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三章 千古忠奸谁人辨?
“两位才子平日里但知吟风啸月,倚红偎翠。羔羊美酒,如何知晓稼穑艰难民生疾苦?尔等看来难以入口之粗粝食物,升斗细民却是求之不得甘之如饴。”
这还是客气的,更有难听的直接点名指责。
“某公子,口中惟念民生艰难,如何一道羊唇便是要三百只羊才行?且三百只羊,每只羊唇上割一小片入菜,余者皆弃之。原因是羊身上就那么一点点不膻,堪入口而已。此等人自然无法下咽流民之粥食,乃是当今之晋惠帝何不食肉糜者也!”
一句话,将咱们的冒辟疆冒大才子比成了有名的白痴皇帝晋惠帝,吃不起饭为啥不吃肉粥?
两位大才子吹起的号角,将矛头直指江海协防,指向破坏了江南集团利益的海关关税制度,这无异于往西湖里丢进了一个闹东海的哪咤,一个闹天宫的猴头。
顿时,江南时报所到之处,风潮涌动。各色人等都纷纷跳出来表态。
支持二人看法的,背后是江南商人豢养的山人、隐士之类的人物,跳将出来撰文,要求取消祸国害民的海关制度,取消妨碍商路畅通的江海协防制度。“此二事取消者,定可令货畅其流,万民称颂,我大明天下定然是朗朗乾坤。”
但是,因为江海协防和设立于崇明岛、杭州湾等处的海关而赚钱赚得兴高采烈的太监和勋贵集团们,如何能够容忍自己刚刚端在手里没几天的金饭碗被两个混蛋书生打破?当下也是纷纷组织人手在报纸上进行反击。
“老百姓靠着自己一双手挣点小钱,吃口饱饭,享受点油水大的菜肴,偶尔来点小小的娱乐活动,赌个小钱喝个小酒吹个牛打个屁而已。就被这两个货视为洪水猛兽了!在这货看来。老百姓必须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年到头累个臭死,被生活折磨的麻木不仁才是正常合理!”
“咱也去过商贸区外面的流民大营。那里可不像冒大才子说的那般不堪,流民最起码能够保证一日三餐饱饭。有油盐下饭。在等候船只出海谋生之前在商贸区内务工挣钱,这在那尊神佛面前都是说得通的。便是圣人复生,也不能阻止人的上进之道吧?!”
“两位才子都是拥美婢、抱艳姬,细羊美酒的过活的,又岂知流民的艰难?尔等觉得有违圣人之道,令圣人恸哭于九原,就为了候朝宗、冒辟疆之流能‘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就不垦农。不开矿,不建作坊,难道要老百姓看着山山水水,花花草草而饿死、穷死?”
“眼下朝廷所用军饷,何来?谓之曰内库。内库之银元何来?谓之曰海关关税。如今辽东前线大战正酣,试问若是依了尔等之见,取消海关,取消出海贸易特许,辽东军饷何来?尔等之家财愿意报效军饷否?”
双方的论战或者是骂战越来越激烈,迅速升级。但是各自的表达形式却是有所不同。
勋贵太监这边。有分量的文人不多,不过,手中掌握的中下层力量却是不少。往往在街头茶楼酒肆等公共场所。一言不合便是大打出手。
反之江南集团这边,却是一呼百应,根据东林或者复社的传统,支持或是反对的标准不是对错,而是提出这个说法的是不是自己人。只要是自己人说的,哪怕是米田共是大补之物,砒霜吃了有利国利民之效果,他们也会大声鼓噪。号召全民一起吃米田共喝砒霜。而他们自己是绝对不会吃米田共喝砒霜的。
于是,江南的街头。和江南时报的版面上,一时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一边倒局面。
街头之上。获得了利益的勋贵集团和太监集团掌握的中下层力量,对于敢于摆明车马支持江南文人论调的。动辄便是砖头棍棒,令便是有心支持“猴毛”二人论调之人,也不敢在大庭广众光天化日之下宣称自己的观点。
但是在报纸上和各种文酒之会上,支持侯方域、冒辟疆二人观点的,却是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
对于这种局面,气得李贞丽对于自己那个不识好歹不分轻重的女儿李香君,下了禁足令。“那个敢带着小姐出去,或者给她传递消息书信进来,仔细你们的皮!”
一面下了狠手收拾自己这个不谙世事的宝贝女儿,一面悄悄组织一些清寒文人在报纸上撰文进行反击。李贞丽心中那份苦恼便是犹如黄连加上苦瓜一般。不料,突然之间原本一边倒的局面出现了一丝转机。
原任宣府巡抚,后来被镇守太监王坤以取公帑数千金,馈遗朝贵的罪名灰溜溜的赶下台的马士英,也是见猎心喜,在报纸上以瑶草散人的名号撰文为宁远伯和勋贵集团所打造的江海协防体制、海关关税制度以及商贸区的执法严格评功摆好。
“国朝如今所恃者,南军也,南米也,南饷也!谓之南军者,南粤军也,营伍整齐士卒敢战自不待言,难得者军纪严明。大江南北,南北二京,军需民食者谓之南米也!江南素称鱼米之乡,如今又有几亩田几分地用于种稻打粮?若非宁远伯输入粮米,江南之地怕是饿殍千里。如今辽东战事、中原剿贼,稍见起色,所恃者无非士卒勇猛器械精利,追究根底,无过于粮饷二字。粮饷从何而来,谓之曰关税。若无此项收入,洪督师何以部勒数十万虎贲貔貅与建奴精骑连番血战而不坠败地?”
在自己的文章中,马士英称赞李守汉“吾曾以为,执法如山之事,自三皇五帝之后,只有暴秦能为之,不想在宁远伯之商贸区,能见此事。虽有不妥,然亦有可嘉之处。”不过这个属于很公允的评论,其实并没有偏袒李守汉。但是却惹到了马士英命中的宿命对头,一个千古伪君子。
此人名唤黄宗羲,字太冲。一字德冰,号南雷,别号梨洲老人等等。有着一堆诸如“中国思想启蒙之父”的头衔。
其父黄尊素,万历进士。天启中官御史,东林党人,因弹劾魏忠贤而被削职归籍,不久下狱,受酷刑而死。天启朝冤案获平反。黄宗羲便在这个时候痛打落水狗,上书请诛阉党余孽许显纯、崔应元等。五月刑部会审,出庭对证,出袖中锥刺许显纯。当众痛击崔应元,拔其须归祭父灵,人称“姚江黄孝子”,被崇祯同学叹称其为“忠臣孤子”。
黄宗羲作为一个老资格的东林党人,自然对马士英的这篇文章大为不满,当下便撰文予以驳斥。他在开篇就阐述人类设立君主的本来目的,他说设立君主的本来目的是为了“使天下受其利”、“使天下释其害”,也就是说,产生君主,是要君主负担起抑私利、兴公利的责任。对于君主。他的义务是首要的,权力是从属于义务之后为履行其义务服务的。君主只是天下的公仆而已,“古者以天下为主。君为客,凡君之毕世而经营者,为天下也”。然而,后来的君主却“以为天下利害之权益出于我,我以天下之利尽归于己,以天下之害尽归于人”,并且更“使天下之人不敢自私,不敢自利,以我之大私。为天下之大公”,“视天下为莫大之产业。传之子孙,受享无穷”(均见《原君》)。对君主“家天下”的行为从根本上否定了其合法性。
攻击李守汉是以天下为私产。以酷吏为爪牙,不与民分权,不尊重士子,说古之天子,本来就该是万民的公仆,李守汉作为崇祯的臣子,更应该是公仆的公仆。结果今日仆人爬到了主人头上,士子不过一点争执,竟以酷法待之。然后骂李守汉为臣尚且如此嚣张,若天下在此人之手,必使周幽王之事重演,只怕到时道路以目,皆有罪也。马士英则是称道酷吏,甘为爪牙,比之昔日阉党,更加该杀。杀一人尚且不足,当诛九族。
再加一句,后来黄宗羲的说法被发扬光大,并且总结为民主之后杀全家。
顺带说点题外话,被指责为奸臣、卖国贼、蟋蟀相公的马士英,本身是属于周延儒和东林党互相妥协平衡的产物,他就任凤阳总督是他的好朋友阮大铖所推荐。而之后,马士英在甲申国变之时坚决拥立神宗直系子孙之中与崇祯血缘最近的福王,此举便是彻底的得罪了东林。
在钱谦益等人的一番精彩表演之后,马士英这个东林党人后裔丫丫电子书的千古权奸,却是辗转各地抗清。
清方档案证明,马士英曾经多次参加渡钱塘江攻余杭、富阳以及会攻杭州之役。1646年六月浙东兵败,马士英逃入四明山削发为僧,被俘就义,实属难能可贵。
相形之下,黄宗羲、张岱在鲁监国政权处境困难时,转入清方统治区遵制剃头,以明朝“遗民”自居,既不能见危授命,也大可不必那样义形于色的痛斥“奸臣”马士英以显示自己才是正人君子。
其实顾诚先生说的是参与《明史》实际上总纂的万斯同,对马士英之死的不实、甚至污蔑之词。而万斯同其实是黄宗羲在康熙十八年清廷下令由黄宗羲“入局主持”,黄宗羲实际派自己高足万斯同、万言叔侄编纂,也就是说对马士英之死的污蔑,是黄宗羲授意的。
上面我说了,各种档案资料,和当世之人都很清楚知道马士英被俘就义而死,黄宗羲等人不敢直接污蔑马士英之死,而是在《明史》马士英传中这样写:
“士英与长兴伯吴日生俱擒获,诏俱斩之。事具国史而野乘载士英遁至台州山寺为僧,为我兵搜获,大铖、国安父子先后降。寻唐王走顺昌。我大兵至,搜龙扛,得士英、大铖、国安父子请王出关为内应疏,遂斩士英、国安于延平城下。”
相比之下,黄宗羲、张岱等人就是眼见南明势力不成事了,于是赶紧弃主而去,从己方地盘跑到敌占区剃了头做顺民以求活命,拖着根辫子称自己是“明朝遗民”。更可恶的是,他们反而继续污蔑真正为大明朝效忠死节的烈士是“投降被杀”,其品德到底如何。大家真有目共睹了!
其实为人冤枉的,当时又何止马士英一人。弘光朝覆灭,大臣殉难的有高卓、张捷、杨维桓等。其中张捷、杨维桓是东林党人口中所谓逆党分子,然而二人均在南京城破时自杀殉国。尤其杨维桓。是全家老小一起死节,但是他和马士英一样,在阖家死难殉国后竟然被人污蔑为杀妾潜逃而遭乱兵殴打致死。造这种恶毒谣言的人,真可谓“舌可犁也”!东林党人,嘿,正所谓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说完了对国家的态度,再说说对朋友的态度。复社首领张溥过世之后。尽管张溥是东林巨子、复社创始人,当时东林诸人大多却都急着和周延儒讨论官位,最后一个关系隔了一层的人为他操办后事。这个人便是被东林所不耻的马士英。
马士英曾经自己说过,“若辈讲声气耶?虽然,孰予若?予吊张天如(张溥),走千里一月,为经纪其后事也,人谁问死天如也?”他说你们东林复社党人不是讲同气连声吗,你们谁能和我比?我为张溥经营后事,一月奔波千里。那会又有谁和我一样,去这么吊问一个死张溥?
而他与张溥之间的关系也不过是因为一个共同的朋友阮大铖而已。
对待国家、对待朋友,能够做到这样。东林党人每每挂在嘴边的古之圣贤、仁人君子也不过如此了吧?
黄宗羲的一番做作,顿时让东林党人士气大振。连篇累牍的文章纷纷出台。令各地报馆的印刷工人们累得腰都快断了。
更有甚者,干脆就将文字付诸于行动。组织起数十艘、上百艘的江海两用船,大摇大摆的闯关出海,在崇明、川沙等地的海关上前盘查拦截之时,更是被这些人指着鼻子大骂祸国奸臣的爪牙走狗。
若是一两艘船出海走私,海关之人还可以凭借快船大炮予以拦截,但是,面对着数十艘上百艘的大船蛮横冲来。一时间却也是手足无措,竟然被他们冲过海关拦阻。扬帆出海而去。
“没关系!别看今天闹得欢,小心将来拉清单!”
看着一堆一堆的请罪书信、公文。还有从江南、京师来的报纸,守汉在德王府行辕中冷笑一声,抬起脚来在满地的纸张上恨恨的踩踏几下,发泄心中的怒气。
在李贞丽用一张薛涛笺写就的书信上,守汉看到了这个女人的满腹亏欠之意。他嘴角浮现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你的那个准女婿给我找了这么大麻烦,我该怎么报复一下呢?要不要给那个姓候的小子提前带上一顶绿帽子?”
后宅之中已经有了其木格母女,守汉不介意再给自己的床上添上一对。何况这对还只是名义上的母女。
“传本伯军令给水师提督郑芝龙!令他加强南直隶和浙江、福建等处海防,严格盘查各处过往船只,是否有资敌走私行为!”
“主公,这倒是不必了。以郑提督的做事风范,往来哨船发现了这些船只不曾有南京守备衙门和咱们颁发的旗号,便是冲出了长江口、杭州湾又如何?只怕不消半日路程,便会连船带货一并成为水师的缴获。”
熟悉郑芝龙那个海盗脾气的陈天华等人,对于守汉这道马后炮性质的命令不是特别感冒,无非是给郑芝龙的沿海打劫行为披上了一层更合法的外衣罢了。
“就是!只怕这道旨意还不曾到胶州,郑提督缴获的走私船只、货物,俘虏的水手,便已经在广州、泉州等处港口上停泊发卖了。”
守汉对这些议论,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不过,以他那位亲家的尿性,这种事情是绝对要发生的。你能够想象,一头恶狼领着的一群饿狼会放过一群肥嫩的羊羔吗?
郑芝龙就是海上的狼王,他手下的舰队都是海上的狼。
随手捡起一份报纸,守汉皱起了眉头。
上面所抨击的一些南中见闻,虽然颇多有色眼镜的因素,有失偏颇,但是也让他看到了一些不愿意看到的东西。
资本来到了人间,从头到脚都是鲜血和肮脏的东西。
工业革命时,西方各国普通的工作时间是16小时,能找到12小时的工作时间日,已经是耶稣保佑的结果。1812年,英国议院调查,震惊的发现,成千上万的童工在纺纱机旁每天工作达18个小时之久。
种植园的劳工被形容为“复活的奴隶制度”,苦力的死亡率年平均为4.6%,英国商品为何横行世界?因为他们工人的平均寿命最低,人工的压榨,已经到了极点,余者各国,皆不能在成本上与他们竟争。
伦敦一家经济杂志统计,在19世纪30、40年代,英国每年有1400名矿工丧生,利物浦工人平均寿命只有15岁。19世纪40年代,法国工厂工人的平均寿命不超过30岁。
除此以外,恶劣的劳动环境,使工人中流行各类的职业病与传染病,如矽肺、瘰疬、佝偻病、伤寒、霍乱等等,因长期从事某种单调的机械操作,很多人身体发育畸形,身体健康受到严重摧残。
他们报酬还非常低微,法国的成年男性工人,一个月的收入不够买一身衣服,童工每天的收入仅够买些面包糊口。
便是如此,为了不被扣除工资或解雇,女工怀孕后直到分娩前夕还在工厂里工作,因此常常造成流产,甚至在机器旁分娩,产后一星期甚至三四天就要回到工厂整日做工。
童工在坑道里匍伏爬行推动煤车,因为工伤常常肢体不全,却忍受着污秽肮脏的环境,无日无夜的辛苦劳作,导致个个看上去骨瘦如柴、面色苍白。
而守汉看到的这篇文章当中,这种现象也是大量的存在着的。
“还是缺少劳动力啊!”
“等这边的战事稍有缓解,一定要多多的移民南下,劳动力增加了,这种强行压榨工人的行为也会好些的。”
“不对,不仅仅是增加劳动力的问题,那样反而会使得劳动力越发的不值钱,还是应该增加劳工的工资待遇、福利规定等强制性条款才是!你不想你的子孙被人用机枪给突突了吧?!”
脑海当中,两个李守汉在不停的辩论着。(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四章 黄雀之后
因为有了公知祖师爷黄宗羲的加入,在江南、京师开展的这场报纸上的对骂行动之激烈、规格之高,丝毫不亚于后世的微博大v们展开的对骂。
矛头从一开始的针对商贸区,到了针对江海协防,针对宁远伯李守汉,逐渐的发展到了天子是否有失德之处的大讨论、大辩论。
东林党的变种复社,不愧为聚集了这个时代最多文人的团体,本着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凡是自己人提出的都是对的的原则,纷纷出来撰文大肆点评时政,从连年的天灾,到遍地的流寇、饥民,从辽东反贼迟迟不能平定,到家里的丫鬟肚子大了老婆却不同意收房,等等事宜,都总结成了一句话,“此定为朝政有失,天子有失德之处也!”
而与黄宗羲展开对骂的马士英,也是得到了一众阉党余孽的火力支援。方才能够在这场众寡悬殊的战斗之中苦苦支撑。不过,他的名声,却是在诸多文人丫丫电子书口中,提前将近百年,享受到了孔尚任桃花扇中的待遇了。
“唉!瑶草这又是何必!”
周延儒在京师苦恼的将一份舜天时报递给了刚刚风尘仆仆赶来的阮大胡子阮大铖。
对于舜天时报和江南时报来说,这些日子的销售量好得不得了,印工们几乎手脚不得闲。每天的报纸油墨还不曾干,各处取报之人便已经堵在了门口。原本五日或者七日才出一版的报纸,如今到了两天一版,而且是不停的重复印刷。
不过,稍稍有所不同的是,舜天时报大多数文章是从江南时报上翻印的,换句话。舜天时报的文章大多数是盗贴。不过这个时候没有版权意识,便是有作者发现,也会为自己的文章为广大人民群众喜闻乐见而心中窃喜。有人愿意出钱出力给自己做宣传,这样的事。他们还巴不得呢!
可是,此时的周延儒却是有苦说不出。他原本打算将在自己复职过程中出力甚多的阮大铖扶植起来,算是还他的人情。可是又是与东林有过君子之约,不得起用逆案中人。而阮大胡子恰好就是这个黑名单上的人。于是乎,二人书信往返之后,阮大铖力推马士英出任凤阳总督一职。
但是马士英却是在这个时候和东林众人打得不可开交!这如何能够让周延儒这孙子在内阁会议上提议马士英担任凤阳总督一职?马士英此刻俨然已经成为了阉党余孽的精神领袖。
有骂的就有捧得,如今马士英在东林的正人君子们眼中是一坨不齿于人类的阉党臭狗屎,为此。曾经因为秦淮河事件大吃苦头而被东林捧为铁骨书生的杨龙友,也就是马士英的妹夫,悄悄的在马士英面前大大的规劝了一番,也曾经在东林众君子面前往来斡旋,但是此时双方的笔杆子战斗已经杀红了眼,任何一方都无法再退却。
但是,马士英这坨东林党口中的狗屎,却是勋贵太监们眼中的宝贝疙瘩儿。便是远在济南督师剿贼的宁远伯李守汉,也行文给内阁,大力举荐马士英出任凤阳总督一职。
而且。宁远伯在奏疏中还很大方的表示,为了拱卫中都凤阳,护卫留都南京。南粤军愿意拨一旅兵马自备粮饷军器供马士英指挥。若是马士英就任总督后有任何需要,出钱出力出兵,南粤军都是义不容辞。
但是,如果朝廷不能任命如此大才贤者出任要职,那,南粤军有意请朝廷任命马士英做两广总督或者两广总督兼福建巡抚一职。
守汉这道奏疏里,就差说出勿谓言之不预也了。
宁远伯这样的态度,让京城之中的勋贵和太监们也是遥相呼应。眼下的京城勋贵们,按照东林君子的话讲。基本上就是宁远伯门下的一群走狗而已。
不过,此时节在京城各个勋贵府邸之中。也有一个没头帖子或者是非法出版物在各位侯爷伯爷国公的书房之中悄悄流传着。
这份名为从土木到夺门的没头帖子,用极为冷静的笔触。对那场几乎令大明朝亡国的惊涛骇浪进行了一番条分缕析的分析。
一时之英雄,万世之罪魁。
文章给在这场风云之中不可或缺的人物于谦先下了这样的定义。
原本历史书上的记载是这样的:大太监王振不让也先利用朝贡体系的漏洞来骗朱祁镇的赏赐,于是也先大怒,然后发兵攻打。朱祁镇被王振忽悠亲征,最后被也先生擒,朝廷大军全军覆没,幸亏于少保力挽狂澜,最后保住了大明江山。
万岁万岁万万岁!
但是,在这篇文章的分析之中,历史却呈现出来了另外一个样子。
也先发兵攻打大同,朱祁镇御驾亲征。
结果出师不利,大军断粮了!
读到这里,难道大家不感到奇怪吗?
皇帝御驾亲征,居然能断粮?可能性不外乎以下几点:
第一,仁宣之治纯粹是个谎言,朝廷压根没有粮食。这不可能,皇帝御驾亲征,不可能国库没粮食他都不知道。
第二,仁宣之治的粮食早就被大臣卖光了。这倒是有可能,这样也能解释的通,毕竟大臣可不敢和皇帝说国库的粮食全部被倒卖了,只好断了皇帝的军粮。
第三,大臣故意不发粮草!
总之结果就是,朝廷的二十万大军彻底断了粮食,没粮食,那就没法打仗,这个浅显易懂的道理谁都知道,朱祁镇也知道,朱祁镇决定班师。
但是,撤退路线更是令人诟病。原本是要经过蔚县撤退回京城。结果中途往返耽搁,被也先的骑兵追杀,于是大军全军覆没,皇帝被俘。耽搁的原因就是王振的老家是蔚县,他担心大队人马路过他老家会践踏他地里的禾苗庄稼。
但是且慢!蔚县是九边所在,也就是现在的张家口地区。到了九月份,地里哪里还有庄稼禾苗?
而且从大同,沿着现在的张家口经过过蔚州。很快便可以到达北京。
这条路,第一。路程短,也先不容易追上,第二,身处腹地,也先打不过来。
但是,走了四十里,大军又从宣府走,然后就是土木堡之变。
难道王振是傻子不成?他不知道此时的宣府、大同、宣大地区正在和也先打仗?急于撤退到北京的他反而从蔚县北上到宣府怀来一线去往也先的刀口上撞?
而且这一条道路。从怀来到延庆,然后再到昌平,要翻越八达岭。崇山峻岭,大军行动迟缓,这完全不是一个逃命的好路线。
我们先看看史书上的记载吧!
正统十四年八月二十七日,皇帝率领大军行至宣府,然后继续往京师狂奔,一直过了两天都相安无事,但是到了八月三十日早,事情发生了变化。
八月三十日早晨。宣府派人传递消息,说蒙元派军攻打大军的后路。朱祁镇立刻做出反应,派遣吴克忠率领三万骑兵断后。全军覆没,消息传来,朱祁镇再次做出反应,派遣朱勇和薛绶领五万人断后,在鹞儿岭,全军覆没。第二天,朱祁镇到达土木堡,然后发现水源被也先军队掐断了。
最后在无水无粮的情况下,二十万大军(只剩十余万了)只逃出了十万人。战损高达一半。
这是土木堡的经过,那么我们来看看这里面到底有啥猫腻。
首先是一开始。
皇帝一出征。朝中大臣就断了皇帝的军粮,这是要把皇帝往死路上逼。但是皇帝也不心慌,他还有军队,只要回去就能扳回局面,因此,撤退是必然的。
南下走紫荆关,也就是蔚州是必然的,蔚州第一路程短,第二身处腹地,第三山多,不利于也先的骑兵。朱祁镇撤退的时候,宣府下属的独石已经失陷了,但是这个情报,明朝的大臣并未通告朱祁镇,也就是说,朱祁镇走宣府,虽然比不上走紫荆关,但是绝对是安全的。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朱祁镇路过宣府的时候,蒙古大军并不在,这不对劲,等到朱祁镇越过宣府,蒙古大军突然袭击后路,这才包围了朱祁镇。
而包围朱祁镇的指挥官居然是也先本人,而不是他手下将领阿剌!
那么又有几个问题出来了。
第一,也先撤退朱祁镇居然不知情!第二,也先撤退,郭登居然不追击。
第二,蒙古大军是怎么越过宣府的?
既然独石失陷了,那么朱祁镇大军路过的时候应该有所发现,而事实是朱祁镇从头到尾压根不知情。也就是说,朱祁镇经过宣府的时候,蒙古大军已经撤出,但是朱祁镇刚刚过去,蒙古大军又回来了。这条道路就算是节假日期间的高速路,不用领卡交费,至少也会造成临时的交通拥堵吧?但是为啥蒙古军队就是这样来去自如呢?
第三,为什么也先对当地的地形比朱祁镇还要熟悉?
史书记载,朱祁镇撤到土木堡的时候,也先已经占据了水源,这不对劲。土木堡就在怀来县,离北京一步之遥,这个地方,并非前线,也先不可能对当地如此熟悉。
第四,宣大军队消失了。
也先从大同撤军,联合阿剌包围朱祁镇,也就是说,大同之围已经解除了,同时,宣府也不再受到攻击了,此时形成了著名的孟良崮战役的局面。
也先包围朱祁镇,但是后路却被郭登杨洪给断了,只要郭登等人学习张灵甫的计策,也先就彻底完蛋了,但是实际是郭登效法了李天霞,而且郭登比李天霞还狠,李天霞好歹派了一个团,郭登压根一个蚂蚁都没出,而杨洪,除了派个信使之外也没出一兵一卒。
也就是说,土木堡之变,从头到尾都是一场宣大守军勾结也先弑君的丑闻!
那么,这场丑闻到底是谁策划的?
有作案动机、作案条件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号称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的于谦于少保!
别忙着拍砖!咱们有证据说话。
证据在哪?有三点证明于谦最可疑。
第一,宣大原来就是于谦的地盘。
于谦一直在任职宣大总督,正统十三年才入京任职兵部侍郎。第二年,也先就犯边了。
第二,也先很熟悉宣大的地形。
这条直指于谦。除了于谦,别人都不具备时间来勾结于谦。让也先熟悉当地地形。
第三,御驾断粮。
当时大军所需的粮草是由兵部调度的,别闹错了,这事,不归户部管。而英宗北伐,带走了兵部尚书,当时兵部的主事人就是于谦。
也就是说,于谦从宣大荣升兵部侍郎。第二年也先犯边,然后英宗率军北上,由于谦提供粮草,但是于谦断了英宗的军粮,接着英宗发现也先对自己的地盘比自己还熟悉,而且宣大守军不约而同的拒绝了救援自己。
除了于谦,谁能做到?
除了于谦的证据之外,文章中还引用了几个随驾出征的文官的年谱和笔记作为旁证。这几个人虽然官职、部门、履历、籍贯不同,但是却不约而同的在出征之前拜托同僚和朋友一件事。给自己写墓志铭或者是祭文!这分明就是知道这一去有死无生!要先把后事安顿好的节奏!
有了犯罪条件、作案动机了,那么。他的犯罪目的何在?显然他不想改朝换代,但是,他的目标却是改变朝中的权力架构。
大明朝廷的权力结构。在朱棣的好孙子朱瞻基同学的一番折腾下,从他父亲在世时的三杨独大,逐渐变成了皇帝笼络太监和勋贵集团来对抗朝中文官的局面。而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这种局面达到了极为微妙的平衡。
而于谦这番作为的目的就是要打破这个平衡。
这场战争,皇帝吃了闷亏,成了鞑虏的俘虏,名声大跌,虽然侥幸夺回皇位,但是声望也是不复从前。而太监更是被当成了靶子。背上了千年黑锅。而勋贵集团,张辅朱勇这群老臣纷纷折损。成了土木堡忠烈祠中的牌位,导致勋贵集团的势力突然产生了断档。(大家如果有机会。可以到土木这个小村子去看看,里面到现在还有忠烈祠,里面供奉着土木之变殉国的大臣牌位,几乎都是勋贵,文官即使有也是级别很低的人物。)
皇帝实力大跌,太监集团实力几乎跌倒低谷,勋贵集团青黄不接,那么朝中的文官集团呢?
面对这个尴尬的局面,新上任的朱祁钰除了依赖文人也干不了别的。至此,大势不可逆转,文官彻底取代了勋贵和太监成为了明帝国的统治者,而他们也吸取了于谦被杀的教训,从此以后,从九边到京营再到锦衣卫,到处布满了文官的势力。
这份无头帖子,几乎是一夜之间悄悄出现在了京城勋贵、宫中有头面的大太监们的案头,起初惊吓得这些人浑身直冒冷汗。手中的这份无头帖子几乎就是一个烧红的铁丸一般烫手,令他们第一时间想把它丢出去。
但是,存在决定意识。作为勋贵、太监在这场博弈之中失败者的继承人,他们还是将信将疑的仔细阅读起这份文章来,有人甚至找来了当时的地图加以印证,越看越觉得毛骨悚然!
原来,往日里在朝堂上那群温文尔雅的文官,私下里竟然是如此狠辣歹毒的货色!
这份挖坟贴,无异于将勋贵们的伤疤揭开,指着上面血淋淋的烂肉告诉他们,杀死他们祖宗的大仇人,并非是瓦剌骑兵,而是他们的朝中同僚!
而太监们,从王德化、王承恩到吴良辅这样的有脸面大太监,心中无不惴惴,原来当年老祖宗魏公公那样对待东林也是有他的苦衷的!
通过与南粤军的各种贸易获得了巨大经济收益的勋贵和太监集团,看看手中的银元,再看看文官的老祖宗们的作为,越看被江南文人在报纸上大骂的宁远伯李守汉越觉得是天生的盟友。
“主公,照您的吩咐,咱们已经将帖子通过咱们的暗桩眼线悄悄的发给了京城勋贵和太监们。属下自作主张,命人在崇祯的御书房里也悄悄的放了一份,让他看看,他到底应该相信谁!”
济南的行辕当中,刚刚从京师完成了挑拨勋贵太监两大集团同文官集团关系,哦,不对,是拆穿文官集团和读书人面目任务的情报头子木牙狗,微微有些得意的站在守汉面前讲述着此行任务的完成情况。
“他如果分得清孰忠孰奸,仍旧倚重主公的话,咱们就保他的江山,如果看不清楚,还打算在那里玩什么制衡之术的话,咱们就告诉他,当心你落得一个你老祖宗的下场!”
崇祯皇帝和内阁在京城开办舜天时报,并且大量转载江南士林责骂南粤军的文字,当下守汉便嗅到其中的味道,
这是崇祯和内阁担心自己的南粤军尾大不掉,要用舆论工具来敲打一番。可笑的很!左良玉、贺人龙等人剿贼时杀良冒功一触即溃不听指挥临阵脱逃劫掠州县,这种事情这种军队他们怎么不想法子整治一番?我南粤军如此忠勇之军队却受到你们这般猜忌,看来不给你们点厉害看看,你们不知道老子是穿越者!
“主公,江南的李姑娘派人来请示,她说眼下这群读书人闹得实在太不成话了,再这样骂下去,对主公名声有损。她打算将江南时报暂时关闭一段时间,没有了刊发文章的地方,此等穷酸文人便不再闹了。”
“那又何必呢?!”守汉一脸的坏笑,回答着木牙狗的建议。江南时报虽然归李贞丽打理,但是却是他李守汉出的钱粮所办。所以,李贞丽请示他的态度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这样一来,那群穷酸便更加有了话说,说我们辩论不过,便以势压人。倒是授人以柄了。你派人告诉李姑娘,从即日起,凡是有江南时报访员以外的人要在报纸上发表文章者,费用一律加三倍。这多出来的银子,便是本伯给她的脂粉钱。”
守汉眼睛里放射出一抹狞笑。
“还有,你们知会一下盐漕两帮,悄悄的查一下,都有哪些人在背后摇旗呐喊的诋毁我南粤军。”
“手下明白!查清楚之后,属下便。。。。。。。。”木牙狗很是优雅的用食指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不。一,你悄悄的告诉一下李姑娘,凡是在她手中领取膏火银子又在此次风潮中上蹿下跳的鼠辈,便停了他的粮米。老子没有那么多的粮食养活仇人!二,脏活,让盐帮和漕帮的人去干。但是记住了,分散开来,我不要他们死,我要他们活着受罪。活着看着我们打造一个让他们痛不欲生的朗朗乾坤出来!”
打发走了木牙狗,守汉有些怅然若失,一会想想江南的李贞丽母女,一会又想想后宅的其木格母女。转念又是被几次三番在运河、黄河之间往来流窜的阿巴泰搅乱了绮思,脑海之中思绪纷乱嘈杂,索性便站起身来,看着木架上的辽东军情图。
“也不知二丫那里进展如何了!”(未完待续)
ps:感谢书友1342623的大作。很好的拆穿了一下文官的假道学伪善面具。大家有兴趣,不妨去贴吧里拜读一下。
第五百三十五章 新战术
塔山前线暂时安静了下来。
不过,这种安静却是让多尔衮和多铎兄弟,以及各级清军军官将领们心惊肉跳,不知道什么时候,对面的那些疯子会突然猛扑过来。
为了避免被明军猛扑过来掐死在被窝里,清军从多尔衮以下,几乎各级军官将领,不说是睡觉都睁着一只眼,也是吃饭拉屎时都眼睛盯着打鱼山、虹螺山方向。恐怕明军发起突袭时自己看不到,贻误了战机。
借助着短暂的交战空隙,多尔衮也督促部下们抓紧时间抢修工事,修补被摧毁的壕沟鹿砦胸墙陷阱等设施。将轻伤号在塔山堡内再一次打乱建制,不再分什么两白旗或是别的旗号。只要够了一个牛录的人,在伤号中配齐牛录章京、分得拨什库、壮大等军官,便是一个预备队牛录出现了。
“仗打到这个成色,只要你能够拎得起刀,你就给本王准备好!”
跟随着多尔衮寸步不离左右的曹振彦,眼下已经不再是区区的一个掌旗鼓牛录的官职了,大量的军官伤亡,又有无数的位置空缺出来需要递补上去。他作为睿亲王的亲信奴才,得力干将,自然是近水楼台。眼下的曹大人,已经是领着两个甲喇的人物,身份、地位、实力,不亚于那些贝勒、贝子。
虽然3v长3v风3v文3v学,ww□w.cf→wx.ne↙t手中真正的兵力不到一个甲喇,但是曹振彦却是意得志满。什么时候敢想过能够领着两个甲喇作战?那都是贝勒们的差使啊!如今自己一个做奴才的也能有这份荣耀和权力,全都是拜睿亲王主子所赐啊!
和曹振彦有着同样想法的。还有一大批在塔山战役期间被不断提拔起来的各级军官们。他们无意之中在八旗满洲各旗中形成了一个跨越了各旗的新派系或者新山头,塔山系!这些人都是在塔山战役之中被多尔衮所破格拔擢,日后令黄太吉和各旗旗主头疼不已。知道这些人早已心中归属了多尔衮,但是又不能将他们铲除,只能是想办法让他们投闲置散,逐步架空,可是八旗旧制又是各级军官都有自己的奴才,形成了一个盘根错节力量巨大的网络,一时间八旗内部暗地里争斗非常,这是后话按下不表。
不过。仗打到这个时候。大家也只能是咬牙拼命打下去了。
“咱们八旗不像对面的南粤军,也比不了那些明国兵将,他们有钱粮、有赋税,火药军器粮米肉食甲胄刀枪可以一船一船的运来。咱们要想活着。就得打仗。还得打胜仗!”
多尔衮带头啃着带着冰碴的高粱米团子,就着不知道什么肉草草煮成的一锅肉汤,那肉汤油腻非常。且又缺少油盐酱醋香料等物,与他的厨子精心烹调的食物不可同日而语。但是就是这样的饭食,也只能是战兵和伤号才能保证一天三顿。
“主子,咱们的盐粮都不太充足了。”管理军粮的军官很是为难的捧着账本领着四个笔帖式站在他的面前。
“怎么搞的?皇上在咱们出征时不时拨了足够三个月的粮米油盐吗?咱们这刚刚打了几天,便是告急了?你们莫要把明军的那套手段拿到本王这里来用!”
“主子,奴才们便是胆子包着身子,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贪污军粮!实实是有难处!皇上拨给咱们的粮食,是不曾有咱们两白旗家眷的!主子您把两白旗家眷都带到了前敌,这些人也是要吃要喝的。奴才只能把口粮发下去,否则军心便要大乱。而且奴才也不曾想过,这一仗打得如此惨烈,伤号众多,这些伤号也是要消耗粮米,特别是盐。郎中们要用盐水给他们清洗擦拭伤口。故而消耗巨大。”
“哥,要不要派人去广宁和锦州方向催促一下粮草?咱们在这里打的一佛升天二佛涅槃的,可是不曾听说广宁方向如何了!”
多尔衮烦躁的摆手示意让这几个奴才先行退下,脸上吃得油腻非常的多铎醉眼迷离的向他建议。
周围没有了旁人,多铎用小刀在羊腿上割下一块烤的焦黄香脆的肥肉,沾了些细盐、辣椒、香料混合在一处调制的佐料,倒转刀柄递给了二哥。
“咱们在这里给那个黑胖子卖命阻挡宁远伯大军,他那里如果连粮草都不发,索性我就让李家二哥给牵个线,咱们兄弟让开大路,放宁远伯大军过去,只要宁远伯能够保证你当大清的皇帝,大明朝廷给册封,宁远伯和咱们开边市就可以!”
“不许胡说!”多尔衮咀嚼着那块肥羊肉,眼睛警惕的朝着门外望了望,隔着门缝和窗棂,门外呼啸的寒风中他的巴牙喇兵们军容严整的手持兵器在廊柱下站立着。
“你看看这个!”
多尔衮丢给多铎一份公文。
“二哥,你又不是不知道,不管是咱们的满洲字还是尼堪们的汉字,我都不认识!有这些东西都是笔帖式们干的,您就只管说说发生什么了!”
“咱们的皇帝八哥发来的战报,日前,洪承畴手下的一员大将,宣府镇总兵杨国柱战败身死!”
五天前,宣府镇总兵杨国柱奉命出广宁城直扑黄太吉率军守御的外壕,试图撕开一个口子,打通与锦州方向的联系。但是,不料想在轻易得手,攻陷了长达三里有余的一段外壕,宣府镇大队人马正奋力前进之际,黄太吉引军马赶到,命令守军继续向南撤退,诱使杨国柱继续深入。待得杨国柱所部骑兵与步兵队列脱离之后,突然从两翼挥师压上,同时令葛布什贤兵切断了杨国柱与广宁城的联系,宣府镇的一万多人马便陷于清军的重重包围之中。
面对着清军四面高呼劝降,杨国柱叹息曰:“此吾兄子昔年殉难处也。吾独为降将军乎!”奋力引军格杀,不幸身中数箭而死。
“眼下广宁明军坚守不出,松山明军却是逐步喘息已定,若是我们这里开了口子,宁远伯大军如潮水般冲向锦州、松山,你想想看,那样会是什么结局?”
“那还不得要了黑胖子的狗命?!”
多铎兴奋的端起了酒碗一饮而尽,眼睛里满是狂热的喜悦之情。
“若是那样,我八旗便完了。宁远伯击溃了黄太吉、济尔哈朗,你若是宁远伯。觉得你会留下一支残部吗?汉人有句话。除恶务尽,斩草除根。莫要说他要用我等的人头来换军功、换爵位,便是朝中清流文官,也会逼着他将我们斩尽杀绝的。”
“你方才说议和、册封之事。你以为我们那位皇帝八哥没有想过?但是。打了败仗求和。那便是城下之盟,永远被人踩在脚下!要想体会的得到大明朝廷的册封,就得打得他丢盔卸甲。人仰马翻,想起了梦里也怕!这个时候他来找咱们求和!”
“那就打!坚决的打下去!”多铎眼睛里的狂热渐渐退去,代之以坚决的求战意识。
“不过,二哥,眼下各处兵力损耗巨大,你能不能把守御防范虹螺山方向的四个甲喇兵马抽调出一部来,不用多了,给我十个牛录就行!让这些人暂时顶上去,我把驻守白台山方向的兵马撤下来暂且休整一两天!”
“不可以!”多尔衮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那四个甲喇的两白旗满洲兵和包衣火铳兵中选拔出来的精锐,是多尔衮用来监视和防止虹螺山方向的李华梅重兵突击时的最后本钱。
根据塔山、虹螺山、白台山、打鱼山等处的地形,双方都不约而同的采取了针锋相对的攻守措施。
在李华梅、吴三桂、莫钰刚刚抵达塔山之初,便在熟悉辽东地形的吴三桂建议之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了打鱼山、虹螺山两处阵地,形成了对多尔衮所部的局部优势。
“眼下皇帝拿下了洪承畴手下的大将、宣大军的主心骨宣府镇总兵杨国柱,可谓是士气大振,正在加紧破城,我们这里更加的不能出什么纰漏,否则,一旦被宁远伯觑个空子,不但这一战前功尽弃,只怕是父汗几十年的心血积攒的这点家当也会化为流水!”
面对着架设在虹螺山上的大炮和随时可能将工事变成一片火海的那些火箭,多尔衮也只得尽量在手中留下些机动兵力,作为紧要关头时最后的本钱了。
“若是我是李华梅,这一仗,我该如何打?”
多铎的喃喃自语,倒是提醒了多尔衮,他一把拉住了十五弟,“多铎,你说,咱们若是与南粤军攻守之势易地而处,你怎么打这一仗?”
在地图上仔细的看了一会,眼神在代表着明清两军的各色小旗之间往来凝视,好半晌,多铎才用干涩沙哑的声音回答哥哥:“仗打成这个样子,我也不知道该如何了。看来大家只能硬耗了,看谁耗得过谁!”
下了这个结论之后,多铎用割肉的小刀指点着地图上的各处要点,塔山和塔山堡、白台山在自己手中,但是,这几日明军一直猛攻塔山和白台山,特别是白台山,只怕也守不住几日了、而打鱼山、虹螺山,则在开战之初便落到了明军手中。成为明军的营地和补给基地。特别是打鱼山,大量的明军粮草都聚集于此,无数的伤兵也在此地救治,经过简单的处置后被船只转运走。
这些日子,双方几乎把各种战术都用上了,针对对方的要害下手,什么奇袭、强攻、偷袭,夜袭,疲敌、扰敌等等,甚至还出现过明军偷袭的家丁与清军夜袭的白甲兵撞在一条壕沟里的惊险一幕,若不是被一个包衣奴才发现,只怕同样是左肩扎着白布条作为敌我识别标识的明军,就会被误认为是偷袭返回的军队大摇大摆的进了塔山堡!
“若是我,攻占了虹螺山,上策便是围点打援,以优势兵力和炮火隔绝白台山和塔山联系,做到了这一步,我两白旗主力便成了被人牵住了鼻子的牛!只要李华梅做出了从虹螺山进攻白台山的动作。哪怕是假的,我两白旗的铁骑也得出来对付这些明军步兵!以求达到击溃李华梅所部之后,能够打通与白台山的联系!但是这样一来,我两白旗的精锐骑兵,便是明知道对面可能给我设下了一个圈套,有无数的火炮火铳火箭张开了血盆大口在那里等着,也得冒死前往!”
面对着多铎描述的可能让两白旗精锐尽数丧失的这个前景,多尔衮饶是经历了无数战场,也不由得额头直冒冷汗,这一手。实在是太过于歹毒狠辣了!让人明知道是死。也得闭着眼睛往火坑里跳!
“也不知道是不是父汗在天有灵,或是李华梅所谋者大,很明显,这些日子以来。她采取的战术明显不是我方才说的这种。而是我心中的中策!”
“中策便是攻占虹螺山之后。继续猛攻塔山与白台山等处,以吸引我两白旗大军注意力。以南粤军对我们的了解,和几次试探进攻之后。他们肯定发现,我军的布防是立足塔山,白台山,以虹螺山为通往盛京方向的要点,我们以上述三个要点形成了一个三角,在这个区域内往来调动兵力,可以迅速投入到任何两个方向。塔山是主要防线,白台山是支撑塔山防线的重要据点,要侧击进攻的明军队伍和支援塔山主要防线的!表面上看,而虹螺山表面上看没有那么紧要,只是这个三角形的底线,却是一条生死线,白台山如果失手,虽然防线防线吃紧,但是一时半会不会瓦解,但是一旦南粤军要从虹螺山方向发起攻击,则我们必须分兵防守,因为后面就是盛京方向,一旦有失我两白旗的一条退路不保了,当然,二哥,我们还有另一条退路,那就是退往锦州。可是一旦退往锦州,二哥,我们便是要仰人鼻息了!济尔哈朗那个老狗,虽然被吴标打得只剩一口气,可是还没有死,我们兄弟退回锦州,那老狗便有的面孔给我们看了!”
“李华梅之所以没有从虹螺山方向发起猛攻,我猜想不外乎两种可能,一是不曾发现虹螺山乃是我军的死穴,二是所谋者大,打算将我两白旗主力聚歼于这塔山海边!”
多铎说完了这番话,拿起摆在桌上的大铜碗,咕嘟咕嘟的狠命灌了一气奶茶,滋润一下干燥的喉咙。
“多铎,实话告诉你,我也是在赌!赌李华梅看不到虹螺山的重要性,赌南中军自恃强大莽撞攻击,赌南中将领不敢忤逆李华梅,赌关宁军胆小自保,不提此事!”
“但是,赌,也是要有本钱,所以那四个甲喇的精锐,你就不要再打主意了!”
如果当真如多铎所忧虑的那样,李华梅自恃兵力雄厚,火力强大,战斗力强,打算先将两白旗主力聚歼于塔山地区之后,进而打通通往松山、锦州的道路,给援辽大事挣一个开门红,那两白旗的艰难还在后头呢!
“希望李华梅的大小姐脾气发作,不要发现我们的薄弱之处!”
多尔衮双手合十,向父汗努尔哈赤的在天之灵祈求。
但是,真的是这样吗?
虹螺山的明军大营之中,风雪将站岗值夜的兵士冻得瑟瑟发抖,虽说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衣,甲胄外面还有羊毛大氅,但是被海上吹来的寒风夹着雪花一打,任凭你穿得再厚也是无济于事。
各处营房之中的深处,兀自有不少帐篷点着灯火,随军的工匠们,还在那里叮叮当当的对各部的盾车加以改造。把铁皮、弹簧、橡胶轮胎,还有棉被照着图纸和样车逐一的装配上去。
在这种天气里,在最外层充当防御措施的两层棉被,中间填充上了泥沙,泥沙和棉被用海水打湿之后,被冷风一吹,转眼便如钢铁一般坚硬。
随着一阵脚步声,十几盏大灯笼将道路照的雪亮,站哨的兵士互相提醒着,“小心点!祖奶奶来查哨、巡营了!”
被百十名亲兵簇拥着的李华梅,在营寨门口,由十几个干儿子众星捧月一般接入营寨开始对这一营的巡视。
当然,少不得要勉励几句,夸奖一番。
看到李华梅远去的身影和逐渐变得昏暗的灯火,这一营的统兵参将不由得如释重负,擦去了额角的汗水。
“老子这哪里是找了个干娘啊!这分明是添了一个婆婆!”
这个山海关系统的参将口中嘀咕了一句,却也不敢大声喧哗。
“马大人,说什么呢?”
身后不远处一声有些阴阳怪气的招呼声传来,顿时吓得这位马参将差点没瘫软在地上。这要是被人听了去,传到郡主干娘的耳朵里,只怕明天就会让他带队去冲鞑子的塔山阵地!
转过头来,看清楚来人的相貌,不由得马参将登时将一颗心放在了肚子里。
“原来是你个狗东西!险些吓死你亲老子我了!”
“诶!你若是心怀坦荡,却又如何能够被咱老秦吓住?”
同样来自山海军的参将秦守仁,满脸都是笑容的走到了马参将的面前。
第五百三十七章 大战之前(二)
顶着寒风卷起的阵阵雪花,李华梅在吴三桂、施郎两个人的陪同之下,对驻守在虹螺山附近的明军各处营寨进行了一番巡视,算是完成了这一天的工作。
在自己的中军大营门外,李华梅很是雍容大方的同吴三桂这个很孝顺的干儿子含笑作别,各自回营休息。
(嗯?似乎这个阵容有点出人意料,两个大汉奸陪着猪脚的女儿在对抗辽东反贼的战场上拼命?)
回到自己的大帐之后,被地上串着的火龙和点着的炭火盆烘的热气扑面,与外面的天寒地冻顿时是两个世界。李华梅将貂绒斗篷脱下,丢给一旁站立的亲兵,将自己丢到躺椅上好好的伸了一个懒腰,然后把马鞭狠狠的砸在几案上,怒气冲冲的说:“废物!饭桶!怎么不都给我去死!宁远军是废物,山海军更是废物。本郡主给了他们那么多武器银元,连一个小山包都拿不下来。咱们的人更是可气,居然跟我说病倒的冻伤的太多!一帮大老爷们,怎么好意思在这样的节骨眼上时候病倒、冻伤!”
帐篷里这时候只有贴身的两个亲兵,一个是胖头鱼,一个是小麻杆,这两个李华梅的亲兵头目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心中暗自腹诽,心说郡主您老人家就知足吧!这也就是咱们南粤军,不惜工本的给每一个人都配发了厚厚的棉衣和手套,帐篷里都有火盆和炉子用来取暖,除了正常的肉食之外,还能保证每个帐篷天天都有热汤喝。换了其他军队,早就冻的不能走路了。您去看看隔壁的几座大营,冻到了的兵以千百计算。
小麻杆儿是个心直口快的东番姑娘。也是李华梅的大弟弟李华宇精心挑选之后给姐姐的亲兵队里送来的。李华宇在东番兵心中便是被看做神灵一般,不说别的,在台湾。开荒种田,修路架桥。收购土产,让子弟们能够随便吃饱,这样的日子,对于这些山地民族来说,不啻于天堂一般。而李华宝在姐姐面前更是恭恭敬敬的,弄得小麻杆平日里对于这郡主娘娘视若神明般的侍奉,面对着神明自然是要有什么说什么了。
“郡主,您到吴总兵等人的大营去看看。每天都有几百个人因为受了风寒发高烧说胡话,有的冻伤之后情形更是严重。若不是这样,咱们每天的给养船怎么总是有伤病号往宁远和山海关去?”
“还有,咱们的兵,每天早上起来去把铜锅里的残汤剩水倒了,都有山海军和宁远军的兵在垃圾坑那边等着,就为了讨一口热汤喝。”
“缺少东西可以说嘛!他们那么多人报病号回家去算什么事情!?”
似乎是要为李华梅的这番话来点讽刺,她正说着,似乎鼻子受到了一丝冷风的刺激,于是很不给面子的来了一个大大的喷嚏。胖头鱼见状连忙取来衣物给李华梅披上。然后劝李华梅说:“郡主,您就别跟这些人一般见识了,天气冷。小心冻坏了身体。仗今天打不赢,明天还可以再打。咱们就不信,辽贼们能够挨得住多少炮弹!”
李华梅闻言叹了口气说:“你们别安慰我了,要是辽东反贼这么容易崩溃,早就崩溃了。我可是天天都不要钱的砸炮弹。你们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臼炮那东西不仅操作费劲,炮弹也费钱,那一发飞出去,可就是一大摞银元。我已经砸钱砸钱再砸钱了。可辽东反贼愣是一批一批往上冲,我都不确定他们是不是天生就喜欢让臼炮砸一下了。”
胖丫连忙笑着说:“郡主。开什么玩笑,臼炮那大铁疙瘩。砸一下金刚都要灰飞烟灭,谁喜欢让那玩意砸一下。人都是肉长的,是人就怕死,辽东反贼也不例外。”
“郡主,前日施统领不是已经命人在炮队打完了之后,辽贼进入阵地准备反击的时候,施放火箭来大量杀伤这些反贼吗?我可从前线都闻到了,一轮火箭过去,辽贼的阵地上哭嚎声一片,鼻子里全是烧人肉的味道。”
听胖头鱼说到这个施郎根据辽东反贼的战术习惯而研究出来的缺德对策,李华梅皱着眉说:“只怕是,我们的友军比辽东反贼更怕死。”
“郡主,可是咱们每天也是一车一车的看见辽东反贼们往后方运伤兵,运尸体,他们也快要撑不住了!”小麻杆用山地民族特有的高亢嘹亮的嗓音说出了自己这些日子观察到的情况。
不错,打仗就是要死人,那种只有自己杀别人,没有别人杀自己的事情只能是戏文里的故事。现实当中是不可能的,但是,就要看谁能够坚持到胜利的曙光来临之时了。
“那你们说说,这个时候,怎么能够让咱们的兵重新提起精神头来杀敌?”
胖丫闻言一笑说:“郡主,这事你放心,小麻杆已经有办法了。郡主啊!不是我说你,您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李华梅一听故作生气的说:“你这死丫头,倒是胆子越来越大,你倒是说说我到底怎么糊涂了,说得不好,就罚你三天不许吃肉。”
胖丫闻言连忙摆手说:“别别别,郡主,我错了。我马上就说清楚。是这样,小麻杆说您最近光顾着争取关宁军的将领了,他们现在有了保证,是不怕死了。反正死人也轮不到他们死,都是下面死,但是下面的士兵可不一样。最开始有银元刺激着,各个眼睛都红了,可现在眼见着上去一批死一批,鬼才不害怕。你没看最近搬出银元,很多人都懒着看了。大家手里的银子多了,银子就不是银子了!!”
李华梅一听,顿时觉得眼前一阵眩晕,没想到战场上也会有通货膨胀!看来这个胖头鱼和小麻杆而也是个读《管子》读得不错的!
“听上去确实有点道理。”李华梅沉吟了片刻缓缓说道:“这个倒是没错,可我现在除了银元,还有啥能给的?总不成把你们都送出去劳军吧?要说把你送出去那是皆大欢喜,可小麻杆人家不愁嫁不出去哦!人家的情郎哥可是还在东番兵中努力搏杀,准备混得个营官的功名来娶小麻杆儿呢!”
一番玩笑话说的小麻杆满脸都是骄傲和幸福的红晕。胖丫倒是满不在乎:“劳军就劳军,谁怕谁啊,我倒是看哪个敢。不过郡主。小麻杆的主意还真是劳军。你忘了,咱们还有文工团呢。当初争取郑大当家的手下。就是咱们宣传队众姐妹的一曲珊瑚颂立下了奇功。咱们完全可以把当初对付郑大当家的招数再来个照方抓药,小麻杆建议咱们把珊瑚颂改一下,套上辽东的情节,然后让宣传队的姐妹们给关宁军唱个大戏,这样不就能鼓舞士气了?”
“除了这个方子,咱们还可以让这些关宁军的兵知道生之乐趣。这些兵油子,大多都是拉家带口的,都是出来混军饷的。如今手里腰里都是钱。又花不出去,自然没有精神头卖命。不如,和吴总兵商量一下,将宁远城中和山海关城中的官兵家眷接来一批,一来可以缓解一下营中的戾气,二来,让这些官兵家眷拿着白花花的银元回去买米粮,买布匹,添置衣物。咱们南粤军的银子不是还得回到咱们的库房里?这些人兜里的钱都变成了老婆孩子的衣食,自然更有劲头去砍辽贼的脑袋换更多的银元!”
胖头鱼和小麻杆的这话说得虽然俚俗。但是却是切中要害。这法子听得李华梅顿时觉得霍然开朗,不由得眼前一亮,从躺椅上一跃而起。
“去!告诉小厨房。准备几个小菜,把铜锅子点上,将他们白天打来的鱼虾贝类的准备一些,请莫钰叔、舅舅、吴三桂吴总兵,嗯,还有那个家伙一起来吃夜宵!”
胖头鱼和小麻杆心中雪亮,郡主口中的那个家伙,便是舰队的统带施郎,这些日子。咱们这位施大郎,可是忙得四脚朝天的。除了要组织舰队炮火对塔山、白台山进行轰击之外。更有调度船只运输粮草弹药,将一批批的伤兵病号从塔山战场转运到宁远和山海关去。
唉!明明是心里喜欢这个能够帮咱们郡主解决那么多麻烦的家伙。郡主就是属鸭子的肉烂嘴不烂。胖头鱼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转身出去安排夜宵,派亲兵往各处去请时下正在塔山前线的李沛霆和莫钰吴三桂等人,至于说“那个家伙”,胖头鱼却是亲自去水师营中邀请。
当施郎晕头转向的被没头没脑冲进来的胖头鱼带着几个苗家女兵嘻嘻哈哈的连拉带拽弄到李华梅的大帐之时,他惊愕的发现,帐中已经热气腾腾高朋就座。
一个巨大的铜锅下面炭火烧得正旺,锅里翻滚着红色的汤汁,偶尔有螃蟹、大虾、贝类的身影起伏滚动。
“尊候来了?”莫钰露出来了近几日来少有的笑容,“快坐,天气寒冷,大小姐请咱们吃杯酒挡挡寒气!”
三五杯酒下肚,吴三桂开始询问深夜相召,不知何事吩咐?
“舅舅,咱们的商号在塔山、宁远、山海关这一带有多少货色?”
听得李华梅开口询问,已经在军中呆了几天,对于李华梅这种不要命似的败家娘们打法颇为不解的李沛霆不由得微微一怔,“大小姐,这一带是战场,货色即便是有,也是不多,若是要犒赏将士,怕是要到天津、登州等处去调拨才行。”
“那就偏劳舅舅的手下一番,去调拨货色,越多越好!”李华梅嘴里胳肢胳肢的嚼着一个大虾,丝毫没有伯爵家郡主应有的风范。
“长伯,宁远军的家眷是不是大多都在宁远城中?”
“回义母大人,多数在宁远城,也有些在附近的屯堡卫所之中居住。”
“若是我明日开始命人将这些家眷分批请到塔山大营探亲,长伯算一算,大概要多少船只往来运输?”
听了这话,施郎和李沛霆二人不由得如同一个雷在脑海之中炸响!
“原来打得是这个主意!”
两个人都是心思极快之人,从方才询问货色品种数量,敦促加快调拨,到准备接宁远军和山海军家眷到塔山大营分批探亲,二人立刻嗅到了这里面的味道。
“原来二丫是打算借着这个由头。把我南粤军的商品在关宁军中大肆推广销售一番!也对!此时关宁军正是腰包鼓鼓的时候,从士兵到将领都有钱!”
“大小姐这份心思,果然厉害。让家眷到此,来缓解军营之中的戾气肃杀之气。让兵卒官佐将饷银用来购买家中应用之物,倒也不失为激励士气的一个好办法!”
“义母,据俘虏供称,奴酋睿亲王多尔衮,便是将所部家眷尽数聚集于塔山堡之中,令士卒人人有慷慨决死之心,个个不做生还之想,故而每战必拼死向前。我军则与之相反。郡主厚饷大恩养兵,将士皆有高粱肥肉果腹,每每不思进取,人人有贪生之念。家眷到了这里,儿子倒是要看看,哪个还敢贪生怕死畏缩不前!”
三个人各自怀揣着不同的看法,却是异口同声的对李华梅的这个做法表示赞同。
“莫钰叔,您的近卫旅还要多辛苦一下,探亲期间,大营之中的军纪还是要劳烦您和长伯派出得力人手往来巡视。以防建奴细作和宵小之辈趁机图谋不轨。另外,将近卫旅之中平日喜欢吹拉弹唱的人集中起来,我打算让宣传队的姐妹们给大营的将士们唱几天戏。您那里的人也可以参加进来。”
“唱戏?母亲大人,如果想听戏的话,儿子军中也有戏班,可以让他们一道前来!”见李华梅有意在军中唱戏,不由得吴三桂立刻自告奋勇,要将自己家中戏班搬来,在塔山前线孝敬母亲大人一次。
李华梅的大帐之中气氛随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交流,瞬间变得热烈无比。
在与吴三桂这个李华梅代替援剿大总统李守汉任命的塔山前敌总指挥一番细谈之后,李沛霆心中对李华梅的这一举动暗自竖起了大拇指。
山海关和宁远两处在塔山的军马便有不下五六万人之多。每日里消耗甚多。但是这些粮草军饷消耗都是由南粤军垫付,便是将士上阵杀敌所获的赏银也都是按照朝廷所颁布的标准由南粤军代为垫付。连续几次大战下来,几乎人人腰缠累累。但是却找不到地方去花。
“长伯。此时此地,某家忝为你的长辈,也拍个胸脯,往日里宁远和山海关两处,银子多而导致米价高、物价高,如今将士们在前敌为国拼命,某家只恨不能上阵与你们一道为国杀贼。这样,所有的家眷到了塔山,将士们用饷银和赏赐所购之各类货色,一律照着往年物价的八折算!”
李沛霆的算盘打得很是不错,五六万人的购买力,换成商品也是一个庞大的数字,塔山这里因为地形的关系,商旅很难到此,附近又是水师不断巡逻的哨船,这桩生意便是独家的买卖。任凭他晋商也好,浙江商人也罢,都无法与自己争夺。何况还要八折销售的这个巨大杀手锏?
在崇祯年间,对于粮食布匹油盐酱醋等生活必需品,任何一个商团都做不到敞开销售八折价格销售。
“大小姐这一招下来,不但将关宁军军心收拢,还将这些日子大把撒出去的银子悄无声音的收了回来。只怕这一仗打下来,不但不曾亏本,反而赚了不少的银子!”
对于李华梅的这个稳定军心、提高士气的办法,李沛霆从商人的视角给予了充分肯定。“只可惜大小姐是个女孩家,倘若是如同华宝华宇华宣华宁等人一样,是个昂藏七尺的须眉男子,某家便是泼进这一腔子血,也要扶持他立功被主公扶上世子大位!”
坐在李华梅下垂手的吴三桂,不断的为李华梅、莫钰、以及李沛霆这位舅公还有被李华梅不停呼来喝去,但是谁人都能看得出二人之间那点**情愫的施郎斟酒布菜,将火锅之中被辣汤煮熟烫好的各色食物拣到四位长辈的食碟之中。
听得李沛霆许下的价钱,几乎令吴三桂将手中的筷子丢到锅中。如此重大的好消息,自己又是山海军、宁远军在塔山前线的最高指挥官,如何不能利用这样的机会,把手从宁远军之中,伸到山海军之中?
他的脑子里还在盘算着如何利用这个具体操办的机会扩大吴家的影响和权势之际,那边李华梅又有惊人之语:“长伯,明日你便将探亲、劳军、慰问之事布置下去,各部之间切勿争竞起来,莫要争夺早来晚走之类的,咱们的货色有的是!只要仗打得好,本郡主今日在此悬下赏赐,攻克塔山,聚歼多尔衮两白旗所部,全军休整五日,买市五日!解了锦州、广宁之围,全军买市十日!”
第二天开始,打鱼山、虹螺山附近的船只进出的越发频繁起来,整个明军大营的气氛变得越发的热烈!(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八章 大战之前(三)
塔山大营变得热闹非常起来!
一船一船的家眷,按照各营各哨的编制在各自的旗号引领之下,被带到了各营的驻地之中,顿时,在营寨之中掀起了一阵阵的热浪。
昨日还在与建奴血肉相搏,死生只在一线之间,突然间自己的老婆孩子出现在了眼前,顿时让人们有着恍如隔世,如在梦境之感。
当护送这些家眷到各营的总督行辕军官们宣布这是伯爷和郡主的恩典时,顿时让所有的军官和士兵们大声惊呼不止。
往常,大明军中可是禁止携带家眷的,但是大家积累的生理需要和压力又需要找到一个施放的通道。所以,征战久了的兵马便少不了有奸淫掳掠的事情发生,如今郡主将各人的家小送来探亲,怎么能够不令人惊叹?
更令人惊叹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
刚刚把老婆孩子抱在怀里,总督中军的大人们又含笑宣布了一件事:“郡主体谅大家连日作战辛苦。这几日军中家眷来探亲,全军加菜改善伙食。另外,隆盛行的大掌柜受郡主之命,于塔山大营开设卖场。所有货色,均照着往年八折的价钱销售。算是郡主赏赐给大家的!”
轰的一声,打渔山、虹螺山大营上空欢呼声响彻云霄,惊得白台山、塔山等处的清军如临大敌。
正白旗的董鄂鄂硕策马在阵地上往来驰突,弹压着有些惊慌失措的兵士奴才们,“不要慌,不要慌!等尼堪们从营寨里出来再说!”
明军的大营之中,欢呼声渐渐平息下来,人们脸色通红。满是兴奋、幸福的神情。
眼下大明粮货奇缺,物价腾贵,关宁军系统虽然因为有辽饷的关系不会像其他军镇那样。动辄欠饷十几个月,但是因为这一带银子多的关系(不光是关宁军的银子。还有辽东反贼们的银子),将原本就不多的粮食布匹油盐价格炒的更高,各位总兵、副将、游击参将们自然不用担心,但是下面的守备千总把总之类的小军官们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如今几次大战下来,这些中下层军官和普通营兵们,不说都发了大财,也是腰包鼓鼓的,每日里在营帐之中摸着腰间硬梆梆的银元却找不到花钱的去处。不免心中痒痒的。
若是在别处打仗,少不得有晋商、徽商、浙商等商人团伙围着军队做生意,在营区附近形成一个繁华的市场。
市场上除了各色补给品之外,甚至有各种见不得光的交易,赌场、妓院,更黑暗处甚至有与敌军交易的通道。
此时大明商人势力强大,大明各边镇中,大部分的边军粮草都是商人供应与运输,每次战争,都可以看到他们影子。
此时的西方同样如此。神圣罗马帝国一军出战,三万人的军队,随行人员竟达十四万。其中大部分就是商队,还有大量的流氓乞丐、小偷娼妓等等。
一场场大战,数十万人以命相搏,血肉拼杀,结果变成各商人商队间的庞大商机,不管时代怎么变,商人,总是不会输的。
海边不断的有波浪卷起,被海风吹动拍打到礁石上。溅起冲天水柱,在海滩上。隆盛行的市场远远比海浪还要喧嚣热闹。
那些军官兵士家小妻儿在享用过一顿颇为丰盛的午饭后,便结伴拿着竹筹和腰牌到这集市上来选购自己需要的各色之物。
一群相熟的妇人一路走来。口中还不住的回味着刚才的饭食。
这顿接风的饭食,除了没有酒之外,在辽东军眼里,那是十分丰富的。大块的猪牛羊肉,大盘的各类鲜鱼,海带鲜鱼汤,南中来的各种腌腊风干肉食,肉瓷罐,甚至还有一些更稀罕的南路来的瓜果等等。能够让一个半大小子在里面洗澡的木桶里整桶整桶的粳米白饭,晃得人们眼睛都睁不开了。相比之下,桌上大铜壶里沏着的浓茶倒是显得有些不那么引人注意了,还不如那些白糖令孩子们争夺抢食,引得妇人们呵斥不止。
桌上以鱼类及海产品居多,眼下每天都有大量鲜鱼运到军营之中充当肉食给军队补充体力,这些鱼虾大多是巡哨的水师捎带着捕获,也有不少是辽东湾的渔民出海捕捞由辎重营收购过来。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军队肯花钱,有的是商人与渔民愿意为之服务,而李华梅更是一个散漫花钱的公子哥儿人物。
辽东之地苦寒,军户之中有不少抽烟之人,妇人们也不例外。妇人们口中训斥着孩子们的没教养没见过世面等没出息行为,手上却是丝毫不含糊的将桌上的烟草装入口袋里。
一路吞云吐雾的,众人来到了隆盛行的市场前。
放眼望去,海边市场通往码头的道路上,来往的辎重车马不断,用木栅围起来的市场里,众多商人搭起来了一个个巨大的帐篷,南腔北调的各样口音交汇,热闹非凡,有若一个个集市。
“孩子他爹,你走快点!要不然东西不就没了?!”
“死鬼!还在那里吃饱了挺尸?!马上要过年了!我和几个小鬼的过年衣服料子还不曾有着落,要是买不到合适的,仔细你的皮!”
“老爷,我听说南中出珍珠和宝石,我想要一套好首饰。”
。。。。。。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特别是商人,逐利乃是他们天性,在隆盛行的市场外,更是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外围市场。
市场主要是由那些非南中体系的商人所组成,晋商、徽商、浙商都有。因为之前李华梅这里不曾开放商人到来,又有水师在附近巡哨,给养大批的从各处海运起来,让这些商人们干瞪眼却没有办法。如今大小姐开了天恩,允许进来贸易,虽说自家的货品未必能够争竞得过南中商人。不过拾遗补缺捡个漏也是好的。
集市人群中,还有许多当地军户,主要是受战火波及的附近诸多屯堡军户们。
因为大军在这里与建奴两白旗大战连场。后方倒是十分的平静。那些逃走的军户们,见状便又陆续回到老家。毕竟这里人地相宜,情况熟悉,谋生倒是容易些。
看到商机后,他们也趁机前来贩卖他们各样土特产,每次都被收购一空。若带来些新鲜肉食大白菜之类,更受欢迎,各种海产品,什么干海带的。也一样受到欢迎。这些人到此除了将手中的货物卖出去,更是打算遇到熟识的人或是好言相求,或是跟着混进去,也把自己手中的银钱变成粮米布匹油盐才好!
刚才咱们说过,辽东这个地方,因为战争频繁,加上银多粮少。所以通货膨胀严重,物价比起江南的苏松太来也不遑多让。如今有一个可以随便购买便宜商品的机会在眼前,如何不令人眼馋心动?
在赛过春运的人群之中好不容易才挤到了市场门口,验看了竹筹腰牌之后。把门的近卫旅士兵将军官士兵和家眷们放了进去。
一进去,军官们倒还好些,几乎所有的眷属们和士兵们都从内心发出了一声惊叹。“哇!”
一排排用帐篷搭建起来的卖场里,各色商品琳琅满目,从总兵妇人到普通营兵的老婆需要的东西这里都可以看得到。除了便宜的不像话的上好白粳米(五两银子一石)、白雪般的精盐、白雪般的砂糖、精致的棉布、漂亮的丝绸之外,还有玻璃镜子跟各种“钢”制农具,更有把守严密的首饰和珠宝。
当然,茶叶茶砖也是不可少的。
“掌柜的,这粳米当真五块银元一石?”一个家丁摸摸腰里的银元,兴冲冲的扑到米铺前,从摆放的大米袋子口中抓起一把看看成色。醉人的米香顷刻间充满了他的鼻腔。米粒很干净,没有什么沙子石子草屑之类的东西。
“这位总爷。您看,咱们门口挂着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幌子呢!别说您如今在咱们伯爷麾下出力打仗。咱们是一家人;就是一个路人咱们也不能坑人家不是?那种往米里掺沙子石子的缺德事情咱们是做不来的!说是五块银元一石就是五块银元一石。而且,咱们这里就是一种粳米,别的什么小米麦子高粱之类的,还真没有。”
米是好米,价钱也是合适。但是,这个家丁有些犹豫了。要是都买了粳米,自己那些银子怕是不够。按说这个价钱已经很是公道了,漫说是这么好的粳米,便是掺了两三成沙子石子的,在宁远怕也得六七两才能买到一石。
咬了咬牙,反正这钱也是打仗换来的,索性就让老婆孩子过几天舒心日子!
“掌柜的,我要六石,给卖吗?”
那家丁有点担心自己买的多了,被那大伙计拒绝。
“总爷,瞧你说的!自古都是生意人不怕大主顾。咱们打开门做生意,只要您给的是真金白银,就不怕您买得多。咱们不像有的人那么小家子气,别人把你的货色买空了不知道想办法去补货,反而说主顾的不是!那不是做生意,那是断了自己的财路!丢了主顾,可是没处找去!”
大伙计口中同家丁招呼着,打发自己手下的小伙计和学徒,手脚麻利的开出票来收钱。
“六石上好粳米,承蒙您盛惠,二十五块银元!”
“等等!不是说好了五块银元一石吗?怎的成了二十七块银元了?”
“总爷您有所不知,外面挂的牌子是五块银元一石不假,但是咱们大掌柜的也是说了,八折那是大小姐给总爷们的恩典,咱们生意人也得有点心意不是?买三石米以上的,都要给个折扣,您买了六石,自然折扣更多。如果您要是不愿意要折扣,瞧见没有,”大伙计拿出一把涂着五颜六色油漆的竹签子,“拿着这个,在这个卖场里任何一家店铺都能当银子用。”
还有这等好事?家丁满眼喜色的和老婆相视一下,便要同那大伙计交割银钱,领取自己的米粮。那大伙计朝他身旁的老婆孩子看了一眼,露出了一抹为难的神色。
“总爷,不是我说您,您让太太和少爷这样的人物弄着上千斤粮食回宁远去?怎么回?只怕粮食没有到家。人已经垮了。何况我看太太怕是还要在卖场里采购些物事。不若这样,小号倒是有两个办法,您任选其一。一个。是您把府上的地址留下,回头小号会打发人把粮食送到府上去。另一个是您在小号这里领了米票。到宁远城中的米号吃多少便取多少。这样一来,便省得您翻山过海的还得弄上千斤粮食。”
“也好!便拿米票给咱便是!”家丁早已听去过京城的长官说过,京城之中的官员彼此往来,很多人便是一张米票悄悄的和名帖一道递上去。那些达官贵人都信得过,我一个大头兵怕什么?
怀揣着六石米,手中握着一把竹签子,一家人便兴致勃勃的在卖场之中采办各色物品。
辽东军与九边其余各镇不同,各堡军户营兵。大都是各处将领名下佃户和家奴,对主将的忠心不用说,这也是辽军守土时,战力较为出众的原因。当然,他们战力出众,却只听主将的,也是辽东将门军阀形成来由。
因为这种身份,很多的小军官和家中有些田地的家丁们,在几处出售农具的店铺门前挤得水泄不通。
辽东地广人稀,各处军镇之中。从将领军官到家丁,几乎没有人不是拥有不少田地的大小地主。吴三桂的父亲吴襄就曾经说过,他的三千家丁之中几乎每个人都拥有至少数百亩土地。
作为地主。自然要关心一下自己的土地如何多打些粮食了。这几个店铺里,货架上摆满了上好熟铁打造的锄头、犁头等物,正对着大门显眼之处,更是高高挂着几架一种步犁。
这些一种(音“众”,表示可以一个人用来耕种的犁)步犁,通体用九转钢制成,被冬日阳光一照,发出可爱的青蓝色光芒。仿佛肥嫩的羊羔在饿狼群前一样,吸引来关宁军将士一阵阵贪婪的目光。
在场的关宁军对这样纯钢打造而成的上好犁杖并不陌生。
一种步犁作为给关宁军的那些选锋的奖赏。早已被关宁军将士所熟悉。当日对各镇的选锋队员许下重赏,只要你们冲进壕沟。砍死一个建奴就有三十块银元,砍死两个便有一架上好的钢犁!当时便将这犁杖在上万将士面前展示了一番。不知道让多少人流下了口水。
消息很快便在塔山战场上传开,无论是多尔衮兄弟还是吴三桂都在私下里破口大骂远在山东的李守汉和近在咫尺的李华梅是对暴殄天物的败家子父女,居然用上好的钢做犁。
不过,这犁杖是好东西的概念,却是深深的烙刻在了众人的脑海之中。
几个卖农具的铺面前,都有伙计大声为围观的辽东军将士讲解教授着这种一种步犁的好处。
“一种(音“众”,表示可以一个人用来耕种的犁)步犁如果没有马的话,一个人拉也可以!”
“若是各位军爷家中田地广大的话,这犁杖还有另外一个好处,就是可以几具犁杖合成一个更大的犁杖,可以一次便耕了更多的田!是不是很神奇?”
“先买一具一种步犁回去用!要是真的好用,就等秋后打了粮食有钱了地大了牲口多了之后就多买几个,然后把几具一种步犁拼成一具大犁!”
许多家中田地多的将士,暗自在心中盘算着。这一种步犁看上去并不复杂,同样的木质犁架打造起来并不复杂,难得的是,犁头和轮子则是一色钢制的。算是最值钱的部分。
这样的一具犁杖,自然不能同完全用“钢”打造而成的同样价格,辽东多木材,木头不值钱。所以,这种犁杖的价钱便高不了。
“四十块银元!”
一个店铺的伙计高声报出了价格。
打完了八折之后,又有所谓的团购优惠,还可以使用各种筹子在这里支付,七折八扣的算下来,一架上好的一种步犁,只需要二十块出头的银元便可以拿下了!
虽然仍旧不算是便宜,但是在辽东将士心目之中,也是很不错的价格了。
当下纷份有人互相寻了熟悉的亲朋同袍,一道去按照所谓的团购标准采购农具,从一种步犁到铁制锄头,有了这些东西,大家的田地便可以深翻不少,粮食就能够多打一些。照着辽东的粮食价格,只消几石粮食的价钱,这犁杖和锄头的本钱便回来了!
更有些将官在心中暗自盘算,这一仗打完,宁远和山海关等处也会有这等农具铺子,完全可以大量买了之后,转手卖给商人,让他们卖给辽东反贼去牟取暴利便是。
除了打算为辽东反贼们做代购生意牟取巨大利润之外,更有人暗自与隆盛行的商人们进行更加不能暴露在阳光下的生意。(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九章 大战之前(四)
阳光下面有阴影。越是宏伟壮丽的建筑后面的阴影面积便是越大。
卖场深处,李沛霆的大帐之中,他已经和十几个辽东军将的亲信商人达成了协议。
协议规定,隆盛行可以将自己的分号、商铺开设到辽东各处屯堡卫所城池之中,各地将领有保护的职责与义务,而隆盛行则是有向所在地区提供充足商品的义务。(当然,也得有利可图才行,至于说支付方式和手段,请各位往下看。)
辽东军镇地处关外,茶、盐、糖、油都不出产,此时的辽东还远不是那个漫山遍野大豆高粱的好地方,粮食都远远不能自己。至于说各种必需的生活用品,都要依赖从外地输入。商人都是精明的,如大明腹地一样,各粮食米面行、油盐酒店行、布行、纸张商店、茶叶行、盐商等,如雨后春笋般纷纷出现。
作为南粤军在商业领域的代表,李沛霆又怎么能够放过这样的一个机会?辽东之战在他看来,非败不可。而大败之后,则更是需要大量的物资补充,如何能够让那些老西和徽州商人拿着咱们南中出产的货物到辽东来大赚特赚?
“各位,这次郡主秉承伯爷的旨意,为辽东军镇将佐士兵大加犒赏。郡主有话请各位回去向各位将军和营中士兵转达,今日之事,只是一个开始!他日攻克塔山,郡主有更大的赏赐!解了松山之围、解了锦州之围,解了广宁之围,直至收复沈阳,都有不同的赏赐!在下只能说,今日之事,同日后的赏赐比较起来。微不足道!”
“过几日总攻塔山之时,率先突破的,先登之师。便可获得郡主所赐之大礼!”
(额,怎么和网游一样。先注册的便有礼物送,装备还是点券?)
李沛霆颇为傲慢的扫视了一遍在场的这些代理人们。
“至于说咱们方才所说之事,便要劳烦各位好生去用心办理了。”
他口中所说的事情,便是一桩不好明面办理的事情。
人口贩卖!
这种事情在关内可以打着移民就食、以垦代赈的旗号来办理,但是在辽东,这种地广人稀的地方,便行不通了。
不过,李沛霆的一双眼睛盯着的却是关外的人口。那些蒙古牧民!
这些年来,以胡家为首的几个家族,在富琅山区、耽罗岛等处大量养马,放牧牛猪,配种骡马,为整个南粤军和南中地区提供了大批的畜力。同时也将大批肉食提供给市场。不但为肉食加工企业提供原料,制造出了在各地都十分受欢迎的肉瓷罐、火腿、腌肉、风鸡、风鹅等方便肉食品种,同时也将自己的银库充填的满满的。
这些肉食品种经过腌制,风干等环节,不受季节所限。可以储存较长时间,携带、食用便利,所以饱受民间。特别是军队的欢迎。更是在中原各地不同的军队之中被视为上品,可谓是获利丰厚的产业。
肉食加工场不但需要大批的肉食原料,更需要盐、瓷罐等物,这样一来又带动了相关产业的商人出现。胡家、李家的各大畜场附近,又有大量的皮毛场地新兴建立,便是每年畜场收集的粪便,都是商人们争夺的对象。这些粪便可以卖给各地田庄,用来肥田,加速生荒迅速转化为良田的过程。
他们快速形成一道道商业网络。形成犬牙交错。利益相关之势。在很多人预想不到的时候,蓬勃发展起来。而他们每一次壮大。又带动更多的行业发展,然后又是新一轮的扩大。
不仅如此。除了肉食加工业之外,像运输业,通往各地的车行,也有他们的影子出现,利用骡马大车,把一批批的货物、物资、原料、人,从一个地方运到另外一个地方。
除了富琅山区和耽罗岛之外,几大家族更是将目光投向了万里之外的十州。那里的沃野万里,早已被家族派出的子弟详细的通过书信向各家家主禀明。
“此地最是适合放牧!”
于是各大家的家主们又是联名出面写呈文给李守汉,又是各自写信给李沛霆,除了要求加大往十州移民的速度和力度之外,更是要求想办法多弄些懂得畜牧之道的人来。
话虽然是说的冠冕堂皇的,可是如今放眼大明,放眼天下,懂得畜牧之道的,除了太仆寺的那些马夫和兽医之外,便是九边各地的蒙古人了!这些人不曾会走路便在马背上生活,一生与牛羊骆驼骡马为伍,若是稍稍加以培训,让他们懂得了人工配种的法子,用不了几年,整个十州,怕不是牛羊马匹漫山遍野了?
“到那时,主公便是要练二十万铁骑,咱们也可以拍着胸脯保证马匹不成问题!”
所以,李沛霆今天与这些辽东军将的代理人会商的目的其实只有一个。
人口买卖!
他的算盘打得也不曾错过,除了畜牧之外,那些矿山、林场、船厂、冶炼场等处,哪里不是缺少劳动力的所在?特别是矿山,几乎每挖出一批矿石煤炭出来,都会有几条人命搭进去。所谓的四块石头夹着一块肉,便是下矿井的写照。血煤便是到了二十一世纪都不可避免,何况在资本主义刚刚出现,正在野蛮生长的十七世纪?
虽然南中大量使用那些战俘和土著部族所谓的官奴来做采矿工人,成本相对低廉,但是也是消耗巨大,需要不断的有新鲜血液进行补充。
塞外部落处于苦寒之地,生存环境严酷,便是妇女小孩都是与天地斗争才能生存下来的强者。不但能吃苦,又有放牧或制作皮毛技术,就算是不能用于十州的畜牧业,也可以将强者送到各处矿场之中充当官奴。
蓟镇与山海镇防区之外不远处便是有蒙古部族游牧,暗中去抢掠一些塞外小部落的人口,强壮者送去充当矿场的劳动力。老幼妇孺之辈将她们收入各缝衣厂、皮毛作坊、肉食加工场,甚至是畜牧场中充当奴工便是。
这些人甚至不需要工钱,只要给她们吃饱饭就可以。
所谓无利不起早。杀头买卖抢着做,赔本买卖没人做。听说那些膻呼呼臭烘烘的鞑子。不分老弱都可以在李大掌柜这里换来好东西,不由得这些商人们拍着胸脯向李沛霆保证,大掌柜的要多少,咱们就能够给您弄来多少!
更有人心中盘算,咱们的兵马打不过满洲鞑子,难道还打不过那些上千人、几百人的小部族吗?
当下,以各部将领亲信家丁为骨干组成的一支支的捕猎队便悄悄的形成。
“好好的干,大小姐早已有话。任何一部先破塔山的,除了朝廷一份恩典之外,宁远伯府另有一份。日后朝廷给该部关一份军饷,宁远伯府也会同样关一份军饷给他!”
关双饷!这个巨大的吸引力,不由得让这些代理人们眼睛变得如同草原上饿了一冬天的狼群一样。
卖场内热火朝天的交易着,卖场外,更是丝竹鼓乐不断。
按照李华梅的布置,南粤军的一支宣传队,在卖场的东侧搭起来了宽大的戏台,在这里演出《珊瑚颂》的辽东版本。
不过。在这里演出这样的戏码,效果是出奇的好。那些辽东军将士,几乎都有家人死于建奴的刀下。都有亲戚被建奴掳走。
戏台上演着生活在辽河岸边的一对情侣的生离死别,悲欢离合,戏台下,那些往日里酗酒赌钱打发时间的家丁、马兵、步兵们,却是一个个收起了往日的油滑猥琐,时不时的有抽泣声在人群之中微微响起,大概是有人想起了伤心往事。
在戏台后面带着十几个女伴为小麻杆在这里站脚助威的胖头鱼,不住的鼓励着自己的好朋友,“没关系。你嗓子那么好,那么亮堂。调门那么高,还怕一开口不是满堂红?”
果然。当扮演女主角,出演后半段戏文故事的小麻杆一上场开场,便是让拥挤的水泄不通的大兵们兴奋异常,这姑娘的嗓子太好了。
“好!”
“唱得好!”
“杀了那个鞑子!”
不停的有人根据剧情的推进给台上的演员叫好。
不过,也有不长眼的货色在这个时候出来搅局。
当小麻杆和一个宣传队的男兵扮演的男主角一起手执刀枪追杀鞑子头目的时候,不小心脚下一滑,摔到在台上,这本来是一起不那么明显的演出意外,如果没有人起哄的话,完全可以当做剧情的安排。
“呦!台上的小娘子,怎么没力气了?刚才不是叫的蛮凶的嘛!是不是昨晚上在谁的床上叫的没力气了?!”
“哈!大爷兜里有银元,是大爷们出力卖命砍鞑子脑袋换来的,要不要拿点回去花?爷们掏得起钱!”
几个不知道是哪个将领的家丁挤到台下,又是口哨又是起哄,口中乱七八糟的话说个不停。
小麻杆在李华梅身边久了,虽然是东番女子,却也是自恃甚高的人物,平日里除了李华梅和几个南粤军的将领之外,一般的人都是不假辞色。不料想却被这几个兵痞子好一番言辞上的羞辱。
而在后头领着人在给小麻杆站脚助威不住的叫好的胖头鱼,又如何能够咽得下这口气?自家的姐妹居然被几个不知道从哪个耗子洞里钻出来的家伙污言秽语的调戏了,这真是不但婶子不能忍,连叔都不能忍了!
当即便如同一头母狮子一般,领着人从戏台后面猛扑出来,将为首的一个家伙按倒在地便是一顿好打。
一旁围观的兵丁们,见有郡主的亲兵出来围殴这几个贼厮鸟,不但不曾有人上来劝阻,反而不停的有人叫好。“打!打得好!”更有人在心中骂道,该!哪个要你们调戏老子的女神?那是你们能够调戏的吗?!?要调戏也得老子先调戏!更有甚者,趁乱朝着那几个肇事者身上踢上几脚,打上两拳,反正这个时候打了便打了,郡主的亲兵和执法队就算看到了也会当成没看见。
有人从那几个家丁身上的军装号坎上辨识出,那是山海军的参将秦守仁的部下。此人平日里最能袒护部下,军纪极为败坏,偏偏又是个不能打仗的货。只能靠着溜须上司,做些令人不齿的吹牛拍马勾当维持自己的官职。日前山海军和宁远军诸多将领拜李华梅做干娘之事。便是他最先起的头。
但是,今天他的亲兵却惹到了李华梅的亲兵头上,在场的许多人不由得打点起精神,准备看这出好戏,看看这平日里惹厌的家伙,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消息传到李华梅面前的时候,她正在大帐之中与吴三桂、莫钰、施郎等人研讨休整几日之后,如何一举攻破塔山防线。与驻守松山堡的吴标等部明军连成一片,进而或者聚歼多尔衮所部,或是将多尔衮所部包围,监视起来,大队人马直扑锦州,击破那里的济尔哈朗所部,一举而附广宁黄太吉所部之后背。
当胖头鱼气急败坏的从外面怒气冲冲的闯进来,附到李华梅的耳边将事情讲述了一遍,不由得李华梅这头绯翅虎也有些恼火了。
一旁的施郎看得很清楚,李华梅脸上的一块肌肉稍微的蠕动了一下。那是她的习惯动作暗自咬牙在面部的细微反应。每次李华梅有这个动作的时候,要么是她极为欢喜,但是要控制情绪的时候。要么便是暴怒之前努力压制情绪的反应。
总而言之,每次有这种细微面部变化之时,便是她情绪异常激动的时候。
“这个秦守仁,却是该死!打仗不利,还不知道约束部下!母亲大人,大军作战,军纪宜严不宜宽!三桂请命,持伯爷的尚方宝剑往他营中走一趟,斩杀此獠。以为全军榜样!”
吴三桂第一时间跳出来主动请缨,要借秦守仁的人头。来给全军严明军纪。顺便把他的威望和影响从宁远军伸展到山海军中去,如果可能的话。他不介意将秦守仁的那一营兵吞并到自己麾下,所谓的蚂蚱再小也是肉啊!
李华梅哪里看不出他这点小心思?大家都是一样的出身,经历也是各有擅长,所谓都是一个山上的狐狸,你给我演什么聊斋?但是心中明白,脸上却不能说破。正要想着如何回答他的时候,却听得外面有人说话。
“母亲大人,不孝孩儿来给您请罪了!”
一听这声音,李华梅都不用看就知道是谁,秦守仁。这货的声音真是扒了皮都能分的一清二楚,充满谄媚和阿谀。本来李华梅不想见他,不过自己正好有一口气没出,既然这货这么欠揍,那就让他好好挨一顿揍。
想到这儿,李华梅说:“让他滚进来。”
帐外有人告知秦守仁,不一会,便听得秦守仁规规矩矩的报上自己的官衔,“标下山海关总镇游兵营参将秦守仁,参见河静郡主!”这厮也是知道今天大祸临头,执行的是所谓的报门而进的礼节。
所谓报门而进,门一般指的是辕门。也就是军营所设的门。报门而入是指从进辕门开始直到中军帐要走一步报下你的家门,包括名字与职称,(比如某某人参见或拜见某某人)其实就是羞辱的意实,一般情况下只有败军之将才会被要求报门而入。这个礼节,多年前洪督师洪承畴曾经在潼关南原之战前,给投降的大天王高见来过一次。但是今天,秦守仁为了保住自己,很是自觉的使用了这个礼节。
有人将大帐帐门掀开,就看一个胡须花白,满脸谄媚的家伙猫着腰走了进来,二话不说就跪地磕头,然后口中说:“给干娘见礼了,儿子请罪来迟,望请恕罪。”李华梅哼了一声说:“既然知道来迟了,那就领罚吧。胖头鱼,先抽他二十鞭子。”
言出令随,还没有等在场的几个人反应过来,便是秦守仁自己也不曾想到眼前这个娇滴滴的大小姐竟然开口便是二十鞭子!不待他反应过来,胖头鱼的鞭子就下来了。
不得不说,胖头鱼的鞭子力度也是当真对得起她的体型,每一鞭子下去都是带着风声,将战斗力指数发挥到了最大。每一鞭子下去,几乎都让秦守仁身上的肉都熟了一条,那是红里透着紫,紫里透着黑,加点佐料你可以放心的吃。直把秦守仁揍的学狗叫,不过秦守仁反应也快,他一边用手挡着鞭子,一边喊:“干娘别打,我是来献计的,您老要是把儿子我打死了,就没给给您出谋划策了。”
眼看着二十多鞭子打完,李华梅这才缓缓的开口冷言相询。
“你说你是来献计的?献什么计?”
“儿子的这个计策,可以让干娘一举破贼!让奴酋多尔衮、多铎等辈,即便不能兵败身死,也是要元气大伤!母亲大人的帅旗可以直薄锦州城下!”
秦守仁的这番话,不由得让莫钰和吴三桂二人眼眉向上一跳!(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章 屌丝也是有脾气的!
“字启吴标将军勋鉴:
当日京师一别,恍恍惚数载如白驹过隙,恍如隔世,期间坊间传说甚多,多有非议将军之词,然功过是非,且付史家。今日之事,唯破奴而已。建奴势大不可小觑,然其亦自大无忌,故必败无疑。其军先分为四,奴酋黄太吉自领大军为一路困广宁,济尔哈郎领一路围锦州,多尔衮兄弟之兵为一路阻吾于塔山,另有一路隔将军于松山。兵家有云,聚则势大,分则力亏。吾与多尔衮战于塔山,十数日不下,其所部能当炮石而不退,加白刃而不畏,想来必是军中精锐。审问擒获俘虏,亦是此说。将军在南中日久,必知凡逆反之贼,必赖精锐,精锐在精不在众。塔山之贼悍且众,则余者必次于此处。松山在锦州之侧,而锦州为锁匙之地,若能解锦州之围,则功成半也。吾之将军非不能战,然军械钱粮人马皆缺,故不能破敌,此小事也。家父帅已令南中动员,军械钱粮皆由数百巨舰载运之中,不日可期。山东有民兵万人,虽仅是农闲训练之农夫,然将军应知,其战力亦非寻常官军可比也。若将军愿与吾协力破贼建功,则一切两军协商之事请与舅父沛霆公、宁远吴总兵计议,吾但在军中侯将军佳音。”
松山守备府大堂上,吴三桂的辽东口音抑扬顿挫的回荡着,将李华梅写给吴标的书信逐字逐句的送到了吴标和与他同排并坐的大同镇总兵王朴、山西镇总兵李辅明二人耳中。
而李沛霆却是含笑坐在客位上,悠闲自得的品着茶,只管脑海之中倒海翻江。
当日秦守仁那厮为了讨好李华梅,以将自己亲兵调戏小麻杆的过失遮盖则个,便献上了一条计策。
若是以熟悉塔山这一带地形的秦守仁所建议,以关宁军为主猛扑白台山、塔山。吸引多尔衮的注意力,以南粤军近卫旅和水师陆营为奇兵,从虹螺山上直冲下来。沿着大道击破沿途清兵,直取松山方向。这样一来。两白旗和其余各旗之精锐便被南粤军一个狠辣的左勾拳打个半死,如果再配合上眼下在松山堡驻军的吴标、大同镇王朴、山西镇李辅明三部兵马倾力向南,多尔衮这几万人不死就得跳海!两部解决了多尔衮或者是连成一气,将多尔衮所部包围在海边这一隅之地的话,整个辽东战场局势便是大为改观。
两军或是西进锦州解围祖大寿,或是北上广宁,围攻黄太吉,总而言之。一处活,处处活。而辽东大棋盘上双方僵持不下的局面,便会瞬间变成了明军将清军屠了大龙的态势。
吴三桂那里为吴标、李辅明、王朴三人讲解这次方略时,也为即将到来的这场大功劳兴奋的脸色通红。松山三将同样是眉飞色舞的。
不过,对于一心要让明清双方在辽东战场上把血流干,消耗尽最后一份元气的李沛霆来说,这却不是一个好消息。
“决计不能让姓吴的这个小子出兵向南去!多尔衮的兵力都集结于塔山正面,侧后兵力空虚,若是他出兵南下,多尔衮的大军非崩溃不可!”
借着品茶的动作掩饰。李沛霆偷眼望过去,两位宣大军的总兵,王朴和李辅明二人虽然兴奋。也知道一场大功劳便在眼前,但是他们从广宁突围出来,欲投锦州而不得其门而入,不得已转投松山,无论是从心理上还是从实力上,都比吴标低了一头,二人虽然官职高过吴标,但是却是以吴标马首是瞻。
“看来,还是要在这姓吴的小子身上做文章了!”
李沛霆打定了主意。
“郡主领军马击破当面之奴骑之后。沿着大路向东直扑松山,与三位将军的雄师会合。如果奴酋多尔衮当真是对得起他这个睿亲王封号的话。一定会第一时间增援白台山,但实际上这不可能。因为进攻方一旦全力打白台山,不管打没打下来,都会让大量兵力向虹螺山运动,你是救还是不救?而一旦在山地作战,奴贼势必将其精锐暴露在我军的炮火之下,一旦军队进入炮火那消耗,就是到时候不是你想撤就撤的下来的。所以多尔衮肯定是陷入两难之地!若是不顾白台山而堵截虹螺山方向的我军精锐,那吴总兵便趁势督兵猛攻,塔山就没救了。你要保证女儿河方向的退路就不敢拼命。大小姐的这个战术,便是将两柄刀架在了多尔衮的前胸和右肋,无论是他从哪个方向动,都是一个死!若是再有吴将军从背后给他来上一闷棍,则此獠必死无疑!这样,我大明朝廷苦心孤诣筹划多时,花费了无数钱粮,折损了多少将士的辽东战局便可形势明朗。大家便可以风光的搏一个封侯封伯,封妻荫子,而吴将军你,也是可以在人前显贵,衣锦还乡。”
李沛霆这番话说得在吴三桂、李辅明、王朴等人耳中无比的正确,但是,话语腔调却是令吴标十分刺耳。李沛霆很是巧妙的利用语气、表情等技巧,给吴标制造出了一副居高临下趾高气扬的印象。
在吴标耳中听来,李沛霆的这番话,完全就是李华梅这个官二代以主帅自居,大言炎炎的命令他这个草根出身的屌丝将领。
因为他是和堂兄吴六奇一道在广东抗粮风潮之中趁势而起的将领,与南粤军之中其他各个将领都有所不同,便是同样是广东籍贯的廖冬至,虽然也是抗粮起事之人,但是起事后便投奔到了陈天华麾下,也算是正牌的南粤军。只有他和吴六奇属于南粤军之中的旁系、杂牌。虽然李守汉内心之中还是依照主席用人的五湖四海原则,讲究一个平衡,并且你只要有能力、有战功我便提拔使用你,不像校长那样讲究所谓的“黄、浙、陆、一”。但是守汉虽然这样,他手下的那些老人,同他一道从河静杀出来的那群基本将领却不一定这么看。日常言谈举止之中。未免有些畛域之见。
吴标这个人又不像他哥哥吴六奇那般有城府有心胸,相反,他内心颇为有些狭隘。唯恐别人看不起他。所以每次作战必奋勇争先。但是当日受司礼监和内阁、皇帝的联合引诱,反水离开南粤军。未尝没有这种心理作怪的原因。
总觉得就算是守汉对他再好,也不过是地方藩镇而已,哪有给皇帝直接办事来的风光荣耀?虽然这几年从南到北的走下来,他的心早就凉透了,虽然头上顶着神机营、模范旅的光环,但是个中苦楚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但是却是一时拉不下面子来重新回南粤军这个团体中来。如果南粤军之中有分量比较重的人物出来延揽一下,未必他不能重新回归到团体之中来。但是今天李沛霆的这番做作,却是彻底断了他回归之路。
听了李沛霆这番不阴不阳的话。吴标心里老大的不高兴。
就在这个时候,李沛霆的又一把火点了起来。
“怎么样,吴将军,咱们一家人,可都在等着你回家呢!”
“丢你个老母!用得着老子的时候都是这副嘴脸,若是老子听了你们的,只怕不一定死的多惨呢!”吴标心中大骂一句,早已对重回南粤军断了念想。不过,有李辅明和王朴两个人在场,又不能太过于发作。毕竟粮草军械弹药饷银等事还要靠南粤军接济。
“南下附敌恻背之事,恕难从命。眼下松锦一带大股奴骑出没无常。吴某所部若是要南下出击,担心后路被此辈抄袭。所以。配合大小姐塔山方向可以,但是,长伯兄,我们松山之兵也只能是扫荡松山至锦州一带的奴贼游骑。为伯爷大军打扫干净通往锦州的道路。”
吴三桂见吴标不肯南下塔山,却只肯在松山一带出击配合,不由得心中一喜。此人若是不去塔山,则塔山之功尽数归吴某了!
吴三桂心中欢喜自不必说,李沛霆也是暗自得意。此人不肯南下作战,则塔山之战。多尔衮便不会死得那么快!中间便有许多的机会可以上下其手,让明清双方拼得更狠一些!
“李大掌柜的。请代吴某转禀大小姐,就说姓吴的小子不识抬举。不肯南下作战。若是大小姐发起雌威,吴某也只好等伯爷到了辽东之后再登门请罪了。”
吴标却也不是将路完全堵死,他话里的意思,若是日后李守汉仍旧有招揽之意,他重新回南粤军也不是不能。毕竟那是自己发迹的地方,又是家乡桑梓所在。
“将军好意,某家一定带到。告辞。”
“送客!”
看着吴三桂、李沛霆二人在数百亲兵的护送之下绝尘而去,松山城头上李辅明、王朴二人这才有了开口的机会。
“吴兄弟,大好的立功机会为何放过了?”山西镇总兵李辅明,虽说当得是山西的总兵,但却是辽东人,原本是祖宽部下,一张国字脸满是风霜雪雨,举止中颇为豪迈。崇祯十二年才擢升为山西总兵官。后随洪承畴出关,他在辽东多年,可谓是人地相宜。方才李沛霆所说之方略,在熟悉辽东地形的他看来,不失为一个大好的机会。
而在历史上同他一道在松锦大战时未战先逃的大同镇总兵王朴身上外穿金漆山文甲,内里套着南中胸甲,外面罩着袒肩锦袍,身上还披着一件鲜红的披风大氅,铁盔上几根漂亮的翎羽随着寒风被吹得飘摆不定。身躯高大,腰间悬着一口装饰精美华贵的宝剑,身上脸上却是一阵阵的香气向四外散发,与周围人们身上的味道迥然不同。
“就是!吴兄弟,李家大小姐和贵同宗的军马加在一起差不多有四五万之多,两处出兵,稳操胜券,若是我等在奴酋多尔衮后脑勺上来这么一下,还不要了他的命?阵斩奴酋睿亲王,多大的功劳?”
“二位兄长,便是斩了奴酋多尔衮又如何?功劳也是李家大小姐和吴长伯的!若是依我看,打算立功,这松锦之间有的是军功!”
吴标说到此处,脸上不由得冷笑阵阵,笑意之中,满是得意和自信。
三部人马在稍加整顿之后。于第二天开始出动,向锦州方向的西王宝山、汤河子一带攻击而来!
在这一带修筑了堡垒驻军的,是当年的四大贝勒之一阿敏的几个儿子。以他的第三子固尔玛浑为首,领着恭阿、果盖、果赖几个弟弟带着数千兵马在这一带往来游击策应。为锦州方向的济尔哈朗警戒外围。
吴标早已命细作探得清楚,这股清军虽然有兵马数千,但是内中真正的满洲兵不过数百人,另有千余名八旗蒙古兵,其余的都是些家奴包衣之类的人物。在松锦战场上,属于豆腐渣的那种部队,正好拿来给王朴、李辅明二人刷经验。
“二位大帅,请看。若是我们斩了这奴酋阿敏的几个逆子,功劳虽然不如阵斩奴酋多尔衮来的大,但是却是我们自己的,不是依附于他人。若是往塔山去,便是斩了奴酋睿亲王,功劳分润到我们头上的能够有多少?大头势必落到长伯将军手中!而且我军损失势必惊人!”
能够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这在晋商背景浓厚的王朴看来,那是最美好不过的事情。当下不住的点头称赞。
官道上烟尘滚滚,闷雷似的马蹄声中,大股大股的骑兵轰隆隆奔驰而来。这些骑兵。个个鲜红长身罩甲,戴着云翅盔,又戴臂手。马术精湛,尽显彪悍之气。
正是三部的骑兵汇合行军!
此番西进,三人商议之后,共计出兵一万,各有一部留守松山堡,以为后路坚守之用。
策马立于官道一侧的土阜之上,吴标很是满意自己的骑兵。这些日子除了小股规模的战斗之外,这些骑兵便是演练战术、练习骑术。论起骑术来虽然依旧不如大同镇、山西镇的骑兵,但是。吴标却有信心,模范旅的近千名骑兵能够击溃一倍以上的清军骑兵!
将近三千骑兵之后。便是大队的步兵,整齐沉重的步伐令脸上笑颜频开的王朴也不得不正色起来。他与吴标同城驻守虽然有些日子。也久闻模范旅精锐,但是今日却是第一次看到模范旅长途行军的风范!
冻得坚硬如铁的官道上,模范旅的步兵,密密匝匝,以一甲一列,数甲一队,数队一哨,几哨一营的建制序列列成大队缓缓而来。
远远可以看到,他们火铳兵,皆是外着红色棉甲,火铳上套着枪头帽,裹着枪衣,胸前挂着赭红色的牛皮子药盒子。而那些长枪兵,皆是外罩棉甲,甲长、从甲长和一些老兵则是身着南中胸甲。一眼望去,谁是老兵,谁是新近补充的新兵一望便知。
王朴嘴里与吴标打着哈哈,夸赞着模范旅的军容、军纪,手中却是不闲着,微微使个眼色,早已家丁头目掏出单筒望远镜递给大帅,透过望远镜的镜头仔细观看,这些模范旅的军士一色青壮,虽然从面容、身材、相貌上可以看得出,历次大战之后,这支部队已经是南北混杂,但是不论是面色黧黑的两广老甲长,或是身材精瘦的四川老兵,或是身材魁梧的辽东新兵,都是军容整肃,面色坚定,数十里行走下来,营伍之中却无人喧哗,行列甚整。论起军容军姿,却是比王朴的大同镇正兵营强上数筹了。
“等老子回到大同,也得好好的筹划一番,练出一支强兵出来!”这段时间的见闻,让王朴暗自下定了决心,一俟辽东战事结束,回到大同,便要埋头练兵了。生逢乱世,手上有一支强大的武装便是说话的根本!
江淮之间的左良玉,此时在辽东的吴标、李华梅、吴三桂,远在山东的宁远伯李守汉,不都是因为手中有强兵在手,朝廷才能予取予求?吴标一个区区神机营的总兵衔人物,为何能够在辽东诸军之中颐指气使?还不是因为这厮的模范旅?!
“回去便让那群钱串子拿出钱粮来!不管花多少钱,兵也是要练的!”
李辅明立马环顾左右,此时的官道己经隐在一片苍茫旷野中,只余一些孤独的小树在寒风中颤抖。
天干物燥,是个作战的好天气,只是不时刮过一阵寒风,卷过来几片小雪花,打在脸上有点生痛,众军士呵出的口气,也都变成浓厚的白气,骡马也不时打着响鼻。
辽东天气寒冷,士卒们虽然将头面都用布裹的严严实实,手上脸上涂了油脂防止冻伤,但是,这种严寒天气,对于模范旅这种以南方人为骨干的军队来说,却不是一件好事。
正要考虑是不是要停下来暂且休息一段时间,让士卒吃些干粮,喝点热水时,在十几里外担任哨探的骑兵夜不收们,却是飞马传回消息:他们己经与清军游骑遭遇。大多游骑都是蓝色盔甲外镶红边,正是清军镶蓝旗的哨骑!(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一章 屌丝的逆袭(一)
一声咆哮,大同镇和山西镇的数百家丁各执刀枪卷起两道烟尘从行军队伍的两侧杀出,直奔那数十名镶蓝旗哨骑而去!
三五个家丁精骑围攻一个镶蓝旗哨骑,便是这哨骑再精锐,也是一时难以招架。一个对冲过后,便有十余人惨叫着坠落马下。
李辅明所部家丁,大多出自辽东,与辽东军马相近,有着使用三眼铳的爱好。这东西虽然射程近、精度差,但是却可以在发射之后充当冷兵器肉搏使用。很多人特意在自己使用的三眼铳上面加了一圈熟铁以增强重量,除此之外,为了加大杀伤力和打击力度,还加了不少铁钉尖头,成为一个三眼狼牙棒,颇为邪恶。借着战马奔驰的速度论起来砸过去,登时便会砸得对面的敌人哪怕你是身披三层重甲也会股断筋折脑浆迸裂。
家丁们或手持三眼铳,或手持长枪马刀,与对面清军对冲对杀。双方一个个战士或被长刀劈落,或被长枪刺落,骑兵快马作战,生死只在一眨眼之间。
好在两镇家丁人数多过哨骑数倍,一个对冲过后,哨骑们便支撑不住,为首的一名分得波什库见不是计,扬起手中虎枪,嗥叫了几句,余下的二十余骑兵各自拨转马头随他冲杀而去。
“追!追上去!”
王朴的亲将王徵兴冲冲的挥舞着手中长枪只管朝前冲杀而去,不停的用手中的丧门枪向前猛刺,试图将败退逃走的镶蓝旗哨骑刺落马下。骑兵对撞,双方士兵怕的不是弓箭长刀,最为可怕的是长枪。
从打广宁突围以来,王徵等人便不曾这么扬眉吐气过,将精锐鞑子杀得抱头鼠窜!虽然背后有近万人马为自己撑腰。特别是有勇悍之名遍传辽东的模范旅人马,让这数百家丁有点有恃无恐狐假虎威之嫌,但是。确实也是不容易了。
“狗日的鞑子跑得倒快!”
王朴故作不解恨,有些悻悻的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心中却是偷笑不止。从镜筒里,他已经看得很清楚,自己的家丁和李辅明的人马,至少砍了二三十颗奴骑的首级,还得了十多匹战马和更多数量用来驮运辎重的驮马、骡子等,这也算是小有收获了。虽然辽东战场上清军的马匹缺乏粮草豆料,体力上远不如依靠源源不绝运来豆料食盐精心喂养的明军马匹,但是。有总是比没有的强嘛!
一马当先,身后一个家丁高高举起绣着“王”字的大旗,王徵催动胯下战马,更如风驰电掣般往前奔去,他身后数百家丁精锐骑兵,形成了一个极宽大的冲击正面滚滚随在他身后。
旷野之上荒草几乎没过了马腿,双方的奔跑速度都减低了下来,但是那些清兵散得更开,飞速逃命。
王徵狠狠的踢了一脚,皮靴上的马刺刺得胯下骏马不由得加速狂奔。快马追上了前方一个拼命鞭打马匹的鞑子兵。那鞑子兵显只是个旗中余丁,身上只有一件镶铁棉甲,在八旗满洲大部精兵已经换上了南中胸甲的时候。这样的甲胄基本都交给这些人使用了。。
借着马势,王徵将手中的丧门大枪轻轻送出,一尺多长的三棱枪刺轻松愉快的刺破了镶铁棉甲的防护,从那余丁的后心刺进,枪尖却出现在了前胸。
王徵马术娴熟,力气又大,刺穿那清兵余丁后,借着二马向前狂奔的力道顺势一甩,那清兵不由自主的被一股大力挑起。摔落在黄沙荒草之中。
两镇的家丁骑兵也是纷纷策马追到,对那些掉队的镶蓝旗骑兵大肆砍杀。
或是借着马力,手中的绝户刀在那些清兵身上一斩而过。这种大冷的天气,就算逃得性命,那种马刀带出的长长口子,绝对无法医治。
一个个清军余丁、辅兵跟役滚落马下成为家丁们的斩获,片刻之间。至少余下的镶蓝旗哨骑被追上的家丁们杀得不到十个,只管策马狂奔而去。
“差不多了!”
见剩下的几个镶蓝旗骑兵已经跑得远远的,一时难以追上,穷寇莫追。再说,自己手中已经有了不少军功首级了,见好就收吧!
正待要招呼着手下的家丁与山西镇的友军一道返回,一个山西镇的家丁一声惊呼,几乎从马上掉了下来!
“鞑子的大队骑兵来了!”
远方的地平线腾起浓密的烟尘,伴随着一片闷雷似的马蹄声,一大片黑压压的骑兵从汤河子方向向王徵等人奔来。这些骑兵一色的火红色甲胄,头上的铁盔黑缨伴随大片的红色旗帜在寒冷的北风之中烈烈飞腾。
“东奴正红旗的骑兵!”
王徵眼尖一眼便看到了骑兵大队之中一面巨大的织金龙纛,一时顾不得去想是正红旗满洲之中哪位有资格打起织金龙纛的人物引大军到此,只想着快些把这一惊天大变给将主爷送去!
织金龙纛下,一批身披全红盔甲的矮壮骑手犹如铁塔一般,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他们的主将,正红旗固山额真、贝勒费扬武。
历史上的费扬武,一名芬古,舒尔哈齐第八子。于顺治十年被追谥号为靖定贝勒。天聪五年,授镶蓝旗固山额真。从上伐明,攻大凌河城,费扬武率本旗兵围其西南。上幸阿济格营,明兵突出,费扬武击败之。上令诸军向锦州,帜而驰,若明援兵至者,以致祖大寿。费扬武迎击,大寿败入城,遂不敢出。八年,再从伐明,师进独石口,克长安岭,攻赤城,克其郛。九年,师入山西,上命费扬武等攻宁锦,缓明师。大寿军大凌河西,击败之。崇德元年,伐明,克城十。是冬,伐朝鲜。功,封固山贝子。四年,坐受外籓蒙古贿,削爵。寻复封辅国公。七年。伐明,败明总兵何腾蛟等于蓟州,克其城。八年。代戍锦州。十二月,卒。
原本属镶蓝旗的费扬武。在济南一战两红旗满洲被打得元气大伤几乎全军覆没之后,被黄太吉以恢复正红旗兵马元气为由,堂而皇之的把沙子掺进了老家伙代善的一亩三分地里,使得他这个镶蓝旗满洲的固山额真成为了正红旗满洲的固山额真。
虽然带着自己的牛录人马换了盔甲旗号颜色,但是对于镶蓝旗的兵马,费扬武心中还是颇有几分香火之情。见那些哨骑被明军家丁追杀,本身奉令往汤河子方向加强那里防务的费扬武,登时恼火异常。
“此辈明国兵马。忒意的猖狂!”
“换马!结阵!告诉奴才们,一场围猎在前面等着他们!”
随着费扬武朝着左右大声吼出的命令,他周围的那些巴牙喇兵,和各级军官将领们各自发出一阵阵骄横狂暴的笑声,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这些黑盔红缨,几乎都是一人双马的正红旗满洲兵马,乃是费扬武身边的精锐,马上挂着角弓与步弓箭壶,还有各样的长短兵器。手中各执长枪大戟,腰间佩着长刀,脸上满是骄横之色与腾腾杀气。大多数人骑士中。都是身披铁甲内中又有未镶铁棉甲。另外还有数百人在此基础上又有一件南蛮胸甲,乃是身披三层甲胄的巴牙喇兵,最为凶悍骁勇。
“尼堪!岳乐!你们二人替我守住两翼,我带人上前去,击破这股明军之后,你们再从两翼压上,务必一举全歼!”
军令传下后,立时这数千骑兵汇合结阵,以牛录为单位集中整队。组成了适合骑兵作战的锲形战阵。士兵们也跳下了长途行军的乘马,改换战马。从容不迫地整理起各自的兵器来。
以女真人和蒙古人为主的八旗骑兵,有着游牧渔猎民族的骑兵的所以特点。受饲养条件限制,马匹体力较之中原马匹稍逊一筹,于是便以数量来弥补质量的不足。行军多为一人数马。行军时乘骑劣马或是骡马,余下的马匹,则是安放帐篷武器等辎重,作战时换上战马,随时保持马匹体力。
努尔哈赤的孙子、广略贝勒褚英第三子、固山贝子尼堪,同到前线历练的饶余敏贝勒阿巴泰第四子岳乐,各自领着两个牛录的骑兵在本阵的两翼列开了阵势。费扬武为了确保自己的这一对堂兄弟的绝对安全,又派了一队巴牙喇兵到二人面前听用。
很快一个攻守兼备的骑兵战阵便告形成。
“请固山额真多加小心,这股明军后面似乎还有近万人马!”岳乐虽然年轻,但是却颇为谨慎,看到远远的数里之外,隐约有大队明军集结,便出言提醒堂兄切勿轻敌大意。
“尼堪兵马便是再多,又能如何?!不过是土鸡瓦犬尔!”费扬武口中念了一句昨天从笔帖式给他读得三国当中学来的词,算是对这个初出茅庐的堂弟一番好意的回答。
“冲!”
号令一出,正红旗的骑兵们催动战马,先是慢跑,马匹之间拉开距离之后,开始快速冲击,数千骑兵皆一片火红盔甲颜色,铁蹄翻腾中,如野火飓风一般狂卷过来。渐渐的,三路骑兵逐渐的汇聚成了一道骑兵洪流,朝着王徵等人的方向划了一个巨大的弧线猛扑过来。
清军如洪水似野火一般猛扑而来,刚才意气风发高呼酣战的家丁们,眼中看着前方涌来的数千战马如波浪板攒动,耳中听得蹄声如雷,不由得露出惊恐的神情,心脏猛烈跳动,手中的兵器几乎拿捏不住。
“撤!”
远处一阵阵嘹亮的号角声响起,令王徵如同皇恩大赦一般,那是模范旅的调兵号角声,此时不回归大阵,更待何时?
“哈!本贝勒就知道,尼堪只会以众凌寡,都是一群懦夫!见到我八旗大军前来立刻便夹着尾巴逃了!”
望着远处一溜烟往明军大阵之中逃去的家丁,引着军马疾驰而来的费扬武,得意洋洋的在马上同正红旗满洲的巴牙喇纛章京炫耀着自己的武力。
远处低沉的一声炮响,原野上空突然如雷鸣一般响起“哈!哈!哈!”的吼声。
紧接着,明军本阵方向阵阵号角与战鼓声响起,遥遥的望去,那些明军家丁如同遇到堤坝的洪水一般向着本阵的两侧退了过去,完全不像往常那样直冲自己的军阵。成为敌军的急先锋。
更令费扬武有些惊愕的是,一路追杀的兴起正红旗满洲兵突然如同遇到了拦洪大坝的洪水一般,冲锋的势头蓦地停滞了。更有些人口中大声叫喊。神色慌乱恐怖愤怒之极,带动着胯下战马也是不住的打着响鼻。似乎前方遇到极为恐怖的东西。
“南蛮军!是那支南蛮军!”
一个冲在最前的分得拨什库口中惊呼着。
正红旗满洲也好,正蓝旗满洲也好,都是出身于南粤军的模范旅的老相识老对手。那些八旗满洲官兵虽然不大认识旗号上的字,但是模范旅的旗号样式、军阵的特点,却是让正红旗满洲的官兵打死也不会忘记的!
“禀阿玛!是那支让咱们大清兵吃过几次亏的南蛮军!”带着两个牛录在费扬武的本阵前担任前锋的费扬武第三子济尔度也是脸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你个不中用的东西!”费扬武挥起手中的长刀用刀背狠狠的敲打了一下济尔度的头盔一下,打得这个费英东的外孙子眼前直冒金星。“这支南蛮军正是我大清的死对头!往日里寻他不着,今日正好遇到,待阿玛领着你们大破此股明国兵马。为我正红旗满洲雪耻,为战死的官兵复仇!为皇帝分忧!杀!”
“贝勒爷且慢!”原本在左翼的岳乐也发现了对面正在集结出击的队伍乃是劲旅,急忙催马到费扬武面前进言。
“以奴才愚见,为我八旗折损在该部明军手下将士复仇雪耻自然不错,为皇帝分忧更是应该。不过此股明军能打,非一般明军可以比拟。贝勒爷,还是派出使者往附近的正蓝旗满洲与镶蓝旗满洲处通报此事,合三旗兵马一举全歼之!”
听了岳乐的话,费扬武满是横肉的饼子脸上一脸不屑的笑容。
“你这奴才初临战阵,谨慎些也是不错的!但是。未免太过于瞧得起对面这股明军了!”
抢白了岳乐几句,费扬武令岳乐和三儿子济尔度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去,只管催动人马猛扑便是!
费扬武也是有他的道理。远处为首扑来的明军骑兵,打着模范旅旗号的不过八百余人,其余的仍旧是山西镇、大同镇的骑兵在后方、在两翼压住阵脚。
八百多人的模范旅骑兵,依旧是列成了三列,前列一色的长枪在手,后面两列各执马刀,费扬武不曾与模范旅直接交过手,只看到东倒西歪的骑手,歪七扭八的队形。心中自然不大瞧得起这些尼堪骑兵!
二人见劝解无果也只得各回本队督率人马向东猛冲。随着冲锋距离的拉大,清军骑兵逐渐变得队形散乱。乱糟糟的拉成了一片,人马之间的间隙变得宽阔无比。
“完了!”
正对着迎面扑来的模范旅骑兵的济尔度和在左翼担任侧卫的岳乐不由得同时哀叹一声。
他们看得很清楚。对面的骑兵虽然人马少,但是却有着排山倒海般的气势,面对着他们如山如墙一般的冲击,一些清军骑兵甚至调转马匹想要闪避。
“杀!”
两股相向而行的铁骑洪流便迎头撞击到了一处,顷刻间便是溅起血花无数!
惊天动地的马蹄声中,第一列如墙而进的骑兵,就象农人手中挥舞的镰刀收割稻麦一样,撞翻了不少鞑子兵不说,那密密麻麻的长枪还使侥幸冲过队形的奴骑非死即伤,偶尔有全身而退的,他们要面对后列如纺车一般而来的骑兵阵。
还不等骑兵们稍微整顿一下队形,第二列的骑兵如同一列会移动的刀山一样,迎面又冲了过来。正蓝旗的骑兵们正待鼓起勇气,用手中的兵器给对面这群骑着比狗大不了多少的矮小战马的家伙一点颜色看看时,却在一声闷响、一声惨叫后被间隔不到一米五的马队迎面撞倒,被骑兵们手中的马刀拦腰在身体上划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青紫色的肠子。暗红色的内脏悄无声息的流了一地,接着被战马踩踏成稀泥。
几个呼吸之间,被费扬武极度蔑视,马上技艺低劣,手中仅仅一把马刀的寒酸装备,但却保持密集阵列的模范旅马队,有若巨锤呼啸,接连撞开多层正红旗满洲骑兵队列,将他们一片片撞翻在地,清军骑兵的稀落阵列,根本无法抵挡他们的冲锋。
原本就稀疏松散的队形,经过三次模范旅骑兵蛮不讲理的对冲之后,变得更加散乱,那些幸存者正待要喘一口气,准备再度迎战时,迎头又是大同镇和山西镇的骑兵扑了上来。
紧随着模范旅的马队冲锋的李辅明兴奋的几乎连头上的折上巾都要丢掉一旁去,额头满是热汗。
当第三列模范旅骑兵冲上去后,他便惊喜的发现,这群只能算是会骑马的家伙,竟然能够将正红旗满洲的鞑子精锐杀得人仰马翻,他一手控缰,一手提着一根马槊,领着几个心腹,在自家军阵前将战马的速度提高到极点,一路上只听得风声从耳边呼呼刮过,眼角余光中,可以看到被风吹得如船帆般的大红披风。
“儿郎们,随我杀奴!”(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二章 屌丝的逆袭(二)
千余骑兵紧随其后,挟风叱雷呼啸而至,转眼间,双方战马沉闷的撞击声,受伤战马的嘶鸣声,濒死士兵凄厉的惨嚎声便在战场上响起。--■↑哈,
李辅明双手紧握马槊,双‘腿’紧紧挟住马腹,‘臀’部更是微微抬起,距马鞍上约有一指距离。他眼中正好一个身体粗壮的正红旗满洲骑兵迎面而来,那正红旗骑兵大约发现了被数十个家丁护卫的李辅明,从他的旗号衣甲,马匹兵器和护卫气势上判断出此人定是明国兵马之中了不起的人物,看他擎着虎枪吼叫着冲来,李辅明同样大吼一声,双‘腿’更是用力一夹马腹,战马疾速迎着那正红旗骑兵扑去。
呼吸之间,双方相距不到四五步,只是战马的一个跳跃距离。彼此能看到对方那狰狞的表情。
李辅明虎吼一声,手中马槊刺出,同时那正红旗满洲骑兵也是狠狠的将手中虎枪猛刺过来。
骑兵对决,远超步兵残酷数倍,除了需要勇气与战技,更需丰富的经验,还有敏锐的预判力。
因为双方战马速度快,差之毫厘,就是身死落地的下场。
李辅明出身辽东,与建奴骑兵打了数十年‘交’道,可谓知之甚深,能够‘混’到山西镇总兵的位置上,足以证明,此人的带兵能力作战水平,以及战场搏杀技能都绝非‘浪’得虚名。不论战场经验,或是预判能力,都非常出众。
两马相‘交’,电光石火之间。李辅明身体借助马势向右略微偏了一些,那正红旗骑兵的虎枪,几乎是紧挨他的左肋下划过。隔着三层甲胄,他依旧能够感觉到这一枪的力度,如果不是闪躲及时,或许李辅明此时已经被那虎枪刺破了甲胄,虎枪上的鹿角开始孜孜不倦的向外放血了!
不过李辅明手中的马槊,那带着深红颜‘色’的枪刃,借着马势。嗤的一声,也尽数刺入那骑兵的‘胸’口,外面的铁甲、内中的棉甲却也挡不住这两匹快马相对猛冲所带来的巨大动能。马槊的枪尖一直刺透了那骑兵的身体,透体而出。
李辅明哈哈大笑了一声,双手用力,前手提后手压。借着马力竟然硬生生的将那骑兵的身体提了起来。向外甩了出去。有那手疾的家丁一把捞过那骑兵的战马,将缰绳递到了李辅明的手上。李辅明满意的看了看那匹膘‘肥’体壮的战马,将缰绳拴在自己的马鞍上。
正红旗骑兵的红‘色’甲胄、红‘色’旗号,山西镇和模范旅骑兵的红‘色’胖袄,红‘色’旗帜,犹如两团炽热燃烧的火焰,将天地间这一片渲染的一派通红!
两团火焰都拼尽自己的全力燃烧着,努力试图将对方吞噬掉。变成自己体内的一团,直到被燃烧成一块冰冷灰暗的灰烬。两团火焰都在拼命撞击着。燃烧着,随着撞击迸发出无数的火星四溅。
远远的,已经整理好败退回来家丁的王朴领着大同镇的一千余‘精’锐骑兵立马于土坡之上颇为心惊‘肉’跳的观看着不远处的这场骑兵对骑兵的鏖战。
遥望过去,一面模范旅的旗帜之下,模范旅马队营官林长根领着数十骑兵紧密排列在一起,互相护卫,似一道移动的骑兵墙般奔辅而战。
不远一个正红旗的壮大,领着两个骑兵。挥舞着巨大的桦木‘精’铁镰刀,恶狠狠的猛冲过来奔着一名模范旅骑兵猛扑过去。
堪堪那壮大的健马便要与模范旅骑兵迎头撞上,巨大锋利的镰刀便要收割了那骑兵的‘性’命。
然而这个瞬间,他的左右护肩、‘胸’口,髹途黑漆的盔帽上,面‘门’,还有在他身后马尾相接的两个家奴,都一股股血箭迸出,却是被两翼冲过的模范旅马队用长枪刺中。
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惨叫,便被巨大的冲击动能带落马下,转眼间被踩踏为‘肉’泥。
与这个壮大一样,随着呼啸而过的骑兵不断的‘交’错而过,在如雷声般的马蹄声中,不断有冲来的正红旗人马被狠狠的从马上撞下来,连人带马翻倒在地,或是被两侧疾驰而过的模范旅骑兵用长枪刺中两肋和头部,大股鲜血不断喷涌而出。甫落马时,他们还用尽残余的生命力发出嘶声力竭的嚎叫,大声咒骂着对面这群胆怯的南蛮用这种无耻的战术。
面对着模范旅使用这种蛮不讲理的战术,让这些正红旗的‘精’锐们手足无措顾此失彼,往日里‘精’悍无比的骑兵,竟然如同一个婴儿一般毫无还手之力。
不过,战场上也是各种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一个饼子脸上满是油光和血迹的牛录章京,竟然带着自己的七八个护卫和家奴奇迹般的冲过了第一道队列,虽然头上的铁盔被一名骑兵用长枪挑落,但是却并无大碍。眼睛里见迎面扑来的第二列骑手们各自手执马刀,不由得他脸上浮现出一抹残酷的微笑,挥动着手中长柄挑刀策马迎了上去。
血雾爆起,迎面而来一个模范旅骑兵,从左肩到右肋,连带着一大半的马头,都被那沉重锋利,狭长弯曲的挑刀劈落。却是那牛录章京,借着两匹战马‘交’错而过的一刹那,他的身子一下子从鞍上立起。手中的长柄挑刀斜斜劈下。同样是利用战马的速度所带来的巨大动能,将这骑手斩落马下。
还来不及得意,耳边一声愤怒吼叫声响起。牛录章京眼睛的余光当中瞥见一柄马刀闪动,刀光正正的落在他的脖颈上,战马的冲击力,让这牛录章京不曾享受一刀两断的痛快,而是向后摔倒出去,重重滚落地上。
他双目泛散,颈处的血,如喷泉般喷出,口中带血的碎块,也不断涌出。染红了他的护颈,还有‘胸’前的甲叶。求生的**促使他试着想要挣扎爬动。不过很快的,几个巨大的马蹄迎头踏下。
骑兵对冲的战事短暂而残酷,转眼间。与山西镇和模范旅‘交’锋的第一‘波’正红旗骑兵便所剩无几。
这一仗,是李辅明从军以来对阵辽东反贼们打得最为酣畅淋漓无比痛快的一战。前面的模范旅骑兵将狂吼猛扑过来的辽东反贼们只管一层层的撞过去,撞得那些急如狂风暴雨的辽贼骑兵人仰马翻,侥幸躲过三层骑兵墙冲撞的骑兵也是寥寥无几,很快便被他手下骑兵斩落马下,连兵器带马匹都成了山西镇的收获。
看着远处挡者披靡的模范旅骑兵,李辅明心头却是五味杂陈。明明是一群马背上的生瓜蛋子。只能在马上奔跑而已,马上的各‘色’武艺更是欠奉。可是这战绩却又不得不叹服,如此严密骑阵。是他的山西镇。乃至整个辽东军中远远办不到的。
“怪不得吴三桂那小子当日与模范旅走的如此之近,据说在塔山更是拜了郡主做干娘,原来如此!有如此强军在,我也想当宁远伯的义子干孙子啊!”
他领着麾下一千多骑兵紧随在模范旅马队后面。将被击散的辽贼骑兵一一打落马下。他们装备颇为复杂。有弓刀,钩镰枪,鎲钯,大‘棒’等兵器,需要挥动的空间较大,队形不能太密,倒也适合歼灭那些漏网之鱼
这一幕,被王朴贪婪而热切的尽数看得清清楚楚。在他身后。王徵早已将数百家丁和千余骑兵整顿完毕,一个个摩拳擦掌。准备上阵捡便宜。往日里凶悍异常的辽贼骑兵,今天却变得如此不堪一击,这个时候不上去打打落水狗,更待何时?
王朴回头望望,对自己家丁、骑兵的状态、士气颇为满意的点点头。这些家丁骑兵,都是他多年来苦心经营的结果,算得上是血本。他们个个技艺出众,王朴相信麾下人马可以二对一的与辽贼骑兵打个平手,如果单打独斗,可以将模范旅的骑兵打得抱头鼠窜。但是这样与他们严整的马队对冲,无论如何却是不敢的。他们那种严整威势,一看就让人凛然。
“吴兄弟!你部下马队太少,不如让我大同镇的骑兵冲上去吧!也好一举全歼这股建奴!”
见模范旅的军旗已经冲到了对方的织金龙纛下,却是无力再冲,只得拨马转回,整队之后准备再次冲击。王朴又怎么能将立功的机会拱手让给李辅明?当下开口与吴标相商。
吴标却不曾来得及开口,战场上又是风云变幻!
几乎没有整队,那些模范旅的骑兵在战场上,快速兜了半个圈,再次以严整队列,继续对更加‘混’‘乱’的清骑进行冲阵。
在他们身后,李辅明领着家丁,还有山西镇的千余骑兵,一团‘乱’轰轰跟随着直奔费扬武的本阵中冲击而来。方才那一次冲阵后,他们的阵型就‘混’‘乱’不堪,只能勉强维持着建制,随着模范旅马队兜了这半圈之后,队形更是‘混’‘乱’几乎是编制全无,只能‘乱’糟糟的跟在模范旅的后面。不过就算是在模范旅马屁股后面吃灰,有便宜可捡,李辅明和山西镇将士们还是异常乐意的。
转眼间,又是一轮冲撞开始。双方野蛮地撞在一起,长枪对长枪,马刀对马刀,毫无‘花’巧,都是硬打硬的搏杀。断肢残骨飞溅,惨叫呻‘吟’不绝,铁蹄如雷,杀声震天。无数红‘色’的铠甲‘交’织在了一起,让双方的骑兵都要略微的分辨一下,对面究竟是敌是友。而结阵冲击的模范旅马队,便是占了这个便宜,不管对面的甲胄如何,横竖自己人都在左右列成一线,只管朝着对面那些‘混’‘乱’的正红旗骑兵猛烈反复冲杀便是!
在织金龙纛下督战的费扬武,看出来了自己部下的劣势所在。
人马‘交’错中,瞬间就是死与生的距离,双方都有人惨叫着落马。但是正红旗骑兵损失更大。他们阵型松散,如何是严整军阵的对手?
而正红旗骑兵的阵列,严格来说并不算骑兵进攻队形,而是骑马步兵的进攻队形。还是轻甲在两翼或前方,重甲在后面或中间,双方距离二、三十步时,他们还‘射’来箭矢,投来标枪、铁骨朵等物。
随着这些标枪、骨朵、箭矢迎着明军骑兵冲来的势头漫天‘乱’飞。倒是能够给冲锋的明军带来一些麻烦,不时的有短促的惨叫声从马队里传出,有人遭了毒手。从马上坠落。
不过当双方队形冲撞在一起时,正红旗骑兵的劣势便尽数闲暇出来,模范旅马队如同烧红了的小刀切割牛油一般轻而易举的破开他们的军阵。又一次将他们撞得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连续不断的沉闷巨响伴随着纷飞血雨和惨叫呻‘吟’,正红旗本阵的前阵与中阵被模范旅马队硬生生的砸穿。
林长根背后的那面巨大的马队旗帜直奔费扬武的织金龙纛猛扑过去!
“快!跟上去!”李辅明挥动着手中的马槊,奋力督率着手下人马紧紧跟随着林长根的旗帜朝前猛扑,那面织金龙纛便成了两军的焦点所在。双方的人马都奔着这里奋力冲杀而来。
更为惨烈的‘激’战迅疾爆发了。从两翼和后阵向费扬武的指挥位置冲过来救援的骑兵眼睁睁看着同伴被明军用长枪、用镗耙刺落马下,或是被马刀劈落下去。三眼铳砸在头盔和甲胄上,马槊长枪刺穿甲叶子,所发出的令人牙酸齿冷的声音。还有双方士兵临死的惨叫,痛苦的呻‘吟’,汇成了战场的残酷声音。
“完了!”
在战场左翼指挥着几个牛录和大同镇步兵周旋的岳乐,在远处观阵担任警戒和预备队的王朴。几乎同时发出了一声哀叹!
他们的视野里。都清晰的看到了代表着正红旗满洲固山额真费扬武的织金龙纛下,一阵‘激’烈的喊杀之声后,有人不停的将那些巴牙喇兵的尸体从圈内丢了出来,明军这边也不断有骑兵被刺落马下。
“一定是奴酋费扬武被模范旅围住了!”
“不好!贝勒爷被包围了!”
对于被明军包围的费扬武,王朴和岳乐的感情截然不同。一个是担心自己的主将被敌军或擒或斩杀,对于战局和士气的严重影响,另一个则是嫉妒这场功劳自己却是不能分润一二。
“主子快走!”
密集的包围圈之中,忠心的正红旗巴牙喇纛章京满脸是血。不知道是谁一枪将他的头盔挑落,往常梳理的十分仔细的金钱鼠尾辫子也散‘乱’着与鲜血‘交’织在一处。显得越发的狼狈可怖。
同样是满身浴血的费扬武,却是一声长笑,“走?这群尼堪想让本贝勒落荒而逃,他们还不够那个资格!本贝勒是太祖的侄儿,是皇上的堂兄弟,若是便这样狼狈而逃,岂不是丢了太祖天命汗的脸?折煞了皇上的威风?!”
口中不住叫骂着,费扬武挥起长刀,将一名山西镇军官的马槊拦腰砍断,顺势将刀送出,斩落了那军官的手臂。
口中虽然得意的叫嚣,但是费扬武手下却是越来越少。望着周遭越来越多的明军士兵,那密密麻麻的刀枪如麻林麦穗一般围拢过来,不知道围了多少人在这里?
远处岳乐和济尔度更是拼命的督率部下朝这面猛扑过来,一个是父子情深,一个是堂兄弟加部属。照着清军军法,战时折损主将,只怕便是能够逃脱得‘性’命,回到盛京,也要被黄太吉严肃军纪。与其说被人嘲笑而死,倒不如在这里战死!
“杀!杀!”
在战阵外围督战的李辅明,眼睛也是满是血丝。这里面围住了一个正红旗满洲的固山额真,若是在自己手上被擒获或者被阵斩,这怕是辽东战事以来最大的战果了?只怕自己也能够封个伯爵之类的爵位!
想到此处,他便异常兴奋,更是不惜血本的将一拨拨兵马投入进去,加入战团,使得本来就十分狭窄‘混’‘乱’的战团越来越‘乱’。
圈内的人们,也顾不得什么招数技巧,使用大刀的只管朝着前面劈砍刺去,使用长枪马槊的,顺着身体之间的缝隙只管向前刺去。
“你们这群该死的尼堪!我是大清国贝勒,正红旗满洲固山额真,你们想杀我,拿你们的脑袋来换!”
包围圈内,费扬武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气度,只管狂吼‘乱’叫着舞刀‘乱’劈,他身上己经数处受伤,全身上下也是鲜血淋漓。刚才斩断了那军官的手臂,自己却也被旁边的兵士刺了一枪,眼见得身旁的巴牙喇兵越来越少,只剩下了数十人,而济尔度和岳乐却又被死死的阻隔在圈外,无法靠近,不由得让费扬武心中暗自叫苦,难道这里便是我的葬身之地?
正当他将一个模范旅的骑兵一刀劈死,顺手抢过他的丧‘门’枪,在手中舞动,试图将围攻他的模范旅和山西镇兵士驱赶的远一些时,猛然听到圈外传来一阵呐喊,内中‘混’杂着惊恐的满语和兴奋的汉话,“杀了!杀了!”
“死了!主子爷战死了!”
却是从右翼冲来的费扬武第三子济尔度,救父心切,领着几个护卫冲得过于靠前,被十几个模范旅长枪兵围攻,几杆长枪刺破他的盔甲,深深刺入他的体内。更是齐齐用力,将他的身体高高举起,让一息尚存的他看着包围圈内的费扬武。
“阿,阿玛,儿子,儿子。。。。”
话不曾说出,济尔度便被一枪刺死。,--33926+dsuaahhh+26488328-->
第五百四十三章 屌丝的逆袭(三)
“还不快上去分赏号!”
随着济尔度被乱枪刺死,他手下的那两个牛录也呈现崩溃之势,费扬武的一处依托瞬间便告瓦解。更多的明军士兵蜂拥着扑向费扬武的织金龙纛。
李辅明从马上跳了下来,照着一个家丁头目的屁股上便狠狠的踢了一脚,督促他领着人马上去,若是能够杀死费扬武,不论是朝廷封赏还是宁远伯爷的犒劳,都是巨大的收益。
而在战场右翼领着两个牛录担任侧卫的尼堪,见这里战局危险,也领着本部人马,以一队巴牙喇兵为前锋,奋力杀了过来,力求抢出费扬武,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一个堂堂的固山额真,一个满洲贝勒再落到明军手中了!
“主子!少主子战死了,奴才再也不能让主子有什么闪失了。”费扬武手下的巴牙喇纛章京满脸是血和泪,声嘶力竭的拉着费扬武向外冲杀。
他以残存的十几个巴牙喇兵为先导,两翼又有几十个死兵重甲侧翼防护,护卫着费扬武奋力向外冲杀,力求与在外围死战的岳乐或者尼堪两人汇合。只要有两个牛录的人马在,贝勒爷就不会有事!
但是,虽然两翼的岳乐、尼堪不停的奋力冲杀过来,但是也抵挡不住势如一群疯狗般的山西镇兵马。在他们眼里,这些被打得头破血流只剩下一口气的辽东反贼们,便是一个个会行走的赏号,是一摞摞的银元。
更为要命的是,往日里威风八面,其势汹汹的织金龙纛,如今却成了黑暗里的灯塔。乱军之中,那些明军原本不太容易发现费扬武的所在。但是他的织金龙纛却是太明显了。明军只管朝着织金龙纛的所在猛冲猛杀。
“主子!护住主子!”巴牙喇纛章京挥刀砍断了两杆长枪,顾不得自己被刺得鲜血淋漓,扑到费扬武跟前。一把将掌旗兵手中的织金龙纛夺了过来。
“尼堪们只管看着这主子的龙纛而来,你们几个护住主子走。去和尼堪主子汇合,其余的人跟着我,咱们去奔岳乐主子那边杀!”
巴牙喇纛章京一反常态的,将原本应该卷起或者是丢弃的织金龙纛高高举起,领着二十几个残兵败将向岳乐部队奋力冲过去,试图吸引明军的注意力。
果然,大批随后加入战场的山西镇兵将被这面高高举起的织金龙纛所吸引,直奔这龙纛而来。
借着这压力骤然减轻的一瞬间。几个强壮的家奴架着费扬武,奋力向着与龙纛相反的方向猛跑几步,试图与那边的尼堪汇合。听着背后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的喊杀声和兵器碰撞的声音,费扬武不由得眼泪流了下来,今日之战,损兵折将不说,自己的一个儿子还搭了进去。早知如此,悔不该不听岳乐的,应该汇集三旗人马与此股明军会战才是!
但是这世界上又上哪个店铺去买后悔药?
战场上人多眼杂,就算是有织金龙纛做幌子吸引了大批人的注意力。但是也有不少人的目光在各个角落里去寻找着新得目标与猎物。费扬武的鎏金盔甲和残破的锦缎战袍暴露了他的身份。
“这是个鞑子的大官!”
“身边的兵丁都是白甲兵,干他!”
山西镇的几个士兵发现了费扬武,从细节当中他们知道。此人绝对有价值。一面挥动刀枪猛扑,一面大声欢声高叫,招呼着同伴。
“杀!”
两支小队伍迎头便冲杀在了一处。有道是穷寇莫追归师莫遏,可是这几个山西镇的兵将恰恰犯了这个常识性错误,被几个紧密护卫着费扬武的家奴和巴牙喇兵杀得节节败退,更有几个将性命送上。
不过,费扬武若是再想与尼堪汇合,却也是比登天还难。在他和尼堪之间,林长根领着四五百骑兵下马列阵等候。
“杀!”
一声咆哮。数十杆长枪齐齐刺出!
面前只有跟随护卫费扬武的二十几个残兵败将,林长根根本不担心自己能否拿下这股溃散的辽贼。当下指派出一百多个长枪兵分作两队,挺枪上前。
只一个回合。便将各执刀枪挥舞,拼死做着无谓挣扎的十几个家奴、巴牙喇兵刺死。
“兀那贼酋,报上你的名字来!”
有人高声吆喝着,试图搞清楚眼前这个浑身是血犹自搏战不止的满洲将领是谁。
费扬武对于喊话之人的广东口音如同听天书一般,倒是在战团外赶过来的几个山西镇的军官又惊又喜。
“林大人,这是奴酋费扬武!满洲正红旗的固山额真,贝勒!”
听得有人叫出了自己的身份,再看看周围闻声赶来的模范旅和山西镇的兵马,费扬武惨笑一声,自知今日难逃一死,“来吧!本贝勒是舒儿哈奇的儿子,是太祖皇帝的侄儿,跟着太祖皇帝征战辽东,杀了你们尼堪无数,早就够本了!”
一阵呐喊,数根长枪刺破他的鎏金盔甲,深深刺入他的体内。
“杀了他!”
费扬武的死,令战场再一次的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原本追着织金龙纛而去的山西镇兵将们纷纷掉头而回,让整个战场变得越发的混乱不堪。
这样一来,倒是给了岳乐一个机会,挥兵猛扑,将几乎已经陷入绝望境地的巴牙喇纛章京和他手中的织金龙纛抢了出来。
“岳乐主子,你看!”
岳乐身旁的巴牙喇兵指着远处那密集的人群,人群之中爆发出阵阵欢呼之声,接着便有人喊着号子,指挥着十几个长枪兵将一具尸体高高举起,正是正红旗满洲固山额真、贝勒费扬武!
顾不得对费扬武的死做出评价,对于这个轻敌冒进的堂兄战死,岳乐也只能暂时表示悲痛,但是眼下有更要命的事情等着他。
“岳乐主子,这是奴才拼死抢出来的龙纛!”那巴牙喇纛章京顾不得有人过来给他裹上伤口,只是将手中的织金龙纛递给岳乐。那龙纛之上。满是刀痕箭孔,烟火烧过的痕迹。
岳乐接过这龙纛,向四外望去。整个战场上,喧嚣呼喊声不断。大队大队的山西镇将士仍在往方才费扬武被杀的位置奔去,连带着距离较近的尼堪那边也是压力倍增,以两个牛录不到一千人的兵力要面对山西镇数千人马和数百模范旅马队的攻击。
而在整个战场上,不时的响起短暂的兵器撞击和喊杀声,那些被打散、被冲散的正红旗兵马,在原野上毫无目的像一群没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不时的与山西镇、模范旅的兵马遭遇,转眼变成了别人的军功。
“奴才们!”
“在!”
“抢占那里!”
不远处一座小小的土丘。映入了岳乐的眼帘,眼下他只能依托地形据守,希望能够坚持到天黑或者是汤河子方向的援兵赶到。
人喊马嘶声中,这些残兵呼啸着冲上了山丘。
“结圆阵固守!枪兵在前,弓兵在后!辅兵和包衣阿哈赶快挖壕沟!”
见到兵马冲上了土丘,在各级军官的呼喝声中开始列阵布防,那些包衣阿哈们更是寻找工具在土丘前修筑简易工事以准备防守。岳乐更是做出了一个令人惊讶称奇,却是振奋士气的举动。
四处望了望,岳乐寻了一块稍微高些的地面,狠狠的将手中残破不堪的织金龙纛插在了地上。并且将卷起的龙纛舒展开来,让风吹拂起来,使得整个战场上的双方将士都能看得清楚。
顿时战场上又一次爆发出了一个小小的高潮。清军被打散、击溃的士兵欢呼声不断。纷纷从各个角落朝着岳乐竖起织金龙纛的方向冲来,本来嘛!龙纛还在,说明主子们还都在,刚才那是尼堪们造谣而已。
而同样的,山西镇的兵将们也是欢呼之声不断,原本以为费扬武被模范旅的马队斩杀了,自己的军功泡汤了,谁能想到,居然又有辽贼的大头目在。还敢竖起龙纛召集残兵败将,这不是给咱们送来一场大功劳是什么?
“好猖狂的奴贼!”在战场的另一端。王朴和吴标也发现了这个动作。
看着翻滚不断的旗帜往来冲撞,王朴眼中几乎冒出血来。刚才他没有抓住击败费扬武的大功。如今这场功劳却是万万不能错过了。
“吴标兄弟,你来看,那边是一小股奴贼残兵正在往伪龙纛方向猛扑,李帅的山西镇人马鏖战连连,体力有些不支。不如让我大同镇男儿下去,一鼓聚歼之!”
王朴口中的奴贼小股残兵,正是尼堪领着的数百人,岳乐那边竖起了龙纛,不由得也让尼堪看到了希望,顾不得身上多处被创,只管领着麾下的残兵败将往岳乐这边猛冲,奋力冲杀,试图杀开一条血路来。
吴标虽然从军经历不如王朴等人来的长久,但是战场上实际搏杀经验却是一点也不逊色与他。在不曾起事抗粮之前,各处村寨、各姓宗族之间为了争夺山林水面大打出手的事情还少吗?他便是打冤家的好手!
此时的战场上已经是混乱异常了,如果再将王朴的大同镇数千人马投入进去,势必会让本来就混乱不堪的战场更添上几分。一心想要立功的大同镇将士,和厮杀了一阵,体力疲惫的山西镇将士,搞得不好会彼此冲突起来,反倒是容易被辽东反贼钻了空子。
“鸣金!让山西镇和咱们的兄弟撤回来休息,然后换上大同镇的兄弟们上前杀敌!”
吴标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吩咐站立在一旁的司号长,眼下如此混乱的战局,大同镇的兵将加入进去也只能是在本来就是一锅粥的局面下更添混乱罢了。而且,以边军的作战方式、纪律,这个时候同那些一心要逃到主子旗下归建的辽贼们死拼,只怕要吃大亏。
一阵阵锣声响起,在战场上的明军开始与眼前的敌人脱离接触,集结撤回。
在岳乐眼里,两部明军的素质和军纪一目了然。
模范旅这边,听得锣声响起之后,立刻停住了追击的脚步。转为防御态势,然后逐步集结,各个建制单位互相靠拢。随后凝聚成一个更大的单位,长枪兵在外。刀盾兵居中,另有数十名马桩子和辅兵之类的角色,手中牵着战马,随着大队人马缓缓后撤,与从后方前进上来接应的步兵汇合之后,马队营的兵士立刻展开队形,进入防御状态。
而另一边,山西镇的兵马却是不堪入目。
锣声响起半天。那些与掉队的零星正红旗士兵厮杀的将士还是依依不舍,恨不得一刀将对面的敌手劈为两半才好。而没有找到敌手的官兵,则是嘴里骂骂咧咧的,拖着刀枪仿佛散步一般乱松松的向后走,沿途眼睛东张西望,试图从倒地的尸体上再发一笔死人财。
那些正在打扫着战场的家丁们,口中也是埋怨声不断,他们收集战马,捡拾刀枪,剥去战死的辽东反贼身上的衣甲。从俘虏身上搜掠着金银细软和一切可以用得上的东西,正发财发的兴起,耳边却是阵阵锣声来聒噪。如何不让这群大爷们口中不干不净的话出来?不过还好,李辅明见模范旅已经列队开始缓缓后撤,将自己的队伍即将暴露在拼命突击,试图打通与友军联系的尼堪所部刀口上,立刻颜色更变,口中不住的厉声叫骂着,让部下快些后撤。
将主爷这样动作,手下人如何敢多停留,于是。山西镇的兵将如同大海退潮一般哗的一下便退回出发地。只留下了遍地的残渣。
“怪不得叔伯们每每一提起南蛮军便是愁容万分的。此辈却是与一般明军不同。”日后的安亲王岳乐,此时也只是一个初出茅庐来历练一二的毛头小伙子。但是两支部队之间迥然不同的差距,也让他心有余悸。
作为努尔哈赤之孙。饶余敏贝勒阿巴泰第四子,顺治康熙年间功勋卓著的安亲王,此时的岳乐虽然还没有跟随豪格征讨四川立下了阵斩张献忠的大功劳,更不曾以宣威大将军的名号,驻军归化城,进讨喀尔喀部土谢图汗、车臣汗,随后喀尔喀投降入贡,班师。
但是,英雄也是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如果没有那些卓著的功绩,超群的政治能力,福临也不会在患病不治之际有着传位给岳乐的想法。(根据《汤若望传》记载,顺治帝发觉自己身染天花之后,一度想把皇位传给安亲王岳乐,征求汤若望意见。汤若望认为,幼主临朝固然要影响政局,但帝系的转移也会引发新的危机,于是力劝顺治帝把储君之位仍然留给顺治帝自己的儿子。)不过,这一举动,也给他在某个麻子心里投下了浓重的阴影,造成了岳乐日后的悲剧。
“岳乐!岳乐!”
顾不得多想,一阵欢声雷动之中,尼堪领着的数百人也扑到了土丘之下,几个家奴七手八脚的将身上满是刀伤箭伤的尼堪抬到了岳乐面前。
显然,尼堪已经得知费扬武阵亡的消息,不过,努尔哈赤的子孙对于自己的亲人死在战场上早已司空见惯,如果不征战,他们家只怕还是大明朝的龙虎将军而已。又上哪里去称孤道寡、封王封爵?
尼堪,作为广略贝勒褚英的第三子,对于战场要比眼下得岳乐熟悉的多。早在努尔哈赤的天命汗期间,便跟随着叔伯们从伐多罗特、董夔诸部,有功。到了天聪九年,更是领兵跟随多铎率偏师入锦、宁界缀明师。崇德元年,封贝子。上伐朝鲜,从多铎逐朝鲜国王李倧至南汉山城,歼其援兵。
正常的历史上,这位尼堪,将会跟随多尔衮入山海关,于一片石打败李自成,复从阿济格追击至庆都,以贝子进为贝勒。复从多铎率师自孟津至陕州,破敌。二年,师次潼关,自成将刘方亮出御,尼堪与巴雅喇纛章京图赖夹击之,获马三百馀。又偕贝子尚善败敌骑,趋归德,定河南,诏慰劳,赐弓一。五月,从多铎克明南都,追获明福王由崧。从甲申年入关开始,他便一直征战在与南明和农民军余部的战场上,一直到顺治十年,他在湖南遇到了北伐的李定国、孙可望二人,光荣的成为败在这二位刀下并且阵亡的两位清朝亲王之一。所谓两撅名王,天下震动。(那一位则是臭名昭著的孔有德,公主坟里埋着的那主的爹。还猪格格原型的老子!)
“贝子!”
岳乐抢步上前便要打千施礼。却被尼堪制止了。
“贝勒爷战死殉国,我又负伤,你如今便是全军统帅,不必如此。”
岳乐倒也不与尼堪客气,命人取出从明军身上抢了来的救命包来,寻了一名郎中过来,仔细的给尼堪处置伤口。
郎中仔细的用烧酒处理了伤口,将伤口内的脏东西处理干净,上了刀伤药用纱布包裹好,尼堪的神色稍微精神了些。
“蛮子的东西,果然有些邪门之处!”
他口中夸赞了一句,不过,用眼睛费力的环顾了四周,却是令他神色大变,心中叫了一声“苦也!”(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四章 屌丝的逆袭(四)
李辅明领着数千军马掌着得胜鼓,大模大样回到山丘左近的明军临时营地之时,吴标早已命人将三部人马所有的战车远远的围了一个圈子,战车的炮口向外,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防御圈。
按照明军的传统战术打造出来的独轮战车与马车,前面与右边的辕条上都有打制孔位,战时可以插上防护的挨牌。该挨牌用白杨、松木,桐木等轻而坚硬的木料制成,每面长五尺。阔一尺五寸,上头比下略小四五分,战时这个缺口便用来作战。上面再绘上飞龙、狮头等图样,用来惊吓敌马。挨牌上包制铁叶与皮革,用来增强防护。京营战车便是如此,他们的狮虎车挨牌完全立体呈现猛兽的样貌,惊吓敌马效果颇佳,而吴标所部算是神机营一脉,所以这些战车便是照此样式配置。
战车上按照俞大猷和戚继光的编制,每车配佛郎机两门,鸟铳四杆、火箭手四人。在这条用独轮战车、偏厢车所组成的外围防线上,以几辆战车构成一个火力支撑点,战车上的佛郎机和在战车后面、侧面构筑炮位架设的大佛郎机,形成了交叉火力配置,那些火炮炮手们,相度地势,将火药药桶和炮子照着作战条令要求摆放在安全而又简便的位置上。
这是明军的传统战术,倒也不会令李辅明等人惊奇,车营结阵野战,以速射的轻型佛朗机,打霰弹的小型虎蹲炮,快枪,鸟铳,一窝蜂火箭等火器不间断进行火力压制,配合步兵从车阵间隙往外捅刺,最后骑兵配合追杀残敌。这三板斧从成祖时代便是逐渐完成,算是明军野战战术精髓。
不过,战车之后。模范旅的步兵却是以营哨为单位列阵,火铳兵在前。长枪兵在后,个个甲胄齐全,身材粗壮,斗志昂扬。
模范旅的营伍阵列后面不远处,随军民夫和辅兵们正在挥动锹镐锄头,奋力的挖掘土石,构筑工事,修建临时营寨。
见到此景。李辅明立刻心中感动,虽然辽东反贼已经被打败(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只剩下少数残兵还在那边负隅顽抗,苟延残喘的。但是,此地毕竟是奴贼后方,奴骑纵横出没,稍有不慎就要来上一出先胜后败的戏码,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吴总兵用兵果然谨慎!”
跳下马来,顾不得说别的,更不便炫耀军功收获。李辅明眼睛里早就看得清清楚楚,大同镇官兵们的眼睛几乎都要冒出火来。别的不好说,只能夸赞一下吴标的部队纪律和战术严谨。
“那里的话。自幼老人便教诲,小心使得万年船。”吴标却也是客套了一句,同王朴一道,三人携手揽腕回到临时的营寨之中。
营寨大致分为了三部,神机营模范旅稍稍靠前,山西镇和大同镇则是分在左右两翼,三部人马大致呈现品字布置。
品字阵型的正中央,空地上,三部人马的火兵们被集中在一起为大军准备饭食。
模范旅脱胎于南粤军。行军作战,饮食都有炊事车负责。这几年从北到南,又从南到北。将士们算是深切体会到了这种车辆的好处,一辆炊事车,一个时辰之内,至少可提供二百余人份的饭食,如果火兵们手脚麻利些,都是熟手的话,便是让两哨人马尽数吃饱也是不成问题的。相比较起传统的“埋锅做饭”方式来,无疑是个巨大的进步。所以,模范旅的各级军官,对于炊事车的保养爱护,不亚于手中的武器和胯下的战马,虽然还说不出一个好的炊事班长能够顶半个指导员,但是让手下兄弟们吃饱吃好吃得热乎舒坦,却是能够保证战斗力和士气。
只要稍有闲暇,或是条件允许,模范旅自吴标以下,无不是想法子补充修缮炊事车,或是向左近的南中商人订购,或是组织工匠进行仿制,总之,就要要保证炊事车的在编完好率。
与模范旅大量使用炊事车不同,大同、山西二镇官兵,还是使用传统的埋锅做饭方法,一队或是一总使用一口大锅,锅上沸滚煮着的,却是高粱米。
不过今日打胜了,伙食自然不同。
巨大的铁锅锅底火苗欢快的舔舐着锅底,锅里,巨大的马肉块随着翻滚的汤水不断的涌起,火兵们不时用巨大的马勺搅动着,让锅里的盐和花椒、辣椒、八角等极为奢侈难得的香料更好的结合在一起,烹制成上好的马肉来。
模范旅的火兵辅兵们不断的到随军的辎重车辆前,搬运出一个个巨大的荆条筐,里面或是风鸡风鹅腊肉或是肉瓷罐,将这些盐和风共同制造出来的干肉切好放入锅中烹煮,把肉瓷罐中用盐与麦面调料拌匀的切块家畜肉,放在油锅上稍稍煎炸,更是浓厚的香味蔓延开来,让人闻之垂涎欲滴。
一锅锅的肉汤煮起,浓厚的香气在营地上空飘荡,让人沉醉不已,令人不停的吞咽着口水。这种天寒地冻的天气,又是在露天旷野之上,吃一碗热腾腾的肉汤,就着大饼高粱米饭,想想便是舒服无比。
明军营地里传出来的阵阵欢呼声,伴随着随北风吹过来的饭食香气,毫不留情的冲到了清军残兵据守的山丘之上。
便是再强悍的人,基本的生理反应也是不可避免的。鼻子里嗅到了阵阵饭食的香气,特别是这些饭食是那些往日里的手下败将所享有的,这如何能够让眼前刚刚吃过败仗,损失惨重的正红旗满洲兵马们咽得下这口气?
望着东倒西歪躺在阵地上、营地里的兵将,不由得尼堪脸上肌肉一阵抽搐,试图站起身来,不料伤口一阵疼痛,却让他不得不倒卧在毡子上。
“尼堪贝子,我觉得我们是上了蛮子的当了!”
刚刚布置好阵地和防务的岳乐,面沉似水紧锁双眉。
“岳乐,此话怎么说?咱们又不是没有挨饿受冻的时候同蛮子打仗过。你是在盛京城中待得久了,不知道这行军打仗的艰难!”
“贝子,不是岳乐受不得苦。这是蛮子给我等设下的一个圈套!”
岳乐脸色严峻,掰着手指头给尼堪一一道来。
费扬武刚刚兵败身死。他的轻敌行为,不但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儿子济尔度的性命,还给明军送去了千余颗军功首级。眼下明军大锅里炖煮的马肉,大多数都是被打死打伤的正红旗马匹。
除了这样的打击令正红旗满洲损失颇多之外,眼下最大的麻烦就是这短暂的停战休息阶段。
吴标让山西镇和自己的马队营撤下来,使得尼堪能够和岳乐合兵一处,这一举动绝对不是本身良心发现。“我们的那些奴才连连战了许久,早已是人困马乏。之所以还能够支撑,完全是一口气在强力撑着。如今明国兵将稍稍退去,大家可以休整一下,这股气便告泄了。”
岳乐只是指了指山丘之上到处躺卧着、不断呻吟着的伤兵,还有那些神情委顿,一点战意也无的兵士,示意尼堪去看。
人在精神高度紧张兴奋的时候是会忘却疲劳的,但是一旦这根弦松了下来,便是立刻犹如一滩烂泥。这也就是为何大多数军队在完成一场大战之后都是要进行一个阶段的休息、整补的原因,如果不进行休整。那么,整个军队的战斗力便是要告大大的下降。
(就算是发明了边打边整,即俘即补等将兵法之中因粮于敌的战略思想贯彻到战术原则上的共军。四野大军在南下作战之时,也曾经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号称小诸葛的白崇禧连连让出了湖北湖南等省,却是让四野陷入了后方补给不足,筹措粮草困难境地,大批的北方士兵因为水土饮食等问题体力下降,干脆就病倒了。针对这种情形,不得已,林总命令部队暂时停止前进。就地驻军,同时赶运粮食、副食、药品南下。开展兵强马壮运动。如果没有这场运动,一味的猛冲南下。说不定林总的一世英名就会被小诸葛的诱敌深入给毁了。)
一面是自己的军队筋疲力尽,浑身酸痛,忍饥挨饿,另一面是敌军的欢呼饮食,耳中、鼻中、眼中所见所闻,截然不同的冲击,会让岳乐等带兵将领们为之急躁、甚至是做出错误之举的判断来。
“尼堪贝子,要么,是我们的兵马被明国兵将的这些举动激怒,以饥疲之师冲过去,被明军兵马早已准备好的战车、大炮,还有那些在战车后面严阵以待的兵将打翻在地,给他们再送上些军功。要么,就是我们的士气继续低落,这样他们吃饱喝足冲上来时便会像捏家兔一样捏住我们!”
“他们休想!我满洲八旗将士,又不是明国兵将那般,可以朝秦暮楚的!本贝子心中只有我大清国皇帝!”尼堪的名字虽然是叫尼堪,似乎与蔑称的汉人相同,但是在他心中,却是丝毫也看不起那些今日是明军,明日是清军的人,更是对那些父亲在明国,儿子在清国的两面下注行为嗤之以鼻。
“岳乐,你我是兄弟。今日这里便是有你做主了!你只管说该如何处置,便大胆去办。如果有那个奴才胆敢不听的,你便将他拉到织金龙纛之下斩了便是!”尼堪眼中露出凶光,口中语气和脸上神情却是对岳乐异常的诚恳。
“尼堪贝子抬爱了。以我之愚见,我们该当如此办理。”岳乐虽年龄小了些,但是所出的招数却是老辣异常。
当下尼堪听了也是不住叫好,各级军官,由那巴牙喇纛章京领着几个甲喇章京、牛录章京去办理不迟。
明军的大营之中却是一片沸腾之声。
那些山西镇的士兵,刚刚从地狱般的战场上归来,满脑子还都是各样狼藉的残肢断骨,漫过脚洼的浓厚血泊,各种语言口音的呻吟声和咒骂声,那些火铳、大炮,长刀利斧、长枪骨朵等等,都严格按照设计要求发挥出了技术性能。人们还有些懵懂的没有完全从战场上解脱出来,眼前便是罗列着大批的食物。
也不分什么马兵、步兵、家丁,只要是上了战场归来的兵士,走到炊事车前。便有人从竹筐里取过碗筷,跟着便有火兵从巨大的锅里狠狠的轮动马勺,将一块块肥美的马肉连同滚烫的肉汤一道舀到碗里。或是高粱米饭或是厚实的面饼。不足的可以继续再添一份。
士卒和低级军官们在那里大快朵颐,享受着苦战之后应得的荣誉。彼此间交流着在战场上的表现。而千总以上的军官们则是被集中起来。在大帐之中,一来饱餐战饭,二则统计战果。
七嘴八舌一番之后,终于三部的军政司统计出来了斩获首级和其他的相关战果。
“此战我军各部,阵斩伪逆正红旗固山额真费扬武、济尔度父子,斩首一千三百七十七级,缴获完好战马三百七十八匹,各色骡马一千四百一十七匹。打死各色马匹若干。又有缴获盔甲四千余副,军械车辆辎重若干。另有生俘奴贼七百五十人,内奴披甲人一百八十余人,包衣家奴四百五十余人,尚有十数人身份不明,儿郎们正在甄别审问。”
军政司的话还不曾说完,大同、山西两镇的军官们便如雷鸣般高声大叫起来:“一千三百七十七级,连费扬武父子的脑袋,又有如此多的马匹刀枪盔甲斩获,如此说来。咱们这一趟刚开张就是一个开门红啊!”
李辅明也是喜不自胜,但是还是要故作矜持些,口中哈哈大笑:“只可惜战场太过于混乱。鞑子的许多尸体与伤者,混乱之中还被他们带走了。这样说来,鞑子的伤亡人数只怕更多,打得好啊!”
口中客套着,心中却是不住的倒吸冷气。他在辽东起家,与清兵打交道的经验可说极为丰富,了解那些鞑子的凶悍和军纪,知道要斩获他们的首级,是何等艰难?没想到此番跟着模范旅出战。只是一个接触战下来,全军的斩首数就达一千八百多级。这是何等惊人的战果?
王朴虽然有些醋意,但是却也是眉飞色舞的。“一战下来,光是斩首数目就有一千三百七十七级,又有伪逆费扬武父子的尸首盔甲,此番算得上是个大捷了!”
王朴口中所言,却是正好戳中了李辅明的一桩得意之事。在大明历史上,报斩敌酋之事数不胜数,从万历末年起,各官将报杀的清国君臣中,从努尔哈赤到皇太极,从多尔衮到阿巴泰,己经死了几十遍了,结果他们还是活得好好的。稍微靠谱些的便是当年魔炮无双袁督师在宁远城下号称是炮火击中大夷目,半年多之后传来努尔哈赤死去的消息,于是乎,在后世的妙笔生花之下,便成了袁崇焕大炮击毙努尔哈赤。乃至于在清军之中流传着没有被明国兵马在邸报和奏本上击毙过的,算不得好将领的段子。
如今费扬武父子尸首、盔甲都在,又有被俘之人指认,一场大功劳是少不得要分润不少给他的。
吴标也是点头称是:“除了斩杀奴酋父子之外,光是斩首数就有一千三百余级,与我军对战的正红旗满洲鞑子,伤亡人数不会少于三千!”
这话一出口,顿时让大帐内的气氛立刻变得越发的热烈起来,“为三位大帅贺!”有那眼眉通透的,端起手中的大碗,以肉汤代酒高声祝贺。
“大帅威武!”
“我大明威武!”
战场上,仍旧有一小股一小股的明军士兵在战场上往来巡视,说是打扫战场也可以,说是监视敌军也算。不过,在这些人心目之中,还是希望能够遇到几个漏网之鱼,一刀砍了,算是自己的军功。
偶尔某个角落里,发出一阵阵的吼声和几声喊杀声,那是受伤掉队的清军被搜索战场的明军士兵发现,双方爆发了短暂而激烈的搏战。
对于明军士兵来说,这样的机会,无疑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这军功首级的重要性自然不用说,早已被他们铭刻在心中。短暂交火之后,便是笑声震天,挥舞短斧,欢笑中一颗颗清兵的脑袋砍下。那些在死亡线上挣扎的清军伤兵,更是被他们毫不犹豫的一刀砍了,算是做好事超度他们上西天,早日转世轮回。
有人将各处散落的清军兵器旗号,全部收缴一处,有那运气好的,不知道从那里牵出几匹空鞍战马,得意洋洋的朝着同伴炫耀。
而死伤的清军马匹一样扛到一边,这些都是上好的肉食啊!不见营中的火兵们稍加烹调便是一顿上好饭食出来?马肉的味道不错,吃在嘴里就象酱牛肉一样,马板肠更是美味,有吃上马板肠,忘了爹和娘的俗语。只不过纤维较粗罢了。
不过身处战场,生死只隔一线,有肉吃,有饱饭吃,谁还会挑剔肉的味道如何呢?
正在兴高采烈之间,不远处的山丘之上突然鼓声喊杀声大作,登时吓得这些捡洋落捡的忘记了寒冷的明军士兵手足无措。
“奴贼已成釜底游鱼,兀自在那里猖狂!”
消息传回营中,大同总兵王朴一甩头盔上的漂亮翎羽,声震帐顶。
“二位将军稍作休息,待我大同男儿去走一遭,斩杀奴贼,以祝酒兴!”
王朴的这番做作,顿时令在场的大同镇军官将领们欢声雀跃,纷纷起身要与大帅一道出兵攻取奴贼营寨,以为诸位大帅、各位将军助兴。
“王帅,各位大同镇的将军,此时天色已晚,我军今日行军数十里,又是大战一场,虽然将士们求战心切,但是焉知奴贼兵败之余又有什么诡计?我等谨防他狗急跳墙才是。以吴某愚见,只管由他去闹,我们且好生休息一晚,明早全军出动,为大同镇的众位袍泽掠阵,看王帅斩将杀敌便是!”
吴标的一番话,给王朴搭了一个下台阶,让他能够在争功心切头脑发热,正在大肆懊恼之时,有一个台阶儿下。
“也好!天色已晚,夜间作战敌暗我明,唯恐儿郎们吃亏。便将奴贼的首级权且在他们的脖项上寄存一夜。明早便去取来!”
王朴重重的往马扎上一坐,口中兀自懊悔做声不已。倒是令一旁对他心中想法颇为明白的山西镇总兵李辅明心中冷笑不止。
“且看你这厮明日如何杀奴立功!”(未完待续)
ps:这两天感冒了。头痛不止,希望大家能够多支持。谢谢!
第五百四十五章 岳乐的反击
东方刚刚露出一抹鱼肚白,正是这辽东初冬季节里最冷的时候,明军大营里已经开始一片喧嚣热烈的气氛了。
兵过一万,无边无沿。虽然三部兵马没有达到一万人的规模,但是算上骡马辎重车辆火炮等等,着实占地面积不小,气势更是略胜一筹。各色旗号灯笼一眼望不到边,连绵的营寨铺满大地。
借着朦胧的晨曦向明军大营望去,一个个营寨有如城镇的坊巷一般,各处营帐此起彼伏,遥遥望去,便如荒原雨后钻出来的蘑菇一般。
从这些营寨中,不时奔出一些背上插着小旗,精悍的家丁夜不收。沿着营寨的边缘策马奔驰,他们一直奔到正红旗残兵据守的山丘之下,仔细观察一番山丘上的紧张准备了一夜的清军,用马鞭指着山头上的清军残兵叫嚣辱骂一番,而后又策马而去,沿着战场的边缘进行哨探,几乎是战马身上跑出汗水的之后,才又威风凛凛的奔回营地去。
这些哨骑一波一波,接连不断。对即将爆发大战的战场进行着监控和遮蔽。防止有清军借机逃走,或是有清军来援时不曾发觉。
大营内外,人流如蚂蚁一般往来穿梭不止,进进出出,充斥着一种大战在即的凝重气氛。
当一轮红日很是费力的从地平线下跳出来时,明军营地中,号角声,金鼓声,更是响成一片,惊得山丘上假寐休整的清军再也无法安稳,他们知道,战斗即将来临。岳乐也不例外,他默默来到连夜赶修出来的土墙边,拿着尼堪送给他的单筒望远镜,对着山下的明军大营仔细观察。
呜呜号角和铿锵的金鼓声中。明军各部人马,如潮水般缓缓从营地内涌出,依照各自的建制。逐步列成阵型。编制方面,宣大三镇基本相同。一营一个中军,两个千总,麾下各几个把总,然后管队,甲长,各有认旗,一目了然。各人队下最基本一甲十二人中,甲长都是身插背旗。手持弯刀,身后四人为弓刀手,再四人为钩枪手,随后二人为鎲钯手,最后随着一个火兵,手持大棒,用来敲击敌人的马头。他们依照各自所属营、镇,依照旗号立定,形成一个个渭泾分明的队列,最后汇成一片火红的海洋。晨风吹过,吹得旗号烈烈作响。
今日之战,大同镇算是主力。几乎倾巢出动,不过,此战算是山地仰攻,骑兵派不上用场,大队的骑兵都被散在两翼担任护卫和哨骑。为了提防辽东反贼有援兵前来救援,吴标和王朴、李辅明商定,模范旅派出林长根的马队营,李辅明也将部下骑兵尽数派出,在左右巡视。此战明军方面出动了将近六千人马。余者各部各将,率领本部人马留守营地。
与模范旅的草根出身。吴标的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经历截然不同,大同镇和它的统帅王朴都是底蕴深厚。且不说大同镇的九边军镇之一的身份,便是王朴出身世家子弟,就不是粤东农家子弟的吴标所能够望其项背的。
存在决定意识,王朴和大同镇的出身、底蕴决定了他们的作战方式,队列动作。
与模范旅不太注意兵员的外在形象不同,大同镇在兵员的形象上还是颇为做了一番功夫的。将镇中那些膀大腰圆的精壮一律摆放在队列前面与两翼,以壮声势。(这个和卖水果的招数是一样的!)
大同总兵王朴策马而出,先是轻蔑无比地往对面山头上望了一眼,之后右手大力一抖自己鲜红的披风大氅。让它随风飘舞,又潇洒地甩了甩自己盔上红缨,高声叫道:“大同的儿郎们今日出战,务必要斩将夺旗,取敌酋首级回来报佳音!”
策马立于军阵之前,往左右放眼望去,尽是自己麾下的精悍战士,方阵刀裁斧剁一般整齐,队列旗帜密密麻麻,触目所见,尽是一水的八瓣帽儿铁尖盔,还有那如麦穗柴林般的刀枪旗帜。
“以此破敌,何敌不克?!以此图功,何功不取?!”
王朴感觉自己胸中一股力量在激昂澎湃的冲击着他。
这股力量激励着他在军阵之前策马奔驰,一手控缰,一手提着马槊,马槊斜斜的指向半空,身后几个亲卫扛着他的认旗和大同镇的军旗紧紧跟随,寒风中,飘扬的战旗与几人被狂风卷起的鲜红披风相互辉映。
王朴在自己阵前策马奔跑,提枪大呼:“我大同军!”
“威武!”
“我大同军!”
“威武!”
“威武!威武!威武!”
密密探出的都是枪林,大同镇的军士们,士气被王朴鼓动到极点。
士气已经到了燃烧值,索性王朴更往已经冒起了青烟的柴堆上泼了一瓢猛火油。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随着王朴的一声断喝,从大同镇阵后响起,数十个亲兵抬着十余口沉重的箱子出现在阵列前。
“打开!”
王朴用手中马槊虚指那箱子,随着亲兵们将箱盖打开,伴随着初升的阳光,银元可爱的光亮几乎晃花了军士们的眼。
“敢为选锋者,每人赏银五十块!这是老子赏给选锋的!事后的斩获赏赐另外再说!咱老子就不信,区区一个小山头上的几个残兵败将,我大同镇的官兵会冲不下来!”
“愿为选锋者,皆有重赏!”
王徵等人领着一群亲兵随着王朴的大声吼叫,顿时让大同镇内的自负骁勇果敢之辈爆发出来。
有道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古人诚不我欺。转眼之间,数千大同镇军士之中便组成了四五百人的选锋。
王朴满意的点点头,手中马槊摆动,算是代替了军令,大队人马缓缓启动,军阵在大地中缓缓前进,朝着目的地而去。沉重的脚步颤动大地。
“大同镇士气可用。看来要命中军准备犒赏酒食了。”在大同镇后方为其观敌掠阵的吴标微微点头,对于王朴的这番作为颇为赞赏。
“吴兄弟,却也不要高兴的太早了。等和鞑子接战之后再说。”李辅明却是对王朴的前景不太看好,口中冷言提醒吴标莫要高兴的太早。
山头上。岳乐依托着土墙只管冷静的往山下望去。连夜抢修出来的工事,自然不能同围困锦州的长沟相比,不过是一道齐胸矮墙,三道壕沟罢了。土墙前方,堆积了不少挖掘壕沟出来的泥土,急切间无法寻觅那许多的布袋竹筐,只得堆积在土墙外,用这些浮土来防止明军的大小火炮。
身后。岳乐集中了一千余名弓手列阵,利用视觉的盲区埋伏在山头矮墙之后,只待着进攻的明军进入射程之后,便以箭雨相迎!
列成两列的弓手们,各自将手中巨大的步弓刚从箭壶中取出,将弓弦绞得紧紧的,只待主子一声令下,便让山下的尼堪们好好尝尝这些被他们精心炮制过的箭矢的利害!
比起眼下明军各部粗制滥造的武器来,倒是辽东反贼们严格执行了大明工部和兵部的质量标准,虽然比起明军的弓箭。辽东反贼们的弓力较弱,不过七斗,有效射程仅为七十步。但是在五十步以内,却有着绝对的杀伤能力,而为了达到破甲效果,更是要在三十步、四十步左右才会拉弓放箭,针对对手的皮甲、棉甲、铁甲下手。
不过,弓力不足,箭矢来助。他们的箭头个个大而沉,开有血槽,有若三棱。破甲与放血能力极强,若是中箭。很快就会流血过多而死。而为了增加杀伤力,这些已经是到了生死边缘拼死一战的辽贼们。更是将马粪和人的粪便用来浸泡箭头,以求达到让明军中箭之后,救治不及中毒身亡的效果。
“传令下去!哪个敢在明军越过第一道壕沟时放箭,斩立决!”岳乐眯缝起眼睛,看了看蔓延而来的明军大队,低声向后面发出军令。
第一道壕沟,距离土墙大约在二十步之内,恰好是弓箭手们最强的杀伤范围之内。
对于这些从各个牛录之中抽出来的弓手,岳乐还是很有把握的,不但人数众多,而且都算是善射之人。不要说那些原本就是弓手的旗丁,便是随军的余丁、辅兵、包衣阿哈们,虽然没有获得披甲资格,但同样从小习练弓马,作战能力也不差。
昨夜,岳乐已经在全军面前许诺,只要坚守到援兵到来,击破眼前这股明军,他和尼堪贝子二人便会向皇上请下旨意,将所有的包衣阿哈全数抬旗,原本的余丁编为披甲战兵!一时间,却也是让这些原本士气低落的败军顿时燃烧起求战欲望。
山坡下喊杀声四起,戴着八瓣帽儿铁尖盔的大同镇选锋战士,开始缓缓如涨潮水般向山坡发起攻击。
岳乐等人据守的山丘不算高,也较为平缓,对于火炮使用来说,那些习惯了直接瞄准的炮手们很难做到不把大炮打到自己兄弟队伍当中去,王朴便索性拒绝了炮火,只靠兵士的勇气和刀枪解决眼前的敌人。
“主子,明狗们开始越沟了!”那名忠诚的巴牙喇纛章京手中提着虎牙刀,低声向岳乐禀告着明军的进展。
“儿郎们,准备冲上去!砍鞑子的头,拿银子!”山下,不住的有军官在队伍当中高声激励着部下。
“鞑子挖了三道壕沟,修筑了矮墙,这一仗,不好打啊!”山下观阵的吴标等人也是对王朴此战的前景表示忧虑。
为了以防万一,吴标悄悄命人将两营人马调动到大同镇的后方,担任接应和预备队。
两个营官刚刚领命而去,不料想山头上一声长吼,跟着便是鼓声大作,密集的箭雨劈头盖脸的射了下来。
可怜大同镇将士,为首的选锋们正在攀爬第二道壕沟,大队人马猬集在第一道壕沟与第二道壕沟之间,对于迎头落下的箭雨毫无防御措施,既无阵型,又无遮挡,眼睁睁的被利箭射穿。
弓弦响动声不断,仿佛明军将士发出的惨叫声给寨墙上的清兵打了鸡血。越发强力的一波波箭矢射了下来。
大而沉的步箭咻咻而来,转眼间,该波的明军就不断有人惨叫中箭。那些中箭者只觉身上一冷。随后快速的,就身上虚软无力。而从旁人看上去。这些中箭的军士个个血流如注,极为吓人。
后续明军顾不得救治伤员,只管抄起盾牌来做掩护,来抵挡清军的强弓利箭,而在这短短十几步、二十步的距离上,清军的弓箭,命中率极高,几乎是每发必中。步弓射出的箭。虽然射程不远,但破甲与放血能力极强。岳乐又是在最佳射程之内布置了壕沟作为迟滞前进的障碍,延长大同镇士兵停留时间,更是加大了明军的伤亡。那些身上中箭的军士,转眼便随着大量失血而觉得浑身虚弱无力,失去了战斗力。
短短的一通鼓未曾敲完,山上的清军弓手们便各自射了四五只箭,在距离土墙不到二十步的距离之内,白色的箭羽触目皆是,如同平地生出的许多芦苇一般。不过。这些箭羽下面大多是呻吟不断血流不止的大同镇士兵,这一轮打击,已经让几乎全部选锋和百余名随后跟进的士兵丧失殆尽。
胸墙前方。壕沟之中,横躺竖卧的到处都是明军的伤兵和尸体,一如昨日战场的情景再现。流淌的鲜血,在初升阳光照射下闪烁着诡异妖艳的色彩,发出一阵阵浓烈的腥甜味道,沾满血迹的兵器、旗号、头盔,散落的银元,在山坡山道上,滚得到处都是。
“不要慌。不要乱!撤下来!先撤到鞑子弓箭射程之外!整队!整队!”
一名大同镇的千总倒是颇为有胆色,在慌乱涣散的军中大声吆喝着。组织手下兵士整队与土墙后的清军展开对射,一时间。火铳、三眼铳,弓箭,各种各样的远程打击兵器只管朝着寨墙后面打了过去。
“这个小子有种!没有给老子丢人!等打完了仗,老子一定升他的官!”在山脚下,王朴看得很清楚,这千总的一队人马如同中流砥柱一般,稳住了溃逃的颓势,开始朝清军据守的寨墙发起攻坚。
轰然一声巨响,近千名清军的刀盾兵,从寨墙后闪出,先是将砍伐山中树木草草制成的滚木顺着山势推了下来,随后随着滚木的冲势,这些长枪兵、刀盾兵从山坡上重重扑下。
刚刚整队完毕正要发起进攻的明军目光中,数百根粗大的原木劈头盖脸迎面冲来。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中,不少人被撞得筋断骨折。撞中身体的,个个口喷鲜血,若是被撞中手脚,就是手脚断折的下场。很多人当场白森森的骨头露出来,抱着伤口处,个个痛不欲生。
大同镇的这些兵士,战斗意志谈不上坚决,只不过是昨日看到了山西镇的友军大战之后的收获有些眼热,本以为山上的鞑子已经是强弩之末惊弓之鸟,自己上来就是割军功首级的,但是却忘了困兽犹斗这话。看到袍泽兄弟的惨状,耳边凄历的嚎叫,被银元和军功所激励起的求战勇气,转眼便告荡然。
岳乐此时派遣长枪兵和刀盾兵出墙冲杀,却是正好拿捏住了分寸!
虽然号称八旗铁骑,但是清兵却是更擅长步战,特别是这种山地作战。明笔记《顷见新略》有言:“谓奴步善腾山短战。马兵弱。叶赫马兵最悍,步兵弱。故奴畏北骑,北畏奴步。叶赫白羊骨辈曰:‘我畏奴步,奴畏我骑,力相抗也,技相敌也。’”
见近千凶狠暴烈的清军各自挺着虎枪、八旗长枪猛扑过来,后面是手中拎着兵丁刀,或是短柄斧,甚至长柄挑刀,虎牙刀的清军刀盾兵,顿时让这些本来就已经濒临崩溃的明军彻底丧失了搏战的勇气。
他们大叫大囔,喊叫着奔逃山下,连上官们声嘶力竭的咆哮声也不理会。
山下督战的王朴气得漂亮的脸上一阵阵青灰,昨日李辅明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不过就是一战的战绩罢了,本打算借助这场战斗扳回一局,不想却是这般丢人现眼。
“王徵,你带着家丁上前去,哪个敢后退,替咱老子砍了他!”
王朴咬牙切齿的吩咐着自己的家将王徵。
此时间,山上已经是呈现了一边倒的局面,哭喊声中,官兵在前面拼命逃,顾不得荆棘草莽,只管一路狂奔,身后是分作十数股的辽贼兵士。
溃逃的官兵粗粗看来有近千人之多,受地形分割限制,追杀的鞑子兵,每股不过数十人,然这些官兵却没有一人敢回头迎战,个个丢盔弃甲,失魂落魄,还有许多人拼命的大叫:“完了!完了!鞑子太凶了,大伙顶不住了!”
王朴正待要发作,耳边却听得山丘上暴雷也似的发出一阵阵欢呼喝彩声,无数的鞑子站在土墙上挥动手中刀枪欢呼不止。
正在懵懂间,模范旅马队营的营官林长根策马赶到:“王帅,我军哨骑发现有鞑子镶蓝旗人马来援,我家将军请贵部迅速收拢部队回防,商定如何抵御来援之敌!”(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五章 兔子 走着瞧!
近代军事集团湘淮军的祖师爷,给无数历史学从业者和出版商找到了饭碗的曾文正公曾国藩,曾经在无数的书信、奏疏等文字之中,描述他对于官军诸多恶习之中最为痛恨的一点,“败不相救!”
而在曾文正公心中,最理想的军队应该是“败则拼死相救,胜则杯酒言欢”。在他看来,只要做到了这一点的军队,只算是平日里喜欢玩个屠城劫财,杀戮良民之类的事情,也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对于曾国藩所处时代的军队败坏,可以从王闿运《湘军志》中了解到:“自军兴,绿营将帅,虽统率几千调度之兵,然武器窳钝不堪用。彼等以地方州县之人夫,搬运其武器锅账,徒征发民家族店,使居人惶怖,而恨其不去。其遇敌也,先作低矮之垒壁,居于其中,而营门之负败,则往来杂糅焉。诸将帅虽欲划一而不能。惟满蒙军稍整齐,而骄傲贵倨,虽督抚不能易置之。无已多使用绿营,而其弊又如此!”
王定安《湘军记》亦云:“自洪、杨倡乱,大吏久不习兵。绿营訾窳骄惰,闻征调则惊号,比至前敌,秦、越、楚、燕之士,杂糅并进,胜则相妒,败不相救,号令岐出,各分轸域,迄不得一兵之用!”
所以,祖师爷曾国藩无数次的宣布心中理想,“鄙意欲练勇万人,呼吸相顾,痛痒相关,赴火同行,蹈汤同往,胜则杯酒以让功,败则出死力以相救。贼有誓不相弃之死党,吾官兵亦有誓不相弃之死党。庶可血战一二次,渐新吾民之耳目,而夺逆贼之魂魄。”
只可惜。他一手缔造出来的湘军和派生出来的淮军在这点上却是着实令他失望,胜则拼死争功夺财。败则推诿过失,保全实力。最为明显的一次,便是湘淮军的两支主力部队,鲍超的霆军与刘铭传的铭军永隆何对阵赖文光、任柱所部捻军。为了独占功劳,刘铭传不惜违背约定的发起攻击时间先行动。而同样的原因,鲍超所部为了减少自己的损失独占功劳,明知道铭军与捻军拼得你死我活之际也是悄悄迂回到捻军侧翼做好进攻前的一切准备工作。一直等到铭军被捻军击溃,刘铭传自己都准备当俘虏或者被杀的时刻。鲍超才下令霆军发起攻击。
这一出大戏,虽然在刘铭传和他的老领导李二先生李鸿章的联手之下,以“惊传后路有贼,不知实霆军也”的妙笔生花文字给糊弄过去,但是霆军与铭军之间却到了几乎开火的地步。十多年后,当刘铭传得意洋洋的成为台湾首任巡抚的时候,却愕然发现部下兵马、将领都是当年的永隆河湘军故交。
同样的,号称是文正公再传弟子的校长,也希望部下能够做到“胜则杯酒以让功,败则出死力以相救”。但是实际效果如何呢?
不厚道的作者还是用事实来说明吧!
某位国军将领,三个字的名字,带领一个整编师的国军被包围于山东某地山区。被数倍于己的共军攻击,硬是从开始交火到战斗结束,坚持了半个月之久。附近的友军就是在那里冷眼看着,看着他被共军消灭。
(啪!一个大嘴巴打得作者眼前直冒金星。“不许这样说我们的张师长!张师长是抗战名将!一个师可以对抗全部侵华日军的人物!”“就是!这么帅,这么会拍照片的人物,被共军围攻之后自杀了,居然还被埋在羊圈里!你们就是这样对待抗战英雄的吗?!”)
(揉着脸的作者只能说,埋在羊圈里的究竟是谁姑且不说,也不敢引起争论。不过。你们的那位帅哥师长,第一是被击毙的。第二击毙之后是被华野买了棺材给埋了,同时通知家属来收尸。至于说为啥某个微薄名人愿意到处认爹还不和他妈商量。这咱们就不知道了。对于死者的处理问题这点上,共军办事比国军仁义多了,国军可是把罗炳辉和彭雪枫给刨坟掘墓不说,连二人的尸体都被侮辱了。再说,俺说的可是宋瑞珂,羊山集战役被歼灭。你们的帅哥师长要是能坚持他的三分之一时间,那也不会成为国军烈士而是成为国军英雄。)
而此时辽东战场上的清军,恰好和共军一样,是绝对没有败不相救的恶习的。不管内部斗的多厉害,听闻友军被围,立刻前来救援。
来的部队正是此番吴标等人的原定目标,在西王宝山下,汤河子边筑堡的固尔玛浑兄弟所领的数千人马。
作为前四大贝勒之一,镶蓝旗旗主阿敏的第三子,固尔玛浑可是不像他父亲那么暴烈的性情,因为眼见得父亲被八叔、二伯、十四叔等人联手整死的下场,更加上他和他的弟弟们几起几落的人生经历,所以他在清国之内一直是夹着尾巴做人,低调再低调。否则也不会在死后被追谥号为温简。
脾气虽然好,做人也低调,但是论起战功来却是一点不含糊,崇祯十一年,所谓的崇德三年,他随睿亲王多尔衮入关,自京师入山西境,复东至济南,克城四十馀,封辅国公。在历史上,更是跟随本旗主子济尔哈朗,南下湖广,击破明军何腾蛟部。
从败退回来的哨骑口中得知了老主子费扬武与明军对阵之事,起初时固尔玛浑并未太过于在意,认为不过是行军过程之中的一点余兴节目,他甚至命人准备好了酒宴等着接待这位老主子的到来。
可是等来的却是正红旗满洲的败兵。
听闻正红旗满洲打了败仗,被明军模范旅和山西镇、大同镇联手围殴,不由得固尔玛浑叫一声苦也!他可是跟随睿王爷到过济南的。知道这股明军的厉害,费扬武主子遇到了以这模范旅为核心的明军队伍,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若是易地而处,换了是明军队伍,听闻不远处自己的友军被辽贼围殴,只怕毫不犹豫的拔营起寨。连夜开拔到百余里之外,所谓的“闻风四十里枪响一百一”。但是,辽东反贼。特别是固尔玛浑却不是如此!
不论是从政治上还是军事上,他。固尔玛浑和他弟弟恭阿带领的数千人,都必须去救!否则,明军击败了费扬武主子,刀锋所向定是锦州,他作为锦州外围的支撑点,如何能够逃得过去?就算是能够侥幸躲过明军的刀,皇帝八叔的刀只怕也是早就磨得锋利无比,只等着寻觅这几个阿敏的孽子一个错处便是要开刀了!
几乎是将西王堡中人马倾巢而出。只留下百余人把守堡垒,恭阿有些迟疑的看着寨墙上虚设的旗帜,担心的开口相询:“哥,咱们若是走了,这堡垒有事怎么办?”
“那也比费扬武主子被南蛮全歼了强!”固尔玛浑狠狠的朝着马屁股抽了一鞭子,催动部下人马在辽西走廊上卷起一阵烟尘。
行了数十里,便遇到了正红旗满洲的败兵,听他们说正红旗兵败,费扬武主子、济尔度主子被明军所杀,登时令固尔玛浑眼前一黑几乎从马上掉下来。
“哥!莫慌!咱们只见到了这几个奴才。费扬武贝勒领着正红旗满洲数千人,断然不可能被明狗一战便斩杀干净,定然还有人马。我们只管去救便是!”
“果赖!”固尔玛浑稍微定定神。口中呼喊着另一个弟弟的名字。
“哥,我在这!”
“留给你一个牛录人马,五百包衣,你在后面缓缓的收容败兵。”吩咐了果赖,固尔玛浑将手中八旗长枪高高刺向天空,“镶蓝旗的巴图鲁们!我们的老主子如今被围,生死不明,是好汉的跟我去救!”
一阵虎狼般的嚎叫,所有的清军骑手一起纵马狂奔。铁蹄将冬天的冻土敲打的咚咚作响,不时有带着冰碴的土块被飞了出来。隆隆的马蹄声响彻云霄。声传数里。
“来得正好!”
被山上的岳乐揍得一头一脸都是包的王朴,看着远处滚滚而来的骑兵队伍。胸中怒气就不打一处来。原本很简单的一桩功劳,被自己那群不争气的部下搞得他这位大同镇总兵灰头土脸的,在李辅明的面前抬不起头来。这位山西总兵的话语当中,也是让王朴有一种鼻子里被灌了三石老醋一样的感觉。
面对着李辅明等山西镇将领的冷嘲热讽,便是王朴能够忍,王徵等大同镇的将领也未必能咽得下这口气,本来嘛!大家都是一个德行,大哥不说二哥就得了,你们若不是有模范旅在后面给你们撑腰,又如何能斩获那许多的军功首级?
幸好吴标从中打圆场,否则大帐之内的互相指责攻击,便要从辱骂推搡而演变成拔刀相向了。“王帅,你的骑兵锐气正盛,不妨和我的马队营一道出战,击溃这支来援之敌。李帅,你部骑兵便是在整个战场周围担任哨骑,护卫。余下的步兵便是总预备队。至于山头上奴贼残部,便由我模范旅步兵攻击便是!”
有了吴标这话,顿时让王朴胆气壮了不少。
看着前面人挨人马挨马的队列,还有模范旅马队营骑兵手中那种刀背厚实的厚背马刀,王朴低声对王徵交代:“今日你可以不斩杀奴骑,只管给我看清楚模范旅骑兵的战术队形,弄得清楚了,再练咱们的骑兵!”
“该死的尼堪!又来这一套!”远远的整顿兵马准备列阵冲击的固尔玛浑,看见远处的三列骑兵队形,和这三列队伍后面更加庞大的骑兵队形,不由得心中骂出了声!
便是他平日里再能隐忍,遇到了几次三番都使用同样招数的南蛮军队也是耐不住性子破口大骂起来。
从济南到辽东,这一招你们用了多少次了?你们不烦我们都烦了!
刚刚收容在队伍之中的数百败兵,远远的望见那熟悉的队形,不由得有些失魂落魄起来,“铁浮屠!铁浮屠!”
吩咐恭阿将这些败兵拖到一旁去,每人赏了十鞭子。固尔玛浑心中却是一阵苦涩。对面骑兵,完全是蛮不讲理的打法。一群根本没有什么马上武艺的家伙,居然靠着蛮力将八旗铁骑打得抱头鼠窜心有余悸。
他们的战术,说穿了一钱不值的。便是结阵快马冲阵。骑兵对冲时并不与对手纠缠交锋,只是不断的来回冲击,粉碎敌人建制。冲乱敌人队形。之后的事情便是八旗骑兵被围殴的下场。
“杀!”
一声号声响起,数千匹战马齐声嘶鸣。几万只马蹄蹬踏着地面,大同镇和模范旅的数千骑兵,一道骑兵的滚滚铁流汹涌澎湃而出。
队形最前面,还是八百余模范旅骑兵,他们依旧是充当锤头击破敌军的骑兵队形。冲在最前列的仍旧是一色使用长枪作为自己的武器,充当破开敌人阵型的爪牙。
数里之外的山丘之上,隐约在风中飘荡的织金龙纛令他心中大为欢喜,龙纛在。费扬武和正红旗满洲的主力便在!
“冲!冲过去!老主子就在前面,去救出老主子!每人都有赏赐!”
极速狂飙而来的模范旅马队,将马匹的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数百匹健马挟风叱雷,带着蔑视任何阻挡在面前的物体的傲气,迎头撞上了固尔玛浑的部队。
两军相距不过二三里之遥,骑兵相向猛扑不过是转眼之间的事情。随着一声声闷响不断的在队列当中响起,不由得令固尔玛浑眼睛痛苦的闭上,又开始了!
以往与明军骑兵对战,基本上都是清军骑兵压着明军打。而明军骑兵也很少敢与清骑对冲,大多数时候都需要城头炮火和车营的保护,便是所谓的倚墙打。可是那样一来。骑兵的机动性便丧失殆尽了。这里面固然有人的因素,但是也有马的缘故。论阵形密集,其实清国骑兵,远比明军骑兵严整,去除个人技艺的因素以外,他们军纪较明军更为严格,马匹数量更多,更为优良,可以做到一人双马或是数马。
但是。固尔玛浑今日却是失策了,他百十里长途奔来。虽然换了战马,但是骑兵却不曾得到短暂的体力恢复。便直接投入了战场。
像是烧红了的小刀插入黄油一样,模范旅的马队很是轻松的冲进对面混乱松散的清骑阵列,一路将他们撞得人仰马翻,马队所过之处在人群之中留下了一条血路。
“放箭!”
几次同南蛮军骑兵对战,固尔玛浑也算是有点心得,知道眼前这支骑兵不好对付,采取的招数便是同归于尽的打法。如果不想被他撞开队形,撞得人仰马翻,最好是先把他的骑兵干掉!
弓弦响动,一波波箭矢,从他们的骑弓上射出,还有人借着马力,不断投掷来骨朵、标枪、飞斧、旋刀、阔刀、镰刀等兵器。
清兵的马弓,虽然不如步弓有力,箭矢的速度不算快,射得也不远,但一个个准头奇好,还似乎不受马背颠簸的影响。特别他们的箭头个个大而沉,开有血槽,有若三棱,破甲与放血能力极强,若是中箭,很快就会流血过多而死。
十几步二十几步的距离上,迎着敌人的箭雨和骨朵标枪等物猛冲过去,这些兵器的杀伤力加上战马的速度,带给骑兵的伤害可想而知。
不断的有骑兵发出一声惨叫从马背上坠落,或是因为战马中了投掷过来的兵器一声嘶鸣扑倒在地,转眼便被疾驰而过的战马踏为肉泥。
远远的被数十名家丁紧紧护卫着的王朴将这一幕尽数收入眼帘,看得他不由得心惊肉跳。那些遭了鞑子骑兵毒手的马队倒地之后,模范旅的骑兵竟然是看也不看一眼,只是尽量的将他倒地之后空位补缺,继续保持住阵型,继续向前冲去。而透过三重模范旅队列冲到大同镇骑兵面前的那些辽东反贼,有若张牙舞爪的人形野兽一般,浑身都是戾气,似乎看不到一丝人性所在。
“杀!”
如梦方醒,冲在前锋的百十个大同镇骑兵看得清楚,到了自己眼前的清军骑兵不过十余人,且身上鲜血淋漓,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身上带伤,此时不要了你的脑袋,更待何时?
一时间,三眼铳、钩镰枪,鎲钯,大棒纷纷朝着迎面而来的鞑子招呼过去。
“不要急着砍脑袋,跟着冲!跟着冲!前面脑袋有的是!”
秉承着王朴的旨意,王徵督率着数百家丁紧紧的跟在林长根马队的后面,不知道会以为他这一哨人马是马队的第四列。
“哥!不行了!再这么冲下去的话,咱们的奴才就全完了!”
一轮冲击下来,双方互有伤亡。检点损失,模范旅折损了百余人,固尔玛浑兄弟的部队损失了数百人,倒是大同镇仅仅阵亡了数十人,不过受伤的却是高达数百人。
见到那些筋断骨折被踏为肉泥的精骑惨状,恭阿拉住了固尔玛浑的缰绳,流着眼泪哀求他切不可再如此拼命了。(想知道《夺鼎1617》更多精彩动态吗?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选择添加朋友中添加公众号,搜索“wang”,关注公众号,再也不会错过每次更新!)(未完待续)
ps:不好意思,新的操作系统不太会玩,把原来的章节给发重了。大家多原谅。
第五百四十七章 兔子 走着瞧!(续)
ps:节日快乐!六千字奉上。
刚刚被果赖收容的七八百名正红旗满洲溃兵照着各自所属建制,被排列到了冲锋阵型的最前端充当锋矢,其实也就是送死的位置。
“你们畏缩避战,兵败之时放弃主子先逃走,依照大清军律当斩!今日固尔玛浑贝子便体念上天好生之德,给你们一个立功自赎的机会!”果赖骑在马上,朝着眼前他收容的这些正红旗满洲的败兵口中大声申斥着。
不远处,明军的骑兵也在紧张的收拢战马,检点伤亡,重新排列队形,收拾盔甲兵器,准备进行第二次冲击。
“长根,这股辽贼是从哪里来的?”
从中军赶来的吴标很是关心这支清军援兵的来处,若是锦州济尔哈朗的前锋,那他便是要好生计较一番,是不是痛打一番之后,暂且避一避锋芒。这一次冲击下来,他的马队营便折损了近百人,另有数十人受伤。虽然说模范旅马队对于马上技术水平要求没有那么严格,但也是精心训练出来的,折损得多了,同样让吴标心疼。
“我们抓到了几个俘虏。”林长根试了试被马弓射来的流矢穿了的左臂,虽然上面缠了纱布,敷了药,但是尚未影响上马搏杀,
根据俘虏的供词,倒是让吴标稍微松了一口气,来的不过是驻守汤河子一带外围据点的固尔玛浑所部千余旗丁和二千余余丁、包衣、随军杂役之类的。但是即便是如此,两坨敌人也是不好对付。
方才,模范旅的步营在大佛郎机的掩护之下,对据守山丘之上的岳乐所部进行攻击。但是,已经看到了援军就在眼前的正红旗残部士气越发高涨,不但不为所动。甚至在步兵进攻山丘时打了两个漂亮的反冲锋,让步兵也是损失了百余人。
“大人,咱们在这里只有大佛郎机。炮火也对山头上的辽贼们杀伤力不大,咱们的炮子火药又不能像大小姐那样毫无顾忌的浪费。大人,鞑子又狡猾得紧,不到我们的炮火停了步兵冲到跟前绝不出动,咱们的兄弟不能白白消耗了!”
口中听得林长根焦急的声音,吴标脑子里突然没来由的冒出这样一句:“要是咱们有主公麾下的臼炮就好了。几炮过去,便是藏在咱们看不到的地方,也能够给轰出来!若是在主公麾下时。。。。”
猛不丁的,吴标也是一怔。迅速将脑海里冒出来的这点念头给扼杀了。开什么玩笑,如今咱是神机营的人。就算是重新回南粤军,也得等到伯爷到了辽东再说!反正咱是决计不会听李华梅那个毛丫头的!
他索性解开斗篷,任凭西北风吹动胸口的甲胄,稍微冷静了一下,“长根,我们先把对面的这些正红旗的手下败将干掉,至于说镶蓝旗的人马,便交给王朴去啃!”
“属下明白!咱们只管打那些被咱们打得吓破了胆的家伙!至于说镶蓝旗的,我就让兄弟们放过去。交给王朴的大同镇骑兵去对付!”言语之中,林长根脸上露出了一抹冷笑。
“果赖,你记住了。这两个多牛录的人马,便是送到老虎嘴巴里的肉,咱们把这块肥肉丢给南蛮军,让他们去吃!咱们只管从老虎嘴边冲过去,去救老主子是要紧事!”
口中说着,固尔玛浑调动了一个牛录的兵马和三百包衣给弟弟果赖指挥,算是他充当督战队的兵力。
战场的两端,两支军队的将领们不约而同的将打击目标和丢弃的弃子锁定为正红旗满洲的那些败退下来的溃兵。
一声战鼓响起,双方的骑兵又一次的准备进行冲击。
与刚刚的阵型稍有不同。固尔玛浑将七八百名正红旗满洲兵摆在了镶蓝旗主力骑兵的前方,充当进攻的锋矢。他的主力则是摆在了正红旗残兵的侧后方。
明军这边。也是做出了同样的部署调整,王朴所部大同骑兵。吸取了第一次冲击时与模范旅马队距离较远,不能及时跟进战果不大的教训,将部队摆放在了与模范旅马队百余步的距离上,不过同样是较偏些,毕竟大同的骑兵多达千余骑,所需要的空间大得多。
王朴等大同镇骑兵虽然比起模范旅骑兵来自忖不能如墙而进,但是较之个人马上技术武艺却比模范旅强得多,眼前这个跟在模范旅后面捡便宜立功的大好良机,哪肯放过?
一声号声响起,不待大同镇整顿完毕,更不等对面的正红旗骑兵发起冲锋,模范旅的马队已经呼啸着冲了出去。
“这群南蛮!又是这般战术!”
远处的山坡上,岳乐将手中的望远镜递给了强自支撑着在阵地上巡视的尼堪,示意他看看远处的骑兵对攻。尼堪看了这一幕,心中恨恨的骂了一句。
从镜头望过去,大地上奔驰冲撞着数千匹战马,卷起了好大一股烟尘。跑在最前面的,仍旧是排列成三列骑兵墙的模范旅骑兵,他们数百匹马跑得飞快,马上的骑士们,努力的控驭着胯下的战马,不时的狠踢马腹,令战马加快速度。
随在他们身后的,是一大股旗色盔甲通红的明军骑士,为首一个将军,高大俊朗,一身华丽的盔甲,鲜红的披风大氅随风飘舞。他整个身子几乎在马上站起来,一手控缰,另一只手的马槊似乎要刺破云宵,可谓是卖相十足,正是王朴率领的大同镇骑兵们。大同镇与模范旅的密集队形不同,只有稀稀拉拉,不成阵形的千余匹战马,不时有人停下来与被模范旅马队冲散的正红旗满洲骑兵搏战,两军的数千匹战马轰隆隆追奔逐北,密集的马蹄敲击着冰冻的土地,似乎震得大地都在抖动。
蓦地,视野里,两股红色的骑兵洪流汇聚成了一团,远在山头上的岳乐等人一时也无法分清哪个是自家的正红旗部队。哪个是明军的骑兵?
“岳乐你看!固尔玛浑这个狗奴才居然不救咱们的兵,任由他们被明军包围分割!”
尼堪口中大骂着固尔玛浑这个阿玛的孽子,居心不良。存心拿着自己的正红旗去垫明军的刀口。
“尼堪贝子,我看未必!固尔玛浑这个奴才。怕是要学汉人的丢车保帅,舍弃这数百人,来突破明军的阻击!”
岳乐接过尼堪的望远镜,仔细的端详了一番远处的战场情景,隐约的可以看见吴标的帅旗和大同镇总兵王朴的帅旗在那里出现。看得出,山下的明军是有意将来援之敌消灭之后,再慢慢的收拾山上的清军。
似乎是有意要给岳乐的话做一个注解,那边见林长根所部马队全数投入了围歼正红旗的战斗。固尔玛浑冷笑一声,拔出悬挂在马上的长刀,斜斜的向远处大同镇骑兵的队形一指,“镶蓝旗的勇士们,跟我来!”
措不及防,正在包围圈外围伺机而动,准备冲进去砍上几颗人头回去报功的大同镇骑兵,被这股生力军当头一棒的打击有些发懵,顿时出现了明军最为常见的一幕,濒临崩溃。
当恭阿领着的百余名重甲兵冲进明军队伍当中大肆砍杀之际。大同镇的兵马彻底的崩溃了。
刚刚还意气风发挥动马槊,指挥部下冲进战团将那些已经不成营伍的正红旗满洲马队一一斩杀的王朴,望着眼前的战斗和不远处直接拨马而逃的部下们。呆呆地说不出话来,身旁的家丁和亲兵们,也尽数脸色灰白,没有一点人色。王朴口中喃喃不知说句什么,调转马头在数十名家丁护卫之下,迅速转进。
他这一走,顿时让原本就混乱不堪的战场立刻变得更加混乱!
大同镇的骑兵纷纷争先恐后地逃跑,甚至为了能够减轻战马的负荷,能够让马儿跑得快些。将身上多余的兵器,三眼铳、骨朵等笨重无用的纷纷丢到一旁。有那骑术较好的。甚至将在战场上无目的四处游荡的空鞍战马抢了过来,拴在马鞍上。作为自己的逃跑助力。
转眼间攻守又告易形。
刚才还在迅猛攻击的大同镇骑兵不但自己逃了,而且将模范旅的马队丢在了脑后,丢在了镶蓝旗骑兵的侧后,同时面对着百余名还在负隅顽抗的正红旗残兵的凶猛反扑。
“该死的东西!我蒲你阿姆!”
林长根盛怒之下,竟然用家乡土语大骂起友军这种混蛋行为。但是骂也无用,只得是迅速与正红旗兵马脱离接触,集结兵马准备撤退。
好在吴标领着身边的一百多骑兵冲了上来接应,才避免了马队营歼敌不成反被敌歼的厄运。
蹑于模范旅的盛名,固尔玛浑也不敢轻易上来捋虎须,况且他的目的主要还是奔着山头上的织金龙纛去的。
原野上卷起了北风的呼啸声,风声之中夹杂着马蹄声、喊杀声,兵器盔甲的碰撞声,坠落马下的闷响,伤者发出的惨叫和呻吟。
明清两军的骑兵又一次的在荒野里展开了狼奔豕突的追逐赛。与以往的战场上情形不同,清军此时追击的时候却不以斩杀明军骑兵为目标,而是拼命的抽打着战马,直扑那面织金龙纛所在。
只有那些阻挡了清军前进的大同镇骑兵之中的落伍者,才会被追上来的清军骑兵,毫不留情的在哭嚎声中一个个被砍落马下。
在山下战场监视着的明军步兵,面对着侧翼猛扑过来的这股清军骑兵,不由得也是颇为慌乱,旗帜和队形出现了阵阵靡乱。
“扶尼堪贝子上马!明军队形乱了,咱们正好冲下去!与援兵会合!”见到山下的明军,不论是山西镇也好,还是模范旅也罢,都在洪水般冲击而来的镶蓝旗骑兵面前有些惊慌失措,山上的岳乐脸上一阵灿烂的笑意,吩咐手下兵马收拾一下准备冲下山去与友军会师。
“退!退回来!”
眼见得数千铁骑风驰电掣般冲了过来,不由得坐镇大营的山西镇总兵李辅明也是心中打鼓,眼下模范旅的兵是他的主心骨,可是吴标又去打援战场督战,模范旅的兵马不会听从他的调动,这该如何是好?
在山脚下做钳制的两个营官。明显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打得蒙头转向,顾不得照着往常的训练组织部队集合,然后结阵一步一步缓缓的退回到大营之中。而是不管不顾的撒腿狂奔。两个营官一拔腿开跑。顿时让山下的模范旅部队也放了羊。
“哈哈!所谓的明国模范旅也不过如此!”岳乐在山丘之上看得清清楚楚,马鞭一挥。“就从这里冲下山去!与镶蓝旗的兵马会合!”
战场上转眼间又呈现了诡异的宁静与平衡。
山下,镶蓝旗固尔玛浑的部队与正红旗满洲的岳乐部队会合,沿着山丘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人群,人群之中不断的发出得意的咆哮和悲痛的哭号声,那是正红旗和镶蓝旗的部众得知费扬武、济尔度父子身死,连尸首都被明军夺去之后大放悲声。
在明军这边,吴标领着马队营带着数百颗充当弃子的正红旗残兵的人头,牵着数量几乎倍数的战马施施然的回到了大营之中。面对着得胜归来的吴标。王朴和李辅明二人目光有意无意的躲闪着吴标。
而吴标回营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两名率先逃跑的营官剥去了衣甲,当众打了四十军棍之后打发去充当辅兵,算是对他们放弃阵地率先逃跑的罪责网开一面的处置了。
“长根,你的部下损失了不少,咱们现在又有这许多的马匹,你到各营之中选拔那些会骑马的兄弟补充到马队营之中去。”马队营的营官林长根领命去了。
看吴标那里也不与他二人说话,只管布置自己营中军务,未免令王李二人有些尴尬,但是。却又不敢发作。
稍稍过了片刻,李辅明忽然找到了一个话头:“吴总兵,刚才接到松山快马送来急报。塔山方向,郡主部下以重炮猛轰多尔衮所部阵地,似乎有总攻态势。我们,是不是收兵回松山去?然后从松山南下?”
“不必!眼前这股清军已经成了惊弓之鸟!我们得知郡主发动了攻势,此辈定然也已经知晓,眼下又逢新败,我们只要衔尾追杀即可,直薄锦州城下,与祖少傅大人兵马里应外合一举便可以解锦州之围!到那时。回头再打伪逆多尔衮不迟!”
王朴和李辅明二人偷偷的交换了一下眼神,对于吴标的这份固执表示无可奈何。有心想自己收兵回松山去,又怕路上遭遇不测。只得硬起头皮跟着吴标继续走下去。
在巨大的织金龙纛下,岳乐坐在良驹上静静的观察着对面的明军。
在他身后,临时编组成的正红旗、镶蓝旗两旗兵马诸多军官策马而立。只等着这位新主子的号令。因为在生死悬于一发之际,敢于竖起费扬武的织金龙纛,给溃散的部队树立了信心鼓舞了濒临灭顶的士气,岳乐的这份勇气和眼光,在得知费扬武战死之后,被正红旗和镶蓝旗的兵将们一致佩服的五体投地,公推他为此间的统帅。
眼前的旷野上天空低垂,杀气弥漫。岳乐和他身后的各位军官,以及身上被创多处的尼堪,都是面色凝重的看着对面的明军,等待着他们的动作。
蓦地,耳中一声暴雷也似的大吼,紧接着,更是犹如千百个雷声在半空之中炸响,“威武!”
在岳乐眼前的旷野上,一个巨大的方城阵带着压倒一切的力量,毫不留情的向着他这边碾压过来。巨大的方阵有如一个城堡缓缓压上,从这满是霸道和傲气的阵型与精神状态,岳乐不由得点点头,“到底是号称辽东明军之冠的模范旅,就是与一般明军不同。费扬武贝勒败在这样的军队手上,也不算辱没了他。”
伴随着各队队官尖锐刺耳的哨声,模范旅所部数千人列成十数个大小不一的方阵,这些方阵又是连接成墙,给人以巨大的视觉压力。数百马队居前,同样是排列成令清军官兵心惊肉跳的三列阵型,虽然队伍不算齐整,但是那如墙而进的骑兵,早已令所有的清军将领们所熟悉。
步营之中,火铳兵在前,长枪兵在后。整齐的脚步声中,阵列始终严整。如林的长枪火铳,给这支部队带来了一股牛逼哄哄老子天下第一不服来战一场的气势。
模范旅的两翼则是由山西镇和大同镇的骑兵担任护卫。也许是为了挽回过失,两位总兵大人亲自在队伍当中督战。
“岳乐主子。奴才带人上前去,杀杀此辈明国官兵的气焰!”巴牙喇纛章京有些气不忿儿。
“不可莽撞!郑亲王主子派我前来,便是督促你等迅速回师,加强锦州围城兵力!”
来自郑亲王济尔哈郎大营的使者急切的催促着岳乐尽快撤军。他的到来已经将李华梅在塔山一线连续炮击多尔衮阵地之事如实相告。若是锦州有失,只怕这场松锦广宁之间的大战将会变成无法收场的局面。
明军三部人马缓缓的,但是却又坚定异常的压了过来,队伍越来越近,队伍当中的那些战车、火炮也就越发的清晰。眼下的清军可算得是辎重全无。便是战马也不多。且又是大批的伤兵在营中,那些尚有一战之力的,也是人困马乏饥肠辘辘,当真要打,同始终有部队担任预备队的吴标等三部兵马交手,未必能够讨得到便宜。
“撤!先回西王堡,然后去锦州见郑亲王便是!”
说完这话,岳乐很明显的听见了有长出一口气的声音,不过,他无法确认那声音是否是他自己发出来的。
立时清阵中金鼓声。还有此起彼落的喝令声响起:“撤退,撤退!”
重伤员和少得可怜的辎重在前,轻伤员居中。那些精锐战兵,或者是没有负伤的兵员或是包衣阿哈等辈殿后,缓缓后撤。
“想走!?哪有那么便宜!?”
吴标将手一挥,司号长领着几个号兵吹起了嘹亮的号声。
转眼间,数十辆战车被快马牵引着从阵列之中冲了出来,越过骑兵的队列,将黑洞洞的炮口指向了里许之外的岳乐们。
想不留点什么便走?要么是被大炮欢送,骑兵追杀,要么是和我们大打一场。留下些军功首级再说!
一轮炮火过后,勇猛无匹挥动着长枪带着数百名勇士猛扑过来的那位巴牙喇纛章京。被密集而来的炮子打成了两截。
他的断腕行为,给岳乐、固尔玛浑、尼堪等人似乎争取到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但是。两翼的两镇骑兵却又仿佛冬日里荒原上的狼群一般,不疾不徐的相距不过里许的紧紧跟随,伺机便冲过来狠狠咬上一口!
统帅的性格决定了部队的作风。
三支明军当中,吴标的模范旅争强好胜,凡事都要拔尖;而王朴的大同镇则是欺软怕硬,遇事都要先盘算一下得失。
眼见得清军开始后撤,又是照着清军屡次入关劫掠时的梯次,老弱辎重在前,精锐殿后的队列,且精锐又被模范旅以及两镇的步兵、炮火纠缠压制,前队、中军与后卫出现了脱节,此时都不狠狠的扑上去咬一口,更待何时呢?
觑个空子,王朴的大同镇有如一条红色的怪蟒般直扑辽东反贼们的中军,只吓得清军前队和中军当中的那些伤兵们大呼小叫不已。
祸不单行,在另一侧护卫明军侧翼的山西镇骑兵,见有机可乘,也紧随着大同镇的后卫,越过岳乐等人指挥的后卫,直扑由固尔玛浑、果盖、果赖兄弟指挥的中军和前队!
我们在之前介绍过固尔玛浑的这支部队的情形,虽然有兵马数千,但是内中真正的满洲兵不过数百人,另有千余名八旗蒙古兵,其余的都是些家奴包衣之类的人物。在松锦战场上,属于清军当中的豆腐渣。
几次大战下来,能打的精锐已经损失的差不多了,虽然已经达到了与正红旗残兵会合的目的,并且照着岳乐所颁布的军令,这数千人之中的那些家奴包衣自动成为旗下人。但是战斗力却不能随着一道变更身份的命令而发生质变。(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八章 兔子 走着瞧!(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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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道红色的骑兵流如同利箭一般朝着固尔玛浑指挥的队列猛扑过来!
“快!放箭!冲上去!”
如梦方醒一般,见已经可以看得清恶狠狠冲过来的明军骑兵五官神情了,固尔玛浑手下的人这才从撤退带给他们的喜悦当中清醒过来。
但是,似乎已经晚了!
王朴和李辅明有恃无恐的骑兵冲锋,那是因为在队列之中各自有一百从模范旅马队借来的骑兵,二人向吴标说好的,借一百还两百。这比所谓的九出十三归的利息来得还要狠。
一百骑兵各自执着马刀朝着不远处的清军行军队列猛扑过去,不管是否有同袍被迎面飞来的大箭射中,或是被带着绳索的飞斧击中头盔,闷哼一声掉下马去,只管咬着牙朝着对面的行军大队猛扑过去。他们很清楚,自己只要冲进对面的队伍,将这庞杂混乱的队伍截断,这场仗就算是赢定了!
红色的骑兵迎着如雨点般飞来的箭矢、骨朵、标枪、飞斧、旋刀、阔刀、镰刀等兵器,只管一力朝前猛扑过去。
两支庞大的骑兵队,将岳乐的这支清军部队拦腰截为三段,虽然说归师莫遏,但是那是指的是士气高昂的队伍,眼下岳乐这支队伍,可以说大多数的兵士都是想着如何尽快回到西王堡去吃顿热乎的饱饭,然后想法治疗身上的伤。
看着对面如墙而进的明军骑兵,那熟悉的密集队形,几乎是人挨人,马挨马,膝盖碰着膝盖。这种蛮不讲理加臭不要脸的战术要这些自负是天地间最好的骑手的蒙古兵们为之胆怯了!怎么打?难道要双方对撞?若是方才。没有宣布撤退之前,辽东反贼们也许还有骑兵对冲的勇气和意识,但是。眼下一心只想回去休息的他们,却丧失了那份勇气。
眼前排列成骑兵墙的马队虽然人数不多。但是在这寥寥百十骑的背后,却是千余匹战马奔腾而来,似乎夹着排山倒海的气势,令这些本来就缺乏斗志的清军望而色变,很多人面色有若死灰,先前得知自己从家奴包衣变成旗下人的得意、骄傲随着隆隆而来的马蹄声儿消失怠尽,一些人甚至调转马匹想要逃走。
但是,已经晚了!
密如暴风骤雨的铁蹄声中。灰黄的荒原上,红色的骑兵洪流如同一把小刀切进黄油一般,冲进了红蓝相间的杂色队伍当中。
“唏律律……”马匹的高声长嘶,兵器的撞击声音,双方兵士受伤坠马,被撞击下马发出的惨叫声交织一片。各种令人牙酸齿冷的声音不断,残刀断枪破弓等破损的兵器不断的在人们的视线之中交织飞舞,各色兵器在人身上制造出来的红色血雾不断的喷洒弥漫,更有血肉碎片夹杂在血雾之中。
大队骑兵对战虽然极度残酷,但是却是明军骑兵这边颇具优势。
原因很简单。双方的差距不是在兵器,不是在马匹,不是在技战术水平。而是在于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气势!这东西让努尔哈赤家族从赫图阿拉一路走到沈阳,经过萨尔浒经过浑河,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还将越过山海关走进北京城。但是今天,往日里未战先怯的明军却与气焰嚣张的辽贼们调换了一个位置!
要逃走的辽贼如何与要斩敌立功的明军较一日之短长?
率先冲击进行军队伍的,仍然是马队营的急先锋们。这些骑手们,虽然他们骑术不如清军,但是他们阵列密集。那些身上大多带着伤的清军骑兵和刚刚抬旗的家奴包衣们,见到这种队形便是一阵头疼。可谓未战先怯,马力、气势、队列都未放开。何况在这些急先锋后面,大队的大同镇、山西镇骑兵风起云涌般扑来!
震天杀声中,马队营的骑兵们如墙而过,就象巨大镰刀收割之后的田野,将本来就混乱不堪的清军撤退队形冲撞的越发混乱,被撞飞的马匹,撞倒的车辆,燃烧的辎重,使得原本就战意不足的固尔玛浑部下们更加萌生怯意。何况,他们更要面对颇有几分狐假虎威之势的两镇将近三千骑兵的猛扑!
两镇的骑兵早已在马队营的先锋后面看好了队伍当中的那些躺在车上、东倒西歪勉强在马背上的那些伤兵,在他们眼中,这些人即将成为自己的刀下鬼,变成白花花的银子!
“冲!冲过去!把鞑子的队形给老子冲得稀烂!”
吸取了不久前的教训,王朴不停的吆喝着,督促斥骂着那些打算去捡便宜砍人头的部下们,务必先将鞑子的队形冲乱。
在另一侧,李辅明也是如此吆喝着,转眼间,辽东反贼们的前队和中军便被冲成了三截,彼此不能兼顾。
可怜那些走在最前面,本来以为能够逃出生天的辽贼重伤号们,转眼间便被眼睛都被银元晃红了的大同镇骑兵砍得身首异处,算是为他们纵横辽东,屠戮关内的生涯画上了一个句号。
对付伤号总是容易的,王朴和李辅明的打算就是让部下们先吃肉再啃骨头,所谓吃柿子捡软的捏。将近千名重伤号残忍的、毫无人道主义精神,不执行日内瓦战俘公约的杀害了之后,二人又将贪婪的目光对准了固尔玛浑亲自统领的中军,那里也是大把的轻伤号。
(这种无耻的行为,怎么和西方欧美军队的贵族、绅士行为相比?人家能够拿出250年前瑞士银行的存单到现在的瑞士银行兑现,能够在南北战争期间不朝华盛顿背后开枪,这种普世价值观,高贵的精神,尔等可曾有过?)
“哥,我们怎么办?!”
看着蜂拥而来的满眼都是赤红色的明军骑兵,不由得让固尔玛浑的弟弟果盖有些慌乱,前面是冲过来的敌人,背后也是敌人。敌人的背后虽然是自己的部队,但隆隆传来的枪炮声,说明岳乐等人也是自顾不暇。难以迅速来援救。
“冲!狠劲跟着老子冲!”固尔玛浑朝着弟弟果盖身上抽了一鞭子,顿时在他手臂上传来阵阵火辣辣的疼痛。“这些骑兵大多是明国的边军。把辎重都丢下,能够冲过去,冲回西王堡就是好的!”
随着他的命令,中军之中所有还能够策马驰突的清军立刻卷起了一阵狂风,朝着王朴的队伍猛扑而去。
“散开!散开!不要硬拼!”善于查看风色,是王朴的一大特点,同时也是大同镇的一大特点。见固尔玛浑这一哨人马来势汹汹,当即便有带队军官本着围三缺一的原则。指挥部下迅速打开了一个能够令十余骑马通过的口子。
固尔玛浑一马当先,领着数百人便冲了出去。
“围起来!”
见固尔玛浑冲了出去,紧随其后的千余人也无心恋战,一门心思的只想破围而走。
“想走?留下来吧!”
见清军残部士无斗志,只想逃走,不由得王朴一阵冷笑,吩咐左右的军官,从两翼压上,迅速合拢缺口,务必要将这剩下的一千多人给老子留下来!
战场的另一头。岳乐和尼堪二人被模范旅和大同、山西两镇的步兵也是打得欲哭无泪。
比起骑兵如墙而进的无赖战术,步兵的战术完全就是欺负人了。
战车在前以大小佛郎机压阵,火铳兵在战车的空隙间列阵。长枪兵、刀盾兵在火铳兵侧后掩护。
一轮炮火过后。火铳兵出阵向前列队,将冲进火铳射程的辽贼兵马一一打翻在地,之后原地停住不动,长枪兵和刀盾兵上前列阵布防,只待辽贼的下一轮攻势。
等到战车被拖曳到了阵前时,便是又是一轮没头没脑的轰击,火铳兵继续轰打。
这样周而复始两次之后,岳乐部下的军官们便有些吃不住了。有心打算撤退,又怕遭到模范旅和大同镇、山西镇的衔尾追杀。火炮和火铳从背后雨点般打来的滋味可是极为不好受的。
正在尼堪等人犹豫不定之际,有人发现固尔玛浑的旗号已经越过两道明军的阵线远飏而去。不由得让尼堪破口大骂起来。
“这个阿敏的孽种!果然没有叫错了这个名字!真的是比兔子跑的还快!”接着便是一连串满语、蒙语加汉语当中恶毒的词汇一涌而出。
固尔玛浑,在满语当中的原意是兔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本身的文化底蕴比较低。还是对于自然环境的崇拜等因素,野猪皮家族的名字很多都是用动物命名。从野猪皮(努尔哈赤)到黄狼(黄太吉),从兔子(固尔玛浑)、獾子(多尔衮)到灰雀(杜度)。似乎还有叫熊和刺猬的。俨然就是一个辽东地区野生动物谱系。
看远处旗帜糜乱,王朴和李辅明二人兵马正在围殴那些被固尔玛浑丢下的轻重伤号,岳乐微微点点头,“毒蛇噬手,壮士断腕。固尔玛浑懂得取舍!虽然丢下了千余人,但是保全了主力战兵,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我大清的巴图鲁们,跟我来!”
岳乐拔出腰间呲铁钢宝剑,两腿一夹马腹,引着残余的近千人迅速脱离了与模范旅的接触,直直的朝着王朴、李辅明的骑兵围殴那些伤兵的现场边缘狂奔而去。
动作太快,令吴标追之不及,只得命火炮朝着岳乐奔逃的方向进行一番猛轰,算是火力追击。恍惚之中,有人看得清楚,一发炮子击中了一名辽贼将领的坐骑后腿,那马吃疼不过,抢倒在地,将马背上的骑者掀翻下来,顿时令队伍当中爆发了一阵小小的骚乱。
后来根据俘虏的供述,那名被击落马下的将领,正是与三部交手数个回合的尼堪,只不过,这名俘虏也不清楚尼堪的生死下落。
“从马上掉下来,又是本身带伤之人,想来活着的成数不大!”
“只可惜我们不曾缴获他的尸首和旗号,无法向朝廷报功!”
战后,王朴、吴标、李辅明三人检点战果,准备向朝廷报捷之时不无遗憾。不过也是够了,阵斩伪逆正红旗满洲固山额真费扬武父子。并且有尸首盔甲等物作为证据,又有二千余颗人头,数千匹骡马骆驼车辆的缴获。这样的军功也算是够了。
与王朴、李辅明二人的喜笑颜开不同,在几乎兵不血刃便完整拿下的西王堡寨中。吴标的脸色很是难看。
原因无他。王朴二人在发现岳乐等人从战场边缘逃走之时不能及时追击,而是留恋于欺负那些伤病兵,等得将这些人头砍得七七八八的,才想起向前追击。不料想,在几乎看到西王堡寨墙之际,又被人拦腰来了一记闷棍。打得王朴眼前直冒金星。
接应岳乐、固尔玛浑的,是清军的噶布什贤噶喇依昂邦沙尔虎达和他的儿子巴海。
沙尔虎达、巴海,这对父子的名字听着是不是有些陌生?但是。如果作者说出这对父子生平的战功,相信大多数人会肃然起敬。
沙尔虎达,生于万历二十六年,死于顺治十六年。镶蓝旗满洲人,姓瓜尔佳氏,世居黑龙江中游虎尔哈地方。随其父桂勒归附努尔哈赤后,授职牛录额真。后擢升为前锋参领,每战必胜。顺治九年奉命率师驻防东北宁古塔。次年,宁古塔与盛京一分为二,擢固山额真。为首任宁古塔昂邦章京(即将军,一品)。
宁古塔昂邦章京统辖清朝盛京(今沈阳)以北广大领土——西起贝加尔湖东岸,北至外兴安岭南麓。东至库贝岛、日本海,包括今天的吉林省、黑龙江两省、内蒙兴安盟、呼伦贝尔市,黑龙江、乌苏里江流域的俄罗斯远东地区。驻地宁古塔(旧城),在今牡丹江支流海浪河中游长汀镇宁古台面的古城村,肩负着保卫清王朝东北部领土的重任。
此时,正是沙俄向远东和西伯利亚地区疯狂扩张之际,哈巴罗夫、斯捷潘诺夫等人率领匪徒多次窜犯黑龙江中游地区,烧杀劫掠,无恶不作。沙尔虎达率领宁古塔军民。为保卫国家领土主权、保卫黑龙江流域少数民族同胞,进行了反侵略斗争。多次长途行军出征,在黑龙江中游地区反击沙俄侵略者。不断取得胜利。顺治十四年(1657年),斯杰潘诺夫匪徒窜犯到黑龙江中游北岸尚坚乌黑,沙尔虎达指挥宁古塔八旗兵迎头痛击,俄匪大败而逃。顺治十五年(1658年)六月,沙尔虎达侦知斯杰潘诺夫又率领俄匪侵扰黑龙江中游地区。他命吉林船厂赶造兵船,又征调盛京、科尔沁等处满蒙军队。七月,率军乘船在松花江上顺江而下,在两江口(松花河与黑龙江汇合处)堵住要侵入松花江的俄匪。经过四天水战,沙尔虎达巧妙借助西南风实行火攻,炸毁俄船20艘,打死俘虏俄匪近300名,罪恶多端的匪首、有“吃人魔鬼”之称的斯杰潘诺夫被击毙。这是清王朝反击沙俄侵略的一次重大胜利,俄匪慑于沙尔虎达和宁古塔军民的威名,从此退出贝加尔湖以东地区。
他死后,他的儿子巴海继承了父亲的职务,继续守卫边疆,更是在雅克萨等处战役时屡建战功。可惜,在某个著名武侠小说作家丫丫电子书,他在雅克萨等处的功绩被一个油滑小丑窃取。
“为什么不进西王堡让奴才们稍稍休息一下?”
固尔玛浑稍稍喘了口气,指挥部下兵马加入战团,疯狂攻打王朴的骑兵,接应在他随后赶来的岳乐部下。一面开口向同为镶蓝旗满洲旗下的沙尔虎达询问。
“郑亲王主子有紧急军情,命我接应到各位主子之后,火速撤往锦州,西王堡这处寨子,必须放弃!”
郑亲王济尔哈朗的部署,固尔玛浑自然不敢质疑,只得奋力拼杀,将王朴和李辅明的队伍撕开一个口子,让岳乐和重伤昏迷不醒的尼堪等人突出来。
顾不得多说话,沙尔虎达命儿子巴海领着部下白甲兵在队伍最后警戒,自己与岳乐等人草草见礼之后,便将济尔哈朗的军令向几位主子传达。
作为努尔哈赤家族成员,岳乐、尼堪、固尔玛浑等人原本不会对出身苏完部的沙尔虎达假以颜色,但是,此时沙尔虎达父子有援手于穷途末路之功,又是奉了济尔哈朗的军令前来,少不得要客套几句。
“列位主子,此时不是客套的时候。你们听!”沙尔虎达示意岳乐等人,远方的塔山方向,隐约有一阵紧似一阵的炮声传来。
“从今日拂晓起,明国兵马便在河静郡主李华梅的督率之下,以重炮不断轰击塔山,睿王爷那里军情告急。我锦州方向又有此股明军窜扰,郑亲王担心各位主子被其所乘,故而命奴才们前来接应。大军回锦州固守的便是!”
草草的在西王堡寨中点起了几处火头,岳乐、固尔玛浑等人的军队便从寨中穿过,望着不远处如林的明军赤色旗帜,不由得固尔玛浑暗自咬牙切齿。
“莫要高兴的太早了!咱们等着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