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章 又一桩大生意!
“什么?你们要拉着咱家做这个生意?!”
年关底下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腊月二十八,正是到了宁远伯府一年之中最为盛大的活动,年终尾牙的时候了。顶点 小说
所谓的尾牙,元不过是闽南地区的中国传统节日,商家一年活动的“尾声”,也是普通百姓春节活动的“先声”。每年12月的初一、十五或者初二、十六,是闽南商人祭拜土地公神的日子,称为“做牙”。2月二日为最初的做牙,叫做“头牙”;十二月十六日的做牙是最后一个做牙。这一天,平民百姓家要烧土地公金以祭福德正神(即土地公),还要在门前设长凳,供上五味尾牙宴碗,烧经衣、银纸,以祭拜地基主(对房屋地基的崇拜)。各商家行号也要在今天大肆宴请员工,以犒赏过去一年的辛劳。福建晋江一直保持着尾牙日活动。但是守汉却赋予了它另外一层意思,除了吃吃喝喝之外,更把它变成了一年一度的总结表彰会。
那些在各个领域做出卓越贡献的人,不论是工农兵学商之中的那一个,都有资格在尾牙大会上昂然而坐,接受守汉向他们的敬酒。敬酒不说,旁边还有赞礼官大声念诵出该人的功绩、贡献,在过了年出版的南中商报新年特刊上,会一一列出这些人的事迹来。
这种荣耀,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不亚于凌烟阁上把名标。
王宫的银安殿外,早已搭起了能够容纳百余桌酒席的巨大帐幕。府中的下人们不断的进进出出,摆放桌椅、安排座次、罗列杯盘。
而王宫内外,无不是一派张灯结彩的节日气派。
整个顺化城中,更是一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景象。
“新春元旦,斗柄回还,太平一统过新年,门神对子贴上边。富家郎,衣帽整齐,只把那袍套换。俗人们,见节提筐挎篮。他卖的是。瓜子花生玉兰片。小人们。见节挣的代岁钱,挣了钱来买点耍货顽。他买的,琉璃喇叭小鼓当竹马,鬼脸拈拈转。到晚来。乒乓乒乓连声响;临明时。来来往往把礼还。这个说恭喜。那个说岂敢,新春吉庆,大发共财源。”
冯梦龙写的这首词。原本是描写万历年间的过年景象的,但是,随同王德化前来顺化的诸多太监、护卫们却分明在顺化城内外看到了这番太平盛世的景象。
蹴鞠、放风筝,买花,买烟花,弹棋、投壶、玩酒牌、打马吊、打双陆街头巷尾到处是一派热闹气象。
只有码头港口却还在热火朝天的忙碌着,进进出出的各色货物被苦力用轨道车运到库房,或者从库房运出道码头上装运上船。
更有那村寨之中,在筹划着狮子、龙灯等闹新春的热闹活动,为哪个来舞太狮,哪个来舞少狮而争论不休。
一些被邀请来参加尾牙的客人,业已经在城内的各处馆驿之中安顿了下来。不过在跟随王德化前来颁旨宣恩的几个礼部官员看了来,来得人许多都是不应该出现在如此隆重的场面上!
“咄!圣人云,士农工商,农人种田打粮,倒也罢了,可是为何不请那些耕读传家之人来?却请了所谓的种田大户,种田好手前来赴会??更有那身为贱籍的工匠,不过是些冶铁炼钢,打造器物,烧制瓷器之人,也敢来赴宴?!”
“就是!读书明理之人却在种田的农人,造船冶铁烧瓷的匠户之间同列,正所谓扶犁黑手翻持笏,食肉朱唇却吃齑!”
“嘘!噤声!王公公和宁远伯、郑总兵等人在那边小花厅饮茶赏花,尔等不要脑袋了?!”
花厅之上,作为钦差天使的王德化,脱去了飞鱼服,换了一身便衣,与同样一身便服打扮的守汉、郑芝龙二人相对品茶赏花,当然,郑芝豹在福建广西台湾种的那些茶是不会奉上供王公公品尝的。
守汉双手轻拍,几个侍卫抬上了一个巨大的托盘。红漆大盘之中摆满了各色南中出产的水果,这些倒是不足以吸引王德化的眼球,自从到了顺化,每日里便是大饱口福,这各式各样的水果,却是吃得有些厌了。不过,木盘正中的几个粗大的毛竹筒子却引起了他的注意,特别是上面都用红纸贴着,上面写有不同的字。
有的上面写着黑字,有的上面写着圆字,有的上面写着淮字,有的上面写着桂字,还有的上面写着贡字,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难道是竹筒饭?”王德化前几日守汉请他吃过一次暹罗风格的竹筒饭,便是将用新鲜竹筒装着新收成的香糯大米和各色肉料放入炭火之中烤熟后开筒使用,糯稻的清香加上配料的鲜美,竹筒的清香混合在一处,味道别有一番滋味在舌尖萦绕、
王德化正在胡思乱想着,却见守汉命人拆开一个竹筒,将内中的物事、汤水小心的倒在一个轻薄如纸明润似玉的海碗之中。顿时,一股荔枝的清香味传了出来。
王德化顿时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作为太监之中的顶儿尖儿人物,自然是吃尽穿绝,可以说,崇祯吃过的,他吃过,崇祯不曾吃过的,他也吃过!但是他知道,宁与爷争,莫与天争。知道在岭南和南中,荔枝并不是什么稀罕物。但是寒冬腊月还有荔枝就实在是太令人震撼了!
看着眼前的一个个鲜红的荔枝,王德化有些迟疑。
“伯爷,这是何意?”
“公公,先请品尝一下,看看滋味如何。”郑芝龙脸上满是诚挚的神情,剥开一个荔枝的红皮,将晶莹的果肉用小勺放在王德化眼前的食碟之中。
荔枝的果汁在口腔之中施放出清香甜美的味道,不由得王德化吃得眉开眼笑的。
“唉!所谓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当年唐明皇为了博得杨贵妃一笑。不惜人力物力转运荔枝,当年咱家读书时还在抱怨,如此的不恤民力,果然有安史之乱之道。现在想来,也是值得的!”
“公公,若是我们二人请公公一道做这南中、岭南的水果鲜货生意,公公以为如何?”
“什么?伯爷您是在调侃咱家吗?”
王德化从最初的震惊迅速的清醒过来,笑话!从南中到广州尚且要在海上颠簸上几天,再运到京城,别说是荔枝了。便是荔枝的核都要烂了!还要用来赚钱?
“那。京城之中,皇宫大内,王公大臣府邸之中,若是要想品尝此物。又该如何?”守汉有意的故作不知。为的便是要抬高身价。做引蛇出洞之举,让王德化自己意识到这个项目的巨大利益所在。
“别人我不晓得。不过,当年蔡太师是我福建同乡。他喜欢吃荔枝,为了能够在开封府吃到荔枝,我的这位先贤前辈也是煞费苦心。”一边的郑芝龙很是默契的配合起守汉的问题。
当年蔡京蔡太师研究出来的方法一直用到了清代乾隆年间,这个方法被称作密移造化出闽山。蔡太师想出的法子是每年把已经结了小株的荔枝移植到盆中,然后送往东京,等到成熟之后再摘下来吃,不过搞完之后荔枝树就死了。(这个法子是不是看着有点眼熟?没错,在周星星同学的《武状元苏乞儿》里,他那个土豪老爹就是这样做的,为了在北京都能吃到荔枝,索性将一棵荔枝树装上车运到了北京!)不过明末由于战乱,所以不大可能密移造化出闽山了。而且密移造化出闽山的成本实在太高了,一般人根本承受不起,清代自康熙以后,每年送到京师结了小株的荔枝有数以百计,每株结有200多颗,算起来一年下来在北京可以有两三万颗荔枝吃。
所以,尽管王德化脑子里满都是被银元闪动着的光芒所照耀,但是也是很清楚,如何能够将这极为不易储运的荔枝运到京城去?
“公公,如果本伯有个法子,能够在十冬腊月的天气里将这荔枝运到京城,您觉得该当多少钱?”
守汉剥了一粒荔枝,放在嘴里咀嚼着,脸上一副满不在乎心中有数的神情。
“若是伯爷能够将此物和南中、岭南、福建出产的各色鲜货、水果以这般品相运到京城,别的不敢说,八两荔枝,一个银元是绝对的良心价!只怕满城文武大臣,富商巨贾都要说伯爷宅心仁厚了!”
王德化也不客气,吐了一个荔枝核在小银盘中,随口便给了一个价钱出来。
八两荔枝一个银元,这八两,可是半斤。而不是我们习惯的那个八两!
这样的价钱还被人称为良心价,有此可见,技术创新的重要性了。
“那好,公公,这荔枝的起手价格便依照公公所说,八两荔枝一个银元了!”守汉命人取过了上面写着黑字和兰字的竹筒,拆开后为王德化解释道:写黑字的是黑叶,写兰字的是兰竹,这两种都是比较耐放的,也是将来外销的主打品牌,先请公公尝尝看味道如何。
接下来又把写着紫字的福建陈紫荔枝给郑芝龙品尝,把写了桂字的桂味荔枝和写了淮字的淮枝荔枝交给侍卫令他们分给在一旁伺候的几个小太监,大家一道品尝一二。
最后,守汉恭而敬之的双手捧起了一个写着贡字的竹筒说道:“此乃挂绿,乃是送往京师的贡品,吾等人臣自然不得僭越。不过,今日不同,我等身为人臣的,要先替君父尝尝此物的滋味到底如何。”
说完守汉便拆开竹筒,一边给郑芝龙、王德化分发挂绿一边朝着附近的几个侍卫言道:“来来来,大家先一起尝尝这挂绿的滋味如何!”
增城挂绿荔枝跟莆田的陈紫荔枝一样都是荔枝中的名种。这两种荔枝在古代都是是贡品。特别是增城挂绿,号称一颗挂绿一粒金,果皮四分微绿六分红,有条绿线纵贯果身, “挂绿”一名因此而得。果肉清脆口有微香,剥去外皮纸包不湿纸。
嘴里吃着增城挂绿荔枝。任凭着细嫩、爽脆、清甜、幽香诸多感觉在口腔之中弥散,脑海中王德化紧张的计算着如果将这些荔枝运到南北二京的话,一个冬天能够赚取多少银子?
“不光是荔枝,南中、两广、福建出产的香蕉、甘蔗、柑橘,山竹、榴莲、红毛丹等等诸多水果鲜货都可以一年四季不断的往京城去!”
这样一来,钱还少得了?王德化已经被脑子里到处乱飞的银元搞得头晕转向了,索性不计算能够赚多少银钱了。不过,他清楚,不要说如此贵重的荔枝,便是柑橘、甘蔗、香蕉这些在南中、岭南俯拾皆是的果品。因为战乱的关系。南北交通阻隔,就算再宫中,也只有受宠的田贵妃因为家中的关系,在和皇爷单独在一处时能够偶尔见到柑橘作为压桌的果品。其余的便是在周皇后那里也未必能够一见。
但是。他毕竟是崇祯最信任、最中心的家奴。虽然满脑子都是银元。但是还是保留了一丝清明:“二位大人,如此厚爱,咱家自然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不过。咱家是皇爷的奴婢,做什么事情都要考虑将皇爷摆在前面。不知二位大人怎么考虑皇爷的?”
“还有,二位大人说的如此精彩绝伦,不知从南中到京师,要多少时日?便是有绝佳的储存方法,这些鲜货也是不耐耽搁日久的。”
好厉害的人物!好忠心的太监!守汉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如果大明的官吏都是如王德化、王承恩一般的人物,贪财归贪财,但是却不忘记自己的根本,想来大明也不会忽喇喇似大厦倾。
能够在如此巨大利益的诱惑面前,不忘记自己的主子,不忘记考虑到具体的运输、储存等技术问题,这样的人物,便是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众多名臣当中也是不多见的。
以一手打造了汉阳铁厂而青史留名的张之洞,在建造铁厂之时便犯过类似愚蠢的错误。张之洞在两广总督任时,上奏在广州筹炼铁厂,列举数字,指报广东产铁甚多,而购入洋铁,开支甚大,呈请在英国订购大炉及机器。在办理中,张之洞因筹办芦汉铁路转调湖广总督,继任两广总督的李瀚章奏报广东产铁不多,不能设厂,张之洞因奏请炼铁厂移设湖北,即后来的汉阳钢铁厂。张之洞上报广东产铁情况全属臆测,而对于国外炼铁方法全无所知,贸然便要买回两座炼铁炉,能否应用不在意中。英厂主说是须先将煤焦和铁砂样品寄英化验,才能根据品质决定设计炼铁用的炉子。张之洞竟然答复:“中国之大,何处无佳煤佳铁?但照英国所有者购办一份可也。”此种屠财手面,惊世骇俗。英方按英国所用炼铁方法设计二座炼炉运到,马鞍之煤无从炼焦,大冶之铁不适用于此种炉型,变成笑话一场。在铁厂设址问题上,更见张之洞的专横无知和狭窄。其时大冶发现铁矿,有人建议炼铁厂应设在大冶,张之洞说:“大冶路远,照料不便,若建于汉阳,吾犹及见铁厂之烟囱也。”为了让总督大人看得见烟囱,炼铁厂乃建于龟山之麓,招致后来不少麻烦。汉阳钢铁厂经费计银三百万两,张之洞选址不当,填土费用就花了三十多万两,在英国订购机器所用亦为三十多万两,两者相加,用去了建厂经费的十分之二。无知导致的损失如是之大。光绪二十年,汉阳钢铁厂产品应市,历年亏折惊人,至光绪二十四年,亏折累计达到了一百多万两。这个烂摊子,后来不得不交给盛宣怀去收拾。举此一例,可概其余。
若是张之洞有着王德化等人的脑袋,而不是犯了清流一般经常爱犯的热血上涌便毫不计较的错误,想来汉冶萍公司也不会被日本人通过贷款所控制。
“公公请放心!我有飞剪船,此船行驶之快,远超人之想象。若是由顺化往广州,旦夕之间可至,往京师、天津一带,旬日之间可以到达。”
说到了此处,郑芝龙很是自豪的为眼前的王德化进行扫盲活动,同时炫耀一下南粤军的科技和造船水平。
“至于说公公所提之陛下之事,某家是这样考虑的。照着各处市舶司的规矩,值百抽五的税率,发往宫中内库使用便是。此事便是由本伯的东床快婿郑森一手料理便是。还望公公回京之后请皇上赏赐他一个功名出身才好!”
说起了市舶司的税率,王德化更是心中一动,此次南下,他一路可是看到了市舶司、海关所收关税的巨大利益,若是在江北也是如此办理,皇上缺少钱粮的窘迫局面会不会得到缓解?
但是此事却不是在这里说的,只能回京之后见到了皇爷才能向他提起。
“请公公稍事休息,少顷开宴之时再去请公公入席。”
回到了自己下榻的房间,几个小太监不约而同的跪倒在王德化面前。
“奴婢请公公将此事交给奴婢去办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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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一章 捷报传来
夜幕渐渐的降临,作为夜宴尾牙活动的主要场地,那座巨大的帷幕之中点起了数十盏巨大的玻璃灯,用上好的硬木加工而成的灯架,上面安放着粗如儿臂的大蜡烛,被细心擦拭过的玻璃灯罩罩在上面,顿时令方圆三丈之内大放光明。
在人们的头顶上,用金属制成的帐幕构件上,悬挂着数十盏大号马灯,用铜丝编成的灯罩,将马灯包裹在其中,同样的玻璃灯罩里棉条捻成的粗大灯芯吃透了菜油,滋滋的燃烧着。
随着夜色的降临,有礼司的执事们开始引领着参加尾牙活动的人们陆陆续续的来到。与王德化等人熟悉的皇宫大宴不同,并非客人到了之后守汉出来接见大家,而是守汉领着手下的一群文武、工商、教育、技术、科研等各个方面的得力助手们,身着礼服笑容可掬的站立在帐幕门口迎接着这群人。
有礼司的人一一的向守汉等人介绍每个人的功绩、贡献,守汉少不得要客套两句,鼓励安抚一番,这样一来,数百人的宴会成员,耽搁的辰光可就大了。
看得一旁的王德化等人万分诧异。
“老祖宗,奴婢们可是听说,宁远伯手下,将士农工商四类分为工农兵学商五类,不但如此,而且读书人的地位也是颇为微妙。”
“你个猴崽子,有什么不同的?你看看,在宁远伯身边的几个人,不都是读书人模样?还有那些红毛夷人,不也是做学问的?”
“老祖宗,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伯爷这里,对读书人可是另眼相看的。能够懂得经济民生的,自然是待为上宾。那些只会寻章摘句皓首穷经的书蠹虫,不要说被宁远伯请在这里饮宴了,便是自己的饭碗都不好找!”
“胡说八道!你看看这位!”
一个有些不服气的小太监拿着不知道从何处弄来的饮宴之人名单、座次、事迹,指着上面的几个名字后面的事迹对自己的同事加以讥讽。
“都是偏僻地方的教书先生。如果宁远伯不重视教化,又怎么能够将他们千里迢迢的从山林里请到自己的府中加以表彰?”
“切!你才是读书读傻了脑袋的!你也不看看这几位教书先生都是去的什么地方?”
那个小太监反唇相讥,王德化看着眼前的几个得力手下在这里斗口,心里却是一阵阵的欢喜。手下人斗得越厉害。上位者就越是内心安稳。
耳中听着几个手下的低声斗口争辩,眼睛却落在了那份来宾名单和简要事迹上。小太监们打听的消息不假,来的人中,除了在乡下务农的种田大户,种粮高手、畜牧大王之类的角色之外,便是各处工场、矿山、林场、船厂之中的熟练工人,很多人还都有着匠师的头衔,身上一件或者两件的专利之人更是比比皆是。
除此之外,便是水师、陆营之中的兵士、水手,这些人就简单了许多。有战功在此。
而那些看上去有些羸弱,甚至有些不谙世事的呆气的人物,便是南粤军之中的一大特色。所谓的科技人员。照着内地的体制规制,也是要打入的匠户贱籍之人,却不想成为了宁远伯的座上客。与这位掌握着数千万人命运,手中握有兵符钱粮的大将军平起平坐。
只有在那些略微有些拘谨、但是有带着些好奇,脸上很是有几分书卷气的客人身上,王德化才隐约找到了熟悉的内地读书人身上的味道。
这些人便是小太监口中的教书先生,有人从台湾来,有人从广西来,有人则是来自于湄南河。有人来自于西面的大山之中。但是,翻看他们的事迹,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到了别人口中的蛮族、野人所在,去普及教化,教授那里的孩童读书识字。有的人还身兼赤脚医生、农业科技推广者等多重身份。在当地深受爱戴。
有一点很是令守汉和他所在的体系感到大为惊讶。越是山野之中的蛮族、野人,一旦意识到了读书识字的重要性,便对于知识的渴望比汉人还要强烈数倍。家中的孩子调皮逃学的,家中父母二话不说,随便抄起一件家伙来便是一通暴打。打完了之后再带着孩子到老师的住所去向老师赔礼道歉。
也有福建在台湾的垦民抱怨,凭什么都是一样的读书,那些山地蛮子的学堂里,不但管饭还给孩子发米?我们的孩子为啥只管饭?对此等言论,台湾知府李华宝嗤之以鼻。用区区每天的一点大米,换来了与山岳人的和睦相处,数十万福建流民可以安心屯垦,同时那些山岳人也知道应该如何种田,如何织布,渐渐的同化、归顺,这些米又算得了什么?
轰然一声叫好声,却是守汉已经对这些人表达了对他们一年来工作成绩的肯定,向他们端起了酒杯,准备开始与众人共同饮下这辞旧迎新的第一杯酒了。
“诸君!请举杯!为我大明天子寿!”
“为大明天子寿!”
宁远伯虽然在京城文官之中有着跋扈嚣张的名声,但是在礼数上却是丝毫不曾有欠缺之处,心中做着如此的评价,站起身,端起手中的金杯,王德化也是满脸堆笑同数百名宾客一道齐声欢呼,之后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这第二杯,诸君,守汉在这里祝诸君家中父母高堂安康,妻贤子孝,一家和睦!请!”
天地君亲师,守汉的这个做法,便是拿到太庙去,拿到御史台去,只怕也没有人能够挑出一星半点儿的差池来。
“老子请手下人吃饭,祝酒时祝福他们家中父母,老子促进孝道,又有哪一点做错了?”
两杯酒吃下去,王德化顿时觉得浑身暖洋洋的,眼前的气氛也随着美酒入口而变得愈发的热烈起来。
“诸君,本官王宝,乃是今日之司宴官。请诸君举杯!”
“这第三杯酒,便是敬我家主公,身体康健。百战百胜!引领我们开疆拓土,为大明讨贼荡寇!”
“好!”
“哈!”
顿时巨大的帐幕之中回荡着阵阵喝彩欢呼声。人们以极度热烈的情绪端起酒杯站起身来一饮而尽!
这一幕,却是看得王德化心头阵阵发冷。
眼前的人中,有守汉的老底子河静千户府时期便跟随的人。也有历年来归化的蛮子,又有原属于郑芝龙海商集团的水手、炮手、船工,甚至还有几个福建、两广的武官,这些人之间不能说没有互相勾心斗角之处,但是他们在面对着王宝提出的祝酒辞时,那种欢呼的情绪是发自内心,远远胜过对最初的向着崇祯敬酒时的态度。
正在欢呼宴饮之中,外面当值的公事房管事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在王宝等人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王宝立刻眉眼跳动了几下。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主公,三公子有捷报到了!眼下派使者回师报捷,此时使者正在城外码头上!”
他走到正在和已经须发皆白的伽利略等人觥筹交错的守汉跟前,低声的向他禀告这个最新的军情进展。
被守汉灌下了一杯热酒的老头子伽利略,如今的新职务是和他在意大利老家时羡慕的差不多。也是大学校长。
南中开设的这所大学,在别人眼里完全是糟蹋了大学这两个字。不教授四书五经,大学尚书,教的只是些算数、格物致知、炼化丹药、土木工、种子培育、劁猪配种等不能入流的术数。
从欧洲来的外来人和南中本地成长起来的第一代学生们在这个新奇、广阔的天地里充当着教员和先生的角色。
不但要教授学生,也要有自己的研究方向。守汉、郑芝龙和王德化三个人合作的往南北二京贩运水果鲜货的技术支持,便是大学里的两个研究成果。
飞剪船和生鲜食物储存。
飞剪船我们介绍了,但是生鲜食物在没有冷冻技术或者是冰箱的情况下。却是一件极为有挑战性的问题。特别是荔枝这种极为难以储存的水果。
当荔枝成熟时,摘下荔子,即锯断毛竹,放弃上半截,剖开下半截竹筒,将荔子装进竹节里。再把半截竹筒用铁丝扎紧,伤口敷以黄泥,不日癒合。荔子藏在竹节间,犹如置之于密封箱中,可以保鲜半年以上。俟冬日剖开竹筒,犹能啖食新鲜的荔子。
不过这种保鲜的法子属于眼下严格保密的范畴,要在飞剪船上装运的荔枝都不是用这种保鲜法子装的荔枝。
就算是最普遍的种田活动,也有这些人的影子在。
远在琼州府榆林紅沙镇的南粤军种子试验场,成为了整个南中、福建、两广、台湾地区种子、种禽、种畜的培育中心,各类种子、种禽、种畜被选育出来后,逐渐的在南中各地进行推广,而后,被送到台湾,再向福建、两广进行扩展。
在南中没有一亩水田地不是按照大学里的先生们提出来的插秧最佳数目进行种植,这样,可以最大限度的利用土地面积,同时又最大限度的压缩减少了劳动力的消耗。防止做那些无用功出来。秧苗插得多了,反倒减低了亩产。
这是数学家和农人结合在一处的产物。
同样的结合,也在土木工程师、测量人员,物理学家中间进行。
测绘队员测量出来河流的流量、流速,对于桥桩的冲击力度、强度、应力则是由物理学家计算出来,根据这些,土木工程师进行计算,施工时应该采用何种技术、用多少材料,然后同那些有着多年经验的工长们进行对接,将一座座的大桥架设在河流之上。
不光是石桥、木桥、还有横亘在九龙江、湄南河、灵江等宽阔河面上的浮桥。各式各样的桥梁,在一道道河流上横跨过去,把河流两岸的公路连接起来,使得天堑变成通衢大道。
大学里的大大小小几十种专业,开始向南粤军的各个领域输送他们需要的各种技术人员。
不仅于此,守汉在过年之前给南中、福建、两广、台湾等处官员发出的最后一道军令时,除了和蔼可亲的向大家致以节日的问侯,更提出了知府以下官员(也包括那些以前被视为不入流的小吏)必须按照计划安排到南中的各个学校进行不少于一年的回炉培训。不想来的也可以,把工作交接一下,你就可以回家啃老米饭了。
这一下。立刻引得福建、两广各府、州县级别官员的一片哗然,我们这些科甲正途出身的人,如何还要去培训?但是,胳膊拗不过大腿。这位宁远伯手中可是有着知府一下官员的任免权力,把你拿下之后,只需要给吏部发一道咨文去就可以了。真要是离开了这岭南、八闽之地,回到老家,只怕过得还不如现在这边惬意!
无可奈何之下,第一批被点名的州县府官员们只得打点行囊,准备过了年之后启程到顺化去混日子。
“咱家觉得当年魏公公行事便是天马行空匪夷所思,但是,这位李伯爷,更是离经叛道。”已经是第二次到南中顺化的王德化。听得身边小太监们将这些见闻向他禀告时,也是不由得一声长叹,“这里竟无一个科甲出身的官员,却将此地治理的如此井井有条,唉!”
听了王宝传来的好消息。守汉将手中的热甘蔗汁狠狠的一饮而尽!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的苦心经营,耗费了不知多少心血,花费了不知多少金钱,无数人的辛劳和鲜血,终于将整个中南半岛的沿海地区全部纳入掌控之中,从而可以安心的向内陆地区进行深入。
同时,孟加拉虽然贫瘠。没有中南半岛和印度次大陆那么富庶,但是,胜在它恰好位于几个地域之间的结合部,用下围棋的术语来说,这里是一个眼。拿下并控制了这里,向东可以进入缅甸。向西则是加尔各答,直取印度,向北,嘿嘿!是另外一块土地!
“主公!三公子的报捷使者带着捷报和战利品已经在府门外候命!”
整个帐幕之中的人们安静了下来,虽然不再有热闹的劝酒轰饮之声。但是气氛却变得更加的热烈,来参加尾牙的人们彼此间用热切的眼神进行着交流,用无比炙热的神情注视着守汉的一举一动。作为各个领域做出成绩的优秀代表来参加主公宴请的尾牙活动,这本身就是一桩极大的荣誉,可以写进家谱之中传承下去,而在攻取孟加拉的战斗之中,自己又是恰逢其会的第一批听到了胜利消息的人,这怎么能够不令他们兴奋、期盼?
“大开中门!请他进来!众位!请暂时停下,我们一道去二门迎接这位远道归来的报捷使者如何?”
轰然的叫好声和允诺声不绝,便是有那不太情愿的,也被人们的热情席卷着涌到二门口。
从巴里萨尔城赶回来报捷的,正是张小虎的侄子张二狗。多年的军旅生涯下来,他已经成了这次跟随李华宣往孟加拉征讨部队之中的近卫营官。
几辆大车被用布包围的严严实实的,有数十名侍卫各执刀枪围在车辆周围,那车上之中,不时的传出阵阵的奔腾咆哮之声,隐约有令百兽低头的威势传出,似乎有极其凶猛的野兽在其中。
张二狗也不忙取出报捷文书,只是军规严正的向守汉和王宝等人行了军礼,大声报出自己的职务、军籍,之后转过身朝着那群围在车辆周围的侍卫们点头示意,“有劳了!”
一阵惊呼过后,被用布包围着的铁笼显现在众人面前。
为首的一辆大车之中上,铁笼之中,赫然是一对白色的老虎。
“好兆头!”
“大吉之象!”
“恭喜主公!”
人群之中顿时响起了一片喝彩、道贺之声。被十几个小太监和锦衣旗校围拢的王德化也是一阵瞠目结舌。
若是别的野兽倒也罢了,只是这白老虎却是与众不同。
本身稀少自不必说,而且此物在中国人的宗教体系和神话传说之中有着极为特殊的地位。
首先,他和青龙、朱雀、玄武三位帅哥一样,都是中国古远代神话传说中最令妖邪胆战且法力无边的四大神兽之一。
它是四灵之一,当然也是由星宿变成的。是由二十八星宿之中的西方七宿:奎、娄、胃、昂、毕、觜、参所形成。所以是西方的代表,所以它叫白虎不是因它是白色,而是从五行中说的了。按照中国的五行理论,西方属金,金为白色,故白虎为西方之神,与青龙共为镇邪的神灵同时他也是战伐之神,具有避邪、禳灾、祈丰及惩恶扬善、发财致富、喜结良缘等多种神力,代表着权势、尊贵。
辞旧迎新之际,宁远伯的公子从远方的战场缴获或者是猎获了一对白虎,送到大家面前报捷,这无疑对守汉手下众人是一个极大的促进。有的人几乎激动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更有人干脆跪倒在地,口中喃喃自语,不知道在那里叨念什么。
消息立刻被人从王宫之中传了出去,顿时,以王宫为中心,顺化城中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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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二章 捷报传来(下)
在不断炸响的鞭炮声中,守汉命人将这对天降祥瑞送到后面好生喂养,“每日多给些新鲜肉食。过了正月初一的朝拜之日,可以将这对白虎摆放在城中的妈祖庙之中供城中百姓观赏瞻仰。”
有人将这对白虎和其他的奇珍异兽弄到后园之中好生喂养,守汉这才转身对脸上因为灯火摇曳而显得阴晴不定的王德化言道:“公公,小儿此举,乃是我大明天子洪福,上天这才降下这对祥瑞来。少顷烦请公公与本伯一道拟一道题本,命人快船送往京师,便是本伯给皇帝陛下的新年朝贺之礼。待公公北上之时,可以将这对异兽一并运往京城,也不亚于当年成祖爷在世时有人献上麒麟的盛举了。”
“如此甚好!此乃我大明中兴之兆!”在内心之中一心要成为大明朝第二个三宝太监而名传青史的王德化,听得守汉要和自己一道上奏疏,献上这对白虎,同时奏报征讨远方蛮夷大捷之事,顿时有些喜形于色。
留下尾牙宴上的人们在帐幕之中兴奋不已,有人干脆追着那对白虎去看这传说之中的异兽、代表着财富的象征,更多的人们则是在热烈的讨论着这对神兽的出现对主公而言、对南粤军而言意味着什么。
和李沛霖走得很近的一些人开始在人群之中察言观色,秘密串联。
而守汉则是带着王宝、李沛霖和死乞白赖的跟着的王德化回到了自己的书房之中,他要问问张二狗,此次的战事进展如何。
“你只管讲来就是。公公是代天子前来南中宣旨之人,自然是信得过的。我南粤军军政事务对公公都要坦诚相对。”
见张二狗对眼前这个面白无须且又有些神态怪异的中年胖子有些迟疑,守汉便开口告诫了他几句。
“这位将军,咱家是崇祯皇爷面前司礼监掌印太监,奉旨到顺化来见宁远伯。听闻你等在宁远伯三公子统帅之下远征异域且又获大捷,心中也是十分欢喜的。咱家虽然是个刑余之人,却也和宁远伯一道并肩杀敌过。你请放心的讲来。咱家这就以司礼监掌印太监、钦差关防向朝廷发出题本,请授三公子所部白虎军旗!授三公子神机营副将之职!”
“是!主公!那日我们在巴里萨尔城外列阵。。。。。。”
船队沿着梅克纳河—沙赫巴兹布尔河直扑港口,这座巴里萨尔城不愧是号称五大内河港口之一,河面之宽阔。码头之宏大,比起顺化、金兰湾、广州的码头来都是不遑多让。只是,码头上丝毫没有任何军事设施,那些包着各色头巾的人们也是丝毫没有战斗准备。
见数十艘大船横冲直撞的闯了进来,船上满载着横眉立目,各执刀枪的军汉,还有那许多的火炮,码头上的人们情知不妙一声发喊,各自逃散。
“快!上岸!”
“嗨依!”
南粤军的军官们督促着倭国志愿兵从船上跳到齐胸的江水之中,奋力朝着岸边冲去。
在倭国志愿兵挥动着长刀势如疯虎的攻势面前。码头上原本还想抵抗一下的土兵们顿时作鸟兽散。
这要归功于两个方面,一个是这些土兵本身战斗力差,而且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另一个方面,这群倭国志愿兵很大程度上已经不能用不怕死来形容了。而是用就是想找死来描述他们的行为!
任何人看到一个丝毫不畏惧你刺出的刀枪而奋力向你扑来的家伙时,心中都会产生本能的恐惧感,当眼前这样的家伙不止一个,而是一大片时,巴里萨尔城的士兵崩溃了。他们选择了转身逃往城内。
张二狗们连踢带打的督促着从吉大港招募来的民夫将船上的火炮卸到码头上,沿着码头罗列开炮位,将码头上堆积的稻米、黄麻等物充当起构筑工事的建筑材料。
“少帅!火炮列阵完毕。是不是让水师的兄弟们向城池方向放出警戒哨,监视城内的动向?”
军官们的建议还没有落地,城池方向一阵喧嚣声随风传来。
数千人的军队从巴里萨尔城中冲了出来,直奔码头而来。
“不用了,这不是来了!”
看着喧嚣叫嚷着一路奔来的数千人,从他们行军的队形和烟尘上。李华宣便看得出,这支军队的纪律和战斗力很是低下,否则不会在行军过程中如此的大喊大叫,这又不是去赶集,逛庙会。嚷嚷什么?
“列阵!准备攻城!”
军官们开始收拢部队,在码头外围选择宽阔的道路列好阵型。
依旧是南粤军习惯的阵势,不过是稍加改动,将倭国的志愿兵摆放在了前面,作为第一波肉搏的主力。而李华宝则是策马站立在本阵之前,扶桑志愿兵之后,命通事大声传达他的命令。
“三殿下有旨意!此战,战死者抚恤六百石上好粳米!若是战死前有战功者,另外加赏上好细棉布一匹!凡斩下敌军头颅者,一颗头颅一石米!战后发给你们米票!可以邮寄回家!”
“若是此处抵抗激烈,我军破城之后,倭国兵可以在城内休整驻扎三日,自行安排活动!但是不得劫掠府库!”
这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只要是对面这支军队打仗打得狠些,抵抗激烈些,那么我们攻破城池之后,便可以大抢三天,快活三天!来的这些扶桑志愿兵都是老兵油子,不少人身上都有着中级武士的头衔,只是家主败落,只能成为浪人。但是,浪人归浪人,军队之中的这些事情还是都懂得的。看看对面那支军队的样子,便晓得战斗力不会太强,这场仗,老子们赢定了!
清兵卫站在队列当中,手中紧握着那杆跟着他南北转战过的三间枪,紧张之中眼睛里却也冒出了炽热的火焰,在他和他的同僚们看来,对面冲过来的,不是人。而是一袋一袋的大米,和一匹一匹的上好棉布。
“大叔!”他旁边一个嘴唇上刚刚冒出绒毛的小兵有些紧张。声音都发颤了,“我要是升天成神了,您记得和三殿下要我的那六百石抚恤寄回家去,我的老娘和几个弟妹都等着我的抚恤呢!母亲大人在我出门时就说了。让我拿抚恤给家里尽孝吧!”
“莫要长他人的志气!灭咱们自己的威风!别让上国老爷听了去打你的军棍!你是没有看到过当初攻打熊本城时那明国老爷的炮火,一炮过去城墙就塌了一大块!这些人的身体难道比熊本城的城墙还要结实吗?”
站在那小兵身边的一个老油条是当日参加过熊本城战役的幸存者,从他的嘴里,清兵卫这一队人知道了不少事情,当然,也有不少是信口胡扯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个老油条的话,炮灰队伍,哦不对,是倭国志愿兵队伍后面放列的火炮开始发言。
八门大佛郎机,十六门六磅炮。八门八磅炮,向匆匆列成阵型的巴里萨尔城守军发射出了三十二枚炮弹。
顿时,如同石头丢进了水田一样,这三十二枚炮弹在密集的人群之中溅起了无数的水花,只不过。那水花是血肉骨殖所构成的。
隐约听得守军队伍之中爆发出一阵叫喊声,紧接着,便是无数人发足奔来的声音。
“乖乖!果然是蛮荒之地蛮野之人!端的是厉害!”
南粤军之中,从李华宣到张二狗,再到每一个士兵,都在心中不由得赞颂了一声!
换了别的军队,这一轮炮火打过去。就算是不崩溃,也会稍微的出现一阵混乱。
赞颂归赞颂,但是李华宣还是有些紧张的命令炮队,“开火!给小爷我轰!”
“义兵队!准备搏杀!”
见第二轮炮弹出膛,将蜂拥而来的守军队伍又是打得血肉横飞,炮弹在密集的人群之中四处弹跳。将阻挡他们的任何物体击穿、打断,在巨大动能面前,巴里萨尔城守军冲来的人马倒下了一大片,但是这一轮炮击也丝毫没有阻挡住他们冲锋的势头!
“果然是强兵!”骑在从吉大港缴获的阿拉伯骏马上,李华宣用手中的望远镜仔细的观察这支能够冒着炮火冲锋不止的队伍。口中称赞着,心里却暗自盘算,当年大哥的东番兵面对鼓浪屿炮台的炮火,也不过如此吧?
但是在站立在队伍最前沿的清兵卫等人眼中,对面的冲锋队形不但没有任何值得称道的地方,反而越发的令人感到恐惧,就算是这些鬼子都是一门心思的找死,为的就是要弄到手那六百石的抚恤,可是当他们眼前面对着一群近乎于疯狂的家伙时,首先要考虑的是这场仗是不是能够打赢。如果连三殿下都不能回去的话,那我们那些抚恤找谁要去?!
“诸君!今日务必要拼力死战!就算是面对强敌战死了,也要保住三殿下!我们死了没有关系!殿下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损失!”
清兵卫用带着些绝望的声音高声在队伍里叫喊,随着他的喊声,队伍里此起彼伏的响起了九州口音,本州口音,关东口音,关西口音的呐喊声。
“诸君,今日务必拼力死战!保住殿下!”
喊声令这些扶桑兵心中胆气壮了不少,端起手中的武器准备与对面的敌人决一死战,誓死也要保护殿下周全(别人可以死!死一万个都没有关系!殿下必须毫发无损的回到安全的地带去!否则,我们战死之后那些抚恤金找谁去领?我自己死了没关系,那是升天成神了,只要家里人有好日子过就可以了!)
炮弹又一次在守军的队伍之中落地、弹跳,但是冲锋的浪潮依然汹涌澎湃,丝毫没有因为不断的有人被炮弹劈中、砸断肢体而受到一点阻碍,甚至因为伤亡变得更加疯狂。
渐渐的,冲锋的势头越来越近,面对着不断叫嚣呐喊的敌军,就连那个在熊本城下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油条都有点绝望了,看来,这次注定要领这个抚恤金了,不过,怎么也得在升天之前砍下几个敌军的脑袋来,为家里的老婆孩子挣回几匹天朝的细致棉布来!
喧嚣叫嚷声中,杂沓的脚步越来越近。清兵卫不由得紧紧的握住手中的三间枪,枪杆上缠绕的白布早已被他手中的汗水浸湿。他微微的伸开五指,让手上的汗水被风吹一吹,免得太多的汗水让他握不紧枪杆。
渐渐的敌人接近了。终于,能看清这些勇猛的敌人长什么样子,队列里的扶桑兵们纷纷睁大眼睛,努力的去看对面猛扑过来的这些勇敢的土兵,“我要记住他们的长相,免得到了天国连敌人都记不清。”
不过渐渐的,清兵卫和那个经历过熊本城攻坚战的老油条隐约发现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跟自己印象中、经历过的战阵遇到的那些凶神恶煞的敌人不同,对面猛冲过来的这些人,怎么说呢,怎么看都像惊了枪的兔子。
清兵卫和那老兵对视了一眼。他们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这种疑惑。
“不不不!”那老兵晃晃自己的头,用力的挥动了一下手中的野太刀,似乎要将脑海之中的神魔一刀斩讫。“绝不能被敌人制造的假象所迷惑!”
三里不同风,五里不同俗。何况是在距离日本有着万里之遥的这块土地上?或许在孟加拉这里,当地的土人冲锋陷阵杀人放火的时候就是这种惊慌的表情?不是有海客传说。在海外某地,有一个女儿国,那里的男人是女人,女人是男人。男女都能够不同,何况是一个表情?!
几个念头闪动,对面的人已经冲到了三十步以内,“准备!”队列里军官们纷纷吹响铜哨。尖利的哨音在队伍之中此起彼伏的应和着。
“哈!”
清兵卫们将手中的长枪刺出,将锋利的长牙突出在队列的最外侧。而更多的武士则是将手中的从刀鞘之中拔出,在冬日的暖阳照射下,一个个小太阳在刀尖上跳动。
铁炮队站立在队伍的正中,将火铳的铳口对准了远远奔来的军队,只等着队伍里军官的口令便扣动扳机。
所有的人都全神贯注的盯着越来越近的孟加拉土兵。站在铁炮手前列身体半蹲的清兵卫。睁大了眼睛盯着远处冲来的这群勇士,随时准备在耳边响起第一轮火铳射击后听到长官的命令挺枪杀入对面的阵队之中,用手中长枪与他们进行一番亲切热烈坦诚相见的交流。
“开火!”一声冷峻的军令从脑后传来,清兵卫本能的又将头颅低下去,他知道随着这一声命令。身后的铁炮队会毫不犹豫的向着前方的目标扣动扳机,紧接着,一阵密如暴风骤雨般的弹丸便是会席卷着热浪从人们头顶上掠过,直扑不远处的目标。
几百只火铳同时开火,将密集的弹雨投放到孟加拉土兵的人群之中,这些身上只有简陋的甲胄,头上没有头盔只有包头巾的士兵,顿时被迎面袭来的弹丸打得脑浆迸裂,筋断骨折。
但是,饶是如此,快速奔来的队伍也如洪水一般,只是稍稍的停滞了一下,后面的队伍仍旧疯狂的涌动,推搡着前面的人向前奔跑而来。
“果然不同!”华宣从马背上跳了下来,从亲兵手中接过一口绝户刀,拔出半截来看看刀锋,旋即又收起,将刀挂在马鞍上,手中的望远镜仍旧高举着盯着眼前的孟加拉士兵。
同样的,在火铳的射击间歇,清兵卫等人也透过烟雾观察着对面的这支队伍。嗯?清兵卫和那个外号吹牛五郎的老油条几乎同时发现了有些情况异常!为啥这些热血冲锋的勇士,冲在最前列的人中大多数人竟然没有携带武器?而且有些人还在奋力的丢掉身上那破烂的甲胄?还有几个人可能是冲得太猛、太快,脸上鼻涕眼泪的?不少人脚上连鞋的冲得不见了?这怎么想都不科学吧!
不管是不是科学,这个生死关头,间不容发,“长枪兵!上前!”随着军官们的命令声,清兵卫带着自己的手下,和左近的十几队长枪兵一道拉开一个长长的战线挺枪朝着对面的这些奇特的勇士们猛冲过去!
“来吧!今天就是我升天成神的日子!不过,在升天之前,我也要先送你们去见佛祖!”咬紧着牙关,清兵卫将手中三间枪挺得笔直,臂膀上因为用力过度肌肉贲起,整个人都如同一支长枪一样直直的冲刺过去。
但是,更加奇特的一幕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当清兵卫们的长枪枪尖距离最近的几个人只有一两步远的时候,这些刚才还在发足狂奔的勇士们突然发生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一个个纷纷矮下了半截身躯,直直的跪倒在地上。
于是悲剧发生了!
冲在前面的孟加拉土兵突然跪倒,后面的人却还在发足狂奔,一时间收势不及,很严重的踩踏事件出现了。
数百双大脚踩在了跪倒在地者的身上,转眼之间便将他踏为肉泥。
而清兵卫们的长枪,也刺进了几十个勇士的身躯之中。
局面变得愈发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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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三章 三公子的战利品
一盏黄铜为灯座的八宝琉璃灯被擦得晶莹雪亮,在罗汉床的小几上向外散发着可爱的光芒。用上好琼州府黄花梨制成的扶手几上罗列着数样干鲜果品,几个小太监在罗汉床前伺候着。
隔着这盏灯火,王德化看着对面跪坐在罗汉床右侧的那个干儿子,脸上露出了有些诡异的笑容,“好儿子,快着点!”
那小太监脸上笑着应付着:“干爹,稍等,马上就好了!”
嘴里说着,手中丝毫不敢懈怠。将手上的黑色膏体搓成小巧的丸子,用一根细细的铜丝挑起一个,放在灯火上炙烤,不多一会,阵阵奇特的异香便充满了整个房间。
从一旁的木架上取过一根翡翠嘴的烟枪,小太监将烧好的烟泡从灯火上取过,端详了一下,已经到了黄、大、松的地步,这才小心的将烟泡装进烟枪之中,掉转过来将烟嘴对着王德化递过去,“干爹,好了,您请用!”
接过烟枪,贪婪的吸食了几口,王德化的脸上露出了沉醉、满足的表情,“唉!想不到李伯爷的这位三公子居然还有这般本事,从孟加拉给皇爷和咱家弄来了这阿芙蓉!”
不错,王德化抽的正是所谓的阿芙蓉、福,寿,膏,也就是我们熟悉的鸦,片。
(啪!一块板砖飞了过来!正中作者的头颅。“又在胡说八道!鸦,片是满鞑子时期的专利,什么时候我大明也有这个东西了?!”)
(“冤枉啊!那鸦,片虽然说是在道光年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但也不是一代人的事情!而是一个漫长的历史过程啊!”)
在瑞士发掘的公元前4000年新石器时代屋村遗址中,考古学家便发现了经过人工杂交种植的鸦,片婴粟种子和果实!公元前3400年,两河流域已经有大面积的人工种植,公元前2000年,鸦,片已经成为兽医和妇科药品。在公元前1500年的古埃及墓葬中,曾发掘出了具有品牌的底比斯鸦,片!
至少在公元前五世纪,古希腊人已开始种植与食用婴粟‘希腊人发现它有安神!镇痛!止泻!止咳!忘忧的功效,把婴粟的花或果榨汁入药,荷马的奥德赛中将其称为忘忧药!‘在庆祝谷物丰收的狂欢节上,古希腊人将酒和婴粟果汁一同饮进。
古希腊神话中也流传着婴粟的故事,说是有一个统管死亡的魔鬼之神叫做许普诺斯,其儿子玛非斯手里拿着婴粟果,守护着酣睡的父亲,以免他被惊醒‘雅典黄金时代的谷物女神得墨特尔 (的塑像,手里便拿着麦穗与婴粟花‘公元前二世纪,古希腊名医加仑()记录了鸦,片可以治疗的疾病:头痛!目眩!耳聋!癫痈!中风!弱视!支气管炎!气喘!咳嗽!咯血!腹痛!黄疽!脾硬化!肾结石!泌尿疾病!发烧!浮肿!麻风病!月经不调!忧郁症!抗毒以及毒虫叮咬等等。公元后,婴粟在欧洲大陆和阿拉伯世界已有广泛种植‘!
而在著名的基督山伯爵小说里。也有这位复仇者使用鸦,片和大,麻的章节。
至于婴粟何时传入中国,则有不同说法,一种说法是在张鸯凿穿西域时,就和大葱、葡萄、蒜等作物一道传到了中国。甚至有人猜测三国时华佗用作麻醉剂的麻沸散中就含有鸦,片,但此说没有明确证据支持。
在很多文人的作品里也有关于使用此物的描写。
不信?咱们找几首来看看。
李白诗中:“昔作芙蓉花,今为断肠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的断肠草就是婴粟。唐代郭震的米囊花:“开花空道胜于草,结实何曾济得民?却笑野田禾与黍,不闻弦管过青春。”同为唐代诗人的李贞白的在他的《咏婴粟子》更是这样描写“倒排双陆子,希插碧牙筹。既似牺牛乳,又如铃马兜。鼓捶并瀑箭,直是有来由。”
到了宋代,这东西逐渐从观赏变成了食用。婴粟子壳被当成了滋补品,制成鱼饼和佛粥食用。鱼饼是将婴粟子洗净磨乳,去渣后煮沸收聚,制成小块,服食时以红曲水酒蒸后取出,制成鱼鳞状的小薄块,这种婴粟饼即为鱼饼。而佛粥是用婴粟子和竹酒煮成。苏轼的诗中这样描写宋代人食用罂粟:“道人劝饮鸡苏水,童子能煎莺粟汤。”苏辙的药苗诗中,则更详尽地说明了婴粟的滋补作用:“苗堪春菜,实比秋谷。”“研作牛乳,烹为佛粥”、“老人气衰,饮食无几;食肉不消,食菜寡味。”“煎以蜜水,便口利喉,调肺养胃‘,”幽人钠僧,相对忘言”、“饮之一杯,失笑欣然。”等等症状,都是使用罂粟之后的人体反应。不过这个时候,人们只是服用婴粟的子壳,还没有掌握刺取婴粟毒汁制成鸦,片的技术。
但是,到了明代,这种东西便已经悄然出现在了人们的生活之中,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之中便提到了此物。在贵州、在云南等地都有出现了种植并且收割的情况。
而在内地,鸦。片也逐渐从食用逐步演变成为吸食。
不过,比起内地来,孟加拉的罂粟种植却要早的很多,面积也要大了许多。
王德化如今正在吞云吐雾的,正是李华宣从巴里萨尔城中抢了土王所得的烟具和上好的烟土。
两个烟泡抽完。王德化闭上眼睛享受那一刻神仙般的感觉,口中自言自语,却又仿佛是在手下的太监们聊天,“咱家从小净身入宫,这么多年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上有多少伤病,如今有这个东西。咱家又好像活了过来!”
那名在旁边伺候的小太监捻起一粒松子糖,放到王公公嘴边,“干爹,您请用。”
口中咀嚼着糖果,王德化感觉到那名小太监轻手轻脚的下了罗汉床,拿过一床毯子给自己包裹上腿脚。又低声的询问旁边伺候的太监。“公公过一会要用的冰糖莲子银耳羹好了吗?”
凡是吸食鸦,片的人,在吸食之后都酷爱甜食,王德化也不例外。
在等待着甜汤的片刻之中。王德化仿佛是身处云端之中,脑海之中想起前两日那使者报捷时的情境,不由得哑然失笑。
“咄!这群土包子!”
也不知道他是在耻笑那个。
当日听得了张二狗讲述了巴里萨尔城外码头上的战事,起初听得众人不由得手心满都是汗水,为这位三公子很是捏了一把冷汗,如此蛮野凶猛的队伍,三公子又是初临战阵,便遇到了这样的对手,如何是好?
但是听到这群人如此疯狂的冲锋,冲到了跟前却是要跪倒投降。不由得众人都是哑然失笑。
“二狗!你这个笑话编的好!这是我这一年里听得最有意思的一个笑话!”对于张二狗这样的南中长大的第二代,守汉一般都是视如子侄。
“主公!天地良心啊!这可是当时那个时候的真实情况!”
直到抓了一群脸上身上都被自己的脚丫子踩出来无数印痕的俘虏经过审讯之后,从通事嘴里才得知了真相。
原来在第一轮炮火打击的时候,这群人便已经崩溃了!立刻便有人开始逃跑,一个带走十个。十个带动百个。整个这数千人的军队便发生了大溃退。
但是,好死不死的是,最先逃跑的那一群人,直直的朝着港口的方向奔去。却是他们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以往有人来攻城的话,如果被人家打得大败的话,他们便立刻往码头上逃跑,在河上寻找一条船。逃到船上,沿着河流而下,稍微躲上那么一会,等到敌军入城的那个混乱时期过去之后他们再悄悄的回到城中便是。
但是他们今天却被炮火打得蒙头转向,只管一个劲地朝着码头方向逃了过来。浑然忘记了眼前这支敌军正是在码头上严阵以待的。
听完了这个供述,别人倒也罢了。只是气得那群扶桑雇佣兵一个个三尸神暴跳,七窍生烟。自己被白白的吓了一次不说,一个个的表现都是十分的丢人现眼。而且,早知道对面来的军队是这样的孱头、怂货,为什么不及早一步冲上去。刺死几个,砍下一颗人头可就能够获得重赏了!
带着重重怒火,众位来自扶桑各个大名家不同级别的武士们,看着清兵卫在三殿下面前领取了两匹上好的染色细棉布,并且当即被提拔成为他这个哨的哨长之后,顿时爆发了冲天的战意。
“还是那句话!如果有抵抗,攻进城去,扶桑兵可以就地休息三天!”有这样的好事,这群穷怕了的鬼子们顿时呼喊声不停。
扶桑兵气势汹汹的冲在前面,其后是刚刚被俘虏投降的那三四千巴里萨尔城当地土兵,一律用码头上堆积如山的黄麻在手臂上、腿上缠绕了几道,华宣打算用他们来做攻城时的炮灰。
看到他手臂上、腿上的黄麻道道,一个士兵脱口而出,“这群黄鞋兵!”
从此,南粤军在各地征战,抓获或者是收编当地武装而组成的炮灰队伍,便有了一个别名。
攻城的战斗在一群内心满是被愚弄之后恼羞成怒情绪的扶桑死兵的疯狂进攻之下,进展的异常顺利,几乎是一鼓而下。
检点府库,除了大量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等物之外,更有土王本人享用的一千余斤上等烟土和极为精致奢华的烟具。
这些都被张二狗如数的上缴。
“除了部分金银留在前方以做军饷犒赏之外,三公子命我将这些阿芙蓉统统带了回来交给主公。土王供称,此物对人颇有些好处。军中的先生也有人是认识此物的,说是疗伤圣药,滋补佳品。当年的唐太宗眼疾便是被郎中用这福,寿,膏治好的。还有,从成化年间,宫里便有此物供皇帝陛下使用。据说当年的成化爷、万历爷都用。这也是三公子对主公的一片 孝心。。。。。。”
张二狗还在那里喋喋不休的讲述着鸦,片的好处,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守汉的脸色变得和周围的人截然不同。
别人的脸上满是喜悦和热烈,而守汉却是面带寒霜,眼含杀气。
“莫钰!给老子滚进来!”
类似于近卫军总管的莫钰急急忙忙从门口跑进来,还没有来得及向守汉行完军礼,守汉已经将自己的佩剑从桌上掷下。丢到他的怀中。
“你去!马上去!到巴里萨尔城给我把李华宣那个小贼就地军前正法!不得有误!”
见李守汉陡然暴怒,要将在千里之外攻城略地立下战功的儿子军前正法,在场众人都是一时茫然不知所措。李沛霖一面上前去劝慰,一面命莫钰先行退下。偷偷的使了个眼色,命他去后宅向盐梅儿等人送信,让夫人过来为三公子求求情。
王德化也是一时不知道这位宁远伯为何突然之间大发雷霆,竟然要斩了自己的儿子?口中和李沛霖有一句没一句的劝着守汉,旁敲侧击的要打听出来守汉的真实目的。
他们却又上哪里知道守汉此时的内心真实想法?
鸦,片这种东西,在英国人没有将茶叶从中国偷偷的弄走,在印度种植成功之前,为了消弭对华贸易的大量逆差,采取了罪恶的鸦。片走私手段。
虽然在明代便已经有人开始将鸦,片作为药用,而且也开始进行吸食,成为享乐性的奢侈品,由煎汤服食变为烧烟吸食,从而鸦,片成为了毒品,并逐渐由少数上层人士普及到一般大众。则是在西方殖民者的有意推动下。几乎让我中华民族亡国灭种。
吸食鸦,片的方法是由外国传入中国的。一种说法是,吸食鸦,片的方法是由东南亚当地人首先发明的,他们将提取的鸦,片浆汁煮熟,再滤掉残渣,与烟草混和成丸,或仅用熟鸦,片制成丸状,放在竹管里就火吸食。但原产美洲的烟草和印第安人的吸烟习俗是由西班牙人带到东南亚的,而鸦,片则很有可能是由葡萄牙和荷兰人最早带去的,也有可能与烟草混合吸食的方法本身也是欧洲人带到东南亚的。
荷属东印度公司驻巴达维亚当局还禁止荷兰人抽鸦。片,但只禁荷兰人,不禁当地的爪哇人。
荷兰人在将鸦,片传入东南亚的同时,传到了台湾。也可能是当时赴东南亚进行贸易的中国商人与移民带回了鸦,片和吸食方法。黄叔林的5台海使搓录这样记载,“鸦,片烟用麻葛同鸦,片上,切丝于铜挡内,煮成拌烟,用竹筒实以梭丝之,吸此则气直注丹田,竟夜不眠”“士人吸此为导淫具,肢体萎缩,藏腑溃出,鸦。片土出咬巴”云云。(所谓的咬吧,就是爪哇群岛地区。)在明朝末年,中国东南沿海的某些地区,尤其是闽粤沿海地区,也开始有人吸食鸦,片了。而在清初吸食鸦,片者逐渐增加,到乾隆年间,东南沿海地区已相当普遍‘
尽管在明代,中国己有人开始制作鸦,片,但当时中国境内的鸦。片,主要是从海外输入的。在明前期的朝贡贸易中,东南亚一些国家的贡品中,也有鸦,片。如逞罗就曾一次入贡300斤鸦,片。但当时鸦,片进口的数量很少,市面上的鸦,片价格非常昂贵,与黄金的价格不相上下。万历年间,鸦,片进口逐渐增加,万历十七年(1589年),鸦,片首次被列入征税货物清单之中,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明廷规定,鸦,片每十斤征收税银一钱七分三厘‘进口的途径除作为朝贡中贡品外,还有赴东南亚进行贸易的中国商人以及荷兰和葡萄牙商人的贸易输入。
西方国家向中国贩卖鸦,片,最早的有葡萄牙人和荷兰人。最早进入东亚的葡萄牙人,也最早发现了鸦,片的贸易价值,1518年,葡萄牙远征军司令阿布克尔克(abuquerque)从马六甲写信给曼努埃尔二世 (manuehd,建议开展鸦,片贸易。但早期从事鸦,片贸易较多的是荷兰人,明清之际的方以智就明确地说,鸦,片土为红毛(荷兰人)所制‘而在葡萄牙人占据澳门后,以澳门为基地,将印度麻洼产的鸦,片运入广州,鸦,片的主要输入者就变成了葡萄牙人。并且,直到1773年英国人开始向中国输入印度鸦,片之前,鸦,片主要是由葡萄牙人输入的。
守汉自从统领南粤军攻克了满剌加地区后。便很少重视这个东西的输入,对于种植者、贩卖者,一律攻破村寨,全数发为奴隶。干最危险、最沉重的活,吃最差的伙食,享受遇赦不赦的政治待遇。
但是千算万算,却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今天堂而皇之的将这东西作为从土人那里缴获的战利品递到了你的面前。还告诉你说这是朝廷、是皇帝都享用的东西。
这如何不令守汉暴怒?
这如天雷台风般的举动,吓得张二狗立刻跪倒在地,浑身颤抖,口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是听得隐约是在给李华宣求情,请主公杀他的头便是,不要责怪三公子。
“相公。什么事情这么大的脾气,刚才傲蕾一兰妹子看了那老虎,一时高兴,可能动了胎气,马上就要生了。你这个时候在这里喊打喊杀的。有些不妥吧?”
闻讯急匆匆赶来的盐梅儿在守汉面前轻声的劝说了几句,跪在大门口的美珊和诗琳姐妹两个也是哭得梨花带雨一般,口中不住的哀告,请相公饶过那个不争气的东西。
这边内宅的女人们给三儿子求情,那边李沛霖也是低声在守汉耳边询问:“主公,三公子犯了哪条?值得您如此?您可是定过规矩,不能无故杀人的。如果不能明发其罪。只怕对主公的威望有损。”
这个?!守汉能够说出来这个罪名吗?“哦!你个小子,不知道这个事为祸我中国几百年的毒品?”
“夫人!七太太那边已经有动静了!”一个婆子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在盐梅儿耳边声音不大但却令众人听得清清楚楚的,“七太太请老婆子给夫人和老爷带个口信,请老爷看在还没出世的孩子面上,不要责怪他的三哥。”
得!连尚未出世的孩子都出来求情了。守汉那能不知道轻重?!
“伯爷,看在咱家的这张老脸上,也看在南粤军将士大捷的面子上,不要计较三公子的一点小过失了。若是有什么错,想来也是无心之失。不至于死。”这个时候王德化如果不出来卖这个人情,给守汉打个下台阶的话,他也就不配当这个掌印太监了。
“公公,本伯之怒,乃是出于公心。这小贼,缴获了如此贵重之物,不说上供天子,却要置本伯于不忠不义之地,此等举动,不该杀吗?!”
得!双方都有了一个伟大光明正义的理由。
守汉命张二狗将这一千多斤上等烟土交给王德化手下人保管,准备请王公公一道运往京师,朝奉天子。随同烟土交给他的,更有数套精致万分的烟具。
“一点小心意,公公这些年想来也是为国操劳积劳成疾了。闲暇时不妨啸傲烟霞一番。”
这东西,成化皇帝、万历皇帝都曾经享用过,用来治疗身体上的疾病,今日自己也有机会享用此物,王德化如何不感谢?
不过,就在大年初一守汉接受手下文武朝拜之时,发布了一道军令。
凡不经有司允许,手中无执照贩运种植使用吸食鸦,片者,枷号一月,全家发为官奴充军,遇赦不赦。私开鸦,片烟馆引诱良家子弟者,照邪教惑众律,判斩立决;家产充公,父母三族财产一半充公。为烟贩运输者或其从犯杖一百,发往十州等处充军;船户、地保、邻近人等,知情不报者,俱杖一百,发为官奴三年;兵役人等借端需索,计赃,照枉法律治罪;失察之汛口地方文武各官,并不行监察之海关监督,均交有司严加议处。
同时,一道密令发给了医疗郎中们,“此物虽用多者为毒,然善用者亦为良药。请诸位勤加摸索,找出此物麻醉、镇痛等处之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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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四章 陈板大的新年贺礼
正逢元旦之日,又恰好赶上了宁远伯府中添丁进口。于是乎,顺化和周围州县百姓,各处工场之中不曾放假的工人,甚至是那些干最苦最累最危险活计的官奴,都感觉这个节日过得越发的有滋有味。
先是按照朝廷体制,给在残废院、荣军院和赈济院等处的伤残军人、鳏寡孤独发了酒肉,请他们吃酒。“这是主公喜得贵子,请诸位同乐、庆祝的!”
之后更是按照人口钱粮簿子给各家各户发放庆祝酒肉,一直到了工场的工人,矿井里的矿工和官奴等辈都有自己的一个分例酒肉。
不仅是如此,仿佛是为了给守汉和南粤军祝贺新春之喜,一连串的好消息纷至沓来。
先是在仰光以逸待劳的邓先达派人送来战报,在出海口和米袋子、钱袋子被南粤军紧紧卡住之后,面对着朝中贵族和百姓的政治和经济两个方面的巨大压力,莽应家族的国王他隆不得不派出多达六万人的部队大举向西扑来,准备一举消灭这一万多人的南粤军,夺回属于自己的钱袋子和米袋子。
但是,就算是当年的缅军在中南半岛纵横嚣张一时,却也是昨日黄花。面对着兵强马壮正处于上升期的南粤军这支已经进入近代化阶段的军队,缅军这支已经进入衰败期的封建部族军队自然不是对手。
就如同年老力衰的裘千丈遇到了正值壮年的洪七公一样,一个照面便被打得稀里哗啦!数百头原本用来冲锋陷阵、站脚助威的战象,被密布在南粤军阵前的火炮打得惊慌失措,掉头便跑。原本是用来冲击敌阵的杀手锏,结果却成了送自己下地狱的黑白无常。
“我军生俘敌军二万一千余人,俘获战象二百零五头,骡马三千余匹。斩首三千七百余颗。眼下部队正值士饱马腾,准备向瓦城进攻!生俘那莽应家国主献于主公麾下!”
南粤军从起家的那一天起,将领们之间就有了互相攀比战功的竞争心理。你灭了一国。夺回一枚王印,那我也要灭一国,夺一枚王印回来。反正这南中各地大大小小乱七八糟的国家、政权也多,也许七八个村子就是一个国度。
但是。像缅甸这样的大家伙,却是前所未有。一个差一点就统一了整个南中的大家伙。
邓先达如今心头万分炙热,准备立下前辈们都不曾有过的辉煌战功,灭掉这个大家伙,把它的王印也献于主公麾下!
就在邓先达摩拳擦掌准备拿下瓦城曼德勒,给自己立下前所未有的战功之时,在他的西北方向,差一点被他老子军前正法的李华宣,也正含笑面对着孟加拉纳瓦布从各处调来的四万大军。
被守汉命人用快船送来的一百万银元,在他的手里很快便被散了出去。
“当年我在先生面前读书时。印象最深的就是史记里高祖本纪那段,高祖被困,向陈平问计,陈平说,你给我四万斤金。不要问我怎么花掉的,我就有办法帮你脱困。高祖当即答应了他,他便用这四万斤金收买项羽手下,散布流言,很快,围困刘邦的楚军便没有了斗志。”
靠着从汉初最有名的无耻之徒那里学来的缺德战术,李华宣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将这些银元和在巴里萨尔城中缴获的诸多金银珠宝悄悄的送给了纳瓦布手下的各级带兵将领。
“我们打得是纳瓦布。与诸位无关,到了战场上,只要各位按兵不动,静观待变就是!”
在这些威力巨大的白花花和黄澄澄的武器威力面前,跟随着孟加拉纳瓦布前来的这些各地小领主们,纷纷悄悄表示。到时候一定是会出工不出力的。
那些金银,便这样悄悄的发挥了比大炮威力还要巨大的杀伤力。
于是乎,可怜的纳瓦布兀自蒙在鼓里,却不知道自己的兵力和对面巴里萨尔城中南粤军的实力已经发生了悄然的变化。十几个跟随他前来的小领主已经不再是他的部下,而是围观打酱油的路人甲乙丙丁。
内中更有数个居心叵测之人。准备看战场形势变化趁火打劫砸黑砖。
“我们只要纳瓦布的地盘,其余各位领主的领地我们只要求有通商、修路的权力,其余的各项事务皆由各位领主自己做主。另外,我南粤军商队在各位领主领地内行商,也是要交税给各位的。”
至于说要贩运些什么,来往于各位领主面前的使者也是坦然告知,“不过就是些上好的精盐、布匹、绸缎、钢铁等物。各位领主,我们的货物,特别是精盐,若是通过你们的地盘卖给廓尔喀人,不知道能够获利多少?”
廓尔喀人,此时的地盘跨越了尼泊尔、不丹、锡金等地,却是缺少食盐,不得不从北面的乌斯藏手中购买那些从藏北盐湖地区出产,又经过数千里长途跋涉,用牦牛和绵羊一路驮运到日喀则等处的盐巴。
这里面的利润有多少,他们都很清楚,只可惜自己手中也没有太多的食盐资源。
如今有人愿意同这些孟加拉领主进行食盐转口贸易,这等坐在家里就有买卖上门的好事,哪个不肯做?
于是乎,纳瓦布的数万大军面对李华宣、左天鹏几千人的局面,悄悄的变成了他的一万多人对阵南粤军的几千人。
这几千人之中,更有三千余人急于杀敌立功换取军功首级才好领赏的扶桑志愿兵。在攻克巴里萨尔城之后,李华宣除了向父亲报捷,整理府库,出榜安民等一系列流程之外,便是兑现自己的诺言,凡是在此战之中阵亡者,一律给付六百石上好粳米的米票,并且令随军信局之人当着全军将士的面将这些充当着抚恤金的米票发往该员家中。
六百石!?在日本,如果节俭一下,再掺杂些杂粮、萝卜之类的,足够一家五六口人吃上十几二十年了!
何况,每个战死者还有三殿下额外送的两匹棉布,算是三殿下个人的一点心意。
面对着这样巨大的诱惑,这些扶桑士兵的战斗意志空前高涨。不要说对面逐渐聚集在一处的是孟加拉的纳瓦布土兵。就算是八幡大菩萨下降,只要三殿下发话,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将他打下莲花宝座。
两个方向的好消息不断的被送到顺化,经过过滤后传达给王公公。
这几天。王公公过得很是惬意。
每天几个烟泡,然后在城中四处逛逛,看看顺化的街景,若是不太愿意外出,便到后园中去看看那对准备运往京师向崇祯献上的祥瑞白虎,用大块的上好新鲜牛肉喂喂它们。
当然也不是一点正事都不做。
正月初五那天,以守汉和王德化二人的联名上奏报捷题本便在顺化拜折发出,由郑芝龙带着五艘飞剪船前往京师上奏。当然,船上除了随行的船厂技术人员和水兵外,便塞满了各色时鲜果品。咳咳!郑芝龙很是相信随行小太监的话,这些柑橘、山竹、红毛丹、香蕉、荔枝等物,都是王德化王公公以他本人和宁远伯的名义献给皇帝陛下的一番心意。
看着五条快船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里,王德化在心里默默的祝祷了几句,上车准备回自己的下处。却不料想,从码头的另一次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爆发出阵阵的欢呼声。
“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过不多时,派去打探情形的小太监回来,“公公,也没有什么事。就是去年往返于顺化、吕宋和日本之间的四条船,不小心遇到了风暴。被刮得偏离了航道,然后便被海风和洋流给送到了什么山海经里说过的扶桑国。在那里耽搁了数月之后,修补好了船只,又弄了不少当地的特产,辗转回来了。刚才是码头上有认识他们的人在那里庆祝他们归来。”
王德化不知道,这四条船被黑潮和阿拉斯加洋流带到所谓的扶桑国这一遭意味着什么。只是在鼻子里哼了一声,“哼!海上波涛生涯,原本就是凶险万状,此时他们能够回来,也算是他们的福气!”
不过。用一句俗套的话说,老天为你关闭一扇门时,同时也会为你打开一扇窗,这样才会平衡。换言之,当你好事连连的时候,你的敌人也会有好事情发生,否则这个世界就显得不那么公平。
虽然是元旦,但是盛京城外绵延数十里的铁匠炉、匠作坊却是依旧丁当声响不断火星乱蹦,烟火冲天,铁锤起落声昼夜不休,无数工匠在清兵监视下忙忙碌碌,打造兵器,成千上万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工匠在专注地忙碌着。打制刀枪,打制火铳,铸炮等,没有一个人敢不认真。
沿着官道进城,便是与城外的景色两重天地。
多尔衮、多铎、阿济格兄弟三人,在数百名衣甲袍服簇新,胯下战马鞍韂嚼环鲜明的巴牙喇兵和家奴的簇拥下,沿着睿亲王府通往中街的大道上策马奔来,沿途不断有满蒙亲贵王爷贝勒之类的角色在道路旁高声同他们兄弟见礼。
按照中国历史上流传的“左祖右社、前朝后市”之说修建的内城将原来的“十”字型两条街改筑为“井”字型四条街,街道上店铺鳞次栉比,热闹非凡。这其中有不少是所谓的南货店,里面出售着八旗和汉人官员们喜欢、需要的各种各样的货品。
在中街的中央,便是努尔哈赤、黄太吉父子修建的清国皇宫。这里从他们父子攻克沈阳开始便不停的大兴土木,一直到了崇德元年才算初具规模。大致以崇政殿为中心,从大清门到清宁宫为中轴线将皇宫分为东、中、西三路。崇政殿为皇太极平日处理朝政之所,配以飞龙阁、翔凤阁、师善斋、协中斋、日华楼等建筑,今日的大朝便是要在崇政殿前举行。
也正是因为是如此众多的典礼仪式,才越发的令辽东反贼们高度重视,虽然是节日气氛浓厚,明军又在数百里外,但是皇宫周围仍旧是一队队铁盔黑缨的甲士在皇宫的墙外沿着甬道排列着严整的队伍往来巡逻。
“陈板大!你这奴才,今日也来朝贺皇上?”
多尔衮一眼便看到了在皇宫门外人群之中规规矩矩站立着的陈板大。
几个月下来,陈板大略微胖了些,身上一件朝服上面不起眼的地方还有几个小洞,想来是在匠作坊中被四处飞溅的火星烧的。
“原来是睿王爷三位主子!”身为旗下人的陈板大不敢多言。立刻跪倒给三位王爷请安。这个举动却引得周围无数官员的嫉恨,“这个呆鸟!不知有何德能,上辈子祖坟埋对了地方,能够让睿王爷一眼便认出他!”
“免了!今日是朝贺大典。你这厮给皇上带了什么礼物来?”
多铎仍旧是一副大喇喇的劲头。
按照大清的规矩,像今天这种日子,做奴才的是要向主子黄太吉进献礼物的,礼物不能不重要,或者说不能不入黄太吉的眼。这种习俗到了钱龙时期到了一个高峰,但凡是朝中有什么喜事,那就是琉璃厂等处卖如意的人发财的日子到了。大小官员、王公亲贵都要向这位十全老人进献如意。这也就是为啥故宫里有那么多如意的缘故。
额!这算不算是一把手公然的向下属索贿呢?
不过,进献礼物的也得是看是谁,比如说眼前这位有着荒唐王爷之称的豫亲王多尔衮,就曾经在元旦之日向黄太吉进献过一匹瘸马。居然是平安无事。黄太吉还要为他好言遮盖一二。
兄弟三人在多尔衮的带头下,跳下马来,上下打量着眼前的陈板大。多尔衮脑子很清楚,如今在锦州前线,明清双方都在紧张对峙。可以说是自从萨尔浒之后又一次赌上了国运之战。
不过,明军可以输,反正他们本钱厚实,虽然说如今天灾人祸不断,内地又是流贼出没,但是所谓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为了这场仗,此时崇政殿内的那个黑胖子可是筹划多年了。
崇祯十二年。黄太吉就令和硕睿亲王多尔衮修筑辽河至锦州的大路,为的就是能够确保军队粮食给养的快速输送。崇祯十三年,道路修成,多尔衰开始屯田义州,逐步包围锦州。
初,锦州围困不力。又有人向黄太吉进言,此时八旗大军的一半在多尔衮指挥下,此时他们兄弟手中兵马钱粮都有,若是有了异心,陛下该如何?于是乎。黄太吉便下了一道旨意,声称睿亲王辛苦,不如暂且回沈阳休整,以济尔哈朗代。济尔哈朗到达后,沿锦州城四面布营,挖掘长壕,到了崇祯十三年年末,已经彻底将锦州声援断绝,初步战略成功。
这个时候,这个在辽东反贼营垒之中以善于制造火器军器等事而迅速窜起的陈板大出现在了朝贺的大臣队伍当中,不由得让多尔衮心中一动。
“陈板大,近日你执掌匠作坊,可有什么新东西出来?”、
“就是,你打算用什么给皇帝进献?”
“回睿亲王、武英王爷,奴才是个穷人,身上衣服,腹内食物都是主子所赐,就连这条命都是主子赏的。也只有尽心尽力的做好本分之事才是最好的礼物。”
口中说的是谦卑万分,脸上却是颇有得色,身手唤过身旁的一名随行之人,从他手中取过一个小小的罐子。
“王爷请看。这是我们八旗眼下给各处炮位使用的南蛮火药,药力颇劲,射程极远,比我军自己造的火药和缴获明军火药强上不止一倍,奈何必须高价辗转购买才是,且数量不能满足我八旗大军消耗。”
“奴才不才,常思火药不过便是硝石、硫磺、木炭等物而已,其中所差异者,不过是各类原料所配置之比例者。奴才手下此人,乃是数代在明军之中制造火药之人,因明军克扣工价银子,少不得自己做些烟花出去贴补家用。”一边说,陈板大将另一名随行之人向多尔衮三人引见。
多尔衮却顾不得那人向自己叩首行礼,只是一个劲的在问,“后来如何?”多铎却是很清楚二哥的意思,这年余来,二哥一门心思的打造两白旗的私兵火铳队,每日里令那些王府包衣以十余人、数十人一队往僻静处演练火铳阵法。
在长清之战时打得南粤军叫苦不迭的五虎开山阵法,在这年余的时光之中,逐渐被二哥和他手下人演练的越发纯熟。
但是,火器是最消耗钱粮的。南蛮火药昂贵,又有弹丸铅子火石等消耗,士兵操演完毕后少不得要加给伙食,根据射击成绩给赏赐。搞得堂堂的睿亲王府中空空如也,若不是靠着隆盛行贸易的抽头,只怕多尔衮的日子便要难过了。
为了这事,多铎也曾多次在私下里同二哥争吵,我们有了一支强兵在手上就够了,又何必非要搞这个?火器也好,汉军也好,都让那个胖子去搞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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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五章 火器之议
不想今天这个陈板大却又有了新的发现,想必是和光谱法一样的奇特手段,多尔衮不由得起了兴趣。
“说说看,本王倒要看看你这个手下有什么招数,莫非他知道南蛮的火药是如何配方?”
“正是!王爷!”陈板大倒也不会揽功、贪功为己有。“王爷却有所不知,大凡烟火之所以绽放在夜空之中时显得五颜六色煞是好看,都是因为在火药之中添加各种配料罢了。颜色不同、高度不同,火药的配方也是有所不同,不过,其中都是大同小异。”
“那一天奴才令人领了一桶南蛮火药来试着进行配比,这老李说,南蛮的火器之所以射程远,杀伤力可破甲,定是内中添加了某种辅料。”
“那又如何?!”
多尔衮细长的眼睛里闪动着异样的光彩。
“当下奴才便同样的询问他,他说,如果让他点燃一撮火药,看看火药燃烧时的颜色,他根据制造烟花的经验,大体便可以揣测出内中添加了何种辅料,之后便可以逐渐的增减该种辅料的分量、配比,这样我八旗大军所用火器便与明军、与南蛮所用之火器一般无二。”
虽然南粤军同样打得是大明官军旗号,但是在黄太吉、多尔衮、范文程、孔有德、陈板大、马光远等一众辽东反贼的各级头目眼中,明军和南粤军是两支截然不同的军队。
同样的武器,在南粤军手中和在明军手中发挥出来的战斗力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哦!说说!后来如何?”多铎也凑了过来,他也要急于知道,如果这火药可以不从南蛮那里购买,二哥这里边可以省下了一大笔开销。
“铜绿。南蛮在制造火药时添加了铜绿。”
在陈板大身后的老李,脸上如同菊花一般密布的皱纹之中也盛满了技术人员破解一个难题之后的喜悦。
焰色反应,是某些金属或者它们的化合物在火焰之中灼烧时时火焰呈现特征颜色的反应。其原理是每种元素都有其对应的个别的光谱。在初中化学课本之中便提到了这样的反应原理,在化学上常用这个原理来测试某种金属是否存在着化合物。
但是,在还没有化学这个概念的时代。人们往往利用焰色反应的原理,在烟花之中有意思的添加各种金属元素,使烟花显得更加五彩斑斓绚丽多彩。
“以火烧之,紫青烟起。云是真硝石。”这是陶弘景在他的《本草经集注》中对于焰色反应的记载。
但是长期以来,这种原理和认识也只是在烟花匠人之中作为行业秘密父子师徒口口相传。
“陈大人听了咱的话,便试着点了一点南蛮火药来验看,果然火药的火苗出现了蓝绿色,证明里面掺杂有铜绿!”
老李不无得意的回答着眼前这位豫亲王多铎的问话。
“这么说,南蛮火药你们制造出来了?”
多尔衮也不多说,只管单刀直入的问陈板大。
“回睿亲王主子的话,奴才因为是试制,不敢多造,只是配置了五十石火药。”
作为今日准备献给黄太吉的元旦贺礼。陈板大命人将配制好的仿南蛮火药用一口大坛子装了,几名匠作坊的奴隶抬着跟着前来。
“你派这个老李带着本王的巴牙喇回去匠作坊,本王要验看一下你所炮制的这些火药与南蛮火药有何不同!”
多尔衮虎着脸,点手唤过几个巴牙喇兵和家奴头目,示意他们跟着老李回去匠作坊。将他们配制的仿造火药取来寻个地方交给两白旗的包衣火铳兵们操演一番后比对一下两者的差距。
毫无疑问的,老李面带着难色。谁都知道,这个场面上,陈板大领着大家献上这样的礼物,少不得黄太吉要大加赏赐的,这个时候自己却离开了,这要是黄太吉颁发下赏赐来。自己可就什么都捞不到了。
“你这奴才!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多尔衮有些愠怒了。
“回睿亲王主子,老李还不算是奴才,他不是旗下人。”陈板大在一旁试图劝慰住多尔衮的怒气,旁边的几个家奴已经把腰刀都拔出了一半,方才围拢过来的诸多文武亲贵见多尔衮如此,纷纷后退。
开玩笑。这位在八旗之中威望不亚于代善,实力仅次于黄太吉的睿亲王,如果要杀一个汉人工匠,那又算得了什么事?只怕就是黄太吉本人知道了,也只是一笑而过。顶多说一句,十四弟脾气如此火爆之类的话。
“不是旗下人?老李,你现在就是我睿亲王府的包衣,算是我正白旗的奴才。办好了这个差事,你就和管家到府里领你的过年赏赐。”听了老李还不算是奴才,多尔衮立刻便展示出了杀伐决断的风度。
“给老李发三份!他是有功之人!”多铎在一旁交代了管家一句,这对兄弟的一番做作,立刻让老李变得死心塌地。一下子从一个匠作坊的火药匠人变成了睿亲王府的奴才,而且一下子便可以领到睿亲王府里发的过年赏赐三份!
两白旗的富裕,可是在八旗之中被传得尽人皆知,无数人被两白旗发放的过年赏赐眼馋的口水流下了三千尺。
有人在私下里传说,从两白旗拨出去的牛录人口,也因为老主子的仁厚念旧情,而领到了一份。
“奴才谢过主子赏赐!”
老李立刻抖擞精神向多尔衮、多铎、阿济格三人打千行礼谢赏。
旁边的陈板大脸色被多尔衮的举动骇得面如土色。多尔衮这样一来,便将他手下一个得力人手轻而易举的挖走了,如果老李今日成了睿亲王府的奴才,那么他是不是还继续向黄太吉献上这坛仿制的南蛮火药?若是献上之后黄太吉龙颜大悦,让匠作坊大量制造以供前敌使用,可这个掌握着火药配方的老李又是睿亲王府里的包衣奴才,这岂不是把自己放在火上烤?
“陈板大,老李虽然是我睿亲王府里的奴才,但是却还是你匠作坊中人,这其中的分寸吗。你可晓得?”
“请王爷放心!奴才回去这就升李师傅的职务!升他做火药作坊的主事,专门负责制造配制南蛮火药!”
听得了多尔衮不将老李弄走,而是仅仅将老李作为睿亲王府的包衣,这无疑是让陈板大如释重负。仿佛从天堂到地狱又走了一圈。
但是多铎却隐隐揣测到了二哥的用意,将老李这个奴才放在匠作坊管火药的制造,无异于在匠作坊中安插了一个最好的探子。能够从匠作坊中弄来南蛮的火药,甚至是在暗中两白旗的地方再开设一个火药作坊也是可以的!
这样一来,两白旗的火铳包衣兵就有了一个稳妥的火药来源。而另一只手,则是悄悄的掐在了黄太吉那些被视为心肝宝贝的火器部队的命门之上。
三声净鞭响亮,人们开始按照品级、所属各旗列队鱼贯而入。
不出多尔衮和陈板大意料,各位王公大臣依次向黄太吉献上自己的新年贺礼后,只有陈板大所献的仿制南蛮火药令黄太吉的黑脸上浮现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黄太吉这个年过得也算是颇为舒畅。眼下明国派遣督师洪承畴率领八总兵领十余万人在宁远、锦州一线与八旗对峙,这无疑是已经踏入了他围点打援战略圈套的第一步。若是在锦州城下消灭所有明国援军。便可一举夺得全部战略主动权,完成了从老奴努尔哈赤时代便觊觎的目标。
而、但是如果要想达到这样的目标,少不得要大战连场,与那个人称洪疯子的洪承畴打得尸山血海一般。这也就是为什么城外的铁匠铺里在过年时都不曾熄灭了炉火的原因。
各处的探子、细作都雪片般的送来了情报,宁远、锦州、山海关等处住满了各地来的明军。堆积如山的粮草辎重火药炮子兵器甲仗从山海关码头、锦州码头,可以说,崇祯对此次战争可谓是赌上了国运了。
光是物资、兵力装备上的对比这样倒也罢了,八旗兵同明军作战,那一次不是对面的明军拥有比他们八旗多得多的粮草物资?
但是,细作如今打探回来的消息,还有各处士兵与明军小规模、小范围的接触和前哨战时发觉。眼前的这一大股明军,不但战斗意志与以前的任何一支明军相比高了不少,而且火器也较之以前运用的熟练了许多!
若是这些明军使用骑兵、使用火炮,使用长枪大戟,八旗兵都不怕,但是如今这些明军将火铳运用的程度较之以前有了很大提高。很明显就是以两次勤王的南粤军为样板进行的。南粤军装备的南中火铳,在洪承畴统领的宁远锦州方面明军之中大约有至少一两万杆。听得这个恐怖的数目,不由得满蒙八旗旗主们都有些心惊胆颤,两次入关与南粤军交手的教训,早已被八旗蒙古和八旗满洲两红旗传播到了整个八旗集团。小小的一颗弹丸。算上火药造价不过一两钱银子,但是就这样一枚弹丸,可以带走自己旗中最精锐的勇士,这样的死法太不值了。各旗精锐战士从幼年时期起边苦练技艺,就是为了挨上这一弹?三箭当一刀,三刀顶一枪,中了箭矢,还可养伤,中了铅弹,不死也得残废!
特别是听得有无数的子药铅弹被海船从姜女庙码头、葫芦岛码头转运到笔架山明军大粮台所在地时,更是引起了很多人的极力反对。一些满蒙重臣就道:“辽西那些个地方,都是些重城军堡,边上除了穷军户就是荒地,荒地我大清国也多啊!打下来得不偿失,不若趁着明国主力被吸引在锦州方向,我八旗大军大举入关,多掠些粮米财帛才是。”
这些人中,有几乎所有的八旗蒙古旗主,他们对攻打坚城最不感兴趣,多掠人口财帛才是各人爱好所在,甚至两黄旗的旗主拜音图、阿山也多有异议。前年那场战事,清兵从关内掳走百姓二十余万,银两财帛不计其数,更是攻破了济南、保定这样的巡抚、总督驻节城池,为八旗补足了各旗损失的丁口,余下的人口。还大大充实了清国急需的丁口人力。
此时崇政殿朝贺,议论起今年的战事,一些满蒙旗主又老话重提,不过许多汉臣倒认为皇太极高瞻远瞩。力挺锦州围困战略。
如今陈板大突然献上了与南蛮火药一般无二的自制火药,这无疑是给了黄太吉一个极好的反击机会。
“来人。将陈板大所献上的火药抬下去,交由巴牙喇兵与南蛮火药一同发射,验看一二!”
黄太吉准备用陈板大这一坛子火药将那些还对锦州战役有些疑虑的满蒙重臣的嘴彻底堵住!
“你们觉得,锦州明国之兵,应该如何对付?还有祖大寿这个屡次叛降的家伙?”
在自己的宝座上,黄太吉黑肥的脸上不动声色。
“陛下,奴才以为,如今明军既然倚仗火器在我八旗大军面前耀武扬威,那我军便应该以火器对火器。将明军的幻梦打碎!从此见我八旗旗号立刻望风而逃!”
新近接任八旗满洲正红旗旗主的硕托,出班开口奏对。
硕托的话说得很是对黄太吉胃口!
“凡敌之仰仗者,必是敌之最强者,乃是敌脊梁骨所在,蒙古骑兵如此。明国火器亦是如此!而我大清,当年以骑兵对阵蒙古林丹汗,令他败走大草滩身死国灭。如今我们更要以火器对战明军,打断他们赖以依赖的脊梁骨!然后我八旗大军再以长枪大戟铁骑突进,定可一战破敌!”
黄太吉对于硕托这个侄子能够如此的理解自己的想法和意图,大为表示赞赏和褒奖。
“硕托贝勒忠勇性成,急于为我大清立功。一片赤心令朕心甚为宽慰。着。加上一颗东珠。杜度。”
“奴才在!”
从长清之战回来后,杜度就一直是闭门不出,忍气吞声,力争做到明哲保身。谁让他身份实在是尴尬?父亲是努尔哈赤赐死的长子褚英,杜度自己又在济南一战之中“大败而回”,每次见了手中握有他致命把柄的多尔衮兄弟时。他都是心中忐忑不安,唯恐一个不小心自己的丑事败露,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你在礼部管理差事,你召集人手,传朕旨意。朕要给硕托贝勒加郡王名号,你们务必拟定一个美称上来。”
这无疑是打完了杜度的二十四个嘴巴之后还要杜度给打人的人揉揉手腕子了!他可是在褚英执政时期就是和硕贝勒了。作为长子长孙,若是在中原政权之中那是妥妥的继承人。
无奈命运多舛造化弄人,先是阿玛被玛法给弄死,自己这么多年夹着尾巴做人也是没得到好处,济南战败之后,更是地位一落千丈。虽然没有被削去爵位,夺取旗主之位,但是明显的在旗内说话的权威甚至还不如两白旗的阿巴泰好使。
更是令人发指的是,别人都是有着吏部尚书、户部尚书的官职,只有他,是只有一个管理礼部差事的名义。而在一旁,负责管理着整个八旗种痘、种植玉米草等事务的老贼代善还在虎视眈眈,唯恐他杜度不死。
听得了黄太吉的话,杜度胸腹之间一阵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差点没吐出来,奈何形势逼人,若是他此时吐血,少不得会授人以柄,那样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两白旗的狗贼,镶红旗的狗贼,你们给老子等着!”
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在内心低声咒骂一句,杜度也只得出班领命。
一旁众人少不得出来为硕托恭喜几句。
“恭顺王,朕命你操演火铳兵,尔等操练的如何?”
“皇上,方才硕托郡王所说的,正是火器应用之至理名言!彼以火炮轰击,我以火炮迎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看那一家先崩溃便是!”
身为汉军三顺王的孔有德,执掌乌真超哈营,黄太吉将八旗的全部火器都交给了他掌管,此时的地位远非刚刚来投之时。
这话听得满蒙八旗的旗主们顿时后背直冒冷汗,但是转眼之间又是一阵释然。与明军宁远、锦州进行决战之时,少不得是孔有德为首的汉军火器营先打头阵,用铳炮与明军的铳炮对决,到那个时候,死人的先是汉军。
自己只要在乌真超哈营用火炮、火铳轰开了明军阵型之后,挥动铁骑直扑明军军阵便是。
正在众人胡思乱想之间,噶布什贤噶喇昂邦吴拜领着十名火铳兵昂然而入。
“启禀皇上!奴才们将陈大人所制之火药与库存之南蛮火药轮流发射验看,射程、破甲、铳管发射后发烫情形均属一般无二!”
这一下,满蒙亲贵大臣们更是心中笃定了!
原先明军还可以依靠他们的火器优势,特别是火药的药力强劲来与八旗大军对抗,如今咱们也可以自己造出与他们一般无二的火药来,这一下,看你孔有德还有什么话说!
“陈板大!”
“奴才在!”
“你这火药若是大量制造,需要多少银两?朕要你在三月之前造出一万石来,你要多少银钱?”
此时的火药制作,因为工艺流程的问题,造价十分昂贵。单以提纯硝石一个环节来说,提纯之时,需要加入大量的灰水、明胶、鸡蛋清、萝卜等物,才能吸附与去除内中的杂质,花费不少,而南粤军采用的,则是集硝法和硝化田两种。所获得的硝,不但纯度高而且价格极为低廉。但是,建奴这里,却只能按照此时大明的火药生产方法来。
何况,还有硫磺、木炭,以及最关键的添加剂,铜绿。
这么一算下来,众人无不皱起了眉头。如果自己造的话,比从晋商和明军那里买也差不多少!
“奇怪了,南蛮的火药为何只要几两银子一桶?”
有人看陈板大在短短的几个月间从一个奴隶工匠变成黄太吉的包衣这种迅速蹿红行为不满,在人群之中悄悄的放了一支冷箭。
对于汉臣之间的争权夺利明争暗斗,黄太吉也好,多尔衮也罢,都是乐见于成的。如果汉人都是铁板一块,他们又该如何?
于是,朝堂上又开始对火药到底是造不如买,还是立足于自己造的争论。
最终,还是黄太吉拍板定案。
“匠作坊自己造,前敌也要从明军手中购买!范爱卿,你通知几位山西大掌柜,要他们大量收购南蛮火药和铜绿!”
第四百五十五一章 倘若当日身先死
有着关外第一城称号的宁远,便是如今的辽宁兴城,它的正式称呼是宁远卫卫城,始建于明宣德三年。清代改称宁远州城。到后世,又改名为兴城。明宣德三年,城周五里九十六步。墙高三丈,有门四,宣德五年。又增筑外城,周九里一百二十四步。
辽东战事起,宁远城不断修缮,此时城墙高三丈二尺,又雉高六尺,每门皆有瓮城,上有城楼与角台。城内有钟鼓楼,与城墙四座城楼遥相呼应,战起。登临楼顶,城墙与城内景观尽收眼底。
宁远城墙颇有特色,当年修建时,为使城墙坚固,大量使用不规则的城石砌筑内壁,然后将壁面凿平。所以称为“毛石墙”,由于石料大多就地取材,远望其色似若虎皮,又称“虎皮毛石墙”。
如今蓟辽总督洪承畴,辽东巡抚邱民仰,兵备道张斗、姚恭、蔡懋德,援剿总兵左光先、山西总兵李辅明、密云总兵唐通、蓟镇总兵白广恩、山海关总兵马科、辽东总兵刘肇基、辽镇东协总兵孟道、宁远团练总兵吴三桂等诸多文武大员都驻节在此。
此时的宁远,已经是一座大军营。城池内外,大军有十几万之多,城内的民房官房占尽了都堆不下。到处是总兵、副将的旗号,至于说参将、游击等,更是遍地都是。
先前到来的军队,如蓟密各处军,大多是扎在城外,军营都选择在避风向阳、取水打柴都方便,且又易守难攻场地开阔的山地上,如城东五里的三首山,城东北五里的螺峰山,城东北十五里的干柴岭,城西北八里的枣儿山,城西北的黄土坎山,摩诃罗山等等。
宁远城内有四条大街。当地人称为东街、南街、西街和北街。此城的周长及城门数、街路数均为偶数,也算宁远一奇。
洪承畴的蓟辽督师行辕设在内城,鼓楼西南之侧,数百名跟随他自陕西征剿流贼时一路厮杀出来的督标亲兵一色的南中铠甲刀枪威风凛凛的在辕门内站班。更有百余人背后背着火铳,铳口用布做了枪头帽,防止灰尘雨水进入。数百人便如钢浇铁铸一般从辕门一直站列到帅堂前。
辕门外,两门八磅炮黑洞洞的炮口斜斜的指向半空,炮手们却不像亲兵那样军纪严整,几名炮手在用土袋子垒砌起来的炮位后面低声说笑着。
蓦地,炮手们感觉到脚下的街道隐约有阵阵颤抖,登时觉得有些不妙,急忙从火药桶上起身站好。
转眼间,从街道的一处拐弯处撞出一彪人马。皆是骑兵。骑兵俱是身披铁甲不说,背后更是身披黑色斗篷,手中更是刀枪锋利坚固。铁盔铁甲,黑色斗篷,这一彪人马便如一股黑旋风一般直扑而来。
正是宁远团练总兵吴三桂手下家丁!
“大人可在府中?”
在家丁亲将的侍奉下。吴三桂跳下马来,朝着在辕门值守的一名游击笑容可掬的拱手施礼。
吴三桂身材中等,不过却非常壮实,长得倒也算得上英俊二字,只不过鼻梁上因为征战而有一道疤痕,照着相法上说,这算是破相。头上六瓣铁尖盔。一缕朱红色的盔缨飘洒,外穿枣红色的敞胸宽袍,露出内中擦拭的光可鉴人的南中胸甲,肋下配着一口宝剑,顾盼中目光如电,颇有一股威严深沉的味道。
在辕门值守的督标营游击虽然是洪承畴的心腹亲信。但是对这位宁远团练总兵却是丝毫不敢造次,反而颇为巴结。
原因无他,实力二字!
这位白皙通侯最少年的吴三桂,正是出在辽西将门集团之中祖家和吴家之中。其父吴襄和祖家的当家人祖大寿乃是郎舅至亲,说起来。吴三桂管祖大寿叫舅舅。
除了显赫的家世之外,吴三桂还非常善于公关,高起潜监军辽东时,吴三桂就认其为义父。方一藻巡抚辽东时,吴三桂与其子方光琛结为结拜兄弟,洪承畴经略辽东后,他又迅速与洪承畴亲信幕僚谢四新结为至交,如此长袖善舞四方结缘,再加上背后的靠山,手中的实力,身上的战功,吴三桂想不发达都难。
吴三桂在任宁远团练总兵后,在洪承畴支持下大力练兵,两年的时间,练成辽兵二万,都是颇为敢战能战之兵。与其父吴襄一起,还练就一支吴氏家丁,内有精骑二千,皆以五十骑一队,分四十队,每队设一领骑官。吴三桂将这些领骑官的姓名分别书写在竹签上,平日插在自己靴筒上,遇到紧急情况,便信手从靴筒中取出一签,呼叫某领骑官,该领骑官即统领本骑队,跟随他冲突决阵,无往不利。
这些家丁们,个个在辽西皆有田亩庄园,俨然便是一个个大小地主。人人都有几百亩田地,有恒产者有恒心,加上保卫家园,这也是他们敢战的缘故。
而且他们待遇很好,吴襄当年曾言,自己吃的不过粗茶淡饭,而三千子弟兵,却个个所吃细酒肥羊。他穿的是粗布褐衣,而三千子弟兵都穿纨罗纻绮。虽说朝廷长久发不出粮饷,他们照旧生活得很好。连同麾下,他们早己有田有产。生活无忧了,而且平日除了训练,他们也不必担心田地间的耕种,因为几乎辽西的军户。都是他们的佃农,为他们耕种卖力。
而在辽西将门之中历史更加久远、势力更加盘根错节的祖家同样如此,祖大寿麾下数千家丁,人人骁勇敢战。这样的做法,早在上一个宁远伯李成梁镇守辽东时期便已经形成,李成梁麾下号称拥有八千家丁,人人身披双层铁甲,跨骑双马,对付辽东那些部族自然是所向披靡。这也就是为何努尔哈赤起兵作乱后大量发展重甲骑兵的缘故,耳濡目染嘛!
与吴家军一样。祖氏的数千家丁,纯属祖氏家族的私人武装。他们依靠祖氏的势力,个个富有。不过祖家众人依靠家丁立足,同样也非常担心麾下势力折损,这些都是各代军阀的通病,不论前世后世都是如此。
吴三桂能够在辽西将门集团之中脱颖而出,除了家世出身之外,其人也颇为善战。崇祯十三年,清兵围困锦州后,不论夹马山遭遇战,还是奇袭清兵镶蓝旗营地。或是五道岭伏击战,其人多有杰出表现。
特别崇祯十四年,清骑充斥锦、松各处,势殊猖獗,锦州粮草不足,各运粮官惊心奴儆,不敢前往,吴三桂自告奋勇,以新年过节,出其不意之计。将粮草运去。
正月初二、初三两天,吴三桂以牛骡驴车三千四百辆,装米一万五千石,以部下万余兵马护卫,安全躲过清兵的监视。运粮到锦州。后又空车安全返回宁远,并未遇警,绝无疏失,更大受蓟辽总督洪承畴与辽东巡抚丘民仰的夸赞。
家世、战功、势力,构成了吴三桂的综合实力,再加上他颇为会做人,与督师衙门上下人等都是相交融洽。打了几句招呼后,便被督标中军领进了洪承畴的签押房之中。
洪承畴还是那样温文儒雅,一举一动,都有一股难言的优美风范,他身上的大红蟒服,三络长须。均修饰得一丝不乱。
“长伯来了?请坐!上茶!”
立刻有人将刚刚沏得的功夫茶摆到了吴三桂面前,随着茶杯摆在面前的,还有几样福建的风味点心,甜果、桔红糕、地力糕、燕皮汤等物。
“长伯,你祖籍维扬。又是身出命门,平日里自然是眼界开阔,不过这是家乡风味,倒请长伯品鉴一二。”
督师大人请自己吃点心,多大的恩典?就算是一碗米田共,也得含笑吃下去。少不得将这几样点心逐一品尝一番后,吴三桂还要大加赞赏一番。
二人客套了一番之后,立刻将话题进入了正题。
洪承畴对于锦州战役的大体方略,就是与祖大寿商定的“建立饷道,步步为营,边战边进,解围锦州”之策。洪承畴这人谨慎,两年来,他自宁远数救锦州,每次都是集兵一处,逼以车营,不言轻战,前进一步,巩固一步。
再有一点就是,绝对不分兵!
当年萨尔浒一战,杨镐那个不懂兵法的混蛋,在朝鲜败了大明的家当还不算,又跑到萨尔浒去败。可是萨尔浒已经不再是朝鲜之役时的大明朝了,它已经被东林的诸位正人君子们败得千疮百孔了。经不起他那么大手笔的败了。
在努尔哈赤的集中兵力,任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的作战原则下,他的分兵合击战略被打得原形毕露。
殷鉴不远,洪承畴自然不会再走杨镐的老路,他走了另外一条路。
绝不分兵!
但是这样一来,十几万人猬集在山海关、宁远到锦州一线,粮草供应便是最大的问题。
今天吴三桂被他宣召到行辕来,除了要当面嘉勉一番他两次往返于锦州运输粮草的功绩外,便是要和他一道商议一下战事该当如何进行。
如今大军每日但就粮食一项便消耗巨大,还不算随军的数万匹骡马骆驼等需要的草料豆料,除了军兵吃用之外,还有数万民夫,这些人每天就算只吃粮食也要至少二斤(没有副食,蛋白质和脂肪类的营养跟不上去,只能在淀粉类上补齐了。)计算下来,每天这十几万人便至少要消耗二三千石粮米。
而且为了整个战略构想,蓟辽督师洪承畴更在杏山,塔山,宁远等地大力屯粮,每处至少有供守军所需半年,甚至一年之粮草,为的便是要与对面的清军大打消耗战。
而所谓松山锦州战役失败的原因在于清军攻克了笔架山,这不过是一个次要原因。笔架山孤悬海中,只因为海运方便,该地作为一个中转站罢了。一般粮草一到,都运入附近的城池之内,笔架山本身的粮草,并没有多少。
最多时笔架山上才多少粮?十二堆!粮草十二堆,能让十几万明军吃几天?
如今洪督师每日里不做别的事,便是与朝中大佬书信往还,文牍来往,为的无非是两件事,一是兵,二是粮。
“朝中诸公已经答应,将在杨阁部麾下剿贼颇为有力的吴标所部调到辽东前线。这几日便要从四川启程出发。这样一来,这辽东便要有两个吴将军了。双星闪耀,也是一时之佳话。”半是鼓励,半是激将。洪督师将近日来的军情新进展向吴三桂做了一个介绍。
吴三桂虽然年轻,但是却颇有城府,听了洪承畴此番言语,却是喜形于色:“听闻那吴标将军所部纪律精严,全军善用火器破敌,如今奴贼炮火火器亦颇为犀利,如今有了精善火器之军到来,乃是我大明之福!”
吴三桂这话,倒也是实话。
洪承畴自从到了辽东前线后,便发现对面的清军远非只知道快马轻刀以走致敌的农民军可以比拟。
松山守将樊成功的塘报中便如此描述:“达贼多载炮火。将松山25日,26两日狠攻,势甚危急,城中拾得打进炮子601余个,俱重十余斤。目下南墙所装红夷炮四十位,以牛十二只拉炮一位。”
而为了改变这种敌人火器远胜于我的不利局面,洪承畴除了在蓟州设立火药局,造枪造炮之外,更是不断的上奏朝廷,要求朝廷供铳供炮。但是,他向工部请发二号、三号大炮各五十位。鸟铳一万杆的公文上去多日,但是工部却只发下灭虏炮五十位,鸟铳二千杆。
这与实地需求相去甚远。
“大人,不是上奏朝廷,准备檄调南粤军所部劲旅前来辽东破贼?”对于远在岭南、福建的南粤军,出身关宁军系统的吴三桂感情颇为复杂。
一来。对那支战斗力强悍之极的军队从内心钦佩,颇为神往,愿意与这样的强者为伍。二来,却对南粤军心中厌恶之极。原因嘛!不外乎便是当日数千关宁军被俘官兵被南粤军杀了一个干干净净的。就连出自舅父门下的援剿总兵祖宽也被李守汉军前正法。而且这厮还大言不惭的接受了朝廷宁远伯的封爵,这可是封爵位啊!在如今的大明朝。武将头上有什么右都督、左都督,官居极品,都相对容易,然而想封伯封候,谈何容易?就连舅父祖大寿,也只是大明太子少傅、左都督、锦州总兵的官衔。
浅浅的一层膜有若一道天堑,将大明多少都督挡在外面。
“陛下已经派遣司礼监中要紧角色往南中做传旨钦差,督促南粤军火速北上,并且将今明两年的粮饷供奉尽快运到辽东。”
“督臣,若是有南粤军兵马钱粮前来,末将愿为前部,往锦州解围!一为朝廷尽忠,二为家中尽孝!”听得了洪承畴的此番话,不由得吴三桂心中大定。有了南粤军的兵马钱粮,这锦州之围便不算什么了,就算是黄太吉亲自领兵马前来,也只能是铩羽而归。
不过,倒是要与舅父提前沟通消息,不可让黄太吉损失过大,这其中的奥秘嘛,舅父自然懂得。
“长伯,你前番押粮往锦州一行,带回了祖将军锦州城内粮食足以支撑半年,而材薪则有不足的军情。若是南粤军前来,这一仗便另有一番计较!”
“末将愚钝,请督臣教诲。”
“取地图来!”
签押房内,洪承畴在巨大的桌案上展开了宁远、松山、杏山、锦州一带的地图,指点给吴三桂,为他讲述心中的方略。
吴三桂是辽东军将,自然对这一带的地形如数家珍,而洪承畴也是久历戎机的统帅,远非杨镐、袁崇焕那样的书生可以比,对于这一带的地形,也是了然于胸。
笔架山、觉华岛、打渔山等海上要地被洪承畴用朱砂在图上特意的标识出来,这些岛屿,作为辽东明军海上粮秣运输中转之地,警戒极严,大海上不时有水师巡弋,又不断有向辽东运送军粮的船队来往,更有不少南中商船为明军运来大批的肉食酒类给养等物。
在锦州湾小凌河的入海口,当地人称之为东海口的位置上,洪督师更是用朱笔在这里圈了两个圈,以示重要。
对于这个地方,吴三桂也是熟悉得很,自宋时起,娘娘宫海域就是个繁华的港口,到了明朝,更是千帆竞渡,大量的商货,通过小凌河直接运送到锦州城内。
一到秋末,海边河流两侧到处可以见到一片片赤红色的碱蓬草,散落在小凌河入海口的两侧,仿佛延烧的火焰落在海天之间,不时的有一群群海鸟从草蓬之中起落。顺着小凌河口往下走,河水的两岸,还有诸多的盐田,一直蔓延到大凌河口。往日这些盐田,都是辽东军将的重要收入,成为他们豢养家丁、维持奢侈生活的重要来源,这些盐田自然被他们视为禁脔。不过锦州战事一起,这些盐田便都荒废了。
“只可惜驻守觉华岛的龙武水师实力早已今非昔比,若是如当年孙公初建时般鼎盛,我军便可沿着这条小凌河直接将城内所需之柴炭粮米辎重运达锦州城下,如此一来,与祖将军所商议之第一步打通饷道便是轻易做到了!”
不比后世小凌河己经淤塞,此时的小凌河段,锦州以下,皆可通舟楫,地理优势非常明显。
“所以,本督比任何时候都盼着南粤军宁远伯的大军到此,有他们的火器兵在,我军便可不惧建奴的炮火,有宁远伯可以视万里波涛为通衢大道的水师在,我军便可以轻易打通与锦州的粮道!便是有洪太百万强兵,又何惧哉!?”
吴三桂立刻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如同推金山、倒玉柱般跪倒在洪承畴面前,“末将愿意追随督师,为朝廷建此不世之功,以分君父之忧!”
宁远城外,大海上起了风,凌烈的海风将海面上变得波涛汹涌,狂暴的海浪一波一波不断的拍打在礁石上,撞起冲天浪花,看到大海如此暴怒一面的家丁们,尽管久居此地,也不由得脸上都露出敬畏之色。
吴三桂策马站在海边,任凭着强劲的海风将他的斗篷吹动的如风帆一般鼓起,脸上烈风如刀。耳边却只是回响着方才督师大人的几句言语。
“长伯将军,这几日军情平静,本督便有意请你往京师一行。一来替我拜会令尊吴老将军,二来,便是到朝廷去催办粮饷军器之事。”
第四百五十七章 取洛阳
吴三桂抵达北京的那一天,恰好是郑芝龙护送着王德化王公公的报捷文书和亲信小太监押运着五条飞剪船的时新果品和荔枝等储备果品在泥沽码头上岸的时刻。
同样的是这一天,崇祯十四年正月十五日,在距离北京千里之外的洛阳城外,旗帜如林,人马如海。从豫西山区杀出,直扑洛阳的闯营李自成部,准备发起对洛阳城的攻击。
从六磅炮、八磅炮、到大佛朗机等百余门大小火炮一字放列在洛阳城外的西关城外,黑洞洞的炮口直指关外的那道拦马墙。“拦马墙”约有一丈,墙前挖有壕沟,引瀍水入壕。这是洛阳第一道防线,战时可阻挡敌军骑兵接近,迫使他们下马作战。平时可以将贩运进城的牛羊马匹等大牲口在此处,故而也称为羊马墙。
围绕洛阳城的这道“拦马墙”,周长有二十三里多,只在某些官道上开些寨门。过了东、西、南、北四关,离洛阳主城墙三十步,便是深深的护城河,同样引瀍水或是洛水入壕。
护城河内侧,一样有一道高一丈的“拦马墙”,越过这道拦马墙才是各关的关墙。
城池更高更厚,一色青砖包砌的城墙,城墙高大概有四丈开外。各关关城城门上都有雄伟的阙楼,城墙上还有众多的垛口与马面。洛阳城一共有马面三十九座,马面上均有了望敌情的敌楼。各个马面之间相距数十步,不论是冷兵器还是火器,就算是投掷羊头石、滚木礌石等最传统的守城武器,攻城的敌人也都是处于城上这些武器的杀伤范围之内,形成正面及两侧的交叉火力网。
城池四角还有角台与角楼,视野广阔,可监控与痛击来自多种角度的进攻之敌。四座城门又筑有瓮城,使得洛阳城坚固无比。
从天空看下去,洛水北岸。邙山脚下,便耸立着洛阳巨大的城池,主城居中,又有东、西、南、北四关分布四面。与核心互为犄角,易守难攻。
所谓四关,便是关城,一般为竖立的长方形状,或是主城一半大小,或是主城四分之一大小,都是对着四面城门方向。在大的城池人口繁衍后,基本上都会在主城外建立小城,以城门道路与大城相连,距离一般是两里之内。甚至只有百步。
但是也要看筑城所在地的地理形势而定。比如说有着“卧牛城”之称的山西临汾,这座修筑在高处上的城池便有四个关城,主城与各个关城相距都只有一百多步。而且四个关城很大,特别是东关,基本与主城一般大小。两城城墙相隔不过一百多步,余下中间一条狭长的地带。故而临汾东关被称为这座卧牛城的牛头,弱势要想进攻临汾城,就必须要先拿下东关,否则不但兵力展不开,甚至还要冒着两面城墙火力夹击,死伤惨重的危险。不要说是在冷兵器时代。便是到了现代,徐帅发起临汾战役的时候,已经拥有数百门各种口径的火炮,同样是要在攻克东关之后,再以坑道掘进的战术在临汾城墙下开挖药室,安放了几十口棺材的炸药。这才将这座号称从未被攻破的卧牛城变成了盘中的一块肥嫩的牛肉,为解放军的队列里添加了一个临汾旅的光荣番号。
关城洛阳城同样如此,东关、西关、南关、北关护卫着大城,各个关城同样有瓮城、护城河,壕沟。加上东关外围都有“拦马墙”。高一丈,同样有女墙、壕沟,可说环绕洛阳城形成道道坚固的防线,相互间的支援也非常便利。
如此严密立体的护务体系,也难怪当年的高闯王高迎祥那般英雄了得的人物,也要铩羽而归。透过单筒千里眼看过了洛阳的城墙防务,李自成的养子张鼐手执红色令旗站立在前,回头向后方军阵望去。
人过一万,扯地连天。何况这至少数万人齐齐的聚集在洛阳城下?放眼望去,张鼐视野所及到处是密集的人头,飘扬的旗帜,挥舞的兵器,耳畔之中听到的是响成一片的口令声,喝止声,转眼间,声音渐渐的平息下去,偶尔有几声骡马的嘶鸣之声传来。
在数百名老营将士的簇拥下,十几个人从军阵的后面缓缓而出,所过之处,军阵之中无不是响起惊天动地的欢呼声,“闯王!闯王!”
数月的休养生息,闯营已经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实力高度,不但所有的老营将士都身披铁甲,便是那些骁骑、马军之类的外围部队也是人人有甲,只不过是等而下之的蛟龙皮甲和棉甲,不过这种天气下,身披皮甲和棉甲倒是十分合适。
时间毕竟还算短,来不及将扩充的兵力进行科学严谨的编制,更不要提照着日后在击败左良玉、火并了罗汝才贺一龙之后将军队编成标营、前营、后营、左营、右营等营人马,旗帜颜色也没有区分,不过以队为单位己经出现。大至骑兵每队50人,步兵每队100人、或150人。
今天的阵势有些特殊,不像往常攻打一般州县或者围寨那样,以五重军阵应对,饥民在前,步卒在后,再次马军,又次骁骑,最后是老营精锐。而是将步卒摆放在前面,那些手中武器不全,身上没有衣甲的饥民则是被摆在了第二波,在队列最前的便是张鼐的火炮部队。
一杆数丈高的大旗屹立在军阵的前方,旗缨雪白,却是用马鬃而制。旗枪银白,乃是用白银所制。旗帜在寒风中烈烈飞扬,将一个斗大的“闯”字展现在人们眼中,那闯字,更是用黑缎子所绣。
大旗的下面,李自成骑在他的乌驳马之上,这是一匹非常高大的骏马,马的全身深灰,带着白色花斑,毛多而卷,鬃毛和尾巴都经过修剪,神骏非常。
李自成仍是头戴白色毡帽,身着松江标布制成的箭衣,背后背着弓箭。腰间悬着利剑。每当寒风呼啸过来,大旗便滚滚翻腾,他的大红披风与毡帽上的红缨也是不断鼓起飞扬。
在他的身旁左侧,几员大将。刘宗敏李过袁宗第高一功刘芳亮李双喜郝摇旗等人各自盔明甲亮一色的佩刀背弓策马站立。而右手边,则是闯营进入河南后前来投奔的牛金星、宋献策、李岩等人。
触目所及,人山人海之中都是朝着自己欢呼雀跃的兵马,这是自从潼关南原战败以来数年间不曾有过的事情,自成也不由得有些心中迷醉。
“各营各部准备的如何?”猛的寒风吹过,让李自成炽热的脑海之中立刻变得清醒无比。
“回闯王的话,各部业已准备完毕,只待闯王军令!”被闯营上下尊称为总哨刘爷的刘宗敏粗声大气的向李自成回话。
“牛先生,宋先生,林泉兄弟。你们看这河南府如何攻取?”
洛阳城中的守御力量,李自成早就从负责洛阳战役前期准备工作的部将袁宗第口中得到确实消息,整个洛阳城中兵马不过数千,为了加强洛阳的防御力量,洛阳警备总兵王绍禹已下令将分守巩县、偃师的两股官军约两千人左右调回洛阳守城。从巩县和惬师的官军调回的官兵是由副将罗泰和参将刘有义统带。这两个人都是贪生怕死,胆小如鼠之辈,既害怕在豫西各地声势浩大的李自成部农民军,也害怕他们手下士兵。原因?这两个人已经把手下官兵的军饷拖欠了六七个月的饷,平日就军心不稳,如今调回洛阳守城,让这些饥兵去顶着农民军的炮火。放在刀口上使用,当然更加不稳。袁宗第得知王绍禹命令他们要经过偃师县城,从偃师县城合兵一处,然后开回洛阳守城的情报后,便已经派细作在偃师城内,在罗泰和刘有义的手下将士中安下内线联络。另一股援军是上月在潼关因欠饷杀了长官哗变的陕西兵。大约有五六百人,逃到陕州境内,被王绍禹叫到洛阳,协助守城。至于这股从潼关来的几百变兵,都是陕西同乡。自然联络起来更加方便,袁宗第早已安排有人在洛阳城内等候,暗中接头。
起初李自成本打算派兵在路上埋伏截杀,把这两支官军剿灭在洛阳城外。后来决定打鬼就鬼,因势利导,使这两支去洛阳的救命菩萨变成送命判官,守城人变成献城人。
虽然早已有袁宗第在城中洛阳警备总兵王绍禹部下之中暗自串联,但是那毕竟隔着一道道厚厚的关城,自己的实力不到,那些欠饷日久的官兵也不会倒戈投奔的。
何况,如今闯营的实力也是今非昔比不可小觑,李自成内心也希望将这座河南府作为一块巨大的磨刀石,来砺练一番这些新近投奔的军队。
日前在伏牛山得胜寨之中议定攻取洛阳之事时,除了打下洛阳这座皇帝叔叔的封藩之地可以获得前所未有的声望、威信,从洛阳城中、福王宫中可以掠取无数的金银粮米之外,被李自成称为林泉的李岩更是向李自成指出了洛阳的战略意义所在。“洛阳为河南之中,洛城不守无河南,河南无保无中原,中原不保则河北咽喉断。”
“闯王,我军将士士气正盛,今日当可一战而破城!”
“不错,正是我义军入城解救洛阳百姓之时!”
与牛金星、李岩二人的表态不同,外号宋矮子的宋献策却是一言不发,坐在自己的四轮车上,只管摆弄着他的吃饭家伙。
这个宋矮子与带着几千人马来投奔李自成的李岩不同,更与时常为李自成讲解经史典章的牛金星不同,这两个人都是有着比较体面的身份地位之人,举人的功名在身。特别是李岩,更是杞县的名门望族出身。他却只不过是开封汴梁街头的一个算卦相面先生,说得好听些便是隐于卜巫,藏身于街市。
不过,他也有他的办法,前来投奔之时,二话不说便献上了一幅推背图之中的图谶,“九州离乱李继朱,十八孩儿主神器。”这一举动立刻奠定了他在闯营之中的地位。
今天,在这即将发起攻坚战斗的时刻,他又把看家本事拿了出来。
卜卦。
一般卜卦有四种方法,揲蓍法,简化揲蓍法,金钱卦法,太极丸法。宋献策使用的正是揲蓍法,四种内最难的一种。几根筮竹在他手上灵巧的摆动,不时发出悦耳的相碰之音。
眼前众人见他又是一脸严肃,本着敬鬼神而远之的出发点。从李自成以下众人无不是眼中饱含敬畏之色,屏气凝神等待着这位宋先生的结果。也不怪他们,君不见,很多平日里在主席台上大讲特讲的人物,不也一样被所谓的大师、高人骗得滴流乱转?何况这些原本就没什么文化每日里刀枪之中讨生活的农民军?
只有李岩微笑而坐,神情中不以为然。他是正统的儒家子弟,子不语乱力怪神,虽说占卜之事也算博大精深,内中有深厚的易经诸学支撑,不过军国大事放在区区一副卦象上。却是草率了。
几阵筮竹的声音后,宋献策停下了动作,抚摸他稀稀拉拉的几根胡须沉吟。
李自成迫不及待道:“怎么样军师,是凶是吉?”
宋献策开口说话,他声音忽大忽小。飘忽不定:“比,吉。原筮,元永贞,无咎……”
眼前众将听得高深莫测的同时,都是睁大眼睛:“什么意思。”
宋献策不语,待李自成也出声请教后,他才含笑道:“卦辞所云。此乃上卦也,恭贺闯王了。”
李自成立时露出笑容,堂内各将也是眉欢眼笑,都要军师解释。
待众人等得急了,宋献策才摇头晃脑道:“比,人并肩而立谓之比。为相亲,靠拢也。元,物之始为元,为长,为创也。元永贞无咎。为大没有过失也。”
“各位兄弟,当年我们跟着高闯王,也是在元宵节那天攻进了凤阳,烧了他老朱家崇祯小儿的祖坟,今天,又是元宵佳节,我们便在洛阳活捉他的亲叔叔福王,给他再送一份大礼!”
从著名神棍宋献策那里取得了一个好口彩后,闯营各将纷纷策马离去,到自己的部队之中准备进行攻城。
数匹健马从李自成的旗阵之中奔出,直奔在军阵最前方的张鼐炮队所在。
“小张爷,闯王有令!炮队开炮!”
令旗被张鼐兴奋的挥动,伴随着他的军令,在洛阳西关城外,顿时炮声隆隆大作,硝烟弥漫成云。
。。。。。。。
如果不是李自成闯营兵临洛阳城下,城中的乡宦大户们此时正是要准备着度过元宵佳节。虽然天下大乱已久,但是这洛阳却因为是亲藩重地而聚集了众多的乡绅巨贾,他们起居饮食无不极为豪奢,更豢养戏班以供娱乐。整个洛阳城中共有梨园七八十班,小吹打二三十班,往年元宵节时全城处处有灯火的地方都飘荡着雅俗唱腔和锣鼓丝管之声。各庙宇都有灯棚。各大户和稍稍殷实之家的庭院中都挂着花灯,门前挂着彩绘门灯,争放火箭、花炮。城中和关厢很多地方焰火很盛,燃放着火盔、火伞、火马、火盆、炮打襄阳、五龙取水、花炮、起火、三起三落、炮打飞鼠、炮打花灯、水兔子入水穿波……争奇斗巧,不惜银钱。最为奇观的是,在各处庙宇内的佛塔上一层层周围遍点灯盏,随风飘动,灿烂突兀,上接浮云,与天上疏星相乱。
到了正月十六日晚上,月下游人更多。男女成群结队,络绎街道,或携酒鼓吹,施放花炮,或团聚歌舞,打虎装象,琵琶随唱。约莫到二更时候,巨室大家的女眷出游,僮仆提灯,丫环侍婢簇拥相随,一群群花团锦簇,香风扑鼻。这一类轻易不出三门四户的大家女眷,平日出门得放下车帘轿帘,难得每年有个灯节,可以大胆地徘徊星月之下,盘桓灯辉之中,低言悄语,嬉笑嘤嘤。这叫做“游走百病”,还得拥拥挤挤地过一道桥,据说可以一年中不得腰疼病。
但是,今年却与往年完全不同,城内各处大宅院之中变得安静异常,静得便如千年古刹一般。
无数往日里作威作福的人物将自己的宅院们用盛满砖头石块的大筐堵塞严实,口中一个劲的念着“南无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口中早已许下了十万卷经书,斋僧十万,重修庙宇再塑金身之类的宏誓大愿无数。
从进了腊月开始起,洛阳城中人们谈论的话题就总会最终落到李自成头上,真实消息和虚假传说混在一起,飞满全城。虽然有洛阳分巡道、河南府知府和洛阳警备总兵会衔布告,严禁谣言,但谣言越禁越多。文武衙门不敢对百姓压得过火,只好掩耳不管。实际上,一部分关于李自成的消息就是从文武衙门中传出来的。
第四百五十八章 不做死就不会死。
对于这些和寒冷的北风一样吹遍洛阳大街小巷的流言,洛阳城内的官绅大户们却又是无可奈何。
作为城市这座人类社会金字塔的上层,他们不愿听到任何称颂李自成的各种传说,甚至不愿意听到任何关于他们的正面消息,这也就是为什么几百年下来关于李自成、张献忠等人大多数是负面信息的原因,斑斑史书记载的都是他们如何屠城,如何杀戮,但是,我们切莫忘记了,编著这些史书的人,他们的名字很多都出现在了他们所效忠的主子所编纂的贰臣传上。
和往年大不同的是,往年飞进洛阳城中的各种关于农民军的传言九成九都是对农民军的歪曲、中伤、诬蔑和辱骂,甚至是采取读书人惯用的移花接木、春秋笔法来将官军的作为加到农民军头上。但是近几个月来的种种新闻和传说却是换了另外一种百姓喜闻乐见的内容。十分之九都是说李自成的人马如何攻破围寨之后只惩土豪大户,对升斗小民善良百姓秋毫无犯,如何开仓放赈,救济饥民,以及穷百姓如何焚香欢迎,争着投顺,等等。飞进洛阳城中的传说,每天都有新的,还有许多小故事,故事生动合理,人物有名有姓,情节生动逼真,时间地点一应俱全,叫听的人不能不信。
在洛阳城内,地位声望势力仅次于福王父子甚至隐隐有超越之势的一位人物,便对这种局面颇为担忧。此公便是曾做过南京兵部尚书的吕维祺,此公乃是河南府新安县人,崇祯初年曾任南京兵部尚书,因剿寇不力被罢免。在洛阳的缙绅中名望最大,地位最高。
他从南京回到洛阳这几年来,设立“伊洛会”,广招门徒,著书立说。在洛阳缙绅中算是颇有声望之人。平时多在他自己创立的伊洛书院讲学,但地方上如有什么大事,官绅们便去向他求教,或请他出面说话。所以他虽无官职。却在关系重大的问题上比现任地方官更起作用。虽然没有当年顾宪成那般能够左右朝廷政局的声势,但是也不容小觑。明中期以后的大绅士乡宦都是如此。
他的弟子中有不少是地方缙绅之中的重要人物,更有的乃是地方官员家中子弟。谈论起当前的世道乱象,李自成在伏牛山中声势日盛等种种情况,同弟子们不胜感慨。
有一个弟子恭敬地说道: “闯贼趁杨武陵追剿献赋入川,中原兵力空虚,封疆大吏都不以流贼为意,突然来到河南,号召饥民,伪行仁义。看来此人确实志不在小。非一般草寇可比。老师望重乡邦,可否想想办法,拯救桑梓糜烂?倘若河洛不保,坐看李闯羽毛丰满,以后的事就不堪设想了。”
吕维祺叹口气说:“今日不仅河洛局势甚危。说不定中原大局也将不可收拾。以老夫看来,自从秦、晋流贼起事,十数年中,大股首领前后不下数十,惟有李自成确实可怕。流贼奸掳烧杀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不奸掳烧杀,听说李自成原来就传播过‘剿兵安民’的话。借以煽惑愚民。近来又听说闯贼散布谣言,遍张揭帖,说什么随了闯王就可以不向官府纳粮,他自己也在三年内不向百姓征粮。百姓无知,听了这些蛊惑人心的话,自然会甘愿从贼。似此下去。大乱将不知如何了局。老夫虽然忧心如焚,然身不在位,空言无补实际,眼看着河洛瓦解,洛阳日危。束手无策!”
另一个弟子说:“传闻卢氏举人牛金星投了闯贼,颇见信用;他还引荐一个江湖术士叫宋献策的,被闯贼拜为军师。更有杞县举人李信,举兵作乱,纠合贼众数千往伏牛山去,又听说牛金星劝闯贼不杀读书人,重用读书人。李信则劝导李闯勿要乱杀人,赈济灾民,并为李闯编纂歌谣传播于各地,这二人如今都被李闯待以宾师之礼,这些传闻,老师可听说了么?” (老师,咱们也是读书人,是不是也可以考虑一下改换门庭?去投李自成?至少可以暂时保全身家性命啊!)
吕维祺点点头,说:“宋献策原是江湖术士,无足挂齿。可恨的是举人投贼,前所未闻。李岩鼠辈,乃是故兵部尚书李精白之子,实为阉党余孽,牛金星更为衣冠败类,此二人日后拿获,寸斩不蔽其辜!”
那弟子见状,知道话不投机,便很是识趣的闭上了自己的嘴巴,心中却暗自盘算。
头一个弟子说:“洛阳为藩封重地,老师何不求见福王殿下……”
而前来与会的以分巡道王胤昌为首的几个文武官吏则是另有一番见解,王胤昌带头说:“近日洛阳城中谣言更盛,说李闯王如何仁义,只杀官不扰平民,只劫掠富户不骚扰贫民,随了闯王就不交纳钱粮,不再受官府豪绅欺压。据闻南阳各地愚民受此煽惑,信以为真,顿忘我大明三百年雨露之恩,纷纷焚香迎贼,成群结队投贼。城内饥民蠢蠢思动,业已危在旦夕。洛阳城内,也极其不稳。今日前来便是与现实商议如何保洛阳藩封重地,如今洛阳官绅百姓,一致公认,只有先生能救洛阳。”
吕维祺说:“学生自从罢官归来,优游林下,惟以讲学为务。没想到流贼猖撅,日甚一日,看见河洛不保,中原陆沉。洛阳为兵家必争之地,亦学生祖宗坟墓所在地。不论为国为家,学生都愿意追随诸公之后,竭尽绵力,保此一片土地。诸公有何见教?”
知府冯一俊说:“目前欲固守洛阳,必须赶快安定军心民心。民心一去,军心一变,一切都完。闯贼到处声言不杀平民,只杀官绅。一俟洛阳城破,不惟现在地方文武都要杀光,恐怕老先生同样身家难保。更要紧的是福王殿下为神宗皇帝爱子,当今圣上亲叔。倘若洛阳失守,致使福藩陷没,凡为臣子,如何上对君父?况且……”
吕维祺截断知府的话,说:“目前情势十分急迫。请老父台直说吧,其他道理不用提了。” (大道理老子比你会讲!老子就是靠讲理学忽悠人混饭吃的!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话说到这个份上,众人便不再绕弯子。直接说出了来意。果然,不出吕维祺所料,这般洛阳城中的文武大员前来,为的便是钱粮二字!
照着知府冯一俊的话,“洛阳存亡,地方文武有守土之责,不能推卸。然值此民心思乱、军心动摇之时,存亡实决于福王殿下。洛阳百姓们说:‘福王仓中的粮食堆积如山,朽得不能再吃。可是咱们老百姓流离街头,每日饿死一大批。老子不随闯王才怪!’……”
总兵王绍禹插言:“士兵们已经八个月没有关饷。背地里也是骂不绝口。他们说:‘福王的金银多得没有数,钱串儿都朽了。咱们快一年没有关切,哪王八蛋替他卖命守城!’我是武将,为国家尽忠而死,份所应该。可是我手下的将士不肯用命。叫我如何守城?”
分巡道王胤昌接着说:“目前惟一救洛阳之策,只有请福王殿下打开仓库,拿出数万两银子犒赏将士,拿出数千担粮食赈济饥民。舍此最后一着棋,则洛阳必不可守,福王的江山必不可保,我们大家都同归于尽!”
原来是这群家伙把主意打到了福王头上。吕维祺顿时心中大定,那福王在诸多宗室亲王之中素有富名,身为神宗爱子的他,父母亲为他多方筹划夺嫡不成,便将这个爱子送到河南之国,为了弥补心中的缺憾。更是给了福王无数的经济补偿,两万顷的王庄土地,盐引、茶引、皇店,有人很是带着些醋意的这样描述福王的恩宠,“朝请则夕允。”
在从自己家中拿出千余石陈粮来赈济城中饥民。防止他们趁机作乱之后,吕维祺肩上担负着洛阳满城文武大员缙绅士子的重托,往福王宫中求见福王朱常询。
一道高厚的红色宫墙,将福王府同洛阳全城划成了两个天地。崇台连城,墙垣高厚,在宏伟壮丽飞檐红墙映衬下,王府前的广场尤显平阔,那些高大的石狮尽显威武。
王府主殿的迎恩殿更是十分雄伟堂皇,黄琉璃瓦闪耀金光。殿里正中间设一朱红檀木描金缕花王座,上铺黄缎座褥。前檐有七尺深,斗拱,飞檐,彩绘承尘,四根一人抱不住的朱漆柱子。中间的两根柱子上悬挂着一副朱漆描金云龙对联: 福祉满河洛普天同庆,王业固嵩岳与国并休 ,嵌字不说,而且是切人、切景、切地理。
迎恩殿的前檐外是三级汉白玉台阶。台阶下是一片平台,俗称丹墀,磨光的青石铺地,左右摆着鎏金香炉、大鼎、仙鹤。丹墀三面都围着汉白玉栏板,云龙柱头,雕刻精美。平台前是七级石阶。下了石阶,正中间是一条宽阔的石铺雨路,把院子平分两半。甬路两边院中栽着松、柏,两边是厢房,俗称朝房。这个院子的正门叫做迎恩门,也是五间盖着黄琉璃瓦的楼房,下有并排三座六扇朱漆大门。出了迎恩门外是一个宽大的广场,两边有廊房、钟楼和鼓楼,正门就是端礼门。在端礼门和迎恩门之间有并排三座白玉雕栏拱桥。
修建福王府时特地从洛阳城西的涧河引来一股水,进城后流在地下,到迎恩门外的院中时变为明流,改名福水,所以这三座桥就叫做洪福万年桥,简称洪福桥。
“如此亭台宫苑,不知道日后竟属谁人!”
垂头丧气的吕维祺在面见福王之后,却也是大失所望。
“你们,一提到守城就要银子,要银子!你们不晓得寡人的困难,好像王宫中藏有摇钱树、聚宝盆!”
“地方文武,守土有责。倘若洛阳失守,本藩死社稷,他们这班食皇家俸禄的大小官儿也活不成。纵令他们有谁能逃出流贼之手,也难逃国法。先生为洛阳守城事来逼寡人,难道守城护藩之责不在地方文武的身上么?先生既是忠臣,为何不去督促地方文武尽心守城,保护藩封?”
福王朱常洵的斥责声言犹在耳,惊得吕维祺心惊胆颤。
“洛阳城内不单有本藩在此,官员富户乡绅巨室也甚多。洛阳城池,不止是本藩的江山,也是尔等乡绅百姓的。供应粮草。犒赏将士,尔等都需出力,莫要将全副担子都丢到本藩头上!李闯打进城来,不但本藩身死国灭。尔等的身家财产妻女也要归流贼所有!”
不过,当吕维祺回到家中正欲与分巡道王胤昌等文武众人讲述一番福王如何不顾洛阳百姓死活,悭吝不肯出钱粮守城之际,福王府中的承奉太监却带着人押送了三万银元到了。
“还是老先生有面子!”
“先生声望,甲于河洛,重于嵩岳,便是福王殿下也要高看一眼。”王胤昌、王绍禹等人几次去求见福王,不要说弄出钱粮来,连福王宫中都不曾进去,如今吕老先生不但去见了福王。还有银子送了回来,这不是天大的喜事?
虽然三万银子有些少,未餍所愿,但是又有何妨?有总是比没有的好嘛!
“学生愿意出面奔走号召,请城中父老乐意捐输。至少要使得大军饱暖,衣食粮饷无忧。”
在吕维祺的出面号召之下,洛阳城中的富户乡绅们一共凑了不到两万银子和一千多石粮食,吕维祺又咬咬牙,和自己几个得意门生一道,将不足部分的一千余两补齐,敲锣打鼓的将银元、粮食送到了分巡道衙门。
那些欠饷已久的官兵。见到有人送来了粮饷,顿时无不欢腾雀跃奔走相告。虽然还不曾发到手中,军心士气已经大为振奋。
钱粮过手,自然是要有损耗,有飘没的。悄悄的派人将吕老先生捐献的银元送回府中后,在分巡道衙门。王胤昌便留下了一万,王绍禹总兵自然不肯落人之后,也是留下了一万,知府冯大人留下了八千,推官卫大人留下了三千。七折八扣的下来,发到守城的四千多官兵手里时,账目上的五万银元已经不足一万。
“准备好碎银子或者铜钱!不要跑马崇祯!准备找兑银元!”各级军官们在将这笔洪恩浩荡的银子发给士兵的时候,纷纷吆喝着,让士兵们准备好散碎银钱,准备换那一枚白花花的银元。
发到每个士兵手中时,人均不到一元。
对于这样的行为,士兵们自然不会有什么太多的表示,只是报以一阵阵的大骂,从王胤昌的老婆偷人养汉子,到王绍禹的儿子不能正常排泄,种种说法花样百出,更有许多人公然在队伍之中串联,准备在攻城开始的献城投降,然后在城中趁火打劫一番。对于这样的行为,警备总兵王绍禹也只好睁一眼闭一眼佯装不知,守城事听天由命。
不过,他却已经安排心腹人等准备好了便衣、盘缠、干粮、马匹等物,发现城池守不住,立刻拔腿开溜。
同样的做法,在洛阳城中文武官员之中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
面对着城下雨点般袭来的炮弹,城头上的官兵用一种冷漠空洞的眼神观察着动静,只管将身体尽量的伏低,防止被乱飞炮弹的击中误伤。
张鼐的第一轮炮火,目标并不是城头,而是在城外的羊马墙。
城关城墙上虽然也架着一些火炮,大小三十多门大将军二将军之类的,更多是佛朗机中型铁炮,打一到三斤的炮子,射程一里或不到一里。那些打三到五斤炮子,射程一里多的神威无敌大将军炮,还有红夷大炮,是不可能架在这种关城上的。
比起城下六磅炮为主、八磅炮和相当于十磅炮的大佛朗机来,火力顿时相形见绌,最要紧的是,炮手们都缩紧身躯,懒洋洋的躲在炮位后面晒着太阳数着炮声,用耳朵分辨着炮弹划过空中时发出的不同声音和炮弹撞击在羊马墙上发出的沉闷响声来分辨火炮的种类。
震耳欲聋的炮声中,城下闯营的阵地之中腾起一股股浓密的白色烟雾,一颗颗三到五斤的炮子,从烟雾之中呼啸飞出往羊马墙上砸来。一颗颗炮弹砸在羊马墙上,打得城墙发出一阵阵颤抖,墙上砖石横飞。
张鼐的炮队营距离羊马墙不过三百步,正是各类火炮最佳射程之中,便是最蹩脚的炮手,稍微瞄准一些都可以直接命中羊马墙。
六磅炮 、八磅炮打了三轮之后,便要停下来散热,只有那些使用子铳的大佛朗机依旧对羊马墙进行孜孜不倦的轰击。
陈国熹卖给闯营的这些大佛朗机,每门炮都配备了五个子铳,另外又打包增送了二十个子铳作为备件以防止损坏丢失。佛郎机比红夷大炮优势的地方,就是在于这些子铳,可预先装填好弹药,战斗时轮流装入母铳发射就可,发射速度非常快。而且因为使用子铳的原因,佛郎机炮散热性很好,不像红夷大炮那样,打个三五炮就要停下来三人,它可以一口气打个十几炮再停下来散热。由于子铳的火药装填量固定,也不怎么容易炸膛。
大佛朗机继续阴一炮阳一炮的对着羊马墙进行轰击,也有几门火炮在熟练炮手的操控之下,将炮口角度调整,对准了城关上的那些垛口,子铳里被改换成了霰弹,如果有人敢于出头迎敌,闯营不介意请客吃铁蚕豆!
“准备攻城!”
“准备攻城!”
看到千里眼镜筒里的羊马墙已经被打得千疮百孔,如同老年人的牙齿一般疏漏残缺,担任今日前敌总指挥的刘宗敏大手一挥,将军令传达下去。
一声令下,准备扑城的步卒扛着云梯开始缓缓的向前移动,
掩护爬城的弓箭手和火铳手也被调出来,站立在队列的最前沿。弓箭手将生牛皮制成的弓弦绞得紧紧的,火铳兵小心翼翼的照看着火绳和药池里的引药,只等一声令下,千百张弓和上千杆火铳便会对准城头齐射。
“上!”
一声暴雷也似的呼喝,在闯营军阵之中传出来犹如大海涨潮般威力的呼喝咆哮之声,数万饥民数十人为一队,怀中抱着从附近民房之中拆下的梁柱檩柁等大木,直直的奔向那已经被炮弹打得苟延残喘的羊马墙。
此时的闯营虽然还没有日后那种攻城时专门取城砖的规矩,拿回一块城砖便可以回去休息,但是,这些饥民也有一个保证,摧毁了眼前这道羊马墙,将砖石丢进护城河,再将这些木料丢进去,填平城壕,他们便可以成为步卒,每天两顿饭,一干一稀。
在可以吃饱肚子的巨大诱惑下,这些饥民不介意和这些大木头一道充当简陋的人肉攻城槌,将拦在大军冲击道路上的这道羊马墙变成填充护城河的建筑垃圾。
“嗵!”
“嗵!”
一阵阵的闷响砸在巡视到此督战的王胤昌心上。那道本来就残破不堪的羊马墙,在数万饥民疯狂而野蛮的不停冲击之下,再也无力抵挡这股巨大力量的撞击,晃动着向城墙一侧倒了过去。
巨大烟尘之中,饥民们爆发了一阵冲天的欢喜叫嚣。
“倒了!倒了!”
“有馍馍吃了!”
欢呼声中,人们脚步不停,踩踏着刚刚倒伏在地的羊马墙,冒着尚未落地的灰土烟尘,扛着、抱着那些刚刚撞到羊马墙的木头,直直的冲向不远处的护城河。
身后,有更多的人互相争吵着,咒骂着,脱下身上早已破烂不堪的外衣,或者是用不知在哪里找了来的草袋子,奋力的包裹装填着碎砖烂石,跟着第一波冲击的人们身后,往护城河方向奔去。
很快,城壕便逐渐被填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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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九章 一鼓而破
转眼之间,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东南北三关,围绕着洛阳城的这第一道屏障羊马墙,转眼间便被饥民手中的长杆和大木给摧毁。
无数草袋子装满了泥土,破烂衣衫包裹着碎砖烂石丢进了护城河之中,本来就因为连年旱灾干涸了不少的护城河,被填平成为了通道。
看看道路已经被打通,张鼐挥动手中令旗,闯营炮队逐次停下了火炮,炮手们暂且退到一旁抽烟喝水吃东西休息。自有辅兵上前擦拭火炮,搬运炮弹。
数十骑从后面的军阵之中奔雷般驰出,沿着坑洼不平的道路往城下奔来。
在他们身后,步卒队伍之中开始整顿云梯,收拾衣甲,整顿短刀、铁鞭、利斧等短兵器,准备爬城肉搏。方才城下对城头的一顿炮火急袭,已经打得城头官军心胆俱裂,让城下的闯营士兵欢声雷动,令在军阵中部观阵的李自成等人大为欣喜。
往常若是要攻城的话,少不得要在城内安排内应,或是饥民,或是欠饷已久的官兵,要么便是类似于凤阳那样的奇袭,让城中守军没有反应时间。闯营目前尚且没有打过真正的攻坚战,这次虽然也是安排了内应,但是李自成却在心中颇为想先耀武扬威一番之后,将那些怨气冲天的官军反水的心思敲打的更加坚定些。
这数十匹战马便在城下往来驰突。马上的骑士一律都是闯营的老营将士,出身老八队的陕西老兵。正月里的天气,寒冷彻骨,这些骑士的头上也不曾戴着铁盔,却纷纷冒着热气,身上披着两层铠甲,外面是精良的南中甲胄,里面是锁子甲或者是蛟龙皮甲,依照个人的喜好而定。胯下喂养的精细肥壮的战马。毛皮油亮,鬃尾乱炸,奔跑起来气势惊人。
这数十骑在洛阳西关城下往来奔驰,却有着数百人的气势。
明军的战斗力。当属九边的边军,这些河南、湖广的官兵在明军之中战斗力也只能排到二三流,城上驻守的官军,虽然战斗力不怎么样,但是却都是所谓的营混子。平日里对付土匪、杆子都有些吃力,如何是这些跟着李自成转战万里的老兵对手?不过,能够作为一个营混子,眼力价是必须有的,什么军队能够惹,什么军队不能碰。什么军队只能在他们面前装孙子,他们心里有一杆秤。
见这手执闯营旗号的数十骑围着西关城池挟风驰电的奔跑,迎面的寒风将数十面军旗舒展开来,旌旗猎猎,战马嘶鸣。好不威风。与城头上的鸦雀无声不同,城下的闯营各个军阵之中爆发出了阵阵欢呼呼啸声,口哨声、唿哨声,呐喊声不断响起,声彻云霄,为眼前的这群骑士呐喊助威。
“走过平阳,会过荥阳。打过凤阳,攻过南阳,围过郧阳,破过径阳。如今来到了洛阳!”
人群之中整齐嘹亮的传唱着不知道谁编出的歌谣,歌声之中满是骄傲。
片刻之后,这数十骑骑兵中发出一声颇为友好的招呼。“城上的弟兄,可是陕西乡党?”
西关北侧城头上立刻爆发出一声欢快的回答:“原来是老乡啊!老乡,这大过节的,这么辛苦,可是打算进洛阳城来看看灯吗?”
“不光是打算进城看灯。咱们还打算在城里玩社火。怎么样,乡党,有没有想一起玩?”
城上笑着回答说:“你们想的怪美!我们得进宫去问一问福王殿下。他要是说可以开城门,我们就开;他要说不能开,我们就得听他的。他前些日子拿出来几千块白花花的银元犒赏弟兄们们,咱们当兵的兄弟每个人掏出了一钱多散碎儿银子,也算是见到了这银元是什么模样,咋好不守好这洛阳城?咋好不替城里的官老爷和富豪绅士们卖命?”
这话说得很是俏皮,但是在城楼里喝茶休息的王胤昌听来,却是一阵心惊肉跳,军心怨气如此之重,这该如何是好?这群该死的丘八,城外的那些流寇,几时成了你们的乡亲了?这伙闹饷哗变的变兵果然是祸害啊!
脑海之中胡思乱想了,半天,王大人却丝毫想不起自己也曾经将福王的赏赐犒赏银子从中飘没了一万银子。
这会,城上城下聊得更加热络了。
“听说福王的钱多得没法数,比皇帝的钱还要多。你们怎么不向他要呀?嫌肉太肥么?怕鱼刺扎手么?”
城上回答说:“嗨,老乡,我们要,他能给么?福王爷的银钱虽然堆积如山,可是他还嫌向小百姓搜刮的不够哩!王府是狗屄衙门,只进不出。我们如今还穿着国家号衣,怎么办呢?等着瞧吧。”
城外问:“老乡,听你的口音是关中口音,贵处哪里?”
城上回答:“不敢,小地名华阴。请问贵处?”
城下答:“呀,咱们还是小同乡哩!我是临潼人,可不是小同乡么?”
城上快活地说:“果然是小同乡!乡亲乡亲,一离家乡更觉亲。大哥,你贵姓?”
城下:“贱姓王。你呢?”
城上:“贱姓十八子。”
城下:“啊,你跟我们闯王爷原是本家!”
城上:“不敢高攀。不过一个李字掰不开,五百年前是一家。”
城下:“小同乡,你在外吃粮当兵,日月混得还好吧?”
城上:“当兵的,过的日子还不是神仙、老虎、狗!”
城下:“怎么叫神仙、老虎、狗?”
城上:“不打仗的时候,也不下操,游游逛逛,自由自在,没人敢管,可不是赛如神仙?看见百姓,愿杀就杀,愿烧就烧,愿抢就抢,见大姑娘小媳妇就搂到怀里,她不肯就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可不比猛虎还凶?一旦打了败仗,丢盔抛甲。落荒而逃,谁看见就赶,就打,可不是像夹着尾巴的狗一样?”
王胤昌实在是不能再忍受下去。在几个亲兵家丁的护卫下,朝着城关人那群变兵最多,聚集着和城下的陕西流贼聊天的几处垛口而去。
“道台大人来了,不要再乱说话了!”
陕西兵中有人发现由远而近快步走来的王胤昌,提示同袍不要祸从口出。
那个华阴人满不在乎地说:“管他妈的,老子现在才不怕哩!他不发老子饷,老子骂几句,看他能够把老子的……咬了!”
“就是!”
“来了老子正好问问他,流寇们马上就要攻城了,我们欠的一年多的军饷。什么时候发?难道要我们饿着肚子去和流寇作战吗?
“福王宫里金银如山,细粮肥肉吃不完,你们就拿出这么一点钱来打发我们给他卖命?老子们才不干呢!”
正在发牢骚之中,王胤昌领着一群人大踏步的走了过来,走在前面的一个家丁头目狐假虎威的大声朝这边喝问责骂道:“贼人就在城下。你们不思好生守御防备,却在这里同贼人说话闲聊,你们打算干什么?再敢乱说,道台大人在此,定要从严惩处!”
那个华阴人大胆地迎上去说:“道台大人,你来得正好。我们的欠饷到底发呀不发?”
分巡道王胤昌厉声口答说:“目前流贼围城,大家只能齐心守御。岂是鼓噪索饷时候?贼退之后,还怕不照发欠饷,另外按功升赏么?”
华阴人高声嚷叫说:“从来朝廷和官府的话都算放屁,我们当兵的根本不信。你现在就发饷,不发饷我们就一哄而散,休想我们守城!弟兄们。今夜非要王道台发饷不可,休怕做大官儿的在咱们当兵的面前耍威风,以势压人!”
城头上一片鼓噪索饷,有很多人向吵嚷处奔跑,又有人从人堆中挤出来。向北门跑去。鼓噪的士兵将王胤昌和他的左右随从们裹在中心,一边谩骂着,威胁着,一边往西北城角移动。
城外,在数十名亲兵的护卫之下,刘宗敏、袁宗第等人来到了张鼐的炮队阵地,顾不得的前来禀告军情的张鼐加以奖励,只管侧耳倾听城头上的动静,“汉举,你的人干得不错,咱们这就要进洛阳耍耍了!”
张鼐说:“捷轩叔,汉举叔,咱们趁现在城上士兵鼓噪索饷,我们的弟兄蜂拥爬城,城上决不会有人抵抗。快一点儿进城不好么?
“小鼐子,你莫急,你只管命人把炮拉到城门跟前,看准了火候,对着城门开几炮,这洛阳就是咱们的了!”
张鼐有些将信将疑,但却碍于军纪和刘宗敏、袁宗第等人的威信不敢多问,只得下去布置,将几门八磅炮的位置向前移动,越过被摧毁的羊马墙,选了一处较为平坦又正对城门的所在设立了炮位。
此时,城上已经混乱不堪。
总兵官王绍禹在一群亲将亲兵的簇拥中骑着马奔往西北城角。由于他的心情恐慌、紧张,加上年老体虚,呼哧呼哧直喘气。这西城和北城的守军全是他自己的部队,他得到禀报说那胁持王胤昌、大呼索饷的部队除了他引进城来的那数百变兵之外还有他的镇标营亲军。这无疑是给了他当头一棒,在外有大敌当前,城内却又有饥兵鼓噪索饷,这要是闹将起来,事情便不堪设想,将来有什么处罚都会落在他的头上。
王绍禹想趁着士卒刚刚鼓噪的千钧一发时机,亲自去解救王胤昌,使事情不至于完全决裂。然后胡萝卜和大棒一起上,连威胁带利诱,一定要把这场危机度过去。
当他走进鼓噪人群时,看见变兵们紧扭着分巡道的两只胳膊,一把明晃晃的大刀举在他的脖颈上,喝叫他赶快拿出饷银,饶他性命。王胤昌吓得牙齿打战,说不出话来。王绍禹想说话,但士兵们拥挤着,喧闹着,使他没有机会说话。王绍禹身边的中军参将大声叫道:“总兵大人驾到!不要嚷!不要嚷!不得无理!”立刻有一个士兵愤怒地反驳说:
“现在李闯王的人马就在城下。我等出死为守城,有劳有苦不记功,叙功升官没有我们的份儿。我们若要撒手放开,破城陷藩与我们鸡巴相干!事到如今,哪怕他总爷?兵爷?”
一个军官怕王绍禹吃亏,推他说:“此刻不是老总兵说话的时候,赶快离开!”
王绍禹的一部分亲兵随在士兵群中鼓噪,一部分簇拥着他的坐骑从城角小路下城,赶快逃走。有人举刀去杀王胤昌。被王的亲兵挡了一下,砍成重伤。那个亲兵随即被变兵杀死,而王本人却在混乱中被左右救护,逃下城去。
“反了!反了!”
“对!开城!打开城门!老子们和李自成一起去抢福王宫里的财宝!”
城上不住的有人鼓噪叫嚣。往来奔跑,有人手中挥舞着刀枪,有人高举着火把,这分明是准备四处里纵火制造混乱的!
“小鼐子,准备开炮!对着城门轰!”
手中擎着铁鞭的袁宗第催马来到张鼐身边,急切的命令着。
城头上,局面彻底变得不可收拾。一群人乱哄哄的涌下了马道,来到了西门的城门洞里。几个人便要伸手去取那个横担在城门上的腰杠。突然从城门外面又传来了几声炮响,只见得城门晃动了几下,木屑横飞。几个离城门较近的士兵登时被弹片击倒在地,一个硕大的洞口便出现在那个铁叶包裹的城门上。
“擂鼓!步卒准备!”
刘宗敏闪掉了身上的披风,从马鞍桥上拔出了那对全军闻名的大刀,在半空之中挥舞了几下,顿时。鼓声和呐喊声,脚步声,喊杀声不绝于耳。
一通鼓响,驻扎在城外的闯营步卒们开始准备攻城,这一通鼓,令城上的士兵们心胆俱裂,“城破了!”几个见机的快的士兵顺手一刀将身边的军官砍倒在地。反穿过号坎,大声地喊道:“城破了!城破了!”一边喊,一边向观城内奔去,随着这些人的奔跑,城里开始冒起了火光。几个骑马的变兵从西关向城内奔驰,同时大呼:“闯王进城了!闯王进城了!”洛阳城城头上守军也是立刻陷入混乱之中。有人乱跑,有人逃命,有人成群结伙地滚下城去,争先奔往福王府抢劫财宝。
看见城头陷入混乱,同时又见城内冒出十几处火头。哭号声、呐喊声不断,刘宗敏、袁宗第和李过等人立刻督率步卒立刻用云梯登城。从西城到北城,同时有数百架云梯转瞬间抬过干涸的城壕,靠上城墙。将士们矫捷地鱼贯登城。在前边的步卒将士们都是将大刀、短斧等兵器衔在嘴里,以备在刚上城头时倘若需要砍杀,免得临时从腰间抽刀会耽误时间。
片刻过后,北城楼开始着火,烈焰冲天而起。在火头起时,一群变兵将北门打开,向外大叫:“快进城!快进城!”张鼐见吊桥尚未放下,而桥两边干城壕中密密麻麻地奔跑着李过的步兵,呐喊着,打着唿哨,蜂拥爬城,他不能使骑兵同步兵争路,便在马上大声喝令开城的变兵:“快放吊桥!快!快!”
轰隆一声巨响,北关的吊桥颓然落下。张鼐将马镫一磕,同时将宝剑一挥,大声下令:“进城!”他首先率领亲兵们奔过吊桥,冲进瓮城。城楼正在大火燃烧,不时有飞瓦和燃烧的木料落下。一个火块恰好从张鼐的面前落下,几乎打着马头。他用剑一挥,将落在空中的火块打到一旁,回头大叫一声:“快!”他自己首先冲进城去,大队骑兵跟在背后,奔腾前进。奔到十字街口,张鼐又将剑一挥,大声说:“分开!”于是骑兵分开,各队由头目率领,执行指定的任务。他自己率领三百名骑兵向福王府飞驰而去。
南门内的关厢半空之中,火光四射,街道两侧的房子还在燃烧。街道上砖石碎瓦落了一地,街上到处都有死尸,还有许多重伤未死的人,正在发出呻吟。鲜血流在地上,凝结成冰。还有的死尸靠在墙上,墙上也沾满血迹。各式各样的衣物、财物,撒落在地上,看上去令人触目惊心。
刘宗敏在命人往周公庙闯营的临时老营所在向李自成、李岩、宋献策等人报捷之后,便督率各营登城。按照事先的规划,袁宗第和李过的人马负责占领洛阳四门,之后沿着城墙巡逻,封锁内外交通,检查出入的行人,防止福王等人趁乱逃走。
安顿好这一切后,刘宗敏和袁宗第便在各自的大队亲兵簇拥之下,昂首入城。刚刚穿过幽深厚重的城门,没走多远,迎面便正撞见李自成的另一个养子李双喜领着一小队亲兵和百余名步兵,神色匆匆面带惶恐的向这边奔来,刘宗敏心中纳罕,便拦住他询问一二。
“捷轩叔!不好了!李公子李岩的队伍,要在十字街口行军法杀人呐!”
闯营自从进入河南之后,拜河南的几家亲王和众多的郡王、仕绅、乡宦的帮忙,那些被苛捐杂税,沉重田租压得喘不过气来的饥民纷纷来投,连续攻城破寨所向无敌。特别是宋献策这个江湖术士献上了十八孩儿主神器的谶语之后,声势越发的浩大,为了约束部下,也是为了收揽人心,李自成特意郑重提出了“杀一人者如杀我父,淫一人者如淫我母。”而李岩兄弟则是为他编纂了“早早开门迎闯王,管教大小都欢悦”、“迎闯王,不纳粮”等歌谣,并提出“均田免粮”等口号,如此他的大军更是迅速发展。
李岩的部队因为都是河南本地人,虽然来自豫东杞县一带,但是比起骨干都是陕西人的闯营老八队来说,自然是本乡本土了。为了严明军纪,也是为了收揽洛阳和李岩所部人心,李自成特意下令,入城之后,只准收拾福王、官府和士绅大户,胆敢骚扰平民百姓者杀无赦!胆敢奸淫妇女者杀无赦,胆敢抢劫财物者杀无赦,胆敢妄自杀人者,全队皆斩!他将破城之后执法行军纪的职责权力交给了李岩。
眼下李岩不在城中,他所部豫东将士入城者都有他的堂弟李权统领。
“行军法便行军法,那是闯王交代给林泉兄弟的军令,你敢不遵守?”
“捷轩叔!要是杀别人也就罢了!李权可是要杀咱们老八队的几个弟兄!”
刘宗敏的黑脸上眉毛跳动了几下,一双虎眼眯缝了起来。
杀别人,便是杀一百个,刘宗敏也不会眨一下眼。但是,杀老八队的人,却着实令他吃了一惊。不要说老八队的人都是跟随闯王多年南征北战的精锐将士,随便哪个放出去都能当个新兵的哨总,单说这些人跟着李自成风霜雪雨刀山箭丛的冲杀过来,这份情谊,都不能不让人心里咯噔一下。
第四百六十章 福禄宴?
一天一夜过去了,洛阳渐次恢复了平静,城中的居民开始惴惴不安的等待着悬挂在头上那不可预知的命运无法逆转的降临。
杀戮、抢掠、强奸、纵火、裹挟,等等诸多流寇们的常规做法,可怕的在众人心中不断的闪回着。
但是,令人们始终忐忑不安的这些事情并没有发生,或者没有降临到城中那些贫苦百姓头上。
他们只是在扒着门缝向外窥视的时候略带着些兴奋和胆怯的看到,一队队的闯营士兵有组织、有任务、有目的的扑向福王宫、扑向分巡道衙门、镇台衙门、知府衙门,还有那一处处深宅大院。
不停的有一队队士兵将大小箱笼、各色财物从这些地方搬出,装上车马骡驼,运出城外,往日里一个个威风凛凛趾高气扬的人物被闯营士兵监押着送到城外的庙宇之中关押起来。
不时的一小队一小队的闯营人马从门前街道上经过,走在最后的是小头目,怀抱闯王令箭,最前边的往往都是一个声音洪亮的大汉。手中敲着铜锣,高声传呼闯王的安民晓谕。
人们兴奋而又带着几分惶恐的等待着命运的裁决。各处的里长、甲长之类角色已经开始在街道上筛着铜锣要百姓们明日一早到城门口去迎接闯王大军入城。
在这一天一夜的时光里,不停的有一队队的骑兵将在福王府中和各处官员、仕绅家中抄检出来的财物、粮食运到城外,将所获情形向在周公庙中驻节的李自成等人报告。
按照专门负责抄检财物的李双喜、高一功二人的统计,粮食、金银这两项,便可以养活二十万军队一年的军饷!
何况,洛阳号称千年帝都,这城池里,无数的古玩字画善本书籍碑帖瓷器玉器多得数不胜数,光是福王宫中的两排库房之中,便堆积了无数的各类御用的绫罗绸缎。各种玛瑙、翡翠、珊瑚、玉器、金、银、铜、漆古玩和各种名贵陈设。
福王父子虽然是一对胖子,且又有酒色自娱的名声,但却并不是傻子,平日里也有不少风雅的收藏。
商鼎夏彝自不必说,还有像宋徽宗的翎毛丹青,瘦金体书,唐朝的吴道子的画,惠崇斗牛,韩干的马,顾恺之的《女宬图》,王维的《江山图》,晋代王右军的书法帖子,更有当年万历皇帝将自己的收藏的一套柴世宗用过的瓷器赏赐给了福王;可称得上是价值连城。
别的不说。光是御赐的那些瓷器,就拿离得比较近的本朝的成化窑的,据说当年每一个茶杯的造价都是两万两白银,搁到现在每件都能换上几千担粮食,在这个饥荒的年月。粮食可是最为坚挺的货币了。更不要说那些什么柴窑、什么唐红宋绿的瓷器、什么周鼎汉像之类的东西,还有那些无数的名人字画,它们的价值是李双喜们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的。
(万历皇帝和郑贵妃宠爱这个儿子,谋求夺嫡不成便只好在经济上补偿,有史书记载,万历将宫中蓄积的一半都运到了河南洛阳,这一半的财富。可是绝对不是金银这么简单的。)
这些还只是从福王宫中抄检出来的金银细软,值钱的物件,还不包括各处官衙府邸之中那些官绅大户们的财物。
这一次洛阳之战,闯营绝对是在农民军行列之中一跃完成了从屌丝到高富帅的转变。
兴奋了一个夜晚,和手下人紧张的计算那些非金银类的贵重物品能够换回多少粮食布匹盔甲刀枪火炮火药等物,到了鸡叫头遍的时候。李自成这才勉强睡着。
在昨晚吃晚饭时,李自成已经知道福王和吕维祺都在黎明时分被捉到。福王带着两三个心腹太监出城后藏在东郊迎恩寺中,被附近百姓看见,禀报张鼐,将他捉到;而吕维祺正要缒城逃走。被在城头巡逻的袁宗第手下士兵在北城头上捉到。
只有福王的世子朱由崧,还有老王妃、小王妃在破城之后趁乱逃走,眼下不知去向。
一时间倒也不好再去搜捕福王世子和他的家眷,不过好在福王本人业已落网,此事足以在海内引起轩然大波,让闯营在群雄之中扬名立万。
早饭时刘宗敏派他手下一名小头目飞马前来报信,说是有了福王世子的下落,只是很可惜,城破时他躲在寺庙之中,趁乱出城后经过城外一个叫苗家海的村子弄到了马匹,沿着邙山山脚趁乱逃走。
那小头目很是懊恼的向李自成请罪,自成略微沉思了一下,便不再说什么,闯营毕竟是第一次攻打如此大的一座城池,且又是亲藩驻地,能够活捉福王本人便已经是一桩极为了不起的事情了。
“还有什么事?”口里嚼着粗面馍馍,李自成问了那小头目一句。
“总哨刘爷请闯王示下,什么时候入城,以便众将领和老百姓在南门以外迎接。另外,这是刘爷写给闯王的书信。”小头目将刘宗敏亲笔写成的书信递给李自成身边亲兵。
这就怪了,李自成和刘宗敏相识多年,知道刘宗敏虽然认识些字,但是提笔写字却从未见过,这不得不令他大为重视,放下手中碗筷,急忙阅读起来。
看着看着,他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
“你回去告诉捷轩,就说我指定在巳时以前从南门入城。”
那小校领命去了,李自成将手中的粗面馍馍几口吃下,草草的喝完了粥,朝着外面的亲兵头目李友传令:“来人!备马!”
李自成像往常一样,穿一身青布箭衣,披一件羊皮斗篷,戴一顶北方农民喜欢戴的半旧白毡帽,上有红缨。骑着那匹乌驳马,在数百名老营亲军的护卫下朝着洛阳城而来。
在进入河南大发展之前,闯营的形势一直不算乐观,经常处于数股官军围剿之中,衣食粮饷军器甲杖都不是很充沛,自然在仪仗排场上便不能讲究,只能将就。到了要紧关头,少不得攻城破阵之时李自成率领亲兵亲将。亲自在喊杀声中手挥花马剑,同他的部队一起冲进城池;冲进敌阵,虽然也有一两次是他随后进城,但也比较随便。在他进城之后,很多城内老百姓还不知道。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打洛阳的目的为的便是要扩大影响,引得海内豪杰来归,赢得人望的,这排场,自然要大大的张罗起来。
今天担任他的卫队随同他入城的,除了原有的随身亲兵之外,特地从护卫周公庙老营的中军营中挑选了五百骑兵,一律配备上了喂养的膘肥体壮的高头大马。身上全装披甲,每人都是身披两层甲胄,内中或是棉甲或是皮甲,外面则是一色的南中胸甲,用沾了油的细布仔细擦拭过的胸甲。在初生的太阳照射之下闪耀着夺目的光芒。士兵们除去长刀、弓箭之外,还有一根白蜡杆长枪,三尺长的丧门枪头,尖锐夺目。在商洛山、神农架大山之中往来转战时,战斗大多是在大山中的崎岖道路上,地域狭窄,不得施展。为了保持快速机动能力,闯营的将士大多放弃了长枪这类的长兵器,以刀剑和弓箭为主要武器,正如人们所常说的“快马轻刀”。但是,自打与陈国熹接上捻子后,特别是进人河南以后。所在地的作战环境变了,地理形势和军事形势都发生了变化,更加重要的是,经济形势不同了,所以如今在闯营之中也出现了大量长枪。那些新近投奔来的饥民、杆子等部队之中。便大量以长矛为武器,当然,这些只是长矛,而不是丧门枪。闯营还没有阔绰到给所有长枪兵都配备上丧门枪的地步。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一名掌旗官,手中高举着那面闯字大旗,在他的身后,一名小校手中高举着一面红色大伞,作为李自成出行的仪仗。在他们二人身后是手中擎着长枪的二百名骑兵,每五人一伍并辔前进。他们手中丧门枪的枪杆、枪头的长度一律,将士们左手揽缰,右手持枪,枪尾插在马鞍右边安装的铁环子上,枪杆直立,所以在初春的阳光下看去像一队十分整齐的枪林,随着马的行走而波动。那磨利的枪头和猩红色的枪缨,以及引领着他们前进的那面银枪头、白鬃的“闯”字大旗和红伞银浮图,在阳光中特别耀眼。
骑兵之后,便是李自成和牛金星、宋献策、李岩等一众闯营重要人物和护卫他们的大队亲兵,再后面,则是又是三百同样装束打扮的老营骑兵。
“若是能够有一千万的金银财物入账,便去找那姓陈的,将老营、马军、骁骑等部全数换成这样的精良器械!”
自成看着前面那二百精锐骑兵行走起来的气势,心中也不由得有些沉醉,只要有银元财物,在那以陈国熹为首的南中商人那里,除了买不到男人的奶和战马以外,其余的只要是这世上有的,没有一样不是堆山填海的。
按照刘宗敏、袁宗第、李过等人为李自成安排的进城路线,在离洛阳城门大约有两三里远的地方,李双喜和张鼐飞马前来迎接,而刘宗敏、袁宗第、李过和大群将领都在南关外立马迎候。李自成在将领们的簇拥中穿过南关,看见所有店铺都开门营业,门前摆着香案,门头上贴着用黄纸写的一个“顺”字,或写着“顺民”二字,而跪在道路两旁迎接的老百姓的帽子上也大部分贴着一个“顺”字。
从南关到洛河两岸都有洛阳城中的百姓和逃荒至此的饥民在道路两旁迎接,人群后面,摆放着茶水桶和煮着米粥的大锅,看得出来,李岩组织的赈济灾民活动已经有效的展开了。
“来了!来了!”人群之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声,由远而近,人群纷纷跪倒在道路两旁,口中呼喊着各式各样的口号。
“闯王!闯王!”
“感谢李公子救了我们!”
“感谢李公子舍粥!”
人群之中的呼喊声令李自成微微皱起了眉头,但是又立刻舒展开来,不过,这震彻云霄的呼喊声,倒是令牛金星眉梢眼角露出了喜色。
欢呼声中,李自成的队伍经过洛河,抵达洛阳南门。李自成抬头望了一眼,但见城墙高耸,城楼巍峨。穿过长夏门,他的大队人马便算是进了洛阳城了。
在参观了攻克洛阳最大的战利品——福王宫之后,目睹这到处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触目所及的金碧辉煌。得知这座差不多将一座洛阳城占去了三分之一的巨大宫殿是将原来的伊王宫扩充改建而成,李自成朝着刘宗敏、李过、李岩、牛金星等人笑道:“你们看,这宫城中不知有多少亭台楼阁,单是一座房子盖成,加上里边陈设,花的钱就需要千百家中人之产。建成一座福王府,该花去多少银钱?该浪费多少民力?该使多少人倾家破产?多少工匠民夫被折磨死去?妈的,他们朱家在全国有几十处王府,倘若将这些钱粮用来赈济灾民,咱们也不会出来做贼。倘若用来做军饷,咱们也不会进了这洛阳!!”
一旁的刘宗敏、李过等人闻听此言无不哈哈大笑,只有牛金星整整衣冠,朝李自成深施一礼,“闯王起义兵。吊民伐罪,乃是上顺天命,下应人心之举。所到之处,打富济贫,开仓赈饥;剪除贪官污吏和土豪劣绅,为百姓伸冤报仇;免征钱粮,剿兵安民;对百姓平买平卖。秋毫无犯;日后打进北京,重建太平治世。这才是圣天子之道也!”
众人听得牛金星这番言语,无不是喜上眉梢,哈哈大笑,笑过一阵之后,李自成转过脸来对刘宗敏言道:“捷轩。你那里准备的如何了?”
“闯王,一切就绪!连告示都已经请牛先生起草好了,林泉兄弟也过了目,只待闯王勾决之后便可以行事!”
福王宫午门外的广场上,被人点起了两堆冲天大火。不时的有闯营士兵用长矛将飞出来的纸张挑进火堆之中,纸张立刻被火舌翻卷着吞噬掉,转眼变成一团团飞舞的黑色蝴蝶。旁边围观的百姓人山人海,随着闯营士兵和头目高声念出丢进火堆之中的物品名称发出暴雷般的喊好声和鼓掌声,很多人一边叫好一边眼睛里有热泪滚动。
李自成朝着那边的热闹场景看了一眼,旁边的侄子李过立刻向前一步,“闯王,都检点过了,烧得东西都是些王府的地亩账册、霸买的田契、奴仆卖身文约等等。”
李自成哼了一声,算是对李过等人做事勤勉仔细的一个认可,一行人策马往洛阳西大街方向而去。
半空之中,一轮红日将明媚温暖的阳光投洒在大地上,照的拥挤在街道上的人们头上微微冒出了汗珠,从早饭时起,街头巷尾便有传说,今天要出大红差,也就是要杀人。想想那些被监禁在各处庙宇之中的洛阳各级官吏,人们脑海之下都在猜测,今天要杀谁?
很快,里甲长们便鸣锣宣布,西门外刑场要杀人,布告已经张贴在了街头巷尾。
很快,午时三刻要将皇帝的亲叔叔福王朱常洵斩首的消息便在大街小巷哄传开来。所有听到这消息的人们都沸腾了,无不奔走相告。
从福王宫到洛阳西大街,再到西门外的刑场,街道两侧早已站满了人,人们都想看看,这大明诸多封藩亲王之中与皇帝血统最近的福王该是怎么被斩首示众的!沿途之上,每隔三五步便有一个闯营士兵站立,手执刀枪在那里维持秩序,而出了城关之后,在人群的后面更有大队的骑兵站立在人群背后。
刑场周围,早已是人山人海。
李过早已派人将刑场上的监斩台修整了一番,填土、打夯平整,比起原来的规模要大了至少一倍。监斩台下,数千名身穿棉甲的步卒远远的将监斩台围了起来,监斩台的两边和背后,李过的亲兵整整齐齐地站立了两排,一排步兵、一层骑兵,步内骑外,肃静无声。或是手中擎着火铳,或是平端着长枪,与外面那些身穿棉甲外罩深蓝连裆,连裆的前后心用一块圆形白布,绣着“闯”字的步卒不同,这些李过的亲兵们,身为老营精锐,自然是头上戴着八瓣帽儿铁尖盔,身上披着铁甲内中有皮甲。
监斩台下,刑场周围,旗旗飘扬,刀、枪、剑、戟耀眼。
突然,从城内奔出来一群百姓,同时,一棒破锣响,三声喇叭声,使刑场周围挤满的百姓登时激动起来,转过身子,万头攒动,齐向城门张望。刚才坐在地上的人们也纷纷起立。所有的人们都向城门张望,个子矮的人们就踮着脚尖,伸长脖颈,仰着下巴。从西门走出一队人马,押着福王和吕维祺出来了。
走在前边的是一百步兵,分成两行,手中平端着火铳,火绳便在龙头处微微冒着青烟,火铳手们小心翼翼的照顾着火铳,两眼虎视左右和前方。接着,又是一百名步兵,一色手执丈八长枪。跟着,四名刀斧手带推带架着福王出来。在他身后,同样被四名刀斧手如同捏家兔一样拖出来的吕维祺口中不住的叫着:“王!死生有命,纲常至重,反正都是死,不要屈膝于贼!”
再后边则是五十名手执长刀的骑兵压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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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一章 福禄宴?(续)
又过了片刻工夫,一阵马蹄声响,一面闯字大旗为前导,五十名骑兵护卫掌旗官冲出了城门,沿着西关大路向刑场奔来。李自成、刘宗敏、李岩、宋献策、袁宗第等闯营高层人物策马而来。
李自成等人的到来,更是让在刑场上围观的洛阳百姓一阵巨大的骚动,人们都想看看哪个是传说之中的破军星李闯,哪个是因为在豫东家乡因为劝导富户开仓赈济灾民而被逼的造反的李岩李公子。
人们都想往前挤,后边的推动前边,可是前边的人又被步卒横枪挡住,不许向前。你拥我挤,秩序乱了起来。
在阵阵鼓号声中,李自成等一行人来到了监斩台下马。
监斩台下西侧,罗列着七八张八仙桌,每张桌子上都围坐着几个头发蓬乱的人,桌上杯盘罗列酒肉兼备,他们吃得满脸油脂。
“闯王!”
“闯王来了!”
“哥!”
见李自成下马往这边来,这群人立刻吩纷起身打招呼。
“弟兄们,都吃饱些,一会送你们上路!”
“放心吧,闯王!咱们老八队出身的人没有孬种,就算是上路也要吃饱喝足再走!”
这几十个人,便是破城当日被李岩的堂弟李权当场拿获准备行军法杀了的老八队违纪士兵,其中不乏李自成的堂弟等亲眷。
刘宗敏写给李自成的信中,便是要将这数十人在洛阳百姓面前明正典刑,与福王、吕维祺一道在洛阳百姓面前斩了,显示一下闯营的决心。
“你,跟我一道从南原杀出来,还替我挡了一箭。”
“你,商洛山中被乡勇刺了一枪,硬是砍了那个狗贼。”
“你,在巫山的时候。为了一斤盐巴,差点被官军抓住。”
。。。。。。
“兄弟,你放心,婶娘在老家我会派人捎钱回去给她。”
一一的历数眼前这些老八队旧人的战功事迹。李自成脸色一变,“弟兄们,吃好了就该上路了!安心走好!”
在军政司大声宣读了这几十个人的出身、身份、战功和所犯罪行以及处置决定后,在场的洛阳百姓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下来。
李闯王的嫡系老营,甚至是他的堂弟,就是因为入城时不曾遵守他颁布的军令,擅自打劫骚扰百姓,且又奸淫妇女,这便被在众目睽睽之下明正典刑了?这要是换了官军,莫要说是堂弟这样亲近的身份了。便是一个家丁,也不会因为抢劫而被斩首!
见那数十个被绑缚在监斩台前的老营士兵,不光是围观的洛阳百姓心中为之一颤,在刑场上站班的闯营步卒、骑兵也是心中惴惴,闯王的军令。果然是不能违背啊!
同李自成一道在监斩台上落座的李岩站起身朝着李自成深深做了一个揖:“闯王军纪森严,执法严明,学生领教了。”
午时已到,在监斩台后边一门八磅炮向空中发出一声巨响,顿时震得全场一惊,有两三匹战马被这一声炮响惊得昂首嘶鸣蹄跳咆嚎。
炮声刚过,李过喝令刀斧手准备行刑。
“兄弟们。跪直些!”李自成的堂弟李鸿恩朝着左右一道要被斩首的士兵交待着,侧过头对行刑的刀斧手友善的笑了笑:“兄弟,好好的卖卖手艺,把活做得利落些!别让我遭罪!”
“将爷您放心,闯王早就交代过!”
第二声炮响起。站在右边的刀斧手将众人脖颈后插的亡命旗拔掉,扔到地上。随即走开。
第三次炮声一响,站在犯人左边的刀斧手用左手将犯人的发髻一提,同时喝道:“跪好!”说时迟,那时快,人们只看见阳光下一道白光一闪。数十颗头颅齐齐的在半空中飞了出去,一股股鲜血迸出三尺以外。早有旁边伺候的闯营士兵一个箭步跃出,用手中的巨大白布将头颅兜住,不使其落在地上。
这兔起鹘落的一瞬间,数十颗头颅都被闯营士兵收起。
从刑场到城头,看斩的百姓们迸发出震天动地的齐声喝彩 “好!!!”
一方面是为闯营的军纪而喝彩,另一方面,则是千百年来留下的传统,斩首时务必要大声喝彩,以防止有鬼魂冤孽缠绕。
在严肃了军纪,顺便收揽了一下洛阳民心和李岩的忠心之后,接着便是今天的重头戏上场,“将吕维祺押上来!”
原本李自成打算令牛金星来将吕维祺这个前南京兵部尚书审判之后明正典刑,但是牛金星却不愿意背上一个杀了“海内尚有人望”的理学名儒的黑锅,便托辞不来,李自成倒也不勉强他。
有人将吕维祺从一旁押上来,押到李自成的监斩台下。
从被监押的地方到监斩台下,一路远远的望着在监斩台前站立的那些老营将士,和他们手中明晃晃的刀剑,不由得后背一阵阵直冒冷汗。
他努力使自己保持镇静,脑海中不断的竭力回忆着杀身成仁、骂贼而死,如何在李自成面前不屈膝,不失节,不丧失大臣体统,要在青史上留下个“骂贼而死”的美名。他为了鼓励自己能够做到追随前辈先贤的脚步,不断的在心中重复着文天祥的《正气歌》中的一些句子,如“为颜常山舌,为张睢阳齿”;又如“孔曰成仁,孟日取义,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一瞬想着应如何不屈,如何慷慨尽节,一瞬而又后悔自己不该留在洛阳守城,致有今日。
耳畔响起一声炸雷般的吼声,却是身旁的闯营兵士命他跪下。他不肯跪,仍然牢记着自己是明朝大臣,不可对“贼”屈膝。但左右的武士又连声喝叫,使他心惊肉跳,两腿打战,不敢看那些晃动的刀光剑影,更不敢正视一下坐在椅子上的人的威严神色。他低着头,只不跪下。士兵们见他不肯跪下,将他的头猛一按,同时照他的腿肚上踢了一脚。喝一声“跪!”吕维祺扑通一声双膝跪地,俯下身子,但还在心中鼓励自己说:“我是朝廷大臣,理学名儒。纲常名节至重……”
但是到了现在,这一切对他都没有什么帮助。他明白自己不应该跪在地上,而应该跳起来大骂“流贼”,宁叫打掉牙齿,割掉舌头,至死骂不绝口,“杀身成仁”,树立“天地正气”。
忽然间想起,如果不是闯贼进了洛阳,此时想必自己正在与洛阳官绅们一道筹备二月间的周公春祀大典。原本已经议定,在这次典礼上,凡参与盛会的每人送给一部他著的《孝经本义》,借以教忠劝孝,挽救世道颓风。不料局势变化得如此迅速,瞬息沧桑!
蓦地,他见到了坐在李自成身边的李岩,顿时胸腹间胆气顿生:“你不是故兵部尚书李精白之子吗?尔父虽,名列阉党,然究竟久沐皇恩雨露,尔亦是受过朝廷恩典的读书人。有功名在身,朝廷须不曾亏待了你父子兄弟,奈何去做了这流贼?尔便不顾身后千百年的骂名吗?”
李岩倒不曾说什么,坐在他身后的李侔却是勃然大怒,站起身来抽出腰间佩剑,大喝道:“住口!不许你再说‘流贼’!再说出一个‘贼’字。老子立刻拔掉你的舌头!你还有脸面说朝廷恩典,皇恩雨露?我家兄长以家中粮米赈济饥民,朝廷不思褒奖便也罢了,却给我兄长按了一个收买人心意图谋反的罪名,这大明皇朝。气数已尽,我兄弟追随闯王起义,正是顺天应人之举!”
吕维祺抬起头来反驳说:“不然,不然。天下万世所以常存而不毁者,只为此道常存。此道之存,人心之所以不死也。近日流贼遍地……”
李过手下的几个亲兵上前抡起手中的刀鞘便在吕维祺脸上抽了起来,打得吕维祺口吐鲜血,血水中吐出了几枚牙齿:“老夫不幸今日落在你们手中,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士可杀,不可辱,请不要对老夫肆口谩骂。数日前,老夫出私粮一千余石赈济洛阳饥民,口碑载道,万民感戴,便是尔等义军部伍之中亦颇有人称道,将军可曾闻乎?”
别人倒也罢了,唯独久走江湖善于察言观色,或者就是靠捕捉别人言语动作表情之中细微的变化来混饭吃的宋献策,却敏锐的发现了吕维祺言语之中微妙的语气变化,不再口口声声的称呼闯营为流贼,而是称为义军。
“不行!这老贼难道也有投效义军之意?绝对不能让这老贼投入义军之中!”论起个人名望、造诣,别说他一个打板算命的江湖术士,便是牛金星、李岩这样正经八百的朝廷举人都要恭恭敬敬的在吕维祺面前行晚生弟子礼。要让他加入闯营,李自成的声势倒是大了不少,可是那样的话,他宋军师怎么办?
正待要搜索枯肠,想个法子赶快了断了这个老而不死是为贼的家伙,那边的刘宗敏用鼻孔冷笑一声,说:“他妈的!你个假道学!披着理学名儒的皮,肚子里装满了歪理。老子知道你曾拿出些陈粮来赈济饥民,你用的什么心,难道老子不明白?你是看见我们义军声势浩大,洛阳十分吃紧,害怕义军来攻城时饥民内应,所以你先请求福王出钱出粮赈饥,福王拿出来的钱粮被你和官吏们侵吞的太狠了,见不好收场你不得已才只好将自家仓中的粮食拿出来放赈,想拿这些粮食做个引子,一则在大户中作个倡导,二则买住洛阳穷人的心,保住洛阳不破。往日你不放赈,为什么直到情势紧急时你才放赈?说是你的一片仁心!这话你怎么说得出口?真是该死!你也好意思同林泉兄弟相提并论?林泉兄弟那是真心实意的拿出自家粮食来救济穷人,这才有了饥民内应,攻克杞县营救于他的义举,你是到了刀临头上,想拿粮食骗住洛阳城中饥民,当作买命钱,行么?真会打算!”
刘宗敏将大红的羊羔披风向后猛的一甩,从桌案上丢下一支令箭,“斩了!”
一声炮响,宋献策的心立刻安稳了下来,他知道,这个吕维祺已经是鬼门关里人了。
听得这一声炮响,刑场上人的立刻激动起来,方才斩杀老八队违纪士兵只能说是闯营的内部事务。带给洛阳百姓的是震动,惊愕。但是这一声炮响,可是要斩杀洛阳城里身份地位仅次于福王的吕维祺,一时间群情激动。人群拥挤得更凶了。有的体弱的便被挤到在地。
炮声响过之后,刀斧手将吕维祺押解到监斩台前,喝令他跪下。他往地上一跪,几乎倒下。一个刀斧手踢他一脚,喝道:“跪好!”他猛一惊,似乎有点清醒,勉强用两手按地,保持半跪半伏的样子。人群里有人不自禁地骂道: “他妈的,孬种!”
吕维祺立刻被两个士兵从地上抱起,剥去外衣。五花大绑,脖后插上由随营文书刚才准备好的亡命旗。他不敢骂出一句,越发浑身战栗不止,但竭力保持镇定,鼓励自己不要出丑。
三声炮响过之后。刀斧手挥动手中的大刀,刀光闪动,吕维祺的人头随同脖腔之中狂喷出的鲜血一同飞出,脑海之中残存的最后一点意识,他模糊地感到自己在裤子里洒出小便,大腿上有一股湿热向小腿奔流。他暗自问道: “我不是在做梦吧?难道这就是慷慨成仁么?……”
十二年,洛阳大饥。维祺劝福王常洵散财饷士。以振人心,王不省。乃尽出私廪,设局振济。事闻,复官。然饥民多从贼者,河南贼复大炽。无何,李自成大举来攻。维祺分守洛阳北城。夜半,总兵王绍禹之军有骑而驰者,周呼于城上,城外亦呼而应之,于是城陷。贼有识维祺者曰:“子非振饥吕尚书乎?我能活尔。尔可以间去。”维祺弗应,贼拥维祺去。时福王常洵匿民舍中,贼迹而执之,遇维祺于道。维祺反接,望见王,呼曰:“王,纲常至重。等死耳,毋屈膝于贼!”王瞠不语。见贼渠魁于洛阳城外,按其项使跪,不屈,延颈就刃而死。时十四年之正月某日也。维祺年五十有五,赠太子少保,祭葬,廕子如制。而维祺之家在新安者,十六年城陷,家亦破。
与刚才斩杀闯营将士不同,几名小校将吕维祺的人头用长枪挑起,策马在刑场上奔跑,令在场围观的洛阳百姓都可以看到,随着长枪上绑缚的那面绣着执法二个红字的小旗所到之处,人群之中无不是发出阵阵欢呼之声。
见此情景,宋献策如同猿猴一般的脸上发出一抹怪笑:“林泉,今天先杀了吕维祺,朱常洵,明日咱们破了开封,将李仙风、高名衡、周王府众人一一斩杀为贤昆仲出这口恶气。”
“献策兄,此言差矣!闯王此举非是为我李岩兄弟报私仇,乃是为中原百姓讨取公道。”李岩也是脸面含笑,将宋献策的这番话原封不动的给他端了回去。
便在二人你来我往的说话间,李自成已经将一枚令箭掷下,宣布了对福王朱常洵的死刑命令。
两个刀斧手将福王从地上拖起来,推到离监斩台五丈以外,使他面朝正南,对着百姓跪下。犯人已经失去了勉强自持能力,瘫在地上。刑场上万头攒动,屏息无声。 只等着那三声追魂炮响起,福王这颗曾经大富大贵的人头便要落地。
“吴将军!吴将军,咱们能否行走的快些?小僧担心李大帅行了军法之后,福王会被百姓践踏尸首。”
从洛阳西门往西关到刑场的道路上,闯营的中军总管吴汝义带着自己的亲兵领着一支奇怪的队伍往刑场逶迤行来。
之所以说队伍奇怪,是因为构成这支队伍的人实在是风格太迥异了!
用我们熟悉的话,便是混搭的太严重了!
走在队伍前列的一个小校,手中高举着李自成的一支令箭,后边跟着两个太监模样的中年人,跟在太监身后,凑在吴汝义身旁说话的则是两个身穿袈裟的胖大和尚,他们的背后跟着一辆牛车,载着一具桐木白棺材。
那太监是福王宫中的承奉太监,两个和尚当中正凑在吴汝义身旁说话的乃是迎恩寺的方丈,法名道济的便是,这座迎恩寺乃是当年福王为了生母郑贵妃“抒因心之忠孝”而建,这位道济和尚则是郑贵妃为了爱子而剃度的替僧,有这一层香火因缘,故而在得知福王必死之后便辗转托人,希望能够收敛福王的尸首。
而他们所托的人,此刻正与吴汝义并辔而行,乃是这支奇怪队伍的主人,得知洛阳城破之后连夜从登封赶来的大和尚永信。
队伍当中,满都是头上有戒疤的青年和尚,队伍前列打得旗号虽然被风卷的看得不是十分真切,只能隐约看到两个字在风中摆动,不过,旗号上的莲花倒是一眼便可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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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猜猜,来的人是什么队伍。
第四百六十二章 福禄宴?(再续)
炮声之中,吴汝义的亲兵用充满羡慕嫉妒的眼神打量着同自己一道赶往刑场的这支队伍。
八百僧兵,全部披甲不说,一半的骑兵一半的步兵,骑兵的战马一色都是喂养的膘肥体壮的口外蒙古马,马上的骑手腰间佩着长刀,手中向上高举着丧门枪,背后还背着火铳,胸前斜斜的悬挂着赭红色的子药盒子,一个个都是头上戴着八瓣帽儿铁尖盔,身上两层甲胄:外面是南中胸甲,里面则是一色崭新的棉甲。
而步兵的装备除了不像骑兵那样拥有三件武器之外,只有刀枪火铳之中的一种,身上的甲胄都是一般无二,队伍当中赫然还拖着几门大佛郎机。如果不是旗号和兵士们头盔下青虚虚的光头,这支队伍不亚于任何一个九边军镇主帅的家丁队伍,甚至更加强悍些。
要说吴汝义的亲兵也是老营精锐中挑选出来的,又因为他分管着闯营之中钱粮甲杖收支发放的大权,他的亲兵自然算是眼界开阔装备豪华的,但是比起这些几乎武装到了牙齿的僧兵,(嗯?似乎又有哪里不对了。)却是有些相形见绌。
自从到了伏牛山,大批的杆子、土寇、刀客、马匪、饥民来投,闯营的队伍扩充的极快,虽然不停的打造、购买甲杖刀枪,但是供需矛盾仍旧十分突出。
为了能够在各位吹胡子瞪眼要求自己的部队尽快换上上好的南蛮装备的将领面前交代过去,经过李自成首肯,吴汝义采取了一个折中的办法,那就是撒胡椒面。他将一套完整的南中步兵或者骑兵装备发下去,盔甲、刀枪、火铳、鞋袜一样不缺,但是,你们却要装备至少三个人,如此一来,各营的精锐虽然都有了南蛮的装备。但是往往是缺这少那,真正能够用得上全套盔甲刀枪的,也只能是将领们的亲兵和老营的精锐。
就这,这些人还未必能够拥有火铳。
如此一来。闯营的这些精锐战士,看着和自己一道行军的这群僧兵,如何不眼馋?如果不是碍着军令,只怕沿途的闯营士兵会蜂拥而上,将这群和尚的盔甲刀枪尽数缴了,立刻握在自己手上!
“住持师傅请放心,虽然福王今日必死无疑,但是闯王早已有军令在,斩首之后首级悬挂于宫门前华表上,示众三日。今日大和尚可以将他的尸身先行收敛。待三日后再行将首级收走。闯王严令,不得损毁折辱。”
“阿弥陀佛,闯王大仁大义!”
道济和尚口中念着佛号,朝着吴汝义双手合十深施一礼。眼睛却是满怀谢意的望着永信和尚。
“永信大师傅,能够数百里不辞辛苦星夜前来共襄义举。闯王知道了想必也是欢喜的。”
这次为了保住庙产和禅林,永信除了悄悄的给前来围城的闯营送了三千多石粮食,上百石的油盐之外,更悄悄的派人将历次吴汝义、张鼐等人在开封购买军器火药时付给他的禅林寺庙的保管费,一共一千副甲胄,二千杆刀枪,火药五十桶如数送回。
“闯营吊民伐罪。解救中原百姓于水火之中,敝寺上下感念莫名,无以为报,些许物品,请闯王赏收。”这一举动得到了李自成的大为赞赏。
如果没有这个关系,永信和尚敢向李自成为福王求情。请李自成允许道济和尚为他收尸?
即便是如此,永信和尚还是准备再下一个重注。
他已经看得清楚,洛阳这样的城池都保不住,开封等地也是危如累卵,这个时候不在李自成这边烧锅。更待何时?
炮声中,刑场上又一次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叫喊声,却已经是将福王五花大绑,并将他的松散的头发挽到头顶,插上亡命旗,推到在监斩台前,第三次炮声一响,站在犯人左边的刀斧手用左手将犯人的发髻一提,同时喝道:“跪好!”说时迟,那时快,人们只看见阳光下一道白光一闪,数十颗头颅齐齐的在半空中飞了出去,一股股鲜血迸出三尺以外。
担任行刑的这个刀斧手向前两步,弯腰提起来福王的头,走到监斩台前高高举起手中朱常洵的人头,请李自成等人验看。这算是完成了斩讫报来的流程。遵照李自成之前的军令,这头将带进城去,悬挂在宫门前的华表上,即古人所说的“枭首示众”。(挂华表?作者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不太好的东西。)
在刑场中间担任警戒和维持秩序的步兵都撤到监斩台下,将福王的尸首摆在预先备好的一个一人多高的木架子搭成的平台上,供洛阳听观看福王的尸体。在前边的百姓们一拥而上,立刻将福王的衣服和裤子剥得精光。更有人意图跳上高台将福王的心肝等物取走,按照民间迷信的说法,除了人血馒头可以治病以外,这些凤子龙孙身上的头发、肉和内脏更是千年难寻的治病良药,一时间,后面的百姓向前蜂拥而来,前面的百姓想要攀上高架,整个监斩台前混乱不已。
“砰砰砰!”
随同道济和尚、永信和尚前来的数百僧兵齐刷刷的朝天打了一个齐射,一个个如同庙里的怒目金刚一般。
“闯王在此,尔等胆敢如此放肆!”
永信大和尚一副忠肝义胆的神情,比之跟随李自成南北转战的刘宗敏、李过、袁宗第等人都要强过几分,更不要说新近投效不久的宋献策、李岩兄弟等人了。
早有吴汝义上前向李自成禀报,为其引荐永信大和尚。而一旁的道济和尚则是在闯营士兵的护卫下,手执李自成的令箭上前将福王的尸身成殓起来,运回承恩寺中停放,准备数日后与首级一道下葬。
十三年冬,李自成连陷永宁、宜阳。明年正月,参政王胤昌帅众警备,总兵官王绍禹,副将刘见义、罗泰各引兵至。常洵召三将入,赐宴加礼。越数日,贼大至。攻城。常洵出千金募勇士,缒而出,用矛入贼营,贼稍却。夜半。绍禹亲军从城上呼贼相笑语,挥刀杀守堞者,烧城楼,开北门纳贼。常洵缒城出,匿迎恩寺。翌日,贼迹而执之,遂遇害。两承奉伏尸哭,贼捽之去。承奉呼曰:“王死某不愿生,乞一棺收王骨,棆粉无所恨。”贼义而许之。桐棺一寸。载以断车,两人即其旁自缢死。王妃邹氏及世子由崧走怀庆。贼火王宫,三日不绝。事闻,帝震悼,辍朝三日。令河南有司改殡。
(这是明史之中关于李自成破洛阳之后的记载,那种所谓的福禄宴的说法,纯属扯淡,按照某个驸马将军的作品中所描述,李自成军队之中,六十万的骑兵,四十万的步兵。每日用人血饮马。一个成年人体内血液才多少?正常人体的血液总量大约占到人体体重的百分之六到百分之八,也就是说,一个体重六十公斤的人,他身体的血液有3600到4800ml。而一匹马一天的饮用水是多少呢?至少三十升!我的天!这尼玛得把当时整个地球的人都宰了也不够饮马的啊!)
来观看杀尚书、杀福王的洛阳老百姓熙熙攘攘的往四处散去,人们转过头望着这威武森严场面,情绪振奋。感慨万端。有一个花白胡须的庄稼老头小声叹息说:
“唉,这个杀场,自古以来只杀老百姓,不知屈死了多少性命,从来连一个官儿也没杀过。今日却要杀王了。连福王也可以杀,从前我连想也不敢想!”
旁边一个生着连鬓胡子的中年人用鼻孔哼了一声,接着说:“管他妈的啥金技玉叶,龙子龙孙,封王封侯,为官为宦,平日作威作福,耀武扬威,骑在老百姓的头上过日月,只要犯到闯王手里,都不值一个皮钱。在永宁,不是已经杀过万安王么?别看福王是‘当今’的亲叔父,一刀下去,喀嚓一声,同样脑袋落地,血溅黄沙,尸首扔给狗吃,有个锤子的‘福大命大’!”
那边道济和两个王府里的太监哭哭啼啼的将福王的尸身成殓起来不提,这边李自成却与永信和尚言谈甚欢。
“伏牛山的矿兵,登封的僧兵,嵩县的毛葫芦兵,这豫西的三大名兵,如今我闯营之中都齐全了!”
永信和尚一上来,便将这八百装备齐全武艺出众的僧兵双手奉上,连同那几门大佛郎机一道请李自成笑纳。
对于这样一支武装到牙齿,且又精熟武艺的力量,自然李自成没有理由拒绝,当下除了好生夸赞了一番永信和尚之外,少不得给了他一个登封营的营号,允许他在登封一带活动。同在登封一带聚众数万,攻破登封县城的土寇李际遇作战,以保一方平安。
(一个蓝翔技校的同学很是愤怒的用铲车丢了一堆砖头过来,几乎能够给作者盖一间房子了。“你胡编乱造了这么多,我一直在忍着!今天你编的也太离谱了!居然让出家人有了李自成军队的番号和职务,让他在那一带活动,这到底是出家人还是成了土匪?!”)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有道是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土匪即是和尚,和尚即是土匪。要知道,在几百年以后,给登封这座大禅林带来灭顶之灾的,大家都把黑锅丢给著名的倒戈将军石友三,可是石友三也有一肚子委屈啊!当时庙里的和尚已经不是和尚了,你几时见过有枪有炮的和尚?似乎这座庙里的和尚应该是靠着一条木棍打天下,还有所谓的七十二门绝技吧?就算你们的棍法号称是三分棍法七分枪法,可是到底还是有一层棍法的皮啊?玩枪算是什么好汉?可是,这庙里的和尚不但玩枪玩炮,为首的主持居然还有一个团长的职务,以庙宇为基地和石友三作战,这样一来,石倒戈不烧你的庙都对不起你!似乎,校长在平息商团叛乱时也是一把火把广州的商业区给烧了一半吧?别说是这个向来名声不好的石倒戈,就连被吹嘘的天上少有地上难寻的巴顿,不也是不知道摧毁了多少意大利半岛上的修道院?”)
“小僧来的匆忙,加上敝寺贫困,仓促之间只得带来些看门守户,洒扫庭院,挑水劈柴的粗使僧人前来供闯王驱策,若是稍加时日,小僧定当带领更多高手前来为义军助阵!”
在为永信和尚、刘见义、罗泰等人举行的欢迎接风酒席上。众人谈到了武学,在场的人除了宋献策和李岩兄弟之外,无一个不是在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即使是李岩兄弟。也是素来喜欢谈兵弄剑之人。如今遇到了号称禅宗祖庭、武学正宗的禅林住持,未免要讨教谈论一些。
见有人询问,永信和尚少不得先要大肆吹嘘几句。将精心挑选装备出来的僧兵精锐,说成了似乎是只会挑水劈柴的粗使沙弥,借以吹嘘自己的实力来制造烟雾假象。
正说话间,负责闯营伤兵救治的郎中头目,军中有着“老神仙”之美名的医生尚炯尚子明巡视伤兵情形完毕奉命到了福王宫中来参加这场酒宴,见医生到了,李自成等人纷纷停杯不饮,同他打招呼询问情形。
“攻打洛阳。咱们的弟兄一共阵亡了一百又三十二人,受伤的四百六十七人。要是都是这样的伤亡,只怕闯王扫平整个河南八府,我这个郎中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同众人打了一圈招呼,医生将洛阳战役的伤亡情形向在场众人讲明。也是顺便向几个新人炫耀一下实力。当然,这其中是不包括河南本地义军一斗谷、瓦罐子二人的部队伤亡情形的。
果然,听得了医生的这番话,在场的永信、罗泰、刘见义等人不由得半是后怕,半是欢喜。怕的是,攻打洛阳这样的城市才伤亡六百余人,这闯营如今的实力该是多么强大?欢喜的是。和这样的军队在一起,自己的前途才有保障!
打定了主意,永信和尚晃动着新搽了蜂蜡亮堂堂油光光的一颗秃头,满脸肉丝里都是笑意的同医生攀谈,少不得又送了几个他庙里历代和尚流传下来治疗跌打损伤刀枪外伤的药方子给医生,(哦。不知道有没有大还丹?)拉着医生在他身旁坐下一同饮酒说话。
众人的话题很快便转移到了如何处置在洛阳缴获的这么庞大的一笔财富。
其实,大家的心里都有了一个大概的方向,只是要等着李自成拿个决断。那些粮食、布匹、骡马、盔甲刀枪等物自然不用说,除了养活全军消耗之外便是拿来赈济灾民。金银珠宝类的东西也好说,虽然说这些东西饥不可食寒不可衣。但是却是能够换来衣食,也是极好的东西。
麻烦的就是那些古玩玉器书籍字画瓷器家具等物。
“闯王,照着我老郝的意思,索性咱们就来个趁热打铁,借着刚刚打下洛阳弟兄们士气正盛,向东横扫过去把那东京汴梁城也拿下来,就像那话本书里说的,杀到东京,夺了鸟位。”
郝摇旗的话说得虽然粗俗,但是却正是说出了闯营众将的心声,除了看好开封城中的财富和一连干掉两个亲王的声势,李自成等人正是看到了开封的位置。
一条黄河,悬在开封头顶,虽然是危险,但也给开封带来了无穷无尽的财富。
这一点,熟悉河南地理民情的李岩、宋献策等人在向李自成介绍开封重要性的时候曾经不止一次的指出过。占了开封,最大的收获不是在于城内的子女玉帛,而是在于控制了黄河,进而可以截断运河,将崇祯的粮食袋子给他戳漏。
“小吴,小鼐子,你们两个辛苦一趟,今晚便领着骑兵出发,顺便带上一百新来的僧兵兄弟,到开封去,一来联络内应,二来和那边咱们的朋友说一下,咱们闯营如今有钱有硬货,让他们赶快预备货色,只怕他东西少,不要担心咱们没有钱给他!”
见李自成准备攻取开封,刘见义和罗泰二人立刻起身自告奋勇,准备领着本部人马到开封去联络城中官兵献出城池。而正与医生尚炯讨论各种药材在治疗外伤之中的用途所在的永信,对于攻打开封这样制造杀戮的行为不是那么感兴趣,他关心的却是那许多的珠宝字画古玩家具瓷器等硬货。
看来,得再露上一手了,否则,这么大的一注财香贫僧却一点沾不上手,岂不遗憾的很?
但是,急切之中却又一时想不出什么可以在众人面前显现自己本事的,除了可以向李自成说自己可以劝说大相国寺、铁塔寺等处僧侣相帮着献出城池?这无异于与刘见义等人的主意冲突了,既得罪了人,又显不出佛爷的本事,这该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讨论救死扶伤之术谈性正浓的医生尚炯一句话,如同清风一阵,吹走了永信脑海中的迷雾。
“师兄,这彰德府所出的龙骨,当真止血效果那么好么?”
第四百六十三章 上古遗物
“千古奇冤,构陷儒教。悔不当初,佛祖知道。”
十多年后,当永信和尚背负着满身骂名而圆寂前,在四面漏风,一盏残灯的茅檐草舍内含恨写下了这四句偈子,算是对自己的一个人生总结。
被天下读书人唾骂了十多年,背负着名教罪人的大头衔,他如果知道自己会落到这步田地,当年打死他,他也不会给李自成出那样的主意。
“闯王,敝寺僧众为了强身健体看家护院,少不得要演习一下拳脚,操演一下兵刃,这样一来难免便有伤害。僧众们在为了疗伤配制药物之余,发现产自彰德府一带的龙骨用来止血效果最佳,而且僧众们发现,上面带有字符的为其中上品。小僧一时好奇,也曾经找来看过。”
这些所谓的龙骨,其实就是乌龟的腹甲以及牛的肩胛骨,在产地彰德府也就是现在的河南省安阳县小屯村的洹河南岸田庄,村人於耕种时,在土层中掘出一些龟甲兽骨碎片,其中大部刻有奥难辨的文句。无意中让它们重见天日的农夫们,把这些为数不少的骨头当作药材,卖给药铺。而后又辗转到了永信和尚眼前。
很快,这些上面有着类似于字的龟甲和牛骨,便成了永信住持方丈内的玩赏之物,经过一段赏析之后,突然间心有所悟,这充满了神秘色彩的古物,如何不能成为敛财工具?
于是,在永信大师和他的团队巧妙设计之下,这满是字体画符的龟甲和兽骨,被起了一个很有气势的名字,龙骨文。专门用来忽悠那些到庙里来求签问卜的善男信女,当然也得是看看布施情形和写在缘簿上的数目而定的。
世道混乱,无数人都是朝不保夕。人在对自己前途命运不能把握的时候便将希望寄托在神秘力量上。这龙骨文恰好是应运而生。
一时间,为永信住持带来了滚滚财源,登封县境内的良田几乎都被前来的善信们买了来布施给了他的寺庙。
也是为了能够更好的适应形势的发展。永信还潜下心来仔细的对这些龙骨下了一番功夫,并且编了一本龙骨文小考的册子,发给手下弟子和执事心腹僧人们。
照着永信住持的主意,那些珠宝字画善本书籍等物。乃是一锤子买卖,卖掉了,也就没有了。“倒不如派人悄悄的到彰德去,拿些粮食银子,在那里大量收购采办龙骨,然后,转手卖给南蛮商人便是。只管告诉他们,此乃上古遗物!乃是万年之前留存的。”
这个法子,比起郝摇旗等人建议的不分青红皂白,只管将攻克城池县镇山寨之中的富户、小康之家统统洗劫干净。拿着财货去换取购买所有义军需要的东西的建议看上去要合适多了,最起码不会得罪所有的人。
而之前一斗谷和瓦罐子等人在豫西山区采取的扒坟掘墓的手段用来筹措军饷的做法,同永信和尚的建议比较起来便显得十分下作,而且有损阴鸾。
听得了永信和尚的建议,不由得李自成对于自己入河南之后开始接纳读书人的做法大为得意。“读书人就是不一样,不管他是和尚还是流氓,至少是有文化的!”
牛金星、李岩等正途出身的读书人对于永信和尚的这个建议不置可否,不过,闯营之中另一个读书人宋献策却有些不太高兴了,从李自成的表情当中,他明显感觉到了危机。他甚至开始怀疑。这个口念佛号身披袈裟的大和尚,乃是江湖上的同道中人。否则怎么会有如此的手段和套路?
那边永信和尚正在得意的同医生尚炯聊得热火朝天,忽然眼前一花,一张类似于猿猴的脸出现在了永信的桌子边上。
却是借着起身劝酒的功夫,宋献策来到了永信的酒桌上。
“住持师兄,合字?”宋献策同永信干了一杯之后。向他亮了亮酒杯的杯子底,猛不丁的抛出这么一句。
这是江湖春点之中的黑话,当江湖中人遇到了疑似同行的人之时,便用这样的话来盘道。
“宋军师,不错。咱们并肩字。”永信和尚脸色不变,借着灯火的摇曳,遮住了五官神情。
原来如此!宋献策脑海之中飞速旋转,他决定要进一步的谈谈这个和尚的底,再决定是拉拢他成为自己的盟友,还是想办法除掉他。
“先受头子,马上就要填瓤子了,填完了瓤子到我那里去喝叶子。咱们聊聊储头子的事。”
(“先喝酒,马上酒席结束就要吃饭了,吃完了饭到我那里去喝茶。咱们聊聊怎么弄银子的事情。)
“合字,尖的团的?”(朋友,真的还是假的?)
“师兄,当然是尖的!”(师兄,当然是真的!)
数年之后,当收购了海量龙骨的南中商人将这件事情的后果显现出来时,曾经自以为遇到了钱多人傻的羊牯的永信住持和宋献策宋军师顿时傻了眼。
“所谓的三代盛世并不存在!请看根据永信长老提供的龙骨文小考考证出的三代原貌!”
“三代盛世是什么?告诉你一个真实的三代!”
以吸引眼球为主要目的的标题,一个个劲爆的出现在了江南各处的日报、周报、商报的副刊上,大量印刷精美的书刊摆放在各处的书店里。
虽然很快这些书就被江南士林联合抵制,大量买下之后被一把火焚烧掉,嗤之以歪理邪说的帽子,但是这个说法带给江南读书人心理的震动是巨大的。
原来,所谓的尧舜禹时代并不是什么盛世。
就连春秋战国都不如,好歹那个时代还有竹简,而尧舜禹时代只能刻在龟甲和兽骨上。而且除了关於占卜某时某日的吉凶、祭祀(常卜要杀多少人、多少牛、羊、犬等牲畜)、征伐、狩猎和年成的丰欠以外,还有占卜天气风雨、出行、生育、孩子、疾病等等。大部分都是殷商王室占卜的纪录。商朝的人皆迷信鬼神,大事小事都要卜问,有些占卜的内容是天气晴雨,有些是农作收成,也有问病痛、求子的,而打猎、作战、祭祀等大事。更是要大肆的斩杀俘虏和奴隶作为祭天的贡品,这种事情似乎只有那些山野蛮荒之地的未开化野人才这样干吧?
当年诸葛丞相南征时不是在泸水边上用馒头代替了人头吗?怎么号称三代盛世的贤君圣主,如何还是如此蛮野?
很多读书人心目中的殿堂崩塌了,无数人中夜恸哭不已。更有那读书读得傻了的措大,一怒之下冲到私下里出售这些被士林列为禁书的书店,一把火将店铺焚烧掉。
不过,这些事情,崇祯十四年的二三月间的永信大师和宋献策并不知道,他们只是看到了派人用粮食按照一斤粮食换五斤龙骨的价钱换回来的龙骨,被那些南蛮商人用一斤龙骨换五斤盐的标准收购走,心中不由得暗自欢喜,这样的暴利也丝毫不比劫掠州县差到哪里去。
。。。。。。。
二月间,对于崇祯来说。不知道该当如何面对这纷繁复杂的情势。
先是正月里李自成攻破了洛阳,杀了他的亲叔叔福王,坊间竟有谣传说是因福王不肯出资财犒赏三军而至城破身死,逼得崇祯麻衣芒鞋到太庙去哭告列祖列宗。接着,二月里。又传来了李自成乘胜追击,以得胜之师兵至开封城下,准备再接再厉,再度攻破一座名城,斩杀一位大明亲王。
面对着城墙坚厚五丈的开封城,农民军以洞车掩护那些伏牛山矿兵对城墙展开土工作业,准备在城墙上挖开洞穴之后或是填充火药放迸。或是挖取城墙里面的夯土之后将城墙挖空,然后用绳子拉倒留下用于支撑的土柱,令城墙坍塌。不想自己变成与王胤昌一样下场的巡按高名衡督率城中军民上城固守。而城中的周王朱恭枵也不愿意自己成为第二锅福禄羹,便拿出库金百万两,招募壮士杀敌,并将王宫储存的粮米拿出做米饭以饷军。
最要紧的是。此时的开封官员将佐们都暂时收起了发财的心,不敢太过于克扣、飘没这些军饷粮食。这才勉强守住了开封。
而河南副将陈永福父子背城而战,杀义军二千,李仙风督将游击高谦驰救,又杀义军七百人。陈永福之子陈德。更是以一张铜胎铁臂弓箭射李自成,只可惜射程太远,只是勉强射中了而已。李自成军遂退走密县。开封解严。
按下葫芦浮起瓢。
刚刚有了李自成撤围开封的消息,暂且让崇祯稍微的出了一口气,一个个关于张献忠的坏消息又接踵而至。
先是正月十五,也就是李自成攻破洛阳那一天,官军追张献忠至开县。杨嗣昌自率军队到云阳,其余诸将至开县黄陵城。总兵猛如虎、参将刘士杰迎战。刘士杰率军深入战阵,所向披靡。张献忠登高望见无秦人旗帜,而左良玉军无斗志。乃选壮士潜行于沟谷中,乘高大呼驰下。左良玉兵先溃,刘士杰及游击郭开、猛如虎之子猛先捷皆战死,只有猛如虎突围逃出。
紧接着,二月初五日,张献忠攻克襄阳城。当时,杨嗣昌以襄阳为军府,饷金、甲器各数十万皆聚于城内。每门设副将防守。张献忠出川后,一日夜驰三百里,道上杀杨嗣昌使者,取其军符,以二十八骑进入襄阳城。夜半火起,居民望见火,以为满城皆贼,夺门出城,城溃。张献忠执襄王翊铭于南城楼曰:“吾欲借王头,使杨嗣昌以陷藩伏法。”襄王朱翊铭与贵阳王朱常法皆被杀。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大明王朝先后丢失了两座重镇,两位亲王被流寇所杀,这对于崇祯和满朝文武来说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面对着朝堂之上崇祯的愤怒和咆哮,满朝文武大员们一个个都是眼观鼻鼻观口口问心,亚赛庙里的泥雕木塑一样,鸦雀无声。
开玩笑,谁不知道眼前这位皇帝为了尽早剿灭流贼,扫平辽东叛逆,已经到了一个操之过急,甚至是丧心病狂的地步,恨不得今天晚上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等巨寇头目首级便被献之阙下,明天一早便告收复了沈阳。
为了能够达到这个目的。各处的督抚大员,管你是什么剿贼总理还是总统只要是剿贼不利,或者是打了败仗,一律罢官下狱。如果说是操切了些倒也罢了。关键是,眼前这位皇帝除了欺软怕硬之外,更是有些偏心眼。
同样是打了败仗,督抚大员么,一道圣旨便下了,你就会被锦衣旗校拿问进京,可是,像左良玉、贺人龙等军头,多少次畏敌如虎,临阵脱逃。劫掠州县,都是丝毫罪名没有,顶多是下旨申斥几句。
除了欺负文官手中没有兵马之外,更多令朝中官员不满的,便是皇帝的偏心眼。
以兵部右侍郎总督陕西三边军务的郑崇俭。当日张献忠反了,督师杨嗣昌在四川剿贼兵力不敷使用,便檄调他所部秦军入川会剿,结果在玛瑙山击败张献忠后,郑崇俭便撤兵回了陕西,二人之间便埋下了芥蒂。十月间,当李自成窜入河南之后。杨嗣昌为了推卸责任,便上奏朝廷,指责郑崇俭不该撤兵回陕西,甚至不该撤围而走,将放李自成出了神农架大山的黑锅结结实实的扣在了郑崇俭头上。年前便被削去了官职,等候处置了。
这还是对待朝廷官员的体制吗?这将朝廷官员的体面丢到了爪哇国去了吗?
朝廷大员们想到了爪哇国。立刻又联想到了那个擅作威福与阉党勾结紧密的李守汉,皇帝命王德化往南中去宣旨,命他带兵北上到辽东军前效力,一去便不见了影子。
满朝的文武大员无不是打叠起精神准备看皇帝如何处置这位素来在皇帝口中是公忠体国典范的李守汉李大人。
正在朝堂之上一片死寂,静的如同千年古墓一般。崇祯叹了一口气,知道今天的朝议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正准备宣布散朝,自己继续到宫中斋戒向祖宗神灵请罪的时候,在大殿外站班的一名小太监悄悄出现在侧门,朝着手执拂尘站立在皇帝身旁的秉笔太监王承恩使了个眼色,王公公立刻心领神会。
“你这猴崽子,何事唤咱家出来?要是没有要紧事,你仔细慎刑司的竹棍!”
王承恩口中威吓了那小太监一句,那慎刑司的竹棍之中都是灌了水银,只消得几棍子下去,便是铁打钢浇的人也吃不住。
“公公,要是没有紧要事,便是杀了奴婢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打搅您!王公公回来了!告诉您,刚才有人飞马从天津前来送信,王公公已经在泥沽登岸,正往京师而来!”
“随同王公公一道前来的,还有李伯爷的大小姐,押运着两年的钱粮和无数甲杖军器!更要命的是,王公公此番回来,将缅甸莽应家族的他隆王一并俘虏,进京献俘!”
“除了这些,更有无数海外奇珍异兽献上!其中最珍贵的据说是一对上古神兽,唤作白虎的便是!”
“奴婢知道了这个事,立刻脚不敢沾地的向公公您来报个信,也好让您有个预备。”
那小太监满脸都是忠心的向王承恩表着功。
王德化和王承恩虽然都是太监头子,阉党领袖,在对付那些东林、清流御史的态度上是一致的,但是要是说他们内部团结的像一块铁板,这个,不要说各位看书的朋友不信,就连王德化和王承恩自己也不相信。
就在半个月前,王德化命心腹小太监送报捷表章到京师,顺带着将那令人看了都要流口水的各色时新果品和难得一见的荔枝、山竹、红毛丹等物进献给皇帝之余,也是大肆的在京城之中销售了一番,足足五船的时新果品,照着八两荔枝一块银元的价钱销售出去。
正值正月里各处勋贵大臣们要彼此走动,请吃春酒的节骨眼儿上,一时间搞得满城惊动。似乎在请客的大红泥金帖子上不写上一句,“有南国佳果至,欲与先生品名赏之”的字样,都不好意思发出去请客。
这样暴利的生意,他王德化可不曾在书信里提到过一句。如果不是随同进京的福建总兵郑芝龙仗义,分了一船的份额出来给王承恩,只怕王承恩也摆不平手下的太监们了。
这么难看的吃相,自然是令王承恩心怀不满,他手下的心腹们更是群情汹汹,摩拳擦掌的准备对王德化一系的人马开战,但是被王承恩强力压制了下来。
如今,王德化带着如此巨大的成果归来,正值朝廷被中原腹地的流寇搞得焦头烂额之际,朝廷太需要一场胜利来提振士气刷新人心了!
“皇上!且慢退朝!奴婢这里刚刚接到了最新的消息!宁远伯李伯爷有报捷文书并钱粮,已经在泥沽接驳转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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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四章 祥瑞还是凶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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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装在所谓的槛车之中押送进京的他隆很是郁闷、愁苦。
尽管南粤军待他并没有什么失礼之处,相反,饮食起居供应都参照他作为缅甸国主的日常供应来办理,更有几个随身内侍跟随照料,每日里还有那个皮笑肉不笑的天朝大太监过来探望一二,嘘寒问暖礼数不缺。但是,这国破被俘的亡国之君的味道,又岂是好受的?
当日,他隆以缅甸国王的身份,统领数万大军,以数百头战象、二百余门火炮前来收复仰光,意图将这缅甸的大动脉和钱袋子、米箩筐夺回到自己手里。
却不想,先是炮战失利,自己的炮队还不曾放列完成,就被对面突入其来的火箭引燃了火药桶,将大炮炸上了天。跟着意图以战象猛扑对面的南粤军军阵,却被对方用连环攒射的火箭落在战象队形之中,大凡是动物都怕火,越是聪明的越怕,数百头战象被这不断从天而降的火箭惊吓的心惊胆裂,虽然在象奴的控驭之下勉强维持着队形,但是进攻的速度就是十分缓慢了。
接着,南粤军的炮弹便飞到了战象队伍之中。
那些战象虽然身上都披着铁甲,加上大象本身皮糙肉厚,一般的武器根本对它无法形成有效杀伤,但是,刀枪对付不了你,火炮还对付不了?火铳打不透你的铁甲和厚皮,火炮的炮弹还砸不死你?
邓先达集中了所指挥的三个警备旅一个混成旅的全部火炮,分作两个炮群不断的向战象轰击,两轮齐射后,那些战象便已经嘶鸣着掉转庞大的身躯向来的路上狂奔而去,一路践踏不停,不论是人或是马,是车辆还是辎重,只管冲撞过去便是。数百头因为惊恐而变得疯狂的战象,在缅军密集的军阵之中冲撞踩踏出一道道血肉模糊的道路,缅军的各级军官和将领、贵族饶是喊破了喉咙也无法控制局面。
缅军崩溃在即!
这个时候不动手,邓先达这个指挥也就不要再干了。
南粤军乘势发起冲锋。沿着伊洛瓦底江水陆并进进行追杀,水师溯江而上,不断的用火炮对岸上的缅军队形轰击,不断打乱稍微成建制成规模的缅军队伍。而陆军的兄弟则是不停的用手中的火铳和刀枪收割生命、捕捉俘虏。
两路人马连续追杀了数十里,河流宽阔水流湍急的伊洛瓦底江都可以用上那句俗词,“河水为之赤!”
当晚,当勉强扎营休息的他隆检点军队损失时,才惊恐的发现,只白天一次接战,数万人马已经十停之中去了六停。勉强跟着逃过来的,也是人人带伤,惊恐未定。
入夜,他隆的几个叔伯辈,领着十几个兄弟。夜入御营,苦苦劝谏他隆罢兵休战,为缅甸百姓留一条生路。他隆不听,反而以长刀威吓之。众人无奈,绑缚他隆出营往南粤军处纳降。
不过,这是绑着他隆到南粤军大营投降的那群莽应家族成员们所说,事实究竟如何。邓先达也懒得深入了解。
一面派人将这群人用水师快船押送到顺化面见主公,一面收拾那些散落各地的缅甸残兵败将。派遣一路人马往瓦城去占据这缅甸的最后巢穴,而在暹罗与缅甸交界地区与缅军对峙的暹罗兵,更是像打了鸡血之后又吃了威尔刚一样,一路疯狂进攻,似乎要将多年来的积怨一朝清洗掉。
在中南半岛上烜赫一时的缅甸莽应王朝似乎就此瓦解。
在朝堂上。得意洋洋的王德化向崇祯皇帝献上了缅甸国王之宝和册页等代表、象征着缅甸王国身份地位的诸多物件,并大声宣读了宁远伯李守汉的报捷表章以及所呈献的那对来自孟加拉的祥瑞。
高踞在宝座上的朱由检,如同身处云端一般。
刚刚打了一连串的败仗,丧师失地、连陷亲藩,逼得他除了每日斋戒到太庙和奉先殿哭诉哀告之外。就差准备下罪己诏了。当日他得到洛阳被攻破、福王被杀的消息,在召见阁臣和礼、兵二部、科臣时,大哭道:“朕不能保一叔父。”“御袖为湿”,诸臣只好俯伏请罪。此后不久的一天,朱由检去朝见其庶祖母刘太妃,坐下不久就打瞌睡,一觉醒来感到有失体统,忙向太妃道歉说:“神祖时海内少事,至儿子苦枝梧多难。两夜省文书未尝交睫,心烦懑,辄废餐。自以年才逾壮,为国事磨耗,蚤困劣。在太妃前惽然不自持一至此。”这个经历过万历皇帝在位时太平景象的太妃闻听此言也是为之泣下,和自己的这个孙儿皇帝相对痛哭半晌,在一旁伺候的宫女太监们无不是跪地请罪,不敢仰视。
更有甚者,他从厂卫两家那里风闻,几个翰林私下里已经开始为他草拟明发天下的罪己诏诏旨了。
可是如今,这位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宁远伯,除了给宫里送来了大批的钱粮和果品之外,更是给自己送来了巨大的声望。
帅师伐远,执其尊长问罪于驾前,这不是多少君王梦寐以求的事情?
今日告慰太庙,朕可以向列祖列宗禀告,自神宗爷在位时不断骚扰云南府边地的罪魁莽应家后裔已经被儿臣的手下大臣锁拿进京问罪了!
“皇上且慢!”
就在崇祯开口吩咐内阁和司礼监的衮衮诸公们好生的拿出一个章程来,犒赏南粤军将士,嘉勉有功人员;同样明发诏旨,布告天下有宁远伯进献祥瑞白虎以激励军心士气之时,御史队列之中冷不丁的有人冒出来大煞风景的言语。
“陛下,臣等请治李某包藏祸心,抗旨不遵之罪!诛其九族!”
此言一出天下惊。
在朝堂上的众人纷纷将目光寻着声音的来处望去。
说话那人见众人的注意力都被自己吸引过来,内心之中不由得获得了极大的满足感,开始侃侃而谈:“陛下,当日陛下下旨,令司礼监王公公前往宣读,微臣也是知晓旨意的。令宁远伯调数旅精锐之师自备粮饷器械到辽东洪督师军前听候调遣,以备荡平辽贼之需。”
“但是如今宁远伯却不曾发一卒渡海北上,只是派遣部将及子女敷衍陛下。先是派遣其儿女亲家福建总兵郑芝龙前来,今日又派遣其长女入京,献上所谓祥瑞,此等行径。不是抗旨不遵是什么?!臣自束发就学以来,第一篇所学便是父母命应勿违,今君父有命,其竟敢推诿搪塞,其心昭昭,其心可诛!”
“宁远伯既然能够把神宗年间滋扰的南贼拿赴京师问罪,那么同样也有能力可以把滋扰辽东,多次冒犯阙下的一干辽东反贼拿进京师问罪,以解我大明数代君王之心头大患!”
“然宁远伯却不顾吾皇之忧,不思报效社稷。为了逃避出兵之事,不惜擅开边衅,东路灭掉了缅甸,西路攻取榜葛剌,臣愚钝。宁远伯既然有此兵马钱粮车船,为何不北上辽东?反而去哪烟瘴疟疾之地?”
“为了搪塞陛下,堵住天下悠悠众人之口,宁远伯故意献上所谓的祥瑞白虎,其心更是昭然若揭!那白虎乃是西方星宿所化,所谓西方者,主兵器刑杀也!此獠献上白虎究竟是何居心?算日期的话。此獠将白虎装运上船之日,正是闯献二贼大举于中原各地攻城掠地,杀戮我大明宗室之时!”
一连串铿锵有力,言之凿凿的话语,被人用充满了正义感的语气大声说出来,在朝堂的空间内不住回荡。震得人们耳中心中一阵发颤。有人偷眼望望在宝座上的崇祯,发现他已经被气得脸色发白,双手紧紧的扣着扶手上的龙首,手指已经塞进了龙首的口中。
在殿门口站立候旨准备进殿将押运来的粮米银元器械火药军装等物向崇祯做个移交的李华梅,被这一番言语气得小脸通红。转身便要离开。
“大小姐,不可以!”
随同李华梅押送他隆起来的水师分统施郎,悄悄的在她耳边急促的提醒了一句,“此时要是我们一怒而去,正好中了这群狗贼的奸计。他们会把更多的脏水泼到主公和咱们南粤军身上!”
说话的正是四川道御史卫周胤,一副慷慨陈词,为君王请命的架势。
“陛下,日前福建总兵郑芝龙奉宁远伯之命进京替送报捷表章,陛下便赏其银五千元,加升玉带,荫其子郑森为锦衣卫指挥世袭,臣请问,此等赏格,昔日督师杨嗣昌悬赏于江淮川蜀之间缉拿献贼亦不过如此,郑芝龙区区一个信使,又有何德能配得上如此厚赐?”
得,领着南粤军一众押解他隆和钱粮进京军官在殿门外候旨的郑芝龙也是无法淡定了,这群御史言官将炮口对准他了。
不过还好,朝堂之上转眼便吵成了一锅粥。
“宁远伯之忠心,可对天日!尔等这群竖儒,懂得什么?”
“所谓白虎,绝对不是什么祥瑞之兆,乃是千古刀兵之凶兆!”
“郑芝龙区区报捷使者便如此厚赏,今日将缅甸国主押赴京师请罪,皇上又该如何封赏李某?一旦赏无可赏,朝廷该如何节制李某?”
“倘若宁远伯有异心,如何又一次次上贡朝廷钱粮器械?如今辽东前线无一军所食之粮非南中所出,无一军中无南中盔甲器械,尔等如此说,岂不是寒了宁远伯一番拳拳报国之心?”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礼贤下士时!大凡大奸大恶,都是极为善于作戏的!”
“以列位所言,难道我辽东将士离了他李家的粮草军械便不能作战了?!我大明忠勇将士,又岂是区区粮饷军器便可以收买的?”
“就是,我大明数十万将士,没有粮饷便不能打仗了?诸公也忒意的看低了将士们的拳拳忠君报国之心了!”
“不错!没有了李家的上供钱粮,我们可以在中原、山东、畿辅等地加派就是,我大明地大物博,百姓丁口众多,随便每个人头上摊一点,便足以收复辽东。”
“此言甚是!当日杨大人文弱先生为了剿贼军饷,在各地开征了剿饷,原本说只是暂行一年,次岁又复催征二百八十万。往者,辽事起而有辽饷,诏书有言,暂累吾民一年。已而为定倾矣;及剿寇而有剿饷,诏书如前,已而复为定额矣;杨嗣昌请抽练九边之兵以制虏灭寇,诏书复如前,已而复为定额矣。今日我等可以照此在请天下百姓暂且忍受一时之痛,待天下太平之后,自有圣明天子补偿抚慰黎民赤子。”
“正是!既有旧饷五百万、新饷九百余万(指崇祯三年增加的辽饷和十年加派的剿饷),复增练饷七百三十万。如此之巨额军饷,只需拨付三成与辽东,便可一举荡平建奴!”
“非也非也!杨嗣昌在兵部议加剿饷二百八十万。欲练兵十二万为剿贼之用。饷既加,陕、豫、江、楚报兵八万,然仍旧籍之兵也。又议加练饷七百余万,将宣、蓟边兵抽而练之,集成劲旅。营制纷纭。出彼入此,仍旧籍之兵也。剿不成剿,练不成练,而四海之困穷已甚矣。”
“练饷既征,而所练兵马安在?蓟督抽练兵四万五千,今止三万五千;保督抽练三万,今止二千五百;保镇抽练一万。今止二三百。若山(山海关)、永(永平)兵七万八千,蓟(蓟州)、密(密云)兵十万,昌平兵四万,宣(宣府)大(大同)、山西兵,陕西三边兵各二十余万,一经抽练。将原额兵马俱不问,并所抽亦未练,徒增七百三十万之饷耳。民安得不困?近日边臣每言兵马,皆以抽练之说或数千、或数百,抵塞明旨。而全镇新旧饷兵马数万概不言及。是因有练饷而兵马反少也。又近日直省各官每借练饷名色,追比如火,致百姓困苦,遇贼辄迎,甚至未见贼先迎。虽三饷并急,不止练饷,而练饷尤急。盖至外无兵,内无民,且并饷亦不能完,故追咎于议练饷之人。”
“剿饷原吸尽百胜之膏血,实杨嗣昌流毒于天下也。”
“中原百姓苦矣!辽饷、剿饷、练饷,断断不可再征!臣家乡有人投书至,言河南连年蝗旱之灾不断,岁乃大饥,人益不敢粜谷,谷以踊贵。米麦斗值钱三千,禾二千七百。人相食,有父食子、妻食夫者,道路无独行之客,虽东西村亦不敢往来。其颠顿死于沟壑者群聚而刲割之,顷刻而骨骸相撑矣。官吏捽而捶杀之垒垒焉,不能禁也。其桀黠不逞者遂相率为盗。于是鼠窃狗偷千百为群者不可胜数,如一条龙、张判子、宋江、袁老山之属,众皆万许。而临颍一条龙、寿州袁老山,其徒尤众,斩木折钧,往来梁宋之郊无虚日,日以益多。若是再行加派,只恐襄阳、洛阳之事,重演于南阳、潞安等藩封!”
在朝堂的御史言官们,充分发挥了胡搅蛮缠的职业特长,不断的转移话题,将人们关注的焦点从该不该给李守汉封赏,给不给封赏,变成了辽东军饷来源,和是否对中原各地继续开征三饷,继续加派。
渐渐的,人们的火力开始集中,炮口逐渐指向了被崇祯恩宠一时,称之为盐梅上将的剿贼督师杨嗣昌。
以兵部尚书陈新甲为首的力挺杨嗣昌一派,和对李守汉、杨嗣昌这班误国武夫,病国权奸势不两立的御史们展开了激烈的口舌之辩,其激烈程度,丝毫不亚于二十一世纪各大论坛之中就某一个共同关心的人物和问题的黑派和粉派之争,争论到了激烈之时,有御史几乎要为后世某个小岛上的民意代表做个示范,看看我们在几百年前是如何在庙堂之上动手打架的!你们那种薅头发、打耳光的做法简直太小儿科了。
这一幕,看得在殿门口的郑芝龙、李华梅、施郎等人不知该如何,惊愕、嘲讽、冷笑,各种表情混合在了一处。这是大明的朝廷吗?这还有一点朝廷的体面吗?
就在几个御史和兵部的郎中们准备兴致勃勃的同对方展开一番触及肉体和灵魂的密切接触时,宝座上一声怒吼传来。
“够了!尔等即为朝廷大臣,何以如此荒唐!”
崇祯的雷霆之怒,让朝堂上准备上演的一场肉搏战顿时消弭于无形。说来也奇怪了,为什么素来号称精锐的边军不敢与建奴肉搏,而这些朝廷大臣却如此热衷于肉搏?
天子之怒,顿时让大臣们恢复了冷静。头脑清醒了的大臣们重新分为两个阵营,黑派和粉派,互相怒目而视。黑派的嚣张气焰,大大减弱,特别很多御史史言官冷静下来,深感风暴将要来临,当然,也有些黑派属于比较坚决到底那种,他们口中依旧念念有词大声叫嚣,李守汉此獠乃国朝之大贼,圣上有旨而胆敢不奉诏,如此桀骜,如此跋扈,真是无君无父,目无君上!
但是,他们似乎忘记了,大明朝的文官抗旨的次数怕是比他们的头发还要多些了。
“王承恩,散朝!”
看没有热闹可以看了,李华梅有些悻悻的转身准备离开,却被一个太监满脸堆笑的唤住。
“请郡主娘娘暂且留步!皇爷有旨意,今日朝堂上嘈杂不堪,晚间于皇后宫中宴请郡主娘娘、郑总兵、施将军等有功将士。”
“这位公公,您是不是搞错了,咱可不是什么郡主,咱不过是一个无君无父,目无君长之人的女儿!”
“娘娘不要和他们这群乌鸦一般见识!二位王公公都吩咐下来,今夜晚间皇爷便会赏赐郡主娘娘名号、仪仗服饰。奴婢在这里先给娘娘道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