常,继续为黄太吉剖析利害。

    “睿亲王,倘若不是您将塔山之地利发挥到了极致,又赖将士死战,只怕当日以李华梅的炮火,塔山能够守住一日便已是奇事了!”

    洪承畴这么说,黄太吉、多尔衮以及一群领教过南粤军利害的满洲八旗、蒙古八旗和汉军旗的王公大臣将领还好,颇有几个人微微点头赞许。但是,那些没有同南粤军打过交道八旗满洲和八旗蒙古却是骂声一片,几个脾气暴躁的,急于在黄太吉面前表现的家伙,甚至撸胳膊挽袖子的准备冲上来痛打一番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降人。

    “皇帝驾前,尔等也敢放肆不成?!”

    多尔衮冷笑一声低声喝道。

    “如果不服气,只管去进关同南粤军交手一番便是!”

    在队列之中,年轻的岳乐也是低声嘲讽着那些演技拙劣的家伙。

    “主动攻明,天时难再,地利不存,而敌军至少有三分之二之力,胜败难料。古人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陛下雄主也,岂能轻敌犯险。”对于自己面临的险境,洪承畴也是看在眼里,不过,多年的宦海生涯让他明白一个道理。不必文章中天下,只要文章中考官!考官是谁?便是眼下高居宝座上的清国皇帝黄太吉。只要他赞同本督师,哦,本人的观点,那便一切都无所谓了!

    “不服的只管来试试。”见洪承畴的话赢得了黄太吉的点头赞许,多尔衮心中大乐,在他的默许之下,多铎则趁机把不知天高地厚的几个满八旗给损了一把,“你们连吴标都打不过也敢跟李守汉放对?”

    “十五叔说得极是!漫说是李守汉本人嫡系军马,便是南粤军的弃徒吴标都如此强悍,南粤军本部,以本贝勒看来,估计更难对付。”

    话说岳乐这次立下了大功,如果不是他当机立断。指挥有方,只怕两蓝旗满洲和两红旗满洲便会被吴标和王朴、李辅明等部打得崩溃了。虽然他是阿巴泰的儿子,隶属两白旗旗下。但是,为了提拔后进。同时也是给两白旗内部掺沙子,黄太吉此次特意擢升他为贝勒,与他的父亲阿巴泰同一级别。也是有资格有战功参加朝会,并且在朝会上发言了。

    岳乐的这番话,更是引起了当日与他并肩作战的两蓝旗满洲、两红旗满洲众人的一致点头称是。本来嘛!把敌人说得越能打,自己被敌人打败了也是正常的,把敌人打败了,不是更难?

    岳乐虽然不曾直接执掌一旗。但是两蓝旗和两红旗的诸多王爷贝勒之类的人物话里话外的支持是显而易见的。

    “另外吴长伯此战实力壮大,不仅人马众多,且粮饷弹药充足,臣闻吴长伯当日攻打塔山,多尔衮王爷亦险些抵挡不住。而若举兵攻明,则吴长伯守,吾等攻,攻守易势,虽不能说我军必败,然损失必然倍增。”

    “因此恕臣直言。今陛下虽大胜,其优势仍在南朝。”

    “你的意思就是咱们洗干净脖子等着李守汉的钢刀是吧?”对于洪承畴的话,人群里有人发出非议。

    “非也。南朝虽然整体实力占优,但是长期对峙必败。”

    “你说的倒是轻松,天长日久,现在宁远伯大军尚在山东、天津一带布防,且海禁日趋紧密,若是对峙个二十年,恐怕我国先乱。”

    眼看着一场礼仪性的仪式有演变成朝会的趋势,黄太吉便朝着范文程望了一眼,范大学士立刻点头会意。口中赞礼不止。

    一旁的礼部官员更是大声赞颂,仪式进行到了下一项。

    “洪承畴。今日朕为你盛陈百戏,君臣同乐。释汝羁旅之怀。尔看,尔在本朝做官同尔在南朝做官,苦乐如何?”

    洪承畴伏地叩头谢恩,埂咽回答:“臣本系死囚,幸蒙再生。在南朝,上下壅塞,君猜臣疑;上以严刑峻法待臣下,臣以敷衍欺瞒对君父。臣工上朝,凛懔畏惧,惟恐祸生不测,是以正人缄口,小人逞奸,使朝政日益败坏,不可收拾。罪臣幸逢明主,侧身圣朝,如枯草逢春,受雨露之滋润,蒙日光之煦照,接和风之吹拂。今蒙皇上天恩隆握,赐观‘百戏’,臣非木石,岂能不感激涕零。臣本骛钝,誓以有生之年,为陛下效犬马之劳,纵粉身碎骨,亦所不辞!”

    谁也不知道洪承畴的话是真是假,但是看见他确实呜咽不能成声,又连连伏地叩头。黄太吉含笑点头,对他说了几句慰勉的话,便摆手命人将所谓百戏呈上来。

    第一个节目是舞龙。这个节目本来应该是晚上玩的,名叫“耍龙灯”。如今改为白天玩耍,龙腹中的灯火就不用了。洪承畴自幼就熟悉这一玩耍,在军中逢到年节无事,也观看士兵们来辕门玩耍狮子和龙灯。现在他是第一次在异国看这个节目,仍然感到兴趣,心中愁闷顿消。锣鼓震耳,一条长龙麟爪皆备,飞腾跳跃,或伸或屈,盘旋于庭院中间,十分活泼雄健。但是他偶然觉察出来,故国的龙啊,不管是画成的、雕刻的、泥塑的、纸扎的、织的、绣的、玩的布龙灯,那龙头的形状和神气全是敦厚中带有庄严,不像今天所看见的龙头形象狞猛。他的心中不由得冒出一句评语:“夷狄之风!”然而这思想使他自己吃了一惊。自从他决意投降,他就在心中不断告诫自己:要竭力混灭自己的故国之情,不然就会在无意中招惹大祸。他重新用两眼注视舞龙,特别是端详那不住低昂转动的龙头,强装出十分满意的笑容,同时在心中严重地告诫自己说:“这不是‘胡风’,而是‘国俗’!要记清,要处处称颂‘国俗’!满洲话是‘国语’,满洲的文字是‘国书’。牢记!牢记!”

    以下又扮演了不少节目,有各种杂耍、摔跤、舞蹈。洪承畴第一次看见蒙古的男子舞蹈,感到很有刚健猛锐之气,但他并不喜爱;满洲的舞蹈有的类似跳神,有的模拟狩猎,他认为未脱游牧之风,更不喜欢。后来他看见一队朝鲜女子进场,身穿长裙,脚步轻盈,体态优美,使他不觉入神。他还看见一个身材颀长的美貌舞女在做仰身旋体动作时,两次偷向坐在西边的朝鲜国世子送去眼波,眼中似乎含泪。他的心中一惊,想道:“她也有故国之悲!”等这一个节目完毕,这个朝鲜女子的心思不曾被清朝皇帝和众臣觉察,洪承畴才不再为她担心。

    朝鲜的舞蹈显然使黄太吉大为满意,吩咐重来一遍。趁这机会,洪承畴略微大胆地向大政殿的前檐下望去,不期与女眷和宫眷人群之中那位永福官庄妃的目光相遇。庄妃立刻将目光转向重新舞蹈的朝鲜女子,似乎并没有看见他,神态十分高贵。

    洪承畴脑海中却是嗡的一声,眼前这个庄妃虽然距离遥远,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形容仪态却感到相识,心中不由得万分纳罕。

    过了片刻,他又趁机会偷看一眼,脑海之中不住地浮现出一幕幕他与眼前这个女子在三官庙之中肉身相搏翻云覆雨的情景!

    “老大人既然一心要做忠臣烈士,何不饮些汤水,见了汗王时指责甚至是谩骂汗王也好有些力气。将来你们汉人青史上也会留下你怒斥汗王,被杀尽节的一笔。”

    当日那女子清脆而略带着写生硬的话语犹在耳边。

    洪承畴将三官庙中所发生的一切串在一起想了一遍,忽然明白:就是她曾到三官庙用言语激将,令自己喝了人参汤!壮了胆气之后又几番前往探视,让他在一心求死之时品尝到了北国佳丽的味道,从满腔死之志体会到了生之乐趣。进而急转直下,降老憨纳款输诚,剃发易服,从明朝的督师大人变成了清国的新近臣僚!

    他在乍然间还觉难解,想着清主不可能命他的宠妃去做此事,但是又一想,此处与中原不同,此事断无可疑。他再向庄妃偷看一眼,看见虽然装束不同,但面貌和神态确实是她,只是那眼神更显得高傲多于妩媚,庄重多于温柔,惟有眼睛的明亮光彩、俊俏和聪颖,依然如故。

    但是洪承畴却知道,在这张高贵庄重的面孔下的另外一张脸。(未完待续)

    ps:本来想写一段三官庙中,洪督师大战布木布泰的戏码的。但是碍于形势,只好对不起大家了。不过,大家可以自己想象一下了。求订阅,求月票!

第六百二十四章 带路党,自力更生还是两头在外?

    脑海中回忆着三官庙之中的旖旎缱绻情景,那矫健与中原女子截然不同的躯体,如同一匹小母马般在自己胯下任意驱驰。也有一转眼间主客移位,从骑士变为被驾驭者,两具躯体便在这初夏季节里交流了汗水和体液。

    他开始胆大一些,偷眼向大政殿前檐下的御座张望,看见皇帝坐在中间,神情喜悦。他不必偷问别人,偷瞟一眼就心中明白:那坐在皇帝左边的中年妇女必是皇后,坐在右边的标致少妇必是受宠的永福宫庄妃。他不由得心中又一次感叹清国确是仍保持夷狄之俗,非礼乐文明之邦。按照大明制度,后妃决不会离开深宫,连亲信大臣也不能看见。即令太后因嗣君年幼,偶尔临朝,也必须在御座前三尺外挂起珠帘,名曰“垂帘听政”。她能够在帘内看见群臣,臣下看不见她,哪能像满洲这样!他不敢多想,心中警告自己务要称颂“国俗”,万不可再有重汉轻满的思想,致惹杀身之祸。

    洪承畴想着自己今生虽然做了降臣,但竟然在未降之时承蒙清主如此眷顾,如此重视,如此暗使他的宠妃两次下临囚室,亲为捧汤,柔声劝饮,更有肉身布施将自己从一心求死的边缘拉回来的再造之恩!这真是千载罕有的恩幸,真应该感恩图报。然而他又一想,清主命庄妃做此事必然极其秘密,将来如果由他泄露,或者他对清朝稍有不忠,他将必死无疑;而且,倘若清主和庄妃日后对此事稍有失悔,他也会有不测之祸。这么一想,他不禁脊背上冒出冷汗,再也不敢偷望庄妃了。

    一面装作欣赏着场中的表演。一面缓缓的将自己的视线移开,但又不能引起旁人的注意。

    猛然间,他的视线与旁边同样贪婪凶狠的看着庄妃的一道目光撞在了一处!那目光的主人正是眼下炙手可热。手下兵丁人口不下十余万,包衣奴才颇多的睿亲王多尔衮!

    他心中咯噔一下。不知道是一种什么心情涌上了心头!雄性动物对于别的雄性将求偶目光投向了自己的配偶时的那种本能的反应,吃醋,准备反击等等,还有更深层次的,为人臣者发现有人觊觎皇帝所拥有的一切时那种急于献忠心的冲动。

    但是,令他的心猛地向下一沉的是,另有一道目光同样肆无忌惮的投射向了永福宫庄妃身旁的一个旗装贵妇。那是黄太吉的皇后,庄妃的姑姑哲哲!

    这道目光的主人。则是多尔衮的弟弟,素有荒唐王爷之称的豫亲王多铎!

    这哲哲虽已年过四十,却仍旧风韵犹存,让人依稀可见当年科尔沁第一美女的风华。多铎年幼丧母,有恋母情节,这哲哲虽然年纪大了点,但是贵为皇后,雍容华贵,自有一番吸引力,又有成熟女人的魅力。对多铎这种年轻人诱惑力还是很大的。

    “唉!”洪承畴面对这兄弟二人,却也只能知难而退。随便哪个人都是他这个新近降人惹不起的。何况,这些游牧渔猎民族之中原本就有父亲死了。儿子继承父亲妻妾的传统。父亲都是如此,何况是兄长的女人?

    强忍住内心打算吐槽一番夷狄之风的冲动,洪承畴将目光投送到了场地之中正在表演的那几对狮子身上。

    他从狮子头的形状也看出了狞猛的“国俗”。他不敢在心中挑剔,随着左右同僚们高高兴兴地欣赏“狮子滚绣球”来。

    在这场隆重热烈的庆典之后,却也是议论纷纷,流言四起。许多满洲亲贵王公大臣在私下里议论,认为黄太吉对洪承畴看待过重,赏赐过厚。有人甚至说:“多年汗马功劳,为皇上负伤流血。反而不如一个被活捉投降的南朝大臣。”驻军锦州一带的诸王、贝勒等回来以后,这种不满的言论更多了。其中还有些涉及庄妃化装宫婢去三官庙送人参汤的话。

    黄太吉必须赶快将这些闲话压下去。这一天,在清宁宫早祭之后。黄太吉留下一部分满族王公、贝勒赐吃肉。这些人都有许多战功,热心为大清开疆拓土,巴不得赶快囊吞半个中国。吃过肉,黄太吉向他们问:“我们许多年来不避风雨,甘冒矢石,几次出兵深入明国境内,近日又攻占松山、锦州、杏山、塔山四城,究竟为的什么?”

    众人回答说:“为的是想得中原。”

    黄太吉点头笑着说:“对啦。譬如一群走路的人,你们都是瞎子,乱冲乱闯。如今得了个引路的人,我如何能够不心中高兴?如何不重重地赏赐他,好使他为我效力?洪承畴就是个顶好的引路人,懂么?”

    众人回答:“皇上圣明!”

    黄太吉哈哈大笑,挥手使大家退出。

    几日之后,在十王亭前,清国的王公大臣满汉官员们齐聚于此,今天要在这里进行朝会。就松锦广宁大战后清国该当何处去进行一番计较。

    虽然冠盖云集,但是众人都清楚,实际上有发言权的,只有皇帝黄太吉本人,睿亲王多尔衮、豫亲王多铎兄弟,以及刚刚投顺,尚未分派职司的洪承畴寥寥数人而已。

    看着自己手下的这群王公大臣,文武官员,一个个脸上身上那分量十足的暴发户神气,不由得让黄太吉心中一阵冷笑,“一群鼠目寸光之辈!”可是,转过头来看到队列里他心中最大的几个暴发户时,看到他们平淡如常的神情时,黄太吉又突然觉得,那些鼠目寸光的家伙是那样的可爱。

    朝会开始之初,黄太吉便是给这次朝会定了调子:“南朝朕肯定要继续征讨,但是连番大战下来,国家也需要休养生息,我八旗将士更是要养精蓄锐。因此,过于操切的做法今日便不要再提了。”

    为了给自己的话语增加说服力,在黄太吉的暗示下,户部承政站出来为在场众人报出此番辽西大战的损失、缴获情形。

    不过。在报出缴获数字之前,他先丢出了一句话,让众人有石破天惊之感。

    “我们虽然名为打胜了。其实比打败了的明军还惨!”

    此言一出,顿时如同将一瓢冷水倒进了滚热的油锅之中。激起了巨大的反响。原本安静肃穆的十王亭前,立刻变成了集市一般嘈杂。

    诸位王爷贝勒旗主们有些懵了!咱们明明是打了大胜仗,击败了明国的九位总兵,便是连明国的蓟辽督师督师大人都成了皇帝面前的奴才,如何说咱们比明军还惨?!

    那户部承政倒也是胆识过人之辈,面对着众人的一片指责之声,毫无惧色,口中流利的报出了一连串的数字:“豫亲王爷。塔山一战,斩首、炮毙,以及战场上凑出来的残肢大约可以推断出,宁远伯的那位千金损失了大约四千人左右,可曾有误?”面对着这个与自己军报上极为接近的数字,叫嚣的最为强烈的多铎爷只能是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可是,睿王爷,您在塔山、松山一带阻击李华梅这条绯翅虎,可是伤亡、损失了两万兵马奴才!”对于这个数字。两白旗一系的将领们顿时都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耷拉了脑袋。

    “辽西,锦州、广宁。几次大战,八旗满洲、八旗蒙古,汉军旗初步统计,损失在三万人上下。”

    “辽南各处城池被吴三桂施郎两个尼堪掠走壮丁按照五万算好了!”

    “各种其他损失人口也在五万以上,共计十余万!”

    “上述各种,所有损失加起来,我大清预计总计损失十五万左右!这些数目还未曾将外藩蒙古各部,朝鲜军各部计算在内。”

    户部承政的话,让原本嘈杂的十王亭变得和深山古庙一般沉寂死静。如果再有几只乌鸦飞过。就可以作为聊斋题材的片场使用了。

    “广宁一战,我大清虽然收获颇丰。缴获粮草辎重甚多。但是细细的算下来,爷未必能够弥补上述损失!获得的人口主要是明军丁壮。也就七八万人!”

    缴获的物资钱粮武器刀枪虽然不算少,但是,如果放在整个清国的大盘子上来看,那便是入不敷出了。别的不说,辽南的十几座城池都被吴三桂和施郎两个家伙放火烧成一片白地了。”

    户部承政的话仿佛火铳兵的齐射一般,一轮又一轮的打在王爷贝勒们的心中,打得他们心惊胆寒,打得他们恨不得上前去掐死这个报丧的家伙,但是,血淋漓的惨痛事实摆在了那里!辽东半岛,辽阳旧都基本上是一片废墟了。在辽阳城外的炼钢冶铁炉几乎全部被捣毁,所幸陈板大当机立断,将所有的工匠及时撤进了辽阳城内,工匠没什么损失。

    精壮人口可以通过俘虏来补充,实在不行南下再去抢好了,若是这些懂得铸造枪炮,冶炼钢铁的家伙有了损失,只怕对清国的打击要远远大于简单的丁壮人口损失。

    正在许多人在为这些庞大的损失数字而肉疼不已的时候,突然之间,两红旗的队列当中传出一阵嚎啕大哭之声。

    却是一个当时奉命去增援辽阳、追击吴三桂、施郎二人撤退军队的梅勒章京。

    “陛下,你可以一定要为辽南的奴才们报仇啊。施琅吴三桂这两个尼堪实在太狠了,辽南丁壮老幼一扫而空,汉人还能运到南方去做工,咱们八旗的奴才,几乎全部被杀。而且手段极其残忍,听活着的奴才讲,有些奴才不投降,那两个狗日的尼堪就把咱们的奴才钉到路上垫路,人马踏过,从辽阳到海边的道路之上,无不是血肉模糊,那场景,奴才也是几次跟着天命汗出兵放马,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但是也未曾见过如此景象,简直惨不忍睹!”

    对于这梅勒章京的血泪控诉,顿时引起了在场众人的共鸣。八旗的队列里不禁发出一阵阵的怒骂之声,对于施郎吴三桂的所作所为,他们发自内心的痛恨,虽然他们在辽东、在关内无数次的这样干过。但是当自己成为别人刀下战栗的俘虏时,享受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去的致命快感到来的一天时,他们也依然会很自然的觉着是对手太残忍。就如后来的某东洋岛国一样。总是说自己是唯一被原子弹轰炸过得国家,没事时拍个什么原爆之子的片子出来搞点煽情、苦情、悲情,但是。却不告诉别人,为啥唯独你们享受到了人类的第二颗、第三颗原子弹的实际操作?

    那场一夜五尺的天降暴雪固然是帮了辽贼们的大忙。对施琅吴三桂的辽东半岛攻势制造了巨大障碍,让这二位提前了两百多年体会到了拿炮皇的艰难。但是事物都有他的两面性。这场大雪对辽贼们的打击也是巨大的。

    雪灾除了帮忙阻滞了吴三桂的攻势之外,留给辽贼们更多的是融雪性洪水,春涝等更多的灾害。在这些之前,光粮荒燃料缺乏就够受了。户部所说地方其他人口损失,很多人口就是在辽南地区死于冻饿。荒野狼都冻死了,何况这些辽贼留在后方的老弱病残?须知,原本在辽贼们心中。从打袁督师替杀了时不时从海上骚扰后方的那个骄纵不法不听调度的毛文龙之后,大海就是大清最好的屏障,辽东半岛便是最为可靠的后方,谁能想到,敌人会从海上杀了过来?

    黄太吉也是面色阴沉,想起那些人口城池的损失,不由得也是眼前一阵阵的眩晕,心里一阵阵的绞痛。不过作为最高领导,他必须要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努力的使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用一种近乎于诡异的平静语气说道:“诸位不必伤心。吴三桂施郎二贼作恶多端,不念上天有好生之德肆意屠戮我大清良民百姓,必遭苍天厌弃!不然佛库伦女神岂会降下大雪惩罚此二贼?如今他们虽然活着。不过是苟延残喘,佛库伦女神恢复法力,自然会取他二人性命。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令我大清尽快的休养生息以利再战。”

    “朕有一个想法,现在南北已经暂时休兵,养兵暂时无用,我八旗战时为兵,平时为民。既然辽南人丁缺乏,不如把各部奴才分散到辽南各地屯田生产。一则减轻粮饷负担。二则恢复辽南生产。凡是去辽南的,一律发口粮种子农具土地。房屋自建,建成后一律归个人所有。相信如此数年。则辽南定可重现生机。”

    这番话说完,别人倒是都好说,多尔衮心里不禁暗骂:你个死黑胖子,果然是诡计多端,你以为我看不出来?这分明是变相的剥夺各个旗主手中的兵权!要是照你说的做,到时候铁定各旗大半奴才要下放屯田!我两白旗的那些奴才,这一时半刻还好说,天长日久,谁还认我这个睿亲王,不行,不能让死胖子如愿。

    他正全力开动脑筋,打算找寻一个理由来将黄太吉的这番想法不动声色的拒绝,那边,黄太吉却又点名令洪承畴畅所欲言一抒己见。

    “陛下,以臣所见,陛下所言,可以用整军纪,拢人心,强军旅,兴商贾,休养生息,恢复生产来概括!”

    洪承畴的话,立刻让黄太吉的黑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多尔衮那转的飞快的脑子里,也立刻从洪承畴的话里找到了突破口。

    “南朝隐忧有三,税收,流贼,李守汉。税收自不必说,自万历年间以来,三饷加派,民不聊生。流贼现在日趋壮大,且流贼开始不流,据地而守授官抚民,隐隐有列土分疆之势。李守汉此人我倒是看不透,但是其行事大胆刚烈,行事往往出人意料。南朝现在有其设于天津和上海县两处商贸区,又在山东、登莱等地大兴屯田,与我大清隐约有隔海对峙之势。此等行径,任何一朝皆可认为是曹操在世。因此,不管其忠奸,长久必为明国内患。南朝有此三忧,崇祯皇帝岂能安之若素?势必要左右调和前后维持。皇帝如此想法,则朝堂党争必是难以休止,钱粮度支之事也必然是常年亏空,因此虽有三支强军,也难以拧成一股绳与我大清为敌。陛下只需以议和为手段,不使其一心攻打我国,则天长日久,南朝必生内乱,到那时,我国趁机南下,大事可成。”

    “洪先生,南朝还有三支强兵?”别的话,正红旗满洲旗主硕托都没有听懂,但是,洪承畴所说的三支强军之事,却实实在在的吓了他一大跳。

    “不错!”洪承畴很是享受这种辽贼头目们惊讶的目光,从他们的神情当中,他似乎又找到身为督师手握重兵时的感觉。

    “除了宁远伯麾下的南粤军之外,如今,明国又有两支人马崭露头角。一支便是崇祯的看家部队京营。另一支则是与我们近在咫尺的吴三桂所部宁远军。”(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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