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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五章 税收风波

    年终岁末,北方的寒风从西伯利亚的冰天雪地之中冲出来,沿途横冲直撞,将寒冷播撒到四面八方。冲过长江,到达五岭地区便已经是筋疲力尽,费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将雪花洒在粤东粤西的大地上,便再也无力南下了。

    从广东向南,却是一片温暖祥和的景象。植物肥厚的叶子显得生机勃勃,各色的花草经过浇灌养护,正在争奇斗艳的开放着各自的花朵。

    北方的饥荒和战火、天灾人祸都和寒风一样,被挡在了五岭以北地区。曾经令两广官员十分头疼的各地民变,也在几个警备旅的铁血镇压之下迅速被平息,能够放下武器重新务农做工的,被南粤军水师客客气气的请上码头,用大船运载到南中各处或是给予粮食种子,发给耕牛农具继续务农,或是根据自己的一技之长到各处工场做工。对于那些拒不接受招安的,则是很不客气的用火铳和长刀给他们上了一次冷热兵器并用时代的步炮协同战术课程。然后被捆绑着丢进船舱,押送到十州或者是满剌加、万丹、暹罗等处蛟龙出没,潮湿闷热的所在区垦荒,或是到不见天日的矿井之中挖坑去也!

    很快从珠三角到粤北山区,各地曾经蔓延的烽火硝烟便告逐次平息。老百姓又可以继续扛着锄头安稳的下田耕作。

    但是一个难题却摆在了姜一泓这位两广的当家人面前。

    为了能够让饱经民变摧残的广东和本来就比较贫瘠的广西能够迅速的医治好战争创伤,从战争之中走出来,将两广建成和南中一样稳固的根据地,守汉除了在两广投入大笔的人力物力财力进行基本建设,不惜工本的修筑道路桥梁港口码头等基础设施,更是对造成了两广民变的起因。农业进行了大笔的补贴。

    农民可以用青苗做抵押,向商铺先行赊购铁制农具,待收成下来后,或是以收成抵扣。或是卖掉收成后再行付款。

    如此一来。在素称富庶的广东和向来贫瘠的广西,不知道一下子便赊购出去了多少套的犁铧。多少件的锄头和镰刀等物。

    除了对农民购买农具进行优惠之外,守汉还以宁远伯府的名义下文给两广,提出了这个时代的分税制,或是两税制。

    国税。主要是商业税和各项杂费附加。照着宁远伯府收走七成,各省留下三成的比例进行分配;而所谓的地税,则是以执行了多年的田赋为主,比例则是颠倒过来,照着宁远伯府三成,两个省留用七成的标准进行分配。

    这个税收制度,无疑是给了两广地区极大的好处。不过。在这个分配标准执行之前,却是要先明确税种和税率!

    从朱元璋时期起定下来的所谓三十税一的商业税很不客气的被守汉丢到了垃圾堆里。如果有人敢拿这个事情过来同他辩驳一番的话,守汉会很客气的送他到太祖皇帝驾前去告御状。

    税率和税种改了不说,原本很多的优惠和特权也被新得税收办法给扔到了一旁。“官绅一体当差纳粮,不收人丁银了只按照田亩数量收田税,还要实行统一累进税制,商业税收至少到了值百抽五的地步,还有什么增值税、个税、城市建设及教育附加这些新税种,咱们这位伯爷打仗是一把好手,种田也是极为精湛,如今看来,这搜刮之术也是一等一的好!”

    同自己的几个幕僚研读了一番盖着宁远伯几个官衔关防大印的税收章程,姜一泓由衷的在心底赞叹了一声。

    “大人,国朝今日之坏,便是坏在了财税之事上!若是皇帝登基之后依旧沿用魏公公的法子,去其人而存其政,只怕流贼也好,东奴也罢,未必有今日之乱局。”

    一个年轻气盛的幕僚冯远亮对这份税收章程同样是大为击节赞叹不已。

    若是换了往日,姜一泓少不得要对这些幕僚们申斥几句,虽然双方是所谓的宾主关系,表面上还有些留着面子,但是,这些人的吃穿住用,薪金俸禄可都是从他自己的腰包之中掏出来的,也就是说,这些人是对他个人负责的。

    可是如今不行了。自从李守汉的大军进了两广,各地便实行了所谓官吏幕僚一体。朝廷的经制官员自然不必多说,依旧是按照朝廷的俸禄标准发放银子钱粮,至于说那些私下里的收入,爵帅也姑且假装没看见。而所谓的吏员和各位官员的幕僚,这些不在朝廷财政名册上领取工资奖金的人,此时却摇身一变,成为了由宁远伯府发放薪金的人物。

    除了每月领取几块到十几块,甚至几十块不等的银元薪水伙食补贴等名目发放下来的银子以外,更有粮米油盐券发放,由他们自行到附近的粮米行支取。除了这些之外,更有一个巨大而诱人的许诺。

    “吏员考核连续五年优秀者,可以递补为官。”

    这让祖祖辈辈都是小吏的人们眼前一亮,原来好生做事也可以当个光宗耀祖的官了!让祖宗的牌位上写上一个金晃晃的官衔了!

    如今这些幕僚不归姜一泓发工资了,自然说话就不用考虑他的感受,只管巴结好这位米饭班主宁远伯就是了。

    “非也!非也!”另一位较为老成的幕僚蒋玉河摇着头对冯远亮的见解表示反对。

    “国朝养士二百余年,对于读书人的礼遇很大一部分便是体现在这钱粮起征上,如今却要实行一体当差纳粮,还要缴纳这许多的税收,试问读书有何用?夫子岂不是要痛哭于九泉了?”

    “可是如果只要是有个功名的人都不缴纳钱粮,那么蒋先生,你我的俸禄该从何处来?”冯远亮有些不以为然。

    “何况,据我所知,便是宁远伯自己,也是要足额缴纳税赋的。他名下的各处产业。可谓是日进船金,不也是按月要给税务司去报税交钱?”

    两人的争执迅速变成了幕僚之中两派的争执,对于这份税收章程褒贬不一。

    但是这种争执是毫无意义的。因为守汉在下发这份税收章程给两广的时候就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这不是讨论稿。不是征求你们意见的。而是通知你们照章办理的。如果你们不能按照这个要求和两广的具体情况上缴足额税赋的话。广东的各级官员不敢去想这个严重的后果。宁远伯砍起鞑子的脑袋来可是数以千计的招呼,咱们这几颗人头算得来什么?

    不过。文书通过驿站一级一级的传递下来时,也有人从中嗅出了不同的味道。

    嗅出这其中味道的人,大多是州县一级的钱谷师爷和户房书办,简称户书的便是。

    钱粮师爷的本事除了算盘上之外。还在于能了解情况,善于应付书办。这是因为额征钱粮地丁,户部只问总数,不问细节。当地谁有多少水田、多少旱地,座落何方,起科多少?只有县衙里户房的书办才一清二楚。他们所凭借的就是代代相传的一本秘册,称为“鱼鳞册”。没有这本册子。天大的本事,也征不起钱粮。

    鱼麟册本是公物,是由历代政府主持绘制修订的,这个时候最为接近的正在使用的鱼鳞册页还是在万历年间编制完成的。但是年深日久。沧海桑田田地变更频繁。县里存档的或湮灭或丢失,早就不知去向,万历年间修订的“公册”早就有失准确,各地田地的具体情况,详细资料都装在了户房书办的脑袋里,成为他们父子相传的衣食本钱。不管是县令还是钱粮师爷,要顺顺利利的办下每年的夏秋两赋的公事来,时常会为书办所挟制。当然,厉害的钱粮师爷也会把户房书办摆布的服服帖帖,所以,一般来说,钱粮师爷和户房书办都会相处的极为融洽,在利益面前颇有点狼狈为奸、臭味相投的感觉。

    “户书”因为有鱼麟册,不但公事可以顺利,本人也能借此大发其财,多少年来钱粮地丁的征收,是一盘混帐,纳了钱粮的,未见得能收到官府收粮的“粮串”,不纳粮的却握有纳粮的凭证。有人没有立锥之地却要缴粮。有人坐拥千顷良田却毋须缴纳粒米,反正“上头”只要征额够成数,如何张冠李戴,那是根本不管的。

    一般来说,县令上任之后,钱粮师爷就要去和户房的书办谈条件,讲斤两,形成一个默契,勾结起来各取所需。

    至于说如何在夏秋两季的钱粮征收中大肆的浮收,玩花样,那就是看钱粮师爷和户书的业务水平了。

    什么“飞洒”、“诡寄”、“产去粮存”、“耗粮堆尖”、“淋尖踢斗”,还有为了避免税收而衍生出来的投献现象,都是钱粮师爷和户书们装满自己腰包的途径和手段。

    大明自从万历年间张居正开始推行“一条鞭法”后,夏税秋粮的征收都是改为征银,这就又给钱粮师爷们创造了一个发财的机会。

    按着缴纳钱粮的流程,依照各解户的户帖文册登记,然后为他们的解银进行称兑,最后发给他们银包,挨个点名将银包投入银柜内,又由一个小吏开出一式两份的单据,各解户就算将自己的税银交纳完了。但是,这样一来,小吏们的好处上哪里去找?于是乎,看似认真负责,其实是无数翻云覆雨的手段、具体实施环节便出来了。

    各民户解银称兑时,那银包便分两种,一种白封,一种红封。贫民小户用白封,绅衿大户用红封。使用红封的,就少了许多的火耗杂费。

    至于说收取银子时在银秤上、砝码上做手脚,收取数倍的火耗银子,更是公开的秘密,乃至于催生了后世的一个名词,潜规则。

    火耗杂费向是大明各地官吏衙役的小金库与灰色收入,明初火耗每斗七合,一石七升,到了现在,这些火耗杂费已相当于正税,甚至有些地方更是高出正税数倍,火耗杂费更关系到州衙许多官吏的好处。

    这还只是按照一条鞭法之中规定所谓的折色,收取银两的花样。

    眼下大明各地灾荒不断,银子虽然值钱,但是粮食的价格也在悄然翻着跟头向上涨。所以。各处州县之中,仍是本色与折色一同征纳。所谓本色便是征收粮食实物,交纳本色粮比交纳折色银税更为重一些。但是刨除胥吏们的火耗和杂费,似乎缴纳本色更加合算一些。

    有这种想法的人。就要面临淋尖踢斗、鼠雀之耗、耗外之耗等手段的盘剥了。

    在各处官仓交粮时用比市面上大上不少的斛斗来收取粮食。这已经是公开的事情。反正上峰也是按照石、斗、升的标准来记账的。仓大使们还要在本来已经对的高高冒起尖来的粮食上,小心谨慎地不断往上加。这是所谓的淋尖,至于说踢斗,则是要检查这粮食是否堆得实在的手段,重重一脚踢在斛斗上。斛斗上的势必会散了一大片出来,掉落在地上。这些地上的米粮便成了所谓的耗米,交粮的粮户们是没有权利将它们带走的。

    这些耗米便成了各级基层官吏的福利或者是灰色收入。为了得到这些“耗余”,大明各地的粮仓小吏,从明初起,便大多苦练腿法,有些人甚至能练到一脚踢断一棵小树的。

    除了这些“耗余”。那些民户纳粮的各种损耗杂费等加派还没计算在内,大明各地州县的加派,往往是这些正税的数倍之多。如此,明末百姓如何不苦。

    不过。也有他们惹不起或者不敢惹的人。

    这些惹不起的人,首先便是有功名在身的人。

    在洪武年间便有优惠的免税定额出现了,定额规定,大体京官一品可免30石,二品24石,以此类推。外官的优免则是京官的一半。至于监生、举人、秀才,照例可免2石。除了免粮份额之外,其他自置田亩,都要报官纳粮。

    可是实际操作起来,里面的学问便大多了。可免二石的,免了几十石。万历年间张居正当政推行一条鞭法的时候对全国田亩进行丈量,清查自家田亩时便上下朋比遮掩,本来按照他的级别免税额定是免八十多石,但是实际免了将近九百石,差了十倍还多!那这些差额要谁来弥补?自然是平头百姓了!这些平白无故要缴纳的钱粮,术语便是飞洒了。

    除了飞洒,比较坑人的便是所谓的诡寄。只要是人群密集的地方,都会有一批刁横霸道、不易对付的一群特殊人物,不是豪强地主,就是乡间无赖。必须敷衍。分量不足,米色粗劣,亦得照收不误。有时候甚至虚给“粮串”――纳粮的凭证,买得个地面平靖。

    从一条鞭法实行以来,便是弊端横生,许多平民小户为了少纳粮。就会“带地投献”。将自家的田地挂靠在某个有功名的人名下,宁愿给人家交钱粮,也要求得少交些钱粮,这是其一。

    其二就是有人会请他们“包缴”,久而久之就形成了所谓的“包户”,这种包户或者本身是“粮差”与官吏有勾结,或者是地方的豪强能挟制官吏,小户如托他们“包缴”,“浮收”部分固然少不了,但是要比自己去缴纳便宜的多

    “包户”自然不是白干的,照例要从中刮皮,“包户”里胆大妄为的,干脆只收粮,不缴粮,一味拖欠,只等最后朝廷“豁免”了事。这种情况在明末清初的江南地区盛极一时。

    有人少缴,有人就得多缴,县里的税赋还是要出在县民的头上的。外加各种剥削耗费,加上县里的官吏的好处,统统都出在小民头上,这叫做“耗粮堆尖”,也就是所谓的“浮收”。

    “耗粮堆尖”不算“乱收费”,是大明税赋系统中有明文规定的,某些地方,每石附加耗米和尖米7斗6升之多,超过正额的一半以上。这笔额外收入是地方官吏最大最可靠的一笔“灰色收入”。比起贪赃枉法之类捞的黑钱,要安全多了。

    “耗粮堆尖”名义上是支付税粮的运费和损耗,其实没有标准可言,随意性很大。

    所以有人说,明末的财政困难,和各地饥民暴动、流民起义,很大程度上都是由于一条鞭法最大限度的压榨了自耕农的生存空间,将无数的自耕农变成了佃农,将佃农变成了流民。

    流民成了饥民之后,便成为了士大夫口中的流寇!

    如今虽然各地州县的吏员都成了宁远伯府系统内的人物,每月都有俸禄薪水发放,但是很多人拿着手中的几块银元,却还在憧憬着往年夏秋两季浮收钱粮时日进斗金的好日子。

    此时这个税收章程的出台,无疑是将广东的官绅大户、读书士子与诸多胥吏的狗食盆打破了!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还得了?!

第四百三十六章 税改风波(二)

    要想将宁远伯府颁布的这个新的税收制度贯彻下去,建立起公正、有效的新税收体制,减轻百姓的负担,增加收入。同时将原来执行了二百余年的财税制度悄悄废除,使得广东、广西的财政和南中各地同步。

    如果要想达到这两个目的,就必须对各处州县乡镇所属的田亩数量、坐落、种类、等级和产权有一个全部的摸底认识,否则新的税收、田赋制度改造就是一句空话。

    虽然南粤军从好几年前就开始对两广地区进行渗透,又经历了剿匪平乱,抵御英国红毛夷人的战斗,在各处推行工作队这种基层组织建设等一系列的工作,现在已经算是初具规模,但是比起南中各处州府来还差得远,无法做到对整个地区做到心中有数、如臂使指。

    田亩总量这个数据倒是好办,尽管有很多田地属于族田、公田、祭祀田,还有大量的土地属于免交钱粮的,但是通过这些年工作队的深入调查,还有测绘学堂的学生们在测绘山川河流林木水塘等事项之余,也捎带着对各处田地进行了数据测绘,通过测绘掌握了一些数据,距离掌握精确的全省田亩数量、等级和位置已经相距不远,只是需要比较庞大的数据计算。但是土地的产权问题却不是靠简单的测绘就能调查清楚的。

    要调查产权,就得丈田。重新进行申报和测绘,这不但极其费力费事,而且阻力极大,封建社会里,但凡要丈田,除了新朝初立。革故鼎新的时候还容易做到,其后每次进行总是会引起士绅阶层的强烈反弹,最后往往会不了了之。

    如今,围绕着这个新的税收章程的贯彻实施。南粤军和两广的官绅、胥吏、读书人的暗中角力。便围绕着这个最基本的数据开始了!

    首先,姜一泓以兼署广东巡抚的身份。向各处道府州县发出公文,以两广贼乱之后,大批田园荒芜,原主人不知去向或是亡于刀兵战火为由。要求各地重新进行土地丈量登记。

    这道公文下到州县,各处的钱粮夫子和户书们无不是皱起眉头端着眼镜仔细的揣摩这道公文背后掩藏的意味。重新登记,固然可以将各人私下里巧取豪夺来的田产名正言顺的归到自己名下,但是,照着新的税收钱粮征收章程,田土越多,缴纳的钱粮也就越多。

    于是。在钱粮夫子的“好心”建议下,各地的州县官员们纷纷向上行文,要求将税收之事分为几步走,首先先行完成土地田亩的丈量、清理工作。摸清底数之后再行进行登记。

    测量田亩的同时要绘制新的鱼麟册,重新登记土地产权和赋税状况。这在在古代社会不是件小事,往往要朝廷牵头才能举办,大明有史以来除了洪武年间丈田绘制鱼麟册之外,就只有万历初年张居正当朝的时候搞过丈田。每次丈田,不但户部和省里要派遣专门的官员来办理,还要从全省抽调生员协助,时间也是不一二个月能办成的。至少也得半年以上。

    在众人看来,如此浩大的工程如何进行?只怕用不了多久,宁远伯府便会将这场轰轰烈烈的税收制度改革之事偃旗息鼓,黯然收场。大家该如何缴纳钱粮还是如何缴纳。

    “不过,东翁,在上峰正式派遣清丈人员下来之前,还请东翁发出告示,令各乡各镇完成今年的夏粮缴纳和秋粮上征之事!同时各处各户历年来积欠的钱粮,也务必要追比清楚。这样,上峰便是知晓了,也会夸赞大人勤于公事!”

    有人打算利用这个时间差大肆的捞上一笔。大肆的加派耗米,极端认真的清理历年的积欠钱粮,搞得士绅乡民们怨声载道,等把升斗小民的钱粮收得差不多了,自己的腰包也装满了,然后再与仕绅大户们合谋,上演一出士民群情汹汹的热闹大戏,最后逼得宁远伯爷灰头土脸的收了这个章程。

    一时间,珠三角各地州县被催缴钱粮的风潮折腾的鸡飞狗跳。原本以为可以轻松的饮茶食饭的农民们又一次被登门催缴的税吏们弄得蒙头转向。

    往年征粮除了照例由县衙出布告和散发“粮由”――也就是催缴通知单之后在县里的官仓前设柜征粮,等着四乡八镇的农户们自己挑着稻谷上门缴粮。要等到这一阶段结束之后,才会进入下乡催征的阶段。但是今年却是不同,几乎各县户书的手下们全部下乡去,一面催缴钱粮,一面大造丈田的声势。

    一时间,从拥有数千亩水田上万亩山林的大地主,到只有几亩薄田的普通农民都惴惴不安起来。

    作为原有税收制度的既得利益者——士绅们自然是不愿意搞这所谓的税改的,对于税改的第一脚丈田和随之而来的确权,他们更是仇视万分。不管原有的税收制度多么的混蛋不合理,但是他们却是已经在这个制度下混得如鱼得水风生水起,成为了最大的得益者。如果这个新的税收制度开始实施,那么势必每年夏秋两季要交出大把的钱粮来,如果上面再为了政绩玩一个追缴历年积欠钱粮,那他们就要倒足了大霉了。

    想想自己多少年来拖欠的钱粮,还有通过飞洒、诡寄、挂户等手段所获取的利益,绅粮大户们很不甘心!南粤军打仗平乱是好的!保卫桑梓,平定贼匪洋夷更是没得顶,可是,宁远伯他老人家不知道听了什么人的蛊惑,居然要重新丈量田亩,登记产权,这不是明摆着滋扰百姓,令民间骚动不安吗?!

    也有那胆子和实力都小些的地主,心中惴惴不安的想着自己是否会因为拖欠钱粮太多、太久被拉到衙门前枷号示众。照着大明律,百姓和士绅在接到纳粮通知之后就要按时到县缴纳。期限有头限、二限、三限之分,三限一过,就进入到追比阶段,当即把欠粮户拿到衙门隔三日五日的行杖追比,也就是脱了裤子打板子。更有令人颜面尽失的,就是枷号示众的。戴着一面十几斤、几十斤的木枷跪在衙门前,不时的被一旁看守的民壮衙役敲上一棍子,嘴里还要高声唱诵着自己的罪名。因为什么被枷号示众。

    不过大明律多年以来也已经荒废。很多地方也就是说说而已。

    一般在地方上稍微有些面子和势力的人物,一张有着自己功名头衔的名帖递上去。说明我的同年是谁,同科是谁,同门师兄弟是谁,衙门巴结还来不及。那里还敢如此行事?所谓为政不得罪巨室就是这个道理。如果遇到那种包缴的地痞青皮无赖之人,虽然没什么势力,但是却是块蒸不熟煮不烂的滚刀肉,衙门里也是无可奈何。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地主们,则是和户房书办们攀交情、“讲斤头”谈条件,在耗米多少上讨价还价。至于那些致仕还乡的大老爷们,州县一级的官员少不得还要随时到府上请大老爷们就地方政事指点一番。他们有多少肥田沃土,也是一粒米一文钱都不会交给朝廷,州县一级衙门就算知道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少不得有那些一心要巴结的地方官员还要帮忙遮盖则个。

    将严嵩父子打成贪污犯、勾结倭寇企图谋逆造反的徐介徐大人。在松江老家拥有十万亩上好田地,而万历朝的礼部尚书董其昌,更是田连阡陌,又有谁向他们收取一文钱的皇粮国税了?

    如今一个宁远伯来了,就要从咱们的口袋里将大把的钱粮拿走?这种事情,孔夫子早已有明训,“是可忍孰不可忍?”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于是,当各地驻村、驻镇、驻县城的工作队开始兴致勃勃热情高涨的对所辖地面的土地进行清理测量,厘清是生荒还是熟荒,是水田还是旱田,是山地还是林地的时候,绅粮大户们的反击悄悄的开始了。

    最早发现这股风潮的,是驻守在佛山、南海、宝安一带的第一混成旅吴六奇所部。

    无数的没头帖子在祠堂、戏楼、茶楼、酒肆等处张贴,各种各样的说法私下里传播,绅士大户们很好的利用了自己的文化和话语权优势,将税收章程和土地清丈之事颇为得体,听上去十分合理的断章取义了一番。

    “听说了吗?这次清丈田地之后,大家的正额要翻上一倍不止!而且只收银元了!”

    “还有,各处的投献田,登记的是谁的名字,就明确归谁了!大家以前为了少交些钱粮,把田地寄存在各位老爷名下,如今却要都成了老爷们的了!你们看吧!那个人出来给宁远伯爷的这个章程说好话,那个肯定就是名下投献的田地多的!他想借机把大家的田地都一口吞了!”

    “我在衙门的朋友说了,上面有旨意,只要是没有田地的,都要用船运到万里海外去,到几十里深的矿井里去做事!和牛头马面在一道!”

    “几位叔伯,我们族里的祠堂名下的几百亩水田,原本是为了祠堂修缮、缉私和族中子孙读书所购置,如今也要上缴田税钱粮。只怕明年族里的少年读书之事便要告吹了。”

    谣传之中,将取消浮收的耗米、把正项标准略微提高些,所谓的消耗便由公家承担,变成了正额翻倍。而不再收取碎银,同时取消火耗这个政策,也变成了在一倍征粮的基础上只收取银元。

    而统计有多少为了躲避税收而投献的土地,重新确权登记,则是成为了将这些土地变成了谁名下的土地。捎带着玩了一个井中投毒的手段,告诉大家,谁出来给这个税收章程说好话,谁就是从中有好处。令一些脑筋较为清楚,也看得清楚这章程之中的文字之人,也不敢出来为周围的人做解释。

    用海船将缺少土地,没有谋生手段和来源的人运到南中、暹罗,甚至是十州等处垦荒,开矿、伐木,原本是一项公私两利的德政,可是被有心人如此的移花接木一番,便成为了罪恶目的链条上的一环了。

    于是乎,靠着耕种几亩薄田来养家糊口的自耕农,为了赚取一点田租而将别人的土地记在自己名下的监生们,租种别人土地要负担田租、钱粮、人丁银的佃户们。都被这铺天盖地的谣言弄得人心惶惶。

    “老大!咱们家里的叔伯们也托人捎了信来,潮州乡下也开始丈田了,也是谣言满天飞,几位叔伯想请您给打听一下。上面到底是个什么想法。这田。还能不能够种?”

    和吴六奇或是同乡,或是同族的几个军官忧心忡忡的拿着各自家中来信。试图从吴六奇这里探听到一点准确的内幕消息。

    “你们呐!”吴六奇放下手中铁棒,接过亲兵递过来的毛巾擦拭额角脸上的汗水,“平日里让你们读书识字,你们都说自己有事。扭头就跑到花船上去喝花酒!”

    听得长官兼大哥这样训斥,几个军官倒觉得心中踏实了不少。脸上露出了讪讪的笑容,有人急忙讨好的接过亲兵手中的紫砂茶壶,给吴六奇倒了一杯功夫茶,双手捧到吴六奇面前。

    “老大,饮茶!”

    “咄!军中要叫旅长!”玩笑了一句,吴六奇饮了一口茶。正色的询问这几个老兄弟, “我问你们,主公对咱们可有远近亲疏之分?”

    这话一出口,顿时让众人换了一个神情。纷纷摇头,更有那人开口便是:“要说主公对咱们不好,老子第一个和他搏命!”

    第一混成旅的日子确实过得不错,军官们原本担心的因为吴标被朝廷挖墙脚反水之后,南粤军上下会对这支半路投奔来的部队另眼看待,从军饷的装备,各种小鞋雨点般丢过来,打仗送死的事情第一个想起他们,有一点好处的事情也没有他们的份。但是却不想,守汉将从吴标所部跑出来的部队一股脑的都拨给了吴六奇,并且给了一个混成旅的番号,给了一个十二门重炮的炮队不说,又给了一百五十人的一个马队营。至于说辎重兵、医护兵卫生营之类的分队,也得到了扩充。

    这样的待遇,自然令混成旅上下感恩戴德,特别是厦门一战俘虏了郑芝龙兄弟后,第一混成旅的兵和别人说话时都是鼻孔朝天的,也就是见到了大公子李华宇手下的东番兵时,这些家伙才会稍微客气一下。毕竟东番兵可是顶着郑家军的炮火向一座座炮台发起冲锋,为全军打开通道的部队。

    守汉曾经命兵司和营务处询问吴六奇的意见,部队要扩充,要升级,随着地盘的扩大,原本的六个镇的野战部队已经不敷使用,如果吴六奇有这个想法的话,那么第七镇的番号就是他的。

    不料想,这个建议却被吴六奇谢绝了。

    “等咱老吴再给主公立下几件战功之后,再升级为镇吧!这个第一混成旅的番号兄弟们觉得挺好的!”

    无奈之下,守汉也只得摇摇头,让兵司和营务处重新拟定一个方案,在各处的警备旅当中,选择有战功、战斗力较为强悍的部队,按照吴六奇的先例,先行扩编为混成旅,再行日后逐渐升级为镇。

    “主公待咱们自然和老南中军的部队一样,那么,主公对于两广和福建的地盘,势必也会像对待南中各地一样。”吴六奇喝着茶,示意几个部下坐到椅子上饮茶吃点心。

    “你们也都去过顺化、河静、金兰湾等处,那里的税赋情形如何,大家都心里有数。看似税收很多,可是种田人的日子过的一样是有滋有味,逍遥快活。”

    众人顿时缄口不言了。南中各处的税收情形他们也都曾经看到过,要说从面上看,确实是额度很高,可是百姓的实际负担却是没有内地那么中。

    “没有那么多的浮收和损耗。种田人的日子自然好过不少。”

    吴六奇一语道破天机。

    “而且主公自己率先垂范,亲自缴税纳粮。各级官吏又有哪个敢于去捋虎须?”

    “旅长,”几个家伙长了记性,不再称呼吴六奇做大佬了。眼睛是闪烁着小火苗,“您的意思,是这次的风潮,各处的谣言,都是那些官吏、绅粮大户们放出来的风?”

    “咱们混成旅,可是靠着抗税抗粮起事的,这广东官府收粮收税之间的龌龊事,别人不清楚,咱们还不清楚?”

    冷冷的笑了一声,吴六奇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狞笑。

    “你们几个,回去之后给我办好这么几件事。。。。。。”

    很快,一封封紧急家书,从第一混成旅的军营之中被信局的人快马送往潮州各县,吴氏家族、梁氏家族、林氏家族等等潮州大姓,都接到了军中子弟的书信,为他们详细解释了新税制的征收方式方法,以及对普通百姓的好处。

    潮州府的谣言渐渐的被平息下去,人们开始带着期盼等待着工作队将土地清丈完毕。

    而珠三角地区的风潮却是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吴六奇下令,除了少数采买人员以外,第一混成旅的士兵没有大令不得外出。

    “全军戒备!”

第四百三十七章 税改风波(三)

    一封信封上粘贴着几根鸡毛的无头帖子在珠三角地区的各个州县乡村之间悄悄传播,接到这帖子的村子,也不多说,将无头帖子照样抄写一份,抓过一只鸡来在尾巴上拔下几根毛,打发一个孩子往邻近的村子送一趟。

    这鸡毛帖子的内容便是号召各地见到帖子的人到县城、州城上缴农具,宣布从此不再种庄稼了。算得上是一种农民的叫歇(罢工)形式。

    “此番税改,除按亩数征缴皇粮国税外,还要上缴富户款、教育经费附加、酒税、羊羔税(这大概指的便是此次税改之中的新税种增值税了)、商业税、所得税、营业税、屠宰税,林林总总不下数十种之多。”

    “农人种田,辛苦万千;苛捐杂税,民不聊生;各地联合,一致情愿;废除苛捐杂税,还我清平世界!”

    “打倒贪官污吏!”

    “免除苛捐杂税!”

    十一月初九上午,交农之事首先在袁督师的老家东莞爆发,上万扛着叉把、扫帚、镢头、铣等农具的农夫,在各路头目的带领下,敲锣打鼓举着横幅,涌向东莞县城,沿途不断有人加入。这些按照人口户数被有心人组织动员前来的农户,兴高采烈互相鼓劲的行走在各条大小道路上,将原本就十分拥挤的道路越发拥塞不堪。

    到了中午时分,将近三万人便将东莞县城团团围住。

    今天恰逢集市之日,县城周围显得十分热闹,从四乡到县城集市贸易的农户们与这些前来交农的农民混杂在一起,越发的助长了他们的声势。

    一时间也分辨不出哪个是前来进行贸易的,哪个是来进行交农的!

    代表着各村各族的五彩斑斓的旗帜如同枯枝烂叶一般在空中被风卷起,倒也显得蔚为壮观。各路头目们一时十分得意。为了指挥呼应便利,便稍加商议一番后,将交农的指挥协调机构“求生堂”设立在了城外的城隍庙之中。

    左臂上缠裹着稻草的交农之人将县城的四处城门团团围住,有人更试图冲进城门之中。而县城之中的知县恰好于昨日出门往省城请示一桩不甚重要的公事去了。

    不过。城中工作队的队长倒是一个经历过战阵见过大场面的家伙。在得知有大股人员往县城而来的时候。他便很是果断的命令衙役们将县城四门关闭,同时命令护卫工作队的一哨人马全数到城头上集合以防不测!

    毕竟刚刚一场民乱被平息下去。谁知晓城外的这数万人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工作队出来!我们来上缴农具了!”

    “工作队出来!我们来上缴农具了!”

    “丢那妈!老子们以后不种粮食了!再也不交什么皇粮了!”

    随着一阵阵的叫嚣与嘈杂的叫骂声,无数根木杈和竹枝绑成的扫帚被丢向城头,而那些镢头、铁锨之类的高档农具,则是仍旧被牢牢地握在手中。开玩笑。木杈砍一个树枝就可以了,扫帚更简单,砍点竹枝就行,这可是上好的熟铁打造成的农具,金贵的很!哪里舍得丢到城上去?

    更有一拨人抬过一根木料,开始向城门冲去,合力将木料当做攻城锤来推挤冲撞城门。方才关闭不严的北城门竟被推开一条缝,守在城门洞里的一甲士兵见势危急,举起手中的丧门枪照准门缝便是一阵刺搠。明晃晃的三尺枪头不断的从门缝之中刺出来,立刻惊散了拥门人群。

    城门洞里面的士兵们借势将旁边的一辆马车推过顶住城门,又搬来刚才进城粜粮农户装满稻米的口袋,一袋垒一袋地砌筑城门,这才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这几万人如果一股脑的冲进县城,天晓得会发生什么事情?!

    “大人。我们应该如何处置?”

    东莞知县昨天晚上急匆匆的上了省城广州,说是有件公事要请示上峰。此时,县城内便只有典史和县丞二位官员,余下的便是三班班头、民壮班头,众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工作队的队长洪易林。

    “把本县的关防大印取来!”洪易林倒也是当仁不让,当下命人将大印取来验看之后绑在自己腰间。

    “传令城内百姓,每户的丁壮不分良贱主仆,照着二丁抽一的标准都到街道上有保长甲长带领集合。其余人等,不得随意在街市上行走,违令者,锁拿捆打!”

    “遵令!”一名班头带着手下十余名衙役和临时工往城内各条街巷之中去寻找保长,鸣锣通知。

    “检查四门,将城门封闭紧密,不得随意出入!本县民壮、城守营官兵,听从工作队护卫哨的指挥,分段上城,但是不要显现身形。”

    “大人,我们要不要调防御器械上城?”

    典史有些紧张的看着城墙外那气势汹汹的交农队伍,脸色微微有些变色。

    洪易林眯缝起眼睛看了看城外的队伍,捡起一根丢进城头的木杈端详了一下,破旧的木杈摔在城头的青砖上被摔得七零八落的。

    “攻城?他们还没有想到哪一步!告诉弟兄们,都在城墙上头做好,该吃饭吃饭,该饮茶饮茶,养精蓄锐!就给我记住一条,躲藏好,别让城下的人看到他们!”

    笑话,拿得那些铁锨锄头都舍不得扔到城上来,只是大肆丢弃了一些原本就要丢掉或者烧火的竹木制成的破旧工具,这样的一群人你让他们来搏命攻城,不亚于痴人说梦。看他们乱糟糟的样子,嘈杂吵闹之声不绝,完全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这些人用于村庄之间、不同宗族之间,争水、争山林的械斗、打群架还可以,当真是要真刀真枪的上阵拼杀,洪易林很有信心,自己手下的这一哨人马,完全可以守住县城并且击溃他们。

    城头上半点声息也无,仿佛城下空无一人一般。

    城下的这数万人可不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军队。能够做到令行禁止。见城头半天毫无动静,连个鸟也没有一个,从一早便从家中出来,水也不曾喝上几口。人们嘴里渴的要冒烟。肚子里又是一个劲的直咕噜,少不得要在城外关厢附近找个地方寻个店铺觅些吃食。喝上几口茶。

    可是,往日里生意兴隆的几间茶楼早已慑于这乱轰轰的几万人,唯恐有人趁机作乱,纷纷关门上板。将门户从里面关得死死的,用桌椅板凳顶死。

    看着一处处关门闭户的商铺,摸摸腰间的通宝,几个进城交农捎带着买东西的农人悻悻的在街市上到处漫无目的的行走。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乱糟糟的全都是这些人。

    人们拥挤在几口水井旁,争抢着刚刚从井中汲上来的清水,有那挤了半天也无法挤进去的人气哼哼的一跺脚,“丢那妈!老子几十里路的跑来。就是为了忍饥挨饿?连水也喝不上一口?算了!老子回家去!反正交税的时候也不会对我网开一面!”

    农民的散漫性便在这个时刻暴露出来了它的劣根性,何况是这种根本没有什么组织和指挥体系的乌合之众?很多跟着前来闹交农的人见没有什么好处,便有人开了小差,一时间三三两两的人。也不知道是到县城来赶集购物的,还是来闹交农的,陆陆续续的往来的路上走了。

    人群如同大海退潮一样,来得凶猛,退得也十分迅速。在街道上留下了遍地的稻草搓成的细草绳,破烂了的竹筐,断了半截的扁担、穿烂了的草鞋。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守在城头垛口后面的洪易林,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这些人们三五成群的往来路上走去,只有一群领头的如同被热汤淋了巢穴的蚂蚁一般慌乱的在城隍庙之中来回进出,试图将回家去的农人们拉回来。

    留在城隍庙周围的,大多是各处乡镇之中的小地主、有个不入流功名在身上的人物,更多的是那些租种别人土地的佃户,或者自己名下的土地投献给别人的准自耕农。利益相关,他们就算是饥渴难忍,也不敢有丝毫懈怠。

    “快!安排人去弄些吃的喝的!”

    求生堂的几个头目不住的吆喝着,安排人手往附近的城关镇上去买些糯米鸡、叉烧包之类的点心,多多的办些热茶来给大家充饥解渴。

    好在城关镇就在眼前,很快便有东西送到,见有了吃食饮水,这仍然留在县城的数千人顿时一窝蜂的便冲了上去,十几辆板车上的食物热茶顿时被泼泼洒洒的争抢的到处都是,不时的从人头攒动蜂拥之中传出激烈的叫骂声,那是有人从别人手中抢夺食物,或是热水洒到了别人的头上、身上,烫的那人嗷嗷怪叫。

    口中咀嚼着糯米鸡,还不曾嚼碎咽下去,耳边却听得城头方向一阵鼓乐声,顿时将人们的好奇心吸引起来,人们呼朋引类的纷纷又往城门方向涌去。

    城头上,洪易林换了一身官服,熨烫平整的七品袍服,显得气派十足。身后、身侧,本县的典史、县丞、三班班头、民壮班头,城守营的守备军官,工作队的护卫,如同众星捧月一般的簇拥着他。

    “各位叔伯,各位大佬,可曾认识在下?”

    洪易林命人搬了一张高凳子,就是当铺里朝奉坐的那种,施施然的坐在城头,将手中的茶杯放在垛口上,仿佛城下的数千人不是来围城闹事,而是来找他说闲话、唠家常的。

    “我认得您!您是到我们村子里说官家要让娃娃们都有书读的洪队长!”

    “我手里的这柄锄头,就是您走了以后买的!好用!便宜!”

    “老洪,村子里打算修路,冬天的时候把壮丁都集合起来,把几条水渠修一下,你还得派人过来看看地势!”

    “洪大哥,我家今年秋天的粮食照着您派去的几个先生的说法,多打了几十斤。老娘一个劲的说要给您立个长生牌位!”

    人们乱轰轰的一阵叫喊,掀起了一波波的声浪,这些话,无疑是让求生堂的头目们脸色有些发白。

    “这个扑街!哪个要你这么没有官家的派头!同这些泥腿子们走得这么近!”

    洪易林到了东莞,几乎各个乡镇都走了一遍。什么长安、樟木头、厚街(嘿嘿!大家是不是觉得有点眼熟?)都走了不止一遍,这些市镇下面的各个村庄,也是各有往来,有的村子里。还有他的结拜兄弟。认得契妈、干儿子。

    “老洪是我们自己人,谁要是想对他不利。我们村子第一个不答应!”

    有人气势汹汹的在人群里叫了一声,顿时引起了阵阵共鸣,这算是从某种程度上对洪易林和他手下人这半年多的工作一种认可。

    洪易林摆摆手,算是同城下的一群熟悉或者半熟悉的人统统打了一遍招呼。

    “今天到这儿来。是不是来找我饮茶?或是你们谁家里煲了靓汤,打算请我去进补一下?”

    洪易林的话,明显的是在装糊涂,将旁边的县丞、典史等几位官员气得有些忍不住的笑出声来,人家大队人马围了县城,无数的扫帚木杈的丢上城头来,你却在这说人家来找你饮茶?喝汤?你怎么不说他们请你喝酒来了?

    洪易林有意识的将这群人的目的混淆。命人从城头上吊下十几个水桶,里面是滚热的茶水,“我请兄弟们、叔伯们先喝口茶,有什么事情。咱们饮茶详谈。”

    看着一群原本应该是闹事主力的自耕农和投献土地的准自耕农们美滋滋的用竹筒舀起木桶里的热茶开始饮茶,一群冲在闹事前台的家伙顿时觉得有些不妙。

    “姓洪的!咱们知道你是好人!也为了咱们东莞的乡亲父老办了些好事,可是,如今宁远伯为了一己之私,要大肆的搜刮咱们这群广东佬,这个,漫说是你请我们饮茶,就是你在酒席宴上给我们斟茶认错,咱们也绝对不会答应!”

    “就是!我们的土地和衣食都没有了!难道真的去那几万里以外的矿井里去和牛头马面一起过活?”

    等的就是你们说出这个来!洪易林心中骂了一句。

    他站在椅子上向城下一拱手,“各位父老兄弟叔伯,我阿洪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想来也都清楚,我是个妄言的人吗?我是个满嘴讲大话的人吗?”

    讲大话,广东话里便是吹牛皮、满嘴跑火车等意思。

    城下众人略微沉寂了一会,纷纷摇头。他们心里,这个阿洪的话,可比知县老爷的榜文来得靠谱多了。

    “信得过我阿洪,那就把你们听说的事情,一一的来问我,我能说得清的,就在这儿说清楚,说不清楚的,我会向上峰行文,请上面来给大家一个说法,各位觉得如何?”

    洪易林的话,平和朴实,入情入理,再加上这半年多他领着人在各乡各村打下来的信用基础,所谓行得春风有秋雨,城下闹交农的人们又爆发了一阵欢呼声。

    “那,哪位先来说说?”

    别看之前闹得很热闹,但是到了需要个人出头的时候,却都没有了胆气,都希望别人先冲在头里,把自己的疑问解决了。终于,有人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

    “洪哥!”

    一个矮壮的少年从人群之中跳了出来。

    “我老娘照着您带去的先生给的药,已经身体好了许多了。阿娘特为要我见到你要给你磕头。可是,洪哥,是不是我们的皇粮要加倍的收了?卖粮食还要抽重税?那样的话,种田人可就当真没有活路了!”

    “虎仔!你个夯货!一看你就没有听夜校先生好好的讲解章程!”

    洪易林用一种大哥训斥贪玩小兄弟的口气训斥着这个小名叫做虎仔的年轻人,“你家一年下来种的那五亩七分水田,各种钱粮都算在一起,是不是得交至少三成五以上的收成?”

    随口说出的数字,登时令执掌县里日常事务的县丞大为汗颜,人家才来了半年多,便知道随便一户人家的田亩数、钱粮数,这个本事和功夫,却不得不服。

    他却不知道,这个虎仔恰好是洪易林下乡时房东的邻居,年轻人喜欢舞刀弄枪,见洪易林也是打过仗上过战场的老油条,时不常的便过来向他讨教一二,也算得上是熟人,对于他家里的情况,洪易林不说是如数家珍一般,也是比较清楚。

    “你家里父母之外,还有六个兄弟姐妹,除去你的一个姐姐、一个妹妹以外,你们都成丁了。照着大明律,就是要缴纳五份人头税,对不对?”

    城下的人们都不说话了,都在竖起了耳朵仔细倾听着。

    洪易林抖擞精神,准备将虎仔这个家庭的作为一个标本来解剖一下,以他家应该缴纳的税赋做一个对比。

    人头税算得上中国税赋之中历史最为悠久的一个了,自从实行一条鞭法之后,“丁徭有分三等九则者,有一条鞭者,有丁随甲派者,有丁从丁派者,一省之内,则例各殊。……”如此混乱的税制,自然是要被列入淘汰取缔的范畴了。

第四百三十八章 税改风波(四)

    丁赋:亦称‘丁税‘,‘丁钱‘,‘丁银‘或‘身丁钱‘。中国历代政府按丁口计征的税种.征税对象是男丁,其性质是以钱代役。如汉代的‘更赋‘,唐时的‘庸钱‘。各代多有丁赋之征,其差别在于对成丁年龄的规定不同,税率不同。成丁年龄,汉时为23岁至56岁;晋时则规定16岁以上至60岁为成丁,13岁至15岁,61岁至的岁者为次丁;隋初以18岁为成丁之年;唐初则21岁为成丁。丁赋到明时,一条鞭法改革中被并人田赋一同折银征收,但丁银与田赋分为两个税目。

    一条鞭法中,将田赋,徭役,杂税合并,折成银两,按人丁和田亩多少征银,这也就造成了各地投献之风蔓延的原由。

    虽然说照着一条鞭法的规定,田赋和人头税是分别征收的两个税目,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很快就出现了“户口有户口之银,丁口有丁口之银,田土有田土之银”的弊病,并存在“田鬻富室,产去粮存,而犹输丁赋”的现象

    万历年间起,大明实行计亩征银,一般上田每亩征银一分,随后七厘,二厘五毫,一厘一毫不等,三饷加派后,上田每亩约为田赋二分二厘。

    也就是说,单是田赋征税,这个虎仔家里便要缴纳一钱多银子。算上十数倍的火耗、杂费、鼠雀耗、淋尖踢斗等等花样,原本广东额定田赋大约是值百抽四的税收标准,硬生生的被变成了将近百分之四十。

    为此,虎仔家的几个壮小伙子,便只能成为黑户。为的便是不缴纳人丁银子。

    “虎仔,如果我告诉你。你们家的钱粮只需要缴纳那那五亩七分水田的百分之五的收成,其余的人丁银子都不用交了,你信不信?”

    洪易林的话立刻如同一块大石头丢进了平静的水面,人群之中立刻爆发了一阵嗡嗡嗡的议论声。嘈杂吵扰跟蛤蟆吵坑一样。

    这些人头上的负担都差不多。作为一个个自耕农家庭,能够减少一石、五斗的开支都是变相的增加了一笔不菲的收入。何况是一转眼便多了将近三成半的收成。

    “洪哥,我知道你信得过,可是官家的文书上明明说要增加税收钱粮,还说要用银元收取。这样一来,咱们这些种田人头上。。。。。”

    一个站在虎仔旁边的年轻小伙子将信将疑,对于洪易林的说法有些不太敢相信。旁边的人们也是纷纷附和他的意见。

    “就是啊!咱们这些种田人上哪里弄银元去?不还是要卖了粮食才有银子?可是不是说卖粮食也得交什么营业税、所得税、还有什么增值税?!这样七七八八的算下来,不还是种田人头上的几座大山压着?”

    有人将上缴田赋不再收碎银而改征银元的事情同商业流通环节的税收制度改革提了出来。

    “就是!听说要收一半以上的税!这样算下来,我们的五亩多水田,就要有三亩用来交钱粮了!”

    看来,有人不光是对税收章程断章取义。还很好的玩了一手移花接木,将统一累进税的税率概念变成了商税的税收标准。不得不说,这手玩得确实是很漂亮。

    “笑话!”洪易林放下手里的茶杯,刚才说得口干舌燥的。借着城下众人鼓噪的时候,他也喝了几口茶润润喉咙。

    “当年太祖爷爷初登大宝的时候就曾经规定过,凡商税三十而取一,过者以违令论。万历神宗皇爷在世的时候,在万历十年又曾经修订过这个旨意在万历十年又曾经修订过这个旨意,铺行下三免征税契,买价不及四十两及典价,一概免税。买价至四十两以上者,每两止税银壹分伍厘。这是列祖列宗的旨意,谁敢胡乱来?”

    听得洪易林抬出来了太祖朱元璋和万历皇帝的旨意,并且说列祖列宗的旨意哪个敢乱来,这话让城下的人们纷乱复杂的心态稍稍得到了一丝安定。

    “虎仔,你所担心的,不过就是一个起征税点的问题。是也不是?”

    在城头下的虎仔,被旁边明白的人解释了一下所谓起征线的概念后不由得笑逐颜开,“不错!洪哥,说的就是这个!”

    “那你洪哥就给你好生的讲解一番,开导一下你这颗榆木脑袋瓜子!免得以后懵懵懂懂的就被别人推倒前头来给别人当炮灰,为别人干那火中取栗的事情!”

    洪易林的话,含沙射影夹枪带棒的,令人群后面几个求生堂的头目面色一阵发青,心中大喊不妙,有心想转身逃走,但是后台老板没有发话,又怎么敢擅自行动?

    “虎仔,我问你,你家卖点粮食、养得鸡鸭,你阿妈和姐妹纺织的些布匹之类的换取些银钱,一次能够卖几块钱?”

    “一次最多卖到二两银子!那次是为了买头水牛牛犊子回来!阿爹发了狠心,差点把种子都卖了!”

    “你看看上面是怎么写的!一次(或一月)销售金额收入不超过十五块银元的,免收商税!你在市面上卖些东西,只要一个月内不超过十五块银元,哪个要收你的税,你可以报官,告他敲诈勒索你!”

    洪易林的话,立刻引发了城下一大片会心的笑声。

    十五块银元,对于这些粗手大脚的种田人来说,不只是一个数字,它可能意味着给儿子娶亲除去彩礼、新屋之外的全部开销,酒席、礼乐,轿子都包括了。

    关系到自己的利益,不光是种田人竖起了耳朵仔细听着,不断的在心中盘算着如果照着洪易林所谓的新的税收章程,自己家得交多少田赋钱粮,就连在人群后面看热闹,准备随时躲到屋子里的城关镇的居民百姓,也悄悄的向前走了几步,免得有的话听不清楚。

    “照着上面这个标准。你家田里打的粮食、水塘里的鱼虾,竹林里的竹笋,还有你们父子兄弟偶尔在山林河流里捕获的些野味,拿到市场来出售。换的散碎银钱都是不用交税的。”

    “洪队长。像我这样的,不光是乡下老家有地耕种。还在镇上开着杂货铺子的,应该怎么交税?”杂货店的陈老板忍不住从人群之中挤了出来,朝着城头上的洪易林大声询问。

    洪易林低下头同自己手下几个专门培训过税务章程的工作队员商量了几句,复又抬起头来。朝着城下吆喝了一句:“商业税和田赋自然不能混为一谈。商税是商税,田赋是田赋。商税是要按照你的资本数字和营业额度来算出你的利润出来之后才好征收。列位叔伯,如果有什么疑问,我们不妨这样,从你们当中选出几个人来,我这里有专门学过税收章程的好手,他们来帮着大家算一下。看看这个税收之后,到底是大家头上的钱粮重了还是身上的担子轻快了?!”

    此话一出,不由得洪易林身旁的典史和县丞,乃至六房的书办们都是为之身体一抖。这要是让泥腿子们知道他们该交给官家多少钱粮田赋,以后他们这些官吏该怎么办?圣人不是早就说过,“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讲得就是不能让老百姓知道真相啊!

    两个朝廷官员开始盘算自己的小算盘,要不要在城下的人们选出来代表之后将代表拿下,当成了扑城的乱民头目上报,然后自己再掏腰包来堵住眼前这个洪棒槌的嘴?

    而站在县丞身后的户书却心中开始打鼓,这如果让城下百姓知晓了自己应该缴纳多少田赋税收,只怕他的死期也就到了,他的一双眼睛已经开始打量周围的道路,随时准备逃下城去。

    不过,城下的人们也被洪易林的这句话惊得魂飞天外。他们本能的根据多少年来多少代人总结出来的经验,认定这是官家在寻找出头鸟或者是分辨出来头目到底是谁,准备进行秋后算账活动。所有的人,都低下了头,唯恐上面的人看见自己,但是又不住的偷眼望去,视线所及都是站在队伍后面的那些求生堂的头目。

    “该死的!回头看什么?!怕老子死得不够快?!”一个头目在心里不住的叫骂着,但是脸上还得强作镇定。

    如同聚光灯照射的区域一样,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些人就是此次数万农民扑城的头目或者主谋。“给我钉死了那几个家伙!”洪易林将自己的单筒望远镜交给了护卫的哨官,示意他看好了目标。

    “众位叔伯,各位兄弟,大家可以照着各乡各镇,各村各保的,互相商量一下,看看谁的情形比较典型,能够拿出来给大家当个标杆的,就推举他出来当个代表,我这里好派人下去给大家计算一下。”

    这样一来,城下的农人们便轻松了许多,纷纷开始照着洪易林的话,以村庄或是保甲为单位,聚集到了一起,互相商量着、讨论甚至是争吵着该推举谁出去作为本村的代表,根据他的情况让大家知道应该如何缴纳赋税。有人隐约的感觉到,这个代表一旦选出来了,那么至少他的田赋和人头税什么的,官家是不敢滥收了。

    终于,经过半晌的争吵、推选、议论,人们终于将自己认为合适的代表推选了出来,一共十五个人,代表着东莞的十五个乡镇。人们看着这十五个人,希望能够从他们的身上大体推算出自己应该缴纳的税赋,却早已将自己此行的目的丢到了珠江里。

    终于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的利益上来,洪易林不由得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十一月的天气里,他的内衣被自己的汗水浸透了!一阵阵的湿冷难受。他也不是能够安居平五路的诸葛亮,没有能够在城楼上安静的抚琴就能够忽悠走司马懿的本事,能够坚持着面不改色坦然自若的同众人谈笑风生,把大家的情绪控制住,这就已经很是挑战他的能力了,如果再让他不出现这种本能的生理反应,那就是太强人所难了。

    他点手唤过自己工作队中几个系统培训过这个税收章程的队员,“小子们,主公栽培我们一场,如今用我们的时候到了!你们几个都是学过税赋的。这场事情弄得好,城下那些人就是主公的死忠了,弄得不好,有心人再从中挑拨。只怕咱们把命丢在这里不说。家人孩子也抬不起头来,更是坏了主公的大事!”

    用吊篮将几个学过财税征收之法的工作队员放到城下。吊篮刚刚落地,立刻便有数十位闹着交农的农民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将工作队员从吊篮当中搀扶出来。如同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这几个工作队员到了宽阔平坦的所在,早已有人弄来了桌椅茶水笔墨纸砚等物。

    一个工作队员抄起手中的铜皮大喇叭。放在嘴巴大声的吆喝起来:“各位乡亲,叔伯父老,为了让大家都能够清楚,我们的兄弟在给列位推选出的代表计算应缴纳赋税的时候,我会一一唱出,让各位能够清晰明了。不过,也请各位体恤一下。尽量的安静一下。”

    人群之中顿时安静了下来,只有成千上万个人的粗重喘息声伴随着阵阵寒风吹过,不过,这声音同黄铜皮喇叭里发出来的巨大声音相比就是相形见绌了。

    “林虎仔。一家男丁六人,水田五亩七分,双季稻可收获十二石稻米。照此次税改规则,值百抽五的税率,应缴纳实物田赋六斗。”

    工作队员将代表们一一列队,手中抄录着代表们自己所说的家中田地山林人口收成等情形,他们嘴里说一句,那边的大喇叭便照着宣读一句,让众人听着核对一声,只有众人纷纷点头称是之后,被工作队员们抄录的草案才被人盖上一个三角形的戳记,表示这个数字是详实可靠的。

    然后有人根据这些田产人口情况,计算出这些代表应该缴纳的税赋钱粮数字,这种简单的数学计算,自然难不倒这些在南中读了几年学堂的人。

    刚刚念了一个虎仔家的应缴田赋钱粮数,人群之中立刻起了波澜,连站在长条桌案前的虎仔本人都不相信,他满面怀疑的询问坐在桌子后面的那个嘴唇上刚刚冒出绒毛的工作队员,“长官,您是不是算错了?这个可能不是俺家的钱粮数,俺家往年至少要交四石左右的皇粮国税的!”

    “你这些皇粮国税里包括了丁银、加派等正项,统统的按亩征收,但是还有些浮收、飞洒,火耗、鼠雀耗等等杂项,所以,你们家一年两季夏粮秋税算下来得缴纳这么多的银子和粮食。”

    “这位长官,那,我敢问一声,要是以后我家照着这个额度交钱粮,那些加派什么的怎么算?”

    虎仔的话,犹如在炽热的油锅里泼了一瓢冷水,立刻让正在议论的嗡嗡声变得安静了下来。是啊!正项伯爷可以做主,那些三饷加派,这个也是皇上要的啊!一亩地一钱、二钱的收,还都只收银子,可是如今这几年两广的粮食价格打死也上不去。如果不是眼前这些工作队的人教给大家双季稻可以水稻和油菜套种,大家收获些油菜籽用来榨油,油渣什么的还可以喂猪肥田,这日子估计就要支撑不下去了。

    “加派?伯爷的税收细则里没有说,不过,就算是收,也是按照亩数收取,你交的是银元,那些火耗什么的没有了,自然也就少负担了不是?”

    “长官,您真的是吃根灯草说得轻巧啊!种田人上哪里去找那么多的银元去?”有人听得了工作队员同虎仔的对话,不由得在人群之中发出不满的声音。

    “你们不是可以卖粮食吗?”工作队员一脸的茫然,“家里头的那么多粮食,除了家人吃之外,其他的余粮怎么着也得出售吧?卖了粮食不就有了钱了?”

    几位老成持重的人拦阻住了七八个愣头青的冲动,走到长条桌前,“这位长官,您也是在各处村镇都行走过的,应该知道如今的粮价。要不是各地粮价上不去,官家又紧着催收钱粮课税,这广东也不会前几年爆发那场乱事。如果不是伯爷出面镇压,只怕到了这个秋天,大家都不知道在何处逃难呢!”

    “记得开春的时候就把布告发下去了啊!各处都应该贴了啊!”一个工作队员喃喃自语的说到。

    “是这样,伯爷的德政,以后两广的粮食是这样的收购法,和南中各地一样,市面上粮食商人的价钱是多少,伯爷便照着粮食商人三倍的价格收。不过有一半的粮款用伯爷发的工业券来抵价。你们拿着这些工业券,可以到各处的铺子里去买南中出的各种货品,什么五金工具,布匹吃食,油盐酱醋都可以用这个工业券来结账!”

    “对!用这个结算的话,还便宜些!比用银子划算得多!”

    ps:

    发了两天烧,耽误大家了。突然发现收藏的人已经突破了一万一千人,可是订阅量就有点惨不忍睹了。贴吧里的朋友,骂人可以,批评也可以,拜托能不能帮忙定一下?哪怕是一章也是好的。

第四百三十九章 税改风波(五)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这句话换成另外一个说法就是,榜样的身上人们可以看到自己的影子。

    被到东莞县城闹着交农的人们推选出来的这十五个人,基本上涵盖了乡镇之中的中低层次。人们都可以从中找到自己可以参照的样本。

    从佃户,到自耕农,小店铺的东主,到拥有十几亩地的小地主,还有两个五六十岁的不第秀才,也就是靠着别人投献的土地混口饭吃的范进们,这些人一个个的被人唱出了应该缴纳的税赋之后,可谓是几人欢喜几人愁。

    “这不合理!读书人的体面到哪里去了?为何老夫名下的土地要缴纳如此多的钱粮?”一个老秀才抖动着花白的胡须,唾沫星子几乎飞到了那个工作队员的脸上。

    “老先生,您看好了,爵帅的文书上可是写的清清楚楚的。”那嘴唇上冒出绒毛的年轻人丝毫不肯示弱,心里对眼前这两个酸腐的秀才满是鄙夷,有什么了不起的?读了几十年的四书五经又如何?

    照着守汉颁布的条文,凡是有土地用于出租的,或者是超出本人及家庭耕种能力的,田主必须要缴纳超出口粮部分的一倍以上田赋,并且按照土地的数字不断的增加。

    “你们名下的上百亩土地,已经完全超出了自己的口粮标准,按照爵帅的文书,你们属于依靠土地谋生的之人,不应该按照种植粮食作物收取百分之五田赋的政策收取,按照你们的拥有土地数字,至少你们应该按照百分之二十的标准征收。”

    “你们!这,这。。。。。。有辱斯文!老夫要到省城,到孔庙去哭告!”

    “你去哪里告都没有用!实话告诉你。你就是去京城告御状,我家主公的一个呈文上去就能要了你的老命!”另一个工作队员对这种穷措大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做法早已厌恶之极,冷冷的对着这两位不知道是监生还是贡生的人物夹枪带棒的嘲讽起来。

    “我朝太祖早有明训,军民人等都可以京控。惟生员不可以!二位。是老老实实的在广东照着这个标准交钱粮呢,还是千里迢迢的把一颗头颅送到京城去呢?”

    “你们!你们!妄作威福。辱没斯文!今日之事,圣人闻之也会恸哭与九泉!”一个头发所剩无几的秀才气得口角颤抖着,用食指和中指指点着眼前这几个人。

    “圣人?恸哭于九泉之下?才不会呢!”那个气得秀才快要背过气的工作队员,唯恐这个秀才不死。索性跳到桌子上,“列位乡亲,伯爷有话,凡是实行了这新税制的所在,都要开办学堂,大家的孩子凡是七岁以上的,都要送到学堂读书。读书所需要的课本笔墨纸张等物。皆由爵帅负担。每个学童每日管一顿午饭。凡是胆敢不送孩子去学堂的,所有税赋加倍处之!”

    轰的一声,人群之中又发出了一声惊叹。

    上哪里去找这样的好事?就算是孔圣人,当年开设讲坛教书的时候口中说是“有教无类”。但是凡是来求学的,都要交上三十条干肉来,春秋那个时代,能够有肉吃的都是贵族,何况能够有干肉用来交学费的?

    如今官家出面开办学堂,不收学费不说,还要负担孩子的课本笔墨,管一顿午饭,有这等好事,不去赶快参与一份,却出来与之对抗,为了什么不相干的屁事去给自己多一倍以上的税赋,这不是脑袋被驴子踢了是什么?

    眼见得自己赖以生存的基础一件件的都被人撕扯干净,如同一个干瘪的老妇人一样,赤裸裸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无法再吸引众人的目光,两个老监生再也无法遏制心中的悲愤和失望,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声的哭嚎起来,从列祖列宗到至圣先师,哭诉个不停。

    所谓的投献,其实就是普通百姓将田产托在贵族、官员和缙绅名下以减轻赋役。明代有一种怪现象,就是庶民主动地把自己的田产投献给贵族。这种怪现象的出现, 根源仍在明代特有的税收徭役制度。

    明代徭役之重,甚至超过税粮。但是,王府和勋贵庄田却享有优免权。一旦成为他们的庄佃,即可在其荫蔽之下,免充国家差役。走头无路的农民, 甚至中小地主,为了躲避“差役苦累”,便往往“将自己田产投进王府,以希影射”或者“将子弟投献”,充当奴仆。也有因田地争讼或买卖不平而投献者,“有等军民为因两家田土争竞不明,或先买与人,价银低少,俱各朦胧献与王府。其投献之人,畏惧照例充军,却仍典立典卖文契,以为掩饰”。有的权贵为了吸引农民投献土地,有时还以低于国家税粮额征收籽粒。云南黔国公沐府就曾这样做过,以致“投献者接踵” 。

    而贵族以外的官绅同样是特权等级。在等级的阶梯上,他们虽然低于贵族,但却高居于庶民之上。在政治身份上,他们是“官”、是“绅”,因此在户籍上称为“官籍”、“ 官户”、“官甲”,与无身份的庶民截然不同。明代律令严格规定,“富贵贫贱”之间 绝不能“越礼犯分”;庶民不准擅自以官相称,“称者,受者各以罪罪之”。官绅们凭着尊贵的身份,煊赫的势力,“视细民为弱肉”,“受奸人之投献”。在那个时代, “士一登乡举,辄皆受投献为富人。”

    在经济地位上,他们也享有优免权。与贵族优免不同的是,他们是论品定额优免。明代官绅优免制度日趋完备。洪武年间规定,现任官员之家“悉免其徭役”;致仕官员“ 复其家,终身无所与”;生员除本身免役外,户内优免二丁。中叶以后,发展为“论品免粮”或“论品免田”。以万历三十八年《优免则例》为例,现任京官甲科一品免田一万亩,以下递减。至八品免田二千七百亩,外官减半,致仕乡官免本品十分之六,未仕乡绅优免田最高达三千三百五十亩。生员、监生八十亩。

    所以。这些生员,也就是秀才们。就算是一辈子考不上举人,也可以在家乡靠着这个政策性的优惠过得优哉游哉的。但是,如今这个他们赖以生存的基础没有了,可以用来垄断文化教育。控制舆论的基础也快要没有了,一旦普及了强制义务教育,随便找一个人都是识文断字的,能写会算,他们所谓的读书人的优越性,上哪里去找?

    顾不得看他们涕泪横流的在地上撒泼打滚的折腾,人们拥挤在桌案前。或者是围着自己熟悉的那十五个人之中与自己情形类似的,或是挤到工作队员面前面红耳赤的与周围的人争吵着讲述着自己的情形,希望能够从这里得到一个权威的答复。

    原本是给南粤军找别扭闹交农的集会,转眼间变成了南粤军新税收制度的宣讲推介会。

    不过。另有一群人拉住刚刚从县城里走出来的洪易林的手,他们有自己的问题要问。

    “洪哥,我们家祖上流传下来的土地,前些年因为钱粮税赋太重,被我家老子投献给了那位,”有人指着哭得满脸皱纹里都是鼻涕眼泪的一个秀才,语气之中满是鄙夷,“白白的缴了他十几年的钱粮,本来是俺家的土地,凭啥给他交钱粮啊?”

    “就是!我们就是想问问,这投献的土地,该怎么算?!”

    “我们的祖产,能拿回来不能?”

    这些人占据了来交农的人数之中的很大一部分。从明中期以来,土地的兼并,愈演愈烈。如果是单纯的购买土地倒也罢了,关键是大批的土地都是通过这种形式和通过赐田制度赏赐的所谓公田逐渐的集中到了一少部分人手中。

    这里面不光是有跟着朱家父子两代人打天下的勋贵们,还有各地的官员和仕绅。可以说,到了明后期,明朝廷财政制度崩溃,与这种情况有着很大的关系。

    从成化至正德间,所谓的赐田这种明火执仗的抢劫民间土地的行为便进入了一个高峰,成化、弘治间,请赐的次数越来越多,规模越来越大。德王朱见潾就藩济南,先后准其所请,赐与山东寿张等县田地四千一百千顷,广平清河县田地七百余顷以及山东白云湖、景阳湖、广平湖之地,又赐新城 、博兴、高苑三县水淀芦荡并“闲地”四百余顷。吉王朱见浚就藩长沙、拨给长沙八县田地一千二百九十余顷。兴献王朱佑杬就藩湖广安陆,赐庄田五千余顷。周恭王睦嗣位 ,赐地五千二百余顷。崇王朱见泽就藩汝宁,前后所赐之田已达万顷。荣王朱佑枢就藩常德 ,赐田二千顷,山场八百里。而在嘉靖万历年间皇室和勋贵大臣们的请赐活动更是达到丧心病狂的高度。景王朱载圳就藩湖广德安,“多请庄田,诏悉予之”,赐田达四万顷。潞王朱翊镠就藩卫辉,多请赡田“无不应者”;景王藩除,其故籍庄田亦赐之所有。福王朱常洵就藩洛阳,援潞王例,奏讨庄田四万顷,朝臣力争,减至二万顷。

    皇室成员大肆的搜刮土地,那些朝廷上的高官也是不甘居人后。复社领袖张采曾这样描述过江南士大夫受献的风气:“往者乡、会榜发,不逞者各书呈身牒,候捷骑所向,进多金名曰投靠 。所进金岂奴办,多以其族无干田屋贽,否则系人奴背主,且挟旧主田屋贽,曰投献。 则群不逞相率下乡,数马以二三十计,田用杨树干作签,上书某衙或某宅照,四至为围 ,曰扦钉。屋用大封,上书某衙或某宅几月日封。平民洗荡,同兵燹。”

    曾经以搬倒了严嵩父子而青史留名的首辅大学士徐阶,在松江府老家有田二十四万亩,佃户万人,家人数千。其家人“半系假借”;其田产究竟有多少由纳献而来,已难查清。

    徐阶的松江同乡以一手丹青书法在中国文化史上留下大名的董其昌官至礼部尚书,也在松江老家“膏腴万顷,输税不过三分;游船百艘,投靠居其大半;收纳叛主之奴,而世业遭其籍没”。“投靠”、“籍没”者,即是投献。以至于松江府有民谣说:“若要苏民康。先杀董其昌!”

    此时在常熟家中致仕闲居的水太冷钱谦益号称是东林领袖,素称名士,但在掠夺土地上也是追随着先贤的脚步,“居乡亦纵令豪奴。或投献钉封。或假令图诈”。通过各种巧取豪夺的手段来夺取土地。

    大明的南七北六十三省,抛去土司辖区。军屯、勋贵、官绅的土地之外,还有多少自耕农?更何况,旁边还有一条鞭法在推波助澜?

    官豪势要控制的土地、人口越多,国家控制的越少。而朝廷征派的税粮、差徭不仅不因此而减少,反而日益增加。这样,权贵们纳献的土地和人口原来向国家所承担的封建义务,就被转嫁给了现存的尚未被投献的农民身上,从而大大加重了他们的负担量。

    按照马老爷子的学说,这的做法不仅加剧了明中叶以后日趋尖锐的阶级矛盾,同时也加深了拥有政治身份的地主与普通庶民地主之间的矛盾。因为,庶民地主虽然要靠从佃农身上收取田租进行剥削的一面,但也有受身份地主欺凌的一面,有时。他们也难以逃脱投献的厄运。

    对土地和人丁失去控制,也就丧失了赋税和劳力的来源,造成财政危机。张居正所云“ 私家日富,公室日贫,国匮民穷”,是明后期经济状况的真实写照。(哦,张居正也好意思这么说?他不也是充分利用了制度的漏洞来给自己谋取利益?)

    于是乎,在不断增加的破产农民队伍里,出现几个李自成张献忠也就不足为奇了。

    “两广凡投献之土地,与列祖列宗之制度不合者,允许原有土地主人无偿领回耕种。被投献之缙绅不得阻拦。”

    “百姓取回投献之土地,须有原土地之产业凭证,并有同村邻里十五户以上之人作保,方可取回。无凭证或凭证遗失者,须有三十户以上之人作保方可取回。”

    守汉的条文中关于农民对于投献土地的处理意见是这么写的。

    听的了洪易林用广东官话念了一遍,又用东莞方言解释了一遍,在场的这些投献了自己土地的农民,纷纷跪倒在地,遥望着广州方向,叩首不已。

    “伯爷,大恩人啊!”

    “伯爷长命百岁,子孙富贵绵延!”

    “大明皇帝万万岁!”

    人们的欢呼声,伴随着那些家中有投献土地和所谓家奴的生员的哭号声响彻云霄。

    守汉的这个做法,无疑是将他们视为自己财产的那些土地、人口夺走。

    有人朝着守汉驻节所在的广州方向叩头不止,也有人手中捧着龙牌,向北叩头出血,口中不住的叫骂着,对于剥夺自己财产和家奴的李守汉咒骂 。

    “你娘的!”

    对于洪易林这些人来说,你骂他可以,甚至可以和他对打,事情过去之后他也会一笑泯恩仇。但是,这些人口中不干不净的辱及了李守汉和李家的先祖,同时将南粤军将士都给捎了进去,这就不能容忍了。

    “来人!拿下!”

    他挥手唤过数十名护卫哨的士兵,还有百余名民壮,将那些辱骂李守汉和南粤军的生员、身上有着不入流功名的小吏围在当中。

    “打人了!”

    人群之中,那些求生堂的头目们见状立刻大声叫喊起来,方才还在热烈的讨论着该如何取回自家田地,今年的夏粮、秋粮两次赋税交了之后大家卖了余粮可以添置些什么东西,或者是几家联合起来购买些农具之类的人们,顿时被鲜血和混乱的情形吓得魂飞魄散。

    “官军要拿人了!大家快逃啊!”

    几个头目唯恐天下不乱,在人群之中大肆的叫嚷着,制造着更大的混乱。

    “快跑啊!”

    从城关镇的东西两面,沿着官道、河边十几面南粤军的旗帜在秋风暮色之中疾驰而来。旗下,两个方向各有一营左右的人马急速向县城方向运动而来。

    正是驻守在附近的警备六旅十一团的人马。

    一千余人的队伍如风一般疾驰而来,转眼便将正准备逃走的人远远的兜了一个大圈围在了当中。

    远远逼来的这两营人马,是接到了东莞县城之中发出的求援信之后火速前来,大家都是南粤军一脉,可没有内地明军那种败不相救的毛病。听得有一股人马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围了东莞县城,立功心切的军官们立刻集合队伍,向旅部报告,一路增援而来。

    看着眼前的警备旅军士手中火铳上那明晃晃亮闪闪的铳刺,早已乱的和炸了窝的蜂群一样的农人克制不了内心的恐惧,跑在头里的几个青壮将手中的锄头铁锹木锨一扔,调转方向往人少荒僻的地方撒腿就跑。

    他们这一跑更是不得了,人群之中轰的一声全部炸开了,个个都是同样往后跑,有些晕头转向的,甚至往两边逃去,他们方向不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混乱中,还有些人被挤伤踩倒的,惨叫声随之传来。

    “求生堂”的几个头目看到这幅乱象先是目瞪口呆了一阵,立刻便心中一阵窃喜,越是乱,才越好逃走,这几个头目当下在亲信的掩护下,悄悄的随着众人向后面逃去。

    不一会便消失在了人流当中。

    包围圈越缩越小。

    “老洪,兄弟来得还算快吧?”带队的两个营官笑嘻嘻的在马上遥遥的向在人群之中呼喊制止着人们东一头西一头乱跑乱撞的势头的洪易林喊话,气得忙得焦头烂额的洪易林抢过旁边人手中的大喇叭向这二人骂道:“丢你个老母!快让兄弟们原地停下,拉好警戒线,要不然一会该有人被踩死了!”

    锐利高亢的号角声响起,拉开阵型扑来的警备旅军士们在各自队官的口令声中停住了脚步,缓缓的拉开了一条阵线,将准备逃走的人们围在了当中。

    检点情形,虽然没有人被踩死,但是被挤倒踩踏受伤的人却有百余人之多。

    洪易林命人将县城和镇上的跌打医生都请来,为这些受伤之人诊病,同时开始对被围在包围圈里的人进行甄别,严查到底是什么人组织起来的这次扑城交农事件。

    ps:

    这几章有点干燥无味,但是却是很要紧的一个环节。如果不搞这个,猪脚很难把两广和福建变成自己的铁桶江山。也就会重蹈之前各个政权的覆辙,权力不下县。这对于猪脚的势力拓展和以后的情节发展都是十分不利的。

第四百四十章 税改风波(六)

    “洪哥,洪哥!那个章程什么时候实施?我好赶快把钱粮交上?!”

    洪易林这边忙得四脚朝天的,那边的虎仔等人还追着他的屁股后面问起钱粮之事。

    “贺典史,麻烦你,把他们的钱粮赋税数字仔细抄写了,盖上本县的关防大印,交给他们。日后他们财产田地不增加的话,便依照这个数字进行缴税。”

    “洪哥!光是盖上东莞县的大印可是不行!你们工作队的关防也得盖上!那才能作数不是!”

    这一幕看的众人都是苦笑不得,往常收粮收税,都有一个专用名词,“催科。”意思是这些赋税你不去催的话没有人愿意按期足额缴纳。

    这里的一切很快便被暂时署理知县的洪易林向广州呈文。

    而同样的交农、抗税风波以不同形式在珠三角各地蔓延着、上演着。

    洪易林的这份呈文可谓是来的恰如其时。

    “传令!以两广总督的名义颁布公文下去,原东莞知县王某,事先借故逃避,似有与乱民交通之嫌,今免去其知县之职,令有司拿问审讯。东莞知县一职,暂由洪易林署理。”

    那些士绅们苦心孤诣的组织起来的数万人的一场轰轰烈烈的闹剧,却不料想搭进去了一个知县不说,反而成全了洪易林,堂而皇之的接掌了东莞县的大印。从而也让东莞成为了第一个真正完全由南粤军全面合法控制的珠三角地区的县。

    “这份委任状下去之后,告诉洪易林那个家伙,把胆子和手脚都给老子放开!有什么经验做法,不管是成功的,还是失败的,都尽快报上来!本伯还要把他的做法向整个广东推广!”

    利用自己节制两广军马钱粮的权力。又有这样的一个好理由,把洪易林扶上了知县的位置,守汉自然要从他身上捞回些利息回来。

    他朝着一旁的几个公事房的官员吩咐着,仿佛根本就没有看到身旁姜一洪的脸色。

    “吴香主。你的混成旅这次不错。利用将士们与家中通信缓解了一场风波。同时又积极主动的往来防区各处威慑奸小,那些心怀叵测之人自然不敢造次!”

    众人想破了头也想不出为什么主公每次见到第一混成旅的旅长吴六奇的时候。不是叫他铁丐就是喊他香主,铁丐还好说些,当年吴六奇在江湖上行走时,号称铁丐。可是这香主。明显的是江湖帮派之间的称呼,主公却是从何得来?

    吴六奇也是面有得色,他命令手下将士给家中亲人族人写信,讲明利害,这场从东莞刮起来的交农为表面,抗税为核心的风波在潮州、梅县等地却是悄无声息。

    “愿为主公分忧!”

    挺起胸膛,吴六奇用浑厚的胸腔共鸣发出了一声暴雷也似的大喝。

    “姜兄。您以两广布政使、署理两广总督的名义向各处州府发出公文,如果官员吏员在推行新税制上畏缩不前,无所作为,尸位素餐。甚至是与各处鼓噪作乱之人明里暗里的互相勾结的,一律参照东莞之事办理!”

    听了守汉的话,姜一洪身体微微一颤,立刻躬身施礼,口中唱诺。

    “也不知道洪易林那个家伙如今又有什么新花样出来了。这个家伙,这一手玩得倒是很漂亮,一席话将扑城的数万人说得立刻倒戈相向了。”

    “他在给东莞的四乡百姓算账。”

    吴六奇的第一混成旅一个哨官,恰好因为休假回家娶亲路过东莞,昨日回到军营之后将所见所闻报告给了吴六奇。

    东莞县衙户房书办见势头不妙,带着一家老小,携带账本、鱼鳞册页等物,卷带着自己多年来积攒下来的金银细软等物悄悄的出城逃走。却不料想被手下几个徒弟和帮忙的发现之后大为不忿,这个时候你带着老婆孩子金银细软等物跑了,丢下我们怎么办?

    堡垒是最容易从内部攻破的。

    当下这几个人便一面大声鸣锣聚众,一面飞也似的跑到县衙出首举报。

    洪易林命人将那户书拿获之后,一面检点收获,一面根据缴获的账本、鱼鳞册页等物进行分析。

    “洪易林这个家伙还有一点鬼精鬼灵的!他让那几个徒弟来查账,给他破解这份天书一样的鱼鳞册页。那几个家伙急于戴罪立功,洗清自己,哪能不卖力干活?”

    “不过,不算不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光是缴获的这个书办的金银就有四十余万元,还都是咱们的南中银元!娘的!一个户书就能够有这么多的私财!”

    “吴旅长,你有所不知,这些州县衙门的书办等职务,大多是父子相传的世袭职务,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是很多内情却是都装在他们的脑袋里,从不行诸于文字。很多人只怕是从国朝之初便担任书办之职了,数代的积累下来,有几十万的身家也在情理之中。不过此人有如此多的金银,倒是令本抚有些汗颜。”姜一泓有些尴尬的朝着吴六奇笑了笑,他手下的地方官吏出了这样的人物,他脸上自然没有光彩。

    有人领路事情就好办。在那十几个企图戴罪立功,尽快洗脱自己身上干系的徒弟和帮凶的全力帮助下,洪易林很快便破解了东莞县的鱼鳞册页和浮收滥收的账本。

    当下,洪易林便从中将他手中的那十五个典型的根据新税则应缴钱粮税收的数字,和之前数年甚至数十年来他们缴纳的钱粮数字命人抄出,然后书写成布告,在县城四门和各处乡镇之中张贴。最为凶狠的一招。洪易林还在布告的后面附上了这么一段文字。

    “这个洪易林,他把别人飞洒他选出来的这十五个人头上的钱粮税赋,数目也抄写在上头,让四乡百姓知道,他们头上的皇粮国税是给什么人背着的!”吴六奇脸上泛着兴奋的红光,看得出来。他对于那些绅士们如今的窘迫情形很是得意。

    “哦!上面标明了给谁家背着的这些税赋了吗?”守汉对于洪易林这天才般的一手也颇为感兴趣。要是上面清清楚楚的写明了平头百姓给那些监生、生员们交着本应该属于他们缴纳的税赋钱粮的话,情绪势必会被进一步的激发出来。

    这样一来,不管是推行义务教育,还是推行官绅一体当差纳粮。摊丁入亩等政策。所遇到的阻力都会小得多。

    “那倒没有,洪易林估计也是担心那群狗娘养的狗急跳墙闹起更大的乱子来。只是在布告上用某某堂的堂号替代,并没有指名道姓。不过四乡百姓的眼睛都亮的很,一看堂号几个字,再看看附近的田地坐落所在。大概其的也能够猜出来这个某某堂是哪家仕绅!”

    有理有利有节,一方面敲打了那些还在心存侥幸的仕绅,一方面给他们留有余地。洪易林对于事情的节奏、火候的把握,令守汉很是满意。

    “洪知县这么做给各地的绅士们留下了些颜面,下官在这里代他们向主公拜谢!”姜一泓也是暗自出了一口气,如果洪易林当真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将这份账本彻底的公开了,那各处的百姓不大骂仕绅是贼才怪呢!

    这边姜一泓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眼前这位主公打算下一步该如何用雷霆霹雳手段推行自己的税赋制度,那边吴六奇眼睛一眨不眨的的盯着在书房里来回踱步的守汉。

    终于,守汉停住了自己的步伐。

    “铁丐,你的部队如今士气如何?”

    “兄弟们立功之心高涨。求主公给个机会!”

    “好!你带着你的第一混成旅,我再下令命令驻守江门、番禺、江门、花县、宝安等处的警备二旅、警备四旅归你调遣,你现在就开始调动人马,将各处驻防的广东各镇各协兵马进行强行点验,有抗拒点验之人,立刻缴械!”

    守汉的这一手,目的性很明确,要先解决了各处的旧有官军,防止他们与各处官绅一道作乱。

    耳中听得吴六奇有些兴奋的大声领命,不由得姜一泓心中一阵阵的苦笑,以两广官兵的那种腐败无力的营兵战斗力,如何能够对付得了如狼似虎的三个旅的南粤军?更何况,领头的主帅是在广东威名赫赫的铁丐吴六奇?

    只怕吴六奇的旗号出现在广东各镇军营的大门外,营中的军兵便是连动也不敢动了!

    姜一泓与吴六奇二人各自领命起身离去,在守汉行辕的二门之内,外表粗豪内心精明的吴六奇见姜一泓一副忧心忡忡心不在焉的样子,心中登时雪亮,他明白得很,姜一泓如今正是处在两难的选择上。

    一是彻底倒向李守汉为首的南粤军体系,将自己的身家性命穷通富贵都交给这个体系。但是这样一来势必要拿整个广东的读书人和在乡绅士们的利益做个投名状,如此这般一来,便要与整个广东的绅士们成为仇敌了,这百年之后,只怕自己会在史书上被这些人骂的狗屁不是了。

    可是如果不能与南粤军沆瀣一气的话,那自己的下场怕是更惨!

    “姜大人,何故面带愁容?”

    吴六奇虽然是武将,但是政治敏感性和直觉要比姜一泓这种文人出身的官员强得多,否则也不会在广东一坐便是多年,子孙几代人都是总兵副将之类的人物。

    “唉!吴将军,爵帅这一番热切之心,固然是为国考虑,增加赋税与民休息。但是,这官场之中,士林之中,利益盘根错节,同乡、同年、同门,地方上又有同宗、同族、姻亲,这如何能够将爵帅的意图贯彻下去?”

    “姜大人!这就是你们这些读书人的毛病了!凡事总是想得太多!你看洪易林,区区的一个工作队长,便能够东莞搞得天翻地覆,那些缙绅之家,豪强大户又有谁敢说什么?他们若是敢造次,不用主公出兵,只怕东莞的百姓便能冲进他们的深宅大院,讨回自己数十年来被搜刮走的财物利息!”

    听了吴六奇的这番杀气腾腾的语言,不由得姜一泓后背一阵寒意,本来就湿透了的内衣越发的感觉寒冷。

    对于老百姓的作用、力量。这些读书人虽然向来都是做出一副蔑视的态度,但是内心之中却是十分的恐惧,他们的圣人之一主张清静无为的老子不是早就教诲过,“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老百姓连死都不怕。你怎么用死亡来威胁他?如果这个时候让老百姓知道他们能够通过这种颠覆原有秩序的行动获取巨大的物质利益。你看他们会采取什么样的手段!

    那可就成了著名的英明神武的明君唐太宗的话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了!

    “姜大人。在家中闲暇的时候,打不打叶子牌?”吴六奇突然没头没脑的冒出这么一句来。

    “本抚台闲暇时也会看竹的。”姜一泓虽然对吴六奇的没文化心中鄙视,但是还是很客气的回答了他一句。

    不过,到底是两榜进士出身。打麻将斗叶子牌都用一句很文雅的词来代替,看竹,大概是因为麻将牌大多数是用竹子制成的吧?

    “如今所有的牌都在主公手上,便是北京城里的崇祯皇帝都不能拿主公如何,北京城里的圣旨也好,军令也罢,如果没有主公的首肯。能够在这岭南福建一带做什么?只怕是用来揩屁股都嫌硬!”吴六奇的话说的粗俗露骨,口气之中俨然一副南粤军老人的口吻,只知道有李守汉,不知道有大明皇帝。

    姜一泓听了。却也是无可奈何。

    是啊!如今辽东方向,洪承畴领着八个总兵十余万人马在锦州、松山一线与建奴对峙,几乎每个月都有书信或者公文前来求援助粮草军械火药等物,而号称盐梅上将、督师辅臣的杨嗣昌,正在四川与流贼张献忠周旋,也是求购军器铠甲等物。

    这两处战场正是眼下牵扯了大明最大精力的所在,如何皇帝还能够有余力顾得上这岭南、福建?

    爵帅如此一番作为,目的是什么,熟读史书的姜一泓心中不能说没有答案,但是他不敢去想。可是中原各处流寇、土寇,马贼、杆子风起云涌一般,剿贼官兵所到之处,屠戮抢掠一空,与其说是在剿贼,不如说是为流贼制造兵员。而洪承畴领兵在松锦一带,只怕也是徒糜军饷,到最后情形究竟如何,也未可知。

    正在姜一泓心中倒海翻江一般胡思乱想的时候,吴六奇从甲胄之中取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亮晶晶的崭新的银元。

    “姜大人,这是我刚从主公那里领到的军饷。我请问你一声,您的一个月下来,崇祯小儿给您多少军饷?薪俸?”

    说到了自己的薪俸之事,顿时姜一泓脸上一阵苦笑。

    明代官俸之薄在历史上是有名的,明于慎行的《谷山笔尘》卷9“官俸”记载:五代北汉时宰相月俸仅“百缗”(一缗为一千钱),“较之唐末已为太减矣”,而明代“乃今一统之盛,宰相月俸犹不能半此,则近代之俸可谓至薄矣。

    根据洪武二十五年,制定的内外文武官岁发给禄俸制度规定:正一品,一千四十四石。从一品,八百八十八石。正二品,七百三十二石。从二品,五百七十六石。正三品,四百二十石。从三品,三百一十二石。正四品,二百八十八石。从四品,二百五十二石。正五品,一百九十二石。从五品,一百六十八石。正六品,一百二十石。从六品,九十六石。正七品,九十石。从七品,八十四石。正八品,七十八石。从八品,七十二石。正九品,六十六石。从九品,六十石。未入流,三十六石。俱米钞本折兼支。

    那么这么多的粮食大概折合成如今市面上通用的银钱的话,大概是多少呢?

    洪武年间,官员的俸禄发放全部给米,偶尔会发给钱钞。以钱一千、钞一贯抵一石粮米的比价发给。官员品级高者支米十之四五,品级低者支米十之七八,九品以下全支米。后来折钞者每米一石给钞十贯。又凡折色俸,上半年给钞,下半年给苏木胡椒。

    成化七年,户部钞少,乃以部估,给布一匹当钞二百贯。是时钞一贯仅值钱二三文,而米一石折钞十贯,是米一石仅值二三十文钱也。布一匹也仅值二三百钱,而折米二十石,是一石米仅值十四五钱。”

    也就是说,明代的官俸仅有米一石,谓之本色。其余则以布和钞折算,谓之折色。折色部分不给实物,只发给凭证,凭证可以自由流通。

    明成祖时,一石禄米的凭证,只能兑现白银一二钱,较之开国时的官定兑换标准:米一石值银一两,已经贬值了很多,其价值仅是原来的一二成。到明成化年间,一匹布只相当于钞二百贯,当时的钞一贯只相当于钱二三文,而米一石折钞十贯,即是一石米仅值钱二三十文,布一匹亦仅值钱二三百文,一匹布可折合二十石米,一石米仅值十四五文钱。

    按照这个价格计算,姜一泓这个署理两广总督,两广布政使兼广东巡抚的正二品官员,每年的俸禄也不过几十两银子罢了。

    如果不贪污,不受贿的话,根本无法养活一家老小,维持一个官员的体面。你总不能要求全体官员都有海瑞的那种人格强迫的觉悟吧?何况,就算是海瑞,也要养活妻妾。(嗯?乞丐何曾有二妻?难道清廉的有青天之名的海瑞还有别的来钱道路?不对!一定是我打开方式不对!)

    守汉名正言顺的取得了两广军政大权之后,便首先对各级官吏的薪俸制度进行了改革,各级衙门的吏员不再是官员发放工资,而是统一按照级别资历由宁远伯府发放薪水,而且五年一考评,有上升的空间。

    官员们,则是按照品级和所在衙门、所在地发放养廉银,但是,前提是你不能贪污。各个级别的官员都有。从不入流的九品官,到他姜一泓这个二品官员,都可以找到自己依照品级可以拿到的养廉银数目。

    除了品级之外,还有一个地区补助,大抵是贫穷边远艰苦地区的拿的便多些,像在广州城里的各个衙门,就不要打这个主意了。

    “吴将军,本抚台每年蒙爵帅仁厚,发给养廉银子一万八千余元,另有办公经费四万元可供开支。”说起自己的银钱,姜一泓也不隐晦,他知道,就算自己不说,只怕眼前这股吴旅长也心里清楚的很。

    “那好,姜大人,我们乡下有一句话,做人不能食碗底反碗面。我们手里端着的是谁给的饭碗,兜里装着的是谁发给我们的银元,我们不应该听他的招呼?”

    明显带有告诫意味的话说完,吴六奇将那块闪亮耀眼的银元塞给姜一泓,丢下这位广东官场上的大人物,自己扬长而去。

第四百四十一章 税改风波(七)

    “乱贼虽平,粤乱却有野火燎原之势!无良官员为虎作伥,暴虐武人妄施兵威。鼓动一干暴民擅改税制,不行一条鞭法,不照祖宗章程行事,将二祖列宗之数百年成法丢诸东洋大海之中。”

    “先有前暴民乱贼头目吴某大兵压境,妄作威福,将朝廷经制军队强行缴械改编,令所谓老弱归农,将精壮编入南粤军营伍。”

    “后又有广东之无良官员,妄读圣贤之书多年,不顾皇恩雨露润泽,卖身投靠。不顾大义所在,只为一己之私利,凌虐士林,搜刮民财,广东各地民怨沸腾,苦不堪言。”

    “试问,今日之粤东,究竟谁家之天下?若为我大明之土,何以一国之内,竟有两朝廷?”

    姜一泓想明白了之后,立刻便与吴六奇等人展开了对新税制的全力推行。

    这一文一武的两手,顿时让整个广东的士林官场变得鸡飞狗跳起来了。

    吴六奇第一混成旅的军旗往广东各处明军的军营门口一插,几个营的兵马围住了,里面的总兵、副将、参将们立刻很是识相的大开营门,欢迎吴旅长入营点验,底下的士兵和小军官们则是喜笑颜开的站在军营道路两旁迎接,“我们早就盼着加入南粤军的这一天呢!”

    之后的流程便是根据编制表上的员额点名发饷,因为吴六奇往往都是用他擅长的奇袭动作,对各处的军营进行点验活动,少不得这种发清欠饷的时候会有很多编制表上应该有的人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不在场,面对着统兵将领的一脸尴尬,吴六奇也不点破。将爵帅的恩德一一发给那些喜笑颜开的军兵之后,他往往是很大方的将余下的款子交给那些将领,请他们代为发放。

    这一举动顿时令广东本地的明军将领们口中不住的称颂着爵帅恩德,吴旅长仗义,要不是看着吴六奇身后一直有数十名手提火铳的兵士跟着。只怕有人会拉着吴六奇拜了把兄弟。

    好人做完了,接着就该是恶人了。

    对驻扎在珠三角等地的明军部队发给了拖欠数月甚至是十几个月的军饷后,吴六奇便命令跟随他一道前来的军官们对士兵进行点验。年纪过大的,岁数太小的。身体不好的,总而言之老弱病残一律发给半年的军饷作为遣散费,让他们到一旁去听候安排。对于那些身体和年龄还勉强能够入得了法眼的,则是被打乱建制后交给几个警备旅,由警备旅成立的补训营对这些兵油子们进行强化训练。

    不消一个月,广东的膏腴之地,珠三角地区,便只有了一支武装力量,南粤军。

    有了武装力量的支持,姜一泓又有派驻在各地的工作队这一助力。于是乎,新的财税制度立刻便在珠江三角洲地区风风火火的推行起来。

    洪易林在东莞摸索出来的经验,被总结之后迅速印刷成册,发往各地推广。佛山、南海、宝安、花县,潮州各地都根据这一经验。和自己所在区域的特点摸索出来了一整套行之有效的方案。

    但是大体上都是先在各处市镇上张贴榜文,把新的税收制度公之于众,进而再选出几个为大家所熟悉的人来做标杆,当榜样,税收制度改革之前你应该缴纳多少钱粮,如今按照新的税收制度你应该缴纳多少,当场便一一算清楚公之于众。

    然后再将户书等人控制起来。命其交出多年的鱼鳞册页和账目,如果不肯交出的也好办得很,自然有人愿意戴罪立功,出来揭发检举。况且,像东莞这些先行进行税改的地区,除了经验之外。还向各地提供了另外一样成果,那就是被锁拿羁押的户房人员。这些人都是精于钱粮之道的行家里手,俗话说变戏法的瞒不过敲锣的,大家的那点小手段一看便知。

    让这些急于洗清自己保全性命的准罪犯们来发挥余热到各地检查账目,也是守汉的一大创举。

    不过。这样一来,各地的官宦仕绅们日子可就大大的不好过了,原本年根底下,都要准备催收租谷欠账,要好好的忙活一下准备过年的事情了。可是现在有谁有心情过年?

    一封封叫苦连天,抱怨不止的书信从广东各地发出,往南北二京去找他们的亲朋故旧,同窗同年告状,他们也清楚,以目前朝廷对这位宁远伯的倚重之处,不太可能会对他有什么招数的,所以他们大多将矛头指向了姜一泓和吴六奇这二位。

    “昔日之佃农、家奴等辈,不念多年恩养之德,反而登堂入室,大肆叫嚣!若无我等之田土,此辈焉有衣食饱暖之时?”

    有人在书信里咬牙切齿的对家中的那些要求吐出投献土地的所谓家奴进行咒骂。

    “谁养活谁呀咱们来算一算,大家来看一看,没有咱下田,粮食不会往外钻,耕种锄割全是咱们下力干。五更起,半夜眠,一粒粮食一滴汗,田主享清闲啊,粮食堆成山。谁养活谁呀咱们来算一算!”

    “谁养活谁呀咱们来算一算,大家来瞧一瞧,没有咱下力啊,那里会有瓦和砖,打墙盖房全是咱们出力干,自己房两三间,还有一半露着天,田主享清闲啊,房子高又宽。”

    这样的儿歌童谣在珠三角地区各处被孩子们清脆的童音传唱着,老百姓被这样的民谣唱的突然间似乎明白了些事情,先是把工作队的驻地给围了个水泄不通,询问本地的义务学堂什么时候开始开课,然后将在田野山林水塘之中的孩童们连打带骂的弄回到家中,“给老子收收心!准备读书去!”

    同样类似的,还有几出小戏曲,在各处的集镇圩场上,各种戏班或者草台班子用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形式进行传唱着。

    “今日新戏,田亩记!”

    热闹的佛山镇上,几处茶园外,茶博士们卖力的为红船子弟们做着宣传。

    “田亩记?说得是什么?”有人接过一碗大肉面,站在茶园门外稀里呼噜的吃着,准备忙完活计之后再过来听一出小戏。

    “嗨!讲得是董家围的几家人为了田租赋税的事情。要求田主降低租谷,可是田主呢,说这地是我的,我愿意定多少租谷那是我的事。这水田你们爱种就种,不照着我的规矩交租子就夺佃滚蛋!”

    “哦!?这倒是有点意思?后来呢?”

    “后来?那得您自己去看了!我要是都告诉您了,你在看戏的时候不就没意思了?”茶博士狡黠的眨眨眼,“还有哦!这出戏可是爵爷都看了说好的!各处的红船子弟们都在争相上演这戏呢!”

    茶博士却不知道,被称为红船子弟的粤剧演员们,之所以争相上演这部戏的原因,除了上座率高以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宁远伯府会给上演这出戏的班子一百五十元的补助。

    “如何?”

    在观音山新落成的粤秀楼上,黎慕华很是得意的看着守汉,她刚刚从自家相公口中得知了她掌管的那些宣传队的功绩。

    “不错!如今广东各地的叫花子要饭时都会唱着新编的莲花落。让人听得不厌其烦,不知不觉的就知道了税应该是怎么样的一个征收标准,什么事统一累进税,什么叫摊丁入亩。”

    让府中豢养的那些宣传队出去进行宣传,编写剧本、唱词供各处戏班、乞丐传唱。这是黎慕华提出来的主意,守汉却不想这一招竟然成了洗脑神器。(想想看,满大街都是在唱小苹果和最炫民族风的,你听了几遍之后自己自然就会唱了。)

    黎慕华虽然已经是中年美妇,一个儿子都已经是可以独当一面的人物,但是身材除了稍显丰腴,透露出一个成熟女人向外散发出的诱人味道外。看不出一点红颜老去美人迟暮的感觉。

    刚刚被守汉这头犍牛耕耘了一番,几个婆子进来帮助收拾了残局,黎慕华的光滑如同一匹锦缎的身躯上,尽是女人被雨露滋润后的诱人光泽。

    “伯爷,您也应该多去几处院落里走走,不管怎么说。府里的子嗣多,才是一派兴旺的景象。”

    她掩了掩衣襟,将一大片耀眼的凝脂前胸遮盖一二,口中劝慰着守汉。

    如今的宁远伯府中,可谓是美女众多。

    从来自天方大食的腰肢如灵蛇般的阿拉伯美女。到出自天竺苏丹土王家族的眉目如画的印度刹帝利、婆罗门妹子,还有著名的新罗婢女,供内宅之中往来奔走驱使,甚至还有十几个巴斯滕从欧洲带来的所谓贵族公主,好生的刷洗了一番之后也被送到了府中,一时间,从南欧、近东到中东、东亚、南亚各处有些特点的美女,在这座府邸里都能看得到。

    一时间,宁远伯府中的美女,成了广州城中无数登徒子议论时咽着口水眼馋的对象,为李守汉赢得了除了“钱串子”之外的另一个花名,“李淫虫!”

    尽管心里早就打翻了醋缸,但是表面上黎慕华还得做出一副大妇风范来,拿出伯爵夫人、朝廷诰命的风度来。

    尽管女人很多,但是大多数是各种人送给守汉暖被窝的,府中正经有名分的夫人到了傲雷一兰这里便没有了。而傲雷一兰因为怀孕待产,也不太好来侍奉守汉的起居,盐梅儿又回了顺化,这便给了黎慕华一个空当。

    她还想利用这个时间窗口,想法子再给守汉生上一男半女的,为自己的地位再夯筑的结实些。

    黎慕华对几个夫人背后的势力构成看得很清楚,盐梅儿是守备府时期便跟了守汉的,背后是一群河静的老人和家族,她的地位之稳固是别人无法想象的。美珊诗琳姐妹两个,背后则是暹罗的大城王室。这些年她们的娘家帮助守汉在湄南河地域垦荒伐木,开矿放马,安置流民,很是卖力,不但娘家发了大财,也帮助守汉稳定了地盘扩大了势力。每年数十万顷良田出产的粮食,上万里山林采伐出的木材,都是南粤军的一大助力。这几年来,随着守汉实力和权力的不断扩大,听闻暹罗王室有打算献国的念头,这样一来,无形之中这对姐妹的地位便更加凸显。

    而排在她上面的另一个夫人修竹。则是因为是李秀秀的侍女,守汉一直感念有加,虽然她不曾有子嗣,但是背后李家的李沛霆、李沛霖兄弟两个一直明里暗里的为她撑腰。也是不容小觑。

    就连这个新近入府的蛮子傲雷一兰,除了能够在床第之间带给伯爵不一样的风情之外,娘家更是索伦蛮族,每年的贸易额和利润也是一笔惊天数目,如果再给守汉生下一男半女,地位便更加稳固。

    比较起来,倒是她黎慕华是最为势单力孤的,娘家没有什么人可以仰仗,更别说有什么势力可以提供花不完的金银,用不完的财物。她要想在这看似波澜不兴,甚至犹如一潭静水的伯爵府中挣扎出一番模样来,就得绞尽脑汁。

    除了发挥自己比那几个人读书多些,熟知政务,能够帮助守汉在这方面出些主意帮忙做些事情以外。她找不出来别的道路可以走。

    “老爷,您在广东、广西、福建做出恁大的事情来,就不担心这些人向朝廷告刁状,在您背后下手?”

    守汉披衣起身,将大氅的毛领往怀中掖了掖,海龙皮的毛领滑过肌肤令人十分舒畅,“我就是怕他们以后对我背后下手。所以我才要先下手!不这样,这三省就不是我李家的!以后孩子们怎么在此安身立命?”

    这话说的若是传到府外去,换了前几年,只怕崇祯皇帝也会翻脸,命人将这位宁远伯李守汉逮捕入京问罪,可是如今却不行了。

    大明朝廷已经是病入膏肓了。再也无力对大大小小的军头们有一星半点儿的约束了。就算是守汉在这闽粤桂三省做得再多天怒人怨的事情出来,朝廷也会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的。

    这一点守汉还是心中有数的。

    不过,他千算万算,算漏了一点。

    粤桂两省就算他大开杀戒杀得血流成河,朝廷也不会说什么。只会假装鸵鸟。但是不远处的福建却有些不同。

    福建向来是以八山一水一分田著称,山多田少的地理环境让这里的人们不得不挺起胸膛大胆的出海谋生,依靠海外谋生换取的银两购买同样出产在外地的粮米来果腹。所以,这里的田地种植的大多是烟叶等经济作物。

    种植结构的不同,导致了这里的税制也和广东不太一样,田赋只是少数,而那些经济作物则是要收取比粮食多得多的税银。

    这样一来,地方上不免便和广东一样叫苦不迭,于是乎,便搬请出一位福建籍的大佬来为之说项。

    此公便是正领着八位总兵统帅十三万人马在宁锦前线与多尔衮、豪格对峙的洪承畴。

    对于福建发生的这些事情,福建南安籍的洪承畴却也不好说什么。

    福建山多田少,宁远伯组织无地农民出海垦荒,让这些青壮有土地可以谋生,让他们不至于成为闲散之人,所谓有恒产者有恒心。数十万乃至数百万青壮在台湾、九龙江、湄南河等地开辟出属于自己的几十亩、上百亩良田,让家中妻儿父母能够衣食无缺,想起来也是一桩造福桑梓,造福八闽的德政。

    相比较往年福建百姓如同没头苍蝇一样在台湾、九龙江、湄南河、爪哇等地单打独斗,每每尸骨不得还乡的惨烈来,如今的垦荒就轻松多了。早年便在河静开荒的福建移民,有人已经是坐拥数万亩良田的大农场主了。

    何况,眼下的辽东前线,这十几万军队,数万民夫的巨大消耗,从军粮到军械,都要仰仗南粤军源源不断的供给。为了保证这群丘八不闹饷,洪督师甚至私下里朝京城的隆盛行求借过几次军饷应急。为了加强辽东前线的军力,朝中大佬,宫中太监已经同洪督师私下里书信往来多次,打算将在四川打得张献忠、曹操望风逃窜的吴标所部六千余人调动到辽东前线归洪承畴节制。

    此时此刻,如何能够因为几个福建同乡的抱怨便得罪了这位爷?为了他在福建改变钱粮赋税制度,捆了几个户房书办,抄了几个拒不交税的乡绅的家,便和他翻脸?

    但是,同乡的面子还是要卖的,不然会被人指着脊梁骨大骂的。

    于是,在洪承畴应付差事味道极浓的一篇轻描淡写的题本文字下,内阁和司礼监衮衮诸公也是闻弦歌而知雅意,将各地雪片般上来的告状文字一一抄录后,附在洪承畴的题本后面,连名字都照样抄上,丝毫不知道保护举报人的生命财产安全。

    “闽粤桂三省钱粮赋税之事情势如何,着令宁远伯明白回奏。”

    煌煌圣旨,便由王德化捧着出京。随同他南下的,还有礼部的几位堂官,他们同样是奉了内阁和司礼监的指派,请宁远伯早日报上世子的名讳,朝中也好有个准备。

第四百四十二章 天使前来

    收到京城公馆之中送来的紧急滚单,得知宣旨钦差太监王德化即将从天津上船出海南下的时候,守汉和他的妻妾女人们已经启程从广州出发,准备回顺化去避寒、过年。

    六艘巨鲸一般的大船在波涛涌起的海面上警惕的向四外巡视,数百门大小火炮在炮窗后面跃跃欲试。

    在船队之中,一条更大的船犹如蛟龙一般被这六条大舰护卫在中央。这船正中的主桅杆上,一面一丈二尺见方的大号帅旗在海风之中猎猎飞舞。

    旗号上没有标注太多的官职差使头衔,只有三个明黄色小字,“宁远伯”,正中一个巨大的“李”字分外的显眼。

    守汉和他的妻妾女人以及随行人员便在这条常胜号上,近卫旅的兵士和亲兵们,则是分别在其余的六条舰船上随行。

    守汉的座舱内布置颇为别致,很是具有黎慕华的风格。她嫌舱室过于高大,不适合居住,便独出心裁,把舱房进行了一番装饰装修,安装上曲折的朱红栏杆,雕花隔扇,里面陈设着从苏州、扬州等处采办的精巧家具和新颖什物,墙上挂着西洋八音自鸣钟。

    嫌玻璃宫灯不亮,而且牛油制成的蜡烛味道很浓,便命人将宫灯上周围护灯的金丝去掉了三分之一,这样一来便显得加倍明亮。

    她是个十分聪明的人,除了帮助守汉分担些无关紧要的政务以外,便是用各种心思讨守汉的欢心。

    她非常清楚,她能够仰仗的只有一个儿子,一旦在守汉面前失宠,她和她的儿子的一切希望和幸福都跟着完了。所以,她要想方设法的让李华宇做到下一任宁远伯和南粤军当家人的位子上。

    在守汉与傲雷一兰和黎慕华之间的桌子上,一个大玛瑙盘中摆着橘子和柑子,而居中摆放一个巨大的玻璃盘子中盛放着从威海卫运来的红艳艳的大苹果。船舱的角落里,一张用螺钢、翡翠和桃花红玛瑙镶嵌成采莲图的黑漆红木茶几上放着一个金猊香炉。一缕轻烟自狮子口中吐出,袅袅上升,满屋异香,令人浑然忘却了海上旅途的颠簸疲劳。身心顿时心清神爽。

    在靠近船舱口上,摆放着守汉用来处理公务的桌子,这张桌子上摆放着一个李沛霆为他寻觅来、出自苏州名手的盆景,虽然宜兴紫砂盆长不盈尺,里面却奇峰突兀,怪石磷峋,磴道盘曲,古木寒泉,梵寺半隐,下临一泓清水。白石磷磷。桌上另外放着一块南唐龙尾砚,上有宋朝欧阳修的题字。砚旁放着半截光素大锭墨,上有“大明正德年制”六个金字, “制”字已经磨去了大半。砚旁放着一个北宋汝窑秘色笔洗,一个永乐年制的别红嵌玉笔筒。嵌的图画是东坡月夜游赤壁。桌上还放着一小幅宣德五年造的素馨贡笺,上面是黎慕华绘画的一枝墨梅,却是尚未画成。

    装饰的如此富丽非凡的船舱之中,听得了公事房的官员们读完了这份公文,得知有钦差要来的事情后,守汉放下了手中的另一份文书,淡淡的说了一句。“本伯知道了。告诉水师的人,钦差的船队过了长江口,就要严加护卫,不得有误。与钦差会合之后,告诉他,本伯在顺化等他。”

    已经大腹便便的傲雷一兰。眨着漂亮的大眼睛,在两个新罗婢女的小心搀扶下,坐到了守汉身边的大椅子上,“老爷,为啥让皇帝老子派来的人到顺化去?”

    “妹妹。不去顺化见相公,难道让相公回广州去见他?”黎慕华在一旁用很是轻慢的语气评论着钦差的到访。

    用保养的十分精致的芊芊玉指捡起守汉放在小桌案上的那份广州港海关崇祯十三年度的进出口额度,上面用朱笔标着进口数目、出口数目、往日本、十州、朝鲜等处的贸易额度,甚至还有那班葡萄牙人、西班牙人丛更加遥远的国度,山海经中提到过的扶桑国运来的货品数目。

    当然,这些从扶桑国运来的,大多数是用来兑换成银元金币好采购货物的美洲金银。

    “相公,我听南京回来的人说。”翻看着这份海关收入关税的明细,眼睛被那上面的一个个数字晃得有些发花,但是口中黎慕华却是丝毫不为所动的平静。

    “李姑娘因为给江南的读书人发放补贴的米粮油布等事项,小产了。一个业已成形的男孩就这样没了。”

    对于李丽贞的小产,傲雷一兰的眼睛里流露出来对这个好姐姐的深深同情,想起和她一起同守汉一道大被同眠、胡天胡帝的情景,不由得脸上飞上一抹红晕。脑海之中浮现了当日李丽贞教给她那些羞人的姿势、体位和招数时,不由得心中一荡。

    不过,黎慕华对于守汉在江南播撒的这份雨露恩泽的颗粒无收却是暗自叫了一声侥幸,对她来说,凡是有可能与李华宇争夺继承人大位的一切因素都是敌人。她就像一头母狮子一样在虎视眈眈的巡哨着自己地盘的边界。

    稍微停顿了一些,黎慕华的注意力便又投入到了眼前的这份财务报表上来。

    这些运到广东的金银、日本的赤铜,按照之前南粤军与日本幕府签署的友好通商条约的规定,只收取百分之五的关税。之后,那些日本幕府背景的商人,便兴高采烈的将这些金银和铜到南粤军的铸币局等金融机构换取金币银元通宝等在闽粤桂等省流通的货币来购买将军和大名们都需要和喜欢的武器、布匹、茶叶、玻璃、镜子、丝绸、瓷器、酒类,还有平民百姓最需要的粮食。

    而那些赤铜则被加工提炼成铜板后,制成日本国内最为愿意接受的货币“通宝”,和大米、布匹、丝绸、瓷器等货物一道运回日本国内,再换回日本的各类出产和劳动力,周而复始。

    这种令日本从天皇到德川幕府,到下面的大名、武士甚至是升斗小民都大呼天朝仁义的往来贸易,给广州港带来了巨大的繁荣景象。往返于广州和日本各处通商口岸的船只,运来了大量的金银铜、人口、硫磺等物,为广州港的繁荣贡献自己的力量。

    从南粤军开始占据广州那天算起。停泊在广州珠江码头、黄埔岛码头等处的外洋大船便一天多似一天。

    黎慕华看到的这份崇祯十三年的广州港贸易数字统计,出口额已经达到了一千六百万银元,而进口就没有那么多了,总数算下来。不过九百余万两。照着同倭国签订的条约来算,出口的关税不过是八十万银元。而进口的也就是四十五万元。

    这几年,广州港的关税基本上就在一二百万元上徘徊。对于这个,黎慕华也清楚,因为从东面来的,大多是日本人和少数的朝鲜人,偶尔会有些从遥远的扶桑国来的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这些人都可以忽略不计。

    “相公,看来还是茶叶和瓷器是大宗赚钱的买卖。”

    仔细看了两眼报表上面的明细数字,黎慕华娇声向守汉发表自己的看法。

    “茶叶和瓷器虽然说数量多。可是利润嘛,还是不如武器和。。。。。”

    守汉本来想说远不如武器和玻璃、镜子等物的暴利,但是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有些话,便是夫妻也不能说的。何况这是每年给南粤军带来天文数字收益的超级核心秘密。

    也就是因为广州港海关的出入口关税数额不大。守汉才会在几个女人面前让她们看到这些,如果是满剌加海关和旧港等处海关的税收清册,那是连盐梅儿都不能看到的。

    比起往欧洲和天竺等处大打出手的地方出售军火和粮食、布匹、药物、茶叶、丝绸等货物来,同日本、扶桑等处的这点贸易带来的关税简直就是九牛一毛了。甚至不到在庙街等处与索伦人贸易的一成。当然,考虑到庙街等处的贸易属于风险性和政治性极强的行为,这个方向的贸易是不曾缴税的。

    “算一算,我也是偷漏税的大户了吧?”想想去年庙街与内地的皮毛人参东珠生金熊掌等物的贸易利润。守汉睡着了都能在梦里笑醒。用成本极低的铁器、布匹、、食盐、烈酒等物,换了上等的辽东特产到北京、江南等处贩卖,赚取的利润让守汉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要不,我也交点意思意思?交个一百万元如何?”守汉在那里盯着正在船舱横梁上有规律的微微摆动的金丝玻璃吊灯,脸上露出了一丝傻笑。(崇祯:你个该死的土豪!朕对你如此恩宠有加,你就不能多给朕点银子粮食?!)

    旧港、广州等处对外贸易的巨大收益之中大多数来自茶叶的出口。大批的倭船和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英吉利人、荷兰人的船只将一船一船的茶叶从上述口岸运往各自的目的地。

    茶叶,在守汉控制地域内的对外贸易之中,无论是贸易额还是关税额,都占据了至少十分之一以上。从南粤军直接控制的隆盛行向东西南北各地销售的茶叶,到通过江海联防协议出口的江南茶叶。都给南粤军带来了巨大的收益。

    一个普通人,不管他是蒙古人、天竺人、突厥人、荷兰人、英吉利人、西班牙人,可以不用盔甲刀剑,不穿中国的丝绸,不用中国的瓷器,但是,茶叶的诱惑是人们难以抵挡的。

    而贩运茶叶所带来的巨大利益,吸引着几乎整个欧洲有远洋航海能力的国度到这方神奇的土地来进行贸易。

    这些人的到来,除了带来了金银之外,也带来了守汉需要的各种东西。

    比如说,进入旧港宣慰使司海关的时候,每条船舶上至少要有不少于一百石的小麦,和一对产自天竺、天方等处的牝马、牡马交给南粤军作为入境的必须手续。如果公母不能配齐,至少两匹牡马是要有的。

    如果商人实在太穷,或者是船舱之中空间太小,不能养活这么大的马匹,那么,可以用在南粤军需要的各色人等来代替。如果是有伽利略等人名单上互相推荐、介绍的人物,那就更加好了。

    他们会被南粤军待为上宾,让他们体会到在战火不断的欧洲大陆所无法想象的生活待遇和学术环境。和如今在南中到处被待以师礼的伽利略、笛卡尔等人一道进行对自然科学、数学、物理、化学等领域的研究、探讨。

    不过,神学和其他的,就要先向后放放了。

    。。。。。。

    王德化的福船船队一过长江。便被根据江海协防条约在崇明岛驻防的张小虎舰队迎面遇到。

    得知是前往广州传旨的钦差后,张小虎丝毫不敢怠慢,一面命人为钦差大人到上海县采办补给品,通知在李家桥租界的几位管事前来会面;一面请钦差到自己营中暂时歇脚。

    “请张统领尽快命人为咱家的船只补充些清水蔬菜新鲜肉食。咱家也好早点往广州去见宁远伯。”

    摆弄张小虎送来的程仪,王德化手中那新近铸成的银元,在灯火闪动的光线下不断的发出可爱的青光。这种成色在九成七以上的银元,比起所谓的金花银来更加成色足。而且不磨损,分量和成色都有保障。已经成了京城内最受欢迎的硬通货。

    对于这位宣旨钦差的过境,张小虎一次便送上了两千银元的程仪,随行的官员、太监、护卫也分别照着品级和地位有所表示。一时间,这个使团上下都是一片欢声笑语。

    很多人都对此次南下宣旨捞得盆满钵满满怀憧憬。

    “这个请公公放心,公公不畏严寒风波涉险的去见我家主公,本将自然会尽心办差。”

    若是别人。见了王德化这般神情,少不得会心中惴惴,然后再补上一份厚厚的礼物,以求保住自己平安无事,但是这种情形却在今天的宾主双方都不曾出现。

    张小虎作为南粤军水师的大将。自然不会将眼前这个司礼监的大太监放在眼里,你是崇祯皇帝的心腹宠信太监又如何?你能咬到老子的球?!我家主公可是你那皇帝主子都要巴结的人!我是看在你是给我家主公宣旨的面子上才这般对你的。

    而王德化却是没有借机勒索的意思。要想弄钱的话,以宁远伯之富可敌国,出手阔绰,自己在这岁末之时千里渡海而来,他不拿出个几万块银元来,就不是那个独占海上商贸之利的宁远伯了。

    南京的留守太监们早就有书信给他。书信之中大肆渲染了留都和江南各地将提督操江衙门与宁远伯签署的那份江海联防协定规定的出海贸易特权炒作的价格和火爆之处。

    “凡出海贸易之海舶不得操江衙门与宁远伯所颁令旗,不能出长江口,来往于杭州湾、金山卫等处,每舶常例约二千金,市面而欲求之不得,大有人愿以万元而求借一旗用于往返一次者。以江南商贾之丰盛。留都之勋贵世家,岁入至少以千万计,新建伯等家更以此一夜骤富。”

    此时无论是在经济上,还是在政治上,南京的公侯勋贵们都倒向了李守汉。双方开始各取所需勾搭成奸。城中的勋贵们,个个仰仗着与南粤军的贸易特权,大赚特赚,富者家财至千万,少者也有百万。反观下大明朝廷,一年市舶税只有区区四万两。

    “唉!下手晚了啊!”

    走到船头,眺望着远处满眼的夜航船舶上如点点繁星般的灯火,王德化裹紧了身上的玄狐皮袍子,口中叨念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后悔什么。

    旁边的心腹小太监递给他一个白铜手炉,“公公,何出此言?”

    王德化作为一个太监,人的生理欲望与他基本上无缘了。但是身为司礼监的大太监,对于权力和钱财的欲望却是远胜于常人。大概是肾上腺素和荷尔蒙都转化为了对权力和金钱的不断攫取的动力。

    “若是早知道宁远伯要与留都故家一道搞这个江海联防,咱家少不得命南京众人参上一脚,大家也都可以大赚一笔,如今却只能是看得别人一车一车的往家里拉这个,咱家领着人在水里看着流口水了!”他将手中的银元丢到了船板上,那银元咕噜噜的不知道滚动什么地方去了。

    “公公,宁远伯不是在长江口和杭州湾都设立了海关?照着他和皇爷题本上所奏,这些关税可是应该有皇爷的一半,收入内库的!”

    旁边的小太监眼睛里闪动着光芒,低声提醒着王德化。

    “嗯!你这猴崽子!倒是机灵!咱家几乎都忘了这个事。当日伯爷和皇爷君臣奏对的时候,咱家也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公公,回头见了那位李伯爷,可以替南京的几位有面子又有交情的公公私下里求个人情,请伯爷赏赐他们几面旗帜不就得了?这样,让南京的人也看看,要想发财,还得死心踏地的跟着公公!”

第四百四十三章 龙涎香

    满怀着对宁远伯居然胆敢不在广州迎候圣旨,让他们千里追踪南下的愤懑,传旨团队一路在水师的护送之下在崇祯十三年腊月二十这一天赶到了顺化。

    不满归不满,当王德化等人舍舟登岸之时,却也被眼前这座顺化城的景象惊呆了。

    首先令他们大跌眼镜的一件事,作为宁远伯的根本之地,南粤军的腹心所在,这座城池竟然没有城墙!

    “我家主公说了,固国在人不在险。这也与圣人的教诲有暗合之处。当日主公言道,有那筑城的钱粮,不若多练兵马,多铸造枪炮。若是敌人不能兵临城下,筑城做何用?若是敌人兵临城下,城墙又有何用?”

    随行的礼司官员客客气气的为王公公等人讲解了为何不修筑城墙的道理,虽然听上去匪夷所思,但是王德化却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当然,礼司的官员是不会告诉他们城市的附近,那几座棱堡的作用和意义的。便是你来上七八万精锐之师,也要在这棱堡的炮火和工事面前铩羽而归。

    当然,除了这件事,众人入得城来,在城内行走,所见所闻,无不是令众人大开眼界。

    王德化与南粤军打交道可谓久矣,但是也不曾如此近距离的对顺化城这座南粤军的腹心之地做过观察。他不由得开始将这座某种意义上南粤军的都城与京师和南京做起了对比。

    京师和南京的规模要远远超过顺化,大虽然大了不少,但是城内乞丐充斥街道,城外流民遍地,到处是饿死倒毙的人群。街巷之上垃圾处处,粪土满城。

    这里却看不到有伸手乞讨之人,更看不到南北二京习惯看到遍地的闲人与流民乞丐。代替的则是生机勃勃,充满生气与活力。走在街道上的人们无不是脸色红润,有着一种看了之后感觉勃勃向上的气质。

    行走在宽大的烧灰路面上。车队的轱辘不停的发出有节奏的咯噔咯噔声,那是巨大的车轮碾压在烧灰的伸缩缝时发出的声响,宽阔笔直的路面非常平整,如同磨过的铜镜一般。主干道两侧栽种着不少树冠巨大的树木,树干上刷着白色的石灰水,两道翠绿的行道树在道路两旁一直向远方延伸过去。

    行走在道路上的人们,不论是身着蓝色工装的工匠,还是背着书包行色匆匆的读书郎,或者是赶着车辆运输着各色货物的脚夫,给人的感觉都是有些久违或者是很陌生。

    那是一种蓬勃向上的生机与昂扬外溢的自信混合在一处的感觉,不论是农人还是工匠,个个走起路来也是昂首挺胸,大步流星的。

    那种为众人常见的麻木。卑微,畏惧与苦闷,在他们脸上决计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痕迹。。

    这里的人们,从上到下,都怀有一件很宝贵但是又很普通的东西。希望。对于生活、对于家庭,对于这个政权的希望。或者说是梦想。

    虽然道路宽阔,可使数辆马车并排行走,但是车马人流太多,也显得路面上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不过,那些上身黑衣,下身红裤打着白色裹腿。头上带着红色斗笠,腰间悬着粗大的短棒,胸口佩戴着一个铜牌,上面纂刻着一头张牙舞爪的怪兽的警察,正在路面上执行着被称为“交通规则”的法条,不停的吆喝着。将人员车辆分流,左来右往,人员车马,各行其道。众多的人员车辆倒也显得井然有序。

    离顺化越近,便越发的繁华起来。各类商铺在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百姓与商人往来不断。王德化的随行人员之中不停的发出啧啧称赞之声,“吩咐下去,这里是宁远伯的地方,他们往常的那种强买强卖、敲诈勒索的手段,在这里都给咱家收起来!要是惹了事,宁远伯就算不行军法杀了你,你也仔细咱家扒了你的皮!”

    王德化冷哼了一声,吩咐身旁的亲信太监将话传达下去,着不光是李守汉的地盘,也关乎着朝廷体面。若是钦差队伍里出了此等丑事,传言出去那就太丢人了。

    “看好了什么东西自己掏银子去买,莫要给咱家丢人!”

    王德化又一次的敲打了一番手下这群狼虫虎豹。

    他看得很清楚,李守汉这座城池,与内地任何一座城市都不同。不但人的气质不同,便是城市的气质也不同。如果说北京城是黯然消失的王气,南京城是荡魂蚀骨的金粉之气,那么这座城市便是如同南粤军的军营一般,傲然屹立。

    最要紧的是,这座城市的管理,与沿途看得任何一座南粤军的村镇一样,都是按照所谓的太祖皇帝旧制来治理。照礼部官员的话说,则是纯用秦法治理,便是一个村子,村长也是由宁远伯府下命令任命,而且此人还必须要在政事堂学习过农桑财税兵工等诸多事务才可以。

    比较起内地曾经执行过的里甲制或者保甲制,这种制度显得越发的组织严密。

    大明内地也曾经执行过这样的制度,但是年深日久,里甲制逐渐废弛,万历年间江陵相公张居正之后,财税征收折粮为银,全大明里甲长皆成贱役。乡镇一级政权,逐渐变为士绅把持,造成真正的皇权不下乡,府县以下全为乡间自理,朝廷变成了真正的协调性政府。要征粮、征税,必须与仕绅协商,无论什么样的条款法则,必须要他们点头同意之后才能执行,大明朝沦落到这步田地,与基层政权丧失导致财政破产有着绝对性的关系。

    而在宁远伯治下,这种与地方绅士共同治理的局面如同天方夜谈一般,从村长、镇长,到县、州、府,各级官员又有哪个不是从政事堂出来的?或是因伤退役的老兵、军官担任?

    “如此铁打般的江山,要钱要粮呼叱咤立办,若是有什么大征伐、大工程,南中唤作动员便是,数十万人也是旦夕可就。便是当年的太祖爷、太宗爷在世,只怕也未必能够做到。”

    想着从广州一路南下见到的那多如过江之鲫的大小海船,王德化的心便猛地向下一沉。

    漳州、泉州一带的海商们。驾驶着红单船,在漳州等处装载上丝线、漳纱、剪绒、纸张、烟叶、布匹、草席、雨伞,在泉州则是运输着瓷器、纸张,在兴化装上杉板。砖瓦,至于说福州的干笋、香菇、建宁的茶叶,都是船上的大宗货色。运到厦门等处,换回天竺小麦、南中稻米、豆类,吕宋、台湾的白砂糖、番薯、鹿肉,布匹、颜料。或是运回福建各地出售,或是直接扬帆北上,将糖、米、颜料运到江浙一带,大船停泊在吴淞口、杭州湾等处,由小船接驳转运。船只回程时则是运回江南出产的布匹、棉纱等物,间或也有金华火腿、绫罗、绉纱、湖丝、绒线等物,甚至还有更多的船只越过长江,运载着大量的稻米、小麦、砂糖、纸张盐、肉食,茶叶、丝绸、布匹、胡椒、苏木等香料。一路向北贩运。

    而在河静、顺化等处港口,更有诸多的倭人或是驾驶海船前来贸易,或是搭乘南粤军船只到此,所运来的货物,看了无不是令人眼热心跳。

    数以十船以上计算的硫磺,倒也罢了,这是南粤军打造火器训练精锐所必须之物。可是还有整船整船上好的赤铜。白花花的银子,黄澄澄的金子,倭人运到港口之后便是换取稻米、布匹盔甲刀枪等物。

    “宁远伯此举,怪不得有敌国之富啊!”那个籍贯浙江家中也做些海上生意的礼部员外郎见此情景不由得慨然赞叹。

    “唉!做点小生意而已。否则,某家如何养活这数十万军马,又如何开辟荆棘草莽?”

    当在书房之中与王德化对坐饮茶之时。听得王德化忍不住赞叹说出上述这番话,守汉谦虚的回答着。

    “若是养家糊口,如何能够用上好的黄铜为船只包底?”

    王德化很不客气的指出了李守汉将黄铜碾轧成薄铜皮后包在船只吃水线以下,这种超级败家的行为。

    这是他们登陆之时,手下人在码头上闲逛。不小心在一处干船坞之中见到的景象,当即便将十几个锦衣旗校惊呆了。这种行为,不亚于将上好的永乐通宝用来铺路一般,要知道,那可都是上好的黄铜。如果用来制造铜器,可以获得比铸造铜钱几倍的利润。

    “乖乖!要是宁远伯能够将包船的这些铜赏给我,回京城我就发了!”

    守汉面对着王德化的指责,也只是打了个哈哈,“若不是为了往京师运输钱粮便捷,某家也不舍得如此破费。”

    一个小太监眼神的余光一直盯着守汉桌案上那具正在袅袅冒着青烟的铜质狮子香炉,狮子的嘴里正不停的向外吐出阵阵香气,上好的香料熏染的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是如醉如痴。

    “好香!宁远伯练兵打仗治理地方是一等一的好手,想不到日常起居,却也是如此精致!”王德化嗅了嗅,很是识货的称赞了一声。

    “这应该是木骨都束出产的上好乳香吧?”

    木骨都束便是摩加迪沙的古称,当年三宝太监下西洋时多次在此停泊。将乳香、没药等非洲出产的物品,包括被认为是麒麟的长颈鹿带回国内。王德化身为司礼监掌印,对于老祖宗郑和的功绩自然是心向往之,况且,他入宫之初,天下正是太平之时,宫中所藏的乳香也曾经见识过。只不过这些年,四海刀兵四起,宫中又缺少钱粮。不说是乳香、龙涎香这些海外奇珍,便是麝香的来路也是时断时续。

    “你们几个猴崽子,不要以为自己在宫里就是什么都见过了,告诉你们,差得远呢!在伯爷这里,知道什么是井底之蛙了吧?”王德化板起脸来,教训随行的几个心腹太监和干儿子。

    “公公,此言休要再提。这东西若不是今日要接旨,某家也舍不得用。有些乳香和龙涎香,乃是天方大食商人远途运来,原本打算随同钱粮一并送入宫中,今日接旨时焚香才舍得一用。”

    王德化却也不再说什么,从旁边一个小太监手中取过用黄绸紧密包裹的锦盒,内中一个朱漆描金盘龙匣子,他从匣内小心翼翼取出以黄绫暗龙封套的圣旨。“伯爷,今日这里便是你我二人,那些龙牌、跪拜的礼节便免了。这是皇爷的旨意,请您过目。”

    守汉立刻诚惶诚恐的站立起来。虽然没有行三拜九叩之礼,却也是跪拜在地双手接过圣旨。

    一旁的小太监从门外的锦衣旗校那里抬进一口箱笼,箱笼内满是广东、福建官员绅士弹劾李守汉手下文武大员以姜一泓、吴六奇二人为首擅作威福的题本奏疏。

    “皇爷和六部、内阁各位先生的意思便都在圣旨上了。请伯爷明白回奏。另外,咱家此番出京时,皇爷告诫咱家,请伯爷务必将崇祯十四年、十五年的内供钱粮速速运到,宁锦前线耗费巨大,府库空虚得紧。若是有多余的盔甲刀枪火药炮子等物,也请伯爷拨付一些。”

    原来如此!

    守汉从心底冷哼了一声,却只是用这件事作为和我交易粮草银钱军器的筹码而已!唯恐不够。又将参奏我的官员仕绅名字一一奉上。

    心中鄙夷,脸上却是依旧庄重肃穆的一副神情。

    “请公公放心,便是我家里少吃几顿,也要把皇上需要的钱粮如数奉上。来人!”

    走到门口,守汉招呼在檐下当值的近卫。示意他们将圣旨送到祖先堂中供奉起来,再将那一箱子参奏弹劾他的题本送到公事房,让那里的先生们仔细检点为政之时是否有失察之处。(哦,要在小黑本上记上黑账吗?然后按照人头发小鞋?)

    “公公请在此稍作休息。某家到下面督促他们速速检点一下各处钱粮储备情形,安排船只运输北上便是。”

    守汉转身离去,自然有人在此伺候王德化的饮食茶水等物,不一会。有一名差官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公公,我家伯爷命我奉上十斤龙涎香,一百斤乳香,请公公代为朝奉天子。”

    差官身后,五名士兵小心翼翼的捧着五个描金朱漆的匣子,想来里面便是那出自海外的乳香与龙涎香了。

    乳香倒也罢了。历代史籍多有记载。《诸蕃志》卷下载:“乳香。一名薰陆香,出大食之麻罗拔、施曷、奴发三国深山穷谷中。……大食以舟载易他货于三佛齐……番商贸易至,舶司视香的多少为殿乳香最。”此三国皆在今阿拉伯半岛的东南海岸,古代以产乳香闻名于世。

    守汉如今控制着往东非的航线,便是在东非也有几处据点。想要乳香的话,多了没有,几百斤却也是很简单的事情。但是,出于饥饿营销的考虑,东西给的多了便不值钱了。所以,只是从库房里取出了百斤乳香托王德化送给崇祯。

    至于那十斤龙涎香,就算是王德化在宫中数十年,也不曾在同一时间见过这么多的龙涎香装在一个匣子里!

    他颤抖着双手打开那用上好紫檀木制成的匣子,一阵阵幽香从匣子里扑面而来。木匣当中,数块白色的龙涎香被锦缎包裹的严密紧实。

    照着中国古代山海经等一系列对于海外异物奇景描述的作品,龙涎香,乃是海中巨龙兴云布雨之后在石头上休息时,唾液就会漂浮到水上,然后聚集在一起变干凝固,便形成了此物,《岭外代答》更是这般描写:“大食西海多龙,枕石一睡,涎沫浮水,积而能坚。鲛人探之以为至宝。新者色白,稍久则紫,甚久则黑。因至番禺尝见之,不薰不莸,似浮石而轻也。人云龙涎有异香,或云龙涎气腥能发众香,皆非也。龙涎于香本无损益,但能聚烟耳。和香而用真龙涎,焚之一铢,翠烟浮空,结而不散,座客可用一翦分烟缕。此其所以然者,蜃气楼台之余烈也。”

    其实天然龙涎香生成于抹香鲸的肠道中,从鲸的肠道中慢慢穿过排入海里或者是在鲸死后其尸体腐烂而掉落水中,然后要在海水中浸泡近百年才能够成形。与其说是龙的精华,不如说是时间和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所制成。在海水的作用下,起初为浅黑色的龙涎香,渐渐地变为灰色、浅灰色,最后成为白色。白色的龙涎香品质最好,它要经过百年以上海水的浸泡,将杂质全漂出来,才能成为龙涎香中的上品。

    “公公,我家主公吩咐,公公远来到顺化,无以为赠,便有些海外出产的土产,业已送至馆驿,请公公赏收。”

    那差官大概干惯了这种差使,衣饰整洁言语便给,口齿伶俐,一口官话说的行云流水一般,说完便将一份礼单呈上。

    “没药五十斤,乳香二十斤,龙涎香四斤。”别的东西倒也罢了,眼前这几行字立刻如同火炭一样烫坏了王德化的一双眸子。

    物以稀为贵。

第四百四十四章 叫苦、讨伐缅甸

    照着崇祯和内阁、司礼监的衮衮诸公(司礼监的能够算公吗?)所商议出的结果,此次王德化南下的目的,除了利用闽粤两个省份地方上官员士绅对他的弹劾参奏题本为筹码,令李守汉将崇祯十四年、十五年两年的钱粮提前支付以外,更深的一个目的便是希望能够从南粤军中抽调出两到三个旅的部队携带至少两个月的粮饷弹药海运北上,投入到宁远、锦州方向,作为洪承畴手中的战略预备队。

    这个方案作为王德化此行的最高目标,经过内阁与远在宁远方向的洪承畴多次信函往返,最终敲定。南粤军的战斗力,在对付建奴和流寇的战场上都得到了检验。

    吴标的一个模范旅六千余人,尚且算不上真正的南粤军,其中在南粤军之中呆过的不过千余人,却也杀得张献忠、罗汝才二人躲避不及。如果是两三个旅将近两万原装正版的南粤军前来,归属于素来便以“疯子”而著称的洪承畴麾下指挥,那么这场决战,便是更加有了获胜的把握。

    抱着这样的目的前来,王德化自然要想同李守汉做一番长谈。试图学习申包胥做那秦庭之哭,也要哭出这三个旅的兵马来。

    为此,便连大明会典之中规定的接旨礼仪都可以悍然不顾,将圣旨不曾正式开读就交给李守汉,其目的也正是在此。

    不想一番做作却无法施展,正要待王德化向守汉做开讲之际,守汉却借着清查钱粮数目、调配船只准备运粮北上的借口起身离开了。让王公公酝酿了半天的情绪、词句登时便落了空。恰如一个高手面对着对手时打点起十二分气力准备迎战时,对手却突然高喊着“我要为今日你我之战去筹备些酒肉!”而转身离去,这如何不让他郁闷?

    “查查账上还有多少钱粮?哼!当咱家不知道你每月有多少铜和金银从扶桑等处运来?”

    想想听厂卫暗中在南中埋下的暗桩报上来的数目,王德化就恨得牙根儿都是痒痒的,每月有至少七八艘大船往返于扶桑、吕宋等处,运输来至少数十万斤的黄铜、金银等物,随随便便一条船上的金银。便够了给皇爷的那五十万一年的银元供奉。

    站起身,两名小太监急忙上前扶住他的身躯,“扶什么!咱家还不至于站不稳!”王德化瞪了一眼眼前的两个急于讨好的小太监,目光却开始在守汉的这间书房内上下左右的打量起来。

    守汉的这间屋子和整个顺化、整个南粤军的风格都是如出一辙。或者说,这间屋子的主人用自己的风格给这座城市、这片土地打下了带有自己浓厚风格的烙印。

    大气、简单、实用,不尚奢华,但是于细微处却又能够体会到主人的经济丰沛。

    一张巨大的书桌,用整棵上好的紫檀制成,用清漆漆过后,不知道被人摩挲了多久,将整个外立面都打磨出了包浆,让这件木器看上去很有厚重感。清晰的木质纹理和书桌上的铜饰配件,都透露出来了主人的审美风格。

    两旁墙边罗列的书架和多宝格上。没有什么寻常人家用了来妆点门面的各色典籍、二十二史之类的,只是摆放了一部皇明经世文编,算是书籍。其余的便都是大诰、从太祖朱元璋以来各位皇帝的实录。最多的则是一本一本的账册,不知道里面记载了些什么。

    多宝格上,既无秦砖汉瓦。又无商鼎周彝,有的只是一块块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石头,还有一块块冶炼完成的钢铁、铜锭等物。

    被擦拭的一尘不染的钢锭、铁块下面都有一张用蝇头小楷标注的字条,说明这是某年某月,某个炉子出的钢铁。还有些莫名其妙的术语是王德化等人看不懂的。

    正对着守汉书桌的一整面墙上,悬挂着一幅巨大的地图。

    与王德化见过的舆图不同。这张地图描绘的更加精细,山川、河流、城池、道路、港口一应俱全,城市上用小字注明了人口和驻军情况。并且城池之间用不同颜色的小字条标注着道路情况,距离多远,大队人马行军需要几天,等等要素。

    地图从两广到福建。向南延伸,一直覆盖了整个中南半岛。

    如此巨大的地域,给王德化带来的冲击和震撼是强烈的。

    特别是看到用绿色标志的粮食产区,更是令他和他手下的几个小太监不由自主的从裤裆里散发出一阵阵的尿臊气。因为受的刺激过大,几个太监都尿了。

    “这方圆万里都是上好的稻米产区?”

    一个小太监颤抖着手指着从红河三角洲一直到九龙江、湄南河等处这这一大块区域。

    “只听得前辈们说过。神宗皇爷在世的时候,河南、山东、直隶等处号称是千里不断青的庄稼地,却不曾有缘得见,今天在伯爷这里开了眼了。”

    “小公公,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

    守汉手中捧着几本账册站立在了门外。

    “不看这幅地图,不知晓伯爷手中握有相当于内地数省之地啊!”王德化的语调里有些异乎寻常的味道,作为一个忠心的奴才,他不希望崇祯的眼前出现另一个比建奴还要强悍的敌手。

    “你个死太监!要是老子把十州和南面各个岛屿,什么吕宋、苏门答腊、爪哇各个岛的地图也挂出来,你就该说老子要造反了不成?!”守汉心中腹诽了一句,脸上却是依旧一脸春风。

    “伯爷,坐拥膏腴之地,每年出产的粮米,便是一亩地只打一石粮食,也足够这南中等处丰衣足食了。”那贪婪的打量着墙上一片片粮食产地的小太监用艳羡的口吻巴结着守汉。

    “公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随同守汉进来的公事房主事黄馨,向王德化拱手施礼:“我南粤军占据南中为根本,却也是裸身而立于虎狼群中,无日不战,无时不战。虽然薄有钱粮,却也是开销巨大。”

    有手下人替自己出面打发这些阉货,守汉乐得清闲,坐到自己帅案后。命人取来自己的烟袋,点上一锅烟只管吧嗒吧嗒的抽起烟来。

    风磨铜的烟袋锅、缅甸翡翠的烟袋嘴,乌木的烟杆,烟锅里是上好的产自吕宋的烟丝。守汉美美吸上一口,陶醉的闭上眼睛,吞云吐雾。

    说起这抽烟,起初是被称为“吃烟”,这种说法一直延续到了民国年间。史书记载,“吃烟始于万历年间。”随着军队的调动,由南方的戚家军等部队传入九边的蓟镇、辽东镇,随后更是快速传遍余者几个军事重镇,当时人们认为烟草有去寒祛瘴的药用价值,可以治头虱模杀害虫。还有治疗风寒湿气等功效。特别军队经常在外行军打仗,餐风露宿的,军士容易患风湿虐疾之类的疾病,所以吃烟这种行为便迅速在明末的军中流行。

    崇祯年间烟草的种植在大明各地己是普遍,种植烟草的利益。获利远比种粮丰厚,辽东关外一斤烟叶更可换一匹好马,因此全国到处种植烟草。特别湖北的均州与勋阳府更是烟草基地,由于所以种烟的人非常多,崇祯皇帝严旨禁止几次,都是收效甚微。

    崇祯禁烟的目的是因为烟草的种植挤占了粮田,减少了粮食的种植。同时,烟草的收税该如何进行,内地并没有一个税率章程,所以皇帝要下旨禁烟。

    而守汉这里则不同。

    他在吕宋、爪哇等适合烟草种植的地域内,不但不禁止土人在西班牙人、荷兰人的基础上种植烟草,反而鼓励这些人多种烟草、多种甘蔗、多种植豆蔻、肉桂、八角、胡椒等香料。前提就是。你们的产品必须卖给我,而且要做到种类单一,必须缴税。

    通过经济手段完成对这些地区的控制,也是守汉推广烟草和香料种植的目的之一,而且。烟草的利益也是巨大的。种植户要有特许证,而且烟草的税率要比粮食高出十倍。

    如今烟草通过隆盛行的渠道往内地、辽东、宣大等处销售,也是获利颇丰,府库之中很有一部分利税是由瘾君子们一吞一吐之中贡献的。

    “公公,您只看到了我南中出产的粮食,却不知道这些粮食的去处。”那边,黄馨在守汉喷吐出的青烟之中开始向王德化大倒苦水。

    “大口小口,一月二斗。这是人均最低的粮食需求,我南中如今有军马数十万分驻各地,这些人马消耗之巨大,公公可曾算过?”

    “公公从内地来,当知晓如今九边各镇均有装备我南中出产之盔甲刀枪者,各镇各城,多有罗列我南中出产之火炮者。然刀枪盔甲火炮炮子火药等物,皆要有人辛苦劳作制造方可。从矿山采矿,到炼厂冶炼,各处工场打制,这各处哪里不是要成千上万的精壮汉子在辛苦劳作?此辈的一日饮食,所消耗的粮米油盐荤腥,多过农人至少五成以上,盖消耗大矣!公公请算一算,内地官军每披一件甲胄,多一件刀枪,我南中需要消耗多少粮食劳力?”

    王德化被黄馨这一连串的数字打得有些措手不及,他却不知,黄馨在公事房中,分管的便是各处工场矿山等事,这种数字自然是如数家珍一般。

    “如今每年自福建、广东等处流入南中垦殖之各地流民多达数十万,我家伯爷少不得要发给口粮、种子、农具,安排他们往各处去,这一连数年都是只出不进的。每年又是多少开销?”

    “黄先生,既然是开垦了,为啥几年都是只出不进的?”一个小太监好奇而又有些不解。

    “这位小公公,您想必是在宫中待久了,不知道稼穑之艰难。那遍地荆棘草莽之处,如何能够变成良田?少不得要砍伐烧荒,然后再将开辟出来的生荒慢慢的养成熟荒,生地变成熟地之后方可种植粮食作物。这少不得又要数年时光。我家大人又没有点石成金的神仙手段,冬天开荒,春天便可播种,秋天更是丰收年景。”

    “公公请看。”

    黄馨拿起放在地图旁的一根木杆,指着沿着从广东到广西,中间在雷州府分出一条道路折而向南的一条粗大的虚线画了一遍。

    “两广乱起,皇上将此事交予我家伯爷办理。公公须知,去山中贼易耳。然治乱容易治平难。若要想令两广平静,须得与民休息,休养生息,但却又要让这被乱地区之人有谋生之处。伯爷苦思多时。除了移民开垦之外,便只有以工代赈之法,修筑联通两广各地州府的官道,疏浚各处港口码头。让沿途百姓有处换取自己的衣食。”

    以工代赈这个说法,对王德化倒不是什么新名词,在崇祯九年守汉第一次入卫勤王之时,便在朝堂上献策,以工代赈,兴修京畿水利,疏浚从天津到京城的诸条河道。可以使接驳海运的漕船直接驶到朝阳门码头,减少沿途的损耗。

    这件事在崇祯十年热闹的进行了一年,让王德化、王承恩、内阁各位大佬,六部的诸多堂官、司官们很是得了些好处。此番王德化南下,便是从朝阳门码头出发。沿着河边修筑的官道两日抵达天津后换乘海船。

    正是因为了解,王德化才知道大凡这种工程其中的消耗之巨大。看着那条几乎横穿了广东、广西两省腹地,沿着东江、西江修筑的干道,王德化不由得心中慨叹,他想起了因为屡兴大工而国破身死的秦始皇和隋炀帝二位。

    “宁远伯殚精竭虑,谋国之忠诚,朝廷上下也是有目共睹的。”捧了守汉一句。王德化觉得要将自己此行的真实目的端出来了。

    “这些倒也罢了,毕竟某家最后也要从中有些好处的。”不等王德化开口,守汉那边已经将一袋烟抽完,将烟袋递给旁边侍立在侧的一名妖娆的天竺胡姬。

    “不过有些钱粮开销,却是有去无回的。比如平定各地乱民,震慑周边对大明不轨的宵小之辈。比如久不朝贡还侵我大明的缅甸、孟加拉等处!”

    守汉这番话,给王德化带来的冲击和震惊不亚于刚才初见到那幅地图时的情景。

    “伯爷对缅甸动兵讨伐了?还有,还有那个孟加拉?”

    王德化有些口吃了。

    他也曾经在宫中闲暇时翻阅历代典籍,对于三宝公所建立的丰功伟绩颇为神往。闲暇时看得最多的,用来消磨时光最好的一本书便是《星槎胜览》。这部成书于正统元年的书籍,记述了作者追随三宝公郑和出使海外诸国,二十馀年历览风土人物图写而成。

    每每想到书中提到的那些地方,王德化也有时会想,若是追随皇爷中兴大明,还中原一个太平盛世,自己也不妨向皇爷请一个恩典,效仿三宝公,也率领一支船队出海,去游历一番。

    方才对着守汉墙上的地图,同他脑海之中的诸多地方稍加对证,不由得王德化便有些心惊肉跳。占城国﹑宾童龙国﹑灵山﹑昆仑山﹑交栏山﹑暹罗国﹑爪哇国﹑旧港﹑满剌加国﹑九洲山﹑苏门答剌国﹑花面国﹑龙牙犀角﹑龙涎屿﹑翠兰屿﹑锡兰山国﹑真腊国﹑东西竺﹑淡洋﹑龙牙门﹑龙牙善提﹑吉里地闷﹑彭坑﹑三岛﹑麻逸国﹑假里马丁国﹑重迦逻﹑渤泥国﹑苏禄国﹑大喃国﹑阿丹国﹑溜洋国等诸多国度都成了宁远伯旗下辖地。

    那叫做孟加拉的,或者是榜葛剌的,倒也罢了。除了在永乐十二年,榜葛剌国遣使牵麒麟向永乐皇帝进献,报告朝廷说找到了传说中的麒麟。糊弄永乐爷一个高兴,除了在榜葛剌国使者进京那天亲往奉天门主持欢迎仪式之外,更诏翰林学士沈度写文《瑞应麒麟颂》,并且命画师画下麒麟图以为庆祝。除此之外便与大明再无什么瓜葛往来。

    可是那缅甸就不同了。

    虽然从元朝开始,历朝历代对中南半岛北部地区的控制明显增强,这一地区的大小土司都接受明朝的封官,担任宣慰司和宣抚司等,无论国内有何大事都请求朝廷或是册封,或是派兵。但是从嘉靖年间开始,大明便逐渐减弱了对上述地区的控制。

    这就给了盘踞在北方的孟养和木邦也趁阿瓦参与缅甸内战而实力削弱时发展自己的势力,一场更大的变革便在缅甸的红色土壤上酝酿。

    嘉靖十年,通过联姻手段扩大了地盘和实力的莽瑞体,开始在缅甸大地上东征西讨。从嘉靖十四年开始,他的东吁王朝不断的向号称下缅甸之王的白古王朝进攻,数年苦战,灭了白古王朝,占据了缅甸中部和南部。为了统一上下缅甸,莽瑞体一面打造火器和战舰,同时,雇佣葡萄牙人为其训练军队。在对外贸易要港马都八与西方来的这群红毛夷展开贸易。

第四百四十五章 一场大功劳相送!

    嘉靖三十年,莽应龙登上王位,将缅甸各处政权逐一消灭,阿瓦王朝、各掸邦土司纷纷跪伏于他的王旗之下。万历七年,莽应龙更是将兵锋北上,在明代万历朝著名大汉奸岳凤的引领下,莽应龙开始指挥缅兵向孟养进攻,孟密、木邦、孟养等大片土地都沦于东吁王朝统治之下,尽管如此,明王朝还是没有采取积极的反击措施,相反,万历八年(1580),云南巡抚饶仁侃又派人去招抚缅甸,但是缅王莽应龙不予理睬。大概在他一路顺风顺水的进攻路上,眼下便是取下明朝也只是时间问题。

    (岳凤此人也算得上是个典型的白眼狼。他原本是陇川土司多士宁的记世(参谋)。江西抚州人,狡猾而长于智谋,到陇川做生意折了本钱后到多士宁手下做事,得到了多士宁的信任,后来这位多士宁土司还将妹妹嫁给了岳凤,二人成为了姻亲。岳凤担任记室之后,对多士宁阿谀奉承,欺上瞒下,暗中夺取了陇川的实权。后来,莽应龙的大军到来,木邦的罕拔等人为缅甸方游说各地的土司,岳凤也暗中和他们一起歃血为盟。他引诱多士宁前往缅甸依附莽应龙,但多士宁表示反对。岳凤于是便指使儿子岳曩乌毒死了多士宁,并将多士宁的妻子儿女和多数族人全部杀死,从而夺得了陇川以及明朝的官印。这算是典型的忘恩负义行为了,一条被多士宁用体温温暖过来的毒蛇咬死了他和他的家族。岳风杀死多士宁后就投靠莽应龙,向他赠送了金银,相约为父子,并接受莽应龙的伪命,成为陇川宣抚,开始了他的汉奸生涯。)

    万历十年,缅军更袭破干崖进入姚关(今云南施甸县姚关)。 万历十一年,缅军焚掠施甸(今云南施甸)。进攻顺宁(今云南凤庆)、盏达(今云南盈江县莲花街),所到之处“杀掠无算”。

    万历十一年到十二年明军进行反击,暂时把东吁王朝势力逐出了木邦、孟养、蛮莫等地。

    莽应龙在世期间,拔除了大明在北缅的所有力量。他在位末年,缅甸的国土已经空前辽阔,东到老挝的林城(即万象),西到印度的曼尼普尔,南到印度洋海岸,北到现中缅边境的九个掸族土邦,占据了大半个中南半岛。这就是缅甸历史上最强盛的时期。但是他却没能真正开始对中国的侵略战争。

    万历十一年,莽应龙去世,享年66岁,他的事业恐怕只有他的后世才有可能完成。即位的正是他的儿子莽应里。(是否真能完成父亲的心愿则另当别论。)

    万历十三年以后,缅军继续不断入侵明朝云南边境。但是大明王朝却没有能够巩固万历十一年到十二年自卫反击战所取得的成果,孟养、木邦等地便先后为东吁王朝所控制。

    万历二十一年底,缅军大举入犯,号称有大军三十万。战象百头。缅军在侵占蛮莫后,分兵三路,一路进攻腊撒(在今云南陇川县境内),一路进攻遮放、芒市(今云南潞西),一路进攻杉木龙。

    真正大举兴兵犯界的,是莽应龙的孙子,阿那毕隆。此人也算得上是个人物。向西击退了阿拉干人的进攻,收复了下缅甸的所有失地,特别是于1613年收复了被葡萄牙人占领的沙廉,把葡萄牙人驱逐出缅甸,从而再次完成了缅甸的统一。

    万历三十四年,阿那毕隆派缅军30万进攻木邦。明军救兵不至,木邦失陷。云南巡抚陈用宾因此下狱被杀。

    但是这场万历三十四年的战争也是大明与缅甸之间的最后一次大战。从这以后,明缅战争之间基本上便没有什么大规模的军事冲突了。在大明一方看,缺少钱粮,军队武备、纪律松弛涣散。没有精力对缅甸这种瘴疠蛮荒的所在大举动兵,再也无力收复被缅甸占领的广大地区;在缅甸一方,阿那毕隆在侵占中国的木邦后,立即挥戈南下,进行再次统一缅甸的战争。将大部分兵力用来对付曾经和他一道对付他的叔父莽应里的阿拉干人和葡萄牙人。

    在攻打莽应里的这次战斗之中,阿拉干人和葡萄牙雇佣军占领了通商口岸沙廉并将该城洗劫一空,随后在勃固城下与东吁军队会师。联军顺利地进入都城,瓜分了财宝和王女,莽应里被监禁。

    但是,昨日的战友转眼便是今日的仇敌。阿那毕隆的缅刀,刀锋所向便是这些昨日的部下和同盟。

    不过,天不假年,他在崇祯二年死去,此时在位的他隆虽然也是努力励精图治,摈弃了劳民伤财的对外扩张战争,致力于国内经济的恢复和发展,分配土地给无地农民。但是,南面的大城王朝得到了当时的南中军支持,在大城条约签订后,大批的暹罗人手握精良的刀枪不断的从南向北挤压缅甸。而李守汉又不断的向西进军,先后将曾经是缅甸囊中之物的寮国、南掌等地变成了南中军的地盘。

    南门的老虎、东门的蛟龙不曾赶走,西面又来了两条饿狼。从崇祯二年开始,荷兰人和英吉利人开始又回到了沙廉,开设了东印度公司缅甸分号。但是,荷兰人的东印度公司、英吉利人的东印度公司,此时也不过是隆盛行的两个相与罢了。经过了虎门之战和收复台湾之战,有巴斯滕的好榜样在那里,这些人都清楚,要想在这块土地上活的很好,并且发财,最好是和李总督处好关系。

    “噫!这群蛮子,如此拗口纷乱的名字!倒叫人好难辨别!”王德化听得守汉和黄馨君臣二人向他简单的介绍了一番这缅甸与大明和周围三宣六慰的恩怨纠葛,虽然尽可能的言简意赅,但是也说了将近一个时辰。

    说的人口沫横飞,听的人云里雾里。

    对于在万历年间发生在遥远蛮荒云南的这些战事,也只有王德化脑海之中隐约有些印象,其余众人都是如坠五里雾中。一个个怪异的名字,奇特的地名,一会暹罗人,一会葡萄牙人。还有什么阿拉干人轧脚在里面,这简直比五胡乱华、五代十国还要乱。

    “一句话,公公,某家已经下令。动员了在现在湄南河等处驻扎的五个警备旅,一个混成旅,水师大小船只四十余艘,征调商船五百余条,投入了对缅甸这以下犯上,以臣伐君的倒行逆施之国进行征讨。”

    “我家主公除了动员这六个旅的部队以外,更调动二镇兵马自爪哇、满喇加、李家坡等处西进,为大军后援。同时以总督南中诸路军马钱粮事的名义,檄调暹罗大城王,命其调动土兵。自暹罗北部向缅甸进军。凡攻取之地,皆可归他大城王所有。月前发来呈文,声称已调动五万土兵,携带火炮百余门,战象二百余头向缅军进攻。”

    “缅甸逆贼西面的阿拉干。早已归顺日久,此辈与缅甸莽应家族有不共戴天之仇,听闻我大军有此犁庭扫穴之举,无不奋勇。其土王愿出兵一万,自西向东攻打缅甸,以报君父豢养庇护之德!”

    苦也!

    听得黄馨说完,王德化心中不住的叫苦。这场国际战事就这么打起来了?简单的听了听。光是宁远伯这里,就调动了不下十个旅的兵马,另有数十艘水师舰船参战。

    再加上动员的民夫、消耗的武器钱粮,都是一个不亚于成祖历次北征沙漠所消耗之数目。这样一来,如何还能够抽调兵马钱粮北上增援宁远、锦州一线?

    “伯爷,实不相瞒。咱家此番南下。除了宣旨之外,另有差使的。”

    “公公,咱已经知道了,不就是要咱把由哪个儿子继承咱的爵位的事情上报朝廷吗?要是照着朝廷礼制、大明会典的章程规定,咱应该把老大报上去。可是如今老大和他几个弟弟正在各处历练,给皇上和百姓办事。咱打算让这几个小子再历练一番,给皇上和朝廷多办点事情,有了些微薄的功劳之后,再向朝廷和皇上呈报。”守汉将话题转到了礼部命他上报世子的姓名、履历之事上来。

    “世子之事,就依伯爷所言。但是,伯爷请想想,若是单单的册立世子之事,皇爷会让咱家在这年终岁尾之事,顶风冒雪的浮海万里南下吗?”王德化脸上流露出一丝苦笑。既然知道搬请兵马北上之事希望不大,那就索性把事情说开了。

    听得了王德化将来意和盘托出,守汉心中一阵鄙夷,“早就知道你们来得目的不只是拿着一张圣旨催我早立世子那么简单!还拿着一堆穷酸的弹劾题本来向我买好!”心中虽然如此,脸上却是顿足捶胸的懊悔。

    “公公!如此军国大事,如何不早令某家知晓?你等商议妥当了才向某家提出,某家的兵马却也不是摆在那里不动的!您请来看!”

    守汉拉开了原本遮挡在墙壁上的帷幕,内中却是一幅地图,尺寸不亚于方才王德化所观看的南中地图,不过所描绘的却是西征军态势。

    几道粗大的红色箭头从西面、南面和西南方向、东面直指缅甸。

    其中最为粗大的一根箭头,从凌家卫岛、湄南河沿着海岸线北上,箭头已经抵达伊洛瓦底江入海之处。

    “公公,这一路便是我军之主力,三个旅的部队搭乘数百艘船只直扑沙廉。”

    “沙廉?为何奔此地去?缅甸人的国都巢穴不是在这里?”王德化睁大了眼睛,在地图上寻觅了一番,手指指向了图上的一个点,“瓦城?”

    瓦城是华人对缅甸人的国都曼德勒的称呼,因为这里是历代缅甸王朝建立都城的地方,因缅甸历史上著名古都阿瓦在其近郊而得名。

    “既然是讨伐不臣,为何不做直接之犁庭扫穴之举?反倒兵锋直奔这海边之地?”

    王德化虽然是太监头子,但是多年来在崇祯身边,帮助处理政务,也练就了一双利眼,一眼便看出了南粤军的目的似乎与军队的部署有些差池。

    守汉听了这话,立刻便收起了小觑之心。明朝的太监,虽然在历史上留下好名声的不多,在帮助皇帝与文官集团做斗争的过程之中,无一例外的都是满身的污水黑锅。就算是著名的郑和。也是背上了好大喜功、虚耗民力的骂名。可是论起实际工作能力来,却丝毫不亚于那些熟读四书五经,考过乡试、会试、殿试的读书人,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个没怎么读过书的文盲加流氓的魏忠贤把持朝政的时候。却也是明末物价指数最低、国家税收最高的时候,这说明什么问题?)

    “公公好厉害!一眼便看出了某家用兵的这点小心思!”

    竖起大拇指,守汉由衷的称赞了一声王德化的眼光。

    “缅人的老巢确在瓦城不假,然欲取瓦城,必先控制伊洛瓦底江才可。占据了此处,”守汉敲打了一下沙廉、仰光两个隔着仰光河相对的城市。

    “却是为何?为何要先取此处?”

    “这条伊洛瓦底江,对于缅人来说,便犹如我大明的长江。而瓦城也在这条江边,公公试想一下,若是有军马占据了长江口。沿江而进,攻取南京的话,朝廷会如何?”

    “定当尽起朝中兵马,前往驱逐之,否则。一旦敌军兵马兵临城下,岂不是形成了以主驱奴之势?!”

    王德化的想法还是基于这个时代御敌于国门之外的战略固态,只是想到了不能让外人兵马打到京城,却不曾想到军事和政治以外的经济层面。

    这一点,英国人却是玩弄的炉火纯青。

    第一次鸦片战争时,英国人便看到了长江对于清朝的经济意义和由此引申的政治意义。于是便派遣军舰封锁了长江上海到镇江一带的江面,数千艘漕船、沙船动弹不得无法北上。

    漕船不能北上。京师和八旗的粮食供应便会出现问题,于是,清廷便立刻与英夷签订了南京条约。

    (扯一点题外话,如今白头鹰不遗余力的支持李家坡的父子,是不是也是有这方面的考虑呢?同样是父子相传的权力继承,为啥白头鹰的眼睛就盯着胖子家。不看看李家坡呢?)

    守汉对于英国人的这点,也是偷师的颇有心得,每次进京入卫勤王时,为了防止不测,都根据上述的基本原则做了后手。准备了报复手段来确保自己这颗可爱的头颅。其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水师封锁长江,切断运河漕运。

    如今南粤军的水师搭载着由玄武营改编而成的一个混成旅部队直取仰光对面的沙廉城,城内经商的葡萄牙人、荷兰人早已得到了消息,丝毫不做抵抗便开门献城。英吉利人起初有些不情不愿,但看到荷兰人和葡萄牙人与南粤军部队大作生意,便也半推半就的加入到了这场男盗女娼,不,郎情妾意的干柴烈火活动当中,为水师提供了仰光河与伊洛瓦底江各处的一些基本水文资料。

    “仰光、沙廉两处便是扼守伊洛瓦底江出海口的两处要冲,仰光此地虽然城池不大,距离瓦城也是有近千里之遥,但是我军控制了此处,缅人势必出死力来争。我军便可以主待客。”

    如今的仰光还不是后世缅甸的第一座大城市,此时此地也只是一座稍具规模的小城镇而已,但是因为扼守出海口,河对面又是葡萄牙人、英吉利人、荷兰人的东印度公司所在地,缅甸朝野上下,只要稍稍有些脑子的人,势必会派遣大军前来出死力也要将南粤军赶下大海。

    “公公且在顺化安安稳稳的过了年,等待捷报便是。某家即使不能派遣兵马随公公北上,也可以想方设法筹措一批钱粮物资送到前线去,以供洪亨九使用。”

    说完这个话,守汉压低了声音凑到王德化耳边,“若是前线打得顺利,公公北上时,说不定可以将那缅甸王他隆押送进京,到天子面前请罪。某家的报捷题本上,还要请公公一并列名才是。”

    这便是守汉要将攻克缅甸,征讨不臣,锁拿敌酋进京请罪的功劳和风头分给王德化一大半了!

    王德化眼中闪动着火苗,前番他和王承恩随同南粤军一战于长清,二战于济南,地位和战功一道提升,如今宁远伯又有一场功劳相赠,如果有这样的战功,他在朝中和宫中的地位便是再无人可以撼动!

    “不知前方战事如何?”

    王公公的屁股坐到了南粤军这边之后,脑袋自然要接受屁股的指挥了。

    “我军虽然已经占据了仰光和沙廉两处城镇,成犄角之势封闭了仰光河,但是缅甸毕竟是一时强国,这几十年虽然一时衰败,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实力仍旧不容小觑!”

    不知何时,处理完了外面政务的李沛霖走进来了这间书房,同王德化彼此见礼已毕后向王公公泼了一盆冷水。

    “依照缅甸史书记载,缅甸可是多次击败了天朝的!”

第四百四十六章 捷报传来

    缅甸史书记载,缅甸蒲甘王朝的创建者、在缅甸历史上和莽应龙、阿瑙帕雅一道被称为缅甸历史上的三大民族英雄、有着缅甸的阿育王之称的阿奴律陀在即位之后,推广为了推广小乘佛教不惜发动宗教战争。

    斑斑青史上面这样,写道为了夺取佛牙,阿奴律陀尽起全国之兵分水陆两路讨伐无道天朝。这场战争便发生在大约五代十国末期或是北宋初年的时候,为了佛牙的事情,我大缅甸征集了八千万大军讨伐无道天朝。其中水陆计有战船80万只、大军8000万,陆路计有两路大军,每路3600万。(8000万人?尼玛的,如今的缅甸也未必能够动员起来8000万适龄人口作战吧?还有80万只船?)

    然后天朝乌底勃瓦(南诏国王)派遣2600万大军迎战,鏖战三个月后损失惨重,中国方面十万人被俘、二十万被歼。但是中国方面的军队源源不断,最终缅军力不能支,只得选择了转进。

    然后中国乌底勃瓦据守城池不出,阿奴律陀亲率麾下四员大将乘坐神驹来到城外寺庙,只见乌底勃瓦的国师带着十万侍卫居于寺内。(这个国师带人住的这座寺庙有多大?难道住在了奥体中心这样的建筑里?一座寺庙竟然能够包容下十万人居住,果然是佛法无边!)

    这一日有一群割草喂马的人到了缅甸军营附近围观,竟然将为数多达七千二百万的军营围了一个水泄不通。(嗯?是不是作者的电脑中了病毒?几个割草的人竟然能够把7200万人的军营围起来?)

    但是,虽然人马众多,却也难以抵挡中国人的人海战术,阿奴律陀也只能坐着九宝金筏领着人马南下孟国的勃生转进。他手下的两员大将,阿南达毕西、仰达毕西二人,在鄂仓兵败后,退守马勒外山东部筑城抵抗。两员大将口衔仙丹,跃上空中。在距离地面15、16肘尺的高度来战中国军队。阿南达毕西因中众神格斗间所射之箭,坠地身亡。

    但由于中国人多势众,缅军即便有仙术也难敌人海战术,然后被迫撤退。中国军队紧追不舍。将领们只得约束部下撤退,先退回都城蒲甘,发现上起国王下至全城百姓都已经发挥诱敌深入的战略战术转进到孟国的勃生去了。中国军队一路紧紧追赶,一直追到了德右。

    (啪!有人丢了一块砖头到了作者眼前,“平日里胡编乱造些我们也就容忍了,没后宫不暴兵不是爽文,没有让黄太吉不停的上前送死我们就不说啥了。如今明明是写历史,你居然玩起修仙玄幻的那套东西来了!一会8000万军队,一会口衔仙丹,陆地飞腾的。是不是很快就要元婴养成。白日飞升?”)

    (“这却不是在下有意胡说八道,这些东西就是出自于19世纪缅甸贡榜王朝的官修史书《琉璃宫大王统史》,有兴趣的人可以找来,当成西游记或者封神榜来读读!”)

    听得了李沛霖一本正经的将这十分荒谬的事情说完,不由得王德化由惊愕逐渐变得脸上带着笑意。跟着实在控制不住,率先捧腹大笑起来。他这一笑,他身边那些早已忍的十分痛苦的小太监们也跟着笑出声来。

    “李先生啊李先生!想不到你如此端方严肃的人却也如此的诙谐,哎呦!您可坑死了咱家了!咱家的肚子!哎呦!”

    众人的笑声之中守汉也不禁莞尔一笑。写这个书的人莫不是也是从起点中文网穿越过来的作者?如果不是,这样的大才子,不去起点混简直太可惜了!这样的文字里,包括了爽文、架空、玄幻等诸多因素。想不红都难!

    原本以为东北的棒子擅长意淫,却不想这东南亚的面包也是此中好手。

    这比东北棒子的神机箭和步枪一发子弹打下美帝的f86飞机来得还要高大上的多!不但飞跃了数量上的门槛,达到了一个前无古人相信后也无来者的高度,双方投入了上亿的兵力进行厮杀!什么一战、二战都不够提鞋的资格!而且还超越了技术限制,将领们口衔仙丹,飞升到16肘尺高的高度进行厮杀。这尼玛是西游记还是封神榜?况且时间上更是比棒子足足早了一千多年!

    “这也许就是弱小民族在面对强大文明时心理上产生的极度自卑感而催生的极度自大吧?”守汉试图在心理学的角度为这些人的行为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伯爷,李先生,这群蛮子的史书,是不是写错了,多写了一个万字啊!”被几个小太监一通摩挲肚腹。稍稍缓过些气色的王德化,也是故作正经的调侃起这部神作来。

    宾主数人打了一阵哈哈,王德化觉察出南粤军众人有些事情要商议,便很是识趣的起身告辞,自然有礼司的官员送他到馆驿下榻不提。

    “主公!看来我们此番西征,却也是歪打正着!”营务处的黄五启抱着一堆案卷,望着王德化等人远去的背影冷笑一声。

    本来是为了获取缅甸的物产资源,将伊洛瓦底江两岸平原的富饶地区纳入囊中,就算不能设立州县,至少也是要将他们变成市场和原材料的来源。对于伊洛瓦底江中游河谷干旱地区出产的棉花,山林之中出产的木材,特别是上好的柚木,还有那些翡翠、宝石,黄麻等物,南粤军上下已经是垂涎多年了。

    有了棉花便可以更多的纺纱织布,有了木材便可以造更多的船,至于那些翡翠宝石等物,则是可以换取更多的金银回来。

    “邓先达的警备七旅日前已经控制了仰光,并且在城外开始纠集民夫,修筑工事,准备迎击从曼德勒前来的莽应家族的人马。”黄五启开始在地图上勾画出眼下得敌我态势。

    “主公,我等为何不直接去攻取曼德勒,在其城下逼她和我军签订城下之盟,便和当年的暹罗大城王一样?”黄馨对于这其中的奥秘有些不解。

    “我的黄大人,你看,这像是什么?”李沛霖取过一支毛笔。沾了些朱砂在黄五启绘成的草图上标注着仰光与沙廉两座城镇处涂抹了一点。

    “像不像男人的两个卵子?”

    李沛霖的话有些粗糙,但是却十分贴切。

    “方才我就想说,只可惜那一群没卵子的阉货在,不好意思出口。当着没卵子的人面前提卵子,这不是明着打脸嘛!”黄五启也是一脸的坏笑。

    “我们攥住了缅甸莽应家族的两个卵子,他们能够不出死力来打?他的兵马千里奔波而来,正好被我军以逸待劳依托修筑好的阵地工事大肆屠戮一番。也好出出自嘉靖、万历年以来的恶气!”

    仰光、沙廉两座城镇隔着仰光河遥遥相对,从这两座城市沿着仰光河向外扩散出去,便是缅甸这片土地最为富庶也是最为要紧的伊洛瓦底江三角洲。仰光河名为河,实系河口湾。它介于伊洛瓦底江和锡当河之间,由源于勃固山东西两麓的勃固河和密马加河在仰光附近汇合而成,自此以下始称为仰光河。

    而伊洛瓦底江,称它为缅甸的母亲河、大动脉一点不为过。

    在皎苗冲出高山峡谷后。原本咆哮易怒的江水沿宽广、开阔的河道流经中央干旱带,这里大片地区由冲积平原组成,脾气顿时也变得温和了许多。江水从曼德勒猛然西折,然后弯向西南,与亲敦江合流。此后继续朝西南方向奔流。蜿蜒奔流的江水穿越人口稠密的干旱地带,到达仁安羌(这个地名相信大家都熟悉),此后继续滚滚江水向南流。

    在伊洛瓦底江沿岸,形成一条中央纵谷,谷地面积占全国面积的1/3。而在出海口由大量泥沙所形成的三角洲地区,是全国人最稠密、最富庶的地区。这里以种植水稻为主,是缅甸全国稻米的第一中心。享有“缅甸谷仓”的美名,缅甸有九成的粮田是适合种植水稻,其中一半的水稻种植面积便在伊洛瓦底江三角洲地区。而仰光所在地和周边地区,更是占据了这一半的水稻种植面积之中的大多数。不但面积多,而且这里的亩产量要比缅甸其他地区的亩产多出将近一成,个别地区甚至达到了高出平均亩产量将近一倍的差距。

    这里是当之无愧的缅甸莽应家族的米袋子和钱袋子。

    而更加重要的是。这条江还是缅甸从北到南的一条大动脉,将缅甸出产的水稻在这条水道上往来运输。其他的农作物,比如芝麻、棉花和各色土产也经由伊洛瓦底江运输。缅甸北部各地出产的各种珍贵的玉石、琥珀、宝石以及缅甸中部的农产品大都是通过伊落瓦底江及其支流输送到缅甸各地。

    更要紧的是,伊洛瓦底江及其支流沿岸的山区,森林茂密。品种繁多,其中以柚木最为名贵。(缅甸是世界柚木的主要输出国,素有“柚木之国”的美称)这些上好的柚木是造船、造桥、制造家具的高级材料,也是沿途土司们换取金银供自己挥霍消费的经济来源。被砍伐下的柚木先用大象运送到附近的河边,雨季时被扎成大筏顺流漂下,直至仰光,而后再销售给各地来的商人。曾经有脑子好使的中国商人在这里购买柚木造船,然后再装上稻米运到广州销售,将米卖完后,再将船只拆了卖掉木料,可谓一举多得。

    钱袋子、米袋子、大动脉,南粤军控制了这里,便绝对的占据了主动权。

    “邓先达的一个旅部队不够,将眼下在沙廉的两个警备旅也调过去,沙廉留下混成第五旅在那里镇守就可以了。记住一定要水师牢牢地给我把仰光河、伊洛瓦底江死死的封锁住!那些木材、棉花、翡翠宝石什么的,本伯就笑纳了。”

    众人听得守汉的调侃,无不是脸上带笑。

    “主公,若是天使不来,我们讨伐缅甸王自然不用什么借口,只管打就是了。可是如今我们的那位皇帝陛下派了这位王公公来,我们就得找一个能够宣诸于口的理由了。”李沛霖对于这场战争的胜负丝毫不担心,他关心的是应该如何向皇帝那边交代,怎么收拾战争之外的残局。

    “长史大人,主公。在下倒是有一点浅见,愿意说出来请诸位指点。”安天虹不停的咳嗽声中,艰难的吐出了自己的意见。

    “缅甸国王有三大罪,其一曰垄断贸易。压榨百姓,多行不义。这是其中之一,其二曰久不朝贡,无人臣之礼,屡犯天朝疆土。其三曰纵容海盗,劫掠商旅,对抗南中海上管理,不知主公以为如何?”

    听得了自己的礼司主事讲述的为缅甸莽应家族编纂的几条罪状,守汉当真是有着欲哭无泪的感觉,果然强权政治都是妥妥的一个德行啊!这和说你家里有板砖这样的大杀器,我要带着人去你家里搜查有什么区别呢?

    “安大人的话,说的很是不错。很能够给我们那位皇帝找回面子。不过,他要的是面子,我们要的是里子,大家还是要议一议,这张打到最后该如何收场?”

    守汉的一句话为这次会议定了调子。

    “主公。我们若是不能象灭了占城和郑家、莫家那样灭了缅甸,那就照着当日和暹罗签署的条约再来一次如何?让他割地赔款,开口岸通商?”

    “战胜容易占领难。何况是缅甸这样号称能够动员出八千万大军的强国?别忘了,他曾经将暹罗、南掌等国家打得亡了国。所以,莫要想一口吃下去,还是小火慢炖的好。”

    当下,守汉的文官们便开始根据以往的经验。如何小刀碎割,如何消化、如何奴役和压榨被占领的土地、人民。

    哦,打错了,是如何让这些落后地区的人们感受到先进文明,让他们所在地区的资源得到充分的利用和开发。

    这些事情,自然不劳守汉亲自劳心费神的去办。手下的一群精于此道的家伙自然会将事情办好。

    不过,再好的外交人员也是要有实力在身后做依托才可以。

    众人的目光便都投向了此时的西征军,关心着从西面传来的一个个消息。

    终于,在王德化等人到达顺化的第五天,一个惊人的消息从西面传来。

    腊月二十五。已经是祭过灶王爷,家家户户都准备过年。多年的发展,让顺化河静等处的百姓,不论他们原先是什么民族,是何人,都已经习惯了过年这个最重要的节日,许多人更起了汉名,在门前贴上了红色的春联。

    王宫之中,守汉正有一搭无一搭的同王德化闲扯,听他讲述宫中的各种规矩,也好给宁远伯府中下人立一个榜样出来。

    王德化口沫横飞的给盐梅儿、黎慕华、修竹、傲蕾一兰、美珊诗琳姐妹两个,这群或是有朝廷诰命在身,或是宁远伯自己纳入房中的妻妾们讲述着宫中应该如何过年的程序、礼节,应该如何祭祖、祭天等事。听得黎慕华眼睛里放着光,无疑,王德化的讲述令她想起了当年黎氏王朝宫中的情景。

    自从得知王德化此番前来是口衔圣命,要宁远伯府尽快上报世子的名讳和履历时,她便一刻不离的紧盯着守汉,唯恐一眼照顾不到,守汉便改变了主意。

    她这样一来,倒是害苦了守汉。黎慕华片刻不离的跟随,其目的其他几个有子女成年的夫人也都是心知明了,于是乎,你能够黏着相公,我们自然也可以。

    几个妻妾便如同约齐了一般,打着年关将近,事情不多,正好全家同乐的旗号,齐齐的聚在了守汉身边。就连已经到了预产期的傲蕾一兰,见众人都聚在了相公身边,也是不甘示弱的紧紧跟随,弄得守汉有些苦不堪言。

    王德化讲得眉飞色舞,几个夫人和身后的一群女人听得兴趣盎然津津有味,只是守汉颇为乏味,正听得昏昏欲睡之际。却突然一阵喧哗从城中响起,随着声音的传播,喧哗声变得越来越大,但是急切间又听不清在喊些什么。

    “去!去看看!”

    守汉示意在门口站班的几个侍卫,王德化也悄悄的递给了小太监一个眼神,示意他出去看看城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少顷,一个侍卫兴奋的满脸通红,急匆匆的从门外奔跑回来。

    “禀主公!大捷!三公子派人前来报捷!”

    听得和徐还山一道领着左翼舰队和众多人马西征榜葛剌的三公子李华宣派人回来报捷,不由得众人都是颜色更变。

    守汉掀起搭在腿上的薄呢毯子从摇椅上一跃而起,而华宣的生母和姨母美珊姐妹二人则是眼中不由得有泪光闪动,而盐梅儿则是抢在众人之前询问那侍卫,“三少爷身体如何,可曾受伤、染病?”

    倒是黎慕华和王德化脸上的神情变化不定,但是却是稍纵即逝,立刻便投入了对这次大捷的庆祝之中。

第四百四十七章 尾牙会上的成绩

    “慢些!慢些!”

    从吕宋往福建的航线上,那些慢吞吞的福船上的水手们、大腹便便的商贾们,或是目瞪口呆,或是心惊肉跳的看着数条模样怪异,但是速度惊人的船只从自己身旁飞也似的掠过,船只掠起的浪花,翻涌着几乎溅到了福船的甲板上。

    这些福船是拿了特许状和出海贸易的关文到吕宋贩运稻米、粗糖、烟草等物回福建贩卖的,来得时节便见到了这几条船在海上往来驰骋,在吕宋也见到了这几条船在码头上补给休整,不想自己早出了整整两天,却仍旧被他们追上。

    在商人们艳羡惊恐的目光之中,他们却不知道这看似风光的背后,这几条飞剪船上的水师遭了多大的罪。

    几个新从水师学堂毕业的毛头小子明显是菜鸟,乍一经历如此高速度的航行,不由得有些脸色苍白,加之高速度带来的颠簸,将早晨的饭食、胃液乃至胆汁一并变成了给海中鱼虾、海鸟的食物。

    为首的旗舰上主桅杆威风凛凛的飘扬着南粤军水师提督郑芝龙的帅旗。

    这条旗舰的管带官,郑芝龙的老部下陈鹏同样是脸色苍白,但是生理上的本能反应却并没有掩盖住他内心的兴奋。

    “提督大人!这船实在是太厉害了!”

    站在舰首舵楼内的郑芝龙,眯缝起被海风吹的有些发红的眼睛,透过望远镜的镜头以旁边福船的航速作为参照物,揣测着、估算着眼前自己船队的速度。

    “链绳可以收了!”

    端详了一会,他对自己的航行速度,大概有了一个底数,低声命陈鹏传令下去,将用来测速的链绳收上来,他要对航速有一个充分的认识。

    过了好一会,陈鹏才气呼呼的从舱外进来。

    “这群家伙,笨手笨脚的!连个链绳也收的这么慢!要都是咱们的老弟兄在。这点事还用得着。。。。。。”

    “闭嘴!说链绳的事!”

    厦门之战后,郑芝龙的部下和那些投诚的海商部下,被南粤军水师收编之后送到水师学堂大营回炉了三个月,主要是教水手们识字。然后是培训各种南粤军中制度、军纪。完成了这个流程后,这些水手则是被水师学堂按照专业、技术水平等项从一到十编号,分成了十个大块,然后再分。

    原有的建制和人际关系被彻底打乱之后,这些水手们被分配到了各个舰船上。水手倒是无所谓,在哪都是当兵领饷,而且南粤军这里军饷多不说,干得好还可以向上爬。但是芝龙部下的军官们却是有些不太高兴。虽然原职务、军饷都没有变化,但是手下的人却不是原来的人了。

    便是郑芝龙本人,也很无奈的发现。就连自己的旗舰,这条守汉原先的座舰伏波号上,比较熟悉的也就是一个舰长陈鹏和自己的几十个亲兵了。

    抱怨和不满也只能在心里,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流露。不过,久而久之。人们也就逐渐熟悉并且融合到了一起。不再区分什么原先郑芝龙团伙的,还是什么老南粤军水师的,福建人、广东人,阿拉干人、日本人、暹罗人,都在一条船上,按照老大的口令来操作这条名字是老名字,船却是新近出场下水的新船。

    这船算得上是眼下南粤军技术实力和经济实力、科技水平的综合体现。

    大于6:1的长宽比。长长而尖削的曲线剪刀型首柱,三座高度达到了船身长度四分之三的桅杆上,分作五层挂满了巨大的风帆,在顶桅上还挂有月亮帆和支索帆,在船两侧还有外伸帆桁,被称为翼帆杠。本来可以悬挂翼帆以增加航速,但是却因为水手们一时无法适应这高速行驶给他们带来的生理上和心理上的巨大冲击而不得不空旷的任凭海风高速从上面掠过。

    曲线剪刀型首柱用极为善于高速奔跑的姿态,不停的将海面上涌来的波浪劈开,减小这些浪花带给船只的阻力,而因为曲线首柱将船体延伸。船首向外伸出的斜杠上也悬挂着几面三角帆。帆数的增加极大的提高了船只的动力,而被设计成最小阻力面的水下形状体,对减低阻力、提高航速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空心船首使船在浪中便于抬首,提高了它在浪中的航向稳定性。后体逐渐变廋的有倾度的水线十分协调地过渡到狭窄的圆尾,与优美的船首型式和谐地混成一体。

    用带有些迷醉的神色看了一眼海面上这五条几乎一模一样的船只,郑芝龙在心中暗自慨叹一声,就算是当日厦门一战赢得是自己,只怕也会被南粤军的巨大优势给堆死。

    儿子郑森在水师学堂读书,几乎每天都有信写给父亲,讲述自己的所见所闻,越是对南粤军这个集团有了深入的了解,便越觉得它的可怕。

    就拿自己手中的这条伏波号而言,有专门的人设计外形,计算航速,如何为了速度增加风帆,减少阻力,为了达到最优的设计效果,便是老态龙钟的伽利略、沉迷于数学的笛卡尔等人也是一起上阵。

    不像内地的官船设计那样,几个工匠在官员拿出来画的花里胡哨的图纸上修修改改,然后再根据自己脑子里的经验进行船板的制造、龙骨的打制,在船台上消耗几个月之后,进行繁琐复杂的装饰装修,将原本应该追求速度、运力和火力的船只,变成了一条移动起来慢吞吞的准船坞,装饰的倒是十分华丽,可是再华丽的船坞,到了海上不也是一个明显不过的靶子吗?

    对于那几个金发碧眼的红毛夷人,郑芝龙起初也认为不过如此。除了铸造枪炮之外便只能做些计算之事,但是,当看到船厂里那一字排开列在船坞之中的五条眼看着成型的舰船,却令他大跌眼镜。当他知道这里的很大一部分功劳是笛卡尔先生之时,越发的不明就里了。

    其实,说出了便是一文不值。

    这是笛卡尔将自己的坐标系理论研究成果应用在了实际生产当中罢了。大家都在影剧院、体育场之类的地方找过自己的座位,只需要按照票面上标注的座位号便可以寻找到自己的位置,这其实就是坐标系理论在日常生活之中最简单的实际应用。

    笛卡尔将设计完成的飞剪船图纸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坐标,将每一个龙骨。每一块船板、每一个甲板都编著在这个坐标系内,同时计算好尺寸。

    每一块船板、每一块甲板都有甲、乙、丙三个数据代表,三个数据所标定的位置就是这块板材在船上所在的位置。(是不是有点像在某个看台、某排某号座位?)将这些标注着尺寸、厚度、木材质量要求的数据一一的进行公开的招标,向南中各地的木材商人收购合适的木料。你们只需要将我们需要的木材按照提供给你的尺寸加工出来运到我指定的交货地点便可以依照合同契约获得货价。

    这样一来。原本需要长时间进行木材风干、分解、加工成合适尺寸的环节便不再出现在南粤军制造舰船的工序之内。工匠们只是需要按照图纸上标注的,将一块块巨大厚实的板材与用熟铁打制而成的龙骨相结合便可以。

    这样做,可以最大程度的将一些技术含量低的环节和工序外包出去,而且不必担心泄密。任何一个合同都是经过几大情报部门和船厂联合审查过,不管怎么拼贴也不会暴露出船只的设计方案,最大限度的做到了保守秘密。

    同时,根据这群数学家的建议,这五条飞剪船除了舰体采取了减低海水阻力的设计之外,舰体结构也做了重大改动,充分利用了三角形的稳定性。采取了三

    角结构应力支撑法,这样一来,既节省了船舱内部的空间,也大幅度的降低了造价。

    “这群红毛夷人当真是有些邪门!”郑芝龙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什么事情李守汉都要让这些人插一脚,但是不得不很服气的说一句。有了这些人,很多事情似乎变得很简单了。

    “大人!航速统计出来了!”陈鹏很是兴奋。脸上甚至有些汗珠出来。

    “到了多少?”

    “十二海里!”

    此言一出,顿时令水手们大为哗然。

    同样是满载着货物,同这条飞剪船相比,福船的速度顶多是七海里,而郑芝龙们这五条船,除了有适应性训练的任务以外。更在船只的货舱之中装载了上万石的粗糖、烟草等物,准备运到福建等处交给隆盛行的商人们,这也是商号托他们代为贩运的一项业务。

    这些经过粗加工的蔗糖,还有产自吕宋岛的上好烟草,按照南粤军的税收规定,都是要课以高额税收的。烟草。在地里采购的时候便要收百分之十七的增值税,还要在出场销售的时候收百分之四十的消费税,但是运到江南、中原等地却仍旧是供不应求。如此巨大的利益,自然令郑芝龙不得不多加小心些。

    这也就是为何郑芝龙不敢将所有的风帆全数升起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就是这群水手。实在是太菜了。不过,扪心自问,郑芝龙也不曾遇到过在满载的情形之下依旧能够在水面上飞驰而过的船只。

    “如此之船只,若是全数升起风帆,只运人不运那么多货物,便是从顺化王府往京城去一遭,只怕也是数日之内便可以往返。”

    郑芝龙开始在心中仔细的盘算起来。

    拜水师学堂开设的那些课程所赐,如今水师航行可以不按照参照物进行航行,也就是说,可以避开那些海岛,恢复到以星星所在位置等等因素,使用六分仪计算出自己所在位置的技术水平。

    如果是用来运输货物,再将眼前这班水手彻底的历练出来,让他们不至于在面对在海上飞速行驶的时候被惊吓的手足无措嚎啕大哭,只怕这船的速度还能快些,至少可以达到福船的一倍以上。

    郑芝龙并不知道,这样的船因为南粤军在南中地区多年的工业标准,完全可以形成流水线式的生产,只要他的水手能够迅速的培训出来,这样的船便要多少有多少。

    以飞剪船作为快速部署、快速运输的主力舰船,以福船作为往内地大规模运输的船队,这样的梯次配备。是南粤军对于海上力量建设的共识。这样一来,几种舰船的各自优势都能够得到最大限度的发挥。

    在厦门港交割了所运输货物的郑芝龙,正待要扬帆起锚,往顺化去。海面上却出现了郑芝豹的座船。

    郑芝豹作为抚垦局的会办,专门负责福建、广东、广西、台湾沿海等处滩涂沼泽山林盐碱地的开发利用和各处的移民等事项,此次到厦门,也是为了赶在腊月二十八的时候去顺化参加南粤军在宁远伯府举办的年底尾牙活动。

    也有南粤军的老人称这样的尾牙活动为年终总结表彰会。

    数月不见,兄弟二人都感觉到了对方身上的变化。

    但是一时却又不知道该当如何说起,于是乎,“芝豹,你上我的船便是,我的船快。你我兄弟一道去,正好路上可以说些话。”

    “便依大哥。”

    船舱之中。兄弟二人却又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这种由自己当家作主变成给别人打工的味道,也许只有他们自己才能慢慢的品味出来。

    “芝豹,你此次到顺化,可曾有什么作为可以在尾牙上提起的?”半晌,郑芝龙才开口。他关心的是这些日子弟弟的工作成绩。既然已经在李守汉的旗帜下了,那么,要想在南粤军这个大团体里安身立命,让别人看得起郑家兄弟,就要拿出些真本事来说话。

    郑芝豹也不多说话,示意手下人取过一口藤箱。藤箱之中整齐的摆放着四口小小的锡质小罐子。

    “大哥,这就是我这一年来的成绩。”

    从春上三月间兄弟数人被俘。纵横东海、称雄东亚海域多年的郑氏集团被南粤军彻底吞并,郑芝豹接受了抚垦局的差使,在上述地区进行对一些荒僻土地进行茶叶、桐油等经济作物的试种。

    “这是在台湾山林之中移栽的几棵茶树,秋天采下来的茶叶,虽然不能说是味道品质如何,但是。却也是在台湾过了一夏天、一秋天,说明茶树能够在台湾活下去的。”

    “这是我在广西海滩滩涂盐碱地附近种的,桐油籽。”

    自豪的指着那四个不起眼的锡罐,郑芝豹侃侃而谈。

    桐油,这种优秀的带干性植物油。具有干燥快、比重轻、光泽度好、附着力强、耐热、耐酸、耐碱、防腐、防锈、不导电等诸多的物理优势。

    对于南粤军的工业来说,它是一件不可或缺的原料和组成部分。建筑、机械、造船、兵器、车船等防水需要它,防腐需要它,防锈需要它,士兵的雨披需要它,火炮的炮衣需要它,大量印刷、免费发放给各地学堂学童的书籍课本需要它,大量出口江南赚取海量金银的肥皂、香皂需要它,甚至是在农田里用来除害虫的各种试验性药物、治疗烧伤、烫伤的药物也需要它。

    为了这些,南粤军不得不用大量的物资、武器、盔甲、布匹等物同各处各种势力进行交易,以换回桐油。

    作为石柱土皇帝的马家,秦良玉用桐油换回了她扩充军队、恢复元气、休养生息的武器盔甲农具布匹,拉起了不亚于白杆兵全盛时期规模的队伍。

    而在四川各地流窜的张献忠、罗汝才二人,也将这种不能人吃,只能用来刷漆的液体,作为可以比拟黄金白银的硬通货来看待。

    顺江而下,在大别山之中盘踞多年的回革五营,更是将大别山之中的桐油树林当成了一项重要的军饷、军械来源,每年都有数千石的桐油运过长江,到南京进行交割,换来自己需要的各类物资。

    广西温暖湿润的气候,不亚于是桐油生产、桐树种植的天堂。这种作物,几乎在广西各州各县都有种植,但是,郑芝豹决心要把它的种植活动提升到一个更大的规模。

    在接受了这个抚垦局会办的差使后,郑芝豹便派人用数万银元收购了大量的桐油籽,并且命人带着大量的银元、布匹、粮食到广西正在进行修路活动的李华宝处,请这位二公子派人带着他们去见各处归顺的土司、土知府,将桐油种植活动作为对这些归顺土司的一项经济活动。

    “这是三年桐、这是五年桐。是我在广西各处土司那里进行大量推广种植的品种。”

    捏着从锡罐里取出的几粒桐籽,郑芝豹脸上露出了一抹狞笑。

    郑芝龙很清楚南粤军的这种做法之中隐藏的无限杀机,和茶叶一样,桐油这种饥不可食寒不可衣的作物一旦在那些土司所属的地区内推广,势必大大的压缩粮食种植面积。

    到了那个时候,这些土司便是想造反作乱,只需要断了他们的粮食等生活物资的来路,这群人便是一群瓮中之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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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八章 儿女家事

    乘着一夜好风,郑芝龙兄弟的这五艘飞剪船抵达了顺化。

    腊月二十以后的顺化城,已经是一片喜气祥和的过年气氛了。三街六巷里,各个店铺门前挤满了那些拿着年终红包、赏银的男女工人和家庭主妇们,用着各式各样的口音同商铺的伙计们争多论少。

    商铺的伙计们忙得脚不沾地,在这腊月底的天气里头上热气蒸腾,但是却丝毫不敢怠慢,毕竟这也关系到他们自己的红利。

    郑芝龙却也顾不得这些,他入城之后第一件事,将此行的试验报告递交到了船厂、匠师协会。

    一式三份的报告,上面有随船行动的匠师、船厂工头共同签署画押,反映了这飞剪船所应该改进增加的部分。

    以郑芝龙对船只的了解和评判水平,自然对这些船有着独到的眼光。

    “因其速度太快,所以水手操控舵杆便要越发的要紧。但是单凭人力来办,要么水手体力消耗大,操作精度会有偏差。要么就要增加水手数目,不过这样一来,水手增加了,船只的格局也要发生相应的变化。”

    “这个,我们会做考虑。如提督大人所言,如果不增加相应设备,就要增加人手,否则就会影响整个船只的内部设计格局。”

    一个郑芝龙叫不上名字的红毛夷人用怪腔怪调的官话同郑芝龙表明态度。

    “所以,我会向伽利略教授等人建议,在舵杆的操作位置上加装导链系统。用这种类似于滑轮组的系统,来节省水手的体力,提高船只的操控性。”

    “若是加装滑轮组的话,最好将各桅杆上的主帆、侧帆都加装此物,这样一条船,大小风帆有一百八十余面,如果都是全靠水手手动。就算这些人双手都是铁打的,也会被帆索磨断。”

    “还有,这船速度快是快了,但是船体过于纤细。对于火炮的后坐力便没有太大的抗拒力,炮位的事情你们也要计算一下,若是照着以往船只的标准配备火炮,只怕是一轮火炮下来,敌人的舰船不曾有事,我们自己的船先散架了!”

    “那就好!我会把这五条船开进船坞之中,请贵处前往检修、测量。不过,以本官来看,这船,速度太快。船头的木板怕是吃不住海浪的拍打。”

    。。。。。。

    一个个使用过程中发现的问题听的几个匠师和红毛夷人面面相觑,听得郑芝龙说完这番话,向后很是潇洒的一甩锦缎战袍,转身离去。

    片刻之后,郑芝龙业已站立在了顺化王宫前的辕门外。向值守在公事房外的近卫旅和巡检司的军官们递上了自己的腰牌。

    “郑提督,主公正在等您。已经吩咐过,只要您一到,立刻便去见他就是了。”

    一个带班的公事房主事满脸堆笑的同郑芝龙打了个招呼,安排一名近卫引领着他前往去见守汉。

    花厅之中摆放着几盆兰花,福建的建兰一枝一叶都颇有些说法,内行之人能够看得出许多不为人道也的门道来。守汉正在同早到一步的郑芝豹一边品茶一面鉴赏兰花,二人神色之间看得出言谈甚欢。

    “爵帅,标下水师提督郑芝龙参见爵帅!”

    郑芝龙礼数严格的准备行参见大礼。

    “诶!飞黄兄,这里不是公事,不是场面上,你我是亲家。大家在家里聊些家常,何必如此?”

    守汉急忙起身离座,将郑芝龙的动作硬生生的截断。拉着郑芝龙坐下,双手端给他一个紫砂小盅,“飞黄兄。你是此道行家,请您品鉴一下。”

    茶杯之中盛着三分之二黄澄澄的茶水,向外散发着香气和热度。

    喝了一口,郑芝龙仔细品味着这茶水的味道,虽然口感还算不错,却也说不出来什么门道。

    “飞黄兄,实不相瞒,这是曰文兄在台湾移栽的茶树上采下来的。”递给郑芝龙一个烟斗,有近卫立刻取过火来,为守汉的这个表达善意的举动做了完美的收官。

    郑芝龙吸了一口,吕宋烟草的香气在他的肺里立刻充斥开来。让他有些飘飘欲仙的感觉。

    “方才,曰文兄向我提了两个建议。”

    郑芝豹的意思,是在台湾的山林之中大量的推广茶树种植,既然这几棵选在不同地域试种的茶树能够顺利的渡过了这个春秋,那么就可以证明茶树在台湾可以大量种植。

    “茶叶之利,想必飞黄兄也清楚得很,别的不说,单单是开埠不久的广州港,海关便收了将近六十万元的茶税。这还只是这区区一个刚刚开埠的港口,面对的只是日本和少许西洋红毛夷人。从上海出洋的江南江海联防的茶税、从满喇加出口的茶叶,收的茶税则是数倍、十数倍不止。”

    “这还只是茶税,不曾将茶叶贸易之中的利润计算进去。飞黄兄在福建的那几座茶山,一年下来有多少进账,想必飞黄兄比我更清楚这其中的利润了。”

    为了保住茶叶带给各个方面的巨大利益,郑芝豹向守汉提出,不要再有在锡兰岛上进行茶叶试验性种植的打算,至少在彻底完成对锡兰岛的消化前不要进行,免得茶叶种植技术、种子、种苗不小心被别有用心的人盗走,造成对茶叶的绝对控制局面丧失。

    这一点恰好击中了守汉心中的一个痞块。

    这些年,大量的茶叶、生丝、丝绸、瓷器为南粤军换回了大批的金银和各式利益,从欧洲的偏僻小岛英格兰、苏格兰,到已经快到达北极圈的瑞典、俄罗斯等国,到希腊、奥斯曼帝国,再到印度的苏丹、王公们,有几个不喜欢喝茶的?又有几个不对茶叶带来的巨大利益垂涎三尺的?

    如果不小心像在历史上已经发生过的那样,丝绸的制造技术,从蚕子到生丝的缫丝、纺绸、加工这一系列技术、原料被贪图小利、别有用心的人联合起来贩卖出去,那么,自己独占茶叶市场定价权和主导权的地位便要丧失了。

    (事实上,在第一次鸦片战争之后,尽管赔偿军费1600万元。割让香港、开五口通商,但是仅仅茶叶这一项的税收收益便达到了1500万元,每年。远远大于分期赔付给英国人的军费。中国真正变成贸易逆差,是从英国人在印度种植茶叶成功而开始的。所以。一定要注意保密,不仅仅是技术,也包括各类原生植物。否则,这些海盗,不但用我们祖先培养、驯化出来的生物,调回头来侵占我们的市场,之后还美其名曰科学研究探索。然后数着从我们兜里偷走的钱在那里嘲笑我们的忠厚。)

    所以,守汉决定颁布军令,在李家坡以西地区,不得有一棵茶树植物存在。不得有一粒茶树种子越过李家坡。违令者,杀!

    而另一件事便是推广油桐在广西的种植量。

    “我已经给户司度支处下来札子,命他们将曰文兄分管业务之中在锡兰岛等处种植茶叶的款项转拨到油桐业务上来。这笔钱可不算少,大约有两百万元。”

    二百万元!这话听得郑芝龙后背直冒冷汗。要知道,崇祯皇帝在江南、在中原被人骂得狗血淋头。逼反了无数百姓,也不过才征收了百余万两银子。

    他这里随随便便一句话,就给郑芝豹这里分管的事项增加了贰佰万元的费用。

    “诚惶诚恐!诚惶诚恐!”

    郑芝龙起身代弟弟向守汉表示对于知遇之恩、信任、支持的谢意,捎带着也表达一下自己的态度。

    “咳!这不算什么!芝豹说得有道理就要照他的章程办!”

    郑芝豹的意思,广西有很多地方适合种植油桐,而百姓也愿意种植此物,但是。一来购买油桐种苗、种子要钱,二来,种下去了树苗,至少三年以后才能有收益,这三年间,全家老小吃什么?

    因此。郑芝豹提出了放贷给桐农的主张。

    愿意种植油桐,成为桐农的,根据你准备种植的土地、山地面积多少,抚垦局下属的桐油商号会放款给你,但是不是现金。而是桐树苗或者是树籽。从这一刻起,桐农便是欠了商号的钱,只能等到桐油收获之后逐步还清。之后,每年商号会根据这些树苗的生长情况发给桐农款项用于购买粮食等生活必需品。

    直到收获下了第一批油桐籽为止。

    这样一来,整个广西省内所有种植油桐的农民,都会被绑到了南粤军的经济战车上。用提前预支的方式,将三年的时间换取之后油桐几十年的产量。

    “飞黄兄,这样一来,一件茶叶,一件桐油,都是我们南粤军的吸金利器。”

    “而且会是独门利器!”郑芝豹在一旁凑了一句趣。

    “飞黄兄,亲家,我有一个想法,我翻看了这几年各处茶叶的出口数量,发现从满喇加海关、凌家卫海关往天方、印度、佛郎机人等处出口的茶叶逐年递增,我打算将以崇祯十三年的茶税为基准,将每年增收的茶叶税拨出一半用来给水师建造船只,你以为如何?”

    “如果觉得不够,那么还有烟草税,同样是十三年的烟草税为基准,每年增收的一半拨给水师!不过,飞黄兄,你得在福建的西部、北部等处山区呼吁一下,让农人将不适合种植粮食的农田,改种烟草。我也会告诉华宝,在台湾鼓励垦农种植烟叶,换取银钱。也好为我南粤军增加一个税源,为你的水师多造些舰船!”

    没有一个将领会觉得自己手下部队的扩充是件坏事。如此说来,自己麾下只是要做好大量培养合格水手的一件事了!郑芝龙暗自揣测着下一步的工作方向。

    这间花厅里的气氛立刻变得融洽和谐无比!

    “爵帅,我从福建返回时带了些女孩家用的小玩意,还有内宅女眷用得上的物事,是送给我那不曾过门的媳妇的。是不是可以让拙荆过府时送过来?”

    说是小玩意,其实是郑芝龙在福建那几座茶山的收益,他拿出了将近三分之一,为的便是要给自己的儿子郑森做面子。

    儿子和李守汉的女儿早一日成亲,自己便与李守汉的关系彻底凝结到了一起了。

    想到了自己长子与李守汉的二女儿的婚事,郑芝龙猛的又想起了眼前这位宁远伯的掌上明珠,他的那位大小姐。李华梅。

    平心而论。如果要是让郑芝龙选的话,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李华梅做他的儿媳妇,除了家世、相貌、财势等因素以外,华梅在海上的作战能力。也是令郑芝龙大为佩服的。

    “若是有妻子若此,比起娶一万个能够每天把饭碗端到眼眉上请您用饭的老婆强多了。只可惜,大木这个孩子就是因为在扶桑外公家待得那几年,让他以为女人都应该那样才是好的!他就不知道,一个能够在海上帮你忙的妻子,要多少代敲穿了木鱼才能修来的!”

    蓦地,郑芝龙脑海之中突然灵光一闪,他隐隐的有了一个念头。如果我的儿子不能娶到李家大小姐为妻,那么,我是否可以给李家这位大小姐做个媒人?通过这个渠道来建立同李家的又一层关系?须知。媒人的地位是在男女两家的地位都很超脱的,双方都要给面子,都要承人情的。

    有了这层想法,郑芝龙突然觉得眼前一条通衢大道,顿时脑子里清明了不少。飞速的开始搜索起来与李华梅年龄相仿的少年郎来。

    只可惜。能够与李华梅年龄接近的,不是家世实在太差,就是脾气太差,无法容忍李华梅的那种脾气。一时竟然想不到有什么合适的人可以向李守汉提出。

    “算了,这也不是今日题中应有之义。回去之后再和芝豹等人商议便是。”

    “飞黄兄客套了,嫂夫人既然回到了顺化,那就应该让小女到府上侍奉婆母。如何还能让婆母登门?”

    “伯爷,这位大人是?”

    一声有些不对路的言语,眼前人影闪动,一个四十多岁年纪,戴着三山帽,身穿大红袍。袍服上绣着有翅膀与鱼尾巴的飞龙图案,正是大名鼎鼎的飞鱼服。圆滚滚的身躯,脸上却是一团面团团富家翁的和气,但是如果仔细看过去,和气的表象下面。却隐隐藏着一股傲气,带着一丝杀气。

    正是到顺化传旨、等候缅甸好消息的天使王德化到了。

    虽然南粤军这里,崇祯没有派遣监军太监,只有几个市舶司和监督催促海运粮米银钱的小角色,但是王德化到了顺化,隐约便有了些监军太监的气势。

    大明镇守太监权力是很大的,以一出游龙戏凤而留下了数百年荒唐骂名的宣德皇帝明武宗发布的一份敕书之中,就监军太监的权力进行了极为详细地阐述:“……凡军卫有司官吏,旗军里老,并土豪大户,积年逃军、逃囚、逃吏,及在官久役吏卒,倚恃豪强,挟制官府,侵欺钱粮,包揽官物,剥削小民,或藏匿逃亡,杀伤人命,或强占田产人口,或污辱人妻妾子女,或起灭词讼,诬陷善良,或纠集亡赖,在乡劫夺,为军民之害者,尔等即同大理卿胡概体审的实,应合擒拿者,不问军民官吏,即擒捕,连家属拨官军防护解京,有不服者。即所在卫所量遣官军捕之,仍具奏闻……”

    也就是说。镇守太监,拥有监督文武官吏,调遣卫所官军镇压人民反抗、弹压土豪大户、缉捕在逃人犯,应地方治安的需要而向中央建议增削行政、军事设置,协调本省文武官员及司、府、县机构的公务,招抚流失人口等权力。这基本上就说代天巡狩的钦差大臣也不过如此了。

    到崇祯年间,虽然他甫一登基便处理了大太监魏忠贤,但是经过了一系列的失败和事件,崇祯很是悲哀的发现,身边可以信赖的人还是那些太监。特别是在信王府时期就跟随他的太监。于是,太监齐出监军,分别监视诸边及近畿要害。这些太监更拥有节制兵符,发放军饷军粮,一切调度权宜进退、官吏赏罚功罪,悉听便宜行事等前所未有权力,可见崇祯同学对他们寄托最大的信任和希望。

    对于这样的人,守汉自然不会得罪,只要他有自知之明,不闯进守汉在心里划定的禁区,便是起居腐化些,派头气度跋扈些,又当得什么?便是著名的袁大督师,不也是在宁远率先首倡给魏忠贤修建生祠?而且初一十五的过去朝拜一二?

    “我当是谁?原来是王公公到了。这是本伯的儿女亲家,现任福建总兵的郑芝龙,郑飞黄将军的便是。”

    守汉含笑同王德化打着哈哈,为他引见着郑芝龙兄弟。

    当着王德化这个崇祯皇帝的亲信家奴,守汉和郑芝龙、郑芝豹兄弟自然不会说出郑芝龙在南粤军之中的身份,便是知道王德化应该在底下已经有所了解,但是也要假装王德化不知道。

    不能将这层窗户纸捅破了。

    这是大家的默契。

第四百四十九章 儿女家事(下)

    一圈诸如今天的天气不错,马上要过年了,这几天来参加尾牙的各路英豪都到的差不多了之类的哈哈打过之后,王德化将话题一转。

    “伯爷,咱家在您这里叨扰了,蒙伯爷错爱,每日里珍馐美酒的供奉着,咱家也知道,这是伯爷忠心于皇上,这才如此错爱奴婢。可是,奴婢和奴婢手下的这群猴崽子们这几天都胖了几斤。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等来您所说的前方大捷的消息,咱家也好回京向皇爷复命。”

    戏肉来了!

    守汉和郑芝龙、郑芝豹眼神之中细微的进行了一下有些意味深长的交流,这些微妙的动作却没有逃避过王德化在宫廷、官场摸爬滚打多少年练就的一双利眼。

    “王公公,实不相瞒,这些日子,某家一直在给你筹划,调度钱粮,筹措甲仗,准备船只。虽然本伯麾下兵马皆为南人不耐北方辽东严寒,且又有讨伐缅甸等处战事所扰不能北上。但是本伯拳拳忠君之心却不敢稍落人后,特为辽东、京营官兵筹集了一批甲仗火药炮子等物以供军中使用。”

    以南中之富裕,出产物资种类之丰富,李守汉平日里出手的手面之大方、阔绰,他尚且说要筹措一下,可想而知,这批物资品种、数量如何了。

    这算是给王德化搭了一个又宽又大的金光闪闪的下台阶。

    王德化的胖脸上尚未来得及露出笑容,守汉命人取来了一份战报。

    “这是日前本伯西征的部将左天鹏和犬子华宣从榜葛喇命人快船连夜发回来的紧急军报!我西征军之一部,业已在榜葛喇之吉大港登陆,攻占吉大港。眼下正在沿河北上,向榜葛喇做犁庭扫穴之攻击!”

    “亲家,左天鹏和三郎带了多少人马出征榜葛剌?”

    “不多,陆营两千,水师陆战队一千,另有从扶桑招募来的义勇五千人。水师的水手炮手不算在其中。”当着王德化的面。守汉和郑芝龙自然不好表现的太过于显示出上下级关系来。

    “八千人马未免兵力单薄些,不如我从福建调些人马来相助三公子立功如何?”

    以区区八千人之数便要征讨藩国,这八千人又不是当年宁远伯李成梁的精锐家丁,眼前这个宁远伯胆子之大。做人之狂妄,由此可见。

    王德化心中嘀咕,脸上却丝毫不曾显露出来,“伯爷,郑总兵,咱家在京师之时,也曾听得人说,这榜葛剌便是缅甸的右臂,如果三公子和伯爷麾下雄师猛将攻破了榜葛剌,是不是缅甸之事也会快些结束?”

    “公公请放心。不消二月,公公便可以押送俘虏进京献俘。到那时,公公远征绝域万里之外的功劳,世人皆知!”

    干笑了两声,王德化向守汉讨过那份战报贪婪的翻看起来。

    吉大港本来是一个海边的小渔村。因为地理位置优越。缅甸的阿拉干人、中东的阿拉伯人、波斯人和葡萄牙人先后到此贸易。从9世纪也就是唐朝开始阿拉伯人就已经开始与吉大港通商了。在六世纪和七世纪里它属于阿拉干国。在穆斯林统治前它不是属于阿拉干国就是属于缅甸王国。1340年索拉岗的苏丹征服了吉大港。1538年阿拉干国再次占领吉大港。此后这个地区被葡萄牙和海盗控制。如果不是守汉前来的话,不出意料,再过几十年,1666年莫卧儿帝国驱逐葡萄牙人,被莫卧儿帝国侵占。

    在冈萨雷斯的葡萄牙王国政府军的一路引导之下,李华宣和左天鹏的部队顺利的占领了吉大港,并且向北派出船队,沿着河流北上搜索侦察。

    忘记了。冈萨雷斯这厮在守汉答应派遣人马舰队帮助他登上葡萄牙的本土作战时,便在手下军官和官员的拥戴之下,忸怩着担任了葡萄牙王国摄政之职,统领葡萄牙王国的一切事务,管理上帝赋予葡萄牙的领土和海洋。

    在冈萨雷斯的建议下,李华宣这个不怕虎的初生牛犊。领着三千扶桑志愿兵,一千二百南粤军渡过孟加拉湾,直奔巴里萨尔而去。这里西界哈林卡達河,南临孟加拉湾,东界梅克纳河—沙赫巴兹布尔河。乃是榜葛剌五大内河港口之一。与吉大港遥遥相对,凡榜葛剌所出产的稻米、黄麻之类的土产都有此地越过孟加拉湾到吉大港出口。

    占据了这里,便和控制了缅甸的仰光道理是一样的。而且背后是几条大海,又有海洋连通与吉大港的关系,进退有据,李华宣这一招虽然看似有些冒险,但是却是谋定而后动的。

    他的手下虽然只有四千余人,要面对孟加拉的纳瓦布(也就是总督、土王之类的人物)手下可以征调前来作战的兵马数万人,还要将有可能从印度方向过来的莫卧儿帝国的援兵或者是趁火打劫的家伙计算在内。但是,莫卧儿帝国的兵马要到巴里萨尔城下,势必要从加尔各答长途跋涉而来,一路还要渡过几条大河方可到达,却是正好给了李华宣一个以逸待劳的机会。

    “华宣这个小子,给我写了封家书,算是保平安,命人用快船连同这份战报一道送来。书信里说要弄几头孟加拉虎等珍禽异兽来以供皇帝陛下观赏。公公北上之时,也可以将犬子的这番心意上报天子周知。”

    “伯爷父子的忠君爱国之心,咱家自然要向皇爷如实禀告的,别的不敢说,若是三公子的捷报到了,咱家可以拍胸脯保证,一个锦衣卫千户的位置是少不了的!”

    将喜笑颜开的王德化打发走,守汉和郑芝龙也不再聊家常,而是将话题彻底转到了正事上来。

    “飞黄兄,这是小儿的家书,你请过目。”

    从手边的一个皮护书里,守汉取出了华宣写来的书信。说是家书,其实除了开头几句询问阖家安好之类的话之外,满纸都是描述征讨榜葛剌的情势,这里的山川、河流、土地、人口等等。

    “据土人供称,这里八成以上的土地位于恒河和布拉马普特拉河(也就是我们的雅鲁藏布江)下游冲击而成的三角洲上。数千里都是肥沃、平坦的膏腴之地,河道纵横密布,河运发达,河流和湖泊众多。有恒河、布拉马普特拉河下游/贾木纳河,梅格纳河、卡纳夫里、提斯塔等,上述河流包括支流在内总计共二百三十余条河流。非常适合农业和渔业,但雨季极易泛滥。沿海多小岛和沙洲。”

    “华宣说,这里别的没有出产,唯独黄麻特别多,他随后会派船将缴获的黄麻运来一些,请我们看看,此物有什么用处。”

    “黄麻!?好东西呦!”郑芝龙赞叹了一声。

    这种孟加拉国出口换汇的主打产品,便是和中国的桐油、猪鬃一样。一度是控制了国际市场的。不仅产量高,而且质地优良,纤维绵长柔韧而有光泽,尤其经过布拉马普特拉河清澈河水浸过的黄麻,产量高。质地优,色泽美观柔软,有“金色纤维”之称。

    黄麻的纤维素含量相对于棉花一类的纤维较低,木质素含量较高。所以,黄麻纤维的特点就是较粗较硬。黄麻纤维的单纤维很短,只有加工后才能用于纺纱织布等项。而所谓的加工就是在收获以后将植株经过沤制。这东西虽然在南中也有种植,但是比较起孟加拉来。还是小巫见大巫。

    这东西比起棉花来,纤维白而有光泽,吸湿性好,散水快。可以用它来大量制造麻袋、麻布、造纸、绳索、织地毯和窗帘。这对于以贸易海运作为支撑的南粤军来说,也是一项不可或缺之物。

    造风帆、造缆绳,用来填塞船板之间的缝隙。都需要此物。

    便是撕掉了黄麻外皮,它的麻杆也可以用来造纸,上好的书写纸和印刷纸、牛皮纸,都可以制造的出。

    “若是将孟加拉的黄麻全数控制,主公。我军自己的船只制造也可以降低消耗不说,那些西洋红毛夷人若是要造船,也要从我们这里购买。”

    “另外,我们可以将黄麻与棉花混在一起,织成夏布,要比浏阳的夏布便宜许多,也细致许多,至少江南数省的地盘是可以将浏阳夏布挤出去的!”

    郑芝豹因为是管生意的,脑子里对这个方面的信息便是较为敏感,听的了这一点,立刻便条件反射般的提出来一系列针对性很强的方法和策略。

    守汉正要同郑芝豹就如何将这些金色纤维变成真正的金子,花厅外面一阵人声,环佩叮当之声,阵阵香风传来。在门外执勤的近卫行礼呼喝之声响起。

    “听说亲家公来了,特意前来见上一面。”却是盐梅儿领着美珊诗琳等内宅之人带着诸多丫鬟婆子到此来见。

    “我们娘们儿也不多耽搁亲家公的辰光,只是想请亲家公带一张请柬回府去,将府上亲家母请来,我们一道吃酒听戏谈谈天也是好的。”

    盐梅儿命身边的婆子取过一张帖子来,却是盐梅儿用自己伯夫人的名义全贴请郑芝龙的夫人、郑森的生母田川氏到府中吃酒听戏。下面还有黎慕华、美珊诗琳等人的名号,就连刚刚入府不久的傲蕾一兰也在上面列名。

    这个面子可是太大了。这等于是整个内宅的人请郑芝龙的妻妾们搞联欢!

    郑芝龙心中雪亮,这事一半是守汉在通过这种方式向自己示好,而另外一半,只怕是宁远伯府的这些女人们要和自己的女人们商量一下两家的婚嫁之事了。

    拜谢了伯夫人的一番美意,盐梅儿含笑命人端上了七八个水果碟子,里面干鲜果品俱备。“相公恁的粗心,就算是亲家不是外人,也不能就是一杯茶便算是待客了?!”

    擦得雪亮的银质高脚盘里,波罗蜜、龙眼、香蕉、山竹、番荔枝、莲雾、红毛丹、人参果、鸡蛋果、番桃罗列堆积向外散发着阵阵甜香味道。

    看着盐梅儿带着一群女人裙幅不动的缓步离去,郑芝龙便是暗自嗟叹,“都说李某人凶狠、贪婪,但是就凭他对待一群跟随他的老人和这个糟糠之妻的态度,此人便值得跟随。”

    向守汉又是一番感谢之后,三人继续就李华宣、左天鹏在孟加拉的战事进行探讨。

    “大帅!依我看不如调一些部队去吧!三公子在那边毕竟人马不多,至少也要再调一个旅过去才好啊!”在心里已经把自己当成李家一份子的郑芝龙,有些关切的向守汉建议。

    “飞黄兄,我那几个儿子你还不清楚?表面上在我面前都是服服帖帖。但是转过身去,又有哪个不是心高气傲的?若是手上的兵马比哥哥们多而立下了战功,便是说起来也不光彩。一个个都恨不得和甘宁一样,百骑劫了魏军大营才好!”

    口气之中似乎是埋怨。但是守汉的内心之中却是满心的欢喜,儿子们各个都有进取心,哪个做父亲的不高兴?

    都能够像铁木真的四个大儿子一样自己打下一片天地来,有着这样的儿子,做父亲的也是欢喜万分的。

    “父亲若是想助儿子成功,便不要派遣太多的人马过来,船只运力有限,运输一旅人马便要数百艘船只方可敷用。父帅不若派遣船只,多运输些盔甲刀枪银元布匹等物,供儿子在此地使用便是。”

    李华宣的意思。我不要兵马,运输兵马过来太难了!而且占用的船只太多!老爹你要是想支持我的话,就派船过来多给我些钱、布、盔甲刀枪等物,我要在这里和大哥那样,收买、招募当地人作为我的武力!

    李华宣的做法。无意之中启发了守汉。这种手段,正是当年英国人在世界各地征讨,建立起一个真正的地跨欧亚非的大帝国,历史上的日不落帝国的军事手段。

    每到一地,便是招募当地人当兵,收买当地的贵族、土王做为自己的炮灰和急先锋。

    而同样的办法,铁木真父子兄弟也用过。每到一地便将当地的人力纳入自己的战争机器当中,当地的官员贵族统帅的军队投降之后编成所谓的签军,成为征服他们眼前这片土地的最大助力。

    这也就是为什么铁木真的军队能够越打越多,只差一步就成为人类历史上第一个真正地跨欧亚非三大洲的大帝国的原因,相比较他从呼伦贝尔出发征服整个欧亚大陆的历史,那些被西方历史学家赞不绝口的所谓大帝国。除了因为地理上的优势,就守在三大洲交界的三岔口上,很容易的便建立了所谓的大帝国。

    但是这样的做法也导致了蒙古帝国的最终分裂,在伊斯兰教地区的成为了穆罕默德的信徒,在天主教地区的则在胸前挂起了十字架。而在中原地区的便捧起了四书五经。

    如果不是蒙哥不小心被石头砸死在了四川钓鱼城,将这根上帝的鞭子折断,导致了因为要重新召开库里台大会推选新的大汗,那么,埃及金字塔下面就会出现蒙古人的大纛旗。

    (上面说的是历史存在的,而不是某个著名武侠小说作家说的被某个伤残人士一块石头砸死在了襄阳城下。)

    但是这样的招数守汉在这几十年南征北讨之中却还不曾用过,这也许是他脑子里中华大一统思想容不得地方上有另一个政权存在的意识在作怪。不过,儿子们倒是不曾受到这些桎梏,只管放手施展。

    李华宝在台湾招募的东番兵,李华宇在广西训练的狼兵,如今,李华宣在孟加拉也要用当地人的力量来征服这块土地。

    “我给他拨了一万套甲胄,二万柄长刀,五千根长枪,一百门大佛郎机,一千桶火药,另外,还有一百万银元。让这个小子放手去干,我倒要看看,这个老三能够干出什么样的市面来!”

    “正是!”

    “三公子雄心勃勃,自然是雏凤清于老凤声!此番出战,定然是大胜而回!”

    听完了郑家兄弟的一通不要钱的赞美之词,守汉心中虽然暗自得意,却也摆摆手,“二位,便不要在这里谬赞了。飞黄兄,大木那个孩子在水师学堂也学的不错。不知老兄有什么想法,也让他出去历练一番?”

    得!岳父大人关心起姑爷来了。

    郑芝龙这里还在犹豫,自己的那个宝贝儿子虽然眼下是南粤军的驸马爷,又在水师学堂学习,出来之后自然有铺就的锦绣前程等着他。但是,如果让他和李家的几个儿子一样,出没于风波浪涛,在刀枪炮子里讨自己的功名富贵,他还真的有些做不到。

    “爵帅的意思是,要让大木也去榜葛剌和华宣三公子一道历练一二?也好日后安排他?”

    郑芝豹为哥哥寻了一个下台阶,试探着主公的意思。

    “诶!曰文兄说得哪里话来?他是我的女婿,便是我想让他去,只怕府里这群女人也未必肯答应!我另外有点想法要和飞黄兄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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