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五章 许充不许赖
沿着从冈底斯山到日喀则的石头山道上,植被稀少的高原上山风吹过,卷起一阵阵细微的轻沙,轻沙尚未落地,便又被一股狂野的力量卷地而起,向着半空中飞去。
数千头牦牛和多达数倍的羊背上驮着沉重的口袋,如军旅、似洪水,在天地之间铺天盖地而来,牛群和羊群队伍之中不时响起粗狂的歌声和鞭声,那是驼队中人用来驱赶牛羊向前行走的命令。
这支驼队,是从藏北盐湖装载了盐巴,将老天的恩赐装在手工织造而成的牛毛花条纹口袋之中驮在牦牛背上和羊背上,千里蜿蜒,沿着上千年来形成的食盐之路到后藏地区进行盐粮交换的。
他们从家乡出发,从阿里、阿克塞钦一带一路向东南行走,经过数月时间才能抵达后藏的重镇日喀则,换回他们需要的粮食。牧区的牛羊肉、牛皮羊毛等产品也会被一道运到农业区去换回粮食。
这条路,从松赞干布时期就已经很是繁荣,隋书之中记载,“尤多盐,恒将盐向天竺兴贩,其利数倍。”贯穿乌斯藏东西南北的这天食盐之路,以拉萨为中心,向西经过日喀则、阿里,可以到到准噶尔部,向东经昌都便可以直下川滇,连通茶马古道。向南,从日喀则经桑珠孜、萨嘎、拉孜、亚东、吉隆、仲巴等处,与孟加拉、天竺等处交易。
后藏,大博学珍宝智者驻节的扎什伦布寺所在地,也是整个乌斯藏的粮仓。那里的年楚河谷,是整个乌斯藏最为富饶的粮食产区。
人们翻过了冈底斯山,在雍仲黑教的大寺古如江寺烧了香,越过了打加错湖,从昂仁开始,便是一路的下山路,那些背上驮负了二十多斤盐巴一路千里行来的驮羊们,在经过雅鲁藏布江畔的萨嘎时。原本已经筋疲力尽的它们,似乎闻到了河水和空气中粮食的味道,竟然一路向前狂奔。
驼队中的人们看到这一幕,便知晓自己此行的目的地。宗嘎镇就要到了。在这里,他们即将完成盐巴交换青稞的交易,然后,带着大量的粮食回到家乡去,让老婆孩子有糌粑可以吃。
人们加快了脚步,满怀着憧憬往宗嘎,追赶着驮羊和牦牛的脚步狂奔着往宗嘎而去。但是,前景真的很好吗?
以红白两色为主构成的建筑,形成了宗嘎的大小街道。
街道上,熙熙攘攘都是来自各地的商人。人们赶着牦牛,牵着马匹,彼此交换着各自需要的东西:麝香、虎皮、虎骨,玉石、丝绸,珊瑚、铜器。还有普通百姓需要的食盐、布匹。为所有人都需要的粮食,则是在街道中间较为宽阔的地方堆积起一座座的小山。
用被藏北地区的寒冷空气冻得有些僵硬的鼻子贪婪的嗅了嗅这湿润温热的空气之中弥漫着的大量粮食和食盐、麝香等物品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这些远道而来的顿珠、桑杰们,兴冲冲的去寻找相熟的货栈住下,准备找商人进行交易。
“带来了什么?盐巴?!如今的盐巴不好卖了!”货栈的老板洛桑用新做的丝绸袍子擦擦嘴角上的油脂,递给了远道而来朋友一壶青稞酒,请他们坐下喝酒吃肉。
“往年一袋子盐巴可以换一袋青稞。就算我们来得晚了些,至少可以三袋子盐巴换两袋青稞吧?!”驼队的领队,善于处理各种复杂事物的顿珠,急切的想知道如今市面上的行情。
“如今盐巴不值钱了!”
用巨大的铜碗咕嘟咕嘟的喝完了一碗浓稠的酥油茶,洛桑开始为远方的朋友讲述如今市面上的变迁。
在攻克了巴里萨尔城之后,李家的三公子李华宣一面整顿队伍。加固城防,同时用比大炮还是厉害数倍的武器——银元来打击孟加拉纳瓦布手下各个土王的忠诚度。
一场毫无悬念的战事很快便在巴里萨尔城外展开,但是,出乎意料的是,纳瓦布的本部在向南粤军发起攻击后。很快便在那些急于杀敌立功换取军功首级,或者让自己战死的扶桑志愿兵疯狂的反击下败退下来。
接着,突然有两支部队战场反水,从纳瓦布的左翼向他的本阵猛冲。
见势不妙,随同纳瓦布前来的各个土王、领主们,纷纷带着自己的队伍撤出了战场。只留下了纳瓦布本人的一万军队面对着三公子和左天鹏等人毫无人性的炮火洗礼。
在十几位领主、土王的策马冷眼旁观之下,纳瓦布的军队如同一群羔羊一样,被南粤军和扶桑志愿兵如同砍瓜切菜般在孟加拉的红土地上一举歼灭。
纳瓦布本人恨恨的看了一眼在远处整齐列队观战的那群土王们。“我今日死了便死了。我在天上看你们的下场如何!我诅咒你们一定比我的下场更惨!”用尽全身的力气做了这个最恶毒的临终诅咒之后,纳瓦布拔出腰间弯刀,横刀自刎。
李华宣自此也取得了可以和哥哥姐姐们夸耀的战绩了。
这群土王和领主们也许不知道项羽是谁,但是,当他们以战战兢兢的心态进入南粤军大营去朝见这位新的征服者时,想来他们的心情和当年巨鹿之战后到楚军大营面见项羽的诸侯心情是一样的。
以少胜多,以深入异地的孤军来对阵本地的总督,能够一战破敌,并且逼得总督横刀自刎,如此强悍的战斗力令这群土王心惊不已。
特别是在进入大营后,看到那些满脸满身都是血迹,正在兴奋的向军法官们拎着人头报功的扶桑兵时,几个小领主几乎被吓得尿了出来。
不过,南粤军倒也没有怎么难为他们,在请他们参观了战绩陈列之后,很大方的请各位领主在战利品当中随意挑选自己喜欢的,除了人口、马匹之外,别的一切均可。
“我大明南粤军言而有信,只是对付纳瓦布一人,只取其地,杀其军。列位在作战之时能够严守中立,本军上下都是看到了的。所以。本军决定,执行我们之前的承诺,同各位领主开展贸易活动。”
在中军大帐之中,李华宣很是傲慢的朝着跪伏在自己脚下的十几位领主宣布了这个决定。
换一个新的统治者。对这些土王、领主来说,不算啥新鲜事,数百年来,不就是这么过的?阿拉干人、阿富汗人、莫卧儿人,突厥人,像走马灯一样在这块土地上你来我往,这几十年来,西方来的那些葡萄牙人、法兰西人也悄悄的爬上了海岸,如今大明的军队也到了。
不过无所谓,对于领主们来说。又多了一个理由,可以重新向百姓们征收一次税赋,而且,可以通过通商收税,来获得更多的好处。
唯唯诺诺毕恭毕敬的叩头吻脚等一系列表示臣服的礼仪之后。这群土王们便高举着刚刚更换了的旗号,宣布自己是大明天朝南粤军宁远伯治下的某某人,继续对属下的百姓进行统治。
“华宣,这群家伙,当真是蛮夷本性。”
看着列位新被南粤军册封了的土王、领主引军离去的背影,左天鹏不由得从鼻孔了哼了一声,表示对此辈的不屑。
“蛮夷之辈。只知道唯利是图,唯力是视,所以,我们便要以利诱之,以力挟制之。”
为了能够做到上述两点,李华宣和左天鹏以西征军的名义向李守汉禀告此间的军情。告知守汉业已平定了孟加拉。要求派遣隆盛行等商号到此进行经营活动,将南中、两广、福建所需要的各类物资收购走,将南粤军辖区内出产的各类商品向这一带进行销售。同时,将巴里萨尔城中缴获的粮食,和纳瓦布国库之中所获的粮食布匹等物按照人头分发给各处的贫民。并且告诉他们,“你们的新主人,我们的主公宁远伯,乃是天神选中的人物,你们只要忠实的追随他,按照他的意图去工作,就会有好日子过!
“我们的面前,有卑劣无耻为富不仁土著富豪,我们的手里也有坚甲利兵,我们的耳边,有城市贫民的悲泣。当我用这些不义之财救济贫民的时候,却一时贪婪拿走了一小部分。可与此同时,千百万贫民得救了。我现在还在想,如果我没有拿走那么一点东西,那些贫民的命运会是什么。”
在派人给父亲和家中的母亲、姨娘、兄弟姐妹们送去战利品的同时,李华宣在写给父亲的家书之中要求父亲允许他到扶桑再行招募一万志愿兵,所需的粮饷可以从缴获的战利品之中列支。
为了能够做到以夷制夷的目的,华宣还要求父亲拨付一万人的武器盔甲来,他要在这一带招募土兵。利用他们熟悉地理民情,适应地形气候的特点,加强对这一带的控制力。
招募扶桑兵来弹压地方,冲锋陷阵,这一点左天鹏和三侄子李华宣的意见是一样的,一来,照着左天鹏的看法,此地兵势孱弱如此,看来需要重兵驻守才可。而那些来自扶桑的兵员,则是最好的人选。
但是,对于李华宣要在当地招募一万人编练土兵的做法,左天鹏便有些敬谢不敏了,原因嘛,刚才已经说了,他认为这里的兵不适合上阵。太过于柔弱了。
而李华宣却是另外一个看法。“天叔,我看未必,民弱则惧怕长官,只要严格训练,官长督阵,反而更易使用。“
“有了这一万扶桑兵弹压地面,再招募一万土兵征讨那些心怀不轨的土王,我们便可以将原先借用的五千扶桑兵还给冈萨雷斯那厮,这厮几次三番的写信来,要求我们把那些扶桑兵还给他,用于他的复国大业。”
这叔侄二人表示了一番对冈萨雷斯不停的上门催讨行为小家子气的鄙视,却似乎当真忘记了,这五千扶桑兵似乎确实是以葡萄牙复国军的名义在日本由荷兰人征召雇佣的,只不过在向西转运过程之中,被他们叔侄俩留下来暂时用于孟加拉的战事。
看来刘备借荆州的事情,到处都有,借出去容易收回来难。
发了一会牢骚之后,叔侄二位的意见算是统一了,左天鹏去打点兵马,检查伤亡,补齐消耗的人员物资。准备领着这五千扶桑兵往果阿方向去与冈萨雷斯汇合,做他复国军之中的一大助力。
命人将充作军饷的战利品和公文、家书等物快船运往顺化后,叔侄二人便开始对孟加拉和周边地区进行精耕细作。
随着大批商人的到来,李华宣命人将军队之中的俘虏挑选出一些忠诚老实有家人的。为商队充作向导,同时发了公文给各处土王,命他们做好准备与宁远伯府的商人展开贸易活动。
大量的精盐布匹砂糖丝绸瓷器刀剑盔甲火药等物,被商人们运到了孟加拉,很是严格的按照之前李华宣与土王领主们的约定,向各处的土王缴纳了值百抽五的关税,然后通过商路往各处贩卖。
收钱收的眉开眼笑的土王们,为了自己的聚宝盆,同时也为了巴结新主子,少不得一面派出军队护送。一面大肆的开辟新的销路。
于是,原本是食盐输出地的宗嘎,悄悄的变成了食盐的集散地。
同时充斥在宗嘎街头的,还有大量的稻米、丝绸、布匹、砂糖、刀剑、铜器等等,如同磁力强劲的吸铁石。吸引着顿珠们的眼睛。
同那摆在街头摊子上的精盐相比,顿珠们从藏北地区盐湖之中采来的天然盐巴,就如同大博学珍宝智者和一个朗生站在一起的感觉。
(哦,朗生遇到大博学珍宝智者,还敢站着吗?不早就磕长头了?比跪舔还厉害些。)
而他们从阿里地区辗转运来的黄麻、从准噶尔部手中换来的玉石,也被从南方来的黄麻、玉石打得一败涂地。
从准噶尔部运来的黄麻自然不是黄麻的主产区孟加拉所出产的对手,无论是从质量、品相还是价格。都无法与孟加拉黄麻相对抗,更何况,孟加拉黄麻的数量实在是太可怕了。
而出自和田的玉石,则是被缅甸来的玉石翡翠击溃。
看着满街的好东西,再看看堆在货栈里自己千辛万苦运来的盐巴、黄麻和玉石,顿珠和桑杰们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货栈的老板洛桑含笑送走了几个来自于不丹的商人之后。转过身来帮助这几个老朋友来解决难题。
“怎么样,我的老朋友们,街上那些好东西都看到了?如果不想去街上和小商小贩们讨价还价,我这店里也有来自于南方的商人,刚才那几个来自于不丹。信仰白教的商人,也是我的好朋友。他们手中也有不少精盐、稻米、砂糖丝绸布匹刀剑等好东西。”
作为已经开始在乌斯藏占据主导地位的黄教信徒,自然不会对信仰白教的人太感冒,顿珠们只是哼了一声,表示鄙视。
“诶!人家白教如今可是很有些好处!”
在不丹占据统治地位的正是白教的帕竹派。作为白教四大分支之一的帕竹派,自从当年帕竹派领袖阿旺?纳姆伽尔,在危机时刻审时度势,毅然带领帕竹(竺巴)派信徒远走不丹。由于阿旺?纳姆伽尔修得一身好佛,又有神符四脚神龙做护驾,因而所到不丹之处,无不归顺于其旗下。于是乎白教便在不丹扎下根来,成为了这边号称雷电之地的主宰。
但是,白教信徒如何如此神气?却是令人费解。
“人家现在说自己是唐宋遗民后裔!”洛桑一句话,更是令顿珠们费解。看那几个家伙的样子,不论是外貌、骨骼,服色,发式,有哪一点像是来自中原的汉人?
洛桑狠狠的喝了一口热热的酥油茶,开始为众人讲述这其中的奥妙。
“南方来的汉人,管理事务的三公子有一个规矩,唤作许充不许赖。意思是说你可以冒充汉人,但是你不能混赖说你不是汉人。这群不丹的白教信众便是钻了这个空子。”
白教帕竹派,与年楚河谷的众多庄园主,特别是竹巴甲热关系十分密切。而这个家支,按照他们的家谱流传,据说可以上溯到文成公主进藏,而他们的老祖先便是护卫文成公主车驾的两个金甲武士之一。
如此七弯八绕的,在不丹的白教帕竹派,便堂而皇之的享受到了唐宋遗民后裔的待遇。
这一下,便是捅了马蜂窝,试问,从唐代到北宋金元,吐蕃与中原之间的战争或者是和亲朝贡还少了?要是这么混赖都可以的话,只怕藏北草原上的一个牧民都可以说他们家有李世民的血脉流传。
满怀着对不丹白教信众的羡慕嫉妒恨,顿珠们却也一时无可奈何,总不能立刻回家去翻家谱吧?
“我们的那些货?”
“照我说,连牦牛带驮羊,全都卖了!牦牛和驮羊比你们的那些盐巴可是值钱多了!然后,把他们都换成稻米精盐砂糖什么的,我再帮你找个驼队,你们沿途回家去时,便可以一路卖掉些货物,再换回牛羊就是了!”
千恩万谢的感谢了洛桑的主意,顿珠们又拜托洛桑帮助去寻个买主。
只是,顿珠们有些疑惑,白教众人如此嚣张,依仗汉人的势力招摇过市,难道固始汗和两位佛爷便不知道吗?
佛爷和固始汗应该都是有大智慧大神通的啊!
第四百六十六章 雪域佛国
白教的帕竹噶举派,它的祖庙热龙寺就在年楚河流域的热龙,位于诺金康桑雪山的西坡下。这座寺庙便是帕竹噶举的创教祖师藏巴甲热所创立。
这座热龙寺便建设在他的家乡热龙。
“藏巴”是一种尊称,有点像意大利语里的“唐”,指的是他是年楚河流域“藏”这个地方的人,“甲”的意思说出来就有点惊人了。是他的家族名,意思是汉族的“汉”!串到一起,藏巴甲热的意思便是年楚河边藏这个地方的汉人老爷。
他的祖先说起来更加显赫。乃是当年随同文成公主进藏时一路推着佛祖释迦摩尼十二岁等身像的两个力士之一。
这样与佛有缘之人,他所开创的教派虽然只是白教的一个分支,但是如今却有隐隐然要奋起直追超越黄教的态势。不但有了一个稳固的地盘不丹,建立了一个政教合一的政权,让不丹人都自称是竹巴。而且,最近的这段时间通过与南方的贸易活动获得了大量的好处,不止是金钱,还有声望和影响。
沿着年楚河前行,在年楚河汇入雅鲁藏布江的江口所形成的平原上,矗立着日喀则城。有南面入城,很容易的就会被撞进眼帘的扎什伦布寺震惊到。
这座由宗喀巴的大弟子,后来被尊为第一代大海上师的根敦朱巴所兴建的寺庙,就默默的矗立在天地间。
在他之后的第十六任法台,罗桑却吉坚赞,作为格鲁巴教派的领袖,被消灭了藏巴汗,控制了乌斯藏的蒙古固始汗上了大博学珍宝智者的尊号。是为第四世大博学珍宝智者,前三世都是追认的。
四世大博学珍宝智者罗桑曲结坚赞就任扎什伦布寺第十六任法台期间算得上是励精图治了。他一面重整寺风,一面到各地讲经说法,募集资金,扩建寺院。在他主寺六十年间。除重修和扩建了旧有的殿堂以外,又新建大小殿堂 10 余座。他还亲自从拉萨等地募集铜铁和金箔,修建了两座金瓦殿。 1607 年,他创建了专修密宗的阿巴扎仓。在寺内建立起完整的由显到密的学经系统。由于罗桑曲结大师的苦心经营,他在世时,寺中僧侣达 5000 余人,有房室 3000 余间;属寺 51 处,僧侣 4000 余人;拥有庄屯和牧区部落各 10 余处;成为格鲁派在后藏最大的寺院,取得了与拉萨三大寺同等的地位。
经过了第四世大博学珍宝智者的大规模扩建,扎什伦布寺成为了后藏地区的第一大寺庙,对得起它大博学珍宝智者驻锡之地的身份。
站在城北日光山上遥望着入江口的年楚河谷,绿树成荫,清波荡漾。恰似一幅油画,色彩艳丽,色调热烈。
强烈的阳光下,青稞田蔓延到远方,明亮通透的蓝天。白净圣洁的雪山,与黄绿相间的青稞田互相烘托辉映,构成了一幅柔美温情却又壮阔无比的画卷。
就在日光山的宗堡东面,与在拉萨的布达拉宫德阳厦绝类的露台上,一对师徒却是无心欣赏这般美景。
按照黄教的教义传承,大博学珍宝智者和大海上师这两位佛爷,是所谓互为师徒的。一旦确定了转世灵童后,师徒名分便自然生成。
如今是四世大博学珍宝智者在位,五世大海上师自然是以他为师。
“这扎什伦布寺也是你的寺庙,如果有什么需求,便和执事人等言语,切莫客套。”扎什伦布寺乃是第一世大海上师所兴建。自然也算是五世大海上师的寺庙了。
“师尊,这个自然。”
从露台上望去,整个扎什伦布寺内人头攒动,无数的朗生、堆穷、差巴满怀虔诚的搬运木石,修葺房屋。
扎什伦布寺这个以红色白色为主色调的庞大建筑群便是在这些人的血汗之中堆积而成。
两名红衣喇嘛用银盘端了刚刚熬制而成的酥油茶。又将一个银质小罐子珍而重之的取出来,放在二位佛爷面前。
“这是他们进献的南方砂糖,最是精细不过,请佛爷品尝。”
刚刚坐床不久,成为第五世大海上师的阿旺洛桑加措,自然是礼数恭谨的向师尊敬茶之后,按照师尊的动作将砂糖放入酥油茶之中,细细的品味着那浓郁香咧的酥油味道之中隐约的一丝丝甜味。
这样的酥油茶,同他喝惯了的又咸又涩的正版酥油茶相比,自然是好入口多了。
黄教为了教派兴起,可谓是煞费苦心。先是三世大海上师索南嘉措与蒙古的俺答汗交好,让蒙古各部抛弃了多年来的萨满教信仰,改为崇信黄教。为了互相吹捧,索南嘉措更是给俺答汗献上了“咱可喇瓦尔第彻辰汗”的尊号,意思是转轮王聪睿汗王。为了投桃报李,俺答汗更是送给大海上师一个华美的称号,称他为在佛教中达到了最高境界的、超凡入圣的大海上师。
除此之外,俺答汗的曾孙云丹嘉措,更是成为了四世大海上师。有了这般助力,原本在教派林立的乌斯藏地方之中算不得实力特别强悍的黄教,迅速的崛起,两位佛爷的声势,迅速的超越了历史更加久远,曾经被元朝皇帝和明成祖朱棣册封过的八位法王。
但是,当信奉藏巴汗死活看不上黄教这群喇嘛,并且同噶玛噶举教派联合在一处,开始向黄教下手之际,黄教的活佛和大喇嘛们又一次施展开了抱大腿、找靠山的祖传独门绝技,向远在青海的固始汗求援,并且充当了一个合格的带路党角色。
早已征服了川康甘青藏区的固始汗,对付藏巴汗这样的人物自然是不费什么力气,很快便成为了整个大藏区的大汗。命令诸子在青海地区驻牧,以前后藏的赋税供养大海上师和大博学珍宝智者,同时,在拉萨设立了行政机构,管理整个藏区的行政事务,尊奉两位佛爷为在世的佛爷。
但是,如今白教。这个和黄教、固始汗都是死对头的教派,如果得势发展起来的话,对于如今控制着整个乌斯藏地区的这两家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当南方商人开始将各种各样的好东西输入乌斯藏的时候。布达拉宫和扎什伦布寺起初都没有什么太多的反应,藏北的盐巴卖得出卖不出关他们什么事?只要南方的商人照章纳税就是了。
但是,如今,这些信仰白教的不丹人也开始和南方商人搞到了一起,这就引起了两家的警觉了。
为此,大海上师这才不辞辛劳,奔波千里到扎什伦布寺来,同师尊大博学珍宝智者商议对策。
一面打点起精神同师尊大博学珍宝智者礼貌有加的商讨对策,另一面,虽然是身为活佛。但是大海上师却是有些抵抗不住肉身疲惫的袭扰。
两个眼皮不断的往一处去凑,一阵阵要打哈欠的欲望不停上涌。
也许是一路车马劳顿,也许是几个大喇嘛奉献的那几个明妃太过于损耗佛爷的真元修为了,连日来不断的与她们打坐参禅,研习佛学精妙之处。做灌顶醍醐之义,着实令年轻的佛爷有点招架不住了。
对于大喇嘛们的这些招数,身为过来人的四世大博学珍宝智者自然是心中雪亮。这些人为了自己手中的权力、财富,往往在活佛坐床前后不停的向年轻的佛爷进献明妃之类的玩物,借以分散佛爷的精力,损害佛爷的身体,期待着这些年轻的佛爷早日功德圆满圆寂升天去和西天佛祖讲经说法。然后他们便可以再行寻觅一个转世灵童。用来做他们发号施令的傀儡。
(关于明妃之类的事情,建议各位可以去看看曾九写的雪域往事,那里面有很详细的描写。去除掉一些青色内容之外,打活佛们的脸可是打得噼里啪啦的。)
见年轻的五世大海上师脸色微微有些发青,四世大博学珍宝智者自然有些心痛,点手唤来一名亲信心腹喇嘛。低声在耳边吩咐了几句。那喇嘛双手合十领命而去。
不多一会,一份书信便从扎什伦布寺中被紧急送往附近的庄园之中,交给了管庄子的头目。
“为大海上师念经祈福,下密院全体人员需念忿怒十五施回遮法,为切实完成此事,需当时抛食,急需湿肠一付、头颅两个、各种血、人皮一整张,望即送来。”
自然有管庄头目将庄园里的那些朗生、乃差、堆穷逐一筛选一番,看看哪个人与佛有缘,可以做供奉佛祖的祭品。
见师尊安排合寺僧众为自己念经祈福。五世大海上师自然是颇为感动,站起身双手合十口念佛号,向师尊和整个扎什伦布寺僧众表示感谢。
正午的阳光下,整座寺庙显得巍峨雄伟。密宗佛殿、大经院、展佛台、铁桑林、夏尔孜和吉康三大扎仓(僧院)、印经院、时轮扎仓、甲纳拉康(亦称汉佛堂)、强巴佛殿(未来佛殿)等处的僧俗人等不断的忙碌着,一座座佛堂之中传出阵阵诵经礼佛之声。成千上万盏酥油灯闪动着火焰,虔诚的完成着信众对佛祖的供养。
“这扎什伦布寺虽然是一世大海上师所创建,但是却是在师尊手上发扬光大的。”看着新近扩建完成的庞大寺庙建筑群,五世大海上师由衷的发出一声赞叹。
“这是我黄教历代先贤虔诚修行的结果。非老衲一人之功。”
听着弟子的称颂,饶是心头欢喜至极,四世大博学珍宝智者也是要谦虚几句的。
“然我黄教若是想在这雪天佛国弘扬道法,则是必须要借助金刚伏魔之力也!”
四世大博学珍宝智者一脸宝相庄严教诲着自己年轻的弟子。
“师尊教诲的是,我黄教能够有今日之成就,全赖历代先贤引进外界助力,我黄教才能在此弘扬佛法普度众生。”
大海上师的话说的很扎实,如果没有蒙古俺答汗和固始汗的武力支持和部众信奉,黄教短短的几十年间是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也许早就被白教消灭掉了。
虽然说靠着固始汗的武力和部众扩张了不少信众,但是两位佛爷和他们的前世,可是丝毫都不敢懈怠,要知道,不光是他们黄教有蒙古大汗的支持,在青海一带游牧的喀尔喀蒙古部。也是同样信奉白教的。为了拉拢固始汗对黄教的支持,三年前,崇祯十一年,大博学珍宝智者和大海上师两位佛爷。更是在拉萨与固始汗(当时还没有被称为固始汗。)会晤,给了这位兴兵入藏弘扬佛法降魔卫道的大汗上了“顾实?丹增曲结”(“国师?持教法王”,或作“丹津却吉甲波”,意“佛教护法王”尊号。
这才是固始汗的由来。
可以这么说,黄教能够统御整个乌斯藏,并且在大藏区有着压倒性的宗教优势地位,和他们善于借助外力,充当带路党是分不开的,和本身的佛学精妙之处倒是关系不大。严格来说,历代的大海上师和大博学珍宝智者都是善于搞市场营销的。能够将自己和需要借助的外力所需要的紧密结合起来,进而做到双赢的地步。
而与固始汗的合作便很好的证明了这一点,在消灭了藏巴汗的力量之后,固始汗掌握西藏地方政权,命长子达延鄂齐尔汗驻守拉萨。护卫黄教的诸位高僧大德,以前后藏之税收奉献两位佛爷使用。除日常政务由其控制的第巴索南饶丹料理外,西藏高级官员均由其委任,并且亲自驻守日喀则,扼守这个乌斯藏最为富庶的地区,制定“十三法律”,新添噶伦达本等官职。健全西藏地方行政机构,直接控制西藏军队,牢固掌握青、藏地方政权,以黄教护法王自居。
可是,固始汗虽然骁勇善战,足智多谋。能够在战场上无往而不利,将一个个割据一方的土司头人一个个挑落马下,把称雄一时的藏巴汗击败后生擒,统一了川康甘青整个大藏区,但是毕竟兵力少、据地广。而且内部之中也不是铁板一块,面对着上述广大地区内的诸多敌人,只怕在想要弘扬佛法降魔卫道之时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师尊的意思是?”
也许是在各处扎仓、佛殿内的念经祈福起了作用,也许是今日不曾与明妃度母们进行双修活动,只是与师尊在一起讲说佛法,议论如何弘扬本教,大海上师的精神健旺了些,眼睛里也有了些许光彩。
“借助外力,弘扬我佛。”
大博学珍宝智者的话语调缓慢,但是却斩钉截铁。
“弟子亦是有此意。昨日在固始汗面前,他也提出要弟子派遣亲信随同他的使者往沈阳去,朝见那里的皇帝。弟子尚未拿定主意,师尊的意思是?”
固始汗与辽东反贼们之间的关系这对师徒也是有所耳闻,而且,能够将蒙古各部的共主,号称最为合法的成吉思汗后裔林丹汗追得在青海大草滩染病身亡,这份实力也是令大海上师和大博学珍宝智者眼热心跳的。
“师尊,当日您不也曾经说过,我教欲要兴盛,必须要往东方去?”
听了年轻的弟子将昨日在固始汗面前为了奉承这位护教法王而说的话语当真,四世大博学珍宝智者不由得脸色微微发红,不过好在有阳光投射的阴影,倒也不是那么的明显。
“不错,老衲昨日确实是在固始汗面前说过此事,此事却也是老衲当日夜观天象所感。不过,老衲在今日做早课之时,突然一阵心血来潮,猛然间想起一件事情来。难道此事竟然与我黄教日后的发扬光大有着关联?”
“师尊,请赐教与弟子。”
“虽然天意是紫气东来大利我黄教,然而在第十绕迥之火蛇年,也就是你转世轮回的那一年。老衲在新年第一天观看天空的天象,忽然间见一道红光从东北直奔东南。红光落于东南方向,自那日起,老衲便始终心有惴惴矣!今日想起当日之景象,犹如在眼前。”
“今日想起来,此天象一来是警示我们,二来,此天象之后,你便转世轮回,想来,此事便是应运在你的身上,怕是延请外力,降魔卫道,光大本教,全都要落在你的身上了。”
一阵风吹过,扎什伦布寺上下的经幡飘动,随风传来一阵阵浑厚的海螺号声和号角之声,更带来一阵阵的梵音禅唱,和浓烈的藏香、酥油香气,在这样的环境之下,面对着宝相庄严的四世大博学珍宝智者,如此众多的因素混合在一起,佛学修为尚浅的五世大海上师,如何不被忽悠的感激涕零?
“师尊!”五世大海上师两眼含泪,仿佛是潘冬子手中握着妈妈留下的红星见到了组织一样,跪倒在了四世大博学珍宝智者面前。
“弟子定当竭尽全力,光大本教!”
“固始汗既然要派人去沈阳朝见大清国皇帝,那我们不妨也派人去。至于说南方吗,我看今晚便和固始汗商议一下,也派人前往接触一番。不论是东北还是东南,都是东方。”
第四百六十七章 宁远伯的家事
虽然说没有那种女儿到了年纪再不找婆家就该如何如何的担忧,但是作为父母,总是希望女儿能够有一个好的归宿。这也就是困扰了守汉和盐梅儿、美珊诗琳、黎慕华等人的一个难题。
如今却从郑芝龙的口中,听到了李华梅与施郎之间的蛛丝马迹,如何不让守汉惊喜交加?
“飞黄兄,此事,还有谁知晓?”
“主公,别无别人知晓。不过,该当如何,请主公示下。”
这便有些难了,此事又不能寻了两个当事人来问,一旦问了,以李华梅的那种脾气,少不得要闹将起来,此事若是传得满城风雨,只怕李华梅的婚姻大事当真就要泡了汤。
“不要声张。不过,飞黄兄,施大瑄是你的福建泉州同乡,又是你的旧部,你可以悄悄的寻了他来,探探他的底细。看看是否能够从他那里了解一下施郎的心思。”
“好!不过,主公,平心而论,施郎这个小子,无论是水战能力还是做人做事,脾气性格,都要比我那个大木强多了。若是大小姐当真有意思看上了那个小子,媒人的事情便着落在郑某头上了!”
安排了郑芝龙悄悄去为女儿的婚事奔走,接下来,守汉则是要处理,或者说得难听些,得给皇帝擦屁股。
他隆被王德化押送京师献俘阙下,算是给了崇祯一个祭告太庙,告慰列祖列宗的机会和巨大的下台阶。
但是,这位皇帝陛下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又被朝中文官忽悠了,竟然大笔一挥,在当面申斥了他隆一番之后,命礼部重新颁发印信,册封这个已经向大明皇帝悔罪输诚痛哭流涕要重新做大明的藩属臣子的缅甸国主。然后,准备命他重新回国理政。
这还了得?
这不是让数万将士苦心流血征战数月的辛劳白费了?那些将他隆绑了送到大营的莽应家族成员势必不会答应,他们若是在缅甸境内乱起来。首当其冲的则是南中和暹罗。这是万万不可以的。
在听得有这样的事情时,守汉在顿足大骂腐儒祸国之后,也只得采取补救措施。若是按照他的想法,应该在缅甸境内扶植一个新得国王。既然眼下没有能力将缅甸一口吞下去,那么,我采取小刀碎割,温水煮青蛙的渐进模式总是可以的吧?
不过,好在崇祯还算是没有彻底糊涂,在被文官们用仁义、怀柔等传统外交理念灌米汤灌得头昏脑胀之余,还是有一丝清明,命太监出京南下,以封赏李华梅郡主名号的名义,到顺化询问守汉的意思。并且将这个如何处理缅甸善后事宜的大权交到了守汉手中。“朕不为遥制。”
听得了前来颁诏的熟悉太监吴良辅宣读了封李华梅为兆阳郡主的圣旨,在旨意之中,李华梅被誉为“贤良淑德,贞婉慧敏,且又忠顺孝悌。勤劳王事,有大功于国。”故而封赐郡主封号,赏赐仪仗、朝服等物。
照着吴良辅的说法,这道旨意皇爷可是发了雷霆之怒,才命内阁拟旨发出的,照着那班士大夫看来,此举乃是严重的破坏纲常之举。前次册封李某的两个妾侍为夫人便已经是破格了。如今李某本身的爵位才是一个伯爵,如何女儿竟然能够封郡主?简直是胡闹!
在给朝中衮衮诸公告了一状之后,吴良辅请守汉再度跪倒。“皇爷亲笔特旨在此,宁远伯李守汉跪接!”
真正的目的来了!
守汉双膝跪地,三拜九叩之礼行过,双手接过那道被火漆封固的十分严密的旨意。看得出,崇祯对这道旨意的重视性。
“伯爷,此处也没有外人,您便只管宽坐,将皇爷的这道旨意领会了便是。至于说奴婢是不是看到您照着礼制跪地拜读。那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对于皇爷是否忠心,也不在这点礼节上。”
将圣旨交到守汉手中之后,吴良辅将守汉搀扶起来,笑嘻嘻的在守汉耳边说了一番大逆不道之言。
“如此便有劳公公了。”
吴良辅此次前来,除了宣读圣旨封赐李华梅为郡主封号之外,私下里更是带了满满一船的永乐大典,这是他和宫中大小太监们将近一年明偷暗窃的成果,按照目录上的分类一一分门别类整理好,在广州交给了隆盛行的几位大掌柜,换回了令他心满意足的好处。
对于守汉这样的金主,他这个眉眼通透的太监,如何不好好的巴结?生逢乱世,多巴结几个人总是好的,天晓得哪块云彩会下雨?
被吴良辅小心翼翼的搀扶到自己的帅位上坐下,守汉在验看了火漆封口之中,便将密旨开拆阅读。
崇祯的这道亲笔特旨之中,崇祯也顾不得了人君的体面,在旨意之中大倒苦水。大意是这次朕本来想直接封你为王,世镇南中、世袭罔替的,只不过朝中反对声音太大,特别是江南出身的官员,所以只好先封李华梅为郡主,也为下一步封爱卿为王做些铺垫。朕此时将缅甸、孟加拉等处善后事宜之权交付与爱卿,只盼着宁远伯能够尽早安定南方边陲,也好早日发兵北上,发扬当日河西务、清风明月关、长清、济南等处与清军连续作战之精神,早日为国家荡平辽贼,到那时,朕特旨封卿为亲王,看朝野之中哪个人再敢多言?!
崇祯这道旨意,守汉从中品出了苦水、甜枣和大棒子。苦水是崇祯向他倒出来的额,怪不得吴良辅不敢开读,只是请守汉自己看。这样的旨意若是读了出来,皇帝的脸面可就丢到了天竺去了。甜枣,则是皇帝画出了的一个大饼,就是剿灭辽贼之后封自己为亲王的许诺。而大棒子,则是这道密旨之中,将善后缅甸、孟加拉两处事宜的权力交给了自己,这样一来,如何宰割缅甸,都是有了合法性的了!
“公公,这旨意上说,皇上将如何善后之事交给了某家。可是,礼部也有公文到此,说不日新近册封的缅甸王他隆便要归国,这。某家该当如何?”
守汉决定再试着从这些皇室家奴口中摸摸崇祯的内心想法。
“礼部的冬烘先生们怎么说是一回事,横竖只要是缅甸的这个他隆王在他的王城之中便是。至于说是不是再恢复三宣六慰治下几个土司、派遣军马在某处屯垦,如何令缅甸王具结不敢再行骚扰内地和其他藩属之事,皇爷想来都是听伯爷的。”
吴良辅光滑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狡黠的笑意。
你有这个态度就好!
守汉早就想将那几个绑缚了他隆前来的莽应家族成员分封一下,借以将缅甸分割开来,同时,这样一来,莽应家族内部之间的矛盾便彻底的被撕开了,再也无法统一一致对外。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公事房这部庞大而又精密高效的机器便按照主人的意图开始飞速运转起来。
兵司。在缅甸和孟加拉的地图上照着兵要地志的描述,开始选择哪里适合军队驻扎,哪里要建设港口码头,哪里是商埠货栈。为了达到这个目的,需要驻扎多少水陆兵马船只。建造军营港口大抵要花费多少钱粮。
户司,则是将缴获缅甸的户籍册页进行翻译分析,从中分析了解各地的人口田亩税赋等出产收入,看看哪里是要留给他隆作为养家糊口的必须,那些事绝对不能留给他的。
而礼司,则是在与协助平定缅甸,临阵反戈一击的有功之臣。他隆的几个叔伯和兄弟子侄等辈派驻顺化的使者、代表等类的角色,反复的在密室之中进行讨价还价,看看如何将庞大的缅甸分成一个个小国。让这些昔日眼红缅甸王位的家伙们拥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在自己的独立王国之中过过称王称霸的瘾头。
相比较而言,与缅甸相邻的孟加拉,就容易多了。
“我南粤军只取当日纳瓦布的属地、人民。其余各处一切照旧。不过要将各位以天朝之礼重新进行一番册封。之后,我天朝之民出入各位之地,地位、待遇,与各位土王相同。”
很快,一份如何分割缅甸的呈文。便被公事房整理出来之后,呈送到了守汉面前。
扼守伊洛瓦底江出海口的仰光,被作为一个开放地区、通商口岸,各个缅甸的势力都可以在此地随意出入,从缅甸王他隆到即将被宁远伯府秉承圣旨册封的十几个土司、将军之类的莽应家族成员都可以在这里将自己地盘上的出产卖掉,换了金银和自己需要的东西。这个通商口岸和与之隔河相望的沙廉,缅甸人都可以随意出入,但是不得驻军。
为了维护正常的贸易秩序,南粤军将在这两处地区派驻不少于一个混成旅和二十艘双桅横帆船的水陆军队维持治安,震慑宵小。
而在缅甸人看来,多高山密林,毒虫猛兽出没无常的缅北地区,也就是曾经被莽应龙蹂躏侵袭过多次的木邦、孟养、车里、孟密、孟拱、蛮莫、、伽沙、猛别等地……等处原土司辖区,则被南粤军收走。作为宁远伯府的直辖区。
“原来,精明强干无比的汉人,也有糊涂的时候啊!”对于汉人不去抢夺出产丰富的伊洛瓦底江这样的富庶地区,反而占据了只有高山大河,毒虫猛兽的缅北地区,莽应家族新近被封为土司的几个人对此嗤之以鼻。
在他们看来,这片从乌斯藏的察隅到尖高山,中间又横跨了高黎贡山、恩梅开江、迈立开江之间的纵横数千里的狭长地带,那里除了有些木材和玉石之外,纯粹是一块鸡肋,如果不是当年莽应龙打算进攻云南,将国都定在大理的话,缅甸人自己都不会去占领这块地区。
不过,等到一年之后,他们看到伊洛瓦底江之中连绵不断的巨木被从上游采伐下来,沿江顺流而下时,这番话便结结实实的砸在了他们胸口上。
宁远城中,兵部尚书、蓟辽督师洪承畴还是那样温文儒雅,一举一动,都有一股难言的优美风范,他身上的大红蟒服,三络长须,均修饰得一丝不乱。
辽东战事从各镇兵马之间如何调处关系,到千方百计筹措来的粮草军械军饷发放。如何能够让身为地头蛇的关宁军、山海军能够与千里之外从陕西、大同、宣府等地赶来的官军尽量的和睦相处,诸事种种都让洪承畴操心忧虑,十分注重自己形象的他,尽管精心保养。但是一张面庞却越发显得清癯,不过这样看起来,洪承畴却越发内敛深沉,一双眼睛,充满了故事。
四月里的天气,辽东虽然苦寒,但是也渐渐的热了起来。城中百姓军兵纷纷的脱下厚实的冬装,换上夏季的服饰。
经过一年有余的对峙,从细作和间谍那里得来的消息,辽东的建奴们已经被拖得筋疲力尽。无法将这种最为牵扯精力、消耗国力的对峙局面进行下去。内部之中也不断的有人提出,将原本要进行的围困锦州、引诱明军来援,借机在野战之中攻破击溃明军主力的战略停止下来。
这一派的理由就是,如今锦州城中粮食草料弹药柴炭充足,守上一年不成问题。又有大凌河与海相连,日前便有明军水师以大号炮船掩护,大队船只直抵锦州城下,城内祖大寿等人趁机接应大批粮饷补给入城。
“明国富庶,如此消耗,我八旗大军如何是明国的对手?如今我数万战士,十余万包衣奴才。云集在锦州等处,每日消耗巨大,盛京等处粮价又已经上涨,眼下春荒,皇上,不如我八旗大军入关劫掠一番。再往明国京师走一遭。一来可以劫掠财物人口,相助大军渡过春荒,二来,可以引诱洪承畴引兵马回师勤王,我们正好可以在道路之中伏击他!”
此计不可谓不毒辣。洪承畴听得有人如此向黄太吉献计后。不由得头上冒出一阵阵的冷汗,若是黄太吉采取了这个战术,那么,在京师附近,便会上演一幕建奴八旗以逸待劳消灭自己勤王兵马的局面。到那个时候,再回师宁锦地区,留守的兵马也势必是惊弓之鸟,无心再战了。
为了不让这一幕在京畿地区上演,洪承畴决定务必要滞留建奴八旗在宁远锦州一线与自己继续的耗下去。
他如今不缺少粮饷器械,完全有这个底气将黄太吉耗死!
而且,三月里,宁远伯的长女奉旨将粮饷押运到前线时,也曾在接风酒宴上向辽东各将领说过,宁远伯一俟解决了当年多次窜扰内地的缅甸之后,就将亲领大军北上,与眼下在辽东的各位大人一道灭此朝食,为君父分忧,也为自己挣一个青史留名。
原本宁远伯的上供钱粮到了辽东前线,便已经令辽东各军将领、士兵欢声雷动,士气大振,如今又听说宁远伯的大军不日就将北上,曾经与南粤军打过交道、并肩作战过的军马更是士气高昂。不论是对南粤军颇有好感的宣大军,还是对南粤军心怀不满的的关宁军,对于南粤军的战斗力,都是表示服气的。
有这样的军队前来,咱们这一仗铁定赢了!
可是,这样一来,统帅和将领们的功劳该如何?
从蓟辽督师洪承畴、辽东巡抚邱民仰、兵部郎中张若麒、宁前兵备道右参政仍带降职一级蔡懋德,到祖大寿、杨国柱、王朴、吴三桂,马科、唐通、李辅明、左光先等辽东前线的各个总兵们,私下里都有一点小心思。
“宁远伯的大军前来,哪里还有我们立功发财的机会?”
“到那时,少不得又要有人编出一出宁远伯建功宁远城的戏码出来,在大江南北传唱,给他歌功颂德。”
再加上朝中一道道的圣旨和文书、书信雪片般飞来,都是催促他火速进兵,先解锦州之围困,然后再行野战击溃建奴大军,为朝廷,也为他自己建立不世之功勋。逼得洪承畴原本打算缓缓前进,进得一步,巩固一步的部署,在他自己心中都渐渐动摇了。他先后组织了数次援军往锦州方向攻击,虽然暂时失利退却。但前线的清军,应付他们,也有些吃力。
今天,洪督师便是相请兵部郎中张若麒前来商议军情。那张若麒虽然只是兵部兵部职方司的郎中,论起品级来同洪承畴这个兵部尚书、蓟辽督师相去何止数里?但是,俗话说,不怕官,只怕管。
那兵部职方司,全称“职方清吏司”,是大明兵部四司之一,掌理各省之舆图、武职官之叙功、核过、赏罚、抚恤及军旅之检阅、考验诸事。虽然到了后世有着所谓“职方职方又穷又忙”的民谣,但是此时却是权力颇重。张若麒更是兵部的实权人物,颇得兵部尚书陈新甲器重,更是身上有辽东前线监军的差使,如此人物,便是洪督师也要礼敬三分。
第四百六十八章 诱其冒进逼其分兵!
“辽东战局,圣上忧切,夙夜祗慎。国危主忧,为人臣子,敢不肝脑涂地?如今圣恩浩荡,大军云集,有宁远伯相助粮饷器械大军无饥寒之虞,亦有本镇忠勇将官在此,更有邱巡抚、张监军等诸公赞画军务,勤送粮饷,何愁东事不靖,诸奴束手就擒?张年兄,这是日前兆阳郡主押运粮饷至宁远时奉父命为本督送来的武夷山大红袍,请年兄品鉴一二。”
张若麒品了两口之后便少不得要大加赞赏一番,而洪承畴更有命人取来一罐用锡质罐子包裹紧密的大红袍茶叶交予张若麒的亲随的一番做作。
两个在历史上都是几次三番的换了老板的家伙在完成了上述官场上的规定动作时候,接下来便是要进行自选动作的比赛了。
“如今宁远各军士饱马腾,健儿急于立功,且又粮饷充足,不知大人做何等部署?”
虽然眼下宁远各军各镇的粮饷是有提督南漕太监们负责发放,但是作为监军的张若麒,还是有办法了解到运到宁远的粮饷数量的。
足足两年的上供钱粮!为数多达近百万石的上好粳米,近百万元的银元,还有那些南中商人、广东商人、福建商人海运前来堆积如山的各色甲杖兵器军装罐头等物,足以让宁远前线各军击溃当面的敌人,打通往锦州的粮道,进而解锦州之围。
当日施郎带着炮船掩护粮船往锦州运粮时,张若麒也看到了大小海船在大凌河上往来自如。炮船上黑洞洞的炮口指向大凌河两岸,令远处的清军不敢造次拦阻的场面。当时他便有将这些船只截留下来,用来运输至少一镇辽东兵马往锦州城中去,以加强锦州兵马,里应外合一举攻破清军济尔哈朗部的想法。
奈何这样一来,一者得罪了南粤军,二者到时候功劳如何计算?此事只得胎死腹中。
“月前京中有信来,言杨文弱所部劲旅神机营副将吴标的模范旅已经自重庆府登船出川,算算日子,应已经在襄樊、沙市等处上岸。启程往辽东来。若是该部到此,我军胜算更大些!”
原来洪督师在等那支模范旅的到来!怪不得近日来提督粮饷的太监们一个个鼻孔朝天的,原来是这支与宦官关系**的军队要到了!张若麒心中不由得鄙视了一番。
“督师大人的意思,是一旦模范旅到了。我军便可出击?”
“不错。正是如此。军情有说。开春以来辽东缺粮,沈阳城中一石粮米便要数十两白银。虽有奸商贪图暴利走私偷运粮草到辽东,黄太吉又向朝鲜勒逼数万石大米。奈何其军马大多在锦州一线,消耗庞大,上述粮米不过杯水车薪。东奴已呈现颓乏之势,正可以缓缓图之!以防止其狗急跳墙,窜扰京师。”
“大人英明!此举正好形成关门打狗之势!”
虽然张若麒是陈新甲的心腹嫡系,派他在辽东前线监军,就是督促洪承畴迅速进兵。但是洪承畴的这一布置,却是令张若麒敛手拜服。
大明官军的统帅在算计清军,算计友军,而此时的盛京城中,清军的统帅们,也同样在算计着明军。
清人对情报一向重视,情报收集也非常详尽,大明有哪些重要将领,哪些重要官员,倾向如何,能力如何,都有一一记录在案。通过这些情报,再对战场态势进行判断时,便可以做到心中了然。此时辽西一带,严防细作,又兵马云集,情报传递不易,由海道进发,再好不过。这些清军细作,也有大量的大明官将为他们作掩护,使得情报传递顺利。
“明军又有大批粮饷补给运到,且又有精锐敢战之师前来,这该如何应对?”
对于明军这样的大动作,黄太吉为首的清军高层们极为重视,特别是发现了水师船只在锦州围困战之中的四两拨千斤作用之后,登时是大为哗然。原本以为是天堑的大凌河,却成了锦州城中守军与宁远明军之间的一条脐带,通过这条脐带,大量的守城物资被源源不断的运进城中,令花了年余时间,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修建挖掘而成的长壕顿时成了摆设!
特别是那支曾经在长清与两白旗、两红旗大战连场的军队到来更是令满蒙亲贵们为之心惊胆战。
面对着盛京城中亲贵将领们的躁动不安,黄太吉一面安抚、申斥那些有些胆怯的亲贵大臣,一面连夜派人将在锦州前线指挥的济尔哈朗、多尔衮二人召回,召集八旗旗主王爷们在崇政殿内议事。
在听了众位亲王、郡王、大臣们一番恭维,善颂善祷的将他的锦州战略,大见功效,明国果然倾九边精锐而来,若围点打援成功,歼灭明军主力,此后天下任由大清铁骑驰骋大肆夸耀一番后,黄太吉的黑胖脸上却是浮现一层阴霾之色。
“明军声势浩大,且又有南蛮不断海运粮饷器械到此,使得明军不虞粮饷短缺,士气高涨兵势极壮,届时锦州之战。定有一场苦战。明国还好,我大清却输不起,输则有灭族之祸,如何应对,众卿一一道来。”
多尔衮与济尔哈朗久在前线。最知道锦州当地的情形。
几次接战下来,虽然明军不曾攻破长壕进抵锦州,但是负责围困锦州的清军明显感觉到,眼前的明军与往常的明军大不相同。就连一贯是出工不出力的关宁军,也是打得极为狠辣,几次几乎被他们冲破营垒,直逼锦州。
二人都希望皇上尽快派出援军,总兵力最好不要少于十万,特别济尔哈朗更建议皇太极御驾亲征。
他说道:“我军盘据锦昌堡,乳峰山一带。前有明营,后有锦州之敌,此为腹背受敌之势。洪承畴几次往救,每每自南山向北开炮,祖大寿则从锦州城头向南开炮。奴才麾下健儿如何以血肉之躯抵挡炮子?何况,洪承畴那蛮子,更有重达三十斤的炮弹,一发过来,登时便是一片血肉模糊!我军前后被击,无地容身。然不扎营二处。又无围困之势。现明师倾国而来,前线大军,兵力不敷使用,形势非常凶险!此战关乎大清国运。奴才恳请皇上。御驾亲征。”
镶蓝旗主济尔哈朗。此时四十余岁,在清国素有处变不惊,有勇有谋。谨慎稳重之议,他都这样说,显然锦州之势,确实危急。
不过他要求皇上御驾亲征,还要求锦州兵力不得少于明军,在殿中各臣看来,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之嫌。
毕竟清国自崛起后,向来是以少胜多,一万兵力对阵明军三、五万是等闲,他要求前线总兵力不要少于十万,这是什么意思?
何况,前线兵力不少于十万,说得简单,十万兵马,便是要八旗扫地出战,而且还要有至少倍数的包衣阿哈前往,这么多的兵力,马匹骆驼,黄太吉拿得出那么多的粮草吗?
大明地域广大人口众多,又有南蛮以海船大量运输粮食,便是有再多的兵马聚集一处也能养活得起,大清能够做到这一点吗?
“今时不同往日,明军战力不可小视。我大清兵围困锦州来,攻打锦州,松山,杏山各城不下百次,红夷炮狠打,挖掘地道,火药炸城,明军都死战不退。辽人守辽土,他们奋战之心,不会少于我大清勇士。现在十数万精锐到来,更有大批粮饷在,军功赏赐当即便可兑现,士气之旺盛,乃奴才多年征战所未见。如此之强悍明军,岂可等闲视之?要知道输了,我大清就有亡国之忧,怎可轻慢小视?”
多尔衮的最后几句话,算是切中要害。明军如此疯狂的作战,从意志到士气都是前所未见,其根源便是在于辽人守辽土和粮饷充足,军功赏赐当场兑现这两句话。
大明边军的斩首功次,一向赏赐丰厚,特别对东奴北虏更是如此,正德年间曾议定,一人独斩首级一颗,着升实授一级,三人共斩一颗,为首者升署一级,为从者给赏银财帛。
便是二人共斩幼小贼首级一颗,也就是不到十五岁小鞑子,为首者都可以升署一级,为从者量赏。不愿升者,每实授一级赏银五十两,署职二十两。斩杀妇女与儿童,也一样署职给赏,不过要砍到四颗脑袋。
到了嘉靖年间,斩首一颗者,除升实授一级外,又赏银三十两,所得马匹等物,尽给本人。隆庆年更题准,与大众达贼血战,能临阵斩获首级一颗者,超升二级,不愿升者,赏银一百两,所获马牛货物尽给本人。
除首级外,大明还有头功、奇功等分别,此并不看首级,只看敌之多寡、捷之大小。阵前当先、殿后、斩将搴旗、擒斩贼首等,都算奇功。上等者,拟升,次等者。拟赏。
现在大明的功次,是仿嘉靖例,斩首一级,升实授一级。再赏银三十两。
多尔衮和济尔哈朗便曾多次看到,明军作战之时,将领从中军命亲兵抬出数口箩筐,内中满是用红色桑皮纸包裹的银元等物,在众军面前一一掰开,那些亮晶晶光闪闪的银元在初春的阳光下夺人二目。只要有一颗剃发留辫的人头拎来,当即便有赏钱可以领取。而若是畏缩不前,像往常那样,一触即溃,也有一件好东西相赠,那就是担任督战队的家丁手中雪亮的大刀片。一边是白花花的银子,一面是雪亮锋利的督战队大刀,在这样巨大诱惑面前,那些普通营兵的战斗力立刻爆发,其疯狂敢战的态势不亚于家丁。
而关宁军之所以从之前的出工不出力,一夜之间变成了英勇杀敌的好汉,其原因就在于辽人守辽土这五个字。试问,今日黄太吉兵围锦州,为的是什么?如果被他攻破了锦州,将兵锋推进到了宁远城下,辽西辽东广大土地只剩下了宁远和山海关几处城池,辽土不存。辽人不在,那么,关宁军存在的意义就没有了。对于这一点,辽西将门集团看得也是很清楚。于是,当初被清军稍一接触立刻变成丧家犬的关宁军,转眼变成了疯狗。
“朕只想知道,我大清如何应对?”
多尔衮道:“只要皇上御驾亲征,盛威之下,明虏定然灰飞烟灭。”
皇太极双目一冷,又转到了济尔哈朗头上。
济尔哈朗从去年起。奉命到锦州一带与明军作战。也是竭尽全力,了解锦州各处情形,也非常关注大明援军的动静。
对洪承畴这人,济尔哈朗仔细了解过。知道他很有战事阅历。在辽军中很有威望。比起当年草包杨镐和只会吹牛扬言五年平辽的某人来说,从实战经验到皇帝、朝廷的支持,都强盛过数倍。算得上是个不容易对付的敌手,现在更加上海路通畅,有源源不断的粮草军械军饷支持,洪承畴便更难对付,如果要断他的粮道可是太难了,总不能将大海填平,再挖掘壕沟吧?
想了想,他说道:“明国兵力雄厚,粮草也充足,对付他们,需以谨慎之心,奴才在锦州时,也实地了解过锦州各处地势。”
在他请求下,黄太吉命人在崇政殿展开了一副巨大的辽西地图,同样绘制精确,以黄太吉为首的满蒙亲贵们纷纷围绕到地图前观看。
济尔哈朗道:“我细作早己探明,洪承畴救援方略,就是与祖大寿商定的‘建立饷道,步步为营,边战边进,解围锦州’之策。洪承畴这人谨慎,两年来,他自宁远数救锦州,每次都是集兵一处,逼以车营,不言轻战,若到时他还是集兵一处,我大清就有可趁之机。”
“此话怎讲?”黄太吉眼中闪动着异样兴奋的光芒。
“此人用兵,重前权而轻后路。若是引诱他离开宁远城池,全军向我锦州扑来,我便有机可乘!”
济尔哈朗指着地图上,松山堡,杏山堡,塔山堡几个城池,说道:“明国的粮草,多集于杏山与塔山等处,到时我大清军,可在松山和杏山间横截大路,绵亘驻营。可如在锦州一样,挖掘长壕,隔断明军联络,使锦州、松山、宁远成为三个孤立的城堡,无法相互援救,这样一来,明军定败。”
济尔哈郎的见解,其实说穿了就是一句话,逼迫或者是诱使明军分兵,因为只有明军分兵了,建奴军队的单兵优势才能体现出来,他们可以利用他们内线作战,快速机动的能力来抵消掉明军的兵力优势,在一个方向上集中优势兵力兵器将明军击溃消灭后,再迅速完成对其余各路明军的分割包围消灭。
这说穿了,还是老奴在萨尔浒之战所采取的任你几路来我只一路去的战术原则。但是,如今对面的洪承畴,虽然有重前权而轻后路的漏洞,但是却是秉承一个原则,那就是,绝不分兵!
“皇上,奴才也认为郑亲王说的有道理!不过,除了想办法断其粮道之外,我们也可以想法子诱敌深入,令其冒进之后,我军趁机攻击,通过不断的设伏,将这些明军歼灭!”
“若明军还是如洪承畴之略,且战且守,云集松山,我军就趁机偷袭后路的杏山、高桥、塔山诸城,断其粮道。若其分兵,一一驻守杏山、塔山等处,则我大清便效萨尔浒之策,将他们各个击破。他们一一分守各处,兵力薄弱,我大军可乘之机太多了。”
“皇上,奴才也有一计,便是皇上遣一路人马间道入关,大肆劫掠,一来,可以因粮于敌,缓解我大清的粮食压力,顺便掠获些粮米钱财人口回来使用。二来,明军若是回师去救,便达到了皇上诱其分兵的目的,若是不救,我大清兵马正好可以在辽东大造谣言,在明军之中造成一个我大清兵多将广,尚有余力的假象。”
各旗旗主王爷们纷纷开动脑筋,向黄太吉献计献策,一个个战略上的、战术上的意见建议纷纷出笼。
“范先生,请您将各位旗主王爷所说一一记录下来,然后整理成一个条陈给朕。朕要逐一过目。”
黄太吉眼睛里流露出一代雄杰特有的神色,吩咐身旁的内三院学士范文程。
“郑亲王、睿亲王,你们便辛苦一下,连夜赶回锦州,朕这便亲统大军南下锦州,与明**队做这国运一战!”
待得众人都离去了,坐在宝座上的黄太吉稍事休息了片刻,唤出一直在殿内阴影之中站立的一人。
“两白旗近日动向如何?”
“回皇上,在两白旗之中的奴才们传出消息,各个包衣牛录都在加紧操练。看来睿亲王准备大干一场了。”
“嗯,两白旗与其余三旗有什么动静?”
黄太吉口中的其余三旗,便是济尔哈郎的镶蓝旗、杜度和硕托的两红旗。他想知道三个年幼的弟弟是否在私下里同这三旗有什么勾串往来?
“牛录以上的官员不曾有什么往来,都是些奴才们之间的亲戚走动,这个,八旗之中在所难免……”
“糊涂!”黄太吉听了这话立刻勃然大怒,鼻孔之中两股血缓缓的流了出来,顾不得擦拭,只管训斥那人。
“看似老弱妇孺之间的亲戚交通往还,焉知不曾有消息内情传递过去?若是这五旗之间彼此勾结,误了军国大事,你们有多少脑袋够朕砍了的?”
虽然眼下编了八旗蒙古、八旗汉军,各自拥有数万人马,但是从内心深处,黄太吉还是更看重其余五个旗的八旗满洲兵马。所以,他也更加担心这五个旗主王爷之间有什么暗中勾结的事情发生。父子相残兄弟反目的事情,不要说在别人家,就在自己家里,见得还少吗?
即便是如今他的两黄旗加上豪格的正蓝旗,人数可以压倒实力最雄厚的多尔衮兄弟的两白旗,但是,若是其余三旗有倒向多尔衮兄弟的迹象,那么,他的很多事情便不好进行。
为了削弱两白旗的实力,同时也为了调动明军兵马回援明国京师,黄太吉心中打定了主意,他准备派遣阿巴泰领两白旗之中抽调的兵马进关劫掠一番。
“盛京米价如何?”
“回皇上,较之上月,又涨了三成。”
“除了督促山西八家商人速速调运粮米到盛京,尔等可以想法去找隆盛行的几位掌柜,不妨许下重价,看看能否从他们那里购进粮米。”
崇祯十四年五月,刚刚过了端午节之后,洪承畴发现,对面的清军番号、兵马多了不少。从细作口中得知,黄太吉下旨,满蒙汉八旗各部,年十五岁以上男丁,一律动员出征。
五月初八日,吴标所部模范旅抵达山海关。(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一章 第一局:排队枪毙对排队枪毙!
鼓声和号角声中,吴三桂的骑兵家丁率先冲出明军大营,将通往乳峰山战场的两翼严密封锁,为模范旅的部队打开一个极为宽阔的正面。
数百名广东籍贯的老兵极为傲气的护卫着一面高达二丈有余的大旗撞出营门,他们头上一色的八瓣帽儿铁尖盔,身上套着胸甲,胸甲内则是用上好棉布缝制的夏季军服。
随同这群老兵出阵的,则是数千在四川招募的新兵,在同张献忠和摇黄十三家的土豹子作战时,这群新兵也变成了老兵。作战经验和战场纪律虽然比不上那些广东籍的老兵,但是却比辽东前线明军的家丁稍微强一些。
紧随着粤籍老兵冲出大营后,迅速的向左右两侧延伸,之后拉开队形,缓缓的向前行走,一边行走,一边在军官们的口令声中调整着队形。
只这一个小小的动作,就令在两侧为模范旅提供护卫掩护的吴三桂大为折服。不怪人家狂妄,这样的军阵,据他所知,寻遍整个辽东,怕是也没有人能够做出来。
随着鼓手们敲击鼓点,部队在鼓声之中缓缓前行,不停的有部队从营门冲出后,迅速小跑着从侧翼冲上,拉开一个极宽的排面。
部队便在这震天的鼓声之中,向西侧的乳峰山压了过来。
营盘大门外,洪承畴在诸多亲兵护卫下,领着手下一众文武大员们观看着模范旅是如何作战的。
只见风中模范旅的大旗被西北风舒展开来,三个斗大的金字如同三朵炽热燃烧的火焰在人们的视野之中散发着热量。
“模范旅!”
站在乳峰山黄太吉的指挥所前的满蒙亲贵们。同样看到了这支队伍以极为狂妄的姿态向着孔有德的火铳兵队伍压了过来。
三个字烧得杜度两眼生疼,熟悉的队形令他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愤怒、胆怯惶恐,也可能是各种情绪混杂在一处,身体竟然微微发起抖来。
“杜度,你看这模范旅,可是当年你在济南与之作战的那股南蛮军?”
黄太吉头也不曾朝杜度这边侧一下,只管用毫无感情的声调朝着杜度站立的方向发问。
“回皇上,正是当日与奴才作战的那股南军。据闻他们后来被南朝皇帝留下,充作京营军队,以为京营军队之模范。所谓模范旅的称呼。便由此而来。”
“传旨给恭顺王,让他好好的打!朕要看看这支明军之中所谓模范旅的成色究竟如何!”
接到了黄太吉圣旨的孔有德自然不敢怠慢,也知道此刻正是自己扬名露脸的大好时机,当下打叠起精神。督率部曲。也是缓缓的朝着模范旅的来路迎了上去。
虽然被南粤军视为反水叛徒。但是模范旅的部队却仍旧采用着南粤军的编制,旅部下属除了炮队、近卫营和大约七八百名骑兵组成的一支马队以外,大多数兵员都在几个团队之中。
眼下各团各营在各自军旗的引领之下。拉开了在吴三桂和黄太吉等人眼中没有纵深但是却极宽大的一个排面,排面的正中,赫然便是吴标的帅旗在前引导,百余名老兵护卫,帅旗左右两翼各是一面团旗,同样有百余名精锐战士护卫,之后则是一面面的营旗,有精壮的旗手高高举起,引领着该部将士行进,一个粗壮的鼓手,紧随其后,胸前带着一面步鼓,手中鼓槌不断的起落,用力敲打着步鼓,用激昂的鼓点调整着步伐。
两个团的将士,一左一右,总共排成四层,形成左右极长,纵深极短的阵列,在行军之中,军阵直往两边蔓延达数里之长,两方似乎看不到边沿。人们眼中只看到了数十面大小形制不一的火红色战旗不停的飘扬。
眼下模范旅的士兵,并不完全装备火铳,一来没有那么多燧发铳,火绳枪也不敷使用,二来,这些火铳大多没有刺刀,所以,吴标少不得还要在军中编制至少三分之一的长枪兵和刀盾兵用来作为火铳兵的护卫。
大军往前行进,因为地势原因,一排排的队列不免有些弯曲,或是某些士卒没有对齐,这也是避免不了,只需大军停止下来,一刻钟之内,他们就可以整顿齐整。
在队伍的最边缘,数百匹矮小精壮的川马往来奔驰,那是模范旅的马队,拙劣的骑术逗得吴三桂所部骑兵哈哈大笑,看着他们在马背上东倒西歪紧张操控战马的样子,几个家丁撇撇嘴,这样的骑兵,不要说是精于马背战术的鞑子,便是宁远军也可以轻而易举的将其击溃。
模范旅的骑兵,以五十人为一队,同样是排成横列,每一列之间拉开了十多步的间距。在最前列的,骑兵手中各执长矛,而第二列以后,骑兵手中则只有一口马刀,比起宁远军骑兵身上,长枪马刀,火铳骨朵种类甚多的兵器比起来,显得颇为寒掺。比起步兵,他们散得更开,速度略快,不过要保持军阵严整,也不能超过太多。
透过望远镜的镜头,吴标也仔细打量着对面缓缓迎上来的孔有德所部火铳兵的队列。在他的身后,洪承畴调拨给他的二十多门火炮,被炮手们用力的推动着炮车,努力跟随着大军行进的步伐。这些火炮,小些的为六磅炮,大多数是八磅炮和大佛郎机,俱都是一色的南中制造火炮,
这一场战事,被大明朝廷上下视为志在必得的倾国之战,自然是调动了最大限度的人力物力财力来供应,明军动员了十余万兵力不说各样轻车重车,战车有两千辆,火炮也有两千门。
而且历史上松山城破时。清军就从城内掳获大将军炮一百五十门,大将军炮之大炮子四千颗。火药十余房。破杏山、塔山时,又掳获大小将军炮四百余门。火药数万斤。
八色旌旗挥舞,牛角号声响起,孔有德的军阵之中,同样是此起彼落响起口令之声,然后缓缓一片人海,往模范旅的队列方向迎了过去。
两支军队便这样越来越近。终于,间距不到百步!
“传令!各营整队!”
随着旅部司号官的一声长号音,模范旅各营队伍立刻有疏散变为密集,士兵之间开始彼此之间靠近。缩短间隔距离。并且与前排对齐。
而这个动作,同样是在行进间完成。
“果然有些厉害之处!”
在乳峰山上,黄太吉将模范旅的动作看了一个清清楚楚。
“尔等各部,可能做到如此?”
孔有德的汉军火铳兵。在乳峰山下由南向北。拉开了一个同样长长的排面。列成六列。队列之中,各级军官连踢带拽不停咆哮着整理队伍,试图将队列变得更加紧密些。
队伍尚且未曾整理好。鼓声如同春雷般在耳边急促炸响,眼前模范旅的队列已经距离自己不到八十步,进入了火铳的射程之内!
鼓点声中,模范旅士兵齐声高呼,不过,在场众人大多听不懂这些士兵的四川口音和广东口音,只是觉得,阵阵呐喊声,慑人心魄。
“鳖孙的!赶快上去!”孔有德手下大将李九成抡起手中刀鞘,没头没脑的朝着附近还在整顿队列的士兵头上抽打过去。
“有敢临阵怯战者,斩立决!全家编为阿哈!”
一个军官咬牙切齿,狂喝道:“杀光明狗!”
“杀光明狗!”
汉军阵列中爆出阵阵呐喊,各军官将领大声鼓动,咆哮声中,他们大踏步往模范旅这方压过来。
双方军阵逼得越来越近,从空中眺望,原野中,两道狭长的人流越发接近,中央空地,似乎有一些蚁虫似的细小东西,在人群之间飞舞,两支军队的上千面旗帜在半空之中飞舞。
“昨日,孔有德这厮便是以这样的队形杀败了李辅明。咱们也险些吃了亏。”吴三桂手下一个家将,心头犹有余悸的向吴三桂讲解着孔有德军阵的厉害之处。
“弹药都分发下去了?”
“都发下去了!”
吴标同身旁的一名辎重官聊了两句,用目光测量了一二,感觉业已进入火铳的有效射程之中。
对面的孔有德军队之中,已经有人按捺不住内心的慌乱,开始扣动扳机,不时的有短促而密集的火铳声响起,紧接着便是带队的军官们扑上去,用佩刀刀鞘和马鞭一顿抽打,未曾接到开火命令,擅自开火,扰乱军心,这样的行为便是立刻杀头也是够了。
这些火铳手因为心理压力而擅自开铳,却也给模范旅造成了一些伤亡,不时有人闷哼一声,被弹丸击中,倒地不起,身旁的战友看也不看一眼,从他身旁走过,迅速将他的空位补齐。自然有后面的辎重兵和辅兵上前将他抬走救治。
火铳兵在不曾开火之前进行的意志和纪律的较量,孔有德已经输给了吴标一筹。
“王爷,不能这样下去,让下面的奴才迎上去!”
李九成大声向孔有德吆喝着。
“对!让那些奴才们上前去迎敌!”
孔有德、尚可喜等人不约而同的大声吼道。
军官们如梦方醒,咆哮着用拳脚招呼,督促手下的兵勇们上前。
“第一列上前去!”
“铳兵上前!第一列预备!”
汉军旗的第一列立刻乱轰轰的骚动起来,士兵们向前走出三步,将火铳取下,拔掉枪头帽,用通条夯筑两下将弹丸与火药结合的更加紧密些,扳开龙头,检查火石,等候着长官们的开火口令。
但是,对面的动作更快些。
“举枪!”
“预备!”
“瞄准目标!”
“开火!”
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完成了同样动作的模范旅士兵们,以营为单位举起了手中的火铳,按照军官们的口令朝着对面的汉军旗火铳兵开火!
因为从南粤军中跳槽到京营的原因,在南粤军中已经成为制式装备的套筒刺刀、燧发枪。在模范旅这里却成了稀罕物,成为了打坏一件便少一件的珍品。而内地虽然也可以买到燧发枪和套筒刺刀,但是毕竟是少数,对于眼下拥兵七千的吴标来说,杯水车薪。无奈之下,只得重新捡起了火绳枪。
模范旅的火绳枪以营为单位装备,某一个营若是装备火绳枪,则数百名火铳手则一律都是火绳枪,若是装备燧发枪,则一律都是燧发枪。
爆豆似的铳声响动良久。燧发枪和火绳枪一起猛烈射击。硝烟汹涌喷出铳膛,对面六十步外发出接连不断的惨叫声,数百名汉军铳手呆滞倒下,然后回醒过来。痛苦扑倒地上挣扎。
他们滚滚流出的鲜血。染红了下方的土地。将那些野草与野花,渲染得更加的娇艳。
“第二列,上前!”
“开火!”
第一轮射击后。汉军火铳手们似乎被打懵了,竟然忘记了按照军官们的口令朝对面开火,稍微停顿了那么几秒钟。
但是,就是这几秒钟,成为了很多人人生最后的健全时光。
趁这个空当,第二列的燧发枪和火绳枪们,又发动了一次齐射,对面响起了更多的嚎叫声音,很多中弹的汉军士兵,满地翻滚,发出垂死的痛苦举动。
不过,在面对着对面火山爆发一样的弹雨打击时,许多的火铳手们也扣动扳机,将龙头与火石落下,点燃了药池内的火药。一片弹雨向南粤军飞过去。
汉军旗火铳兵使用的火铳,一色全数都是陈板大等人以南粤军制式火铳为蓝本精心打造的燧发铳,每一个火铳兵还配有套筒刺刀,同模范旅手中装备的不能上刺刀的火绳枪相比,性能有过之而无不及。
燧发铳密如爆豆般响起,站在前列的模范旅士兵大片倒下,滚倒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这样的距离上,弹丸完全可以击穿队列,飞到模范旅的队列底部去,几十个站在最后一列的火绳铳兵与燧发铳兵,也有人应声倒下。
铳声一阵接一阵,明清双方阵地前,随着铳响,两道狭长的硝烟地带,往空中缓缓腾起。
铳光火焰中,双方的阵地内,横七竖八的扑倒尸体与伤者,他们身下原本枯黄的野草,此时己经被染得鲜红。
这幅地狱般的情景,令在一旁观战的各自友军看得心惊胆战。
“督师大人!末将前日便是被孔有德以此战术击溃!末将的千余人马回来的不过三百余人!”
“两轮射击,至少就有三个牛录的人打光了!”
在明军大营门口,山西总兵李辅明向洪承畴诉苦,而在乳峰山顶上,肃亲王正蓝旗满洲旗主豪格,也是有些吃惊不小。往常看到孔有德指挥火铳兵和乌真超哈大炮轰击明军时,他却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此次锦州大战,关乎到辽东反贼们的生死存亡,黄太吉更是下了总动员令。将各旗十五岁以上的男丁尽数带到了锦州前线。几乎各旗牛录下旗丁全体出战,很多余丁也跟随出征,还有当年大量掠来的汉人等奴隶追随,国内青壮一扫而空。
按八旗的编制,最小单位为牛录,每二百人到三百人为一牛录,父死子继,兄亡弟代。当然,不是说一个牛录就是二、三百人,而是说每一户出一个壮丁,“丁”按古时的说法,就是16岁到60岁的成年男子。
一般而言,一户都有几口人,内有丁数不等,有时二、三丁,有时五、六丁,视各户男人的生育能力。所以清国每牛录人口,有二、三百户,一般在一千口到二千口人不等。
在清国中,当兵的称旗丁,分披甲旗丁,未披甲旗丁。暂不当兵的叫做“余丁”或者“闲散”,他们也可以跟随出战,作为跟役一种,地位高过那些奴隶阿哈们。
每牛录二、三百丁都是兵,可不可以披甲,就看各兵能力了。不过清国男子从十岁开始,每三年就有参加考试,达标就为守兵(步甲),享有军饷,享有盔甲,随后考核到马甲。巴牙喇不等。
各牛录中,甲兵比例还是很高的,毕竟作为旗丁,成年当兵,他们从十岁起就考核,到十六岁,十八岁,二十岁还不能披甲,在周遭尚武的气氛中,也太丢人了。
若此战输了。对清国而言。确实是一场灭顶之灾。
又有外藩蒙古各部,如土默特右旗固山额真俄木布楚虎尔,土默特左旗的固山额真善巴,内外喀喇沁、察哈尔、科尔沁左右翼中旗、敖汉、阿禄诸旗王爷贝勒。
甚至还有外扎萨克蒙古(后世外蒙古境内)各旗或部落兵马赶来助战。朝鲜国也遣来一万兵马献媚主子。使得清国此次锦州之战。声势极为浩大。
但是,兵马再多,在豪格看来。短短的几个呼吸之间便折损了千余人,更有不知道多少人无法再从事耕战,成为残疾,这种战事简直太残酷了。
和他有同样想法的八旗亲贵不在少数。他们习惯了同明军作战时,明军一触即溃,他们在屁股后面衔尾追杀的作战方式,这种拿着火铳对轰的战争方式,是他们不能接受的。
但是,转眼间,更令他们惊讶的场景出现了。
几声尖锐的哨音响起,在阵列前瞄准汉军旗火铳兵开火的那些南蛮士兵,迅速反身后撤,将疏散的队形变得密集起来。
“这群南蛮要干什么?”
很快,接下来的动作给满腹狐疑的豪格等人一个完美的答案。
在队列后面的二十几门大炮,早已装填好了炮弹,沿着被士兵们迅速收拢而展开的道路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炮声。
随着大炮喷出一股股白色的浓厚烟雾,密如雨点的铅子喷薄而出,不远处的地面爆起大股烟尘血雾,血雾中夹杂着碎肉断骨,站在那附近的汉军旗火铳兵顿时又倒下一大片。
数层火铳兵,几乎被一扫而光。
轰!
又一声巨响,大股浓烟腾起。
摆放在火铳兵队列两翼的八门大佛郎机,被马队掩护着,接近了正在处于混乱和哭号痛苦之中的汉军旗火铳兵,劈头盖脸向对面咆哮出至少百颗的粗大弹丸。
对面长满野花杂草的田地连起烟尘一片,草屑泥土飞扬,百十个汉军铳兵,甚至后面颇远的一些刀盾枪兵,发出难以形容的痛苦声音,凄厉在地上来回翻滚嚎叫。
他们很多人身上的棉甲,都出现一个个巨大的血洞,甚至有的人头脸,当场被打成肉酱。
使用霰弹,比起发射一般的炮弹对于炮手的要求更加简单。霰弹属于漫射,没有明确的目标,打击的只是一个范围。不需要核正炮管角度,射程目标等,只管炮口端直对着前方,这对于炮手的技术要求变得很低。
吴标担心洪督师拨给他的那些火炮炮手胆子和技术都不过关,也许会坏了事,所以便将他们调整到使用大佛朗机,在马队的护卫下在两翼对汉军旗火铳兵进行打击。
这一轮炮火下来,汉军旗的队形彻底变得混乱。
“装填完毕!”
“举铳!”
“开火!”
这一次,模范旅的所有火铳一起举起,黑洞洞的铳口指向了前方。
“放!”
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全体火铳兵完成火药和弹丸的装填,除了平日里操演训练严格,全军使用定装弹药之外,吴标将出关时在京师隆盛行商人们所赠的上万枚新型弹丸投入了使用。
照着商人们所说,这种与之前的圆形弹丸绝不相类,体型略微有些像一个馒头的弹丸,乃是军工部门新近研制出来,装填速度快,射程远。不过,只是精度不曾提高。
“有这两样就足够了!”
装填速度快,火绳枪便可以与燧发枪相匹敌,射程远则杀伤范围扩大。吴标检验过这批弹丸后,很是满意。
“吴将军,这些弹丸用的如何,请将使用结果和心得随时相告。如果用的顺手,我们可以立刻补充给贵军!”
在火铳的又一轮打击之下,汉军旗已经无法阻止起有效的抵抗,士兵们开始嗥叫着转过身形向后跑去。
“火铳兵退后,刀盾兵护卫,长枪兵,出击!”
吴标冷冷的朝着身旁的司号官传达自己的命令。
号角声和马蹄声顷刻间响彻整个战场。(未完待续。。)u
第四百七十二章 第二局:骑兵上!
站在乳峰山上观战的满蒙亲贵们,一个个心惊胆寒。
两军接战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三顺王的火器营便被打得垮了下来,近万人的军队溃不成军,被从两翼冲上来的吴三桂军骑兵从旁冲击,将溃退的军队截为两段。
瞅准了汉军旗溃散的时机,吴三桂同吴标派在他身旁的联络官商议了几句,当即立断的下令,手下的两千骑兵全数压上,将溃退的孔有德所部由南向北截为两段,将其分割包围之后,全力阻隔包围圈内的汉军旗突围,同时,阻击前来救援的建奴八旗兵马。
“请将军转告宗兄,包围圈内的这群狗贼便交由贵军,若有奴骑前来,便有我部处置!”
豪气勃发的吴三桂,从靴筒之中将一把竹签子尽数丢向半空之中,“孩儿们,随我上!”
今天这一仗,有胜无败,模范旅已经将奴骑的气势打了下去,此时不出全力,如何在众人面前,特别是几位大人面前显现出自己的本事?岂不是风头都被吴标夺去?
一声令下,吴三桂的骑兵家丁们口中发出阵阵呼啸和怪叫,各自策马跟随主帅向溃退的汉军旗冲杀。
吴三桂带兵虽然军纪严酷,但是却并不寡恩,相反,同手下的军兵相处的关系都不错,所以,不论是家丁也好,普通营兵也好,吴三桂能够做到得士之死力。
今天,养兵的效果便看到了!
善于公关待人接物是一回事,御下宽厚是一回事,但是,这并不能掩盖吴三桂作为辽西将门之中佼佼者的骄傲,从内心深处来说,他的傲气不比任何一个世家子弟来得差。
在京师时,他也曾经在应酬场合见到过李家的几个公子,每当看到李华宇们神气活现的样子。他心里就不舒服。凭什么?大家都是靠着老子才能够登堂入室,当年自己五十三骑家丁闯阵救父扬名天下的时候,你们李家这几个小子还不知道在哪呢!一朝得志便猖狂,真是看不顺眼。
不过。静下心来,便是心态平和了许多。李家同他吴家、祖家一样,都是因为手里有一支强大的军队一块重要或者富庶的地盘,才能在朝堂之中立足,所以,不管怎么样,手中有一支军队,一支听从自己号令能打硬仗、打胜仗的精兵,才是最要紧的!今天,就是要在督师大人面前显显威风!也让同僚们看看。辽东军中,唯有关宁军能战!关宁军中,唯我宁远军能战!
他的骑兵开始缓缓提升速度,由金莲碎步,变成小步快走。接着变成了慢跑,转眼间成了疾驰。三里,二里,不到二三百步,在溃兵眼里他们的衣甲马匹都看得越发清楚。
如泄了堤了潮水般,数千明军骑兵,旗帜如云蹄声如雷。在乳峰山脚下清军阵地前快速涌来。
转眼间,两股骑兵的洪流便在乳峰山脚下迅速交汇,向着对方的来路猛扑过去,铁蹄之下,满是溃兵的血肉和脑浆。
“冲过去!不要顾及首级!”
吴三桂一面挥动手中马槊快速攒刺将阻挡道路的溃兵刺死,一边大声叫喊督促手下家丁队官不要与小股溃兵纠缠。迅速完成合围之势才是要紧。
一些溃散的汉军旗火铳兵见前方无路逃走无望,索性将腰间套筒刺刀取下,在铳管上一套一拧,将火铳变成一支短矛,狂叫着回头。准备与追杀的明军骑兵拼命。
不过便是拿破仑和威灵顿的那个时代,火枪的运用战术已经十分成熟,步兵若是想要在平原地带对付骑兵,也只能结成方阵,依靠集体的力量进行防御。零散的步兵如果不能结成军阵,如何是骑兵的对手?
何况这些火铳兵几时训练过用火铳铳刺来进行白刃战?用手中的刺刀来对付疾驰而来的骑兵?火铳兵以零散状态来对战求战求胜心切的吴三桂骑兵,等待他们的只能是死路一条。
一个个家丁骑兵队,从这些溃兵身旁掠过,不断投来标枪,甩来飞剑阔刀,间或会有几声火铳声响起,那是使用三眼铳的骑兵点燃了药锅,用三眼铳将溃兵之中最强悍的人轰杀毙命。
吴三桂策马向前,几十名忠心家丁紧随其后,一名旗手高高举起他的吴字,在溃兵队伍之中往来冲突。随后五十骑为一队的家丁骑兵,在汉军旗溃兵队伍之中迎面冲来,将他们撞翻在地,用马蹄踩踏,使用他们的马刀长枪,将他们一一砍翻刺死。
他们直接越过大股溃兵,到达可能抵抗的人群之外。重新将刚才的一幕上演,用三眼铳标枪飞刀利斧长枪将大队溃兵变成小股。
“王爷快走!”
孔有德等人在几十个巴雅喇兵的护卫之下,跳上战马奋力冲杀,总算是逃出吴三桂骑兵的包围圈。
惊魂未定的孔有德勒住马头,返回头去回望刚才的战场,那里已经成了两位吴将军的乐园。
宁远军的骑兵除了团团骑射,甚至还下马步战,挥舞着手中的丧门枪和绝户刀,不断在只有铳刺的汉军旗队伍中往来冲杀,将人群撕扯开一个个口子,分割成一个个小块之后,最后再以重甲骑兵冲击。使这些汉军旗绝了向西面乳峰山阵地逃窜的希望,转头重新化为溃兵,向南或者向东,一头撞进吴标的那些长枪兵的天罗地网之中。
两位吴将军渐渐形成了默契,吴三桂分出了八九百重甲骑兵,专门负责将溃兵往吴标那些长枪兵方向成群结队的驱赶,如同猎手围猎一样,不断四下阻击,发起一轮轮冲杀包抄,将这些猎物往大网之中驱赶。
沿着由东向西,拉开了一个南北长约二三里长的大网,模范旅的一千多长枪兵,挺着丧门枪不停的左右攒刺。模范旅的兵马,训练方式脱胎于南粤军,长枪兵只练一个动作,前进直刺,每次练习刺出五百次,每天操练至少四次。每天两千次的前进直刺练习下来。这些长枪兵早已将这个动作和吃饭走路睡觉一样娴熟。此时用来对付那些溃散的散兵游勇最是恰当不过。
三五个长枪兵为一组,互相交替掩护,挺矛便刺。一冲一刺,专往汉军旗溃兵双眼。咽喉,心口等要害部位招呼,悍勇而不怕死,对上他们,所以气势上就输了三分。
他们阵列的配合,更是娴熟无比,总能巧妙-的形成以多打少局面,队友的救援接应,更是准确及时,他们一个个倒品字形。小三才阵似的队列,如狂飙横扫。手中只有一杆火铳,上面的铳刺远远不及长枪,很多汉军火铳兵,一个照面下来。便被被刺倒在地,长枪兵们也不管割去首级之事,直管继续挺枪上前,寻找下一个宰杀目标。
砍下人头,剥去衣甲,收集汉军火铳的事情,则是由那些刀盾兵监押着数百名辅兵杂役进行。这些杂役,大多都是在四川剿灭摇黄十三家时的俘虏,从中选拔精壮作为营中的辅兵,若是表现的好,自然会有机会补充到营中做战兵。
长枪兵手中的长枪便如同一把巨大扫帚一般,在狭长的战场上打扫。将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扫进垃圾堆之中。一千多的长枪兵三五人为一组,形成了二百多个小阵型,既密集又疏散。在这人群之中,几个粤籍老兵做为伍长,给手下的弟兄们做主心骨和榜样。一个肩头上还在流血的伍长。不顾身上的伤势痛楚,口中疯狂咒骂着,挺着自己的长枪,猛地向前一个突刺,长长的锐利尖刺从咽喉刺出,将一个身穿壮达服色的汉军旗小军官钉在了满是鲜血的土地上。
一个汉军旗火铳兵想来是那壮大手下的,见头目口中不停的向外喷吐着血沫子,不由得嚎哭连连,丢下手中的火铳连滚带爬便要逃跑,被那伍长朝身后的两个长枪兵一努嘴,随后的二人快步赶上,朝他后心猛刺数下,在他凄厉的嚎叫中,一直将他刺倒,尖锐的长枪拔出,数道血箭喷射而出。
在他们两侧,同样的小队伍沿着一条看不见的进攻线路,一路小跑追杀过来,几十根滴血长枪密密向前探出,有如毒蛇吐出的鲜红信子。
他们狂飙突进,前阵的汉军们己经完全溃败,不论普通火铳兵还是各级军官,所遇到的皆是惊叫奔逃。
恐慌之下,混乱加剧,遇到土坑高坎烂泥石块等障碍物,很多人不小心摔倒在地,随后被无数只大脚践踏而过,他们发出大声的惨叫声音,直到被活活踩成肉泥为止。
长枪兵们紧追不舍,不时将逃得慢的汉军刺死田野之上,更增加他们的惊恐。
“这里有大家伙!”几个长枪兵欢快的叫喊起来,附近的七八个长枪兵立刻闻声赶来增援。
被几杆长矛逼拢在当中的,却是已经右臂骨折的李九成,想来是溃退时马失前蹄,从马背上跌落,摔断了手臂,左手提着一口宝剑,头上的头盔不知道丢到了哪里去了,剃得发青的头皮上,一根金钱鼠尾辫子软塌塌的贴在上面,从头顶到脸上,不住的有黄豆大的汗珠滚落。
身旁几个戈什哈各自听着刀枪护卫着主将。试图做困兽之斗,等待着可能到来的援兵。毕竟这是在清军大营门前作战,黄太吉就在山顶上观战,如果不好好表现,此刻在盛京的一家老小,命运将极其悲惨。
几个长枪兵互相交流了一下眼神,从眼前这股建奴的情势和打扮来看,绝对是一条大鱼,管他的!死活都是大功一件,
长枪兵们毫不犹豫的将手中长枪刺出,长枪瞬间破开衣甲,将李九成刺了一个对穿,接着,又是一枪刺来,深深扎在他的胸口,令他发出一声闷哼,连着被几杆长矛刺中,李九成的身体一阵阵的扭曲,手中的宝剑早已不知道丢到何处,双手拼命的在半空之中抓挠,几个长枪兵在伍长的吆喝声中一起用力,将李九成高高挑举到半空之中,同时将长枪抽出,令他重重的摔落在地上,紧接着又是一枪深深刺下。
“留下一个兄弟,看着这尸首!”
“皇上!派人去接应一下三顺王吧?再不去,就该被蛮子给杀光了!”
乳峰山的山顶城寨上,正蓝旗满洲旗主、肃亲王豪格。率先从惊愕之中清醒过来,往常这种屠杀式的战斗,都是发生在八旗对战明军时,今天却调转了过来。虽然死的是那些尼堪。可是,这支火铳兵,可是黄太吉花了无数的金钱和心思打造而成的。
黄太吉选择这座乳峰山做自己的临时指挥所,除了因为这里有一座依山而建的石城寨子,易守难攻之外,便是看好了这里良好的观测条件,北可观锦州,南可瞻松山,放眼望去,松杏各堡。各处墩台,尽收眼底。而乳峰山为锦州城屏障,山城又为乳峰山屏障,地利地势极为重要。不过该城有一个缺陷,若大军从乳峰山北面进攻。则堡垒难守,清人围困锦州多时,该处山城早被清军占去,反作他们盘据要处。
而当战场经验丰富异常的黄太吉到达锦州战场之时,立刻便决定将乳峰山石寨作为他的临时指挥所。
当他将乳峰山作为自己的驻跸之处后,清军立刻投入大批人力将乳峰山变成了一座要塞。山上山下的荒草树木,早己经被全部砍光或是拔除烧光。此举一是增强山上守军的视野。利于于大军防守,二也是防止明军用放火烧山之计。九边的明军,每年有出塞烧荒的传统,放火烧山什么,对他们来说很有心得的,若山上荒草不除。他们攻山前放一把火,黄太吉可不想变成藤甲兵。
除了将山岭各处变得光秃秃的,视野和射界都变得极为开阔之外,清军更是大兴土木,顺着山岭丘陵。围着主峰各处,挖了数不清的浅沟深沟壕沟,筑了数不胜数的土墙石墙,以防止明军攻山。这些土墙壕沟,各岭处陡处缓处均有分布,大体是两沟三墙式。
就是一道墙前两道壕沟,每道墙离了不到两百步,便于相互支援。很多石墙土墙都是就地取材,用石块加黏土砌成各道墙垒,有些石墙,甚至蔓延长达十数里之多。
在清军的苦心经营下,整座乳峰山,己经成为一座战争要塞。放眼望去,旌旗遍布,刁斗传习,人叫马嘶。密密麻麻的帐篷,寨子,似乎铺满整座山脉。
黄太吉将这里作为自己的指挥所,除了地理上的原因之外,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这里还有一个名字,叫做罕王殿山。据说当年老奴刚刚起步的时候也曾经被人到处追杀,在山顶的巨石上躲避,被神灵庇佑,躲过了追兵。其实,这也就是一种所谓的圣天子百灵相助的传统套路。
因为老奴之故。清国上下,将乳峰山视为神山,将山顶巨石视为神石。黄太吉将这里设为指挥所,也是有祈求“神山”护佑,祈求祖宗英灵护佑,在将要与明军的大战中,取得胜利的政治考量。(这座山,到了后来,101和罗帅等人在锦州战役时也曾经上去过。)
看着山下的那片杀戮战场,黄太吉的眼睛如同两口古井,深邃幽暗,看不出一点一滴的感情色彩。
今天汉军旗火铳兵与模范旅的对阵,在他的内心深处便是一场小小的接触战,试探一下这个曾经让两红旗和两白旗吃了大亏的南蛮军部队的成色,眼下,目的似乎达到了。只要大清的火炮与火铳之间衔接利用的好,这支明军精锐,虽然比其他明军厉害一些,但也不是不可战胜。
“传朕旨意!令正黄旗巴雅喇纛章京图赖,镶黄旗一等梅勒章京鳌拜,引两黄旗兵马五千出战!务必救回三顺王所部!”
山上号角响动,山下兵马奔腾。
瓜尔佳氏中两个崭露头角的第二代人物,跟随老奴最早起兵的费英东之子图赖、侄子鳌拜,从石城外策马而入,快步奔跑到黄太吉面前滚鞍落马跪倒在面前叩头见礼。
“你们兄弟两个是朕手下得力的奴才,此番领兵下去,便是以鳌拜为主将,图赖副之!做得好,鳌拜,回来朕升你做镶黄旗的巴雅喇纛章京,叙功进三等昂邦章京!”
因为征讨皮岛立下大功被赐号“巴图鲁”的鳌拜,四十上下的年纪(鳌少保生于哪年,历史学者们一直没有定论,不过这个时候应该差不多、),身披重甲,唇上两抺浓重的胡须。周边脸颊上,大块大块鼓起的油光横肉,顾盼中,满是浓浓的煞气,正是满洲汉子最强悍的状态。
朝着黄太吉重重的磕了两个响头,这对兄弟转身冲下山去。
山下,两黄旗的兵马列队完毕。
鳌拜冲到那些身披黄色外镶红边铠甲的镶黄旗满洲兵将队列前,望了望队伍之中那百余面红黄相间的旗帜,很是满意的打量了眼前这些镶黄旗的兵马。
他们黑盔红缨,身上与胯下马匹挂着角弓与步弓箭壶,马背上还悬挂着各样的长短兵器,每个骑士脸上尽带骄横与戾气之色。还有数百人身披水银色的铁甲,正是清国军中非常精锐的巴牙喇兵。
那边,图赖的队伍也已经列队完毕。
“杀光尼堪!”
鳌拜率先虎吼一声,领着军马往吴三桂的骑兵队伍当中冲去。
“十四弟,是不是可以把你两白旗的那些包衣奴才们,也拉上去练练?让他们给朕的巴图鲁压住阵脚,防止那个什么模范旅继续用火器对付朕的精锐之师。”
黄太吉的话说得很是客气柔和,但是却不容置疑。
第四百七十三章 第二局:骑兵对骑兵!
鳌拜和吴三桂在很多地方都有相似之处。
两个人都是各自的朝廷之中的统兵战将,都是出身将门。都是被各自的皇帝欣赏、重用、少年得志的人物。
出身辽西将门,十三岁便闯阵救父一举成名的吴三桂自然不必说。而鳌拜,则是出身满洲八大贵族的瓜尔佳氏。伯父费英东早年追随努尔哈赤起兵,是清国开国元勋之一,二哥卓布泰同样是清国军功卓著战将。鳌拜本人亦随皇太极征讨各地,战功赫赫,是其深为依重的心腹。
天聪八年,鳌拜授牛录章京世职,崇德二年,鳌拜为前锋渡海搏战,征讨皮岛,鳌拜主动请缨,以轻舟精锐,快速推进,直插该岛西北角之要害阵地。这一路是这次进攻的关键所在,并与准塔一同向阿济格立下军令状:“我等若不得此岛,必不来见王。誓必克岛而回。”攻克皮岛之后,黄太吉大喜过望,亲自撰文祭告努尔哈赤,以慰其父在天之灵。皇太极认为皮岛虽是区区一岛,但攻克之意义远在占领重城要地之上,所以下令对诸将士从优奖励。鳌拜以首功,被赐号“巴图鲁”,进三等梅勒章京。而且加恩加世袭六次,准再袭十二次。
排行老三的鳌拜,二哥卓布泰、四弟巴哈、六弟穆里玛以及叔伯兄弟图赖(费英东之子),都是清初军功卓著的战将,只有五弟萨哈、七弟索山功绩不是那么明显。
早在天聪五年,时任巴牙喇壮达的鰲拜,率领甲兵二十四驻守骆驼山,明军四百夜劫营,结果被鳌拜等人斩首二百余级,得马十六匹,后擢升为巴牙喇甲喇章京。
两个各自阵营之中的少年得志之人便在这松锦战场上宿命的相遇了。
在历史上吴三桂曾经与鳌拜有过两次交手。第一次便是这次松锦大战,第二次则是密云大战,结果两次都是吴三桂完败。尤其是松锦大战,吴三桂干脆是单骑逃回宁远城,真正的全军覆没,输得不能再输。败得不能再败。
不过,深究原因,这两次战败的责任也不能完全推到吴三桂头上。松锦之战战败的主要原因是洪承畴重前权轻后备,被建奴军队乘机迂回穿插迂回至明军后方,切断了明军粮道与归路,引起了军心士气崩溃,而王朴等人更是在约定同时突围时率先逃走,这才导致了明军全军覆没。在某种意义上讲,平西王身为部将,又是别人率先逃走的受害者。当然不能承担这个战略决策失败的罪责。
密云大战则是明军主帅范志完胆怯畏战,不敢派遣援军,让平西王在前方孤军奋战。十三岁就闯阵救父、成名还在鳌拜之前的平西王就是有天大的本事,遇上猪一样的战友也是徒叹奈何,输得理所当然。
不过。这次,二人首次在各自统帅眼皮底下正式交锋,却是要显示出各自的浑身本事来!
“是奴贼两黄旗的军马!”
在明军大营前观战的洪承畴,自然有人为他介绍对面的敌军番号。
从两军开始接战以来,洪承畴和他手下的马科王朴唐通白广恩杨国柱左光先等总兵,便被眼前眼花缭乱的景象惊呆了。
吴标所部模范旅的一连串精彩整齐的变阵动作,士兵顶着汉军旗的弹丸身旁不断有人倒下却能坦然行军如故。一直行走到敌军阵前,双方以几乎毫无生还之计的距离上,不停的以火铳对射。
只两轮齐射,便将先后给了三位大明总兵吃了暴亏的孔有德等人火铳兵,打得抱头鼠窜,之后更是以火炮轰击。令其溃不成军。
紧接着,吴三桂的骑兵乘着吴标所部收拢部队打扫战场清剿残敌之际,大队杀出,如同砍瓜切菜一样将那些溃败的汉军旗兵勇斩于马下。
“禀督师大人!吴将军三桂总兵禀报,眼下业已斩获汉军旗兵勇人头一千一百余颗!甲胄兵杖无算!”
“禀督师大人!我部模范旅业已斩获贼火铳兵一千七八百颗。俘获不在其中,俘虏人数正在清点之中!”
一道道不断送来的捷报和流水价押送下来的俘虏、缴获的军器甲仗,看得众位总兵副将们眼热心跳不已。
“早知道如此,当初当真应该同这两个家伙一道冲出去杀敌了!”
几乎所有的总兵都是心中懊悔不已。
只有宣府总兵杨国柱则不为所动,只管举着高价买来的望远镜观察着战场上的变化。
建奴两黄旗兵马投入战场,令这些统兵大员们的心情由懊悔未能参战去捡便宜,一瞬间变成了心惊胆战,夹杂着些许幸灾乐祸。
“该!那奴酋黄太吉亲领的两黄旗兵马又岂是好相与的?两位吴将军,往生极乐早登仙界吧!”
在双方各自统帅的注视之下,两支骑兵开始缓缓的接近。
吴三桂发现从乳峰山下冲来的这支骑兵,立刻收拢手下家丁,列开队形缓缓的迎了上去。吴三桂身边的这一千家丁,一色都是身披黑色斗篷,头上顶着黑色铁盔,身着南中胸甲,内中或是锁子甲或是棉甲,俱都是身披着两层甲胄。一千人的队伍在沙场上奔跑起来,亚赛一道黑色的狂飙。吴三桂的这支家丁队伍,在辽东战场上,被敌我双方私下里都唤作乌鸦兵。就是因为他们一色全黑的装束。不过,盔甲虽然整齐划一,不过,骑兵手中的装备却是颇为复杂,从弓箭、马刀,钩镰枪,鎲钯,大棒等冷兵器,到三眼铳等热兵器,甚至在吴三桂的身旁,几十个亲兵马鞍上还挂着双管精细马铳。有什么样的武器就要打什么仗,武器装备决定了战术原则。这些武器需要挥动的空间较大,所以骑兵的队形便不能太密,吴三桂指挥着手下骑兵列成了锋矢阵,准备迎战对面的两黄旗骑兵。
鳌拜兄弟两个率领的这数千人马,更是两黄旗之中的精锐。两黄旗作为黄台吉亲领的嫡系部队,自然是八旗之中的顶尖儿,是黄太吉用来对付、压制其他各旗的一柄利剑。
这几年通过与山西商人的贸易走私,从九边各镇手中购买到了不少的南中甲胄。作为八旗统帅,掌握分配大权的黄太吉,自然要先将自己的嫡系部队装备起来。不说旗内的披甲旗丁个个都是在全装铁甲的基础上又加装了一件南中胸甲,做到了身披三层甲胄。给这些沙场征战多年的老战士又加上了一层保护,寻常的兵器基本上无法伤害到他们。
鳌拜兄弟两个稍微碰了一下头,便做出了决定,鳌拜领着两千骑兵为前锋,图赖领着其余人马在后面压阵。照着两兄弟的话,对面的骑兵不过两千人,便是镶黄旗上去一千人也是给了吴三桂面子了!何况一次便压上五千人?!
鳌拜狂妄也是有些道理,他身后,神情漠然整理着马匹兵器的那些镶黄旗骑兵,那个不是战斗经验极其丰富的人物?全数都是按照八旗的标准披甲征战多年的!其实。在两黄旗、两白旗之中,便是未披甲旗丁,也大多弓马娴熟,身上都有一套镶铁棉甲,战斗力甚至可与明军中的家丁相比。
更不要说鳌拜亲领着的那数百名将胸甲上又涂了一层水银色。铁甲在夏季烈日下闪闪发光的巴牙喇兵,更是精锐中的精锐,他们决心死拼,威力战力不可小视。
而且,在这个狭小的战场上,五千骑兵也确实施展不开。
再说,根据以往作战的经验。明军骑兵,也很少有敢与清骑对冲的情况,大多都需要车营的保护,或者是在城头炮火的掩护下才能与清军骑兵作战,这也就是所谓骑墙打。这里面固然有人的缘故。也有马的缘故。明军之中,将马料克扣卖掉的事情已经是风行流传的。战马羸弱又如何发力猛冲?论阵形密集,其实清国骑兵,远比明军骑兵严整,毕竟他们组织力更为高超,马匹更为优良。
鳌拜向左右望望。目光所及中,清军骑兵他们那种漠然的神情,冷漠或平静的眼神。似乎不是去生死战场上拼杀,而是前去亲戚家赴宴,或是参加一次收获注定丰富的围猎,整个阵列上空弥漫着一股强烈的杀气,每个人都有若一柄在刀鞘之中渴望饱饮鲜血的利刃。
“杀奴!”
“杀光明狗!”
几乎是同时,吴三桂和鳌拜两个大吼一声,指挥手下骑兵开始了向对方的冲锋。
吴三桂的家丁们,在他的带领下,挥动着手中的兵器,大声吼叫冲向清军骑兵的阵列。
吴三桂策马挥舞着马槊冲在锋矢型阵列的前端,身后几十名亲兵紧紧跟随奔辅而战。一面吴字大旗被身后的掌旗官高擎在半空中烈烈舞动,引导着身后如潮的骑兵冲锋向前。
同样的,在阵阵响彻半空的嗥叫声中,两千清兵随鳌拜滚滚而去,鳌拜的左手紧紧抓着缰绳,他的右手舞着一把重达三十多斤重的女真重剑,一马当先,冲在最前。一个家奴舞着他的大旗,紧紧追随身旁。
受此鼓舞,那些清兵同样争先恐后跟在后面,前方一色的重甲兵及巴牙喇兵,后面才是轻甲及未披甲旗丁前来。他们密集冲来,己经无所谓战阵,要的就是一股血勇之气,要的就是这股威势将对面明军吓倒!
两百步时,他们还是策马慢跑,慢慢他们催动马匹越跑越快,越跑越快,最后汇成一股冲击洪流。
蹄声翻滚,尘土飞扬,大地在铁蹄击打下似乎颤抖。
重甲骑兵冲击,果然威势非同小可!
双方野蛮地撞在一起,长枪对长枪,马刀对马刀,毫无花巧,都是硬打硬的搏杀。
人马交错中,瞬间就是死与生的距离,双方都有人惨叫着落马。
不到一个照面,双方便各自有至少百余人落马,转眼便被疾驰而过的马蹄踩成肉泥。
鲜血伴随着阵阵惨叫声和到处乱飞的碎肉残肢,一下子,两支骑兵的前阵与中阵便被对方骑兵对穿对过!
随后他们擦身过去,用马刀重剑,用虎枪、用骨朵、用长矛,钩镰枪,鎲钯大棒搏斗。
骑兵对战,比的就是手快眼力,往往一个回合就被对方刺落马下。借着马力。甚至不需要花费什么力气就可以将对手杀死。就算没死摔落马下,乱马奔蹄中,很快就是被踩成肉泥的下场。
论起个人武力技艺,吴三桂的这些家丁并不比镶黄旗兵马差。真的拼命,武力比起那些巴雅喇兵来也是相差无几,就算不能保持一比一的伤亡,那伤亡率也不会超过二比一。
而且清兵的阵列,其实不算骑兵阵列,而是骑马步兵队列。每队人中。还是轻甲在两翼或前方,重甲在后面或中间,双方距离二、三十步时,他们还射来箭矢,投来标枪。铁骨朵等物。
这样的战术对付那些衣甲不全的明军普通营兵来说自然是百试百灵,每投出一件兵器都会有所收获。但是,对付这些同样身披重甲的吴三桂家丁来说,便是效果欠缺了。
就算同清军身披三层重甲的精锐巴雅喇兵相比,吴三桂的骑兵士气也未必差到哪里去。
断肢与血肉乱飞。蹄声并吼声如雷,数千名明清精锐骑兵,便在这双方统帅面前上演了一幕最为精彩的古典骑兵对决。
乳峰山上,满蒙亲贵们看得有些心惊肉跳。
若是明军各部都是如此强悍,此次锦州之战,究竟要打成一个什么样的惨烈之状?明军死人死得起,我大清兵可是人丁宝贵!更有那外藩蒙古札萨克们在心底暗自盘算。如果是自己所部骑兵遇到这样的明国军队,会打成什么景象?自己的骑兵可没有那么多的盔甲,顶多就是顽羊角弓箭和弯刀,便是披甲人都很少。
“到底是中原天朝大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场战事。究竟是谁胜谁负也未可知。”
一时间,山顶上一片沉寂,同刚才的欢声笑语相比判若云泥。
不过,为了打破这种尴尬的气氛,黄太吉开始点将了。
“安平贝勒。当日你两红旗最早与南蛮军在明国交手,你们送上来的奏折之中也曾经说过南蛮军骑兵骁悍。据你看,眼前这支明国吴三桂的骑兵,比起尔等在济南遇到的那支南蛮军相比如何?”
镶红旗固山额真杜度虽然心中一万只羊驼反复驰骋践踏,问候了无数遍黄太吉的生母,对他这种当着大庭广众之下赤裸裸的打脸行为很是不满,但是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只得略微弯弯腰,心中犹有余悸的为众人做起对比。
“此部吴三桂骑兵虽然彪悍冠于明军各部,但奴才观其军阵,较之我大清八旗铁骑来说仍旧相去甚远,只要我们运用得当,将士奋勇,破之不难。但是,南蛮军便不同了。”
“嗤!我看你是被南蛮杀破了胆!在这里为其吹嘘,掩盖尔等的胆怯!若是此辈落在本王的手中,本王定然令他们看看我正蓝旗的厉害!”一旁黄太吉的长子肃亲王豪格粗声大气的抢白起杜度来。
杜度的脸色涨红,转眼又变得惨白,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敢,只得胸脯一阵起伏,犹如风箱一般。在他身旁的硕托,则是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示意他不要多说。
山下,两军的交锋已经经历了第一波次的高峰。
两支骑兵都经历过了一次对冲对撞,体力和精力都有所减少,就连胯下的战马也开始粗重的打起响鼻,有些喂养的不是很精细的战马,嘴角开始出现了白沫,四条腿微微开始发抖。
吴三桂和鳌拜两位指挥员各自摇动手中的兵器,示意手下人重新集结,准备再行冲击一次。
骑兵们在号角声中重新集结列队,准备再次重复一下方才的冲锋。
鳌拜打量了一番周围的兵士,刚才的一番激战,让他手下这两千骑兵损失了大约二三百人,而对面吴三桂那里应该也在此数。刚才两军交战的战场上,倒卧着的尸体,正在濒临死亡的伤兵,还有那些无主的空鞍战马,满地的断弓残枪,都说明了刚才那一仗的惨烈。
两军之中,都是身披重甲的精锐骑兵,所以对他们造成伤害的大多是那些铜锤、骨朵、飞斧之类的远程投射兵器和骑兵们手中的虎枪和丧门枪等物,借助战马的巨大冲力,一枪刺出,往往便是一条性命了解。
不过,眼下不是哀吊惋惜的时候,鳌拜催促着手下士兵赶快列队完成,准备同对面的这群乌鸦再战一场。
后面为他压阵的图赖派人前来询问,是不是让正黄旗的兵马替换一下,被鳌拜严词拒绝,笑话!对战这支明军,还用得到两黄旗五千骑兵车轮大战?
一个牛录一个牛录的骑兵整顿完毕,有那战马消耗体力太多的,也迅速被家奴将替换的战马牵来更换。
第四百七十四章 第三局:排队枪毙对战伏虎开山!
很快,一个攻守兼备的骑兵阵型便又告完成。
鳌拜端坐在马上,缓缓的调整着呼吸,接着这个空当,他也打量着对面吴三桂的阵型,比起鳌拜所部的阵型,吴三桂骑兵的阵型便显得嘈杂混乱,很不成章法。
他撇撇嘴,对于这支明军只知道乱冲乱打不懂得军阵的奥秘表示不屑。不过,这样一来,这一次冲击定然可以大败对面这支乌鸦兵,拔掉乌鸦的羽毛!
他将手中的重剑高高举过头顶,任由剑身上的血滴到盔甲上,不愿意使用那些旗主贝勒们推崇的呲铁钢刀的原因就是因为那些刀太轻了些,对于这柄镔铁打造而成的重剑他最满意的就是它的重量和朴实。
“大清的巴图鲁们,跟随本将将这股明狗打下去!”
随着他一声虎吼,镶黄旗的这些骑兵们,缓缓的催动着坐下战马,先是小步慢跑,紧接着更是全体两腿狠踢胯下战马,将妈的速度瞬间提升到了最快,千余名一色红黄盔甲的骑兵,铁蹄翻飞卷起冲天烟尘,如同海面上骤然刮起的飓风一般席卷过来。
一马生风,十马生雷,何况是一千多匹战马战意冲天狂奔而来?
看着对面鳌拜指挥大队人马蜂涌而来,马头攒动,蹄声如雷,是如排山倒海一般。饶是久经沙场的吴三桂,也不由得有些被眼前的气势所慑住。身旁的家丁更是有人露出惊恐的神情,他强自控制住心脏的一阵猛烈跳动。转眼间又觉热血上涌一阵头晕眼花,似乎全身鲜血都涌到了头顶上来,
“列队!准备!”吴三桂也是高高举起手中的马槊。
三百步,两百五十步,两百步,眼看着两支骑兵就要撞在一处,而吴三桂却依旧没有下达冲击命令,有些家丁已经有些按捺不住。整个队伍停留在原地不动,被鳌拜急速冲来的骑兵撞进来,后果可想而知。
“兄弟们!退!”
见鳌拜的骑兵队飞速驰来,已经正对着自己的阵列而来。其势不可改变。吴三桂举起手中马槊在空中摇动了两下,大声吆喝了一声,他的骑兵队伍迅速向左右两翼退去,将背后的队伍露了出来。
“该死的尼堪!”鳌拜虽然这次没有冲在队伍最前,而是居中指挥调度,但是前面突然间没有了列阵以待的吴三桂军队,整个战场骤然变得视野开阔了许多。
就在他们冲击的正前方,赫然罗列着二十余门大炮,火炮两侧,则是刚刚打扫完战场的那支南蛮队伍。
二千多名火铳兵。列成了四个方阵,守护在火炮两翼,充当护卫,或者说,以火炮为核心。组成了战阵。
而在火铳兵的两翼,则是同样数量的刀盾兵和长枪兵,另有近千名骑着矮小战马的马队在两翼守卫侧翼安全,吴三桂的骑兵兜了一个大圈之后,同样加强到了两翼集中,加厚那里的防卫。那些马队见吴三桂的骑兵到了,便逐步撤出。到中军之中集结。
“开炮!”
不等鳌拜反应过来做出战术调整,那边吴标的队伍当中传出一声暴喝。
两军相隔不过二百步,这样的距离正是火炮肆虐的射程,而且不用对炮手的技术有什么太高要求,只管炮口方向对了便是!
震耳欲聋的炮声响起,十六门大佛郎机炮。八门八磅炮一齐开火,二十几处白色烟柱腾空而出,夹杂着炮弹呼啸声,几百颗密集的炮子劈头盖脸地往镶黄旗阵中砸去。
鳌拜猛地拉紧马缰绳,身体尽量向前伏低。那匹来自科尔沁草原的烈马被这股强力牵引吃疼不过,不由得前腿腾空而起,两条后腿人立起来。
一枚霰弹穿过两个镶黄旗士兵的身体掠过,正中战马的胸腹间,登时便将这匹马打翻在地,饶是鳌拜骑术精湛,也被战马尸体压倒在下面,一条腿上传来阵阵剧痛,想来是骨折了。
躺倒在地上的镶黄旗三等梅勒章京鳌拜,便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下被炮火屠杀。
浓密的火光与烟雾,构成了死神出场时的开场曲,在这片模范旅列队的场地前,便是他表演的场所,二十四门火炮发射出的霰弹弹丸,就是死神收割生命的大镰刀,这片土地都被镰刀的光芒所笼罩。
一门八磅炮射出的霰弹范围,长可达三百米,宽可达五十米。便是佛狼机中型火炮射出的霰弹,笼罩的范围,长也可达二百米,宽可达三十米。
二十多门火炮一起装填了霰弹齐射,这方圆之间的弹丸可用密集如雨来形容。
镶黄旗骑兵的冲锋队形,几乎被弹丸击穿!
“这!这!火炮还能如此使用!”
在远处观阵的洪督师,也是久经沙场的老油条,自称是十二年的老督师,手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命,但是也不曾想到,火炮还能如此使用!
“该死的尼堪!”
眼见自己的部下被人用如此歹毒的招数算计,只一轮炮火,四五百名足可以纵横大明各地的精兵便成了阎王爷驾前的新鬼,鳌拜不由得痛彻心肺,挣扎着寻找自己的重剑,准备站起来冲上去去和那群狗贼拼了!
急切间却无法将自己从马身子下面挣脱出来,待得被几名士兵连拖带拽的揪出来时,眼前却是两白旗的兵丁一队队的向前开进。
“睿王爷,让奴才上去吧!奴才要给这群尼堪一点厉害看看!”强忍着腿上传来的一阵阵剧痛,顾不得额头黄豆大小的汗珠涔涔滚落,鳌拜苦苦哀求着带队上来救援自己和图赖的多尔衮。
多尔衮脸上毫无表情,“鳌拜,你先下去养伤,仗一时半会的打不完的!图赖,把你这个堂弟带下去,找郎中好好调治!要钱要东西,都可以到我府上去取,若是日后他不能上阵给皇上杀敌了,本王就砍了你的腿!”
几个戈什哈上前将缠绕在鳌拜身上的各色乱七八糟的绳索皮条缰绳等物用解手刀割断。喊过几个阿哈抬着用门扇改造成的担架,将鳌拜抬到后面去医治,看着远处被打得变成一堆人肉零件的部下们,鳌拜一面痛哭流涕。一面感念睿亲王的深恩厚德。
“不要多说了,你给皇上出力卖命,本王这也是应该的。”
与鳌拜等镶黄旗伤兵擦肩而过的,便是两白旗的十个牛录包衣兵。
在黄太吉等人全神贯注之中,多尔衮命手下掌旗鼓牛录曹振彦吹起号角,本身文武双全,子孙之中更有一个名噪中外的人物,不但为许多人找到了饭碗,没事在那里发表论文,研究一下他们曹家到底是丰润的还是玉田的祖籍。他这个子孙的头发又有多少根,然后拿着这些论文去评定职称,赚取出场讲课费。给很多人制造了就业机会和选美名义,创造了以他们家奢华无度的生活方式命名的酒宴,更让无数屌丝在流着口水之余暗自揣测。某个二品官员到底是不是将整个剧组的美女尽数潜规则了?
曹牛录章京望着不远处那片满是血肉碎块的场地,咬着牙命人吹响了号角。
号角声中,三千多尔衮精心收集来,又被精心操练了两年之久的火铳手们缓步出阵。
他们的队形远没有模范旅那样整齐的步伐,完全是便步行走,走不多远队列便出现了弯曲扭转的情形,各队中的队官们、牛录章京们呼喊叫骂着整理队形。
“今日出战。有一人敢临阵退缩,放弃军器者,全队斩!”
队伍当中不时的响起军官们的呼喝声,他们在重复着主子们给这支军队创立的军纪,拔队斩。
三千人的队伍如同一条长长的巨蟒,缓缓的向动行进而来。队列以五十人为一队。鱼贯而行,各队队列前,除了队官和领军牛录官纛旗之外,便是藤牌手和长枪兵。
各队中的三十名火铳手紧紧跟在藤牌手和长枪兵之后一路小跑向模范旅军阵之前奔来。
随着各大队领队官的一声号令,如同千手千眼观音一般。整个行军纵队由一大队变成了三个横队,这三个横队又立刻向两翼探出,犹如一双巨大的臂膀一样,向模范旅的两翼伸出。
“该死的鞑子!”
吴标看着这一幕,不由得口中叫骂着。
这阵型让他回忆起来了当年在济南府长清县的连番血战,最后多尔衮便是以这样的阵势,同样使用火铳来对战善于火器战术的南粤军,当时,他还是这支军队之中的一份子。如今想想,却是恍若隔世。
多尔衮这十个牛录的出阵也是引起了明军大营前洪承畴等人的关注。
这是什么阵势?看得出来,那些建奴士兵肩上同样是火铳,不过似乎和神机营有些类似,仍旧有大队的冷兵器护卫着。
各个小队皆以藤牌手在前遮蔽,为身后的火铳手们列开阵型争取时间。整个阵型逐渐展开,从明军这个方向望去,两白旗火铳手的阵型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内八字。
“奇怪!三十个火枪手还排成五列,每一列不过六个人,能够起到什么作用!?”
“开火!”
在距离最近的几个小队不到四十步的时候,吴标下令开火,准备用急如暴风骤雨的弹丸,将这前出的部分打掉之后逐一平推过去。
爆豆般的火铳响起,一片硝烟升腾,对面二十余个两白旗的火铳兵倒下。
借助着藤牌手的遮蔽,第一轮火铳打击并未取得洪承畴们预想的那样辉煌的战果。除了藤牌的遮挡效果之外,两白旗火铳手的前后错落配置,将火铳的杀伤力降低了。
在模范旅进行第一次齐射之后,两白旗的火铳也开始射击。
与模范旅的排队齐射不同,他们是几个距离南中军最近的小队同时射击。而且按照队列,在队前藤牌手的护卫遮蔽之下,五列火铳兵此起彼伏的进行不间断的射击。五列火铳手打完之后,不论射击效果如何,立刻向后急速退去,退至百步以外重新进行装填。
同时,后续的几个邻近方队立刻上前进行同样的射击。
两白旗的火铳队便如同一部机器一样,此进彼退,循环往复。向着不远处模范旅的队伍开火。
一时间,双方阵列中不断有人发出闷哼之声,被飞来的弹丸击中,或是干脆一枚弹丸击中了铁盔。打得脑浆迸裂。
“砰砰砰”、“卟卟卟”火铳声响个不停,一道道绚丽的火光从铳口喷出,同时还伴随着大量浓密的硝烟,在两支军队上空凝结成一层厚厚的烟雾。
两白旗的火铳手们,则是利用伏虎开山阵有效的拉开了与模范旅的对射距离,同时利用藤牌将迎面飞来的弹丸尽量遮挡,以掩护火铳手,提高火铳手们在这弹雨纷飞战场上的生存几率。五列火铳手,虽然每一列都不多,但是却保证了火铳发射的连续性。在一个时间内对南中军那些发射火铳后来不及转身回撤,装填弹药的铳手们以致命的打击。
转眼之间,双方便有数百人倒在了火铳对射阵前。
在双方军阵的后方,各自的主将们看得这一幕看得目瞪口呆汗流浃背。
“建奴之兵马强悍,箭利弓强。刀枪犀利,既已胜我多矣,且近来火器又足与我相当,孰意我之奇技,悉为彼有。目前我所恃者,不过火器者,而今彼得孔有德叛贼之助。则敌不但有器,而今且有用器之人矣……”
在帅旗之下,洪承畴远远望着两白旗的包衣牛录用娴熟的伏虎开山阵法同模范旅的排队枪毙打了一个旗鼓相当,双方不断的有人惨叫一声倒地不起,紧接着随后有人迅速上前补充他的空位。
在乳峰山上,黄太吉看着十四弟的家奴操演多时的火铳阵法。竟然同南蛮军打了一个平手,不由得也是心潮起伏。这个家伙,不声不响的便练了这支强兵出来,如果他居心叵测,那么。。。。。。黄太吉眼睛的余光往山下的两白旗大营望去。他已经开始在筹划如何削弱解决两白旗日益做大的计划。
“丢那妈的!打下去!打下去我们广东人和你们四川人在这里才有饭吃!不然的话,咱们都是一个死!”
吴标在中军跳下马来顿足大骂。短短的十几分钟内,他的模范旅至少有二百余人阵亡。
这些从数千里之外赶来的士兵们知道,今天自己如果溃败了,在这辽东地方,只怕等待自己的便是无尽的嘲讽、冷眼,最后冻饿而死的下场,同在内地作战不同,在内地作战溃败了,散兵游勇还可以结成匪帮、杆子、马贼之类的去打家劫舍,在这里,数十万人生死搏杀的战场上,如何生存下去?只有拼死作战!与其说让人欺负,最后冻饿而死倒不如英勇的战死。而那些两白旗的包衣们,想的则是如有人敢后退,全队皆斩的那条残酷纪律,尽管脸色如瓦一般青灰,也只得机械的装填弹药,举铳、射击。
“不能这样了!让两侧的长枪兵冲上去!刀盾兵随后!”
看看对面的硝烟结成的浓厚烟雾,计算一下,大多数火铳兵应该打了两到三发了,正是需要冷却铳管的时刻。吴标立刻下令,火铳兵原地不动,长枪兵和刀盾兵冲锋!
“杀鞑子!”
阵阵怒吼声更是让领着骑兵在两翼护卫的宁远团练总兵吴三桂瞠目结舌,方才与鳌拜的血战,让他损失了二三百人,不过却也斩获了稍微多一些的首级,还有不少的铠甲、战马兵器等物算起来还是得大于失。不过,高达一成的伤亡率,让他的部下们很是士气低落,十分沮丧。
以他的眼光看来,吴标的军队打到这个程度,不溃散、不崩溃,已经不愧为模范旅的称号了,居然还有勇气令长枪兵和刀盾兵上前肉搏。吴三桂顿对自己的这个同宗兄弟愈发的刮目相看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这一刻,模范旅的长枪兵和刀盾兵已经冲到了距离他们最近的两个牛录跟前,手中长枪向前猛刺。
随着长枪的刺出,那些兵士们口中不住的低声叫骂着,每一次向前刺出,都伴随着惨叫声和利器刺进身体发出的噗噗声,以及鲜血迸飞的景象。
两白旗的包衣兵没有想到在打得热火朝天的火器对战时,吴标竟然命令长枪兵向前猛冲,用长枪大刀来和自己说话。一时间队形立刻变得有些混乱。
要知道,冒着敌人的火铳火炮冲到近前用大刀长枪来对战,并且将敌军阵型驱散,这种战术一直都是建奴对明军使用的不二法门,今天这是怎么了?双方拿错了剧本不成?
虽然这些火铳兵都有铳刺,但是因为安装了套筒铳刺,势必装填就要麻烦些,各个牛录章京们便没有下令上铳刺,结果,当数百名长枪兵挺枪杀来时,这些只有一根光秃秃铳管的火铳兵们立刻悲剧了。
两支同样是使用火铳为主的冷热兵器并用的军队对比起来,模范旅的火力和装备并不占特别的优势,他们营伍之中还有大量的火绳枪,而多尔衮苦心经营的这些包衣兵,可是一色的燧发枪,其中还有几个牛录用的是原装正版的南中火铳。
模范旅强过两白旗和三顺王火器部队的地方,便是纪律和训练。
第四百七十四章 第四局:正蓝旗想来捡便宜?
一时间,明清两军之间的形势登时逆转,昔日用火铳远远的轰击对手的明军,如今居然胆敢操起了大刀长枪,朝着使用火器同自己轰击了半天的清军猛扑。
模范旅的长枪兵在前,将护卫在各个小队的数名藤牌手乱枪戳死,杀开一条血路,把一个个三十人的小队变成乱糟糟的一群鸭子。
模范旅的长枪兵们,在各自甲长和从甲长的率领下,三五人一组,并排紧密站立在一起,都不用考虑自己的侧翼,只管将全部力量用于一个动作,前进突刺!五尺长的丧门枪枪头,早已在实战之中得到验证,可以在轻易刺穿建奴重甲的双重甲胄,而且,很多技艺纯熟的枪手们专门瞄着火铳兵兵的咽喉和面部刺去!一排排的长枪不断的刺出,又收回,再整刺出,再收回,每一个动作的重复都收获着对面两白旗包衣火铳兵的生命。
这些长枪兵,都是在四川招募,经过与张献忠、罗汝才和摇黄十三家大战连场锻炼出来的兵马,往往几十个长枪兵就能将上千号的四川土寇、杆子等被称为土豹子的地方武装驱赶的四处逃窜,对付这些身上没有重甲防护,手中又没有长兵器可以用来反击的火铳兵来说,正是轻松的如同雷公打豆腐一样。
转眼间,三四个牛录的包衣兵便被冲突的七零八落。长枪兵只管挺枪上前猛冲,将一个个队形冲乱,所过之处如入无人之境,到此是血花和惨呼声;而随后猛扑而来的,是那些手执四尺长刀,另一只手擎着盾牌的刀盾兵,他们在军中的资历和个人技术更是要超过那些长枪兵,同样是两三个人相辅而战,将一个个溃散的火铳兵斩为两段。
“妈的!仗还能这样打?!”
吴三桂狠狠的将手中马槊戳在地上,发泄一下胸中的郁闷之气。
不远处。多尔衮指挥的十个牛录,距离模范旅最近的六个已经被击溃了,刚才还不断的用火铳朝着模范旅循环往复射击的两白旗包衣兵们,哭喊着在整个战场上没头苍蝇一样的到处乱撞。试图找到一条生路。
也有那手脚较为麻利,头脑比较灵活的,见势不妙立刻将套筒铳刺装在铳管上,三五个人结阵,准备同冲杀而来的长枪兵性命相搏。
不过,一寸长一寸强,火铳即便是装上了铳刺,比起长枪来还是短了一截,这些两白旗的兵马往往是一个照面间被被长枪比刺死,互相护卫扶持的小队伍也立刻溃散。成为下一组被屠杀的目标。
“好!冲上去!把建奴的队伍给老子彻底的冲乱!冲散1”吴标见长枪兵和刀盾兵源源不断的冲向两白旗的队伍,将一个个牛录冲得七零八落,不由得兴奋异常,在战马上手舞足蹈。
战场上的形势变化速度是十分惊人的,还不等吴标的笑声落地。那边两白旗阵中同样发生了变化。
此刻距离模范旅最为遥远的四个牛录,在曹振彦的号角声之中,迅速集结到多尔衮的巴雅喇兵阵前,一则护卫主子,二来结阵准备冲击。
这一千余人的队伍,同样排成了两列,前列半蹲。后列直立,手中平举着火铳,铳口的铳刺闪耀着光芒。而藤牌手、长枪兵各自举着刀枪肃立在火铳兵两翼,随时准备待命出击。
多尔衮的眼睛半开半闭,盯着由远而近哭嚎着奔来的那些包衣火铳兵们。还好,虽然溃散。这群奴才们还都记得放弃军器者全队皆斩的军纪,尽管逃得连鞋都跑丢了,手中的兵器、火铳却仍旧牢牢地抓在手里。
眼前,这群家伙身后不过三五步便是追杀的兴冲冲的模范旅长枪兵。
败兵的浪潮已经冲进了火铳的最佳射程。四十步,三十步。二十步。
曹振彦觑见多尔衮脸上的神色,猛地一挥手中的令旗,那七百余名火铳手立刻扳开了龙头,向前瞄准。
“前列!开火!”
第一列一排火铳打过去,正急急忙忙往多尔衮大阵前奔来的包衣们立刻被打翻在地数十人。惨叫和鲜血顿时让其他的败兵清醒了过来,此时决计不能直冲主子的大阵,要绕到后面去!
“第二列,开火!”
后列的火铳,全数招呼在了挺枪杀来的模范旅士兵队伍当中,虽然他们队形稀疏,不过却也打翻了二十几个长枪兵,令冲锋队形稍显一滞!
趁着这短短的一瞬,随着曹振彦手中代表着睿亲王的织金龙纛旗的不断挥动,包衣牛录之中的藤牌手和长枪兵齐声呐喊,从两翼杀出。
刹那间,两支军队的作战方式又回到了最初的状态,全数使用刀枪。
之前我们说过,模范旅的装备同包衣兵相比并不占据什么优势,他们的优势便是纪律和训练,而包衣兵却是在这种火器对战之后采用刀枪进行最为坦诚热烈的交流方式有些不太适应。
“主子!让我带着奴才们上前去教训一下这群明狗吧!”
多尔衮的巴雅喇纛章京有些跃跃欲试,在他看来,那些身材矮小黑瘦的南蛮军士兵,在自己手下那些精悍的巴雅喇兵面前,只怕一个回合都未必能够走下来,就会被砍成七八块。
“稍微等一等!这群蛮子的主力还没有压上来!”
多尔衮看得清楚,在模范旅的大阵之中,一直有着将近三分之一的部队不曾动用,那些想必便是模范旅最为精锐的部分了。在两侧,吴三桂的骑兵还在那里虎视眈眈,如果在这个时候贸然将自己的巴雅喇兵投入进去,只怕是泥足深陷。
他不着急,可是有人着急。
如雷鸣般的马蹄声骤然在战场后方响起,数以千计的骑兵从乳峰山下清军大营之中蜂拥而出,单是队伍之中的牛录旗便要十余面之多!
“奴贼的正蓝旗!奴酋黄太吉的儿子虎口的部队!”
明军大营前,将领们又惊又喜。
今天这场战事,打得可谓是精彩纷呈。
先是叛附奴贼的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等人对吴标作战,之后又是两黄旗的巴雅喇兵对吴三桂的骑兵作战,刚刚又是两白旗对战吴标,眼下豪格的正蓝旗满洲骑兵又投入了战场!
“哪位将军前去接应一下两位吴将军的人马撤回?”
洪承畴也看到了那奔雷烈虎一般疾驰而至的正蓝旗骑兵。他看了看周围的总兵和副将们,希望有人能够自告奋勇,前去接应一下吴三桂和吴标。毕竟这两部官军已经战了数场,能够不落下风。已经是超出他的预期了。
马科唐通王廷臣白广恩左光先等人立刻躲避着督师大人的视线,唯恐被督师大人点将。
倒是宣府镇总兵杨国柱,眼睛里满是热切,向前一步站了出来,两手叉手施礼,正要向洪承畴请战,耳边却听得一阵阵明军的惊呼之声!
将领们顾不得说话,只管将注意力投向战场!却原来,吴标这个黑瘦的广东蛮子,又一次给大家制造了一次大大的惊讶之举!
见大约两个甲喇的正蓝旗冲出大营直奔战场。不曾等到吴三桂的骑兵出动,吴标已经挥刀大吼,领着手下那七八百名骑马都骑得东倒西歪的,只能勉强算是马队的战士迎着正蓝旗满洲骑兵来的路线猛扑上去!
“主子!我们也冲上去吧!”
多尔衮身边的那个巴雅喇纛章京有些急不可耐,他担心正蓝旗这群前来捡便宜抢功劳的狗贼们一到。这场战事的功劳便全数被他们抢走。
不过,这个不曾参与长清之战的巴雅喇纛章京,却没有看到多尔衮嘴角露出的一抹诡异的笑容。
如同刚才吴标看到了两白旗的包衣兵列成伏虎开山阵势的时候一样,多尔衮也在惊愕之余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阵势。
不到八百人的模范旅骑兵,列成了三列,前列一色的长枪在手,后面两列各执马刀。手中的兵器倒也罢了。关键是,这些骑马骑得歪歪斜斜的马队,人挨人、马挨马的阵势,他睿亲王多尔衮早在长清时便曾经领教过了这种阵势的厉害之处,几年的冥思苦想下来,竟然找不到如何破解这种阵势的法子。
如今。豪格这个蠢货为了显出自己的能耐和出来捡便宜,自己往这个火坑里来跳,而且还有背上一个不遵军令,擅自出兵的罪名,这岂不是令多尔衮乐见其成?
“不!我们的人缓缓回撤。给正蓝旗的人马腾出他们施展的地方来!”
在众人的惋惜和哀叹声中,多尔衮心中一阵阵得意的窃喜,收拢手下,将部队撤到了乳峰山脚下,冷眼看着豪格的两个甲喇骑兵的下场。
“完了!肃亲王的这两个甲喇算是完了!”在山上石城之中,杜度看着山下两支越来越近的骑兵队伍,不由得心中哀叹一声,不过,一阵幸灾乐祸的心情却又油然而生:“你们父子对别人强势压制,今日且看你们损兵折将,如何在众人面前收场!”
太阳渐渐转过了头顶,将阳光均匀的洒在了这片满是血肉的战场上,东西两侧的统帅们都用一种兴奋、紧张、期盼的心情关注着两支骑兵的殊死拼杀。
在两军相距不到一里时,正蓝旗满洲骑兵集体朝马屁股上加了一鞭子,马的速度登时加快了。随着速度的拉开,马匹的素质和等级显现了出来,距离迅速拉开。前后左右散得更开。从明军这个方向望去,给人以一种感觉。似乎正前方漫山遍野的都是建奴骑兵,黑压压的满是马匹与人头,除了阵阵野蛮欢快的嚎叫声之外,还有一片如云的旗帜,被北风拼命地撕扯着。
两股相向而行的铁骑洪流便迎头撞击到了一处,顷刻间便是溅起血花无数!
冲过来的模范旅马队马匹之间的距离,几乎都是在一米左右的间距,冲在第一列的一百多匹战马,拉开了一个一百多米宽的正面。
起初是战马以小碎步缓慢的向前快走,之后逐渐变成了慢跑。
随着马队的逐步加速。整个排面也逐渐变得越来越大,但是马与马之间的距离依旧控制在两米之内。
巨大的排面依旧是拉成一个横排面冲过来,一路碾压着冲击着那些徒步四下里乱跑的鞑子残兵败将,不时的有人被慢跑的战马撞到在地,接着被后面的马匹踩踏成死人。
“铁浮屠!?”
饶是黄太吉几乎一生都在征战之中度过。年轻时更是每日夜都在马上,却也只在传说之中听说过当年的女真人金朝曾经有过一支这样的骑兵队伍,用来与敌军的骑兵对撞对冲,所遇之敌无不是望风披靡。原本以为也只是一个传说。不想今日在这决战的战场上让自己遇到了。
与建奴和蒙古骑兵习惯了的锋矢阵型不同,这如墙如山一样的阵型,让习惯了与敌人在马上拼斗,展开马上武艺较量的鞑子们,大为惶惑。没有人和你拼马刀,只管成排的冲撞过去!
在正蓝旗骑兵眼中,眼前的骑兵和他们以前遇到的任何一支骑兵都不一样。以往他们遇到的,都是骑兵与骑兵个人之间的对战,而这里,他们却感到。自己是与对面几乎所有的骑兵在对抗!
先是迎面冲来一列,一色都是手执长枪,长枪上的皮套套在身上,骑手们一手揽住马缰绳,右手将长枪紧紧的夹在腋下肩窝出。朝着正蓝旗的骑兵猛扑过来。这一道枪林便将正蓝旗的队列冲散!
惊天动地的马蹄声中,第一列如墙而进的骑兵,就象农人手中挥舞的镰刀收割稻麦一样,撞翻了不少鞑子兵不说,那密密麻麻的长枪还使侥幸冲过队形的奴骑非死即伤,偶尔有全身而退的,他们要面对后列如纺车一般而来的骑兵阵。
还不等骑兵们稍微整顿一下队形。第二列的骑兵如同一列会移动的刀山一样,迎面又冲了过来。正蓝旗的骑兵们正待鼓起勇气,用手中的兵器给对面这群骑着比狗大不了多少的矮小战马的家伙一点颜色看看时,却在一声闷响、一声惨叫后被间隔不到一米五的马队迎面撞倒,被骑兵们手中的马刀拦腰在身体上划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青紫色的肠子。暗红色的内脏悄无声息的流了一地。接着被战马踩踏成稀泥。
一名平日里自恃勇武的牛录章京虎吼一声,挥动手中的长柄虎牙挑刀便策马迎了上去,身后两名同样身披两层甲胄的家奴各自舞动桦木精铁镰刀紧紧催马跟随。
对面的七八名骑兵从他的衣甲、战马、家奴等特征发现此人是个人物,同样的一声嘶喊策马迎他而来。
刀光闪动,一名骑兵手中的马刀朝着那牛录章京快速而来。他似乎已经感受到了刀刃的锋利,生死之交的这一刻,马上技艺精熟的牛录章京猛地向后仰去,整个身躯便贴在了马背上,眼看着这一刀便从面门上挟带着风声划了过去,耳边听得骑手们交手时的呼喝叫骂声惨叫声,战马互相撞击时的咆哮,被撞到在地时的哀鸣惨叫。
他刚刚从马鞍上起身,还来不及庆幸自己逃脱了一次,对面又是一列骑兵滚滚如潮如山而来。战马巨大的身影在他的眼中越来越大。
短短时间内,马上技艺低劣,手中仅仅一把马刀的寒酸装备,但却保持密集阵列的模范旅马队,有若巨锤呼啸,接连撞开多层奴骑队列,将他们一片片撞翻在地,鞑子的稀落阵列,根本无法抵挡他们的冲锋。
居然八百马队把将近三千正蓝旗骑兵打得队形奔散,看到这样一幕,不由得在后方观阵的诸位总兵大人们垂涎欲滴,食指大动。这个时候如果不上去检点便宜,那他们就真的对不起这个总兵、副将的头衔了。不待杨国柱的请战接应被洪督师批准,马科唐通白广恩王朴等人一起请命出战,要去痛打落水狗。
不过,战场上的吴三桂反应更快。
当第三列模范旅骑兵冲上去后,他便惊喜的发现,这群只能算是会骑马的家伙,竟然能够将正蓝旗的精锐杀得人仰马翻,这个时候不冲上去分战功,捡便宜,哦,不,帮助友军扩大战果,他也就不是趁着天下大乱,向田皇亲家明着索要陈圆圆做保护费的平西伯了。
他一手控缰,一手提着一根马槊,领着几个心腹,在自家军阵前将战马的速度提高到极点,一路上只听得风声从耳边呼呼刮过,眼角余光中,可以看到被风吹得如船帆般的黑色披风。
策马冲到阵前,吴三桂猛地用力一提缰声,胯下战马一声长长的嘶鸣,他的坐骑几乎四蹄后倾腾空。吴三桂单手勒住马缰,另一只手将马槊斜斜的指向天空,加上舞动的披风大氅,好一个跃马横枪的雄姿。
“宁远军!”
“威武!”
吴三桂的家丁队伍中暴雷也似的传来一声呐喊。
“宁远军!”
“威武!”
“孩儿们,随我杀奴!”
在千余名家丁的齐声欢呼声中,吴三桂双目圆睁,手中马槊指着对面的慌乱成一团的正蓝旗骑兵,兴奋地叫道。
“杀奴!”
一马当先,提着马槊冲在前面,一色全黑的吴三桂家丁骑兵紧随着他冲出,蹄声滚滚轰响如雷。
“杀奴!”
黑色的骑兵仿佛一道金属的洪流,以势不可挡的气势咆哮向前,在数千只铁蹄的敲击之下,大地都仿佛在抖动。
第四百七十五章 战果,报捷,风波。
这场小规模的试探性进攻战斗对于各自拥兵十余万的明清双方来说,其实动用的兵力都是九牛一毛,但是战斗的意义却是巨大的,大到了超越双方统帅预计的地步。
吴三桂家丁的加入战场,迅速的将本来业已到了崩溃边缘的正蓝旗骑兵推到了死亡的深渊之中。
模范旅的马队在前,吴三桂的家丁在后,双方对正蓝旗骑兵的战斗逐渐的变得十分默契。
冲在最前列的吴标领着枪骑兵将本来就十分疏散的锋矢阵型的正蓝旗骑兵变得更加疏散,后续两列骑兵再将手中的马刀同那些慌乱分散的骑兵进行亲密接触。
而吴三桂的家丁们则是兴高采烈的在这三列骑兵后面将那些落了单的、受了伤的正蓝旗骑兵一个个砍落马下,每干掉一个骑兵,都会有家丁兴奋的跳下马,抽出腰间短斧或是解手刀,将人头砍下,把尸体上的衣甲兵器财物搜刮的一干二净,然后将战马收集到一处。
一个建奴的人头便是一个军功,就是三十块叮当作响的银元,更不用说这些骑兵身上的甲胄兵器都是价值不菲的,身上还多少都有些银钱细软等物。
看到不断有吴三桂的家丁喜笑颜开的牵着肥壮的战马,手中拎着人头,马背上驮着缴获的盔甲兵器,这样的景象更是令观战的总兵们和明军骑兵们垂涎三尺。
如果不是碍于洪承畴的军纪森严,只怕早已有人跃马而出加入战团去大抢特抢战功了。
不过,明军高兴了,清兵那里自然就不会高兴了。
乳峰山上的黄太吉,从两军甫一接战,就心中猛地一凛,知道这次亏吃定了。看着正蓝旗的骑兵被模范旅和吴三桂联手宰杀,耳边不断传来阵阵清兵的惨叫声和明军的欢呼声,黄太吉的脸色猛地变得如同血一般红。然后又立刻变得面色青白。
看着山下自己的骑兵那副被人追逐宰割,不住的哭号奔逃,一片混乱的样子,豪格再也没了往日的骄狂。面色苍白,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他身旁的诸位满蒙亲贵旗主王爷贝勒们,更是面色神情复杂,不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
不过皇太极饱经战阵,立时反应过来,当即便下旨:“鸣金,让多尔衮负责收兵,将各旗各部的散兵收拢。”
又思索片刻,皇太极下令,此刻屯驻于松山岭的清军尽数撤退。
他看得清楚。对明军来说,松山岭离松山堡不远,卧蹋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势必会出死力来争,与其说将兵力分散。用来与明军拼消耗,不如将这些要点一个个的丢给明军去守,将他们的活兵变成死兵。
在清军尖利的鸣金声中,在山下待命的多尔衮冷笑一声,开始带领自己的部下,缓缓的压上,开始接应、收拢那些溃逃下来惊魂未定的正蓝旗败兵。
见清军的两白旗再度缓缓上前。吴标便也命令手下众人莫要再向前冲,只是保持一个间隔百步的距离,防止包衣兵们再度冲上来。两支人马便遥遥相望,看着他们各自收拢部队。
一个一个牛录的清军迅捷的撤回壕沟和营寨之中,方才还炽热如烈火地狱般的战场,转眼间变得冷寂下来。
清兵退了!?
稍稍的沉默之后。明军阵中,率先从宁远军中爆发出阵阵欢呼声,接着是关宁军各镇,之后迅速蔓延到了整个明军军营之中。巨大的欢呼声传出甚远,甚至在数十里外的锦州城都远远的以炮声相和。
大队的明军摇动着手中的旗帜和兵器。为自家的同袍兄弟获得了如此辉煌的胜利而欢呼呐喊。
几位总兵在征得了洪大人的同意之后策马领着自己的亲兵家丁之类护卫,冲到了刚刚经历了一场激战的战场上。
向前越过了吴三桂的家丁集结地,便开始有尸体出现,越向西行走,没走几步,尸体便越来越多。
初夏的阳光下,横七竖八的各旗清兵尸体伤员密布,难闻的血腥味道迎面而来,各种垂死挣扎者的呻吟声不断。浓郁的火药硫磺味道似乎还未散去,与血腥味道汇合一起,让人闻之作呕。
最为惨烈的便是被密集的炮火和火铳急袭的镶黄旗骑兵,炮火密集犀利,被击中的建奴骑兵,很多都是被弹丸打透了盔甲,击穿身体内脏流得到处都是。大佛郎机和八磅炮使用的霰弹都有栗子大小,在几百步这样的近距离内几乎是无敌的,炮子所击中的人马,几乎将他们身体打得碎烂。
一堆堆的烂肉碎骨,还有各种青色紫色的大肠小肠心肝脾肺肾,脚下是随意到处流淌的鲜血,马蹄踩踏上去,不时的打滑一下,令马背上的将领们身体趔趄一下,有心想下马不行,但是看到地上那五彩斑斓的丰富色彩,众人还是忍住了,勉强在马背上凑合着吧! 开始众位总兵还兴致勃勃,扬鞭催马高谈阔论,慢慢的面色变得苍白,眼前的一切,对他们冲击性太大了。
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人马尸体,各样狼藉的残肢内肠,漫过脚洼的浓厚血泊,加上一股股刺鼻的怪味,一个亲兵再也忍不住了,腹中一阵翻腾,哇哇呕吐起来。
仿佛爆发了传染病一样,呕吐之声在队伍之中此起彼伏的响起,为脚下的修罗地狱增加了些新的内容。
与这些脸色苍白的参观团不同,模范旅和宁远军的家丁们却没有那么多的不适。家丁们各个脸上都是笑的和一朵朵盛开的菊花相仿,笑声中手中挥舞短斧,将一颗颗清兵的脑袋砍下。
没死的清军伤员也一样砍了,将首级丢在一处集中。各处散落的清军兵器旗号,也被辅兵杂役们收集起来,分门别类全部收缴一处。众人十分眼热的看到了十几面牛录旗、甲喇官纛旗,更有些各级建奴军官的盔甲兵器旗号被小心的单独摆放,作为日后验功请赏的依据。
缴获的物品当中,最为令众人眼热垂涎的便是那些盔甲马匹兵器了。
被模范旅的士兵和吴三桂的家丁集中在一处的战马怕不下有上千匹,都是喂养的十分肥壮的上好蒙古马,鞍韂嚼环俱在。有些战马上还悬挂着旧主人的兵器。
堆得如同小山一样的几个盔甲堆,锁子甲、棉甲、铁甲、南中甲,头盔如同一块巨大的磁铁吸引得众位大人几乎走不动路了。
这个年月,军队就是这些总兵的安家立命本钱。手中的兵马越多,说话的声音就越大,你手下精兵越多,你说出的话就越有分量。
有了这些战功首级,再用这些马匹盔甲兵器,只怕吴三桂能够立刻再行扩充数千家丁也是够了!从此在这辽东前线,只怕会是两个姓吴的天下了!几个关宁军系统的总兵心中满是醋味的盘算着。
当晚,整个明军大营,从松山堡到城外,到处弥漫着炖马肉的香味。士兵们欢声笑语的品尝着马肉。军官们也是很大方的没有克扣士兵的肉食。士兵们端着大碗,碗里是热乎乎香喷喷的马肉汤,里面可以看到大块的马肉。吃着马肉,扒着热腾腾的米饭,兴奋的议论着白天的战事。
那些被打死打伤的清军马匹。被两位吴将军很大方的贡献了出来,供全军将士大吃一顿。
其实马肉虽然纤维粗糙些,但是吃起来味道还是不错,就象牛肉一样,如果味道实在太差,也不会有无良黑心商人将马肉伪装成牛肉进行贩卖了。额,这似乎不光是在国内有。就连被人推崇的到了天上,号称食品安全严格的无以复加的欧洲,不也同样有跨国大规模贩卖马肉的事情?
而马板肠则是人间美味,当年的郑元和,只是因为病中的李亚仙想一口马板肠汤吃,二话不说立刻将自己的五花马给宰了。命人做了汤送上。这份潘驴邓小闲的魄力和能力,足以令如今的土豪们汗颜了。当然,让一群丘八大爷吃得马肉,自然不能和青楼名妓所享用的比肩,那是需要大厨精心烹饪的情况下。否则怎么能够入得了美人的樱桃小口?
不过这个时代,只要是肉,就没有人会嫌弃,没见曹操的军队刘皇叔的军队,连人肉都吃?
三顺王所部、鳌拜的镶黄旗,还有豪格的正蓝旗,几家联手贡献的死伤马匹,被各部按照军士多少的比例,平均分配下来,由火兵们开膛破肚,好生烹煮了一番之后,明军士兵们才有了这大口吃肉的福气。
松山堡内,洪督师也是满脸通红,略略带着几分酒意听着军政司统计的战果报告。
“禀督师大人,几位公公,此战我军,共计斩首数二千二百六十三级,缴获完好战马一千二百五十八匹,又有缴获各类盔甲刀枪计二万余件,另有缴获自生火铳一千零三十四支。只可惜吴旅长所部将士杀敌太过于英勇,大批的建奴首级残破不全。。。。。”
军政司的话还不曾来得及说完,一名监督粮饷发放事宜的中年胖太监便用尖利的嗓音高声地大叫起来:“二千二百六十三级?还不算被打得尸首不全的首级?如此说来,鞑子的伤亡人数不少,打得好啊!”
久于军事的洪承畴也是颔首不止:“二位将军的斩首之数就有如此之多,另有不少伤者死者被建奴带走,另外还有许多尸首被炮火击毁,如此算起来,两位吴将军斩杀的各旗鞑子兵,伤亡人数不会少于五千!”
这话,如果不是众位将军、大人亲眼所见,又有大批的首级和缴获之物堆积在模范旅与宁远军营地之中,便是杀了这些总兵、兵部郎中们他们也不会相信。
一万多人的两部明军,在一日之内,先后与所谓三顺王的附逆贼兵、奴酋黄太吉亲领的镶黄旗精锐、奴酋墨尔根代青多尔衮所部火铳兵,奴酋黄太吉长子虎口之正蓝旗兵马对战,斩杀缴获如此之巨大,怎么能不令人惊叹?
虽然说那些盔甲刀枪马匹被吴标很大方的送给了吴三桂,感谢他领家丁往来驰骋冲杀,为自己的部队护住了侧翼。
而吴三桂也是闻弦歌而知雅意,在含笑收下了足以编练数千家丁的物资之后,更是将缴获的一千余只燧发铳拱手相让。
但是在洪承畴看来,这一仗的收获远远大于缴获和斩杀。各镇军兵之中的士气和求战心被激发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也难怪。同样都是家丁,你们能够杀鞑子领赏钱,咱们为啥不能?
“不过如此!”将军们的心中给建奴做了这样一个判定。将之前对建奴的恐惧一扫而空,取代的是一种藐视。
“大人。如此之战功,我们是不是应当向朝廷、向皇上报捷了?”
同样是因为庆功酒而有些醺醺然的张若麒,轻声提醒着洪督师。
“是役也,计斩杀敌众三万三千七百八十三人,斩首实数二千二百六十三级另有首级三千余因炮石如雨,以不可辨敌我。获马一千二百五十八匹,又有缴获各类盔甲刀枪计二万余件,另有缴获自生火铳一千零三十四支。我军追杀甚急,奴贼逃之不及,竟有跳海逃生者。更有大股溃军自松山,南至塔山,赴海死者甚众,所弃马匹、甲胄以数万计。海中浮尸漂荡数里,多如雁鹜。腥臭不可闻。疑似炮毙伪逆黄太吉之长子虎口,惜面目被毁无法辨识,唯有伪逆正蓝旗俘虏指认哭诉,另有正蓝旗盔甲旗号等物为证。”
随军的文案师爷们当场便用生花妙笔撰写了一道给皇帝崇祯的报捷题本,虽然内中颇多夸大之处,但是也不敢太过于过分,至少。斩杀的人头数目和缴获数字是真实的。
乳峰山城中,一杆十数丈高的龙旗大旄,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原守备官厅外,百十名噶布什贤兵如同钢浇铁铸一般站立在自己的位置上。
满洲镶黄旗章佳氏出身的噶布什贤章京达素,一副典型的满洲人相貌,大圆脸。小眼睛,两撇鼠须,脸上皮肤又黑又红又粗,身上一套葛布什贤兵将装束,不过盔顶上的獭尾。还有盔管上垂着的黑缨,显现出了他的身份地位。
早在天聪五年,时任巴牙喇壮达的达素,与同为巴牙喇壮达的鰲拜,率领甲兵二十四驻守骆驼山,明兵四百夜劫营,达素等反斩首二百余级,得马十六匹,后擢巴牙喇甲喇章京。
锦州之战时,就在今年的二月,明兵近百据锦州外围一处山岭,列火器拒守,达素率六骑驰而上,尽斩之,五月,擢升为噶布什贤章京。
皇太极设葛布什贤超哈营,营内不过噶喇依昂邦、章京、侍卫、壮达、甲兵几级,达素得任章京,可见其人非凡经历及本领。
达素看着跪在门口多时的正蓝旗旗主肃亲王豪格,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他很想想鳌拜那样,上前去和他说一句,“陛下已经安寝,难道你打算让陛下起来秉烛和你夜话吗?”但是,鳌拜这话说给阿巴泰、阿济格等人可以,说给这位肃亲王却不行。
谁都知道,豪格是黄太吉的长子,在明国的文件之中更称呼他为伪太子。其人之地位可见一斑。
硬着头皮,达素见黄太吉寝室灯火通明,鼓起勇气进去为这位作战勇猛异常,但是做事说话脑子缺根弦的王爷去通禀一声。
“皇上,肃亲王在外面跪了一个时辰了,夜里风大,您看是不是请他到这里来您当面教导他一番?”
“风大?!更好!让他好生的清醒一下!”
黄太吉提起这个儿子今天办的混账事气就不打一处来。
身为正蓝旗旗主,肃亲王,又在朝中担任尚书要职,居然在作战时不遵将令,看到南蛮军与多尔衮部下的包衣兵纠缠在一处,竟然擅自命令手下正蓝旗两个甲喇的骑兵出动投入战场。
这说得好听一些事擅自行动,说的难听些便是趁火打劫,想去找便宜,如果要是多尔衮兄弟腹黑些,便是说出类似于正蓝旗意图将两白旗的这些包衣同南蛮军一道踏为肉泥之类的话,他黄太吉也只能听着。
更何况,他的两个甲喇骑兵居然被一群骑马都骑不好的四川兵赶得像一群鸭子一样到处乱窜,两个甲喇的将近三千人马,完整无缺回来的不到二成。可以说这两个甲喇在短时间内是没有战斗力了。
得到这个消息,一个天旋地转,皇太极差点晕倒在地,他本来就有“风眩症”,具体表现为肝郁不舒,易于发怒,血流上涌,导致头脑昏眩,引发中风症,高血压等一系列症状。
不想一场小小的前哨战,竟然打成了这般结果!
豪格若是个识得眉眼高低,看得清风色火候的额,此时便不要多说些什么,只求众人不要将战败的罪责加到他的头上便是。
不想这个勇猛有余,谋略不足的皇长子,却给黄太吉制造了一场大风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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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六章 可怕后果,大喜事
撤回乳峰山城的建奴亲贵王爷们立刻展开了一场争吵、攻击、谩骂活动。
第一炮便是由豪格朝着孔有德等人开的。
“你们这群尼堪!平日里将自己吹嘘的天上少有地上全无,皇上拿着大把的银子钱粮养着你们,是指望你们能够在要紧的时候在战场上给皇上建功立业,不想你们那群没有的奴才一个照面就败退下来了!”
“如果不是皇上派两黄旗亲军上前去接应,你们是不是会一路败回盛京去?”
“还有你们,”豪格将炮口对准了两白旗。
“那么多的包衣奴才,将近六成的火铳,去和南蛮军作战,结果呢?竟然被人用刀枪给赶了下来了!要我说,练什么火铳,玩什么大炮,还是我满洲的刀枪弓马最有用!别的都是虚的!”
他这一番话,却是捅了马蜂窝。
他矛头最初所指的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等人身为降将自然不敢多说什么,只管低着头听这位大少爷在那里大放厥词,任凭着豪格口中喷出的唾沫星子喷了一头一脸。
不过,他惹到了两白旗头上,两白旗的两个家伙却不干了。
“我阿哥领着包衣兵已经和南蛮缠斗在了一处,你的正蓝旗如何不奉令便出动?如果不是你搅局,只怕我阿哥便干掉了南蛮兵了!”
“就是!我两白旗的包衣再废物,好歹也是和南蛮的精兵打了一个旗鼓相当,你的那些精兵呢?被一群连马都骑不稳当的家伙给撵的像兔子一样!”
脾气同样暴躁,做事更是鲁莽的阿济格和多铎两个,对于豪格的指责更是一点不留余地,每一句都打在了豪格的痛处。
如果换了代善或者是济尔哈郎这样的老油条,少不得要采取一些别的态度,或是暂且缓和局面,或是夹枪带棒的回应一下。
可是。这位皇长子又哪里会这些?自从黄太吉登上大位以来,他的路一直都是顺风顺水的,几时受过这样的气?何况,那两个甲喇的损失之惨重。早已令他的心在滴血,如何还能容忍多铎和阿济格如此的直接在伤口上撒盐和胡椒面?
“老子和你拼了!”
话一出口,豪格涨红了脸,将手放到刀柄上,右手一用力,已经将装饰精美的腰间佩刀拔出。
“肃亲王!御前露刃,你想要干什么?!”
眼睛瞥见豪格的手放在刀柄上,多尔衮也没有说话,只是猛地向后一拉多铎和阿济格,令他们离豪格稍微远了一些。待到豪格拔出腰刀之后。这才冷冷的向这位肃亲王扣上了一个巨大的罪名!
这一下,豪格立刻如同被人用大木棒子迎头打了一棍子的疯狗一样,立刻老实了,甚至有些垂头丧气的。
他作为正蓝旗满洲旗主,肃亲王。又是黄太吉已经成年的儿子,虽然鲁莽,但是如何能够不知道御前露刃这四个字的杀机?如果没有这四个字,他豪格怎么能够当得上正蓝旗满洲的旗主?
黄太吉即位之初,名义上是辽东反贼的皇帝,但是,实际上不过是一旗之主罢了。这对于权力欲望极为浓重的黄太吉来说是无法容忍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不论是代善、阿敏还是莽古尔泰,都成了黄太吉欲除之而后快的人物。
阿敏比较倒霉,他狂妄自大桀骜不驯,据说还心怀异志,被黄太吉找了个由头关了起来,随后死于狱中。代善比较会察言观色。他主动讨好黄太吉,最终保了自己一条小命。而莽古尔泰性格鲁莽冲动,早就成了皇太极的眼中钉,他甚至被皇太极当众痛斥“鄙俗不堪”。
天聪五年,皇太极率军抵达大凌河城下。准备和明朝祖大寿决一死战。莽古尔泰和弟弟德格类负责把守较为薄弱的南面,谁知这批正蓝军官兵遭遇了明军,莽古尔泰差点战败,兵员伤亡巨大。莽古尔泰就跑到皇太极面前要求补充兵力。也不知皇太极是啥心思,死活不给。莽古尔泰一怒之下抽出佩刀五寸有余,把在场的人都吓呆了。德格类忙把哥哥推出去,这就是著名的“御前露刃”事件,结果当然是莽古尔泰被狠狠打压了一把,夺去名号、罚款这些还是小事。第二年十二月,史书记载莽古尔泰因为气郁攻心呜呼哀哉了。莽古尔泰的死并没有给世界带来清净,反而引发了一场惨绝的“地震”。
正蓝旗将士跟主子跟久了,那股子冲动劲儿学了不少,他们为莽古尔泰搞了一次盛大的扫墓活动,完事了还成群结伙儿到主子家里痛哭流涕慰问福晋。这下子给皇太极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他痛斥那帮将士在福晋面前耍酒疯,命令众人朝着正蓝旗固山额真的脸吐口水;又斥责福晋在祭扫亡夫的时候没有涕泗横流悲伤欲绝,命令其他福晋辱骂她。这种人身攻击以后也常常发生在德格类的身上。
皇太极像逗猴子似的整天借题发挥骂德格类。天聪九年十月,德格类暴病而亡。莽古济来不及悲痛,因为很快她也倒霉了。两个月后,皇太极接到莽古济的仆人冷僧机秘密举报,冷僧机告发说:莽古尔泰兄妹三人曾经在佛前发誓,准备谋夺汗位。皇太极得知此信,立刻派兵抓捕莽古济,又对莽古尔泰、德格类两家进行搜查,结果从莽古尔泰家搜出十六块刻有“金国汗之印”的信牌,于是,“谋反”罪成立。莽古济、莽古尔泰的儿子都纷纷和黄泉之下的亲人们见了面。史料说,这次光掉脑袋的就有一千多人。
通过这样一番大清洗,黄太吉夺取了正蓝旗的兵权,并且将这个兵强马壮的正蓝旗变成了自己儿子的属地,这样一来,他们父子才在八旗这个带有很强的兄弟合伙性质的叛乱团伙当中占据了控股地位。
就算黄太吉对长子豪格宠溺回护,他登位后连连整死兄长阿敏与莽古尔泰,又不断给各旗旗主小鞋穿,一切都是为了豪格。但是,今天豪格一下子便向两白旗和汉军旗同时开炮,而且这种开炮的时机选择的十分拙劣!
正蓝旗在没有得到军令的情况下擅自出动。多尔衮完全可以将包衣兵战事不利的原因轻松的推到正蓝旗的头上。
老子的包衣兵正在同南蛮军肉搏,你那两个甲喇从后面冲上来搅局,冲乱了我的阵型和部署,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反而倒打一耙?!
黄太吉坐在宝座上,将在场众人脸上的神情都看的清清楚楚,对于儿子的糊涂鲁莽,他也十分的恼火,但是毕竟是自己的儿子。皱了皱眉。
“肃亲王!陛下面前,你竟敢意图拔刀,你打算做什么?!打算做什么?!!”
武英郡王阿济格脾气粗暴,虽然打仗厉害,对权术却一窍不通。虽然他一直对弟弟多尔衮取代自己为正白旗旗主不满,但是。涉及到两白旗的整体利益时,他却毫不犹豫的将炮口对准了豪格。也正是因为他平日里给大家留下的毫无心机的印象,众人倒也不虞是有人指使他。
“够了!你们眼里还有朕这个大清国皇帝吗?!”
见众人犹如乌眼鸡一样对峙、争吵、谩骂,黄太吉不得不使用他皇帝的权威来强行压制了。
“传旨!肃亲王豪格,目无军令。擅自令部下冲击敌军。致使睿亲王所部队形混乱遭致战局不利!着!夺去正蓝旗五个牛录,拨给两白旗以为抚慰!将肃亲王贬去一级,降爵为郡王!免去尚书之职!”
夺牛录、贬爵位,免去身上的官职,这一系列的处置手段,令众人心中大为畅快,豪格平日里骄横跋扈。给自己树立了不少的敌人,看到他吃瘪,很多人心中都暗自窃喜,打算回去之后喝上一壶烧酒庆祝一下。
看了一眼满脸惊愕的豪格,黄太吉心中苦涩,这个傻儿子。就不知道朕的一片苦心吗?
“传旨!今日之战,朕已知悉南蛮军之善战,凡有斩杀南蛮军首级者,赏银一百元,包衣奴才即刻抬入本旗!若斩杀甲长。队官等军官,赏田亩宅院,包衣奴才,斩杀把总等军官,可加半个前程。若有阵获之南蛮军愿意归顺我大清者,”黄太吉和颜悦色的面对着孔有德、石庭柱等汉军降将,“朕便如待尔等一般对待他们。”
“陛下英明!”
经过了这一番风波,黄太吉总算是将危机平息了。
在达素的小心引领下,已经改换了郡王服色的豪格,费力的从地上挣扎起来,迈步向黄太吉的大帐之中走去。
大帐之内,灯火之下黄太吉正拿着《洪武宝训》仔细阅读。在他身旁案桌上,还摆着一大叠诸如《史记》,《汉书》之类的中原典册。
也正是这些中原典籍和大明朝的各项制度,让他迅速的完成了一个部落的奴隶主头目到一个封建王朝皇帝的转化,就算是这个政权还带着浓厚的奴隶制度残余。
“父皇!”
看见豪格进来,黄太吉哼了一声,有些艰难地移动一下自己痴肥的身躯,放下手中的书本,端起旁边小几上放置的琉璃杯,喝了一口里面的南海仙露,这才招呼豪格在自己身旁坐下。
臣下私下评论皇太极寡恩薄情,不惜骨肉相残,接连害死自己多个兄弟叔伯。但他对自己儿子却是没话说,他一系列动作,也是将来为这个儿子着想。
若是别人犯了今日同样的过错,只怕处罚绝对不止是夺取牛录人口贬去爵位官职这么简单了。
“牛录给你那三位叔叔拨过去了?”
豪格对父亲却是充满敬畏,他恭敬施礼后,说道:“阿玛,晚饭前儿臣已经命人将那五个牛录拨给了三位叔叔的两白旗。三位叔叔也已经捎话回来了。”
豪格在建奴之中本来也是有名的悍将,不过白天的事情不但让他损兵折将,同样也让黄太吉的镶黄旗伤亡惨重,为了消除八旗各部对豪格的不满,黄太吉不得不上演了一处挥泪斩马谡的戏码,这样的挫折让豪格不得不稍稍做出些改变。为了消除父亲的怒吼,顺便打探一下下一步战事应该如何进行,特意前来到黄太吉的大帐前负荆请罪。
皇太极一声不响,良久。他放下文册,看着儿子:“你可知道你那三位叔叔收到了这五个牛录之后做了些什么?”
“阿玛,这儿子便不知晓了!”
“多尔衮做主,拨给了多铎的镶白旗三个牛录。拨给了阿济格二个牛录,自己一个都没有留!”
说到这里,黄太吉暗自叹了一口气,这个多尔衮,早就看出他心有大志,想不到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豪格却松了一口气:“阿玛,他们兄弟之间如何分配,便是他们的事情,儿子也在这五个牛录之中安插了精细心腹人,日后两白旗内有什么动静。儿子会立时禀告阿玛!”
黄太吉却是一阵摇头,“那我问你,你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吗?”
“儿子只知道此刻阿济格、多尔衮、多铎等人正在营帐之中饮酒,别的事情,儿子却是不知。”
黄太吉看着儿子一阵悲哀。这样的脑袋怎么对付日后日益做大的多尔衮?“多尔衮派人给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等人送去了酒肉粮米布匹药物,另外还有八百包衣兵,算是给他们补充队伍之用。为此,多铎还朝着多尔衮大发了一顿脾气,这些事情,你知道吗?”
这话说得豪格后背一阵冒冷汗,父亲对于多尔衮等人的忧心竟然到了如此地步。才下了这么大的力气在两白旗之中安插人手监视多尔衮等人的动向。
不过,想起白天多尔衮有意无意的展示了一下包衣兵的实力,豪格便明白了父亲为何如此重视多尔衮了。
他的正蓝旗精骑、鳌拜率领的镶黄旗精锐在向那些南蛮兵冲击是,在进入百步之内时遭到了那些南蛮兵密集的火器阻击。大股大股凌厉的硝烟与火光腾起,在南蛮军军阵前方,红夷大炮发射霰弹。密密麻麻的弹丸射向前方,笼罩了前方一百多米,左右三四里的范围。紧随火炮声音,排铳的声音响起,阵列之中一杆又一杆的火铳不断向前射击。
无数的人马嘶叫。不知多少镶黄旗和正蓝旗的骑兵,被这冰雹一样射来的弹丸击中,血箭从他们身上,还有下面的马匹中射出。很多人由于中了过多的弹丸,而被打爆四裂开来。
豪格旗下一个素称勇武的甲喇章京,连同他随军携带征战几个家奴,就在豪格的视野里被一门大佛郎机击中,那些密集的霰弹,登时将七八个正蓝旗好汉打得在他眼中消失了!
在他前后左右的众多精骑,也齐刷刷倒下大片,战马嘶鸣中,许多骑兵满身鲜血。或不知所措,或被巨大的火炮轰鸣声,震得双目发直,策马茫然而立。
又是浓重的白烟腾起,数以千计的火铳齐射,打得前方众多不知所措的建奴骑兵倒下,此时他们再没有了冲锋的势头,成为了那些南蛮军铳兵们的靶子。
三层射击后,不知多少人马倒下,后面的骑兵们,再没有了前进的勇气!
他们认为,清国铁骑是那些贪生怕死的明国军队的恶梦,现在发现,这些南蛮兵手中的火炮与鸟铳,更是他们的恶梦!
如果这场噩梦之中的对手是两白旗,豪格不敢往下想象了。
所以,他打算向黄太吉献计,在这场噩梦还没有上演之前将它解决掉。
“阿玛!两白旗的那些包衣兵,儿子倒是有些看法。”
照着豪格的看法,两白旗的这几十个牛录的包衣兵,迟早会是黄太吉掌握的以三顺王为首的汉军火器部队的大敌,而且从纪律、战术、装备上都比汉军旗有过之而无不及。为了避免黄太吉的权力、宝座被实力膨胀的多尔衮所觊觎,索性便要在他尚未真正有那个野心和胆量之前解决掉这些包衣兵。
“阿玛!儿子以为,不如便和今日收取儿子手中的那几个牛录一样,将多尔衮兄弟的那些包衣兵收上来,统一都归阿玛指挥调度,或者拨付给汉军旗。这样一来,可谓是一举多得。”
“啪!”
黄太吉抡圆了给豪格那自以为得计的脸上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这发威,豪格吓得魂不附体,匍匐在地:“皇上熄怒,皇上熄怒……”
“老子怎么有你这么个儿子!”
黄太吉低声在帐内嘶吼一声!
吓得豪格登时跪倒在地,叩头不止!
黄太吉却也懒得叫他起身。只管自己在帐内来回踱步。脸色无比阴霾,几乎要拧出水来。“你这个叔叔,一向桀骜不驯,心机难测。他屡次在朕面前阳奉阴违。现在胆子越来越大,竟敢背着朕私下里操练了如此庞大的一支火铳兵!哼,他以为朕看不出他的心思吗?”
“那儿子这就去点起人马,咱们的三旗兵马便将他两白旗踏为平地!”
“混账东西!你踏平了两白旗,那三旗会怎么办?对面的洪承畴难道就会干坐着不为所动?你以为这个洪疯子是宋襄公吗?!”
宋襄公是谁,不怎么读书的豪格不知道。不过,从父亲的神态语气上豪格也是能够揣测出想必此人是个天下最傻的人!
“夺你的牛录、削你的爵位,把你的官职免去,朕都是有名正言顺的理由,而且八旗各部不会有异议。甚至会因为你今天做事不站在理上而颇为有些人拍手称快!”
“可是,若是朕当真依照你的法子将多尔衮两白旗的那几十个牛录的包衣兵夺了,只怕其余五旗,甚至我们的两黄旗和正蓝旗之中都会人心不稳!怨声载道!”
按照八旗制度之中的人身依附关系传统,一旦主奴关系形成。那就是世世代代的了。有可能奴才混得好了,官职地位家财都比老主子来的显赫。但是,若是老主子摆出主子爷的谱来,奴才还是奴才。
这样的事情在有清一代发生过不知道有多少次,就是在曹牛录的子孙写的那部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的作品里也有描述。
八旗之中,官职爵位可以被褫夺,牛录人口也可以被夺走。但是这些家奴。却是黄太吉无论如何也夺不走的。因为一旦破坏了这个制度,等于将八旗制度的基石给破坏了。
“你也不好生想想,在这松锦战场上,八旗之中但凡有些体面,有点势力的,哪个不带着家奴出征?只不过差在多寡罢了!一来可以夺取些军功。掠些财物回去享用,二来也有相助成功之意。朕若是依了你的法子,夺了多尔衮兄弟的这些包衣兵,只怕八旗各部立刻会兔死狐悲,好的话。无数人会将随军出征的包衣阿哈打发回盛京去,我军前敌可用之兵立刻便少了数千精锐!这还只是少的!不好的,若是别有用心之人在暗中挑唆拨弄一番,只怕八旗各部立刻会鼓噪起来!到时候有人高呼一声清君侧,你说,是朕把你送出去平息怒火呢,还是把谁送出去?”
打发走了满脑子奇思妙想的长子,黄太吉觉得眼前一阵晕眩,正待上床就寝,外面的达素进来禀告,“皇上,范先生在外面求见,说是有件大好事向皇上禀告!”
白天刚刚兵败,折损了数千精锐,满洲四个旗、汉军旗的兵马士气严重受损,这个时候还会有什么大好事?!黄太吉满腹狐疑,不过,出于对范文程的一贯信任,他还是收起了准备就寝的打算,“请范先生!”
“皇上!大喜事!”
满面春风的范文程如果被刚才的豪格看到,势必会送给他一个满脸花,我八旗损兵折将,你却说大喜事,是何居心?不过,范文程遇到的是黄太吉。
“哦!喜从何来?”
“奴才方才饭后也是心潮起伏,于是便带人去明军大营前窥探一二。却发现整个明军大营之中,连绵数十里满是酒肉飘香,营中净是欢声笑语!”
说到这里,范文程向前膝行一步,低声在黄太吉耳边说了一句:“主子,我们之前不是正想诱使明军深入,逼其分兵,白天这一阵,正好给明军信心,使其轻视我军!主子,机不可失!”
第二天,黄太吉下令,八旗部队开始从松山通往锦州的道路上逐个让开各处要点。
明军士气大振!
第四百七十八章 决议
“看来,今日朕请诸位议事,我八旗之中各位大人都已经来了。~顶~点~小~说~有一位客人,虽然不曾请他前来,但是也跟随着各位大人的身躯脚步一道前来了!”
黄太吉的话,说的也是一股寒气从众人的后背升起。
“看来是朕疏忽了,朕应该给他也发一张请柬过去,免得他如此随同各位大人前来,这般的不体面!”
“皇上!奴才鲁钝,我八旗众人今日皆齐聚一堂,此间警卫严密,并无外人。皇上所说的,不知是何许人?奴才请旨将其拿下!”
阿济格的脑子里,肌肉比脑细胞多了许多,不曾听出黄太吉话里的味道,只管请命。
“英亲王,你却是拿不到他的,他,便是那随同各位的胆怯之心一道而来的李守汉!”
说到李守汉三个字时,黄太吉不由得提高了调门,凄厉的声音如同古墓荒郊之中突然传来的一声夜枭啼叫,令人骤然间毛骨悚然。
黄太吉的厉声怒喝,如同一柄锐利的宝剑,直刺在场的满蒙汉三旗各旗的旗主王爷的心中病灶,只吓得几十个满清高层人物齐刷刷的跪倒一地,各个瑟瑟发抖不止。
黄太吉的话,恰恰刺中了他们的要害。
从崇祯九年开始,崇祯十一年、崇祯十四年三次与南粤军体系部队交锋都是以损兵折将铩羽而归告终,虽然眼下吴标的队伍算是神机营系统,但是在满蒙各旗旗主心目之中。仍旧将他划成了南粤军系统的旁支。
这支军队从出现在世人视野之内后,短短的数年时间内,三次与八旗军队交锋,几乎是将八旗各旗打了一个遍!两红旗、两白旗、两黄旗、两蓝旗,没有一个旗不曾在他手下吃过亏的,多者几个牛录,少者一两个牛录,平均下来,八旗满洲各旗差不多每个旗都至少有一个牛录被取消了番号,另外多了几百个伤腿断脚的残废人。
如此一支军队。自然在视兵马人口为安身立命本钱的八旗贵族心目中成为了一个噩梦和恶性肿瘤。前日对付的模范旅,不过是他麾下的一支跳槽部队,便已经虐得镶黄旗、正蓝旗、两白旗和汉军旗**迭起。若是他亲自统领水陆两军前来,只怕大家在盛京的宅子。宅子里的银子。女子、孩子都要成为别人的了!
见自己的话切中了众人的心病。黄太吉换了一个口气,很是温和、但是也带着几分寂寥的仿佛在旷野荒郊自言自语一般。
“诸位臣工,非是朕贪恋皇位。非要做这个满洲皇帝,宁肯将我满洲将士一批批的送到敌军炮口之下做那枉死之人也不肯投降。朕曾经无数次的表明心迹,也曾遣使与明国说过,甚至在与明国历任辽东督师往来书信公文之中说过,只要依俺答汗之先例,册封朕为顺义王,许以岁币贸易,朕自当除去帝号,效仿蒙古、朝鲜例,重新效忠大明,为大明守卫辽东边陲。奈何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朕的无数次遣使示好,皆无结果。于是,朕便只得改了一个手段,若要求和,便是需要大杀大砍一番,直杀得他明国人仰马翻,胆战心寒梦里也怕,到那个时候再与明国商讨议和之事,才显得朕的气度风范!”
无意之中,黄太吉引用了水浒传中无良军师吴用的台词。关于在与朝廷的态度上,不管是梁山的好汉们,还是辽东的反贼们态度和看法都是一致的。
打败了,投降,你极有可有被朝廷送到十字路口,在两旁群众的热烈欢呼声中,身披大红袍被刽子手一刀送到西天去朝见佛祖。
而打胜了,那种投降则是换了另外一个称呼,招安。你会身披官袍腰横金带,封妻荫子。
所以才有了那句话,要得官杀人放火受招安。
黄太吉虽然当了满洲的老憨,蒙古人的博格达汗,汉人的皇帝,但是内心之中,却依旧是一个造反作乱的马贼想法。
如今,几次三番的入关劫掠下来,已经打得大明朝野上下胆寒,如果这一次当真将这十几万明军精锐一网打辽西走廊,那么,这个时候便可以坐下来同明国好生讲讲价钱了。
正当众人心中窃喜的时候,黄太吉的话立刻又变了一个音调。
“不过而今看来,大明虽然始终不曾允和,如今又兴兵来征伐我大清,但是如果对比李守汉的话倒也还算仁德。”
“大明所求者,不过是朕一人死尔!最多族诛我爱新觉罗氏。而李守汉之所图,乃诸位身家性命,而且不分满汉,一视同仁。”
“诸位皆知南中与我大清有贸易往来,虽然路途遥远,但是既然商贾互通,自然有消息传递。李守汉此人,蔑视圣教,崇尚邪说,且视士绅如粪土,仇土司若寇仇,其所辖南中,本是土司林立之地,今有人亲往视之,土王以烟消云散。好一点,自解兵甲放弃土地,得以为一百姓过活。次之者流放到万里之外的极南之地,瘴气丛生毒虫猛兽遍地,于荆棘丛生之地筚路蓝缕开辟草莱以求一条生路。更甚者,则是发配到各处矿山林场之中,于那不见天日的几十里深处地下挖煤开矿,一日不得完成工作,便一日不得食。稍有不从,族诛弃市,更有甚者,联合奴才,造谣旧主,使其不但身死族灭,更恶名远扬也。(李守汉:乃放屁,我只对真正罪大恶极还不老实的这么干。)”
“李某倒行逆施至此,却是依仗手中手中一支强兵和府库之中搜刮之来的钱粮而颇受明国皇帝青睐,现在更是接受了宁远伯的封号,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他能这么对待南中,也能这么对待我大清!在场的很多人都是不曾经历过那段事。不晓得当年父汗起兵的缘由!若不是明国官吏欺压我建州百姓太过于残暴,父汗身为指挥使、龙虎将军,安然稳坐,享受荣华富贵不好?何必出没于炮火箭丛之中做着造反之事?而且当年李太师成梁公的建州月屠大家可还记得?”
提到了李成梁,黄太吉不由自主的用了一个尊称,因为他也不晓得自己身上是不是流淌着李家的血脉,近日有晋商从中原传来消息,声称各地饥民纷纷传唱十八孩儿主神器的歌谣,愚民百姓纷纷归附李闯。却不知道。南北两处尚且各有一个姓李的或者是疑似姓李的!
提到了建州月屠,在场众人之中资格最老的代善不由得身体有些发抖,他可是知晓这所谓的建州月屠的利害!当年的辽东总兵官李成梁因为叶赫和哈达等部人口实力膨胀,便将用兵的重点就指向了叶赫和哈达。
为了达到削弱这些女真部族的目的。李成梁对叶赫和哈达采取了三次重大的军事行动来大量杀伤两部丁壮。
第一屠:设“市圈计”。打击海西女真。共斩首1252级。夺马1073匹。叶这是李成梁对海西女真的第一次重大打击。
第二屠:削弱哈达。以降丁为向导,引兵出塞,进攻哈达部孟格布禄。此役。共斩杀554级。这在当时是个很大的数字,因为哈达部的人口很少,这554级主要是成年男子。
第三屠:打击叶赫。率兵攻打叶赫布寨和纳林布禄,遭到叶赫东城与西城的贝勒和部民坚决抵抗。李成梁下令发炮摧毁他们外城的城墙,放火烧了他们的粮窖。经过这次打击,共“斩首五百五十四颗,得获马、器以七八百计”。叶赫罹受重难,死伤惨重,城中老少,昼夜号泣。
经过了这三次屠戮,强盛一时的叶赫和哈达部顿时衰败下去,不过却给了老奴一个崛起的时间窗口。
但是想起当日两部的被屠戮之惨,听得代善讲述完毕,满洲八旗亲贵们无不是额角满是冷汗,内衣完全被汗水浸透。
“尔等以为成梁公故去了,我大清如今虎踞辽东,我满洲健儿便可高枕无忧了?莫要忘了!如今那明国又册立了一个新的宁远伯!便是那李守汉!其人既然接受宁远伯的封号,自然崇拜李太师,难道大家想让旧事重演不成?”
黄太吉这番话,针对的群体主要是他的最基本队伍,八旗满洲的亲贵们。
早就被黄太吉所描述的悲惨前景骇破了胆的亲贵们,如何能够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当下,一个个满腔的阶级仇民族恨怒火满胸膛,纷纷跳起身来振臂高呼!
“杀光尼堪!”
“荡平明国!”
“杀光尼堪!”
人们用女真话、蒙古话大声吼叫着,巨大的声浪将屋顶上的尘土震得瑟瑟下落。那些蒙古王爷们早就被黄太吉口中描述的南中土司的悲惨下场所吓得浑身哆嗦。
好家伙的!土地、财产、权势、女人一夜之间都没有了,顶多做一个平头百姓,和昔日自己的奴才对门而居,这如何使得?甚至还有可能被流放到万里之外同毒虫猛兽为伍,在荆棘草莱之中挣扎着求生,如何能够让这些已经习惯了锦衣玉食一呼百诺堂上美人堂下奴才的生活方式的蒙古王爷们接受得了?这样的侮辱还不如杀了他们来的快畅些!
稳定了八旗满洲和八旗蒙古,将他们的意志与自己统一到了一处,黄太吉很是满意,接着,他又将目光投到了孔有德等汉军旗王公贝勒身上。
从他掌握的密报之中,汉军旗从打那日乳峰山一战失利之后,颇有些人心中浮动,私下里有人偷偷与锦州城中信使往返,并且收下了锦州城内送来的物品。虽然不知道那些物品是什么,但是黄太吉根据多年来的经验也可以揣测出来。不会是金银等无用之物,应该是官职的告身文书、委札腰牌之类的,证明这些人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苦心在清军之中坚持的证明文件。
一俟明军获胜,这些人便会立刻取出这些文件。证明自己的大明官员身份,调转枪口过来朝着自己殊死凶狠拼杀一番,来洗刷他们。
不过,黄太吉也要打消他们的这点念想,让他们彻底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走下去!
“诸位汉人臣工也不可心存侥幸枉自宽慰,李守汉之残暴,可不止针对土司。他屠戮手中有兵马,且又割据一方的土司尚且毫不手软,对付那些汉人又何尝手下留情过?”
黄太吉开始缓缓的给范文程、孔有德这群汉人做思想工作。
“朕听闻李守汉自管理两广之后,尚未得到明国皇帝封土任命之时。已然痛下杀手。先有吉庆围之变,后有桃园大社之屠。此两地汉人乡绅,不过稍有不顺李守汉之意,李守汉就派遣大军。大肆屠戮。此两地之乡绅家族。皆以杀尽。族产收公分配,更光贴布告,声言族长剥削族人。横行不法。且李守汉素仇汉人投敌者,往者汉人与红夷通者,从无宽恕。查前情而知今日,诸位投顺臣工,尔等自投顺大清以来,也曾多立下功劳。或是建设制度,或是规划方略,更有随朕南北征战,统兵伐明,铸造火炮等诸般功劳历历在册。我大清若是被李某人所破,那李守汉能杀得南中土王,广东乡绅,又如何能放过尔等?”
“莫要忘了,在明国君臣眼中尔等皆是降奴叛贼!李某人诛杀尔等全族,都不必请圣旨!只需一个小小的什长传下一声号令便可以!”
“照着李某人做事做事的风格法度,我大清被其攻灭之后,尔等降顺我大清之人,本人和家中子女妻妾亲属少不得统统斩首或者凌迟,亲族之人全部流放到万里之外的极南之地,整日与瘴气毒虫为伍劳作终日,流放之人百不存一!”
“这些还不算什么,最可怕的是,利用他手中的权势,胁迫读书人,联合那些贪利小人给尔等头上按上种种欲加之罪,青史之上,留下尔等的斑斑骂名,数百年之后,有人读起这段史书来,少不得要痛骂一番。”
黄太吉的这番话,在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祖润泽等人耳中,不亚于数十门重炮猛轰一般!被打得浑身瘫软在地!
看着他们一个个仓皇的神情,黄太吉知道,自己的第一个目的达到了,所描述的这番兵败之后的景象,已经彻底的摧毁了他们投降明军继续享受荣华富贵的想法。
“昔者贤达有云,治国之道,务在弱民。因民强则政令不行,国家积弱。我大明太祖以三尺剑定鼎天下,海内边荒无不臣服,然亦忧心于豪强兼并,故立法度,轻黎民之税负,重豪强之输运。然自万历以来,国家多事,外苦于辽东逆贼侵扰,内苦于黄河水患,地方豪强遂不可制也。故前有吉庆围之乱,近有桃园大社之变。幸天佑中国,人心思效,将军大军一出,则乱平亦。然逆贼不甘受戮,乃阴造谣言,谤将军之德政,言招抚令害民欺民,又以宗族为器具,聚拢乡民,妄图顽抗。其为掩逆行,多言为祖宗守家法,然其生者何年,死者何日,何以敢代上古先祖之言?况三皇五帝所求,乃民生安乐,不起刀兵,自身则筚路蓝缕,身无长物。今之族长,田连阡陌,十分之田,其有八分,此其三皇五帝所愿哉?如比尚不知足,又巧立名目,以祭祀等为名,收取各种捐派,稍有不从,则已祖先为名,大肆欺辱。吾但知,无有父母愿欺贫儿,而逆贼族长之立论,则言天下有愿欺后辈之祖宗!是可忍,孰不可忍。尔等逆贼族长不过百年之命,敢代万年祖宗之言,强占同族谋生之地,又肆意诽谤先祖,若不明正典刑。何以正国朝法纪,安黎民之心。若以尔等逆贼族长之罪行,纵千刀万剐,不为残暴,刀劈火焚,不为不仁。然将军有好生之德,不忍屠戮过重。故下招抚之令,凡有愿受招抚者,保其家小平安,留其安身之地。黎民百姓。各安生业。有贫困艰危者。可求助将军之工作队,必有抚恤。工作队所到之处,族长黎民皆可听其授课,与其答辩。日久自知将军法度之仁义。三皇五帝在天有灵,自会明辨是非,不然何以将军兴而逆贼灭?天道昭昭。好自为之!”
在黄太吉的示意下,范文程大声朗读着晋商从广东抄录来的布告内容,这份布告是当初扫荡粤东各地宗族武装时张贴在各处的,对于南粤军迅速平定广东起到了重大作用,不过,今天被黄太吉拿来稳定内部了。
彻底堵死了众人做墙头草的道路之后,黄太吉少不得要给大家一颗定心丸吃。于是,开始分析明军、清军、南粤军之间的各自优劣之处。
“劳师远征,辎重众多,万里来援。即便是李某人亲自统兵前来。也是声势远远大于实际意义!来的兵马不会太多,至多与济南之战时相仿!且,辽东明国诸军,内心之中视我大清为盘中禁脔。又如何能够将平定之功拱手相让?私下里少不得要掣肘一番。或者。通过某种手段将李某军情透露给我大清兵!”
在黄太吉的示意下,范文程大声朗读着晋商从广东抄录来的布告内容,这份布告是当初扫荡粤东各地宗族武装时张贴在各处的。对于南粤军迅速平定广东起到了重大作用,不过,今天被黄太吉拿来稳定内部了。
彻底堵死了众人做墙头草的道路之后,黄太吉少不得要给大家一颗定心丸吃。于是,开始分析明军、清军、南粤军之间的各自优劣之处。
“劳师远征,辎重众多,万里来援,即便是李某人亲自统兵前来,也是声势远远大于实际意义!来的兵马不会太多,至多与济南之战时相仿!且,辽东明国诸军,内心之中视我大清为盘中禁脔,又如何能够将平定之功拱手相让?私下里少不得要掣肘一番,或者,通过某种手段将李某军情透露给我大清兵!”
“另外锦州为咽喉锁匙,我军将洪承畴所部这十几万人诱过锦州,将其包围在辽西腹地。李某人若是要援助洪承畴,则水陆二军必通过锦州方可!锦州狭长难进,李守汉兵力有限,至多不会超过五千人马!其所部又以火器为主,消耗更是巨大,万里征战,携带的辎重又能有多少?势必难以支撑消耗,只需一得力干将把守,应该可以万无一失。”
“那,阿玛!中原处处饥民遍地,李某人又是以豪富著称,若是他在沿途大肆招募兵马用来与我军对耗,这该如何是好?”
豪格总算是动了一回脑子,意识到一个明显的漏洞所在。
“就是!皇上!若是那李守汉也是和流贼一样,用数万饥民为前导与我军死战,那便如何?”
“不会!他朱由检小儿若是答应李某人在中原腹地就地招募兵马,那他就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在世的曹操!”黄太吉斩钉截铁的否决了豪格、阿济格等人的意见。
“饶余贝勒阿巴泰!图尔格!”
在正白旗队列中肃立已久的阿巴泰闻声出班跪倒:“奴才在!”
在他身后,镶白旗满洲固山额真、额亦都的第八子图尔格同样跪倒。
“尔等二人,领所部兵马,入关劫掠!”
阿巴泰和图尔格的兵马都是两白旗属下,他们去明国腹地劫掠,自然是削弱了两白旗的实力,这个举动顿时令多尔衮兄弟脸色一变。
“尔二人入关之后,只在京畿、山东等处劫掠便是,若有李某北上人马,只需做两件事。一、快马遣使来报。二、想法子将其拖住!只要做的好此事,饶余贝勒,朕备上郡王服色等你凯旋!”
在众人的一片惊愕之声之中,黄太吉做了一件更加令众人惊愕惶恐之事!
犹如推金山倒玉柱一般,黄太吉起身离座直挺挺的跪倒在多尔衮面前!
“十四弟!遍观我八旗将领,也只有你能够担当大任,领军马在锦州一带设防,阻挡李某人所部来援兵马!”
面对着黄太吉开出的诸多条件,比如说八旗之中所有从征包衣全数归两白旗调遣,此战缴获一半的财物人口归属于两白旗,多尔衮都是如同风过耳一般。
只是在心中一千遍一万遍的大声叫骂着。
“老子草你个黑胖子的额娘!”(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章 锦州解围
从黄太吉说出要派遣得力将领用来阻挡李守汉所部可能的援兵时,几乎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唯恐从黄太吉的胖嘴里说出自己的名字来!
当他痴肥的身躯跪倒在多尔衮面前时,所有人的心立刻放回了原处,多铎甚至听到了许多人长长出了一口气!
多尔衮心中咒骂着黄太吉的额娘叶赫那拉孟古姐姐,手上却是不敢怠慢,连忙扶起黄太吉说:“陛下,您所分派,只需直接命令就是,何必如此?阻挡李守汉,奴才义不容辞。但是吴标所部亦是凶悍无比,奴才去挡李守汉,吴标谁来应付?所以,请陛下先行派他人阻挡李守汉,待奴才击破吴标之后,再与他合兵一处,你看如何?”
黄太吉等的就是多尔衮这句话,闻言微微一笑,豪气冲天的对多尔衮也是所有人说:“十四弟尽管放心,小小吴标,就由朕亲自领军马击破,看是他的那点南蛮兵厉害,还是朕手下的巴图鲁厉害。”
多尔衮见推脱不掉,只能故作豪气的说:“既然如此,奴才定当竭尽所能。”心中却已经和孟古姐姐把洞玄子上的各类招数都用了二十余遍!
一旁众人见黄太吉安排已定,将这个用脑袋去抵挡住南粤军的光荣使命交给了两白旗,无不是心中大喜。有些人少不得要在多尔衮兄弟面前说些便宜话卖个乖。
“只可惜皇上给了奴才别的差使,否则奴才定然追随睿亲王去同那南粤军见个高低上下才好!”
打了众人散去各自安排。黄太吉却命人将正欲和阿济格、多铎兄弟二人一道去安排旗中军务的多尔衮唤住。
“十四弟,你暂且留一下,朕有话对你说。”
阿济格和多铎知道此时正是黄太吉要借助两白旗的时候,一时却也不必担心黄太吉会对多尔衮有什么不利。只管命多尔衮的亲兵奴才留在黄太吉的行宫外等候,自己管自去了。
“十四弟,方才人多眼杂,且又人心浮动,朕有一桩大事不敢言讲出来!”
“皇上,可是有什么差事派给奴才?”
“一桩棘手的事啊!处置不好,我们便是军心大乱!”
黄太吉长叹一声。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却原来是在黑龙江流域传来的坏消息。才刚刚进入春天,那些索伦野人便从山林之中呼啸而出,直奔已经归顺建奴的各个部族寨子。
凭借着手中与建奴一般无二的兵器盔甲,又有从罗刹人手中抢了来的皮硝火铳、车**斧。对付那些拥有一口铁锅都是巨富土豪的同族。自然是无往而不利!
一颗颗挥动着木质长矛试图抵抗的头颅被砍下。仔细的保管好,这是财富啊!不亚于虎皮熊掌,甚至是更值钱贵重的财富。
原本兵力有些捉襟见肘的黄太吉。本来打算到索伦各部征集些死兵重甲,不想却是后院冒起了烟雾。至于说会不会烧起冲天大火,这个,他不敢想象。
“该死的蛮子!这不是等于咱们背后又来了一个毛文龙吗?”
多尔衮也是气急败坏。对黄太吉的仇视归仇视,但是涉及到共同利益时,却是毫不犹豫的冲上去,这是八旗的作风。
“他们算不算毛文龙,朕不知道。不过,十四弟,他们背后的人确实是令朕有些恼火,却又拿不定主意。”
被清军俘获的索伦兵,还有被缴获的盔甲刀枪,从人证到物证,各种证据都指向了一个多尔衮听了之后心惊肉跳的名字。
“李沛霆?李家二哥?!”
“正是!所以朕才觉得此事棘手。”
帐内的君臣兄弟二人暂时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少顷,多尔衮仰起头,“皇上,李家二哥是我引荐给您的,您说此事应该如何处置?奴才遵旨照办就是!”
对于李沛霆,黄太吉如今是手里捧着一个刺猬,丢了也不是,拿着也扎手。
如果光是黑龙江的那些索伦蛮子,没有锦州这件事,黄太吉分分钟派上几个三流将领带着几个牛录去,就可以平定他们的骚扰。
但是眼下情势比人强。
别说是几个牛录,就是这个消息,黄太吉都是封锁的严严实实的。
“十四弟,朕打算派你回盛京去一趟。一来,陈板大那几个奴才造了一万石火药,与南蛮火药一般无二。又有二十门红夷大炮铸造完成。你辛苦一趟,押运回来,咱们在广宁用得上。另外,朕派你去阻击李守汉的援军,这厮的炮火之强烈凶猛,远远过蓟辽军。这二十门炮便拨给你指挥使用。那一万石火药,也拨一半给你!”
不过,另外一桩差使来了。
“你去寻了隆盛行在盛京商号的掌柜,向他转述朕的旨意。要他们暂且约束一下索伦蛮子。等朕平定了明国这十几万人之后,他们在索伦人那里所获得的好处,朕,必倍与之!”
多尔衮心中盘算,自己就算是兼程赶回盛京,办好了火药火炮等事,再去寻那隆盛行盛京分号的掌柜,掌柜的再去禀明了李家二哥,二哥再知会下去,这一来一往,至少数月过去。如果战事顺利,只怕那个时候洪承畴已经束手就擒了。乐得做一个大度人情给这个胖子。
“皇上,奴才遵旨照办就是了!”
几日后,松山堡附近的明军惊喜的现,在自己凌厉无匹的攻击下,清军似乎有撤退的迹象。
特别是在玉田镇总兵曹变蛟组织的一次夜间偷营活动时,大队人马竟然杀到了黄太吉的大帐之前,只可惜来援的清兵实在太多,一时间无法彻底击溃。而曹变蛟也被不知道从哪里射了来的两支箭伤了面孔。此次战事只得作罢。
不过。这一阵,也让清军胆寒,明军的夜不收们哨探回的消息越来越令人心情激动。
两白旗营帐空了不少!
两红旗向锦州北面而去!
汉军旗的大队人马业已往北而去!
乌镇哈营的火炮等大小辎重业已往广宁等处而去!
眼前只有两蓝旗和两黄旗的部分营寨之中还有不少人马,但是相比于明军来说已经是不为为患。
众将立刻齐聚洪督师的中军大帐,要求督师大人立刻兵攻破眼前的奴贼,解了锦州之围再说!
看着帐下健儿一个个跃马舞刀跃跃欲试的样子,洪承畴心中的一颗心也是如同油锅一般翻滚。
他本身就是功名心重,而且,此时就在他的衣服袍袖之中,一份京师公馆之中他那个年老而色衰的前娈童玉儿的寄来的密信之中说得十分清楚:
六月。两畿、山东、河南、浙江、湖广一带。大旱,蝗虫起。山东等省连岁告灾,给事中左懋等督催漕运,道中驰疏言:“臣自静海抵临清。见人民饥死者三。疫死者三。为盗者四。”李青山遂率领民众起义,阻断漕运,朝廷大震。
“若不是相公受皇上信任。委以大军,明确以海运之南漕供给军需,只怕此时前敌已尽成饥军矣!”
在此之外,玉儿更是透露出一点京城之内秘密流传的谣言,不过,以洪承畴多年宦海沉浮的经验,他知道,往往真相始于谣言。
奴酋出于内外形势需要,屡次遣使与明廷议和。最近更是无数次的通过蒙古人和朝鲜人的渠道将求和之意转达,坊间传说,甚至有了降顺文字送到。兵部尚书陈新甲奏报崇祯帝,崇祯也是被朝中诸多因为消耗巨大,财力困难,要求尽快结束辽东战事的呼声压得喘不过气来,便令陈新甲密图,兵部郎中马绍愉受命总其事。
“据闻目下奴酋态度十分谦卑。愿意效仿当年俺答汗,只求一藩王名号即可!”
在信的末尾,玉儿很是郑重的写了一句:“相公引十余万虎贲貔貅日夜血战,乃有今日之局面,如被一胥吏以三寸不烂之舌将大功窃取,岂不为天下人所耻笑?日后如何立于朝堂?”
不可以作郦食其,为他人做嫁衣!
这是洪承畴心中的吼声!
很快,一道道告捷文书被六百里加急送到宁远海边,然后由日夜守在码头上的龙武水师船只转运到天津泥沽,再由那里的驿站沿着从泥沽到京师的沿河大道快马疾驰送到京师朝阳门。
“辽东总兵刘肇基引军击破奴贼营盘一座,前敌抵达小凌河南岸!我军炮火已经可以相互支援!”
“大同镇总兵王朴所部扫荡小凌河南岸,尽数击破奴贼营盘!”
“宁远总兵吴三桂引军马押运粮草豆料油盐肉食柴炭等物进入锦州城!锦州城中军民欢声雷动!”
“杨国柱、曹变蛟,王廷臣、唐通,马科等五总兵联合攻下乳峰山奴贼大营,斩杀俘获甚重!”
在锦州城军民百姓的疯狂热烈欢呼声中,洪督师的帅旗昂然而入锦州城南门!
南门城外,一员年过六旬的大将领着一群将领官员在那里迎候,此公虽然年老,但却老而弥坚,精神饱满。一部花白的胡须在夏天的热风之中微微飘摆,身上的大红披风下,保养的十分精细的甲胄擦拭的光可鉴人。
此人正是大明太子少傅,左总督,锦州总兵祖大寿,辽西将门的核心人物。
祖氏满门皆官,乃辽西屈一指的巨族,祖大寿兄与弟祖大乐、祖大成、祖大弼,子侄祖泽远、祖泽沛、祖泽盛、祖泽法、祖泽润、祖可法诸人,皆是上自总兵,下至副将、参将、游击的各级军官。
他们分驻宁远、大凌河、锦州诸城,在辽西这个地方,权雄势大,无人可及。便是新兴的吴氏家族,拥有家丁数千的吴襄、吴三桂父子,也只能仰仗祖氏鼻息。
不过大凌河之战后,祖大寿儿子祖泽润、祖泽溥、祖泽洪,养子祖可法。心腹部将张存仁、李云、韩大勋、吴三凤、裴国珍诸人降清,祖大寿的势力,己经大不如前,特别吴三凤还是吴三桂的兄长,裴国珍更是其姨夫。
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辽西这块地方,祖大寿仍然一言九鼎,权雄势众。
特别是眼下这个节骨眼上,他们祖家的势力已经不仅仅局限于大明一个阵营。随着祖泽润、祖可法、张存仁、吴三凤等人的降清。祖家的势力已经分布扩散到了明清两个阵营之中。不管哪一家赢了,对他祖家来说,都是功名富贵紫袍金带的。
当下,在宁远总兵吴三桂的引荐之下。祖大寿与洪承畴亲切会见。
两个在明清历史上留下了别人不能回避事迹的大人物。在另外一个更大的人物牵线搭桥下。满脸堆笑,各自道着辛苦和满腔的感激仰慕之情。
“老将军坚守锦州孤城数月,劳苦功高。如何还能到此迎接?令学生万分的惭愧!本当学生到府上拜望老将军才是!”
在辽东这一亩三分地上。就算洪承畴是蓟辽督师,麾下指挥着九个总兵十几万人马(原本是八个总兵,乳峰山一战之后,吴标也被提拔为总兵。只不过是个虚衔不曾有正式的镇号。)也得对祖大寿客客气气的,否则便要有很大的麻烦等着他。
不过,祖大寿倒也确实是当得起劳苦功高这四个字,锦州被包围数月,建奴先后起数十次攻打城池的攻势,攻城手段、技术、形式更是花样翻新。从火炮轰击、用火药放迸,到挖掘坑道掘进,到最传统最没有技术含量的蚁附登城,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不过,祖大寿挺了过来!
当下,二人携手在数十名总兵、副将、参将、游击的簇拥下,众星捧月一般进了锦州总兵府邸之中。
当晚,锦州城中一片欢腾!
入城部队同锦州守城部队皆有酒肉银钱赏赐,兵士们无不感念督师大人和太傅大人的恩德。
在总兵衙署之中,更是宴开数十桌,来援的蓟辽军将领和锦州军将领们各自落座,欢宴一堂。
“若不是督师大人几次三番的派遣三桂运送粮草豆料前来锦州补给,今日诸位大人到此,祖某怕是连一碗煮熟的马肉都供应不起。不过,今日好了!锦州虽然被建奴包围数月,赖督师之指挥若定,各位将军之奋勇虎威,城池无恙!祖某在这里谨代锦州军民百姓,谢过督师大人,谢过列位将军!”
蓟辽督师洪承畴洪大人自然要敬谢不敏,在酒席宴上表热情洋溢的演讲,大肆称颂坚守锦州的辽东诸军,在祖大寿将军的带领下,进行的一场艰苦卓绝的保卫战,为我大明各军树立了榜样。之后,我大明如今在皇帝陛下的英明领导下,可谓局面大好,众正盈朝,距离四海升平也不算远了!
诸公,先举杯,庆祝我们解了锦州之围!
在洪督师的提议之下,在场文武大员们纷纷起身举杯遥祝京师的圣上龙体康健万寿无疆,接着,更是祝愿朝中大佬、内阁阁僚们身体健康长命百岁。然后则是祝在场的列位将军各位大人身体健康,心想事成。
总之,头三杯酒,洪督师可谓是彩头连连,说得天花乱坠,便是最为善于鸡蛋里挑骨头的职业搅屎棍,御史前来挑毛病,也不好说些什么。
三杯过后,洪大人拉着祖大寿祖少傅的手,为他一一引荐来援诸将,所到之处,少不得又是一片叫好喝彩声,酒宴上掀起一个个小**。
“军中有一曹,奴贼闻之心胆摇!少傅,小曹将军曹变蛟,当日夜袭奴酋洪太大营,直杀到奴酋大帐跟前,只恨奴酋狡诈、麾下死士力战,又有人施放冷箭伤了小曹将军,否则,以小曹将军之忠勇,定可取奴酋级!”
“辽东总兵刘肇基,你的老朋友!此次出战,听闻来救老友更是奋勇争先。当日率先扑城,攻破建奴营寨一座,为大军输送粮秣打开通道。”
。。。。。。
洪承畴两榜进士出身,口才更是了得。舌灿莲花之中,将麾下的诸位总兵夸赞的天上少有地上难寻。
而祖大寿,也是表现的极为有风度,不管介绍到哪一位总兵,不管是不是熟悉,都是口中客套话不断,千万分的感激,然后用大碗与这些总兵们捧个响亮,然后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
“这两位吴将军,乃是我蓟辽军中的英豪人物。吴三桂,祖大人,自然是熟悉,小吴将军不愧是将门虎子,此番征战,先是立大功于前,后是往来奔波于松山、宁远之间,押运大军粮秣补给,使得军马无断粮之虞。”
“而这位吴将军,。。。。。。”
“督师大人,莫要讲了,让某家来猜一猜。”祖大寿笑容满面,拦住了洪承畴的话头。“可这位吴将军想来便是以模范旅数千南军,先后击败孔有德等附逆叛贼,之后又与长伯联手,大战奴贼之两白旗,以火炮攒射打得奴贼之镶黄旗精悍士卒瓦解冰消,更以数百精骑大战奴贼之伪太子虎口所部,几乎生擒了那厮的吴标吴将军?”
祖大寿一口气将吴标在辽东的扬名立万之作说了出来,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了一番周围众人,除了自己的外甥吴三桂面有得色之外,其余的几位总兵,或是不以为然,或是面色平静,或是脸上露出些愤愤之色。
“好了。不把你逼成众矢之的,又怎么能让你为我祖家、吴家所用?”
祖大寿端起酒碗,“来!给本将上最烈的烧酒!老子要用这最烈的烧酒,和咱们辽东战场上最出色的好汉,连干三碗!”(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二章 神棍的理论
一阵婴儿的咿呀声从院子外面传来,接着随着一阵暗香浮动,几个丫鬟婆子奶娘之类的人物,陪着傲雷一兰抱着她的一对儿女,大好和小好走了进来。*顶*点*小说 .这对姐弟,姐姐乳名唤作大好,弟弟乳名则是小好。当日得知是一对双胞胎后,守汉便为他们起了这样的名字。女子为好,一子一女自然是一个好字。所以便有了这样的乳名。
为守汉添了一对龙凤胎的傲雷一兰,产后恢复的不错,身材稍微有些丰腴,却是少妇最为美好魅力最为强烈的一个阶段。
这一对姐弟,也许是因为身体里流淌着一半的达斡尔人血液,生下来便是十分的健硕,精力旺盛,食量惊人,姐弟两个倒是要四个奶娘轮番喂养。不过,不到一周岁的婴孩,倒长得比起寻常南中人家一岁多的孩子还要大些。
“见过七姨娘。”
“给七夫人见礼。”
见傲雷一兰满面春风的带着大好和小好进来,李华宝和徐宏祖立刻起身行礼。
对于这一对姐弟,李华宝也是爱惜有加。玉雪可爱的一对弟妹,给这座硕大的伯爵府第增添了不少的生机。
不过,在徐宏祖眼中,这却是一个难题。
“主公眼下春秋正盛,自然不成问题。然不早立嗣子,若是主公宾天之后,这偌大的一份基业将归属何人?”
守汉儿子不少,不算这个还在奶娘怀里吃奶的。已经出去独立办事的就有三个。很快还要有儿子到了可以独自办理差事的年纪。而礼部派人前来询问宁远伯世子的事情,却被守汉婉言回绝了。“几个犬子资历人望尚浅,贤愚未辨。某家打算让他们再历练几年,为朝廷立功之后再说此事。”
“眼下几位公子都是卖力办事,未必没有这个心思。”
虽然说对于自然界的兴趣要远远大于人与人之间的争斗,但是,人作为社会性的动物自然不能免俗。徐宏祖很悲哀的发现,他就算想独善其身也未必可以。作为李华宝的老师,他的头顶上已经被有心人刻上了一个“宝”字。
看着一双小儿女在自己的桌上踉跄着走了几步,向父亲展示今天的新成果。守汉不由得老怀大慰(嗯?这个词有点过了吧?貌似猪脚现在也就四十岁。正是当打之年。)
“振之兄,没办法,这一家老小,上下几十口子。不努力赚点钱养活不起啊!”
傲蕾一兰带着大好小好在守汉这里展示了一番后。见相公这里和二公子有事情谈。便很是知趣带着手下的丫鬟婆子转身离去,走之前还让大好同二哥打招呼,用肉乎乎的小手在李华宝的脸上抚摸了一番。
听得守汉叫苦。徐宏祖也是一脸无奈,“主公若是养家活口难了,那我们便是要饭都找不到门了。”
几句玩笑之后,三个人又开始刚才的话题。
“振之兄,以你的高见,我南粤军应该如何办?”
这就有点当面问计的意思了!
三顾茅庐、雪夜访普,都是中国读书人追求的君臣相得的最高境界,自然徐宏祖也是求之不得,但是他也是颇有自知之明,做不到王猛那种扪虱而谈的风度。
“主公,以我南粤军的军威,若是跨海西征,攻取北天竺,从莫卧儿王手中夺取此地,自然是易如反掌。但是,以学生看来,此地眼下不宜以武力攻取。”
“噫!却是为何?”守汉饶有兴趣的听着这个在世界上都是排列前几名的大旅行家的意见。
“学生虽然在北天竺只是走马观花,但是却感觉到,莫卧儿王治下,人民种族分列,教派众多。且莫卧儿王原本是元驸马帖木儿之后裔,在北天竺人眼中也是外来之人,完全是以武力强力压制方才不生变乱。若是我南粤军去了,怕是攻取容易,治理难。主公,我们攻取北天竺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获取这一地区的小麦、棉花等物,通过通商来获取利益。既然通过通商便可以获得,那为何要老实远征耗费心思?”
守汉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看来,这个徐宏祖果然不是一个一般的书呆子,不会指责自己不行圣人之道,妄自倚仗强权兵势,来开疆拓土。而是给自己做利害得失的分析。
不过想想也不奇怪了。在明末乱世之中能够在江河山川之中游历,而没有被人宰了吃了的人物,这点脑子再没有,那就只能说明,堂堂的一部煌煌巨著《徐霞客游记》是别人伪作了。
“那以先生之见,该如何呢?”
“简单得很!只不过,学生这个法子,有违天和,主公是行大仁大义的阳谋,这种阴谋之道,主公自然是不屑的。”
徐宏祖的方子其实守汉已经进行了多年。
就是利用如今印度各地,莫卧儿帝国与各地苏丹、土王之间连绵不断的战争,进行武器和必需品贸易。不过,作为地理学家的他,在原先的贸易基础上更加向前走了一步。
“主公,以往我们与天竺各处王公贵族苏丹贾吉尔的商贸往来,是与人为贸易对象。这样一来,他们之间的战事一起,首先做的便是摧毁对方的农田,烧掉棉花和小麦。以学生之见,不如在契约上稍加调整,不再以某位王公为贸易对象,而是指定某块土地上的某些农作物为交易对象。”
“好!果然是读书人!”
“先生,这样一来,不管是谁占据了那个土地,首先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这些农作物!”
徐宏祖的这个建议无疑是在印度次大陆的战火上又浇了一桶猛火油。
不管是统治这块土地是谁,管你是信奉湿婆大神的还是信奉穆罕默德的。只要你占据了这块土地,那么我就照着之前和这块土地主人签署的契约和你进行交易。
火炮、火铳、长刀、盔甲,布匹,茶叶,食糖、丝绸、瓷器,只要是南粤军中出产的,一切都可以交易!
而天竺诸王只需要将小麦、棉花、种马、人口、宝石、金银等物大批量的装上海船就可以了。
徐宏祖的这个建议,很快便在印度次大陆上得到了实际检验。
各地的土王、苏丹,包括莫卧儿帝国的皇帝,就如同一群在沙漠里行走断水多日的行者一般。面对着一杯毒酒。喝下去。是死,不喝,会死的更快。
原因就是这份契约的出现。各地各种势力都开始了对外发动战事。
打仗,就需要有军事物资的投入。然而想获得更多的物资。就需要更残酷的压榨那些低种姓的贱民。各种各样的人头税、宗教税如同毒蘑菇一样涌现出来。各方领主们面对着邻居疯狂的扩军。都知道这是一条死路,但是,别人都在扩军。大量的购买武器弹药,谁也不敢冒险当一个和平主义者。
打仗、扩军是一条慢慢死去的路,但是这条路到底要多久才能走到头,谁也不晓得。但是不准备好打仗,不建立一支强大的军队,死亡就在眼前。
这就是一杯毒酒,喝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药力发作,但是不喝,会立刻死。
于是,印度沿海各地的大小领主们,争先恐后的开始饮下了这杯毒酒。之后利用自己的装备优势,开始向内地的领主们发起进攻,以求获得更大的地盘。
这些事情暂且按下不表。
守汉的书房内,主人对客人开始抛出了今天的目的。
“振之兄,小儿华宝多次在我面前提到了您对他的帮助指点,某家有一点私心。”
“主公请讲便是。”
“以振之兄这般大才,单是在广西一地筑路,未免有些委屈。某家打算给振之兄安排一个差事,不知振之兄可否愿意屈就?”
在宁远伯府上安排一个差事,徐宏祖登时有些头晕目眩的感觉。在南粤军的体制之中,有很多事情不是以你的官职来定的,而是根据分派给你的差使来决定的。这其中的原因就是因为当前南粤军的官职制度、辖区还是以大明为旗号进行。而很多事情,却是远远的将大明制度抛在了身后,所以,守汉从历代官职制度之中偷来了一条,官职差使。官职可以按照大明朝廷的来,只要品级不太过于僭越便可以。但是分管的差使嘛,就是大明朝廷管不到的了。
不知道伯爷要给自己一个什么差使?难道是要将整个南中、两广、福建筑路事宜的山川踏勘之事都交给自己吗?要是那样的话,简直就是南面王不易之乐事了。
事实证明,徐宏祖想得太简单了。
不仅仅是南粤军当下控制的南中各地,从南中到吕宋、台湾,爪哇诸岛,向东面的日本,朝鲜,苦夷岛,黑龙江索伦人居住的极北酷寒之地,还有更加遥远的十州地方,以及再向东,山海经里提到过的扶桑国度。
向西,则是从印度到大食人居住的天方,以及各个红毛夷人居住的葡萄牙、西班牙、法兰西、英吉利等等诸多国度。
看着那些被守汉一个个插在地图上的小旗子,没来由的,徐宏祖心中一阵阵的兴奋,他感觉到口中有些干燥,血管开始膨胀,周身的血液迅速的循环起来。
“古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振之兄有没有兴趣继续行万里路呢?”
“在有生之年踏遍青山,固然是学生的毕生所愿。但是,主公,偌大的一片江山,只怕某家两条腿便是磨得秃了也未必能够走得完。”徐宏祖看了看铺在地上的巨大地图,强自咽了一口口水,让倍感干燥的咽喉稍微的舒服一些。
“做大事以找替手为第一。振之兄,哪个要你自己一步一步的去行走这许多的地方?本官有意借助你的大才,请你做我南粤军之中关于踏勘山川形胜的总教头,在南粤军各军各镇。水师各舰队,各处州府县镇之中选拔人才,做你的学生。由你给他们培训一番之后,带领他们往这地图上的各处所在去。一切开销费用,都是有我宁远伯府中负担。您便总理其事如何?”
在一连串如同密集炮弹落下来的好消息,打得徐宏祖有些头晕目眩。但是守汉接下来的一句话,更是令他雄心百丈。
“本伯要你做我的博望侯!为南粤军百姓不只是凿穿西域,更是要打通东西两洋大海商路!”
“欲国家富强,不可置海洋于不顾。财富取之于海,危险亦来自海上。”
这段出自三宝太监郑和的话。不久之后被书写在南中大学堂野外地理勘测学校的大门口。成为了这个学院的校训。
这所学校简称:中野学校。
校长兼总教授便是徐宏祖。
不过,很多的课程却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完成的。
这些来自南粤军各部各处的学生,哪一个不是文能书写三千字左右的文章,武能熟练操作使用各类南粤军中装备的武器。很多人还会驾驶船舶。至于说骑马则是必须要掌握的科目。
但是也有一些科目是不太能够上得来台面的。比如说由若水道长教授的这门如何在陌生的环境当中与当地土著人迅速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俗话就是忽悠。)
这位若水道长号称是泰山三阳道观的道长。最为拿手的却是忽悠。当日在山东上船到顺化时。号称自己是三阳观的道长。结果一查之下才知道这位仙长只不过在三阳观挂了几个月的单而已,纯粹就是个混吃混喝的江湖骗子。而且在去三阳观的时候说自己是常熟真武观的,然后忽悠了一大通之后骗吃骗喝。被揭破后又被撵了出来,在山东各地存身不住,索性便凭借着一条三寸不烂之舌忽悠上了海船,打算到万里之外的南中来闯荡一番。
结果在广州稍事停留之际,便牛刀小试大显神威的将一位西班牙来的传教士愣是被他忽悠的信奉了道教,并且坚定的认为道教的昊天大帝才是真正的上帝。
在广州停留数日,除了将一个连汉字都认不得多少的西班牙佬变成了一名火居道人,若水道长更是到广州的几大禅林门前大放厥词,声言老子西行创立了佛教,这分明就是明着上门踢馆嘛!
虽然僧人们群情愤慨,无奈辩经数日,几大禅林的高僧大德们轮番上阵,血管爆了好几根,当场中风了好几个。愣是没说过舌灿莲花的若水道长,最后,恼羞成怒,只得使用武力,以歪理邪说为由将这位道长赶了出去,连事前说好的礼金也不曾给。
不过说到底,他若水道长再牛,也不过是个冒牌的道士,只能东一顿西一顿的蹭饭。只是听说南中富庶,就想到南中蹭两天吃喝。不曾想,到了南中之后却发现,这里因为信仰自由,他这种大忽悠反而如鱼得水。只不过南中信仰虽然自由,但是对骗子打击亦是严厉,后来被人告发招摇撞骗,被有司逮捕。但是在衙门里,若水道长依然威风不减,愣是把几个看守忽悠的云里雾里,差点当场拜师。后来衙门觉着这人忽悠本事不错,而且也没干啥太坏的事情,按律本当释放。但是又害怕他这本事将来有什么危害,就上报守汉请求定夺。
听闻治下有这等类似于传销讲师的人物,守汉倒也是一时见猎心喜,命人调来他的卷宗观看,却发现了他用来忽悠别人时的一些讲稿和文字。最为神奇的是,这位爷居然把永信大师傅的龙骨文小考和殷纣王联系到了一处。
这样的人才如何能够放过?于是乎,在一番威胁利诱之下,若水道长到中野学校来给学生们授课。
徐宏祖从守汉那里领受到的任务首要的便是要迅速培训一批能够往扶桑国去的人手,这扶桑国可不是日本,而是在山海经之中便出现过的。
“当年盘庚迁殷,武王伐纣,牧野一战血流漂杵。大家都忘记了一点,那就是当年武王伐纣时,殷商的大军到哪里去了?根据贫道多年访查,特别是近年来从河南流传出的龙骨文小考一书,让贫道顿时拨云见日。自到顺化以来,与往来于此的红毛夷人攀谈,更是印证了贫道的论证。”
“扶桑国中土著,便是被红毛夷人称为印第安人之种族,实则便是当年那支殷商大军。因为耻食周粟,不愿意为周的臣民,便浮海东渡,一路便到了扶桑国。数千年来繁衍生息,便成就了今日之扶桑国。因为思念东土故里,每日见面之时便互相打招呼称殷地安,大概便是家乡好的意思。可惜这群红毛夷人不懂得我中华上国语言文字之奥秘,便将他们称为印第安人,实则大谬矣!”
一位水师出身的学生有些不以为然,起身提问:“先生。”
“要称呼贫道的话,请叫我道长。”
“道长,我在水师时,也曾经往来于各地海上,从苦夷岛到日本都曾经去过。茫茫大海,便是我们行船都有些手足无措,那数千年前之人该如何渡过这数万里海疆?”
“圣人云,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世间万物本就不可思议。若不然,这位同学,请你来回答,是先有蛋还是先有鸡?而且贫道又不曾说是一日便渡过茫茫大海,到达扶桑国,说不得是数十年、上百年方才完成此项事业?”
经过一番诡辩加转移话题之后,这群即将要搭乘海船趁着黑潮前往美洲的年轻人们,彻底的相信了那块辽阔富饶的大地上,居住的土人是我们多年前的远房亲戚。
我们这次去,便是要接引他们回来认祖归宗的。
那块大地,自古以来便是我华夏的土地。(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三章 暗潮涌动各自定计
“殷商败军,实为少昊帝后人,其人民好羽毛为饰,在距今万年前,败军西去2万里,遇海而不得过,昊天大帝心中不忍,施无法发力,冰冻大海万里,使得少昊后人渡海而去,后发现扶桑大地,乃是古神东皇太一栖息之所。”
虽然对若水道长这种神棍的做法很是不屑,一贯还是秉承子不语怪力乱神做法的徐宏祖,却也不得不承认,经过若水道长的几次大课,这数百名准备前往扶桑国的学生大为开窍,很是明了如何与陌生人去沟通。
不但这群即将踏上远征路程的年轻人们内心热血沸腾,而且他们从内心深处都认为,那并不是什么艰险的举动,不过是去一个多年未曾走动的远方亲戚家串个门罢了。虽说可能会有些困难和危险,却也不是什么要命的事情。
特别是当众人看到了码头上那十艘巨大的福船上大大小小的火炮,和被压得极低的吃水线时,大家变得越发的激动。
“照着那些佛郎机人、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所说的,那般殷商后裔最初连铜铁刀剑都不曾有,咱们有着这么多的火器和船只,还怕不能完成主公交代下来的差事?”
“就是!咱们又不是踏冰万里渡过这片大海,不是已经有人去了那里吗?沿途大概的情形也都知晓,何况还要在日本等处补给?!”
“听说,咱们这支探险队,要在日本招募上千人作为辅兵杂役。回头我得和道长说一声,咱们是不是在日本招几个什么大名、武士的女儿带着上船,路上也好有个解闷的?”
“诶!我可听说,道家讲究鼎炉药具,这算不算是咱们给道长弄些药具呢?”
几个家伙躲在角落里发出阵阵会心的笑意。
“道家经典有云。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所谓这世上的各家教派之神。无非是我昊天上帝在各派教派的分身、投影罢了!所谓老子西行化胡,到了天竺便成了释迦摩尼。到了天方大食人那里便成了他们的先知。而向东到了东瀛,他的影子就成了倭国人口中的天照大神!”
在讲台上,若水道长铿锵有力慷慨激昂的继续给学生们兜售着私货。
“贫道以为,今日我等应当告诉世人,各派宗教不过是我道家天帝道的分支!”
“而以贫道看来,今日之世上,已有我昊天上帝选拔之人入世拯救黎民于水火!”
讲到这里,若水道长将语调放得十分平和。但是语气之中充满了神秘感,充分展示了一个合格的高级神棍职业素质。
“贫道也不怕因为泄露天机而遭受天谴报应,诸位可知晓,这应运领命而生之人是谁?”
若水道长的语气里满是神秘味道,充满了诱惑。
“何人?”
方才那几个要在日本采购大名、武士的女儿作为随军使用的水手,不由得随声发问。
“放眼南中,列位以为是谁才配得上这应运领命四个字?是谁将我们从河静的一隅之地,数千人一步步领到现在?从数万人的为衣食而战,逐渐变成了一统南中各地,数万里江山人民安乐鼓腹而歌?”
“造大船。铸火炮,炼钢铁,兴水利。利民生。开荒地,是谁被南中百姓称为天神选中的人物?”
若水道长的话并没有说明是谁,但是指向性很强烈同时充满了暗示意味。
“这个家伙如此妖言惑众,大哥,你这身为长史官的人,怎么不下令将他拿获下狱问罪?”
在大教室的最后一排,李沛霆有些忿忿不平的向坐在一旁,面色平静听讲台上的若水道长大肆鼓吹他的建立天帝道的理论和必要性,台下的人已经颇有几个被他煽动的脸色通红。
“此人的话虽然颇为有些荒谬。但是若是要想驳倒他却又一时没有充足的论据。况且,主公将此人放在此处也是有他的用意。所谓人中白月中沙都是药材。何况一个大活人?有他在此,那些学生们便不会对出海探险有什么恐惧心理。”
听得兄长将用人之道比成了治病时所开具的药方。不由得李沛霆也是莞尔一笑。“哥,想不到你这严谨之人也有如此促狭的时候,将此辈比成了人中白、月中沙,果然是骂人不带脏字!”
(所谓的人中白便是我们大家的小便,而月中沙,大家不妨猜猜是何等之物?
好吧!估计只要不是从事专业的同学都不清楚,那么答案揭晓,月中沙,便是兔子屎!)
“这厮在顺化数月,不停的在民间鼓动唇舌,宣称主公乃是昊天上帝派到人间济世救民的,各派宗教不过是他道教在各地的不同变种两个理论。短短数月,已经有不少愚夫愚妇、年老之人很是虔诚的从他这里将所谓加持过的主公牌位请回家去供奉起来,二弟,你不觉得,此人对你我心中一直筹划的那件事,大有裨益吗?”
听得李沛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不由得李沛霆眼睛灼灼放光!
他兄弟二人自从跟随了李守汉的那一日开始,便无一日不以将守汉扶上皇帝宝座为目的。只有守汉身登大宝,他铁岭李家才有重新翻身之日。将明国推翻,令守汉成为开国之主,这样一来,既报了大仇,又成了从龙开国元勋。这便是李家兄弟二人的终极目标!
“那,兄长如此急切的召集我回来,是不是便为了此事?若是为了此事,兄长便请说,是用钱还是用人?”急切间,李沛霆开始东张西望,似乎要将跟班喊过来命他当即取出银子来。
“此事切不可操切。这位若水道长,主公已经有了安排,命他随队去红毛夷人所说的美洲,也就是他口中说的殷商后裔之地的扶桑国。就算是你要用银钱支持他,也要等到他从美洲回来之后才可以。”
“唉!哥,那咱们这所虑的大事。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可以得偿所愿?”
“你慌什么!”李沛霖白了自己的这个弟弟一眼,“你不是已经派人将在中原各地流传的推背图和民谣在两广、福建、南直隶各地悄悄推行了?南中各地也有了苗头。只要内地继续大乱,主公就算是他自己不愿意。也会被天命气运推到那个位置上的!”
李沛霆这次从中原赶回来,除了为了躲避黄太吉派出的一拨又一波的使者之外。便是向李守汉述职,同时继续组织棉布向中原、江南各地倾销。一者可以赚大钱,二者捎带着打击一下江南集团掌握的棉纺业。
“若是依我看,崇祯小儿眼下便是坐在火山口上而不自知。关内的流贼,关外的佟八哥,随便哪个都能要了他的命!若不是主公这里一再下了严令,不得出售军器粮食给佟八哥,我只要稍微多卖点东西给他。只怕八哥此时就在山海关前遛马了!”
沿着大学堂之间的林荫道路,在兄弟二人手下护卫远远拉开的一个圆圈之中,李家兄弟二人可以做一点深入的探究。
“可是我看邸报上说的,官军眼下打得不错,一步步的进展颇为顺利。锦州之围业已解了。下一步便是如何将老佟家的叛军主力击溃以求辽西各城平安。”
“嗤!哥,你如何也相信那些邸报上的文字?邸报上可还无数次的说过官军击毙了八哥,俘虏了二哥,十四弟和虎口等人火并重伤不治,被十五弟用红绸包裹成殓起来继续与虎口内讧呢!”
“现在关内流贼肆虐,关外也打成了胶着状态。虽然朝廷邸报是一个胜利接一个胜利。但据运送给养的商人来报,辽贼损失并不大,咱们的佟八哥分明就是在学当年的佟大伯。洪督师虽然比杨镐这个蠢货强点。不过也好不到哪去!要不是叛徒吴标帮他撑着,只怕这个时候他的脑袋早就挂在沈阳城头了!”
“真正让咱们佟八哥心中焦躁的,还得是咱们!我用建奴盔甲刀枪装备起来的那些索伦人,开春之后不停的在八哥身后零敲碎打的袭扰。虽然说目前看每次战果都不大,但是架不住次数多,几十次、上百次的下来,八哥那边丁壮人口损失可就是一个让他肉疼不止的数目了!”
“这也就是为啥八哥和十四弟他们派了无数人满世界的找你的缘由?”
“也不仅仅是让我约束一下索伦人的攻势,他们主要还是想采购粮食军火物资。可是如果主公不发话,我有几个脑袋敢这么干?就算我一时猪油蒙了心答应了。这些东西也出不去南中!”
“官军那里情势如何?不会当真将老佟家给灭了吧?”李沛霖也搞不清楚沈阳的那一家人到底是不是铁岭李家的旁支余脉,不管是不是。关心一下总是没错的。
“灭了?哥,你当真是被那些邸报给坑得不轻!莫要说灭。就算我们置身事外不帮助八哥,然后向官军提供一切军需物资,他们最好的战果也顶多是给八哥部下重大杀伤之后,双方各自收兵。然后洪督师在锦州或者宁远检查伤亡时发现,杀敌三千自损五千!之后,朝廷再明告天下,说辽东获得大捷!”
“哦!却是如此!”李沛霖听得弟弟所说,脑子飞快的旋转,他要从弟弟所见所闻当中分析整理出对南粤军有意义的信息,相助守汉趋利避害。
“不过,吴标这个反水逆贼,到底没有白在我南粤军中厮混了这许久!果然有些能耐!”
“这厮竟然伙同吴三桂那厮向洪疯子建议,将他的部队和吴三桂的一部家丁装船海运,在辽东的某处所在登陆,直接去攻取沈阳或者辽阳。这一招要是用了,八哥可就成了丧家犬了!”
如果黄太吉为首的建奴叛乱集团在辽西被洪承畴重创,那么对南粤军来说可不是一个好消息。南粤军的扩张是建立在崇祯为首的中央朝廷衰弱的基础上的。如果击败了建奴,势必中央的权威会大大增强,到时候,你说崇祯同学是先调转枪口对付流窜在河南、湖广地区的流寇呢,还是对准府库丰足兵马众多的南粤军?
吴标的这个战术听得李沛霖立刻头上冒出了冷汗!
“大哥也不必担心。邓艾入蜀之计,也不是随便是谁都能玩的。要是主公这里。便是十个黄太吉也早就了账了!不过,洪承畴手下,营伍繁杂利益不一权谋各异。且又互相猜忌。自己不能立功也不能看到别人立下不世之功。吴标的这个毒辣手段不出洪督师的中军帐就被否决了。消息传到我的耳朵里,我也采取了防备措施!”
李沛霆当得知吴标打算利用海路奇袭沈阳之后。立刻下令,将游弋往来于天津、登州、宁远、锦州等处的海船采取小群多路的形式分散开来。每日都有船只运输给养物资到宁远、锦州,但是船只却都不多。而且各个船队之间约好了在港口外的某个海域交汇,若是前往上述地域的船只不曾在约定海域见到回程船只,那么这些海船也立即掉头返回便是。防的就是洪承畴采取了吴标的建议,在宁远锦州等地征集船只。
“至于说理由,我有的是。比如说船坏了要回去修缮一下,海上起了风浪无法前行。横竖那些官员眼里只会看到银子不会到海上去看。”
“切记!对于辽东战事。我们的方略便是不能让朝廷灭了老佟家的人马!至于说关内的流寇,一时间他们也翻不起多大的浪来,便由得你去折腾。不过,金银财帛人口书籍这些东西可是一样都不能少的!”
“大哥放心,也请主公放心。如今江淮各处的流贼,见了咱们的隆盛行旗号巴结还来不及,怎么敢造次?我早就传话过去,要是我们的商队在哪个地方遇到了盗匪,永远与这个地方终止贸易!”
“遇到盗匪?就你那些商号伙计?有盗匪打他们的主意算是前世十世不修行!”口中似乎是驳斥着弟弟的言语,脸上却是笑容满面。看得出。李沛霖对于弟弟的做法很满意。
“我这也是和主公学的,一切都是要有规矩的。所谓盗亦有道,就算他们是流寇。也得照我的规矩办!别说,这群所谓的陕西流寇倒是真的很守规矩。约束部下,管教兵丁,对于我送货的人也很客气。真正混蛋的,倒是那些结寨自保的团练、土寇、杆子之类的人物。完全没有规矩!不过,对付这些人,我刚才说的那个法子便有效果了。我的商队在那里遭劫了,我就告诉当地人把作案的凶手交出来,而且我悬下花红!”
在重赏面前。不管是陕西农民军还是各地的团练、土寇、杆子,都是趋之若鹜。甚至出现了官军和农民军之间很默契的攻打一个团练下属几个寨子的事情,只不过。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提到了流寇,李沛霖自然要关心一下,这支势力,眼下在中原腹地如燎原野火一般兴起,搞得各地官军疲于奔命。
“流寇兴起,其实二分天灾,八分都是人祸!”
李沛霆先是给流寇定了一个调子,然后开始向兄长讲述内地的李自成、罗汝才、张献忠等三股大规模的农民军情势,至于说毗邻南京的革左五营,在他的标准之下不过是一群守户之犬罢了,难以成就大事。
李自成破了洛阳,张献忠破了襄阳。各自收获颇丰。但是,两家在获得这个空前胜利之后,又各自遭遇了挫折。
先是李自成打算奇袭开封未克,反倒是被开封守将陈永福之子陈德射了一箭只得含恨而去,算是官军守住了河南这座省城,保住了周王一脉。
跟着,便是张献忠在攻破湖广随州之后,被平贼将军左良玉所部和刚刚受命以总督三边侍郎身份擢升为兵部尚书、督师,节制陕西、河南、四川、湖广、江北诸军的丁启睿联合击败于麻城地区。同他合伙多年的罗汝才见势不妙,趁机同张献忠散伙,转过头去和李自成的闯营合作。
闯曹两家合作,一时声势大振。连续攻陷河南所属许州、禹州、陈留、通许、尉氏、洧川、鄢陵、临颍、长葛、新郑、汜水等十余城。
河南官军只是竭力保全洛阳、开封以及黄河以北的各处有封藩亲王所在的城池为上策。
只是可怜了那位父亲被李自成杀了之后,还谣传做成福禄酒的小福王朱由崧,只得在怀庆一带往来欲求一存身之处而不得。
原本可以到各处王府之中寄居一二,待朝廷的抚慰安家银子下来再行回洛阳便是,可惜的是,朝廷的全副精力都在辽东,如何又有余粮来豢养这位爷?
不过,这样一来,倒是给了李沛霆一个机会。
“我遣人去给这位福王世子送了五万银元以供开销。据说此人见到银子时涕泪横流,感激莫名。”
“我从南京南下之时,已经有消息从河南传来,刚刚麦收完毕,李自成手中有了些新麦子做军粮,准备近期攻打开封。命人前来商洽,打算从我们这里大量购买火药用来放迸。看来,这位李闯王和他身边的那个曹操,此次对开封府是志在必得了。”
“他们打算要多少?”
“据来人说,开封城高墙厚,内里又是有十几层的城砖石头,怕是寻常手段的放迸解决不了。索性这次他们打算大搞一场,至少要五千石!”
“五千石火药?!”这个数目着实吓了李沛霖一大跳!据他所掌握的情况,眼下在宁远锦州一线的洪承畴,几乎带着明朝的全部机动兵力,他手中的火药也不过就是这个数量。
兹事体大,已经远远超过了李沛霖的权限。而且,如果李自成所部攻克开封的话,便可以占据黄河水利,沟通与南粤军系统的商贸往来,中原的财富、人口,南中的各类产品,从油盐米粮等农业产品到刀枪火炮等工业品,都会通过黄河航运交通往来。
这,可是改变战略天平的举动,必须要守汉拍板定夺才可以。
李沛霖奉令急招他这个弟弟南下,便是为了这桩事,到底让不让李自成攻克开封?!
除了这件事,还有另外一桩事也要李沛霆去参与。
“三公子攻下孟加拉之后,震动四方。乌斯藏的使者陈列嘉措这些日子一直在顺化,与礼司谈判双方要开始商贸往来。主公的意思,此事还是要你抓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