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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六章 不畏强权钱谦益

    “咭!一介武夫而已,懂得什么济世为民之道?便是打了几个侥幸获胜的仗,那也是仰仗天子洪福,靠着我等读书人运筹帷幄之中,此辈上阵拼杀,方才有此大捷。当年此人初露头角之时,牧斋先生恰逢其会。说起来,此人能够在河西务获胜,也是靠着牧斋先生的一番运筹。”

    见心爱的美人对那个被父亲旧部指责批驳的一无是处的李守汉感性兴趣,不由得侯方域醋海生波,免不得要将李守汉的功劳贬斥的一文不值,只是运气好赶到节骨眼上了,言辞之中似乎当时只要是个人在那里,便会立下这份惊天之功。

    听得侯方域这话,杨龙友的脸色恢复了一些血色,用劫后余生的神情看着侯方域和钱谦益。舱中的一群才子们也开始纷纷指责李某人的骄横跋扈之处。

    “吴桥之变,此人大肆屠戮友军,令左镇在各处平贼之时,颇为吃力。此人当真是为贼寇张目!”

    “长清之战,上报战功说是斩杀岳拓等奴酋,乃是虚报战功!既然说斩杀岳拓等,为何只有盔甲旗号,不曾有尸首?!若是夏季炎热倒也有话语推脱,长清之战时,尚且为冬季!尸首岂能生变?!”

    “不错,此人之骄横,之跋扈,日后为祸我大明之深,荼毒我士林之惨,只怕比前宁远伯李成梁更甚!”

    几个才子在舱中义愤填膺,说得慷慨激昂。

    倒是令坐在一旁调弄乐器的柳如是扁扁小嘴,朱唇轻启,说出了一番言语。

    “列位才子果然高见!一番高论令小女子听得茅塞顿开,如拨云见日。以列位之高才,他日必为朝中阁老之位。”

    “果然是柳姑娘二目如电!有识人之才!”

    “那。既如此,李某部众便在舱外,列位阁老何不出舱去,将此辈喝退?莫要只在舱中高谈阔论?”

    柳如是不轻不重的几句话。用她银铃般的声音说出来。却如同噼里啪啦的打耳光声,将侯方域以下众人的脸打得热辣辣的。

    “咳!咳咳!”钱谦益干咳了两声。“河东君说笑了。诸位才子乃是一时俊杰,日后要为国家出力,要有大事业要做。须的留下这有用之身,岂能效仿那市井屠沽之辈。冲将出去,与李某爪牙厮拼对打一番?”

    几个才子心中这才舒服了许多,无不对东林前辈钱谦益高挑拇指,果然是修炼的炉火纯青!这话说的,将自己的胆怯说的如此义正词严,伟大高尚的。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无耻的事情能够难得到钱侍郎?如今有钱侍郎钱大先生在此。还怕他李守汉作甚?!

    正要说些话吹捧一下钱侍郎,河岸上蹄声嘚嘚,数十匹骏马驰过,一辆玻璃马车在数十个亲兵的护卫下停在了媚香楼前。

    这辆装饰的极其精巧奢华的马车立刻引得船上众人的眼光。几个读书人心中第一反应就是。“这车不知道要用多少银子多少宝物才能装饰成如此模样?!”

    “船上可是李姑娘当面?在下南粤李守汉,仰慕姑娘久已!今日恰好有缘路过南京,特来拜会!姑娘切莫嫌弃李某来得唐突!”

    守汉到秦淮河上来见李香君,自然不能全副执事仪仗旗牌的来,乃是在赴了南京城中一群勋贵公请的宴席之后,由王业泰陪同他一起来的。

    王业泰也不是一般人物,他的祖上便是以军功封了伯爵的心学大师王阳明,他是明朝最后一代新建伯王先通的次子,王先通甲申之变死于北京,福王在南京即位后,便封王业泰为新建伯。元旦时受封新建伯爵位,然后六月便死去。关于他的说法有两种,第一种是被俘后宁死不降被斩首,第二种是在余姚跟清妖死掐然后死于乱军之中。比起成群结队的到城门口迎接建奴的东林党,王业泰也算一条好汉,不曾辱没了祖宗名声。

    “世叔,方才贵护卫说,羞辱您的鼠辈便躲藏在这画舫之中,小侄愿意为您前锋!”王业泰祖宗以军功平乱起家,自然对同样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好汉敬佩之至,尤其对方还是杀得鞑子。

    “儿郎们!上前,将冒犯宁远伯的贼子拿下!”

    “奉令!”

    近卫团的士兵在团长鲁云胜的带领之下齐声怒吼,各自持着兵器往前踏了一步。火铳手们在军官的带领下,更是取下火铳,将铳口的防尘帽儿取下,黑油油的铳管在灯火下闪烁着光芒。

    南粤军的火铳之凶狠,早已被传扬的大江南北尽人皆知,撑船的白老五等人见两岸数百个火铳口齐刷刷的盯住了自己这条船,这样狭窄的河面,如此多的火铳,一轮发射下来,只怕在船头的自己先变成马蜂窝。

    “白老五!把船撑回来,没有你的事!帮主有重赏!”

    撑船的白老五看看岸上的漕帮兄弟,再看看船舱里的米饭班主,正在拿不定主意、犹豫傍徨之际。

    岸上,柳树旁,站在鲁云胜身旁的一人早已怒火万丈,“鲁大人,和他们费那许多的话作甚?!看某家手段!”

    话音未落,“嗖”的一声,一件物事带着风声,从众人耳畔飞过。

    “啊!”

    吓得白老五等人惊呼不止,一支长枪钉在船头,若不是矛尖的倒钩阻挡,怕是在这样短的距离上会刺穿船板,而矛杆尾部的圆环在弹性形变的作用下还在微微颤动,

    “李少保,到秦淮观赏河上风光,本是一件风雅之事,何必又命手下这许多虎贲忠勇之师如此苦苦相逼?小女子不才,愿意以一曲相赠,以饷众位将士!”

    一个清冷高傲的声音从船舱内传出,接着便是几声铮铮作响,却是说话的柳如是正在调弄琵琶。

    跟着,便是一阵如铁骑突出,银瓶乍破的乐曲声响起。

    曲调中,似乎有松涛阵阵。伴随着千军万马的呼喊厮杀之声,听得河岸两侧的兵士们一个个热血如狂,想起了当日与建奴作战时的情景,想起了那些倒在齐鲁大地上的同袍兄弟。不由得双眼含泪。

    “这是什么鬼曲子?!怎的令某家想起了咱马家倒在浑河岸边上的那些前辈?”方才投掷长枪出去的马波云。有些发怔。

    坐在岸边与王业泰说话的李守汉,隐约却听出了这曲子似乎和自己听过的二胡名曲听松有些暗合之处。这柳如是果然是冰雪聪明之人。用金兀术被打得大败的典故来给自己听,暗中拍了自己的一记马屁,有这一番香火因缘在,自己便不好再发作。

    “河东君果然是雅人!”听得王业泰悄悄的介绍了演奏曲子的乃是著名的柳如是。守汉也开口回应。声音在不宽的河面上传得很远,在这寂静的深夜在场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既如此,某家便也有一曲回赠河东君。奈何某家手下都是厮杀汉子,只有铜板铁琵琶,高歌一曲大江东去的,却来不得杨柳岸晓风残的。望姑娘海涵,某家这里先行告罪了!”

    听得守汉在外面的话。柳如是与李香君二人不由得相视莞尔一笑,这位李大人,倒也不是象方才舱中众人所说,那边粗豪鄙陋。这一番话说出,暗中点出了自己乃是豪放派的根骨,来不得婉约,却正是带兵将领的身份。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

    “况乃国威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

    “弃我昔时笔,著我战时矜,一呼同袍于十万,高唱战歌齐从军!”

    千余人齐声高歌,这番气势却是见惯了丝竹五弦的秦淮河上众人从未见过的。往常见惯了的都是涂脂抹粉的矫揉造作男子,写的些吟风弄月,哀柳葬花言语,阴柔之气有余,阳刚之气却是半点也无。而这曲子却是恰恰相反,如洪钟大吕一般,更难得的是千百人如一人的齐声歌唱,曲调中的豪放、骄傲,更是溢于言表。

    李贞丽听得这曲子,不由得浑身一热,突然觉得胯下花径有些湿润。偷眼望望李香君,也是浑身颤抖两颊绯红,想来这小妮子也是动了情。

    说话间,画舫已经被船工们撑到岸边,几个船工立刻将缆绳抛到岸上,搭好跳板几步便站到了漕帮兄弟之中,

    “哪个是刚才污损宁远伯名帖的狗贼?”

    马波云领着几个白杆兵率先跳到了船头上,手中长刀半露,眼睛里满是凶光。他奉叔祖母之命,从石柱出发沿江东下原打算在南京上岸之后沿着运河北上京城,去面见李守汉。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历年来石柱的白杆兵连番征战,损失惨重,从人员到甲杖器械无一不亏欠甚多,当年威名赫赫的石柱白杆兵已经是外强中干了。虽说在武昌也可以买到品质精良的上好器械,奈何石柱实在是太穷,拿不出那许多的银子,无奈之下,秦良玉便书写了一封书信,打算到同样是土司官的李守汉面前碰碰运气,能否赊购一批军械?

    不料想刚刚抵达清江浦,马波云便迎面碰上了李守汉的行军大队。一番谈话之后,守汉很是慷慨的答应给他三千套盔甲,五千根矛头,其余附属器具一应俱全。

    “石柱马家、秦家素来为守汉敬佩,这些东西将军只管拿去用。代本伯多多拜上秦总兵!”

    “那价款该当如何?”马波云有些胆怯的问,有了这些盔甲兵器,稍加时日,白杆兵便可以恢复当年的雄风,仍旧是天下强兵之一。可是,如此众多的器物,却不是僻处石柱的马家一时凑得起价款的。

    “有便给,没有便先用着,实在不行,可以用石柱出产之物抵扣便是。详情可以同商号掌柜去谈,我们只管饮酒便是!”

    宁远伯如此仗义援手,马波云如何不遇事奋勇?

    见几个明显不类中原官兵的蛮悍之人跳上船头,舱内的诸多平日里慷慨激昂以天下为己任的才子们纷纷将身体尽量缩成一团,将试图躲藏在众人身后的杨龙友闪了出来。

    “龟儿子!日你个先人板板!老子在峨眉山吃猴儿脑壳时,那些猴子也就是你们累个样子!把同伴推出笼子去!”

    用川音骂了一句,马波云命手下白杆兵将杨龙友拖到岸上。

    见岸上那群如狼似虎的兵士将杨龙友按到在泥水当中。用包了铜皮的刀鞘狠命抽打起来,打得众人两股战战,一阵尿急。

    见打了十几下,钱谦益觉得时间火候差不多了。整整衣冠。潇洒的走到船头,“宁远伯。莫发虎狼之威,暂停雷霆之怒,且听下官一言如何?”

    “你又是谁?”老实说,守汉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见钱谦益本人。上次勤王之际。人多场面混杂,虽然和这家伙碰过头,但是印象却不那么深。

    “前礼部侍郎,东林贼党头目,钱谦益便是这个老不修!”

    一旁的王业泰为守汉低声介绍。

    “原来是这厮!”

    见钱谦益在船头拱手施礼,守汉却并不理会。转过身询问王业泰。

    “世兄,我大明会典之中。见了上司该如何行礼?”

    如今守汉有封爵在身,平日一般官员除非是该管上司,见了守汉都要叩头报名参见,若出征在军。与总督上首各官,平级见礼便可。

    当下王业泰朗声将大明会典之中关于此项制度条文说出,在场众人听得无不清楚。

    钱谦益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青一阵,比起岸上的灯火来得还要绚烂。本打算出来以自己侍郎的身份同这位新鲜出炉的宁远伯打个哈哈,将这个事情揭过去,日后在江南还可以博得一个回护读书士人的名望,却不想这个家伙居然将大明会典搬了出来。若是不依他,这厮只怕会用强,若是依了他,自己在文坛士林中的多年声望便要丢进长江直入东洋大海中了!

    “怎么样,钱侍郎,是您向宁远伯行礼报名呢?还是咱安排人帮忙?还有,您身后这些人身上可有功名?”王业泰久居南京,对于这群读书人的作为嘴脸早已是深恶痛绝,如今有了这样一个机会,岂能放过?

    “难道让学生饱读圣贤道德文章之人向这无知山野匹夫行礼不成?”侯方域在身后有些恼羞成怒,他虽然名气大,但是身上功名却只是一个举人而已。同守汉的官职差使爵位比较起来,任何一项都不占优势。唯独可以聊以自慰的,便是他所谓的道德文章。

    “钱侍郎,你身后这些人,是什么功名?本身官职是什么?”见钱谦益兀自不肯下拜行礼,守汉又给了他一记耳光。

    “在下商丘侯方域,不知宁远伯为何定要我等向你行礼?”侯方域抢上前来,剑眉挺立、目光如炬,怒视李守汉。

    “宁远伯,学生敬你几次万里入京宿卫勤王有功,便容让你三分,不想你却是如此恃强凌弱,欺压同僚,侮辱士子,是可忍孰不可忍!说不得,候某今日就要替这位杨兄、替天下读书人讨个公道!”

    见侯方域出来出头,一船的下江才子们登时有了胆气,也都做出正人君子指斥奸佞的姿态,和侯方域同仇敌忾,各自拿出一副浩然正气在我胸的神情恶狠狠的瞪着李守汉,仿佛马上就要和这跋扈嚣张的家伙流血五步颈血相交了。

    “李守汉,你未经有司许可,擅自带兵进京,是何居心?”

    “李守汉,你擅作威福,妄自出警入跸,僭越之心,昭然若揭!”

    。。。。。

    一时间,叽叽呱呱的指责之声响彻树梢,令在一旁冷眼旁观的李贞丽嘴角冷笑不知,“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

    “来人!查一下这些人可有官府出具的路引在身上!没有路引者,绑缚有司问罪!”

    凡人员远离所居地百里之外,都需由当地政府部门发给一种类似介绍信、通行证之类的公文,叫‘路引‘,若无‘路引‘或与之不符者,是要依律治罪的。‘路引‘实际上就是离乡的证明。但是这项制度崩坏已久,这群读书士子又何尝随身携带此物?

    当下数十个兵丁一拥而上,将侯方域为首十余人拉扯到岸上,便开始索要路引。这又上何处去找?

    “禀爵爷,这些人身上都没有路引。是否按照奸狡之徒送给有司问罪?”鲁云胜大声汇报,也是说给众人听的。

    “也好!如今献贼作乱,焉知他是否会派遣细作潜入留都,意图骚扰陵寝?”

    “我等是读书人。在贡院有名号。绝非奸狡之辈!”见守汉将一顶流贼奸细,准备骚扰孝陵的罪名扣上来。不由得众人吓得口中分辨不止,浑然忘记了方才指责李守汉的浩然正气。

    “贡院的读书士子?可曾还记得太祖洪武爷在位时颁下的十三条圣训,从国子监到府学州学县学都有,叫生员务必遵守。尔等不思好生读圣贤书,流连风月场所倒也罢了,公然违背太祖圣训,可是觉得朝廷法度荒废?欺负某家执法钢刀不利?!”

    朱元璋定下的十三条圣训,特别是第三条,“军民一切利病,并不许生员建言。果有一切军民利病之事。许当该有司、在野贤才、有志壮士、质朴农夫、商贾技艺,皆可言之,诸人毋得阻当。惟生员不许!”

    朝政得失利弊,相关官员、山林隐逸、百姓农夫、商贾小贩都可以评价指摘。唯独不许生员来唧唧歪歪!

    有的人认为这是朱元璋要生员们安心学习,不要议论朝政耽误了功课,但更多的人觉得他根本是想钳制言论,因为在这个时代,除了秀才生员之外,普通百姓、贩夫走卒以文盲居多,就算给他评议朝政的权力,他也没有这个能力呀!

    于是,读书人的主体,生员不准议政,普通老百姓可以议论却没有相应的能力,等于叫全国上下通通闭嘴,一切悉听朝廷安排。

    见守汉搬出了朱元璋的陈年旧帐,众人却又是不敢说话了,这场官司就算打到任何地方,怕是也没有人敢出来给侯方域等人说话。

    “举人是吧?!便是知府见了我家爵帅也要叩头行礼的!何况你们区区一群举人!来人!伺候着!”

    鲁云胜一声吆喝,几十个肃立在侯方域们身旁的近卫,各自心领神会,两个人伺候一个,一人猛地抬腿猛踢侯方域的小腿,候大公子吃力不过,一头倒向前去,两个近卫按到在地强力将他给守汉叩头见礼。

    “伯爷!这!这未免有些过分了!”见守汉丝毫不给这些人留面子,弄得方才还是诗酒风流的一群人哭嚎动地,简直就成了刚刚被东家少爷强奸的丫鬟一般。钱谦益愤然而立。用手指点着守汉便是要一副以死相拼的尊容。

    “你擅自带兵进留都,擅作威福,便不去说了,你又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折辱读书士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口中说着,钱谦益便将袍服前襟掖到腰带上,作势便要与守汉拼个你死我活的阵势。

    “钱侍郎,宁远伯几时带兵进京了?”

    说话的人远远的被一群骑手簇拥而来,却是诚意伯刘孔昭,如今已是太子少保、领南京右府提督操江兼巡江防。同领南京前都督府的成安侯郭祚永,加上世代守备南京的魏国公徐弘基等人,算得上是南京城中的实权勋贵。

    见提督操江衙门的诚意伯来了,便是李贞丽平素交游再广,往来的达官贵人再多,也不由得心惊胆战,不怕官,只怕管。一个漕帮便可以给她媚香楼寻出无数的麻烦来,何况这位手握兵符印把子的?

    “诚意伯!休要睁眼说瞎话!不曾带兵进京?这许多的刀枪火炮须是假的不成?不曾擅作威福,往日喧嚣繁华的所在,如何变得如此萧条冷落?不曾折辱士子,这些名动江南的才子,如何向他行礼叩拜?”

    钱谦益见已经撕破了脸皮,索性便大作一篇文章。横竖如今诚意伯在此,李守汉绝对不会把自己如何,少不得还会因此给自己博得一个不畏强权,面斥暴政的名声。

    “钱侍郎,你也曾在礼部居官,如何不知大明礼制典章各项文书制度?”

    刘孔昭跳下来马,见柳树下十余个往日里眼高于顶的家伙被蹂躏的垂头丧气,不由得心中大乐。但是这嘴巴官司,还是要同钱谦益打一场的。

    “兵是什么?领着国家钱粮,拿着朝廷器械的才算是兵,才算是军。您可以随意问问,这些人有一个从朝廷领过一粒米一文钱的吗?照大明制度,这些人顶多算是宁远伯的家丁而已。试问,宁远伯带着家丁到南京行走,有何不可?

    “你!”

    钱谦益一时语塞。”

    “不错!咱们家的白杆兵也是不曾拿过朝廷钱粮的!都是以家产充作军饷!”一旁的马波云也忍不住帮腔。

    “那,这宁远伯可曾有出警入跸之荣宠?如此作为,不臣之心,可见一斑!”

    所谓出警入跸,谓帝王出入时警戒清道,禁止行人。钱谦益方才便发现守汉出入时候的仪仗。

    “本爵何处何时有此作为了?”

    守汉又一次开始装糊涂了。

    “方才却是你来之前,将这秦淮河上驱赶一空,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繁华景象!”

    “哦!看来钱侍郎是这秦淮河上的常客。不知道身为礼部官员,流连于此,可曾知罪?!”

    “启禀宫保爵帅,方才却不曾是宁远伯手下驱赶街市,清道警卫,乃是我漕帮之人办事,寻找人手。宁远伯不过是恰好赶上了。”漕帮田帮主出来为自己的财东辩驳。

    “你们!”钱谦益眼前一阵发黑,不由得向后倒去,原来人居然能够无耻到这种地步!居然比读书人还要无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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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七章 南京风波

    一场风波便以钱谦益灰头土脸的向诚意伯刘孔昭等南京勋贵求情告饶,侯方域等下江才子向宁远伯李守汉叩头参见,而那个倒霉蛋杨龙友,则是因为辱骂朝廷大员,国家功臣而被丢进南京镇抚司的大牢之中,去享受全方位的身体服务了。

    便是侯方域本人,也在第二天得知,因为其罪臣之子的身份,不得参加本年和明后两年的乡试。

    更加要命的是,当晚,刘孔昭虽然有着官身不便明着进入媚香楼去听李香君抚琴唱曲,那李守汉可是昂首挺胸的走进了媚香楼。与候大公子不同的是,李守汉这个伯爷有着一个南京勋贵公推出的小伯爷王业泰做清客陪同前往,更有漕帮田帮主在一旁点头哈腰的伺候。

    当侯方域几个书生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的向夫子庙自己的下处走去时,不由得含恨望着灯火通明,周围被数千人围的水泄不通的媚香楼,听得楼内隐约传出的乐声和女人的话语声,侯方域咬碎了牙齿。

    这样的仇,不亚于杀父、夺妻。

    “某家有生之年,若不能令李某身死国灭军消,死后不以棺椁入葬祖坟!”

    “兄台,我等定然帮助你一雪今日之辱!重新夺回美人!”

    几个难兄难弟各自扶持着回到下处延请郎中治病疗伤不提。

    守汉领着手下人在南京休整数日,也往紫金山孝陵前去拜谒一番,之后便是与南京各部各处衙门往来宴请,同各家伯爵、侯爵、国公们互相走动。私下里,勋贵们对于自己的团体里多了李守汉这样的一个强悍新鲜成分也是颇为赞许。

    而为了三省海防兼理缉私事宜这个差使,守汉也少不得要与勋贵们称兄道弟,酒肉征逐。许出了不少的好处。各类南中急需物资的采办,南中所处产之物在南直隶地面的销售,以及双方约定了海上商船的旗号与每月给南中水师的税费等等一系列庞杂繁复的事情。并且与提督操江衙门的诚意伯刘孔昭在魏国公为首的一众南京勋贵见证之下,签订了江海联防条文。为的便是防止有奸狡之徒勾结倭寇以及西洋红毛夷效仿广州之事。从吴淞口溯江而上。偷袭南京,骚扰陵寝。

    在条文中。最令勋贵们兴奋的内容不在于南粤军与南京五军都督府和操江衙门的联合防务,条文中约定,南粤军水师见到悬挂有操江衙门颁发的船只,不超过两千料吃水。数量不超过五艘者须无条件放行,并且保证航行安全,每年度所颁发旗帜不超过五十面。超过后须经操江衙门会同南京守备衙门行文南粤军报备领取。

    这一举动无疑将南京勋贵变成了南粤军的强有力支持者。一时间,南京城内各个国公、侯爵、伯爵们联合起来邀请守汉和隆盛行的管事们。忙得守汉和手下人等四脚朝天,幸好李沛霆从辽东及时赶回,将各类辽东土产分赠与各处官员勋贵之后,少不得守汉的人缘指数又提升了不少。

    便是李贞丽、李香君母女二人处。李沛霆也派人送去了大东珠一升,上好人参十斤,玄狐皮二十张其余各类器物土产若干。这对母女虽然也见多识广,但是在众多珠宝器物面前却也不能免俗。

    更令守汉兴奋的是。沛霆将一个如同白桦树般挺拔,眼睛似海子一样清澈的女孩带到了他面前。

    当听得这个风采绝对与现在流行的审美标准格格不入的达斡尔族女孩唤作傲蕾一兰时,守汉差点被一杯热茶烫掉了舌头。

    “你的箭术如何?”守汉见到傲蕾一兰的第一句话竟然就是这个。

    接过身旁亲兵递过来的铜胎铁臂弓,傲蕾一兰微微试了试,口中轻声喝了一声,那弓便被拉得如满月相仿!认扣填弦,傲蕾一兰将一支狼牙箭搭在弓上,略微四处瞄了瞄,右手一送,弓弦响处,两只楼鸽被一箭贯穿!

    听得李沛霆讲述了一番在索伦部的见闻,得知这个傲蕾一兰身上担负的重任,守汉也只得在众人“主公,为了南中的利益,您只得受些委屈”的劝告声中,心中一阵阵窃喜的在南京城中又一次请了一次客,宣布本伯纳宠之喜。

    便在这样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气氛中,南京城中却在一些角落里孕育着风暴。

    当守汉连续几日在傲蕾一兰如同小野马般矫健的身躯上宣泄精力,被傲蕾一兰两条长腿和小麦色的皮肤迷恋的如醉如痴,浑然忘却了这个姨太太似乎和他的长女李华梅年龄相仿,只管哀叹着岁月不饶人的时候,隆盛行的商情调查室主管木牙狗急吼吼的闯进了内宅之中。隔着门缝用怪异的腔调向他禀告新的敌情。

    守汉倒是对这样的情景习惯了,按照他定下的规矩,几个情报头子,可以直接进入内宅向他禀告紧急军情,“哪怕就是我正在和老婆办事,你们也可以到床头来!”不过,这么多年来还一直没有人这么干过。

    倒是把傲蕾一兰吓了一跳,急忙找寻床头的衣物,捎带着将一把呲铁钢刀握在手中。守汉一双手在一兰光滑的皮肤上搜掠了一番,低声在她耳畔安慰了几句,隔着门户询问木牙狗何事竟至于此。

    “主公,南京城中,似乎又要有人闹事!”

    “闹事?那应该由守备徐国公处置啊?!何必你我惊慌?” 命亲兵打开门,守汉拉着傲蕾一兰走了出来,在廊下寻了一处荫凉所在听木牙狗说话。

    “主公,若是一般的事,属下也懒得管,但是,各处暗桩报上来的情形,怕是有人要对主公,对我南中各处商号不利!”

    “何事?竟然让你慌张到如此地步?”守汉瞟了一眼身后的幔帐,那里明显藏着一具高挑曼妙的身躯。

    “主公,有确凿的消息,有人在暗地里组织,煽动读书人罢课,罢考。商人罢市。”

    “原因?他们的理由是什么?”

    “主公,有人说,主公新领的这个海防缉私的差使,便是为了断绝江南人的生路而来。货物不得出海。日前又签了江海联防。升斗小民们勤巴苦做做了些东西,不能出海。不能过江,百姓们的日常用度便无法办理,少不得要到我南中商人所开设的店铺里借些粮米钱财使用!”

    “好大的胆子啊!居然要到我的店铺里来发财?”守汉听了这话,不怒反而发出一阵笑声。

    “此辈说。是主公为了搜刮江南民脂民膏,而出了这个竭泽而渔的主意给皇帝,皇帝一时被主公蒙蔽,便昏头昏脑的答应了!所以,领头的几个人便说要为国锄奸!”

    “所以,属下恳请主公出城暂避一时,这里的事情由属下来处置便是。”

    “你打算如何。。。。。。”

    守汉正要询问木牙狗。如何处置这次群众运动,门外的承启官低声报道,“主公,有客人前来拜访。”

    “什么人!?老子这里有事情要处置。不见!”

    “主公,是媚香楼的李贞丽李老板。她说有关乎主公一世英名的事情前来相告!”

    听了这话,不由得守汉精神为之一振。脑子里登时浮现出了李贞丽那张俏丽中略带着几分英气的脸。

    这个时代的士大夫们都有着近乎于病态的审美标准,喜欢十二三岁小女孩的萝莉控大有人在,而像李贞丽这样二十多岁的轻熟女,或者干脆就是女孩最好的一段年华却已经被目为人老珠黄。守汉每每见到这样的局面,不由得都是心中不住跺脚之后大骂暴餮天物啊!然后又是一阵阵的狂喜。

    “快请!”

    一身箭袖袍服,做男子装扮,越发显得英姿飒爽的李贞丽令守汉暗自吞咽了一下口水。

    “爵帅近日有纳宠之喜,在下不好前来打扰,奈何近日城中纷传,少不得当年苏州之事要在留都上演。在下未免有杞人之忧,担心爵帅身为国家栋梁,若是被此辈所折辱一番,未免有些英雄气短,特来相告一二,望爵帅早做防备。”

    世人对李贞丽的评价便是美而有侠气,李守汉心中暗自叫道,果然是诚不我欺也!

    不管怎么说,人家不惜冒着得罪那些幕后操作的黑手危险前来自己这里报信,守汉当然要表示一番谢意。当下便起身整肃衣冠,恭恭敬敬的向李贞丽作揖行礼。

    “多谢李姑娘甘冒大险前来报信。守汉这里谢过了。”

    “哪里话来,爵帅麾下雄师猛将甚多,当不会把此辈放在眼中。在下只求爵帅一件事。”

    “姑娘请讲。”

    “爵帅若是要平息风潮,万望少杀些人。”

    好聪明的女人!怪不得能够在十里秦淮上独树一帜,调教出李香君这样的人物!一下子就猜到了守汉打算在南京城中大开杀戒的心。

    “既然姑娘开了金口,守汉焉有不从之理?只要此辈行事不要太过分,守汉自当约束部下,不得妄动。”

    说话间,有人捧着一个长条木盘而至。

    “久闻姑娘有侠名,此物正配姑娘。”

    木盘中,一柄绿鲨鱼皮鞘金饰件金吞口,刀鞘上镶嵌着几颗宝石的漂亮倭刀吸引了李贞丽的目光。

    “此物乃是倭王德川所贡,正配的上姑娘这般漂亮人品,若是交给我手下那群粗鲁军汉,只怕要明珠暗投了。”

    事实上,这种漂亮精致有余,实战效果不足的刀,便是最适合李贞丽这样的人物。

    果然,听得此刀乃是倭王所贡之物,守汉又赠给自己,当下喜得李贞丽立刻上前取过此刀便在庭院中舞动起来。

    “这位姐姐好漂亮!”幔帐后,傲蕾一兰一声娇叱,一跃而出,手中同样擎着一口长刀。

    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登时吓得李贞丽一跳,不过仔细看去,却是一个如蓝天白云般纯净明亮的异族女子,虽然看上去不漂亮,但是却令人耳目一新。

    以李贞丽看女人的专业眼光,立刻便看出傲蕾一兰的好处:腿长、腰肢有力,背部挺拔。身上骨肉匀停,肌肉结实,皮肤光滑,想来定是男人床上的爱宠了。

    “这位妹妹。想来便是爵帅新纳的如夫人了?”李贞丽从头上拔下一支钗环。钗头上凤凰的口中衔着一串细小的珠子,“姐姐来的匆忙。不曾带礼物给妹妹,这支钗便暂且作为礼物了。”

    “谢谢姐姐!”傲蕾一兰倒也大方,将李贞丽所赠之钗当即便插到发髻之中,“姐姐。一会您到我那里,我那里有从老家带来的东珠,您挑几颗走!”她依旧还是辽东傲雷家那个淳朴的小女孩心思。

    “不过,您得告诉我,您这刀怎么舞的这么好看,我耍起来,他。却总是皱眉?”傲蕾一兰嘟着嘴用刀柄指着在一旁哭笑不得的李守汉。

    以李贞丽的交际手腕,对付傲蕾一兰这样来自深山老林的小女孩还不是手到擒来?见守汉身旁聚集了几个要员,想来有公事要处理,当下便拉着这个新手帕交往别处去研讨实战刀法与观赏刀舞之间的区别去了。

    “主公。我们要不要知会一下守备府?”木牙狗依旧是那副怪腔怪调。

    “不必!南京这里,他们是地头蛇!我们都知道的事情,他们如何不知道?传令下去,将各处商号的贵重物资货物先行送到松江或是江面船上。只留下些日常周转的就可以!”

    “那,属下要不要派人悄悄的去将为首的人,”木牙狗仍然是波澜不惊的,只是用手悄悄的比划了一个动作。

    “不必!且先看看!”

    守汉可不想被人再写出一部五人墓碑记来,明明是暴力抗税行为,硬是给洗地洗成了反抗暴政。

    明末的工商业阶层己经极为骄横,地方经济完全不受中央控制,政府内部也充满他们的利益代言人。可说明末的中央政府,己经对地方经济没有丝毫的财政控制权。

    而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商人阶层动辄便以联合罢市这一个大杀器祭将出来使用。

    嘉靖年时,政府曾禁止各处铸私钱,结果各处商人联合罢市,货物飞涨,政府无奈,其禁遂废。万历年,眼下的崇祯年,官府每每要从商人手上收税时,只要商人一罢市,官府便无可奈何。

    如果南京城归守汉管辖,自然有一套处置这种罢市行为的办法,可惜,他只是路过此地的客军,犯不上出头来办理这些恶心人的事情。尽管知道这事的最终目的是指向自己,指向南粤军,但是,处理这样的事情,南粤军绝对不能出手!

    “二哥,你出面,今晚请司马和田二人吃饭,就说有生意要和他们谈!”

    守汉打算用群众运动来对抗群众运动,你们不是裹挟了商人罢市,学生上街吗?那就休怪我动员盐漕两帮的势力了!

    “主公,盐帮的司马帮主,漕帮的田帮主,在行辕外投帖求见!”

    未等落座,二人便噗通一声跪在守汉面前。

    “我等管教手下不严,险些为别有用心之人利用,差点铸成大错!特来向爵帅请罪!”

    这话是从何说起?守汉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还是很淡然的命人将二位当家扶起,坐下说话。

    “本来我正在与李大掌柜商议,准备请二位当家今晚前来小酌一番,顺便有桩小生意与二位当家谈谈,既然二位当家来了,那便方便了。”

    “爵帅,您如此看顾漕帮,敝帮上下都是感戴您的恩德,但是,今日敝帮有人冒犯爵帅虎威,却是万万容不得的!”

    漕帮田帮主痛心疾首,不住的以头叩击青砖地面。

    看二人这份做作,守汉大概猜出点眉目,但是却又不太能够确定。

    “起来说话吧!树大有枯枝,你们两帮上下帮众何止百万,有几个见利忘义作奸犯科的也是在所难免。”

    果然,二人开始向守汉说明此番前来行辕的目的。

    南京作为留都,自然每日要消耗大批生活物资,同时又有大批商品在此向各处发散。而这些物资商品又需要大量的运力和脚夫,故此,盐漕两帮在南京拥有大批人手。

    但是就在前几日,有人在这两部帮众中花钱雇佣人手,起初各级管事也不曾以为有什么奇怪,南京城中雇佣盐漕两帮去打群架的公子哥儿、财主少爷大有人在。

    但是雇佣的人数却远远超过了打群架的规模,已经到了上千人的地步,几个香主觉得有些不对劲,稍加留意之后,便屁滚尿流的向自己的龙头老大禀告,免得惹祸上身。

    “是有人准备对大人不利,意图在南京城中掀起风潮,雇佣我两帮帮众为他们冲锋陷阵。”

    两个帮主一脸沉痛的向守汉请罪,希望这位杀鞑子如同吃白菜一样的狠主能够看在自己是出首的份上,放过盐漕两帮。

    顶多交出那些帮众,也算是丢卒保车。

    “二位当家,今日请二位前来小酌,本身是打算和二位商议一下,我南粤军在琼州府设立了盐场,每年至少可出上等细盐百万石,不知二位当家可有意否?”

    守汉笑吟吟的看着这两个统领数十万帮众的龙头老大。

第三百七十八章 南京风波(下)

    夫子庙院内一片慷慨激昂的声音:“商税之害,显皇帝时己尽显无疑,一货一人,税而又税,朘膏吸髓,夫民不堪其命也……”

    “万历朝时商税之祸,老夫是记忆犹新。干戈载道,祸流四海,非困商,乃困民也。圣人有言,夺民之财,非生财之道也。生财之道,生之,节之,两端而已。加派之害不过税计,商税之害却以日计。征收商税,乃为夺民之财,此举天怒人怨,大明暗无天日,江南元气何在啊?”

    “江南之地,虽素称富庶,然又岂能承此敲骨吸髓之盘剥?若当如此,定然商困人稀,民生凋零,万历之祸,就在眼前”

    说话的是一群书生打扮的人,俱都是一身儒衫,戴着四方平定巾,年纪长幼不一,既有须发皆白之人,也有上唇刚刚冒出黑黑的绒毛的少年郎。

    在场书生当中,几个我们当日在媚香楼前见过的面孔赫然在座,只不过,没有了当日的诗酒风流举止,而是代之一副忧国忧民的嘴脸。

    那一夜的事情,虽然也在夫子庙附近的士子之中流传,但是不论怎么说,侯方域是东林魁首之子,本身文采出众,在各地士子中还是很有号召力的。而钱谦益则更是文坛前辈,无数人以其为偶像。“我辈读书之人,便是举止有些失态之处,也是读书之人的疏狂潇洒,岂是他一个只会带兵打仗的粗鲁武人所能知晓的?”

    这是读书人对那日侯方域等人被李守汉严加训斥之后的反应。

    在场士人云集,除了在围绕着贡院、夫子庙这个区域内居住的读书士子外,还有城中别处的士子,甚至还有在城外栖霞山栖霞寺、宝华山的荣昌寺、城内鸡鸣寺等处寄寓的,集合了差不多有数百人。

    在场这许多读书人也是你一言我一语,言辞间皆痛心疾首。李守汉和刘孔昭签订江海联防条文。以及要在松江府设立三省海防衙门的事情已经在南京城内传播的尽人皆知。

    须知江南自万历以来,便不再以种植粮食为主要收入来源。当年的苏湖熟天下足,也悄悄的变成了湖广熟天下足,江南从粮食产区变成了输入地区。种植的大多数是丝茶等经济作物。

    在场各士人学子。哪家没有开设店铺?江南各处商人,哪个没有和海上贸易有关系?就算是没有直接从事海上贸易的。那么,各种货物的采购制造运输这条庞大的产业链也是和他们有关的。

    终于,当众人说的有些疲累了之后,达成了一致意见。要效仿去岁先贤,发布留都防乱揭帖那样,将设立三省海防衙门这个天怒人怨,不得人心之举推翻!他们这些饱读圣贤书的士人学人,朝廷的栋梁之才,有必要以实际行动向朝廷、向皇帝作出劝谏!

    此时,外面街道上已经是人迹不显。车马冷落。从早上开始,城内的店铺便有很多不曾开门,所有买卖全部停止。南京城内百姓惊慌失措之下,开始掀起了抢购粮米油盐的风潮。到了中午,城内的大多数店铺便已经上板关门,城内糙米的价格己经飙升到四千文一斗。

    市面一片萧条,百姓人心惶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但如此,各条街道上出现浩浩荡荡的请愿人潮。往南京各处衙门去,向各部、院的尚书、侍郎们哭诉,要求他们出来废除这病国害民的江海联防之举。

    到了午后,城内的气氛变得越发诡异。街头巷尾挤满了嚎哭的人群,各种匿名榜贴贴得到处都是。如果有官员的轿马经过,还遭到人群不断投掷的瓦砾垃圾攻击。

    面对着这种局面,南京留守的各个衙门却是纷纷装聋作哑,闭门不出,只管等着看担任南京守备的同安侯该如何处置。

    虽然守备衙门也在城内贴出了告示,告诫各处百姓商号不要为歹人所蛊惑,“务要各安生业才是!”

    告示一出,罢市联盟似乎有崩溃的趋势,各商贾和读书人们又聚集到一处议事,身后摇动羽毛扇和幕后东主也纷纷出来,一番打气鼓励之下,众人决意死争,坚持到底。

    一番密谋后,南京城内的风波仍在继续,而且有向周边城镇扩散的趋势。各家商人将手下大量的伙计,家奴,佃户四面散出,加上各处的读书人四处讲解,使得城内请愿的人潮更为浩荡。他们或遍街静听,或围在各官衙前哭诉,甚至有青皮地痞乘机而起,场面一片纷乱。

    但是,人总是用脚投票的,各处店铺都关门歇业,那些升斗小民该往何处去购买粮油?如何将一日辛劳换成养家糊口的食物?

    “兄弟们,这里有粮食!这群南蛮却囤积不卖!抢!”

    “对!抢!”

    几个头上裹着青布,被南京人称为老杆子的地痞混混,叫嚣着砸着一家粮店的门板。

    立时引起一阵赞许的狂叫声,街上顿时鸡飞狗跳,附近的很多市民百姓纷纷围观过来,有人手中还悄悄的拿着米袋箩筐等物。

    “轰!”米店坚实的门板终于抵挡不住粗大的木头连番撞击,被撞倒在地,露出了一个缺口。几个混混立刻一声欢呼,冲进去将米店的大门打开,将更多的同伙放进来。

    顿时,堆积在后面仓房之中的如同小山一样的大米晃得人们几乎睁不开眼睛,混混们快手快脚的将柜台内的银钱一把抢走,转身从疯狂的人群中挤出,逃之夭夭。而米店迅速成为被市民们打劫的目标所在,扛着整袋子米的,用箩筐将米倒进去挑着走的,用米袋胡乱盛了些米急匆匆逃走的,整个米店迅速成为风暴的中心,吸引了无数人朝这里涌来。

    白花花的米粒洒了半条街道。

    这家米店的遭遇,成为了城内风波的导火索。

    很快,有人便在街道上大声喧哗,“这里是南蛮的布店!抢啊!”

    “这是是珠宝行!抢一块宝石回去就够一辈子了!”

    。。。。。。

    很快。城内便是一片混乱狼藉。

    之前还在各处衙门前有板有眼的向官员们哭诉的奴仆家丁佃户们,听得有人大呼小叫着发财的声音,再也按捺不住。

    他们迅速和同行们一样,三五成群的在各条街道上砸开店铺。冲进去抢夺店内的商品财物。之后将店铺打砸的一团混乱。几处店铺内甚至还传出了女人痛苦的哭喊呻吟声,几处房屋上冒起了青烟。不知道是有人放火焚烧房屋,还是不小心打翻了香烛。城内大批的流氓光棍无赖,更是趁乱混水摸鱼,抢劫钱物。

    城内已经是乱成了一锅粥。急的守备衙门、操江衙门、五军都督府等南京卫戍职责部门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而之前还在自己衙门里装聋作哑如老僧入定对外界之事做到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的六部衙门,则是如潮而来,尚书、侍郎们纷纷如丧考妣般登门指责,要求几位手握兵权的侯爷、伯爷们迅速弭平此乱。

    “大人!不好了,大股乱民往新街口等处去了!”

    那新街口是南京的繁华商业地段,无数的店铺都在那里。可谓是南京城商贸的精华之所在。

    “不好!”

    “侯爷!请速速发兵。弭平这次风波吧!”

    “守备大人!若是不能迅速堪平暴动,将为首暴徒和背后指使之人绳之以法,本官便是拼了这条性命不要,也要具本严参你!”

    一时间。哀求、威胁、谩骂,苦劝,各种形式只表达了一个核心,“尽快的将这次风波弭平,不要让我们的损失太大了。”

    看着这群平日里鼻孔朝天,见了自己只管趾高气扬的各部官员,刘孔昭、郭祚永、徐弘基们心中便如同三伏天吃了冰那么舒服。“原来你们也有求我们的时候啊!?”

    魏国公徐弘基更是表演的十分到位:“这群狗贼,天子脚下,留都之地,他们也敢放肆!来人!把老祖宗中山王的枪请出来!给本国公备马,待我披挂整齐之后便前去剿灭这群胆大妄为的家伙!”

    “魏国公,如今事态还不清楚,乱民势大,我们还需从长计议才是。眼下天色已晚,不如关闭城门,待天明之后之后再四城大索不迟。”

    听得郭祚永这样老成持重的意见,魏国公徐弘基连忙点头赞许。只恨得那许多六部尚书侍郎各院官员们,牙根儿痒痒的。但又无可奈何。

    城中第一团火球冒起来的时候,守汉正领着人在城外大报恩寺上香。

    位于聚宝门外秦淮河畔的大报恩寺,那是成祖为了自己生母所建,以十年之功,花费了数百万两白银建成,多年以来便以宝塔和寺内建筑著名。特别是大报恩寺琉璃塔,九层八面数十里外长江上也可望见。刹顶镶嵌金银珠宝。角梁下悬挂风铃152个,日夜作响,声闻数里。自建成之日起就点燃长明塔灯140盏,每天耗油64斤,金碧辉煌,昼夜通明。

    此时寺内寺外遍布着近卫团的兵士,虽然不至于弓上弦刀出鞘,却也是戒备森严,那些近卫们用警惕的目光四下里搜索着可疑的目标,唯恐有人出来对主公不利。

    从前日李贞丽、盐漕两帮帮主到行辕报信之后,守汉便命人拿着自己的名帖到大报恩寺,告知方丈,自己要在今日前来进香,顺便为佛祖添些灯油。

    在行辕中盘桓了两日,同傲蕾一兰处的如同姐妹一般的李贞丽,仍旧是做男子打扮,不过,换了一身类似于南中军军官的行头,锦袍披风,腰间悬着那柄倭刀,越发显得别有一番英姿。左手拉着同样做军官打扮的傲蕾一兰,脸上满是兴奋的红晕一路为眼睛不够使的傲蕾一兰讲述着大报恩寺的典故,介绍着寺内的建筑。

    二人身后,几个丫鬟婆子随着李香君紧紧跟随,一个年长的婆子偷眼看着李贞丽被滋润的容光焕发的脸庞,再看看李香君那满头珠翠,心中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转眼看看周围如狼似虎的近卫们,硬生生的将那些念头打消。“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守汉倒是不知道随行众人中有人竟然能够联想到帷幄秘事,只听得一身云锦袈裟宝相庄严的方丈讲述了一番这大报恩寺的由来,又在报恩寺琉璃塔下随喜了一番。听得方丈说。当年建造此塔烧制的琉璃瓦、琉璃构件和白瓷砖,都是一式三份。建塔用去一份,其余两份编号埋入地下,以备有缺损时,上报工部。照号配件修补。

    听得这话,守汉不由得心中大笑,“这个可比德国人的油纸包牛叉多了!你们也就是弄点水暖管件,我们可是把一座塔的零件都预备下来!”

    “方丈,本官此番前来,一为瞻仰宝刹,二来。烦请方丈及合寺僧众为我南粤军历次为国捐躯将士做一场水陆道场,以超度英灵。三来,据说如今天下各寺庙之经文皆出自贵宝刹,在下想请回一套。在南中各地弘扬佛法。”

    大报恩寺在明清两朝一直是中国佛经流通的中心,特别是以编撰、雕刻、印刷汉文佛典的总集大藏经而著称。

    能够出资雕刻印刷一部大藏经,一直被佛教徒视作是至高无上、功德无量的盛事。

    明清两代,大报恩寺在这一领域拥有着独一无二的崇高地位。在明清出现的5部大藏经中,有3部官刻与大报恩寺及其前身天禧寺有关。其中直接相关的为《初刻南藏》(以前称《洪武南藏》)、《永乐南藏》。而在北京雕刻的《永乐北藏》,不仅以《永乐南藏》为范本,而且其主持者有不少是来自大报恩寺。

    经版雕刻于大报恩寺并在该寺长期保存、印刷流传的《永乐南藏》,影响最大。可以说,自永乐十八年(1420)《永乐南藏》雕成以后,大报恩寺一直承担着全国绝大部分寺庙的印经任务,是中国佛经流通的绝对中心。《永乐南藏》到底印了多少部,已难以统计,不过,仅郑和就曾先后印造过10部《大藏经》,遍舍天下名刹。(嗯?似乎又发现了一些不对的地方?)

    “宁远伯有此宏愿善心,乃是我佛乐见之事。”有人上门求经,方丈如何不答应?

    “烦请请过缘簿来!”

    大报恩寺的知客早已将缘簿备好,笔墨齐备。

    “烦请写上,每月供奉灯油五百斤。另有合寺僧众每人四季衣服衣料一套。妆点佛像所需宝石珍珠各一斗,另有黄金一千两,以供重新妆点佛像之需。至于说大藏经之事,本官愿意出五千白银,求取一部大藏经及雕版。”

    如此巨大的一笔布施,刹那间令方丈、僧官、知客等人不由得如同听得天花乱坠的讲经说法,听得西天佛祖驾前三十万只迦陵鸟齐声欢唱。

    知客忙不迭的在缘簿上笔走龙蛇将这份布施工工整整的誊录在上面,“烦请伯爷过目。”

    “不必了,二哥,您来看看就是了。”

    对这样的事,守汉自然懒得管。只管左右手拉着李贞丽和傲蕾一兰的手在四处观赏这被称为永乐大瓷窑的琉璃塔。

    知客急忙将缘簿捧到随行而来的李沛霆面前,打算请他过目。

    “大掌柜,城内传来消息,开始了。”

    “告诉二位当家,一切照原先议定而行便是!”

    只听得有人在李沛霆耳边嘀咕了几句,知客心中暗自叫道不妙,想来是无意间撞破了人家的秘事!

    “大人,香积厨中已经备下了斋饭,请各位到斋堂内用饭!”急忙临时改口,装作自己什么也不曾听到。

    城内,早已是一片混乱。

    之前那些乱哄哄的家丁、佃户、奴仆为主组成的闹事、抢劫队伍,和最先对店铺进行打砸抢的青皮光棍地痞无赖们,被一群群衣着杂乱,但却整齐划一的在左臂上绑扎着几根稻草的精壮汉子用木棍、竹篙四处追赶,驱赶着他们冲进那些在南京城中经营有年的绸缎庄、瓷器店,专门做外洋生意的茶庄、丝行、桐油铺子。

    整座仓库、堆栈、货房被这些人砸开之后,便被左臂上带着稻草的汉子们赶走,然后,这些汉子们以极为专业的搬运动作,将整个货仓内的货物扫荡一空。

    大包小包的丝绸、茶叶、生丝、漆器、瓷器被装运上车,转眼间便消失在南京城中的大街小巷之内。

    在渐渐落下的暮色掩护下,这些值钱的货物被悄悄送上了在城内河道上的垃圾船,经过水门出城到了长江之上,再换成大船直向东去。

    在城内鸡鸣寺中享受着在南京城极为有名的素斋,同时指挥着近万名帮众对江南各家富豪在南京城内所有店铺进行有组织打劫活动的两位帮主,觉得这样的生活不要太过于惬意哦!

    十几万匹各色绸缎,几万包生丝,四百多船瓷器,二百余船茶叶,这样庞大的数目便是令见惯了大宗货物的两位帮主也是不住的咂舌。

    守汉以琼州府新开设的莺歌海盐场所出产细盐三年内归盐漕两帮销售运输的权利,令他们在南京城中乱起之后,组织帮众对城内各处江南富豪之家的生意店铺进行有组织的抢劫活动。

    “我只要货物,那些金银钱财便归你们所有。不过,南京城中各处机房的工匠,你们要趁乱给我弄出来,送到松江府上海县!”

    这是李沛霆同二位帮主议定的条件。

    ps:

    很是汗颜啊!收藏到了9000多,为啥订阅的那么少呢?贴吧里和书评区里指责的兄弟,劳烦你们先订阅,哪怕只有一章之后再来骂人好不好?

第三百七十九章 在下有一弟子名唤郑森

    在干戈纷扰了两天一夜之后,南京缓缓的回复了往日的平静,街道上不再有肩上扛着大捆大捆绸缎,手上臂膀上满是金戒指金手镯兴高采烈准备找个地方好好享用的光棍混混,却满是顶盔掼甲各执兵刃手擎大令的兵士们在街头巡逻。随时准备将扰乱留都的暴民就地正法。

    往日里热闹繁华的街市之上,变得到处都是瓦砾垃圾,满地都是破烂不堪的物件,在偶尔可以看见的血迹映衬之下,显得越发的令人触目惊心。

    五军都督府、操江衙门、守备衙门联合出了布告,令各街坊凡是参与此次上街闹事之人务必立刻到地保甲长等处投案,否则一旦发现严惩不贷!

    在用黄绸子临时赶制成的旗帜上,两个用朱砂写成的“义民”字样越发的显得张牙舞爪。旗帜下,二三十人一队的盐漕两帮帮众手中拎着棍棒,跟随着五军都督府的军官士兵们在街道上巡逻,不时将几个不长眼的流氓混混揪到街道正中一顿棍棒招呼,打得这些在别人身后捡拾些残羹冷炙的倒霉蛋们抱着头在地上乱滚。

    开国四大元勋徐达、常遇春、汤和、邓愈,在南京地图上留下了常府街、膺福街、邓府巷街名。而徐达的宅子便是著名的大功坊,位置就在瞻园(内政部)旁边,后来修中华路把大功坊并入其内。如今这里已经成为了南京城市交通的主干道。

    在府第的东西两侧路口建“大功坊”,牌坊上刻“圣旨”“开国元勋”“昭明日月”“大功”等大字,以及“旌表开国辅运推诚宣力武臣光禄大夫左柱国太傅中书右丞相魏国公徐达”的碑文。在牌坊两侧篆刻着太祖皇帝的钦赐对联:“破虏平蛮功贯古今名第一;出将入相才兼文武世无双。”

    在大功坊旁一座桂花开得正是十分茂盛的宅院之内,眼下正是一阵阵的嘈杂喧哗争吵之声。同大功坊相比,这宅院外表普通,内中却是别有一番天地。几出几进,皆装饰华丽,景德镇的祭红,京城的洒线秀。苏州的金器。看似随意,实则十分精巧的摆放着。

    此时后堂花厅之上。面对着隔着一泓池水正在咿咿呀呀唱着昆曲的几个旦角们,围着几张桌案客人们神情各异,周围则是密麻麻的丫鬟婆子侍候着。诸位客人坐的,也皆是黄花梨官帽椅。黄花梨八足圆凳,上面铺垫着毫州贻锦绸,这种气派,便是内阁的阁老见了,也要甘拜下风。

    这些客人之中,非富即贵,很多人更是本身就有各式各样的功名在身上。但是,一个共同点就是,他们有着同样的身份、背景,许多人还是出自同门。

    钱谦益坐在首席上。同同席的几位长者低声商议了几句,站起身团团的向四周行了一个罗圈揖。

    “各位,在座的都是钱某的至交,或为长辈,或为同社社友,几位小友也是忘年之交,故而钱某便不拘礼数了。在下想问一句,从昨日到今日,这两天一夜,各位损失多少?”

    他这话引起了不少共鸣,立时厅中一些家族中经营丝绸茶叶生丝桐油瓷器等行业的人开始低声抽泣,特别那些家中在南京附近开设有机房的生产型商人,更是号啕大哭不止,他们的作坊几乎被夷为平地。单单是损失了那些织机倒也罢了,大不了花些钱再请人制作一批就是,难得是那些熟练的机户,很多人竟然是全家失踪!连带着欠自己多年的工钱债务都逃之夭夭了!(嗯?又有奇怪的东西出来了!技术骨干怎么还反倒欠东家工钱?)

    至于说那些从事茶叶瓷器生丝桐油贸易的,也强不到哪里去,各处商号之中连三条腿的凳子都被人扛走了,这一下,人欠欠人往来账目都没有了,如今正是与山西商人议定的交货日期临近,不能够将今年的秋茶茶叶给人家,这生意可还做得下去?

    看到这些人悲痛欲绝的神情,其余众人虽然家业大多不在南京城中,算是躲过一次劫数,但是想起日前商议以大家习惯的罢市法宝来对付李守汉和刘孔昭来,却未免有些暗自侥幸。但是,看着眼前这些被洗劫的家财一空的同社好友们,却都未免有些尴尬。

    当日商议凑集各项费用时,大家都是踊跃认捐,也好令人在贡院等处煽动读书士子,在街市上雇佣闲人,准备重演一下前辈们在苏州的一番作为,像去年以一张留都防乱揭帖赶走阮大铖一样,将李守汉和刘孔昭这份江海联防搞的灰头土脸的,从而不了了之,大家还可以继续的大作生意。

    可是如今全都没有了!

    “沐斋公,休要再提了!此间众人,哪个不是损失惨重?原本以为可以以民意来驱使这群武官勋贵休要再对商贾之事打什么歪主意,谁想到局面竟至崩坏如斯?李某损失的不过是些珠宝、棉布、油盐糖等物,我们损失可是要远远大于他数倍!方才有人给学生传来消息,守备府责令上元县、江宁县要赔偿李某的损失!”

    “想不到这群刁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收了咱们的银钱,不光去抢那些南蛮商人的店铺,抢到后来,咱们的店铺也受了池鱼之殃!”

    “各位社友,那一日在秦淮河边,在下与侯公子等人基于义愤与擅作威福的李某冲突起来,不想被那李某好生无礼。此人侮辱读书士子,此其一也!”

    “又假借海防名义,意图联络勋贵武臣对江南大肆搜刮,限制我等出海谋生,这样一来,江南多少人的生计便要断绝?!”

    “据在下的几位相与告知,在李某窃据的地域之内,无不是以重税病商!什么增值税、所得税,关税,便是运送货物的车辆船只,也要缴纳过路费、过桥费和养路费,列位想想。如此之多的苛捐杂税,若是在江南推行开来,我等的日子还如何过得下去?!”

    “还有,以李某与东奴连番血战的仇恨。若是被他知晓我等许多货物便是经过山西相与的手转卖给东奴。可还有我等的活路?少不得罚得倾家荡产还是小事,重则就是牢狱之灾!依照他制定的酷刑峻法。我等或是在矿山中采矿,或是在老林中伐木,或是修桥筑路度过余生。敢问在座诸位社友,可有谁愿意这样活下去的?”

    大明的商人。以所谓的晋商和徽商为代表,都是号称儒商。与读书士子基本上是一体两面,从小饱受圣贤书的熏陶。但显然的,在家族利益与国家利益面前,他们作出了选择。

    只考虑家族,不考虑国家,是他们的共性。以万历三大征之一的朝鲜之役为例。若没有江南徽商通过海上贸易大量走私硝石给丰臣秀吉幕府,只怕这个外号猴子的天下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在朝鲜支持八年。到了明末各地富户宁愿死在流贼与鞑贼的刀下,也不愿从丰厚的家产中拿出些钱粮来,为国库作出贡献。

    而被无数人诟病的晋商与满清的交易主要经营粮食、茶叶、盐、步与铁器、生铁火药等各种军需物资。很多晋商的第一桶金就是通过早期与蒙古走私而获得。当在嘉靖年间开放边市后。辽东的建奴却又悄悄兴起,从建州女真到如今赫然称帝的大清国,晋商们便以张家口、杀虎口为基地,源源不断的与建奴展开贸易走私活动。

    但是,追根究底,山西并不出产建奴需要的各类物资,他们还是要在大明各地采购,特别是粮食。这些内幕,眼前的这些商人要是说不知道,那才真是见了鬼!但是,看在白花花银子的份上,他们都故作不知。只管任凭晋商从自己手中将大批货物买走,充当流通领域的商人。

    “那我们该怎么办?!连鞑子都被他打得大败,我们手中的钱财又远不及他多!难道要我等招集护院家丁商号护卫庄子里的佃户,去到海上跟他的水师拼命,来个葬身鱼腹?”

    一个身上有着举人功名的大茶商绝望的叫喊着。

    “吴年兄,稍安勿躁!”

    钱谦益示意这位茶商坐下,与同桌的几位长者交换了一下眼神,继续进行着他的演讲。

    “我江南众人,也不是一无是处!他有坚船利炮,我有公道人心!钱某不才,也曾经被阉党列为东林点将录上之人!如今我东林诸同仁虽然年老,然长江后浪推前浪,复社诸位才俊亦是一时人杰!”

    商人们似乎明白了钱谦益的意图,要利用东林、复社这张看不见摸不着的人际关系网络来对付李守汉的南粤军!

    “钱某因为薄有虚名,各处青年才俊便以师礼相待。诸多弟子之中,钱某最为看好的不过两人!”

    “钱侍郎,那两位才俊能够入得老兄的法眼?”

    “一位,便是当日在秦淮河上与钱某一道怒斥权奸的侯方域侯公子,此人大名,列位想来已经知晓。”

    “另一位,诸位便不太知道。”

    “那是何方神圣?”

    “此位小友,老实说,钱某也是只同他书信往还,神交已久。此人愿意拜在钱某门下,如今算是我的记名弟子之一。”

    “何人?”

    “福建南安,郑森。此子去岁便考中秀才,又经考试成为南安县二十位廪膳生之一。如今算是贡生身份!”

    “咿!区区一个贡生?!当得了什么大用?!”

    “就是!这样的生员,只怕还没有秦淮河上的王八多!值得什么?”

    几个人对钱大才子对郑森的如此重视表示很是不屑。

    “慢来!慢来!”

    倒是那位赵姓茶商眼睛里满是喜悦兴奋的光芒,“钱兄说的可是福建总兵郑芝龙之子,南安郑森?”

    “不错!正是此子!”

    听得有人识货,钱谦益立刻面带傲然,用得意的眼神扫视了一番眼前这群只认得银子、婊子、园子、兔子的同社之人。

    “赵兄,莫非你与此人熟识?”

    “熟识倒是说不上,只不过,在下贩运茶叶,经常往来于八闽之地。耳边经常听得有人议论郑芝龙此人。此人原本是海上生涯,在熊文灿手中招抚之后。先后击破刘香,又与荷兰红毛夷人大战于料罗湾,后又剿灭福建各处反贼山匪甚多,屡次为朝廷立下大功。如今已经是福建总兵。麾下兵马船只甚多。声势浩大。”

    “据说,此人如今依旧以海上行商贩运所得养活麾下兵马船炮。所部兵士数万,船只数千。”

    “在下在浙江也曾经听人说起,郑氏船队往扶桑贸易获利之多,远非我等想象!”

    “可是。在下的几位山西相与也曾经提起过,郑氏与南中李家往来关系之密切,关系之融洽,远非我等能想象。单是每年郑氏从南中所购买之军器、精铁、粮食、油盐等物转手卖与山西商人所获之利,便至少有数百万银元之多!钱大人提起郑芝龙之子,莫非要请郑家出来代为说项?”

    在场众人一时间纷纷就郑森这个人和他身后的郑芝龙发表自己的看法和认识,花厅上热闹非凡。声音几乎压下去了对面几个旦角的唱腔。

    “莫要如此失态!且听牧斋讲!”

    长者中有人发声制止,顿时间令花厅上安静了下来。

    钱谦益心中一阵意得志满,仿佛当年争夺内阁首辅失败的缺憾今日这个场合弥补回来了,“若是办好此事。何愁不能起复,便是入阁拜相,也是意料之中之事!”

    明末的商人,其实就是官商,很多族中子弟做宫不说,又哪家没有大势力支持?商人家族出身的人,甚至有做到内阁首辅的。

    他们也向来骄横怪了,不论文官武将,想找他们麻烦的,小则只需一罢市,这些官将往往丢官弃爵,大则他们后台出动,弹劾如云,那些官将,一样是丢官弃爵。

    更何况,之前的东林、眼下的复社,便是他们用来左右政治格局的工具,若是能够令江南的这些商人、富豪家族们利益得到了维护和满足,区区一个入阁拜相,又有何难哉?!

    “列位前辈,各位社友、同年。在下仔细研讨李某这个官职差事,始终觉得其中有些蹊跷,但又一时间想不起其中关窍在何处。突然间想起,如今内阁杨大人也是在留都为官多年,江南各地颇多亲朋故旧,以杨阁部之品德,岂能不念旧?岂能不回护?”

    “想到了这点,在下边如拨云见日,顿时开朗!李某之官职、差使、爵位,无一处不是朝中大佬们为了羁縻他而设下的陷阱!”

    “牧斋公何出此言?”

    “在下愿闻其详!”

    “其一,此獠之爵位,宁远伯,以国朝制度,封宁远伯,宁远便是他的食邑所在。可是那里如今又是关宁军的重地,试问,他是去就封地呢,还是不去?不管他去还是不去,关宁军,前仇旧恨,早已经视他为眼中钉,恨不得早日去除而后快!”

    济南战役,守汉指挥所部击溃两白旗,将原关宁军组成的包衣牛录杀得干干净净的事情,虽然没有正式行文于邸报,但是早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北。而且还将祖家的重要将领祖宽军前正法,以关宁军和辽西将门那种心胸,如何能不恨李守汉?

    想到了此处,花厅上的气氛顿时欢乐了许多,原来这个家伙虽然实力雄厚,但是仇人更多,若是我们将他的仇人都联合起来,何愁不能把他赶回南中老巢去?!

    “其二,便是他的这件统管闽粤南直隶海防兼理海上缉私的差事!各位,广东广西海面已经是他李守汉的禁脔,我们且不去管它!可是毗邻的福建海面呢?那里可是在下方才提起的郑芝龙的衣食军饷来源!可以这么说,福建最大的海商,便是郑芝龙这位福建总兵!列位想想看,一旦郑芝龙接到了李某以三省海防兼理缉私差使的名义发去的公文,令他不得再行海上私商之事,郑某如何养活他部下数万人马?郑某岂能善罢甘休?!”

    “以杨阁部对世事之洞明,给李某所定的爵位、差事,实际上是为他在南北两地各自寻了一个对头!”

    “牧斋兄,你就只管说,咱们这些人应该怎么办?”

    “就是!你可是阉党们定的咱们东林这些人中的天巧星浪子燕青!这出谋划策的事情,还要你多偏劳一下才是!”

    “在下这个法子,说起来很简单。便是令李某成为天下人眼中的独夫民贼!天下人共讨之!”

    江浙一带的东林一系麾下财团,虽然和那些晋商们有着竟争关系,但是因为北方需要的粮食,盐巴,铁料,茶叶等可以为晋商带来暴利的物资,需要从南方输入,所以那些晋商们,与许多江南,广东各处的财团们,互为竟争对手同时,又存在合作关系,可谓同气连枝,互为声援。在“与民争利”这一点上,他们的看法是一致的。

    只要稍加拨弄一下,李守汉立刻就是与全天下的利益集团作对!而且他们已经行动起来了。

第三百八十章 报复手段

    “。。。。是日,城内奸商先以罢市相挟,以裹挟良民,之后又以奸猾之徒从中煽惑,令良民于城中各处大加劫掠,扰乱留都,更有歹徒,出城往紫金山方向奔去,意图骚扰陵寝,幸得为宁远伯率队拦阻,未能得逞。然城内被洗劫店铺一千余家,被毁房屋数千间,财货损失,不计其数,更有妇女数百人被辱。臣等守卫留都有责,为保陵寝不失,乃闭城大索,更得万余义民之助,将千余名作乱之徒尽数拿获,押赴江边枭首示众。”

    “此事缘由之起,皆为城中商民听闻宁远伯、诚意伯二公合手将杜绝商民生路而起。初,贡院士子、城中各处商民于留都各处部院衙门处请愿,恳请二公体恤民生之艰难,不料城中宵小之徒乘机作乱,令良善商民受此池鱼之殃!昔日苏州五义士反抗阉党权奸,不畏强暴。不料,本朝竟有冒天下之大不韪,屠杀商人士子之举!大丈夫明死生之大也,匹夫之有重于社稷。今圣天子在位,朗朗乾坤之下,竟做出此等天怒人怨,欺压士人百姓之事,置国朝言官凿凿,青史铁笔于何处?”

    两份同样是将南京风波过程的题本奏报,便这样摆放在崇祯的桌案上。

    一份是魏国公领衔,南京各勋贵,包括守汉在内的诸位爵爷们联名上奏,明里暗里的将南京风波的罪魁指向了那些商贾。

    最要命的一笔是,这些人已经到了敢于骚扰陵寝的地步,皇上,你自己看着办,这些家伙都要动你的祖坟了,要不是我们果断出手。只怕孝陵卫也和凤阳一样,被烧成白地了!

    但是,南京六部衙门所上的奏折却是恰恰相反,将这场风波的矛头直接指向由刘孔昭和李守汉签署的那份江海联防协定。认为这是乱源。而且。守汉很不幸的成为了镇压明朝为民请命学生运动的刽子手。

    但是,对于这两方面彼此掐的乌眼鸡一样。崇祯也只能从中和稀泥,这两个集团是他都惹不起的,或者,这样的结果也是他乐观其成的。

    于是。一道各打五十大板的申斥圣旨,便由京城发出。

    传旨太监正是早已被南粤军喂得脑满肠肥的吴良辅。

    吴良辅乘坐的海船停泊在下关码头上时,令他有些不敢相信,这座城市刚刚不久前还遭受过一次暴民洗劫的灾祸。

    江面上仍旧是来往船只不断,浩浩荡荡的车辆不断进城,上面满载粮米,还有油盐酱醋茶诸类杂货。整个城池己经恢复了平静。街道上被打扫的干干净净。连堆积多年的垃圾都被清扫干净了,原来地上的血迹也被人打来清水洗涤的干干净净。街市己经恢复太平,满面笑容都是排队购买粮货的军民百姓,所有人规规矩矩。不敢争也不敢抢。自是不远处手执格杀勿论大令巡逻队的缘故。

    如果不是街上还有一队一队巡逻的兵士和盐漕两帮的帮众,给人的感觉仿佛这里就是太平盛世,前些日子那场无妄之灾那就是一场噩梦。

    “皇上竟然下旨申斥我等?”

    诚意伯刘孔昭可没有先祖刘伯温那样知道进退,懂得如何明哲保身,他的脾气和那群武勋贵族子弟一般无二。

    “吴公公!你可以在南京城中随意找一个人来问问,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闹事的那群狗崽子他们多为各处商贾家奴伙计之流,还有城内大批的地痞闲人。他们三五成群聚于一处,或高声喊叫,或拿着大把的匿名榜贴,在城内各处道路上张帖。

    除了鼓动了大量的商贾罢市之外,更有无数的商民往各处衙门请愿。贡院等处更是聚集了数百学生声讨武人之祸。”

    “就是!他们在部院衙门前罢市请愿哭诉,衙前的场地布置得十分舒适,,有众多桌椅热茶点心,什么蟹壳黄小笼包大排面鸭血粉丝汤供他们随意享用。辕门内还布置有戏班,南直隶的各处戏曲都有,以方便这群鸟人有精力有劲头在留都内作乱!”

    听得吴良辅宣读完了圣旨,南京六部官员、大理寺、都察院等处衙门的首领们纷纷兴高采烈的离去,聚集到一起去庆祝自己的胜利不提、

    魏国公少不得作为勋贵集团的首领,召集南京城中各位爵爷联名公请吴良辅这位传旨钦差。

    酒席宴上,刘孔昭愤愤不平的将酒杯猛地顿在桌上,里面的烈酒溅出了几点酒花,迅速被桌上的桌披吸收。

    圣旨中,言辞强硬的斥责了诚意伯刘孔昭,说他擅自签订了江海联防之事,又不上报内阁,导致民间舆论哗然,令商民百姓误以为朝廷又要行禁海之策,收取巨额商税,乃有南京之乱。

    “该员当思国事艰难,虽出处尚有天良,然操之过急未免如适得其反。日后行事,务必谨慎小心才是!”

    同措辞严厉的斥责诚意伯刘孔昭相比,圣旨中几乎没有提到李守汉一句,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宁远伯守护陵寝,朕心甚慰。

    吴良辅见几位客人都是眉宇间带着几分怒气,这酒自然吃的有些没味道,正待要寻个借口回到馆驿中休息,不想事情有了转机。

    守汉借口起身更衣,却命人悄悄的将刘孔昭唤了出来。

    “宁远伯,唤咱出来有何事?您的一番美意,咱们南京的这班人都心领了!可惜有东林这群狗贼在,咱们却是无福消受。唉!若是当年皇上不处置魏公公就好了!”

    “你和魏国公商议一下,明日命人在城中各处张贴榜文,宣布江海联防之事取消。”守汉脸上挂着寒霜。

    “唉!也只能如此了!”

    “记住,措辞之中要谦和,礼让,然后再提一下,海上凶险,本来你这操江衙门是为了大家能够平安做生意。才想到了这个法子。如今海上有倭寇,有朝鲜海盗,有西洋海盗,还有红毛夷人。望大家出海之时多加小心就是。”

    “这话如何说起?”刘孔昭脑子里满是愤懑和酒精。一时没有转过弯来!

    “你啊!当真是对不起你家先祖啊!”

    随行而来的魏国公徐弘基在刘孔昭头上敲了一记,“咱们这边取消了江海联防。那边告诉他们海上有的是海盗,出去之后有什么事情别怪我!”

    “不错!魏国公说的有道理,出门之后,风波涉险。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事情,就如同他们开设当铺说的那样,‘天灾人祸,与典无涉’!”

    守汉眼睛里满是狞笑。

    三个家伙相视一笑,一阵彼此知心的笑声响起。

    这场酒宾主双方尽欢而散。

    翌日,南京城内,人流密集处便张贴出两份内容雷同。但是词句却大相径庭的布告,一份是以南京守备衙门、提督操江衙门的名义用印发出,内容吗,就是三个没节操的勋贵在厕所门口商议的那些。

    而另一份。则是南京留守衙门的大人们字斟句酌,骈四俪六十分工整对仗的文字,大意则是安抚南京城内百姓,勿要惊慌,朝廷已经有明旨下来,申斥了有关人员,不会开征商税,做那祸国殃民与民争利之举的。

    言辞之中,俨然以为民请命的功臣自居,将自己摆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扮演起道德的代言人。

    这样的两份布告,看得南京城中百姓无不交口称赞,果然是朝廷英明,杜绝了那些害民的举动,各处的读书士子们得意洋洋的站在布告前,为来往行人宣读讲解着布告上的词句含义,一副与有荣焉的神情。

    而在守汉临时借住的魏国公家一处院落之中,亲兵们正在进进出出的紧张忙碌着,打点行装,将紧要的文书、信件等物仔细收好,放到密闭严实且又隔潮的箱笼之中。

    “二公子,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是不是可以起运了?”

    两个亲兵头目到李华宝面前请示。

    崇祯的这道圣旨之中,除了申斥了一番南京的文武官员们之外,为了表彰李守汉拱卫陵寝之功,特意给华宝又升了一级官,眼下他也是卫指挥使的官衔。

    “先装车,准备到下关码头上船,之后直接去上海县。阿姐的大船说好了在那里等候我们的。”

    守汉的房间外,依旧是七八个苗家和景颇、暹罗等处的汉子在那里守卫。

    这些人与内地官员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且又因为被挑选到守汉身边担任宿卫而成为整个村寨的骄傲,眼神中更是虎视眈眈的盯住了任何一个可以有人经过的位置。

    “奴婢向伯爷交差。”

    屋内,吴良辅双手呈上一本清册,毕恭毕敬的放在了守汉的面前。

    这是吴良辅从宫中盗取出的《永乐大典》的前六十卷,也就是目录部分的明细。有了这份东西,守汉便可以令手下的情报人员在北京、在南京同吴良辅等人配合起来,或是抄录,或是直接将永乐大典整部搬走。

    “奴婢已经同南京镇守太监私下商议过,他也对伯爷的豪爽仗义钦慕无比,奴婢们说,无论如何要完成伯爷的这份心愿。让永乐爷的这番心血在南中开花结果,在那蛮荒之地普及圣人教化,扬我天朝威仪。”

    对于吴良辅表示的这番心意,守汉当然要慨然笑纳,命人从外面抬过一口小箱笼,“打开!”

    箱笼盖打开,里面五光十色璀璨夺目的珠宝玉石顿时将吴良辅对守汉的忠诚度提高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吴良辅眼睛里几乎要冒出两只小手来,一把将这口箱笼抱起来,搂在怀中不放手。但是能够在深宫大内混出眼下这份名堂来,吴良辅的心机和手段还是有的,知道什么时候该舍,什么时候该上。

    “多谢伯爷的赏赐。奴婢定当将伯爷对奴婢们的这份深恩厚谊一一转达给各处的奴婢们!”

    吴良辅的意思说的很清楚,这东西我收下了,但是是替南北二京和各处的镇守太监们收下的,是为了给您宁远伯做事用的。

    “伯爷若是还有什么需要各地奴婢们效力的地方只管吩咐下来,别的不敢说,这江南之地。从留都到苏杭二州、景德镇等处,奴婢们还是有些手段的。”吴良辅的眼睛里冒着小火苗。

    他知道,在南京这次不大不小的风波里,守汉和南京的勋贵们算是栽了跟头。虽然说各处富商们也损失惨重。但是守汉的政令没有办法再执行下去,这是他最大的损失了。

    以这位宁远伯杀伐决断的手段。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只怕后面还有更多的报复手段,而在江南财富之地,又是朝廷的财赋重镇。他又不可能调动大军来洗劫城池,少不得会用一些手段。而这些手段,怕是正是太监们喜闻乐见的那种!若是能够和他一道做事,或者将他的需求和太监们的能力结合起来,只怕自己会成为太监集团的首脑人物!

    “这个?”守汉一时有些语塞,他倒是有些事情要办,可是又无法找到合适的言词应对。

    “我南中这几年风调雨顺。多得便是粮米油,鄙人打算将这些粮食油盐等物运到江南大举贩卖,正要借重公公们。”

    在一旁喝茶的李沛霆,头也不抬的说了一句。

    “之后还要用贩运粮米所得银钱在南直隶各处购买些土产。都要劳动各处的朋友了。”

    手中优雅的用茶盏盖子拨弄着产自梅家坞的龙井茶,李沛霆眼睛只管看着那堪称海内珍品的柴窑茶盏。

    将南中的粮油盐等农业产品通过长江、运河向江南腹地销售,是守汉在南京风波之后便同一众幕僚们议定的应对策略。

    “继续用管子之法。我们一面输入粮食,一面大举收购江南的丝茶,绸缎老子都不要!让他们大量的种茶、栽桑树,等到合适的时候,老子突然把粮食口袋扎紧。让他们捧着这堆饥不可食寒不可衣的东西去哭吧!”

    为此,守汉特意又将司马帮主和田帮主找来,和颜悦色的询问他们,有一桩事情要他们来做,不知道帮众人手可够?

    这几天,盐漕两帮的帮众基本上都和过年相仿,手中拿着南粤军打发的赏钱,茶楼酒肆,赌场妓院出手阔绰。就算是有那家中有老婆孩子的,也少不得给老婆孩子各自剪上几身衣料,给老婆添置件把首饰头面,回去也博得老婆一笑。

    而各级香主、舵主、堂主,各个码头的龙头们则是聚集在一起,带着几乎是疯狂的心情听二位当家将宁远伯的赏赐,莺歌海盐场三年的精盐独家经营权讲述出来,顿时欢呼声声震屋瓦。

    就算是眼下扬州最大的盐商,也不曾完全控制哪个盐场全部的生产成果。

    当下便各处码头的龙头们如同乌眼鸡一样开始大肆争夺起来,没办法,盐是什么?那可是是人都要吃,随时都可以换成白花花黄澄澄的硬通货!好不容易才安顿好内部,说定由司马帮主带队领着两帮一半的龙头搭乘南粤军的大船南下去琼州府亲身看看这盐场的产量再行定夺。

    没想到一桩事体刚刚安抚下去,宁远伯这里又有事体来了。记得上次宁远伯招呼大家办南京城里的事情时就是这么个腔调。

    “本伯辖区内粮食连年丰收,可谓仓廪俱实。打算在南直隶各处和沿着运河各地贩卖一二,你二人可有兴趣?”

    田帮主几乎跳起来,“有!当然有!”

    漕帮是做什么的?干得就是和粮食打交道的买卖。漕帮和从他内部衍生出来的青帮,在很大程度上就和美国卡车司机工会一样,属于在运河上运粮食的船工互助组织。年深日久,有了大批的船只、仓库,控制了沿着运河的大小码头。

    如今这种连苏松太杭嘉湖都能闹饥荒的年份,手中有了粮食,那就是有了无数的银钱,何况还有之前答应的精盐销售?

    当下盐漕两帮的两位当家便指天誓日的要为守汉办好这桩事体。

    如今,守汉又将这件事作为一个诱人的馅饼丢了出来。

    单靠盐漕两帮的江湖势力,只怕还斗不过财雄势大人脉极广的江南官绅们。但是,如果江湖势力加上各地的镇守太监,这又会怎么样?至少官绅们要心中有所忌惮。

    果然,当李沛霆把打算令盐漕两帮出面在江南各处大肆贩卖粮食的事情和盘托出,各处的镇守太监办事太监什么也不用做,只管在各处的堂口有事时出来说句话就可以每年有一笔丰厚的收入,要粮食也可以,要金银珠宝也可以。

    “这个,不知道奴婢们能够分润几何?”一桩巨大的好处就摆在面前,吴良辅脑海是轰轰作响,被血管中快速流淌的血液烧的满脸通红。

    “我的粳米运到上海,每石售价五钱银子,公公可以和各地的同伴、好友,亦或是同宫中司礼监的几位大伴商量一下,拿个章程出来,是照着这个价钱值百抽五呢,还是按照各地米行售价自己定?”

    李沛霆的神情完全像是引诱小女孩到天台看金鱼的怪叔叔。

    不过,吴良辅却顾不得那许多,只是想着南直隶这许多的州府,那一座不是人烟稠密,多得十余万人口,少的也有几万人口,这些人每日要消耗多少粮米?单单一个值百抽五的比例就可以令各地的太监们肥的放屁都油裤裆。

    “如果是照着值百抽五的法子该怎么说?”

    “我把银钱送到北京隆盛行总号,各位公公可以自己去分。如何分配,便不是我们应该想的事情了。就算是列位公公把钱报效给皇上,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另外,吴公公,请您转禀二位王公公和司礼监诸位首领,我们愿意再取出百分之一来给列位公公分润一二。您,也在这其中。”

    在巨大利益面前,盐帮也好,漕帮也罢,连同宫里的众多太监,都无法抵御。纷纷成为李守汉的同盟军。

    吴良辅兴冲冲的连夜冲出下关码头,扬帆北上到宫中去向王德化、王承恩等人禀告此事。

    而守汉和李沛霆二人,则是在前往吴淞口的船舱之中盘点这一次北上勤王的收获。

    “想不到战场上对敌都不怕,却在这南京被人在背后暗算。”

    守汉恨恨的朝着远去的栖霞、牛首几座山头望去。

    “主公,权且忍下一时之气,我们不已经开始了?”沛霆却是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神情。

    “只需数年经营,便可以让江南之地知道厉害!”

    “不过,我心中还是有一处痞块。”

    守汉隐隐约约的觉得,像盐漕两帮这样的组织,在南京这样的地方,也能够一日之内便招呼起万余帮众为他打生打死的,也未必是件好事情。

    “这两家,旗下帮众数十万,如果再有主公的粮米精盐两件事之力大肆扩充,只怕日后也会尾大不掉。”

    望着扬子江上的滔滔江水,李沛霆也在不住的算计着。

第三百八十一章 子女战争的第一枪

    已经临近深秋,海面上开始被北方吹来的强劲的风卷起阵阵的波涛。

    浙江海面上,舟山群岛附近。

    初升的朝阳终于挣脱了海水的束缚,将身躯跳出了海平面,把光芒投射在墨绿色深邃的海面上,给每一片波澜都镶嵌上了一条金黄色的裙边。

    几只肥硕的海鸥欢快得鸣叫着,好像在庆祝那难熬的季风季节的过去。它们轻盈的掠过海面,黑色的翼尖不时带起一串串闪亮的水花,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珍珠般迷人的光彩。

    看着那如同梦幻般迷人的景色,谁都不会相信就在昨天这里还是一个恶梦般的地方。

    狂暴的季风挟带着如山的巨浪充斥了整个世界,东洋大海狰狞的炫耀着她恐怖而原始的威力。

    没人敢去怀疑那种力量的强大,因为就在海鸥的不远处,一艘沉船已经用自己的全部生命财产来证明了,想要挑战大海那种强大力量的傻瓜们的下场如何,他们用那漂浮着的肿胀的尸体证明了自己的错误。

    两只肥胖的海鸥惬意的浮在海面上休息,这是海鸥群里最大也是最强壮的两只,现在它们的胃里塞满了从那些弱小的同伴嘴里抢到的小鱼,它们愉快的享受着久违了的温暖阳光照耀在洁白羽毛上的感觉,这是美妙的餐后休息时间,要知道,抢夺也是需要耗费体力的。

    突然,有什么东西惊动了这两只肥肥的强盗,它们奋力的拍动着翅膀蹬着短短的双腿离开了水面,随后摇晃着加入了那群正胡乱飞舞着的同伴群中。

    从南方的天海相接处,依稀出现了几片帆影,随后几片变成了几十片。几十片变成了几百片,只是一会儿的工夫,如云朵一般的白帆,如森林一样额桅杆便覆盖了整个海平线。

    船队的水手们巧妙的调整着风帆。充分利用着风速。随着船队的飞速驶近,在金色阳光下庞大的船队显露出了它们本来的面目。

    这是拥有近百条大福船的船队。船上摆放的数门大口径火炮和那船上往来忙碌的水手,方正的舰桥和高大的首楼都无声的说明了船队的实力。被诸多福船如同众星捧月般围在当中的旗舰,舰首轻松的切开波浪,激起一阵阵雪白的浪花。珍珠般的水沫飞舞着溅落在战舰坚硬的灰色外壳上。随后凝聚成一串串晶莹的水珠滑入碧绿的大海中。在主桅杆上,一面红底白月光绣着一个斗大“郑”字的旗帜迎着北风呼呼飘扬。

    这是郑芝龙北上贩运粮食的船队。

    郑然、林察、陈麟、杨耿、苏成等人的旗号,同样的在旗舰周围的几条大福船上飘扬。

    旗舰的船舱之中,芝虎同侄儿福松丸正在享用着伙房送上来的早点。

    “叔叔,通过舟山群岛,我们便要到达南直隶海面了吧?”

    几年下来,一口福建官话已经说的十分流利的郑森。将碗里的膏蟹米糕夹到嘴里咀嚼着,品尝着用少许虾米、香菇、肉丁混合着膏蟹制成的美味。那米糕经过蟹汁的渗透非常入味,筋道弹牙;膏蟹肉质鲜美,蟹黄饱满。香气浓郁。

    “森儿,你这说法有些不对。应该说,我们自从到了浙江海面开始,就在南直隶的海面上了。”

    “那,还有几日到吴淞口?我打算到南京去拜访一下钱先生。”

    “等我们将这些货物交割了,把北方那些北佬答应我们的货色装上船,自然要到南京去的。要不然,福建那么穷,我们怎么把这些货物换成钱?”

    “我们可以去日本啊!顺便看看舅舅他们!”

    虽然已经考试成为了贡生,但是郑森却有些读书多了的呆气。郑芝虎也只能暗自摇头叹息。

    自从幕府平定了岛津之乱后,日本国内日益稳定,各个大名之间也没有了争雄天下的想法,只要能够将家族基业传承下去就是了。一时间日本竟然有了几分太平年月的味道。

    而这种多少年来众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就这样来了,不由得令德川家欣喜若狂。明里暗里的感谢南粤军的法令不断的出台。

    而郑家在日本的贸易份额便越发的少了。

    日前,有消息从日本传出,幕府准备重新实行锁国令,只准许南粤军船只进入日本贸易。

    这样一来,北方的贸易线路对郑家来说便显得更加重要。

    这百余条船上运载着十余万石上好的粳米,对于郑家来说无疑是一次试水,准备将这些粳米运到觉华岛附近交割。

    为了这桩关乎整个团体能够顺利生存下去的生意能够顺利完成,郑芝龙特意将手下那些头上有着副将、参将、游击、守备各种官衔的大小船主们召集到一处,议事!

    想想崇祯十一年来的这些事情,船主们分成了几派意见,一派认为,天高皇帝远,咱们又是在海上,任谁也管不着。一派则是担心会被南粤军南下的水师迎头撞上,坏了两家的和气,最好是提前给时下在广州的南粤军几位将领打个招呼。这派人以施大宣、施郎父子为首,而另一派则是主张悄悄的去,悄悄的回,闷声发大财就是了。

    但是想想如今中原腹地的局势,郑芝龙还是咬牙下了狠心。

    七月十七日,良玉率军追献忠,逾房县八十里,被张献忠设伏围困。左军远道奔袭,兵乏食,前锋将罗岱被俘,良玉大败奔还,军符印信尽失,弃军资千万余,士卒死者万人。帝闻之大惊,八月二十七日,特旨命嗣昌督师,赐尚方剑,以便宜诛赏。九月初一,帝召嗣昌于平台。嗣昌言,臣朝受命夕起行。二月,赐白金百、赏功银四万,银牌千五百等。嗣昌条七条以献,悉准。四日,召见赐宴。越二日,嗣昌陛辞。二十九日,抵襄阳。十月初一日,嗣昌于襄阳大誓三军。进剿农民军。时明军诸将积骄玩。无斗志,嗣昌鞭副将、斩监军佥事、劾逮湖广巡抚方孔炤。整饬军纪。

    “趁着各处都在剿流贼,皇帝老子的注意力都在张献忠杨嗣昌等人身上,咱们就只管去!”

    “就是!山西的几位掌柜的可是说了,为了接应咱们这些粮食。北面的买主准备出动军队去攻打宁远,吸引那里的官军水师注意力。给咱们腾出空当来!”

    于是,郑芝龙除了出动了手中近百条大福船和大青头之外,还咬牙将在料罗湾海战后开始仿制的荷兰红毛夷人的几艘软帆船抽出了三条来作为船队的加强力量,利用他们速度上的优势,为船队的前后左右提供哨探。

    派了手下最能打得弟弟芝虎和长子郑森一道北上,一个是最能打的弟弟。一个是年纪已经长成,需要历练一番的长子。

    而施郎也因为从南粤军水师学堂学成回来,被郑芝龙很大方的安排到了船队之中,带着家中的一条沙船加入到北上的行列中。

    “二爷。前锋哨船打来旗语,再往前就是铜锣岛,日落之前船队应该可以抵达普陀,问我们要不要在普陀补充淡水,休整一番?若是需要,他们便先行到普陀区安顿一番。”

    “也好,告诉各船,挂满帆,今日晚间便在普陀打尖休息!”

    郑森听了二叔的命令,连忙放下碗转过身来向着舱外舰首方向望去,只见海面上海鸟起落翱翔之间,从远处的海平线上隐隐浮现出一连串的小黑点。

    “是铜锣岛,我们这就到了舟山,很快就到长江口。”

    在自家沙船上的施郎放下手里的望远镜笑着对手下的船老大说到。

    “是的,大少。兄弟们都希望咱们这一路上都是这样的顺当。”

    这支满载着粳米的海上贸易船队就这样向着远处的岛屿缓缓的驶去,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们即将遭遇到什么。

    站在“海鲨”号那被水手们擦拭的光可鉴人的火炮旁,一阵阵带着腥咸味道的海风轻柔的吹拂着面庞,郑芝虎感到一种说不出来的舒畅。

    半小时前还只是海平线上一个隐约的小黑点的铜锣岛现在已经在所有人面前显露出了它的全貌。

    岛屿对着船队这一面的岸边耸立着上百米高的陡峭悬崖,茂密的植被给那些坚硬的岩石覆盖上了一顶翠绿色的锦帐。

    几道山泉从悬崖的缝隙里飞流直下,就像是垂挂在那顶翠绿锦帐上的白色飘带,清澈的泉水犹如一串串水晶飞舞着倾入东洋大海的海水里。

    山崖下无数巨大的礁石狰狞的挺立在海面,这些坚定的岛屿守卫者无声的警告着那些想要靠近自己的船只,任何愚蠢的挑衅都将会落得和那些拍打在礁石上的浪涛一样被撞成飞溅的碎片的凄惨下场。

    在铜锣岛的背后,在午后的阳光照耀下,淡淡的显露出一连串大大小小的青色岛影。岛上隐约可以看到村社、庙宇的轮廓。

    舟山群岛,如同一串遗落在海中的明珠一般,美丽的让到达这里的水手们发出由衷的赞叹,人们无不佩服天地之间那神奇的大自然,究竟是怎样一种伟大的力量才能在这无垠的海洋中间创造出这样一个世外桃源般的美丽天堂。

    郑森和水手们一样禁不住发出了同样的感叹,一时间诗兴大发,脑海中文思泉涌,但是却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出口能够让这些华美的诗句涌出来。

    “传令,眼下咱们顺风,将船队变成一字队形。”

    郑芝虎却没有侄儿那么有文化,看了看桅杆顶上的三角小旗,放下手里的望远镜转头向手下人命令到。

    一名守备大声的回答。

    “发信号,全队改成一字队形。”

    船上的水手们比任何人都急切的希望尽快抵达普陀岛,到岛上可以好好的大吃一顿,喝上几杯小酒,到庙里拜拜,如果运气好的话,还可以在岛上找个女人来发泄一下这些日子在海上漂泊积累下来的火气。而船主们则是想着可以将船上自己携带的粮食在岛上换些补给和值钱的渔获,这一趟总不能全是给公中出力不是?

    整个船队便在这样的气氛当中快速向普陀岛方向驶来。

    想想晚上就有热腾腾香喷喷的肥鸡美酒等着大家,水手们手脚也麻利里许多,几个老家伙还在调整风帆角度的时候唱起了家乡的小调。一时间,船队上下满是欢乐的气氛。

    当船队通过了西峰岛的朱家尖时,担任前锋的一条仿制荷兰人的软帆船发现迎面有七八艘炮船横亘在白沙岛与西峰岛之间的白沙水道出口处。

    “该死的!”

    软帆船的船长一眼便看到了炮船上的铁血十八星军旗和凤凰旗,那是南粤军水师!真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

    对面的船上白烟和火光闪动。一声炮响传来过来。

    跟着。在波涛和风浪之中,隐约可以听到南粤军水师用大喇叭喊话的声音。

    “我们是南粤军水师!奉旨在此巡视海防。查缉海上走私。对面的船队停下,接受检查!”

    “我们是福建水师郑芝龙郑大人的船!南粤军的兄弟们,辛苦了!”

    郑芝龙手下的人向来都是在海上拦截别人,还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事情。虽然感到很纳闷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答复了,最后还不忘捎带着跟这些南粤军水师套套近乎,毕竟两家的关系一直不错,船上运输的又都是从南中采购的大米。

    这时候软帆船距离南粤军水师炮船已经接近到了一千步,已经可以分辨出对方炮甲板上那一个个炮窗窗口的轮廓。

    “福建水师郑总兵的船队?全体立即落帆、抛锚、停船,接受检查。”

    为首的炮船上发出了停船命令。

    这个命令让软帆船上的人彻底气疯了,怎么说南粤军和郑芝龙团伙也是一道打过红毛夷的。而自己船队上装载的货物都是从南中各地采购的粳米,也是在南中港口缴纳过关税的,怎么还需要停船检查。

    几个脾气急躁,急着尽快赶到普陀去找个女人出火的炮手们更是气的鼻子差点歪了。当场就破口大骂起来。

    “不许乱来!”软帆船的船长也是当年参加过料罗湾海战的一名哨官,一眼便认出了当面的那条巨舰是李守汉曾经的座舰常胜号,想来这个时候也是有南粤军的重要人物在此。

    “向旗舰打旗语,告诉二爷和大公子,这里有南粤军水师拦截,请求该如何处置!”

    “该死的!”

    从望远镜的镜头里,郑森看得很清楚,为首的旗舰主桅杆上,赫然挂着一面绣着冰雪中傲然开放的梅花旗子。正是自己的死对头,李守汉的长女李华梅!

    “原来是世侄女在此啊!”郑芝虎斟酌了一番,权衡利害之后还是决定出来和李华梅打个招呼,自己这边,虽然船队数量众多,但是都是吃水深、速度慢的货船,而且又都是满载着粮米,被人堵在着岛屿间的水道之内,想逃都逃不掉。

    对面的船只虽然少,但是占据了地利又抢占了上风头,而且南粤军水师向来是以速度快,火炮数量多而著称,最狠的战术便是抵进了排炮齐射,打得你便是再强悍的海上英雄也要低头服软。

    “哦!原来是郑家二叔。”

    李华梅在自己的旗舰船头也是远远的看见了对面的郑芝虎,身旁的亲兵队长天竺美女阿吉替她举着铜皮制成的大喇叭。

    “不知二叔带着这许多船到此做甚?”

    “呵呵。”郑芝虎打了个哈哈,心中暗道,果然是小丫头,老子能够告诉你我要把粮食卖到辽东去吗?

    “哦!世侄女,在下奉家兄之命,运输一批粮米往京师去,算是报效的军粮!”郑芝虎很随意的编了一个瞎话,准备把李华梅这个他眼中的黄毛丫头糊弄过去。

    “若是这样的话,二叔辛苦了。这千里运粮上京,皇上少不得要对您和郑家叔父褒奖一番。拿来。”

    李华梅伸出一双白玉般的小手,遥遥的朝郑芝虎挥动着。

    “侄女打算要什么?叔父从京城回来给你带回便是。”

    “也不要别的,二叔只要将郑叔父福建总兵衙门出具的运粮公文给侄女留下一份就是了。免得日后家父帅追问起来侄女不好交代。”

    李华梅的话恰好打在了郑芝虎的七寸上。走私粮食到辽东,这本身就是一桩贪图暴利的杀头买卖,郑芝龙无论如何嚣张跋扈也不会公然出具盖有福建总兵关防的公文的。

    在船队后方的施郎,听得前面有南粤军水师拦路检查,心中暗自交了一声哭,在这种水域被人堵住,前进不能,后退不便,只能是想法子先出了这段水道再说。

    “落两面帆,准备退往普陀洋,从普陀洋转舵北上。”他悄悄的吩咐着自家船上的水手。

    “传令各船,各炮准备。”郑芝虎悄悄的吩咐手下人做好翻脸的准备。

    “命令各处,调转船身,将左侧炮甲板各炮装填。”李华梅也吩咐阿吉代为传下号令。

    “早该如此,与这李家小丫头费什么话!”听得二叔准备武力强行通过,似乎天生就和李华梅八字犯冲的郑森,不由得手舞足蹈起来,督促大青头船上的炮手们脱炮衣刷炮膛,装填药包,准备发射。

    “轰!”

    大青头上一个水手一时兴起,将一枚十二磅炮弹发射了出去。登时吓得他脸上苍白。

    这一声炮响,成为了南粤军和郑芝龙集团冲突的第一枪。

    而这场决定了东亚海域主人的战争,因为双方的子女都在现场,而被称为子女战争。

第三百八十二章 宁远城下的交易

    是役也,双方的船队虽然都拥有至少数百门各式火炮,但是真正的损失并不大。

    郑芝龙这一方有三艘船被李华梅舰队密集的炮弹击中,船上的风帆被击落丧失了移动能力,船只吃水线下开始进水,转眼间堆满粮食的船舱之中便全是没膝的海水。

    而当第一轮郑家船队的火炮被那些水手们本能反应的点燃发射后,李华梅舰队也同样出现了损失,七八枚炮弹飞到船上,将四五个水手打成了碎肉。

    “二叔,发信号!让我们的船队一波一波的冲上去!”郑森看出堵住白沙水道的李华梅船队的弱点,船少!虽然炮火犀利,射击技术高超,但是火炮发射之后形成的烟雾弥漫在海面上,令人视野不清,严重影响了射击效果。

    面对着福船一波接一波疯狂的涌上,李华梅也有些力不从心。

    “大小姐!你看!”

    阿吉用手指着舰队的左翼。

    迎着正午的阳光望去,刺眼的阳光下,数艘沙船不断的抛下船舱之中沉重的粮米包,以减轻负担提高速度,从普陀洋海面直奔李华梅的侧翼冲了过来。

    为首的正是施郎家的那条沙船。

    从大青头上那个毛手毛脚的水手点燃了火炮,他就知道,这场仗是必须要打了。但是,以他在南粤军水师学堂学到的东西来评估眼前这支运输船队,同对面那支舰队相比,明摆着就是一块肥美流油的肥肉摆在一个饿了几天的孩子面前。

    李华梅那边有能力将这支船队吃下去,但是胃口不够,若是船再多几艘,或者是类似于李守汉座舰那样的大舰船,郑家船队就难逃厄运了。

    但是。现在这种情形,郑家还有得拼!

    于是,早就悄悄退到水道入口的施郎,联络了附近的几条沙船。悄悄绕过白沙岛。兜了一个大圈子,直奔李华梅的左翼冲了过来!

    眼看着施郎指挥着几条沙船恶狠狠的从左翼背着阳光冲了过来。距离自己在队列一头的两艘舰船越来越近,船头上,几个水手在用粮米包垒成的炮位上紧张忙碌着,想来是在给火炮进行装填。

    “阿吉!给各船发信号。我们先撤,把道路给他们让出来!”

    “这?就这样让他们走了?!”

    阿吉有些不能理解李华梅的想法。

    “想走?从我眼前过,还开了炮,伤了人。不留下些买路钱能够走得脱?!”李华梅嘴角浮现一抹狠辣。

    桅杆顶上旗语兵挥动着手中的信号旗,堵住白沙水道出口的南粤军水师迅速脱离战斗,在郑家军火炮射程之外远远的看着。

    “施家小子果然是好样的!快!给各船发信号!”

    见施郎的这一举动令李华梅快速闪开了通道,不由得郑芝虎兴奋异常。

    郑家船队便蜂拥而过。闯过白沙水道直奔普陀岛而去。

    简单的补给了些肉食蔬菜淡水后,郑芝虎下令,全体升帆起锚,连夜向北出发。

    这次。轮到郑家船队再次做噩梦了。

    李华梅的船队利用速度的优势,炮火的优势,不再进行拦截,而是在一个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突然杀出,冲进郑芝虎的行进队列,或是用炮火齐射,击沉几艘船只后扬长而去,借着夜幕的掩护消失的无影无踪。或是利用速度的优势,冲进船队的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将几条福船围在当中,裹挟而去。

    这一次海上战斗之后,在郑芝龙这个海上团伙中,李华梅拥有了一个外号。

    “绯翅虎!”

    “二叔,您领着咱们那几艘红毛船专门对付李华梅这小娘皮的骚扰!施家哥哥,你领着六条沙船在船队往来策应,帮助二叔对付南粤军这些狗贼!”

    面对着李华梅的海盗式打法,郑森倒不像叔叔郑芝虎那样跳脚大骂,而是冷静分析了一番利弊之后,做出了这样的部署。

    “也好!这些缺德招数一定是张小虎那个不要脸的积年老贼教给李华梅的额!这分明就是海上鲨鱼的做法!她一个黄毛丫头怎么懂得这些?”

    面对李华梅充分利用自己船只的火力和速度优势对船队发起的一次次攻击,郑芝虎也是一时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是以自己船队中的软帆船来对付李华梅的快船,用施郎手下那几条丢掉了几乎全部粮米的沙船来充当辅助力量。

    “全队不要恋栈,迅速冲过长江口,过了长江,李家的船就不敢造次了。”

    望着远处在海面上往来驰突耀武耀威的李华梅,郑森咬了咬牙,“回去之后我一定要让父帅多造西洋大帆船!到那个时候,咱们再一较高下!”

    在付出了十几条福船被击沉、被俘获的代价后,郑芝虎率领的这支船队总算是冲过吴淞口,进入了江北水域。

    看着在长江南岸偃旗息鼓的李华梅,不由得郑家船队中爆发出一阵狂喜的欢呼声,口哨声、叫骂声响成一片,各种污言秽语交相辉下。

    “啪!”

    施郎抡圆了给一个小船主一记耳光,那船主刚才话语里对李华梅这头雌虎不干不净的,惹恼了施郎。

    “这个时候你本事来了?昨夜里和今天上午她追得你哭都找不到调门的时候,你骂人的本事哪里去了?没种的东西!”

    那船主捂着被施郎抽的迅速肿起来的脸颊,却又敢怒不敢言。

    在白沙水道,如不是施郎当机立断从侧翼迂回偷袭李华梅舰队的行动,只怕这近百条船至少有一半被击沉或者是被李华梅俘获。

    这是郑芝虎和郑森叔侄二人共同给施郎的评价。如此炙手可热的人物,又站在道理上,“你有本事就在海上靠着船和炮,或者是登船跳帮肉搏去打败李华梅,在这安全的地方玩嘴算什么好汉?”

    这群海上讨生活的汉子,看重的就是力量。就是骨气。

    当下,十几个大小船主、军官都对施郎的行为鼓掌叫好,那船主也只得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咽。

    好在损失不算特别的大,检点一下。百余艘船只。除了被李华梅击沉、俘获的十几条船之外,施郎手下的六七条沙船为了追求速度将运载的粮食全部丢掉。其余的船只货物大体完好。

    “施家哥哥,你放心,你船上的损失算公家的!另外我回去禀告父帅,分红的时候你多分一份!要是没有你。咱们这些船只怕损失更大!”郑森很大度的安慰施郎。

    “大少帅,这钱不钱的倒是小事,不过咱们福建也应该多建造些人家那样的快船,多装火炮,不然打起来太吃亏了!”施郎满脸都是苦笑。

    路上无话,众人迎着北风将船运到了宁远海面。

    此时,宁远城外的战事已经结束。

    崇祯十二年冬十月。清军再次进攻宁远。时宁远守将为都督同知金国凤,统军近万人。清军攻宁远,明将士胆怯。国凤愤,率亲丁数十人出据北山冈与清兵苦战。矢尽力竭,与二子及众亲丁皆战死。

    署都督同知,宁远团练总兵官金国凤,宣府人。他原是锦州副总兵。以副总兵的身份守松山。十二年二月,为了掩护多尔衮等人在关内的劫掠行动牵制关宁军,清兵在黄台吉的亲自指挥之下开始进攻松山。多次被金国凤击退。皇太极不甘心失败,派人回盛京调来大炮三十门,炮弹一万发,火药五百斛,环城发炮。

    面对猛烈的炮火,城池台堞都被摧毁,城中人只能负门板行走。金国凤所统兵不过三千,出城突击败还,乃以木石甃补城坏处,奋力杀敌,使清兵屡登屡却。围城四旬,终不下。最后皇太极无奈退兵,保住松山不失。也因这次之功,国凤以功擢署副都督佥事,宁远团练总兵官。再论功,署都督同知,荫锦衣卫千户。

    不料想能够在锦州的松山立功,却将自己和两个儿子的性命送在了宁远城下。

    是因为营伍庞杂,指挥不灵,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就说不清楚了。总之,他战死在宁远城外后,宁远守军便闭门不出,你清军在城外唱大戏我都不管。

    有了这么配合的友军,清军自然不怕。

    当下郑芝虎派人上岸去同山西商人联络,命他们告诉买主,可以前来搬运粮米,交割银钱了。

    居间介绍的范记商号的掌柜用浓重的介休口音官话费力的同郑芝虎交流着,(想想看,一个山西晋中人,和一个闽南人这种沟通的难度吧!)“二爷,不知道您这次带了多少粮米来,粮价该如何算?”

    “这个?”郑芝虎也有些挠头了。经过仔细检点计算,如今整个船队可以销售出去的粳米大约是在十五万石。但是该如何报价,这却是个问题。

    按照南中粮食出口的标准,这种上等粳米在港口的出口价格包含关税在内是每一石三钱银子,不过是现货自运价格。这对于拥有大批船只的郑芝龙团体来说是很划算。船只就算停泊在港口码头上,船工水手也要开伙食给工钱的。

    但是,辽东这里的粮价该如何算,这却令芝虎不知所措了。

    内地的粮价高,到了斗米数钱银子的地步,听说这辽东的粮价更加高,不过,不知道高到什么地步。

    “辽东的粮价最贵的时候是斗米银八两,一石是十斗。二爷,那些还都是糙米,您这些可都是上好的粳米!”

    “虽说不久前他们刚从关内大抢了一票回来,粮食暂时不算太贵,但是现在卖给他们,至少四五十两是没问题的!”

    “那好!四十两一石!明着四十,实收三十五两。有五两的虚头是你的回扣和伙计们的跑腿钱!”

    同样是商人出身的郑芝虎深知生意场上的奥秘,如果没有这个,只怕要从中生出无数的波澜。

    “这样的米四十两一石?”

    宁远城外,黄台吉搓弄着手中饱满晶莹的米粒,有些疑惑。之前这群山西商人可没有这么厚道过,掺了三成沙子。满是老鼠屎的糙米也敢要五十两银子一石。

    “这不是我们的米,乃是福建郑家贩运来的,不过,我们同行公议过。日后如果海上道路畅通的话。我们的米也会参照这个价钱来办理。”

    范永斗家调教出来的人果然不同凡响,几句话便说的黄台吉转怒为喜。

    自从多尔衮率军从关内返回之后。辽东反贼们便开始大肆的冶铁铸炮,但是,这样一来,多尔衮的势力、威望便开始悄悄的膨胀起来。这是黄台吉所不愿意看到的。

    这也就是为何打一个小小的宁远他也要亲自来的原因。建奴军中,以军功为先,以实力为尊。这是北方游牧渔猎民族数千年来不变的真理。

    除了为两黄旗争取些军功以外,更主要的便是要建立一条新的物资供应线路。自从李沛霆出现在辽东后,大量的物资便经过他的手流进流出辽东地区,变相的为两白旗提供了奥援。为了抵消这种影响,黄台吉迫切需要建立一个新的物资供应体系。

    郑家。是他看好的。

    汉军正蓝旗二等昂邦章京佟养性的儿子佟六十作为黄台吉的代表带着二十万银子和六十车皮毛人参等物,到停泊于连山湾的郑芝虎船队前来商议交接之事。

    “十五万石上好粳米,皇上说全要了。”佟六十作为满洲贵族集团成员有着一种盛气凌人的劲头,虽然被告诫这次务必要把差事办好。但是深入性格之中的习惯还是令他本性难移。

    “不过,皇上说,四十两一石,你们这个价钱虽然说尚有天良,但也是数额太多,国库里一时拿不出六百万两银子。皇上的旨意,要我询问尔等,可愿意接受用辽东出产的皮毛、生金、东珠、人参等物来交易?”

    若不是范家的大掌柜的一个劲地轻轻扥着郑芝虎的衣袖,芝虎早就将这狂妄的家伙乱棍打出去了。

    “你一口一个皇上,那是你的皇上,不是我的皇上。我的稻米就在这里,爱买买,不买滚!少来拿你的那个狗屁鞑子皇帝来唬我!用银子,用皮毛,用马匹,用生金,只要价钱合适,老子都可以收!”

    被郑芝虎抢白了一顿,佟六十也是气得胸脯一起一伏的,但是为了让这群南蛮船上的粮米变成皇上赏赐给奴才们的上好精品,他也只能咽下去这口恶气。不然,这群家伙扬帆北上,不远处可就是锦州城,祖家的当家人祖大寿可是吃过断粮的苦头的,会不惜一切代价来吃下这批粮食的。

    算了,忍得一时之气。日后有你好看的!

    十五万石上好粳米,辽东反贼们用二十万两银子和六十车皮毛做定金。其余部分三天之内付清。

    “范元发,你和我回去见皇上,和皇上复命。”

    佟六十对郑芝虎都毫不客气,对这个范家的掌柜自然更是呼来喝去的。

    他们去向黄台吉交差,只留下郑芝虎在船舱之中兴奋的来回踱步摩拳擦掌不已。

    一次交易金额便是六百万两的银子,虽说大多数还要用商货实物,牛马皮毛来充抵,但是这样的交易也是暴利!

    “这些粮米从南中起运时不过花了六万银子,算上船队水手船工的伙食工钱水脚银子,顶多十五万银子到头了。剩下的便是完全是赚头了!”

    郑芝虎飞快的和侄子郑森计算着这一趟北上的收获。

    “那我们损失的那些船只和粮米,二叔可曾计算在内了?”

    郑森到底是读书人,知道不能光是计算盈余,也要计算成本,那十几条船和船上的粮米自然要作为损耗计算到成本之中去。

    “当然计算了!森儿,叔叔在海上这么久,还是头一次做生意赚这么多!这一趟下来,只怕大明朝廷都没有我们有钱了!怪不得,李家每次都要拼死拼活的北上勤王了!原来北上便有这么多的好处!”

    说起来也可怜,大明的财政,纸面上算起来一年有几千万两,然而,这是由众多的本色与折色构成的,很多实物,并不押解向朝廷,而且大明的税收制度财务制度,核算非常混乱。

    地方需要留存,这是笔糊涂帐,很多卫所边镇军队的粮饷,直接由地方供给,更是笔糊涂账。

    夏税秋粮,直接从某地运往某地,某府对某卫,甚至细些的,某户对某户,并不经过户部,兵部,哦,会有帐本上报。明初三大案之一的空印案就是因为这个制度而发生的。

    所以说大明财帛虽多,然直接收入国库的却少,往往一些槽粮与折色银,后世谈的大明一年几百万两收入,多指直接收入国库的折色银子。

    地方及各类实物算起来,会有数百万两,然而除了纸面好看,没有任何意义。就算是加派的三饷,也不过一千多万银子,那里赶得上郑芝虎这一趟收的要么是真金白银,要么是贵重物品?可是这三饷,已经逼得江淮河汉之间处处烽火了。

    无数的粮米和被船主们随行夹带而来的大量食盐、茶叶、糖果、绸缎、布匹、烟草等诸多商货一道被川流不息的小船运载上岸,同蜂拥而至的建奴们进行交易。

    同样,大量的人参、皮毛、东珠、生金、药材等货物和装在大小箱笼之中的各式金银首饰一道被运到了郑家的船上,有些首饰上还沾染着来不及擦拭干净的血迹。

    “这些东西,我们运到京城和江南,至少可以赚到八百万两!”范元发眼睛里满是对银元的渴望。

    “二爷,商量一下,回去在泥沽停留一下,把这些辽东出产之物匀给在下一半如何?我付您现银。您之前答应的那些回扣在下也不要了。”

    范元发笑嘻嘻的看着郑芝虎,期待着从他嘴里得到满意的答复。

    ps:

    说明一下,这个事情并不是有意抹黑,而是客观存在的。而且更加严重。在清军攻进北京之后,同安侯还用海船运粮食北上牟利。

第三百八十三章 郑家的抉择

    这一次北上贸易,郑家大赚特赚。

    “大哥,我让几个账房先生反复算了几遍,刨除我们的本钱,船工水手们的伙食水脚银子,还有被李华梅那个小丫头击沉、掳走的十几条船的损失之外,我们在北京和留都大约赚了七百多万银元!比崇祯小儿一年的赋税还要多!”

    兴冲冲回到厦门的郑芝虎,向兄长郑芝龙交上这次北上贸易的账簿。

    大批的辽东特产被范家、王家、黄家等人在天津批发走,换来了成箱成箱白花花的银元,同样,在南京,在扬州,上好的毛皮也被那些大商人们抢购一空。

    “你的意思是收获很大?”

    郑芝龙的脸上如古井不波。收入七百余万银元的事情似乎并不令他感到高兴。

    “那是啊!哥,我倒觉得除了银钱之外,福松丸历练出来了,这是最大的收获!还有,施大瑄的儿子施郎也是把好手!回来的路上,两个小家伙还和我说,要在厦门打造南粤军那样的大船,多造大号的红毛船,多装大炮,免得被人拦截之后想跑都跑不了!”

    苦笑一声,郑芝龙命人掩上雕花木门,从抽屉里取出一叠信函、公文。

    “你们北上之后不久,我这里便是门庭若市。”

    执掌福建军队,同时拥有庞大水师船队,和自己又是同行的郑芝龙,又因为横亘在李守汉的三省海上缉私范围内,在江南商人眼中,顿时是炙手可热的人物。一时间,相识的,不相识的,点头之交。纷纷上门前来。

    毫无例外的,或是登门拜访,或是书信往来,就连往日郑森写三封信。他都未必能够回一封的钱谦益。都亲笔写了好几封信前来。

    这些人,毫无例外的先是大肆吹捧一番郑芝龙的为人和功绩。如何在万顷波涛之中心怀忠义,思想着忠君报国,毅然决然接受招安,(额。似乎郑芝龙的招安是他花了大钱的。而此时主张招抚他的那位熊文灿,早已因为张献忠降而复叛被崇祯杀了头。)为朝廷剿灭了福建广东等处的海盗,消灭了犯我疆界的红毛夷。

    在这之后,话锋一转,便开始大骂特骂朝中有奸佞弄权,戕害良民,横征暴敛。假托海盗之名,打劫商贾于海上。

    “大哥,这群鸟人在说谁?这不是当着和尚骂贼秃吗?”听了这话,郑芝虎先受不了跳了起来。

    郑家招安之后。在海面上将刘香等同行消灭,一时间,势力庞大。各处海商都要买账,为了求个平安,这些人便到郑家军营之中花费银钱购买一面郑家的旗帜悬挂上,这样一来,往来于闽粤浙江,甚至是日本各处都有了一份保险。这个平安旗价格不一,大抵是根据船舶的吃水规格而定。

    若是没有这旗帜,或是被郑家知道船上所载运的货物实在太令人眼红,那么,少不得这些船主也会被海盗洗劫。

    心中有此痞块的郑芝虎听了这话,当然立即便是暴跳如雷了。

    “坐下!”

    郑芝龙威严的喝道。

    对于大哥的权威,就算是面对敌手的火炮齐射也丝毫不以为惧的悍将郑芝虎,也不敢稍加违背,只得老老实实的坐下闷头饮茶。

    “这群人说的是李守汉!”

    守汉自从南京风波之后,便将三省海防衙门搬到了松江府毗邻海角的上海县,一面命人择地建造房屋军营,一面撒出银钱去,在松江各处大量收购松江白布。

    同时,少不得命人将水师舰队统领张小虎等人寻了来,面授机宜一番。

    不久以后,就有大股海盗以耽罗岛为巢穴,往来于吴淞口、杭州湾等处海面,遇到江南商人出海的船只,立刻将连人带船,包括船上的货物一股脑的打劫干净。

    起初这些商人们还以为确实有海盗作乱,但是不久有人从耽罗岛逃回之后真相便伴随着谣言在江南江北各地流传。

    “哪里有海盗!?分明是南粤军扮盗行劫!打劫往来客商!”

    “怪不得那李守汉如此豪富,动辄便以重金贿赂朝廷,却和那石崇一般!”

    自家船队一出杭州湾或者是刚刚出了吴淞口便被数艘炮船打得帆落桅断,损失惨重的商家们,愤愤的咒骂着李守汉。

    往日里可是一船丝出一船银入啊!如今却是不但没有银子入账,还要应付那些不见了丈夫儿子的老弱妇孺到府门外哭诉哀告。

    也有那脑子灵光,想起当日在南京和附近州县张贴的布告,那份操江衙门和海防衙门联名发布的布告里,可是宣布不再进行江海联防事宜,但是里面也说过如果有海盗打劫,这种事情别来找我的话语。如今不是海盗来了?

    找到了病根所在,这些老江湖们便有了治病的方子。于是,和江南江北一时间势如水火的守备衙门、操江衙门以及南京城中的勋贵们,顿时成了香饽饽。东家请听曲子,西家请观赏景色。目的无他,只是想要求一个保平安的法子。

    “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东西!”所有的爵爷们心中都是这样咒骂着。

    于是,照着事先商定好的价格,一面操江衙门的旗子,一个月使用费五千银子。

    这旗子挂在桅杆上,出海之后遇到那些凶神恶煞般的海上好汉们,果然好使,那些人却也不再开炮杀人夺船劫货,而是派人上船来检查一番,照着货物的价格进行征税。如果没有银钱缴税,那么相应的搬走些货物也是可以的。

    虽然花费不少,令商贾们很是肉疼,但是比起之前的血本无归来可是好了很多了。

    可是,区区五十面旗帜如何能够满足得了整个江南的需要?这五十面旗帜不亚于火上浇油一般,顿时将士林对李守汉的不满情绪推向了一个新高度。于是,各种各样的名士、山人、致仕还乡的大佬,南京城中各部院衙门的主管官们,纷纷出笼。向郑芝龙示意。

    “大哥,他们要做什么?”

    郑芝虎有些不明白,往日里这些大人先生们见了出身海商的自己,可都是掩鼻便走的。如今却又为何如此?

    “你以为他们当真是圣人门徒?谱他阿姆的!都拜的是赵公明做祖师爷!你看着。早晚有一天这群家伙只要价钱合适。什么皇帝,什么祖宗。都能够卖得一干二净!”

    对弟弟对那些江南士林,天然盟友的恶劣态度,郑芝龙有些很不以为然。“他们卖不卖的不关咱们事,咱们只管想想如何应付李家的步步紧逼。”

    从一堆书信文书中。芝龙翻检出一份公文。

    上面盖着牛蹄大的朱砂关防。

    关防赫然是钦命提督三省海防兼理缉私事宜。

    “这个李守汉,当真以为有了这一颗八两重的铜疙瘩,老子就成了他的下属?”郑芝龙脸上浮现出一抹狰狞与不屑。

    那公文是上司发给属下的通知类公文,通知福建总兵郑芝龙于崇祯十二年十一月到广州议事,商讨闽粤南直隶三省海防之事。

    对于这份公文,郑芝龙很客气的回了一份,声称自己旧伤发作。且冬季潮湿,风湿又犯了,不利于行走,这次开会就不去了。

    但是。这份文书发走之后不到十天的功夫,又一份公文被南粤军的信使乘坐快船送到了郑芝龙的手上。

    公文说的很客气,守汉完全是一种上司关心下属的口吻。在公文之中,守汉告诉郑芝龙,既然郑总兵身体不适合冬季海上或者陆地上长途奔波,那么,我们这次议事便到郑总兵的辖区内进行,本爵顺便带着几个好医生,和几位同僚一道到郑总兵府上探望一番,也好给郑总兵诊治一二!

    “这!这个?”郑芝虎虽然不如郑芝豹那样练达,却也从这份公文中嗅出了浓烈的火药味道。他捧着公文的手不由得抖动起来,连带的公文也是瑟瑟有声。看那两份公文上的签发日期,正是自己在白沙水道同李华梅起了冲突之后。这样一推断下来,情况便是一目了然了。

    守汉回到新巢广州之后,正要想着如何树立自己这个提督三省海防缉私的权威,不想女儿便送来了他郑芝龙公然大举走私粮食北上牟利的事情,并且与南粤军水师起了冲突,换了是谁,也要好好的利用一下这个事情!

    厦门的几处山头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往来搬运着沉重的木材石头,砸的拇指大小的石子,还有一捆一捆沉重的铁条。更多的是用木桶装着的南中所出产的烧灰,还有从几条河口采砂船挖了来的大量沙子。

    “从鼓浪屿到金门岛、厦门岛这几处,我都在命人修建炮台,由芝豹统一监督,这样,厦门炮台、胡里山炮台、鼓浪屿炮台,几处便成犄角之势,任何船只通过金厦海面,都会被我的三面炮火相包夹,便是再多的船,再好的炮,也是无济于事!”

    无数的民夫被按照百人为一队分别编制,负责运送烧灰石子沙子的,只管负责运送,负责将这些砂石烧灰搅拌在一处的另有一队,更有一队人负责将这搅拌好的烧灰砂石用大木桶迅速的运到施工现场,由负责施工的将这些砂浆与铁条浇筑在一处。

    “当年修筑完了胡里山炮台,那时候就应该一鼓作气把这几座炮台都修筑好,只可惜,那个时候我们和李某的关系正好,彼此之间也是互相帮衬。再者一来,当时花销太多,各处要打点的人也是太多,上哪里去筹措这大笔的开销?这几年好容易稳妥一些,本来打算积攒些银钱托人向李家去提亲,将福松和他家的华梅那个小丫头的婚事定下来,这样与李家便可以相安无事,共同发财。没想到此人两番勤王,一跃而封了伯爵,时移世易,这炮台也就必须要修了!”

    为了修建这几座保命的炮台,郑芝龙已经花了将近一百万银元通过各处商人到南中搜罗烧灰、铁条等物,到各地采购砂石木材,按照水师们印象里对南中阅海楼等处炮台的记忆修筑炮台工事。

    除了炮台之外,更有为步兵修建的各类工事。胸墙、壕沟、陷阱、马面,平台。还有供人员休息住宿的竹木搭建而成的草屋。为了保密起见,同时也是为了最大限度的节省人力,郑芝豹特别实行了水流式作业法,挖壕沟做土方的只管做这个。绑扎铁条的则是由一群专业搭棚的人来干。负责最后一道工序的是一群泥瓦匠。

    但是如果南粤军找到当时施工的人想要了解这几处炮台的情形,只怕没有人能够说得清。

    “恕我直言。大少帅。这一仗我们打不赢的!”

    在郑森的书房之中,摆放着一大二小三柄倭刀的架子旁边,一具满是铜锈的香炉正在从兽嘴之中向外缓缓的喷吐着阵阵龙涎香的气息。

    书架上满是四书五经和程朱理学的各部经典著作,书案上郑森写给钱谦益的拜师帖子墨迹尚未完全干透。

    当施郎被郑森请到自己的书房中说话。向他这个在南粤军水师学堂学了三年,熟知双方长短,知己知彼的人询问若是两军火并起来,福建军胜算几何的时候,施郎摇着头给了这个回答。

    对于施郎在白沙水道上的卓越表现,郑家军中已经是有口皆碑,很多人已经认定这个施家小子定然是郑家军中下一代的佼佼者。私下里联谊示好之人不断。

    看着施郎摇得和拨浪鼓一样的头,郑森强压住内心想要跳起来给这个家伙一个三宾(日语,耳光。咱们很多文艺作品里鬼子军官打士兵、老兵打新兵嘴里都说三宾的给!)的冲动,脸上却是依旧一副礼贤下士的神情。

    “施家哥哥。您是在南粤军中待过的,这话想必是有出处?”

    “大少帅,别的不说,我们福建水师招安之前做的是海上生意,大帅和家父都在海上风波间讨生活。所做的事情无非是将甲地出产的某件货物运到千里之外的乙地同丙地之人交易,以赚取几十倍的差价。可以说是行商而已。但是,南粤军却有所不同。”

    “有何不同?他们控制了满剌加,垄断了往日本、南洋各处的水上商路,为的不也是巨额利润?”

    听得郑森的话,施郎笑了笑,举目四望,将目光停留在了那太刀和肋差上。

    “大少帅,可否借了来一观?”

    那太刀和肋差都是用上好的呲铁钢有高手匠人打造装饰而成,端的是锋利无比华丽异常。施郎看了只是点了点头,却不多说。

    “大少帅,这刀是好刀,只不过钢却是南中所出。”

    “还有,您身上这身袍服,和在下身上的衣服,应该都是南中所出的染色棉布制成,用的是天竺所出产的棉花,由通和染坊印染而成。”

    “还有,在厦门、鼓浪屿、金门各处正在大兴土木赶修炮台。大少帅,那些烧灰、铁条,可都是南中所出产的。不仅是这些钢铁、棉纺等物,还有我们福建水师乃至整个福建省怕是有一半以上的粮食都是从南中购进的。还有水师所用的火炮、刀枪,火药,火铳,哪一件不是南中所出产?”

    施郎说一句,郑森的脸色便白一分,说到后来,郑森的脸色已经白得带着几分青灰色,如同死人一般的难看。

    施郎的这番话很好的指出了南粤军和郑家海商团伙之间的本质差距。一个是规模实力都十分雄厚的生产商加贸易商,一个则顶多是流通领域比较强悍的物流商人。

    “如果像你说的这样,我军上下数万人,几千条大小船只,便拱手相让给他李守汉不成?”

    随着这低沉的话音,有人飞起一脚将郑森的书房门一脚踢开。

    能够如此大胆妄为的,在这府里没有几个人。

    来的正是郑芝龙,他的身后,郑芝虎和郑芝豹紧紧跟随。

    施郎见大当家的来了,脸色不由得为之一变,虽然可以在郑森面前侃侃而谈,但是见了郑芝龙,他还是有些心虚胆颤。

    “施家小子,你方才说了我们的短处,说的有几分道理。你再说说看,南粤军难道就是金刚不坏之身吗?他们就没有短处吗?”

    稍稍定了定神,施郎沉声回答道:“大帅,有的!”

    “请大帅赐地图一用!”

    施郎蘸着朱砂在巨大的地图上圈点勾画了一番之后,南粤军与郑家海商集团的态势便浮现在了郑芝龙等人面前。

    从北面的耽罗岛、上海县,舟山群岛,到东面的日本、台湾,琉球,南面的广东,都被代表着南粤军的红色小圈圈占据了。而自家的地盘和航线、商路只能局限在了福建一处,勉强有通往南直隶的几条线路。

    “南粤军,水师多大船,船多火炮,可谓是船坚炮利。往往一轮火炮过去,一条大福船便被打得烟消云散了。但是,也有一个致命弱点!”

    “什么弱点?”郑芝虎的手如同一柄老虎钳子死死的握住了施郎的手。

第三百八十四章 敌我短长、燧发机

    “水手!”

    某个时空当中的靖海侯施琅,如今的施郎轻轻的拨开郑芝虎的手。

    “船再快,炮再狠,也是要人去操作的!如今南粤军最差的就是人!”

    施郎的脸上泛着兴奋的红光,在地图上指点江山。

    (只怕又有人要用板砖拍作者了!“发展了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缺少水手?还是这块是短板?骗字数也没有这么骗的!”慢来!俗话说十年的陆军,百年的海军,没有长时间的积累,怎么能够一夜之间变成水师强悍的团体?在兵役制度改革前,海军的义务兵就要比陆军长一年,为什么?海军的专业训练时间要长!舰艇和岸上的相关专业很多要训练半年以上才能上岗执勤!那还是要拥有高中以上文化学历的,猪脚的辖区内虽然普及义务教育,但是也不是一蹴而就的!)

    “我福建水师中水手大多是漳州泉州子弟,互相之间甚至有亲眷关系。同船之人或为叔侄父子,或为同族兄弟。语言、习惯、性情皆了如指掌。”

    施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而小侄在南粤军水师中上船见习时却发现,南粤军水师中水手来源之杂乱,彼此沟通之困难,远远超乎我的想象。”

    “嗯?大侄子,你说说看!”

    “水手中有福建人、有广东人,有广西人、有琼州府人,甚至还有爪哇人和缅甸人、吕宋人、扶桑人、暹罗人,阿拉干人和红毛夷人!!福建人中又有泉州、漳州、和福州等处人,广东人中以雷州府人、广州府人居多。近日据闻,张小虎自从以耽罗岛为巢穴,封锁、骚扰吴淞口和杭州湾以来,部下舰队之中又招募了不少朝鲜人!”

    “这许多地方的人。语言、饮食、风俗、性情都大不相同!小侄初登船时也是颇为费力与他们沟通。传达一道命令便要大费周章,大帅,我们在海上,生死便在话语之间。一道命令执行的快慢往往便是一船人的生死!”

    听得施郎如数家珍一般将对手的诸多劣势一一罗列出来。听得兄弟父子四人眉开眼笑的。

    “看来我们还是胜算不小嘛!我们的水手自小便随同父兄出海讨生活,哪个不是心随意走的好手?”

    “这个。李爵帅也是知道自己这点不足,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做一件事。”

    听得施郎如此尊称父帅的对手,郑森有些不太高兴。但是此时却顾不得那个,只管催促施郎说出李守汉的对策是什么。

    “以陆制海!陆海犹如南粤军之两翼,互为奥援!且多年来,南粤军从未有一日放松过对水师的操练。小侄在水师学堂时,不论多大的风浪,只要船不会被打翻都要上船出海训练的!更在各处建造港口,屯驻军马。为的便是压缩别人的海上生路。别的不说,大帅,您看这里。”

    施郎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了厦门对面的大岛台湾,“这里。可以建造多个良港,又有大片的良田可以提供数百万石粮食。更要命的是,这条黑水沟,是我们北上江南,和船队日常出入的门户!大帅,为了这块地盘,李大人可是把长子都派到了这烟瘴蛮荒之地当所谓的台湾知府了!”

    黑水沟,是明清两代福建移民对于台湾海峡的称呼。大批的漳州、泉州等地人口前赴后继的越过风浪险恶的这条海峡,去台湾开垦。

    “大侄子,如你所说,我们和南粤军的事,该如何办?”

    郑芝龙稍稍沉寂了一会,命人将地图卷起收好,继续问施郎。

    “大帅,小侄这几天闲暇无事时,又找出忠义水浒传来看。里面天机星吴用有一句话小侄认为说的很好。‘若要招安,必须大杀一场,杀得他心惊胆战,梦里也怕,那时候再说招安之事!’我们福建水师同南粤军比较起来,他们利持久,我军则利速战。如果照着他们的路子被他以主驱奴,只怕他们能够用钱粮火药耗死我们,到那个时候,只能是灰溜溜的递上降书顺表!”

    自家事情自家知,多年来,郑氏海商集团的粮食、火药、布匹、火炮、油盐肉食等大宗物资和必需品几乎都是从南中采购而来,并且通过这种采购转手贸易获得了大量利益,他们甚至将粮食通过陆路卖到了赣南地区。

    “小侄的意思,我们不妨集中全部的软帆船和大青头,就在黑水沟的南端寻觅一个所在,利用这里距离厦门近我军补给转移方便的优势,给南下的南粤军水师来上一记狠的!之后再和南粤军坐下来,大帅,不是要商讨一下三省缉私的事情吗?到那个时候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和李爵帅提出来,三省缉私要两家分享,不但沿海的航线如此,往扶桑的也是要共享!当然,大帅得委屈一下,成为李爵帅的属下了。”

    “去!当年熊文灿还是咱们的顶头上司呢!咱们屌过他吗?”郑芝虎爆了一句粗口,算是对施郎这个战略构想的认可。

    按照这个设想,郑氏海商集团的战争机器开始缓缓的运转起来。

    “大哥,我们打了这位新鲜出炉的李伯爷,朝廷那边怎么交代?”

    大伙散了之后,郑芝豹有些担忧,他跟着大哥回到了签押房中。

    “这个,不必担心。只怕朝野上下有大把的人盼着我们和李守汉冲突起来呢!”芝龙将那堆信函冷笑着递给了芝豹。

    如今,南粤军在陆地上是没有哪个军镇敢于同他对垒,能够一战干掉数以万计的辽东反贼,这个名声令人望而却步。不过,这海上的勾当嘛,芝龙倒是对自己和手下颇为自信。

    “大不了多搞些火船就是了!就像烧荷兰人的船一样!”

    想象中新鲜热辣的宁远伯被自己的水师舰队用火船烧的抱头鼠窜之后还得打落牙齿往肚里咽的情景,芝龙便忍不住想纵声大笑。

    “朝中大佬不会指责我们不遵守军令,冒犯长官吧?”芝豹还是有些担心。

    “兄弟,回去好好看看这些邸报,这群内地官军都如此了。朝廷又能对他们如之奈何?”郑芝龙将一堆邸报丢在了芝豹的怀中,那上面满是各地官军剿除流寇的消息,尽职尽责的幕僚们用红笔特意勾出了文章的要点。

    无独有偶,郑芝龙在厦门同施郎、郑芝豹、郑芝虎、郑森等人商议大事的时候。在广州的李守汉也召集众人开会。

    同郑芝龙的会议议题有着很大不同。守汉的会议丝毫不涉及战略动向,而是在讨论一个看似很微不足道的问题。

    “我们的火炮。能不能射速再快些?”

    勤王大军带着十几万难民回到广东等地之后,除了安排移民等项事务之外,最大的事情就是进行战术总结研讨。照守汉的话讲,“功劳不讲跑不了。问题不讲不得了!”

    而在这场战术总结会开始之前,守汉却不得不接见一个人。

    十月里的天气,广东也是很冷了。如今的宁远伯府辕门外面,吴六奇赤裸上身,背上背着一捆荆条,将自己五花大绑的跪在辕门门外广场上。任凭荆条的尖刺将身体刺得鲜血淋漓,只是跪在门前请罪不已。

    “吴旅长。爵帅有吩咐,‘让铁丐给老子滚进来!别弄这些虚景!他是他,吴标是吴标!’”

    吴标被朝廷挖走,所带领的部队成了所谓京营模范旅。本人更是成为京营参将将,领副将衔,封昭勇将军,赐宅邸仆人。为崇祯整顿京营编练内操提供样板。如今又是被南下督师剿贼的杨嗣昌上奏本借调走,随军南下充当杨大人震慑诸军的杀手锏。

    这桩桩件件,都令同样担任旅长的吴六奇心惊胆战的。

    这要是伯爷心中有了芥蒂,自己又不是南粤军嫡系,这如何能够生存下去?

    于是,便有了在辕门前负荆请罪的一幕。

    看着被粗大的麻绳绑缚的浑身是血的吴六奇,守汉嘴角露出了一抹嘲笑,“不冷?”

    谁也没想到守汉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所有的人都在脑海中设想过守汉接见吴六奇时候的场景,无外乎亲释绑绳,解衣衣之的常规科目,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守汉却提出了这样一个似乎无关痛痒的问题。

    “有点冷!”

    吴六奇也是实话实说。

    “给吴旅长找件棉衣来。”

    披上了棉衣的吴六奇脸上好看了不少,但是身上的荆条却还被麻绳紧紧的绑在背上。

    “舍弟背叛主公,乃是六奇之过。。。。”

    “吴标是个大活人,脑袋长在他自己脖子上,他心思活动了,谁也拦不住。你回去把从警备旅中逃出来不愿意留在京师的人从廖冬至和鲁云胜那里领走,补充到你的部队里。”

    守汉指着吴六奇棉衣里面的荆条捆: “这个东西,回去自己解下来。但是你心里的那捆荆条,等你打仗立功之后,也是你自己解下来!”

    守汉便这样打发了吴六奇的请罪行为,消息在广州城中传开,颇有些佛门弟子、居士们认为伯爷虽然杀人无数,但是这话说的却是颇有慧根。

    “去山中贼易,去心中贼难!去掉吴旅长身上的荆条容易,去掉他心中的荆条却难。”

    “解铃还需系铃人,吴将军只能在自己斩将立功之后才能去掉族弟的过失。”

    打发走吴六奇去接受近卫旅和第三旅的那些潮州籍贯的战士,守汉再一次回到了会场上。

    会场上,傲蕾一兰眨着漂亮的眼睛看着这群奇形怪状的人在那里激烈的争吵着。她第一次发现,原来红头发蓝眼睛的罗刹人见了自己的丈夫也要跪倒叩拜。

    如何能够面对建奴或者其他骑兵的迅猛冲击,而实行有效的炮火拦截,为步兵的火铳提供充足的时间和空间,是今天的主要议题。

    为此,伽利略、笛卡尔等人被守汉命人用快船接到了广州一同议事。

    此时正在发言的,是近卫旅炮队的一名资深炮长,人称霸王龙的龙霸王。

    此人也是个传奇人物。当年是一个龙姓土司手下的奴隶娃子,被南中军攻破土司官寨后,成了随军搬运炮弹辎重的民夫,因为在炮队能够吃饱。所以干活毫不偷懒惜力。渐渐的。从民夫变成了辎重兵,逐渐的成为了炮手。到现在成了近卫旅中资格很老的炮长。守汉也是很可惜他,炮兵业务很熟,兵也带的不错,就是识字不多。无法成为炮队的军官。为此只能是在他的军饷待遇上给他想办法。

    他的名字就是当年入伍办花名册的时候,先生们问他叫什么,一时想不起来该叫什么,恰好旁边有人在唱“顺风吹起乌江水,好似虞姬别霸王”的曲子,他听得霸王这个名字很有力,便告诉人家他叫龙霸王!

    “我们现在虽然用了信管和丝绸药包。比起用引绳来快了不少,而且炮管不会热的那么快,但是还是不那么快!就好像火铳用火绳和燧发铳的区别一样,要是能够将火炮点火的时间缩短。和火铳一样,那我们以前开四炮的时间能够完成五次装填!炮队可以用分组交替射击的方式完成对指定地域的拦阻射击!给步兵兄弟留出足够的时间来!”

    龙霸王的话,具有很强的代表性,而且说得一针见血。如今南粤军中火炮,不论是陆军还是水师,都采用了鹅毛翎管装填引火药,在药包上连接引火的方式,通过点燃信管,引爆药包的形式进行发射。

    这个方式虽然较之前一直在用的火绳快了许多,但是在济南长清之战时面对建奴如同狂风暴雨般的重装骑兵,也有些力不从心之感。还有,面对着敌军炮火的压制反击,几次出现了被敌人炮弹击中火盆而产生的殉爆。陆军还好些,可以拉开间距,水师中若是火炮发生殉爆,那可就麻烦大了!这些都是要改进的地方。

    “这个,可是比较难了!”

    从笛卡尔、伽利略,到河静重工的一群匠师们,都为霸王龙的这个想法感到很新奇,但是却很恼火。

    如今的火炮点火方式已经是很快了,如何还能再快?

    “真笨!小锅能够做饭,大锅就不能炖肉了?!”

    在一旁刚刚学会汉话不久的傲蕾一兰,用脆生生的声音嘲讽着这群钻进牛角尖的家伙。

    “七夫人,这个话该怎么说?”

    伽利略到东方已经很多年,对于这里的婚姻制度也是从不理解到理解到接受。比起欧洲天主教所推崇的表面对婚姻忠诚,但是情妇情人一大堆的一夫一妻制,他觉得这种一夫一妻多妾制度也有很科学的地方,最起码,家族的血统传承很清楚。

    “你们到外面看看,扛火铳的兄弟们用的火铳,哪个还用火绳?不都是用的火石了?你们这群聪明人,这些东西都是你们造的,小锅能够做饭,大锅为什么不能炖肉?把火铳上的燧发机放大,放到火炮上,不就可以了?”

    傲蕾一兰的汉话说的还有些生硬,但是意思很清楚。将燧发铳的燧发装置改造一下,放大比例,安装到火炮上就可以了!从此水师的炮位上就不必再有火盆这个东西了!

    伽利略笛卡尔等人和河静重工的匠师们心中暗自叫着惭愧,脑子里同时在飞快的计算着燧发机的结构,如何进行改造。

    燧发机的火镰与药池盖连为一体,扣动扳机时,弹簧机构,带动火镰打击燧石,产生火星点燃药池内的火药,进而引燃机膛内的主装药将弹丸射出。

    见众人开始热烈的进行技术细节上的讨论,傲蕾一兰也知道自己的话给了他们启发,朝着高踞在虎皮交椅上的老公促狭的眨眨眼,用掌心微微带有些老茧的一双柔夷轻轻抚摸着守汉的腰背。

    “你们继续,我出去待会。”

    守汉有些心头火起,站起身来走到议事厅外的水榭旁,看着那一泓碧水。

    方才傲蕾一兰的一番作为,让他胯下蛙跳不止。

    如今几个妻妾当中,盐梅儿在南中老家坐镇,黎慕华虽然在广州,奈何不久前刚刚诞下了一对龙凤胎,正在坐月子。其他的几个小妾或是在顺化,或是在广州。在广州的几个妾侍、胡姬,除了要服侍黎慕华之外,更要料理守汉的日常起居杂事,这房帷床笫之间的事情未免就有所欠缺。

    如今守汉只有这个傲蕾一兰和在山东收的两个小妾可以服侍,正是精力旺盛之年的守汉,如今又面临着一场战事,荷尔蒙的分泌过剩让他和一包火药一样,一点就炸。

    “相公,我帮你想出了解决的办法,你贼慢谢我?”傲蕾一兰用半通不通的汉话同守汉调情。

    “你说!”守汉的几个女人之中,盐梅儿是上了床也是君子,黎慕华也是风情有限,那几个天竺胡姬虽然风情有余,但是却总是一副奴隶见了主人的感觉,只有这个傲蕾一兰,面对自己的挺枪驰骋时不但风情无数,而且不断的反击,让他乐在其中。

    “二姐姐送了一本书给我,上面好多的图画,说是可以用来燕好的,我要你和我一起试试。”

    傲蕾一兰的说话声音不大,但是也能让周围的人听清楚,顿时令守汉有点做贼心虚的感觉。

    “咳咳!”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第三百八十五章 挖墙脚、建大学

    藤萝架下,须发皆白的伽利略正在将目光投向天空,深邃的目光盯着尚未暗淡下去的天空,仿佛要窥探天体之间那无尽的秘密一般。

    就算是傲蕾一兰是北国儿女,不拘俗礼,但是和自己的男人讨论如何房帷燕好夫妇敦伦之事时被人听到,也是觉得不好意思的。当下她脸色通红,在守汉耳边叮咛了一声,“晚上到我房里来!我洗的香喷喷等你!”转身便带着两个女亲兵飞也似的逃走了。

    “你个老东西!别假装没事人似得!给我滚过来!”

    守汉有一种被人看光光的感觉,这种感觉实在是不咋地。他恼羞成怒的朝着伽利略低声吼道。

    伽利略红润的老脸上讪讪的露出尴尬的笑容,一副不是我有意要听到的表情,缓步向李守汉走过来。

    伽利略这些年在南中过的很是惬意。

    不用担心因为自己的研究成果和探索方向而被送上火刑架不说,相反的,不管是什么离经叛道的想法都能得到这位大胆的君主慷慨的资金和物质条件支持,对于他这样的科学家来说,南中就是他的天堂。

    但是守汉很清楚,自己从伽利略、笛卡尔等人身上获得的东西,是几十倍几百倍的支出,而且这种收益是会在子孙后代身上不断体现的。

    所以,对于伽利略、笛卡尔和他手下所有的工程技术类人员,他做到了任何一个领袖和君主都不一定能够做到的,真正的礼贤下士。而这种待遇,对于那些内地的读书人来说,却是令人羡慕嫉妒恨的。

    “读书人?他们能够做什么?除了会写几篇内容空洞辞藻华丽的文章,做几首无病呻吟只能用来骗骗怀春少年的诗词歌赋以外。他们能够为我创造什么价值?他们若是能,也能有这般的待遇!”

    对于那群读书人在报纸上的抱怨和含沙射影的指责,守汉很不以为的对公事房的黄馨发表自己的看法。

    对伽利略虽然声色俱厉,但是老头子却听的出来。这个年轻的统治者丝毫没有恶意。只不过因为自己不留神撞见了他和他新近宠爱女人的隐私被他恼羞成怒的怒火烧到了而已。

    “是不是又要告诉我,你们有什么新的研究方向。或者是研究成果了?需要我做什么,要钱、要东西,要人,写一个申请给我就是了。”

    对于科技上的投入。此时在亚洲的统治者里怕是只有黄台吉能够勉强追赶的上。但是黄台吉也只是在军事领域舍得花钱而已。而不会像守汉这样,将大把的钱粮人力物力消耗在很多看似无用的领域。

    “不是我有成果,而是笛卡尔先生有了新的发现。”伽利略丝毫不掩饰同伴的功劳。将笛卡尔从身后的藤萝架阴影中拉了出来。

    航海业的发展提出了如何精确标注经纬度的问题,而造船业则提出了描绘船体各部位的曲线,计算不同形状船体的面积和体积。而火器的发展,对抛射体运动的性质显得越来越重要了。它要求能够正确描述抛射体的运动轨迹,从而计算出炮弹和弹丸的射程。

    对于笛卡尔。守汉的重视不亚于伽利略,能够在世界科学史上同伽利略不相伯仲的人物,如何不让他以弟子礼?

    “伯爵大人,我准备将我的一点发现用在造船业上。因此我需要一条尚未建造的船只来验证一下。”

    笛卡尔的话简单明了。说出了自己的要求之后,两只眼睛便盯住了守汉的一对眸子。在这个身兼数学家、哲学家的牛人面前,守汉自然不敢造次。

    “一艘船,很简单。你们和河静制造的人打个招呼就可以了!何必这样大费周章的?”

    “伯爵大人,如今河静制造的生意太好,各处的订单和合同令他们忙不过来,自然不愿意白白的损耗一条船来供我们做实验。”

    “我们生产供天竺用的战刀和供爪哇林子里用的斧头,卖给辽东索伦部、适用于他们使用的便于携带的铁锅铜碗、虎枪和战斧。

    在满剌加群岛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里,河静制造出的巨大斧头砍倒了倒了古老的树木;在十州的海湾上,人们用长长的钢叉刺死了巨大的湾鳄,用锋利的刀子割下了它的皮和身体的各个部分。巨大的牧场上,头羊和公牛脖子上回响着金属铃挡的声音;在湄南河和湄公河平原上,人们挥舞着手中的镰刀收割着今年的最后一季稻子,用锄头照料着甘蔗田。”

    这些是河静人自豪的总结,其实,远不止如此。他们的产品被巴斯滕等人卖得更加遥远。遥远的欧洲大陆上,法国人用河静出产的火药将弹丸通过同样是河静制造的火铳发射到丹麦人的身体里。德意志人将长矛刺入比利时人的头颅之中。而荷兰人,则是将双方需要的各种物资通过夹板船运到各地,甚至可以穿越火线,只要你能够支付那黄澄澄白花花的硬通货。

    有了庞大的市场需求,自然对这种暂时需要大量投入,短时间内又看不到成果的事情不是特别有动力,少不得会对伽利略和笛卡尔等人阳奉阴违敷衍了事。但是今天,这招不好使了。

    “去把冯先生请出来。”守汉回过头吩咐身边的一名亲兵,那亲兵快步往人声鼎沸的议事厅去了。

    “伯爵殿下,我需要向您郑重提出,冯默峰先生对此事毫无所知!”笛卡尔尽管没有结婚,也没有家庭,但是并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的呆子,他不愿意让守汉将怒火发泄到关系不错的冯默峰头上。

    “那里的话!我是专门和冯先生交代一下,以后你们的需求由他专门负责,免得误事!最近还有什么好消息?”

    守汉示意二位教授坐下来聊。

    “不久前我收到了一个朋友寄来的信,他提出了柱面、椭圆抛物面、双叶双曲面和椭球面理论,并且指出:含有三个未知量的方程表示一个曲面,他将对此项理论和设想做出进一步地研究。”

    “这个人叫什么名字!?”

    守汉虽然不清楚这么高深的理论代表着什么。但是他本能的感觉到,这个事情有用!

    “他是法兰西人,名叫皮耶?德?费马。”

    这个名字守汉在脑袋里搜索了半天也不曾找到一星半点儿的印象,但是。能够和笛卡尔进行学术探讨的人又岂是庸碌之辈?

    “他是做什么的?笛卡尔先生。您不妨写封信给他,请他到南中来和您一道进行学术探讨。在这里可以进行对科学领域的探险。”

    “是的,殿下,我已经写信给他了,就在上一班船运输武器火药往荷兰去的时候。我告诉他。到这里来吧!这里的君主会给你提供你需要的一切条件。而且还会在不经意间为你提供一个崭新的思路。”

    “还有什么别的朋友没有,笛卡尔先生,我听巴斯滕先生说,你们的家乡正在打仗,不是张三拉着王五打李四,就是郭二麻子看着王五不顺眼伙同孙九和任五任六一起打王五。到处都在打仗的地方有什么可留恋的?写信给他们,都到我这里来吧!”

    “还有梅森、迈多治、卡瓦列利。我也分别写信给他们了,所有的这些信都是由我和伽利略先生共同发出的邀请,同时又有巴斯滕先生派出家族的专门信使前往,以他在欧洲的影响力。我相信这几个朋友会欣然前来的!”

    听了这话,守汉心中大定,以巴斯滕那种唯利是图的性格,只要知道这几个人在南中有价值,他会想尽一切办法让这些人欣然前来的,就算是不欣然也得欣然!

    “还有沃利斯、德沙格、德博内、托里拆利、德贝西、罗伯瓦、卢贝勒,特别是托里拆利,他是我以前的助手,我特别委托他在欧洲为我联络各处的朋友,欧洲几乎没有不打仗的国度,与其在战火中生活的胆战心惊朝不保夕的,不如到顺化和我一道搞研究。”

    伽利略也捻着自己的胡子有些得意。

    “但是,伯爵殿下,需要向您请罪的是,这些人来顺化的路费,是我们以个人的名义向巴斯滕先生提出的透支申请,但是我在信中向他们吹嘘说,只要是在科学领域有建树的人,都会在南中地区过的很好,我想他们会互相之间联系,也许来的人会像滚雪球那样越来越多,所以具体会花费多少我们也不知道,所以。。。。”

    “没关系!只要人能够来,这点钱本爵还是花得起的!”

    “殿下,我计算过,皮耶提出的关于柱面、椭圆抛物面、双叶双曲面和椭球面理论,如果用在造船上可以提高船速,同时也为我们开启了一个新的数学领域,我们将它命名为极限还有微分和积分等概念!”

    (皮耶?德?费马也是个牛人,这家伙本来是个律师,然后业余爱好数学,曾经提出费马大定理,这个东西当时写在书本的空余部分,由于空余空间不多,所以费马没把定理的证明写完,最后直到1995年才被证明出来。)

    “用在船上?你们方才说的打算用于造船试验的是不是就是这个理论?”守汉的下巴有些合不拢了,他本能的意识到,又有一桩好事要上门了。

    “是的,殿下,我们准备将几个问题同时用于实验,比如说船板的曲线问题,船体的外形与如何减少海水阻力的问题,也就是刚才提到的皮耶的理论。我们打算用实践来检验一下。”

    “这样的船,速度能够快多少?”

    不知何时,冯默峰也站到了三个人身旁,这个老头子也被兴奋的满脸通红,如同醉酒一般。

    “这个,根据我们的计算,如果皮耶的理论正确的话,用于船只提高速度,至少可以提高一成!”

    这还有什么说的,冯默峰立刻跑到里面将一个本家侄子喊出来,这是他的得意弟子之一,主管造船之事,几乎是要用烟袋锅子敲着他的脑壳向他交代这几位先生的差使,“要安排手艺最好的。做事最勤勉的人盯着这条船!”

    那冯姓管事一时有些不知所措,“那,就把要用来给爵帅做旗舰的那条船拿来给几位先生试验吧!别的船还都得等。”

    众人听了这话,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向了守汉本人。

    这条船是给守汉用来做新的旗舰的。随着诸多新船的下水。原来的船级自然水涨船高。守汉的常胜号不能比张小虎的三头虎号吨位和火炮少吧?于是,新船的建造计划已经开始。不料却是恰好给几位先生有了试验的对象。

    那边。伽利略却还在喋喋不休的介绍这群人的各自所长,以及各自的学术造诣。

    “。。。。。。托里拆利在数学上的贡献主要有几何学跟等角心,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他最主要的成就在物理学上,他提出了一个大气压理论。为此他还发明了气压计,提出了气压和海拔的关系,并且根据这个理论解释出了风形成的原理,。。。。。”

    “殿下,这么多的人如果将他们在各自学术领域的朋友一起搬到顺化或者是南中来,您打算怎么安置他们?”

    笛卡尔到底年轻几岁,他要考虑一下这些朋友的生活问题。

    “很简单。南中已经推广了很多年的教育了,我打算将教育事业再向前推行一步。建立一所大学!里面有物理、化学、天文、地理、航海、船舶制造、冶金、机械制造、建筑等诸多专业。你和伽利略先生,还有你们的这些朋友,都可以担任这个大学里面的教授、讲师和实验人员!”

    守汉的这个会议用一句套话来说。开得圆满成功。

    翻看着那些用蘸水笔写成的会议记录,守汉心中大乐,这基本上就是一整套就现有火炮,不管是陆军的还是水师使用的,进行技术升级改造的技术方案。

    将步兵使用的火铳上的燧发机放大,大炮上面不可能安装扳机,于是人们把火铳上的扳机用绳索取代,同时把弹簧进行同样倍数的放大,安装到同样的位置上,装了弹簧之后炮手们拉绳子的力度就会减少很多,对于炮身的稳定、炮口的角度几乎不会有什么影响,更不会影响火炮的瞄准和射击精度。

    而为了给火炮提供更好的击发机会,那些巧妙的设计者和像霸王龙这样对火炮熟悉的和自己老婆一样的家伙,更是在药池上加装了皮套,防止风雨的侵蚀,将药池内的火药吹走浸湿。

    接着这个机会,守汉也可以了解一下整个南粤军各地到底有多少门各式火炮,从小型的虎蹲炮到可以发射几十斤重的巨炮,“命令各部上报实力,不能漏掉一个村子,哪怕一根三眼铳也不能漏掉!以后各地各部下发领取火药,便以此次上报实力为最基础数据,不得有误!”

    对于自己地盘的统治,守汉总是喜欢用数字来说话、来反映。“不能做三不知道。”这是政事堂最初培训村长时就挂在他嘴边上的一句话,“你一个当着村长的,镇长的,甚至管理着一个县、一个州,甚至一个府的人,不能说出辖区内有多少田亩,多少生荒,多少林地,多少村庄,几条河流,几座山脉,有多少人口每年可以出产多少粮食,多少油,凡事都要依靠师爷和幕僚来做,这样的恶官庸官,我要你做什么?我自己就直接安排你的幕僚来当这个官好不好?老子还可以省下一份俸禄!?”

    如今地盘更加广大,从广东到广西,从与湖南交界到台湾、耽罗岛、吕宋岛,满喇加诸岛,还有更加遥远的十州。如果不能用详细的数据来完整政务,那么,南粤军这个眼下充满了野蛮生机的团体,相信在一代人或者两代人之后,也会变成和现在的朝廷一样。

    入夜,在行辕房屋和庭院内的假山、花木剪影之下,几个被李沛霆从索伦部带来的女子充当着七夫人傲雷一兰的护卫,她们静静地站在月光之下,如同野兽般机敏的眼神不住的扫视着四周,耳中聆听着不时从屋内传来的男女说话声。晚饭前用了几乎半块香胰子将自己洗涮的头光面滑的傲雷一兰,此刻正在与守汉进行着一场激烈的搏杀。

    中夜寂静,守汉纵马驰骋声,傲雷一兰的婉转呻吟声不断的传到这些女子的耳中,听着这令人勾魂夺魄的激情声音,几个女人不由得混身不住发抖,这些人大多已非完壁,想起与男人交合的妙处,不由得己是全身冒汗,脸红得厉害。

    “老爷如此喜欢傲雷一兰,大概明年这个时候,一兰就会有了他的孩子了吧?那样的话,我们索伦部与汉人的联盟就算是彻底牢靠了。”

    一个年纪大些的女人暗自欢喜。

    很快,燧发机的样品便试制了出来,安装到了大炮上。

    试炮的场地被定在了珠江上的黄埔岛。

    新铸成的大炮被放列在江边。

    几个炮手将一门使用了燧发机作为引火装置的十二磅炮和一门依旧采用鹅毛翎管作为引火的十二磅炮并排放列,好让人们可以很直接的发现两者之间的优劣之处。

第三百八十六章 中葡友好互助同盟条约

    操作着这两门大炮的,是从炮司中挑选出来,被公认技术、体力、人员配置都不相伯仲的两个炮组,守汉准备用尽可能一致的人员来进行一番比较。

    在新修筑的炮台上,南粤军在广东的几乎所有高层人员一起聚集到了这里。

    从凌家卫岛被调回广州,准备主持对内地,主要是江淮河汉地域的商业贸易的叶琪,饶有兴致的看着李华梅和傲雷一兰这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子互相交换着各自的私人珍藏。

    “这是我从倭人那里抢了来,不,换来的肋差,据说是他们的一个有名的武将被叛变的部下困在寺庙里剖腹时使用的!”

    “这个匕首是好东西!那年我和阿爹从一个建州武官的身上抢了来的!”

    两个满身都是暴力倾向的女人,一个是李守汉的掌上明珠,南粤军水师的形象代言人;另一个则是宁远伯房中的新宠,代表着一片辽阔、巨大、富饶,能够给南粤军带来丰厚利益的土地。

    南粤军的高层倒也罢了,这么多年下来,守汉早已将他们的脑子洗得见怪不怪了。但是令广州城中绅士们大跌眼镜的是,虽然他们各自家中的姬妾同子女之间的年龄差距未必就是与辈分成正比,但是李家这对礼法制度上的母女,(哦,虽然年纪相仿,但是辈分在那里。庶母也是母亲。)竟然处得和一对姐妹似的,时不常的便领着各自手下的几十个如同母老虎一样的亲兵到珠江边上去,用在那里避寒过冬的水鸟来练习枪法。

    李华梅固然不觉得和父亲新纳的这个女人走得如此亲密有何不妥,而傲雷一兰更是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开玩笑,比这些达斡尔进步了几百年的,但凡有点权势和实力的家族。哪个不是婚姻、姻亲关系混乱的自己都算不清?

    老奴最后的大妃阿巴亥,似乎比他绝大多数儿子都要年轻,而且,似乎论起来。也要先叫老奴一声姑父之类的称呼。

    如今的黄太吉。后宫之中的亲属关系更是混乱,大妃哲哲是布木布泰、海兰珠的亲姑母。而后者二人,人物角色关系分别是争宠的两个妃子,和一对亲姐妹。

    在李华梅这个暴力女的带领下,傲雷一兰很快便掌握了火铳这种新式武器。并且运用的十分熟练。眼下,这对令广州城中绅士们暗自摇头不止的暴力女,就坐在守汉身后。

    紧挨着守汉,坐在他不时向前探出半个身子的,恭恭敬敬同守汉说话的红毛夷人正是如今葡萄牙复国军的统帅,麾下拥有近万人兵力,二百多门大口径火炮和五六千支火铳的军事装备。令他可以在海洋和陆地上睥睨一时。

    以果阿为基地的复国军,通过海路不断的向西,将西班牙人的地盘挤压、蚕食,将被俘的西班牙军队中葡萄牙籍贯的士兵编入自己的队伍中。令那些被从马德里来的官员压制的那些无法得到升迁的文官继续在殖民地中掌管政务、税收、财政。将一块块守汉和南粤军看中的土地,岛屿、港口交换成为可以支撑这场战争的各种物资,从将军到士兵都需要的,武器、金钱、弹药、给养、药品、船只等等,一切的一切。

    随着这些年的稳步发展,冈萨雷斯惊喜的发现,他距离踏上葡萄牙本土的路程越来越短,一个令他都感到害怕的念头不断的在他脑海之中闪现,“也许我会成为葡萄牙的国王!”这个野心勃勃或者是雄心勃勃的念头自从出现那天开始,就在他心里不断的蔓延生长。

    为了将成为葡萄牙国王,不,复兴葡萄牙王国,将他从西班牙残暴统治下解脱出来这个伟大的理想实现,他又一次兴冲冲的来拜见李总督,准备从他那里再一次得到慷慨无私的援助。

    但是,听说有新的火炮实验,他便死缠烂打的跟着守汉的仪仗到了这黄埔岛上。

    两队炮手各自拥有五发炮弹,哪一队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发射,便是获胜者。为了公平起见,在完成一轮射击之后,稍事休息,会进行第二次射击,交换火炮进行操作。

    炮手们略微端详了一下即将操作的火炮,与其他火炮没有什么规制形状上的不同,只不过炮身不是那么光滑,炮身上满是麻面,摸上去甚至有点起伏不平的感觉。

    “这是为啥?”

    龙霸王有点不满,难道是铸造火炮那群家伙觉得自己脑袋长得有点大了,打算让主公给他们削掉一块不成?

    “为啥?霸王龙,过一会你开两炮之后便明白了!”炮场前来调试火炮的匠师同他是熟人,当下便反驳了一句。

    正要反唇相讥,那边炮司的一个军官看了一眼座钟,“时间到,各炮就位!”

    “装填完毕,装填完毕……”

    两门大炮前作为指挥官的甲长们带着竞争味道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向四外传去。

    “放,放”

    随着一声声震耳欲聋的炮响,一道道炮口冒出凌厉的火光。

    炮弹呼啸中,摆在江滩上的一个个标靶被炸开。

    “刷膛”

    火炮发射完毕后,立时一个装填手拿着炮刷将炮膛刷好,又另一人装填火药包,另一人填上炮弹。装填,瞄准,发炮,从容不迫,动作快捷,看得众人无不暗暗点头,能够将耗费巨大炮兵训练到如此程度,这样分工合作,配合默契足见平日里下了很大的功夫,许多广东本地官员开始庆幸,自己及早的投效到了南粤军门下。

    使用同样的定量火药,由于完善了配方,火炮装药量与炮弹重己经可以达到一比二,可以比往日多打几炮再散热。以前连打三炮就要散热,现在可打五炮,射程也远了一些。

    若达到一比三的程度,更可降低火炮的发热量,提升火炮发射频率。还可大大降低火炮炸膛的可能性。

    “再放”

    又是两枚炮弹出膛时的呼啸声。

    “各炮注意,自由射击!”

    真正的比赛测试环节到来。

    两门炮的炮手们各自抖擞精神开始将浑身解数施展开来。

    方才的两轮射击属于对新火炮打体会,熟悉火炮的施放过程。如今才是见真章。

    霸王龙兴奋的拉动着拉火绳,绳索牵引着那一端的弹簧。引导着扳机将火星燃放到药池当中。

    “轰!”

    他这一组率先将炮弹发射出去。接着,使用信管的一组也将火炮燃放成功。两枚炮弹一前一后的飞向江滩,将那里的靶子劈中,燃烧。

    拜拉发式燧发机之赐,霸王龙这一组的火炮发射逐渐占据了上风。当对手还在装填第三枚火炮炮弹的时候。他们已经完成了第四枚炮弹的发射,稳稳的取得了优势。

    而那种炮身上的麻面,此时也显示出来了他们的作用。微微凸起或者凹陷下去的炮身表面,最大的好处就是扩大了炮身表面的散热面积,能够用最快的时间将火药带给炮身管壁的热度散发开来。

    加上火药使用丝绸药包,这种生物蛋白能够遇到高温之后迅速分解,在炮膛内燃烧充分。留下最少的残渣。二者综合在一处,以霸王龙的眼光来评价的话,可以连续发射十炮,而不需要停下来进行散热!这就最大限度的保障了火力的持续性和连贯性!试问。在此刻打得热火朝天的欧洲大陆和在辽东、在江淮河汉各地,任何一支军队能够抵挡得住数十门火炮连续射击十次以上的火力?

    随着霸王龙兴奋的拉动火绳,将第五枚炮弹发射出炮膛,第一轮比赛结束。拉发式燧发机毫无疑问的取得了胜利。

    “伟大的李总督,请允许我第一个向您表示祝贺,您的炮兵是我见过的最为优秀的炮兵,不论是从规模、数量还是技术水平,都是最优秀的;没有之一。”

    在炮兵们停下来,为炮身散热,同时恢复体力准备进行下一轮比赛的空当。冈萨雷斯开始向守汉献媚了。

    他希望能够得到这样的炮兵,用来支持他在葡萄牙王国复兴这场伟大的战争中取得优势地位。为了能够得到这样的炮兵,哪怕是将如今在南美洲的几个葡萄牙人控制的盛产白银和黄金的总督区交给眼前这位李总督也是在所不惜!

    如果不能获得炮兵,至少也要获得类似的炮兵装备!

    “南粤军的军事装备,总是很简单,但是很容易上手。土著人中那些蠢笨如猪的家伙,教上几次就会用了!”

    这是葡萄牙复国军军官对南中所出产的武器的一致评价。

    他的声音,被淹没在震耳的炮响声中,炮弹尖啸,滚滚的浓烟,淹没了霸王龙等人的身影,稍事休息后,霸王龙和他的手下们同友军交换了炮位,进行第二轮射击。炮手们在首轮炮击后拼命的猛力用羊毛刷子清刷着炮膛,重新装填弹药。

    刷膛的水汽滋滋作响,在炮手们高亢的号子声中,两门火炮又一轮射击开始,随着霹雳雷霆般的炮声响起,炮口向着江滩上喷出炽热的火焰,巨大的炮弹砸向江滩上那些残存无几的靶子,滚滚的白烟,再次迅速弥漫在炮阵地的上空。

    这一次,依旧是使用拉发式燧发机的炮组取得了胜利。

    “传令!两个炮甲甲长俱升一级!加一倍军饷。两炮组人员皆赏银元二十块,上好绸缎两匹!赏赐酒席两桌!各工场有功匠师,一律有赏!”

    当炮司的军官将这个意料之中的测试结果报到守汉面前时,守汉毫不吝惜的大加赏赐。

    他知道,这个东西对他而言,对整个世界的炮兵而言,意味着什么。

    经过了两天愉快而又有成效的谈判,崇祯十二年十一月十八日,这个在黄历上标注着宜定盟的日子,李守汉同葡萄牙复国军的统帅冈萨雷斯在五羊城中签署了一个具有划时代历史意义的文件。

    《中葡友好互助同盟条约》。

    “中华大明帝国南粤军与葡萄牙复国军的友谊是鲜血凝铸的钢铁友谊,是在抗击邪恶残暴的西班牙王国的统治的世界战争中跨度最远的联盟。经过长期的并肩作战和亲密合作,中华大明帝国与葡萄牙复国军一致认为,西班牙托名正统保卫者,实为天主教之叛逆。其兴盛以来,大兴战火于欧罗巴。却无视圣城耶路撒冷被夺。为惩罚西班牙王国之倒行逆施,我们一直认为,需进一步加强友好合作关系,为此。经过会谈。同意声明如下:

    一,大明帝国南粤军实行宗教平等自由之政策。允许天主教在符合帝国法律的前提下,自由传播,并承诺南粤军辖区内各级官府给予必要的保护。葡萄牙复国军则承诺引进明国学者,实行学术自由之国策一如保护亚里士多德学派。

    二。大明帝国南粤军帮助葡萄牙复国军组建军队,用以对抗西班牙王国,全部费用由大明帝国南粤军负担。鉴于葡萄牙军队整体实力远不如西班牙,大明帝国南粤军决定驻军维亚纳堡,为葡萄牙复国军提供必要的支持。驻军费用由大明帝国南粤军承担,不征收占领费,并承诺严格约束驻军。若有作奸犯科行为,则民众可直接解送驻军有司。

    三,大明帝国南粤军向葡萄牙复国军开放澳门、广州两处通商口岸互通贸易,并承诺保护一切正当合法的商贸行为。葡萄牙复国军承诺开放里斯本为通商口岸。港口内的泊位码头仓库等,大明商船优先停靠、使用。允许大明帝国的舰队停泊,但大明舰队进入里斯本港口时,必须由葡萄牙引水员带路。

    四,大明帝国南粤军与葡萄牙复国军将继续联合打击西班牙残暴的海外殖民地,解救陷于水深火热的欧罗巴移民和当地土著,制止残酷的种族屠杀和税金压迫。大明帝国承诺,将在不久的将来对马德拉和拉斯帕尔马斯群岛作战,歼灭这两地的西班牙军队,葡萄牙复国军将协助作战,并支持大明帝国南粤军对两地的占领。

    五,葡萄牙复国之后,复国军与大明帝国南粤军的协议继续有效。

    六,复国战争期间所需之一切军饷、军需物资,皆由南粤军先行垫付,复国军以葡萄牙王国及罪恶的西班牙帝国在美洲各处所攫取之殖民地作为抵押品。复国军承认南粤军采取军事及其他行动对上述地区占领并进行有效管理的正义性与合法性。

    七,未来葡萄牙王国与大明帝国签订之任何条约,将以本条约为蓝本。”

    当冈萨雷斯在文书上,以“葡萄牙王国的领导者,西班牙暴政的反抗者,葡萄牙复国军统帅”的头衔用蘸水笔以一手漂亮的花体字书法写下自己的名字之后,守汉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抹难以察觉的微笑。

    不过,在冈萨雷斯心中也是得意非凡。这个头衔,已经被在场的阿方索神父以教会的名义确认,同时得到了在场英国人、荷兰人等承认。也就是说,如果他的双脚踏上葡萄牙的土地之后,他,就会成为合法的葡萄牙王国国王了!为此,别说签订这样一份看上去有益无害的友好互助同盟条约了,就算是将灵魂出卖给魔鬼,他也会和那个浑身散发着硫磺味道的家伙毫不犹豫的签订契约!

    在广州诸多旧官僚和士绅看来,这份契约,乃是扬国威于绝域万里之外,彰显大国天朝气派,为别国存亡续绝之举,伯爷此举当真是大仁大义。与当年神宗皇帝出兵助朝鲜抵御倭人入侵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在一些南中老人眼中,这份文约却是一桩十足的赔本买卖。

    从签订这份契约之后起,葡萄牙人就可以无限制的在南中支取与他们军力和行动相符合的军器、粮草、银钱。有些人甚至担心这群红毛夷人会不会将这些物资拿去倒卖牟利?

    须知,如今他们那欧罗巴正打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这些东西在当地据说已经到了有价无市的地步。

    但是,多年来养成的对守汉的信任,让他们虽然心中存着狐疑,脸上却还是笑容可掬。

    只有守汉明白,这份文书签订之后,葡萄牙人、西班牙人,在欧洲人所谓地理大发现年代里在全世界攫取的海外殖民地,都会变成南粤军的口中美食。而且,都是合法的!

    无数被人在历史书中诟病的特权,强国强加给弱小民族的不平等条约,在这份文约里被改头换面、涂脂抹粉一番之后重新拿了出来。

    什么?你看不到?那好,看看这条!关于驻军的特权问题,“大明帝国南粤军决定驻军维亚纳堡,为葡萄牙复国军提供必要的支持。驻军费用由大明帝国南粤军承担,不征收占领费,并承诺严格约束驻军,若有作奸犯科行为,则民众可直接解送驻军有司。”你的军队驻扎在别人的领土上,“若有作奸犯科行为,民众可以直接解送驻军有司。”也就是说,当地政府是没有权力处置的,这不是治外法权是什么?

    别的还用说吗?自己细细的去品味吧!

第三百八十七章 一片海只能有一个龙王

    进了崇祯十二年腊月,一桩桩公事令公事房的人们忙得脚后跟朝天。

    “大人,解往朝廷的钱粮要起运了,朝廷连续来了六七道公文催促,最近这两道公文说的措辞很严厉了!”

    “大人,往登莱青等处农场的口粮和种子农具要起运了,否则,赶不上开春农时播种不说,这十几个农场二十多万人的口粮如果断了,势必会闹出大乱子来!”

    “大人!。。。。。”

    “大人,。。。。。”

    “大人,隆盛行往湖广秭归、武昌等地销售给买主的兵器铠甲也要及时装船运走了,误了交货期限,怕是买主会死的很难看的!”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公事,令公事房的执事们忙得脚底板不沾地,如同穿花蝴蝶一般往来于大签押房和随同守汉办事的公事房主事黄馨的签押房之间。

    看着堆在面前的诸多事宜,守汉从这错综复杂的事情中找出了一个根源。那就是北上的道路问题!

    “给郑芝龙发的公文有回复吗?”

    他声音不大,询问着周围的人们。这些人都很清楚,凡是主公用这种腔调语气说话时,便是要下某种决心了。

    “他有一份回文,说身染重病,又兼旧伤发作。无法南下前来会议,望主公海涵。随公文一道前来的,还有郑芝豹带来的两个医生,他们也异口同声的说郑总兵眼下卧病不起,难以远行。”

    “又是这套托辞。告诉郑芝豹,我这就带人去福建。一来,郑总兵行动不便,我们便在他的病榻前议事,二来。南粤军中也有几个医术不错的郎中,正好可以一道为郑大人诊病!”

    这话说得客套温情无比,但是所有人都听到出内中蕴含的杀机,特别是守汉说这番话时。脸上的肌肉狰狞的扭曲着。这是多年来前所未有的事情!

    “我这就回去禀告家兄。”

    听了黄馨转述了这话,郑芝豹连回馆驿收拾行装的事情都不做了。急速转身出城直奔码头上船而去,他要在最快的时间内将这个意料之中的坏消息让郑芝龙知道,从而做出相应准备。

    “大家不想问问我,昨日的盟友。为何今日便要火炮相见?兵船相交?”在水陆两军的联席将领会议上,守汉脸色铁青。用带着冰霜的眼神逐一扫视着眼前这些人。

    他要在作战行动发起之前,将这些人的思想认识纠正过来,免得他们到时候还存在着错误认识,对郑芝龙手下留情。这次,守汉的目的不仅仅是要教训一下这个势力、野心都极度膨胀,严重影响了南粤军发展的郑芝龙。而是要将他连根拔起,将福建纳入南粤军的格局体系之中。让福建各处那些无地少地的农民成为南粤军再一次大发展的动力来源!

    “我们对郑家可谓是仁至义尽。他们要大炮我们便将新近铸造的大炮按照成本价卖给他们,他们要火药我们便卖给他们火药,要烧灰有烧灰。要好铁有好铁。可是,这群家伙见利忘义,不思忠君报国,反倒为了区区蝇头小利,大肆运粮北上!华梅!”

    “父帅!”

    身着水师舰队统领制服的李华梅,从母亲那里继承来的漂亮眼睛闪动着寒光。如今她麾下的游击舰队,算得上是南粤军水师中后起之秀,战果和训练水平都令张小虎这群老家伙们叹为观止。

    “给大家讲讲,你在白沙水道的事情!”

    “列位大人。本统领奉命往来于杭州湾与耽罗岛、吴淞口等处缉拿海上奸小之徒,防止走私偷漏资敌行为。于浙江普陀岛左近与那郑家水师北上船队相遇,其船队之中船只吃水极深,行动缓慢。本统领担心有事便领着船只向前盘问。不料此辈竟然强行冲关!后经俘虏供称,船队之中运载着近二十万石粮米,准备往北方出售给建州反贼!以牟取暴利!”

    居家为父子,受事为君臣。曹操家的这点家风在守汉这里也是得到了充分的贯彻执行。虽然在座的人很多都是当年参加过李华梅抓周仪式的老人,但是在这些人面前,李华梅却没有丝毫的扭捏与造作,更不见寻常官宦人家子弟的骄横跋扈,口中只管侃侃而谈,落落大方。

    “罢了!主公能够将大小姐等人调教成如此成色,足见南粤军后继有人有人!”

    口说无凭,没等得众人从这份欣喜中清醒过来,华梅从随身携带的护书之中取出了当日被俘的船主、水手、军官等人的供状和在船上搜出的航海日志等物。这些文字材料都说明了郑家此行的目的地就是辽东,但是绝对不是与关宁军进行贸易!

    这一下,众人的情绪立刻被调动了起来!

    一来忘恩负义,二来背主通敌,三来嘛,就不好明说了,你郑家横在我们南粤军之间,让我们在耽罗岛、在上海县的往来货物运输都要从你的炮口下经过,这种感觉,可是实在不好!

    阻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何况是南粤军这样一个以生产、贸易、垄断航线、收取关税为主要经济来源的团体?

    于是,南粤军的临战动员就此完成!

    从行辕下发的作战命令,不用半天时间就从兵司到营务处,到各镇、各舰军官手中,一直传达到了每个基层士兵也不过是到了第二天的午饭前。

    按照南粤军执行的“三分四定”标准,(分为携行、前运、留置。定人,定物,定车,定位)以两天时间做出发准备。

    留下守汉的直属舰队守卫福建边界海岸到广州这一段水域,以右翼舰队接手从雷州半岛到琼州府一直到河静、顺化等处的防务。

    广州的军政事务由李沛霖和叶琪等人联合掌握,守汉率领着大小近二百余艘炮船、火箭船,搭载陈天华的第二镇将近两万人的步炮兵,以李华梅的游击舰队为前锋,杀气腾腾、浩浩荡荡的直奔金厦海面。准备探望郑芝龙的“病情”!

    当潜伏在广州城中的坐探冒死将这个最坏的消息传到郑芝龙面前之时,南粤军的船队已经出了珠江口。

    “来得好快!不到三天时间准备,最多五天时间海上行程,只消得五日之后。南粤军的水师就能把大炮架到我的鼻子底下!”

    郑芝龙听到这样的坏消息。不由得愤怒之极,在帅府内将几个宋代官窑的花瓶砸得粉碎。周围的人如同耗子见了猫一样浑身战栗。却又不敢出言劝阻,他们不知道,这就是近代体制下的军队与古代军队在平战转换效率和远程奔袭能力上的巨大区别!

    “大帅!人家可是打上门来了!到底是打还是和,您可要拿个章程出来!”

    “大哥。如今是时候了!咱们就照着施家小子说的那样,集中全部的炮船,狠狠的教训一下李守汉,然后再向他提出讲和!他不是带了二百条船来吗?咱们就集中手上的几十条西洋红毛船和大青头,把能装的火炮都给它装上,在南澳岛附近水面设伏,在那里将李守汉的前锋打掉!之后再跟他讲和!商量共同分享这海上的好处!”

    郑芝豹脑子还算清醒。没有一味的喊打喊杀或者是面如土色,只剩下浑身颤抖。

    “好吧!前锋舰队的统领是谁?”

    “细作说,是南粤军水师的游击舰队,统领是李守汉的长女李华梅!”

    这句话。顿时让厅内的人们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喜笑声,一个女孩子家,在家里闺阁之中绣绣花养鱼养鸟还差不多。在海上,炮火弹丸密布如雨的情形下,如何和咱们这些汉子相比?

    “乐完了?”郑芝虎觑个空子,冷不防说出了一番话,顿时将大厅内热烈的气氛变得冰冷。

    “当初在普陀岛的白沙水道,堵截住我们的就是这个小妮子!要不是施家小子见机得快,绕过水道冒险从普陀岛侧翼向她发起进攻,只怕我们能够有一半的船冲过水道就是好的!”

    想起了当日李华梅指挥炮船不断利用自己速度快的优势从船队两侧和尾部发起突袭,将密集的炮弹倾泻到运粮船头上,把一艘艘满载着几乎可以换了同等重量银子大米的船只送进了海底,这些军官和大小船主们便老实了许多。

    “大帅!这一仗,还得您亲自出马!”

    “笑话!父帅是何等的身份地位?亲自出马对战一个黄毛丫头?也亏你们想得出这种缺德主意!”

    “就是!天气这么冷,我倒闻到了一股馊味!”

    被郑森和郑芝豹叔侄二人一顿排揎,众人也发现这个主意实在是有些欠妥,本来嘛,对面就是一个花样少女,结果郑芝龙亲自出手,打赢了江湖上也会说郑芝龙为老不尊以大欺小,更加要命的是,这样一来,便堵塞了同南粤军和谈的道路,这对于这些以海上贸易为主要经济来源的船主们来说可是最要命的事情!

    “他南粤军有这头绯翅虎,我福建水师难道就没有少年英才了?!属下不才,愿意陪同大少帅一同去南澳岛,与这位李大小姐海上游戏一番,以为诸位叔伯一笑!”

    人群后面,施郎的声音朗声传了出来。

    听得这话,郑芝龙的眉毛细微的向上跳动了一下,心中飞快的盘算起来。

    “施郎,你过来。”

    略微计算了一下,看着旁边郑森兴奋的有些发红的脸庞,郑芝龙突然间觉得这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给自己留了退路,为日后同南粤军和谈留下了余地,同时又在团体之中树立了儿子的威望,为他以后接掌这份家业奠定基础。

    “若是我让你和森儿一道去南澳岛迎敌,你需要多少船?多少人?”

    “大帅!除了那些红毛船和大青头之外,我打算要至少五十只轻便快船,用来充当放火船!”施郎的话沉稳有力。

    “也好!你自己去挑船、挑人!我派你陪着大少帅、郑芝虎、郑芝豹一道往南澳岛迎敌!”

    入夜,厦门岛上渐渐的安静了下来,海上吹来了一阵阵略带着海腥味道夹杂着点潮湿的海风,令巡逻的士兵们将自己的衣服又紧了紧,好让那些寒风尽量少从领口等处缝隙之中钻进去。

    施郎家的门前渐渐恢复了宁静。白天人潮如织的场景终于退去了。

    这些人都是各个船主前来套交情、送礼的。目的只有一个,别选我们家的船!

    对此,施郎这个小狐狸完全是礼物手下,拜帖留下。嘴里打哈哈。口中没实话。

    打发走了所有的客人,终于可以父子三人坐下来商议一下有关家族荣辱兴衰的事情了。

    “哥。这次你去和福松丸一道同李家打仗,你觉得能够有几分把握?”施郎的弟弟施显为施郎递上了一杯刚刚泡好的功夫茶。

    “几分?一分也无!”

    施郎神平气和的小口啜饮着紫砂被子里微微有些烫口的功夫茶,不住的称赞着茶叶的芳香可口。

    “你这夭寿仔!知道去送死还在大帅面前逞能?”施大瑄有点惊骇了,儿子这个风头出的实在是太坏了!这无疑是将全家性命都丢掉海水里了。

    “哥。不会吧?要说李家的船炮厉害,这个我也信,可是大帅把咱们所有的炮船都压上了,如何还是半点也没有获胜的把握?”

    “为啥?阿弟,老哥我在南粤军中的那几年不是白呆着的,人家的军令一下,便是刀山火海。你也得上去。眼前就是金银铺地,美女如云,一声号令下来,你也得退回来!可是。你看看。”

    施郎用手指着眼前桌上那堆得如同小山一样的拜帖、礼单,有些无可奈何。

    “这仗还没有打,便纷纷前来央告,不要将他们的船只抽调走,这仗还如何打?”

    听了儿子这话,施大瑄也是沉默不语。

    福建水师,或者说是郑家集团,实际上就是以郑氏家族为骨干成员,以若干个大小船主捏合在一起的股份公司,各个船主之间都保持着相当高度的独立性。这也就是为什么郑芝龙将这个挑选船只的权力交给施郎以后,船主们纷纷前来送礼的缘故。

    无他,船就是实力。没有人愿意将实力白白损耗掉。

    “这是李华梅的船!”

    施郎在准备随行携带上船的藤箱中翻检出一份薄薄的册子,指着上面抄录的一篇东西。

    “这是我当年在李守汉的座舰上偷偷数出来的数字,回到学堂之后和几个同学聊天时又和他们的数字核对了一下,想来相差不大!这条船,如今是李华梅的傲梅号。”

    傲梅号上装备28门24磅和10门12磅火炮,额定船员400人。这个数字令施大瑄、施显父子二人很是惊讶。

    “我在白沙水道时同这条船交过手。这条傲梅号,航速高、火力猛,完全就是海上敲闷棍、搞偷袭、抢劫商船、杀人放火的必备利器啊!偏偏统帅它的又是李华梅这个拼命占便宜宁死不吃亏的小娘皮!任凭你再多的船、再多的炮也拿她没辙!你的船只没有防备的时候,她就不知道从哪里直接冲过来,用一顿猛烈的炮火把你的船击沉或者将你的船同船队分割开来,乖乖的被她俘虏;等到大队人马集结好准备过来收拾她的时候,任凭你再快的船,也是无法追上傲梅号。她几乎是疯子的航速可以在我们的包围圈没有形成合拢之前迅速转进,就算形成了包围圈,也会被她用蛮横不讲理的炮火轰出一个缺口,令她全身而退!”

    听得儿子要面对这样恐怖的船只,不由得施大瑄紧紧的握住了儿子的一双手,仿佛不抓紧了,儿子就要立刻离去一般。

    “哥,那李守汉把这条船给了他女儿,他自己的船呢?”

    “我回来的时候,船坞里正在建造一条从来没有见过的大船,别的不说,整个船身的龙骨全部为用九转钢制成。从暹罗等地,李守汉的暹罗岳父为他大量采伐山林之中的巨木,我看了一下,光是风干之后可以用来造船的木头就有数千方之多!不知道砍光了多少山林!”

    话是如此说,想到那条停泊在船坞之中昼夜赶工制造的巨舰,不由得令施郎暗自咽了一口口水。他的手下意识的按了按左侧胸口,那里面有他在水师学堂之中的同学写来的书信,里面不无炫耀的介绍了眼下正在服役的这条常胜号旗舰的各项数据。

    旗舰上舰炮的数量增加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达到了前所未有的1o4门。全舰采用三层火炮甲板装置,依次是30、28、30的配置方式,总共88门舰炮。最下层的火炮为32磅长炮;这种火炮虽然口径比42磅炮略小,但射程更远,穿透力更强,最适合用来击穿敌舰的吃水线下甲板。中层炮甲板装配24磅长炮,上层甲板为12磅长炮。船尾比照原先的旗舰装配的6磅炮更换为12磅短炮,数量从10门增加到12门,舰首的2门6磅炮同样被更换为2门12磅短炮,此外还在舰首增加了2门前所未有的68磅重型短炮,能在较近距离上对敌方战舰构成毁灭性打击。

    这样算起来,常胜号的一次齐射,弹丸重量就达到了令人胆战心惊的境地。

    “哥!那这样的船你们对上,岂不是死路一条?”

    听完了施郎如数家珍一般介绍了对面两艘主力舰的情形,施显脸色变得煞白。

    “去,九死一生。不去,那就死定了!咱们会被人家堵在料罗湾里成为靶子!一炮一炮的把咱们都送进海里去伺候水晶宫里的龙王!”施郎的脸色万分决绝。

    不过,很快他的脸色又变了。

    “我带人天明去海边挑选船只,你和阿爹明日开始便在岛上办这样一件事。”

    施郎指着桌上那堆各个大小船主的名帖和礼单,脸上带着几分诡异的笑容。

    “你这夭寿仔!又在搞什么?”

    施大瑄现在隐约知道儿子这次出头,绝对没有为郑家铁心卖命那么简单。

    “很简单,拜客!”施郎的话言辞平缓。

    “我从这些人中挑选五十条船做放火船走,其余的人,阿爹,便欠了咱们家一个大人情。您和二弟把他们的礼物送还他们,跟他们讲,不要这些俗物,大家在海上讨生活,彼此本该是互相照应的。”

    “就这?”施大瑄本能的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然后,您在这里面挑选那些不大不小的船主,手下最起码有个五七条船的,和郑家走的不是很近的。去探探他们的口风,看看能不能为我家所用!”

    “你打算干什么?!”施大瑄抢步到门前,打开一道门缝,向外四下张望一番,幸好是深夜无人。

    “简单,阿爹,若是我们打胜了,这就可以同南粤军和谈,大家体面的收场。若是打败了,阿爹,您便领着这些人速速的向南粤军投降。也好保住我施家!”

第三百八十八章 一片海只能有一个龙王(二)

    东山岛外,帆樯如云。

    这座因为主岛形似蝴蝶而亦被称为蝶岛的海岛位于厦、漳、泉三角地带的南端,东濒台湾海峡,西临诏安湾。与诏安一水之隔;东南是著名的闽南渔场和粤东渔场交汇处;历来便是福建沿海渔民的衣食去处。

    这座岛曾先后隶属于南海郡揭阳县、义安郡绥安县、泉州龙溪县、漳州的怀恩县、漳浦县和诏安县。明洪武二十年(1387)置铜山守御千户所,并建铜山所城,继而设铜山水寨,为闽南五大水寨之一。

    从水寨旁被当地人称为水寨大山的九仙山,俗称九仙顶上向外眺望,从八尺门、东门屿等处触目所及,都是桅杆、风帆,忙碌的水手。

    郑家的水师舰队将近一半的船只都聚集在此地。

    在东山岛铜陵镇西北面,明正德七年扩建竣工的铜山关帝庙,如今是郑芝龙的水师行辕,充当临时指挥所。而嘉靖五年由巡海道蔡潮在铜山东门屿主持修建七层石塔文峰塔则被征用,成为了水师的瞭望塔。

    东山岛因其是东南沿海历代军事要地,拥有着相当完善的水师设施,都为郑芝龙的到来提供了充分的硬件条件。

    选择将一半的水师舰只移动到东山,郑芝龙也是有着自己的考虑。

    他担心在台湾的南粤军,趁着福建水师主力倾巢而出迎击北上的南粤军水师时,从背后朝自己猛刺一刀。而东山岛这个位置,距离儿子和弟弟们前往迎敌的南澳岛很近,同时也扼守在台湾到金门、厦门的航线之上。故而将一半的精锐都移驻到此地。一来可以随时投入战场增援儿子,二来可以防备从台湾来的南粤军。

    但是,如此一来。郑家军的兵力便无形中被分成了几块:郑森、郑芝豹、施郎带走了一部分速度最快、火炮最好的船只去了南澳岛水面伏击,郑芝龙带着大小二千余艘船在东山岛为儿子观敌了阵,而金门厦门也要留下人马守卫。

    “分兵,大忌讳啊!”

    一个船主在心里嘀咕着。

    码头上的水手们不知道主将们心中的算盘。只管将火药库中一桶桶的火药搬出来紧张的运到各自的船上。有几个忙里偷闲的家伙趁着各自的长官不注意,偷偷的躲到了东山著名的风动石后面掏出烟袋来你推我让的抽起了烟。

    “你觉得咱们这一仗如何?”

    “管他呢!谁赢了咱们不都是操帆弄桨?按月给饷钱!”

    “就是!谁给老子关饷。老子就听谁的!”

    几个老兵油子满不在乎的吞云吐雾。

    “那可不一样!我一个同村乡亲,前些日子写信给我,我找先生给读了一遍。这怂货,在南粤军那边居然混上了一个炮甲长!每月有不少钱!算起来他一个人顶我三四个人!本来他问我。愿不愿意去南粤军,要是愿意的话,他就想法子给我找找路子。”

    “你这夯货!为啥不去?!”

    几个兵油子对这个笨蛋的举动大为不齿。

    “嗨!这不是家里老娘有病给耽搁了嘛!要不然,我现在一个月也能挣个十块银元了!”

    “嗨!哥几个,咱们都是好兄弟吧?”一个脸上一道疤痕,令肌肉不停抽搐的水兵压低了声音,警惕的朝着四外看看。这才小声说话。

    “要是不打,咱们就在这晒太阳,要是打起来了,我可就准备投降。我也有朋友在那边。也告诉我了。不管是干什么的,只要是水上的本事有,那边都量才录用。反正在哪都是干,老子干啥不往高处走?!”

    几个家伙心照不宣的互相笑了笑,都是一副“我们也是这个主意”的表情。

    几年来,不断被压缩航线和贸易对象的郑家,水师的规模虽然保持着几千艘船只的规模,但是水手们的待遇却在无声无息当中悄悄的缩水了。往日水手们的伙食是由船主们负责的,后来悄悄变成了发放伙食费,月底结算,不久之后更变成了发给水手本人,由水手自己吃饭。到了最近,更是变本加厉,伙食费也没有了。水手们还得自己掏钱吃饭,搞得各家大小船主的部下都是怨声载道。

    一袋烟还没有抽完,不远处的文峰塔上冒起了阵阵白烟,从塔顶不断的有旗帜挥舞,显然有事情发生。

    “谱尼阿姆!出事了!快走!”

    果然,从八尺门飞也似的驶入了一条快船,直奔郑芝龙设在关帝庙的行辕。

    “大帅!大少帅和二爷他们同南粤军水师接上火了!”

    在南澳岛水面,郑森和施郎各自带领的舰队与李华梅率领的前锋舰队相遇,依照郑芝豹和施郎等意思,怎么也要派人上前有几句话交代一下再开打。不料,郑森的急脾气上来,取出郑芝龙的剑印,“我现在以大帅的名义命令全军,靠上去,准备迎敌!”

    无可奈何之下,大小近百艘船只扯满了帆,乘着顺风直奔逆着北风而来的李华梅舰队而去。

    “这个福松丸,果然是气势汹汹啊!”

    从望远镜里看得出郑森来意不善,李华梅却也不惧。

    “一、二、三、四、五、六,。。。。。”

    “统领大人,一共八条仿造的红毛船,二十四艘大青头,十艘福船,还有些小船,以郑家水师的配备,这些大船应该有将近三百门大炮了。”

    “发信号,各舰以我舰为基准,散开战列线!”

    从望远镜中看得出郑森对于水战并不是那么在行,大小船只乱糟糟的一拥而上。华梅准备用自己舰队装备的大小将近五六百门火炮给这些家伙上一次如何打海战的教育课。

    “华梅,是不是要开打了?”

    从船舱里,吐的本来如同苹果一样红润光泽的小脸煞白的傲蕾一兰,全副戎装带着几个索伦女人努力做到雄赳赳的走了出来。

    看着这位庶母身上的胸甲,头顶上的钢盔,腰间的短火铳。背后的火铳,腰间的长刀,手中的长矛,整个人几乎被南中军备包起来的状态。华梅不由得有些哑然失笑。

    “一兰。你这样子,要去做什么?”

    “我听说船只靠近之后要用炮火对轰。轰完了就是互相跳上对面的船砍杀,跳上别人的船我不行,不过,要是别人跳到你这条船上。我可有把握把他们送到海里去!”

    看着这个纯朴的庶母,华梅有些小感动。从出发的时候开始,她就在守汉面前闹着要和李华梅一道,守汉拗不过她,只得嘱咐华梅要照顾好她。

    “没事!一兰,虽说咱们的船队没有带那么多的步兵,可是咱们的大炮。还有那些东西,也足够对面那些狗崽子们喝上一壶的!”

    华梅指的是船队之中隐藏在大船阴影里的那些火箭船。

    “大少帅!这样不行!”

    强行跳上郑森的座舰,拦住郑森兴高采烈一窝蜂冲上前去行动的施郎,急赤白脸的。指着远处正按照华梅的指令,缓缓的调整着队列,将一侧的船舷对着从南澳岛自北向南冲过来的郑家水师队伍。

    以李华梅的傲梅号为核心,两翼的舰船不断的调整角度,一个个炮窗被绳索吊起,从炮位中将一门门大炮推了出来,露出黑乎乎的炮口。

    “我们这样乱哄哄的冲上去只能被李华梅的炮弹送到海里去!”

    海面上,速度占据优势的红毛船冲在前面,而充当火船的那些小船因为轻便快捷,紧跟在红毛船的后面,那些大青头和福船则是被落在了队伍的最后。整个郑家水师从天空上看,就是一个哑铃的形状,两头大,中间细。

    “施郎说得对!要是李家小妮子用炮火先打垮咱们冲在前头的船,然后再对付后面的船,咱们就犯了兵家大忌,添油战术啊!”

    郑芝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跳上了郑森的指挥舰。攥住侄儿的手大声叫着,他可不打算让兄长带着他们风浪里用脑袋换来的家业转眼间变成了海上的火堆。

    “你说怎么办?!”郑森有点恼羞成怒了。

    “停船,整队。让后面的船跟上来,调整队形,变阵!”

    “对!让那些火船在前,红毛船居中以炮火掩护,大青头和福船在后面!”

    三人简单碰了一下,索性施郎也不再回自己的船上了,便留在郑森的船上帮他指挥全军。

    在施郎的指挥调度之下,五十艘火船被调到了船队前锋列队,在红毛船的火炮射程之内排列成两组队列。而在红毛船的后方和两翼,三十四艘大青头和福船也呈战斗态势列队。

    “华梅,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傲蕾一兰有些不解,对于这海上的勾当,这个山林之中的豪侠女儿总是如看云雾之中的花朵。

    “七夫人,对面的那些小船,想来应该是满载着柴草硝璜油坛这些东西,准备趁着顺风到我们这边纵火。然后,利用大火带给我军的混乱,他的大船乘机上来用火炮对我们进行攻击。打算趁乱给我们造成损失。”

    华梅的亲兵队长天竺美女阿吉如今对海上战事也是了如指掌,对对面的战术想法洞若观火。

    “打算放火来烧我?也好!今天就让他们看看什么是专业放火的!”

    华梅漂亮的脸蛋上无邪的笑了笑,“一兰,你从辽东来,看过了咱们南中的烟火没有?马上要过年了,到处都要放烟花,今天我先给你放上一棚大烟火看看!”

    一阵号声和几下旗帜摆动,在傲梅号等大船后面隐藏的那二十艘火箭船悄无声息的顺着大船之间的空隙从后面移动到战列线前面。逆着北风,奋力向前移动。

    “这些船想做什么?”

    火船上,几个士兵在风浪起伏中遥遥望见对面那些单桅杆快船,有些不解。

    在指挥船的旗语兵的调动下,单桅杆快船排列成两列,船与船之间间隔二十余米,两列之间大约有五十米的间隔。

    船上的水手们快手快脚的将船头金属架上的苫布掀下,露出了被遮盖的发射架。然后,迅速的从船舱里搬出了一个个木箱,从箱子里将一根一丈余长竿子,竿子的一头呈现圆锥状。看上去有些像过年过节时燃放的烟花。只不过,个头大了一些而已。

    火箭船上的指挥员用望远镜简单估算了一下距离。又检查了发射架的角度和方向后,抬起头,看了看桅杆上的三角小旗帜,那旗子被海风扯的展展的。一个李字绚烂夺目。“此时北风大概是五级。”又同身边的发射手们小声嘀咕了几句,然后,点了点头。“各船注意!检查尾舵,调到丁字状态!”

    “点火!发射!”桅杆上的旗语兵向各船发出了命令。

    随着各船上的一声声口令,湛蓝色天空中立刻出现了一道道灰白色的弧线。如同烟花般的火箭仿佛数十条火龙般张牙舞爪呼啸着扑向不远处的郑家纵火船!还未等到弧线消失,海面上便已经爆起了一道道火光。

    只可惜,今天南粤军处于下风头。强劲的北风消耗掉了很大一部分火箭的推力,令那些火箭在距离郑家军火船十余米外便纷纷坠海。

    虽然没有给郑家的放火船造成什么大的伤害,但是,突然在面前腾起的数十堆大火。令这些满载着易燃易爆危险品的船只也是吓了一跳。

    “干伊娘!这群家伙!这是要老子的命啊!”

    看着在海面上延烧、扩大,慢慢形成一道火墙,放火船上的水手们有些胆怯了,虽然他们已经拿了几十块到上百块银元的安家费,可是,那也没有说他们必须得死的!自己的船上满是油、硫磺、柴草,这些东西如果强行穿过眼前的那堆火,只怕南粤军的船还没有烧起来,自己先被烧熟了!

    顿时,放火船的队形变得参差不齐,有那冲的快的,突然发现在自己左右的友船都被落在后面,顿时吓得立刻放缓了步伐。

    这样一来,方才还在迅猛突击,准备在火船与南粤军接触放火之后全体压上以炮火在南粤军中打开一个缺口,之后分割包围的计划便无法再执行下去。

    整个郑家军进攻的节奏被打乱了。

    前面的火船放缓了进攻的速度,后面的红毛船也只得落下几面帆,免得自家的船只把火船冲撞沉到海底去!

    “施郎!这是怎么回事!”

    在自己的旗舰上,看到五十艘纵火船险险被人用那不知名的东西一股脑全数报销掉,不由得郑森有点恼火,他脸色铁青的看着施郎这个被族中老一辈人誉为第二代中佼佼者的家伙,往日埋藏在心中的种种嫉妒、愤怒、恨意顷刻之间如火山爆发一般喷涌而出。

    眼前的这一切让他有理由怀疑这个施郎是被南粤军收买,或是派到郑家的卧底!明明南粤军有这样的放火利器,还要让自己的放火船上前去放火,这不是将肥羊肉往老虎嘴里送是什么?

    脑子里无数个念头飞快的转来转去,一个声音不住的在脑海深处叫喊着,“杀了他!借着这个机会杀了他!”

    心中有无数次有想拔出腰间宝剑一剑砍死施郎的冲动,但是,郑森终于忍住了。

    “大侄子,这东西,你在南粤军的水师学堂见过没有?”郑芝豹也是惊骇万分,想不到,以南粤军当日同郑家军关系如此之密切,南粤军居然还留了一手!不曾将这纵火利器卖给郑家!

    “小侄也不曾见过这东西!只是影影绰绰听水师说过,但是在船上见习的时候却从未见过此物,原本以为是水手们闲聊时吹牛的,不想当真有此物!”

    施郎也是被惊得脸色煞白!如果不是风向的问题,此时,那五十艘船只怕有三分之一被点燃了!

    “怎么办?”

    “芝豹叔!传令下去,火船不准停下!向前冲!一旦停久了,对面的船重新装填调整好,只怕这些船一艘也留不住!”

    郑森的嘴角被自己的牙齿咬出一丝鲜血,狠狠的颁布了这道命令。

    “也对!停下来就是靶子!放心!福松丸,我上去督阵!哪个敢不奋勇向前,你豹叔先斩了他的头!”

    “第二列,点火!”没等到郑芝豹督率火船前进,南粤军的火箭船第二次发射又开始了。这次是由位列于后排的火箭船进行进行间接瞄准射击,这也就是为什么,各船之间采取了疏散的队形,一旦有误伤的,可以将损失降低到最小。

    看着一排排火箭从自己的头顶掠过,又一次的充当了海上纵火犯的罪恶角色。前排火箭船的水手们带着兴奋和喜悦,快手快脚的将第二枚火箭从箱子里取出,安放在刚刚调试好射击角度的发射架上。

    可惜的是,这一轮火箭发射,未曾考虑到火箭船向前移动的因素,只是将几条动作稍微缓慢些的火船变成了巨大的火堆,烟柱卷着火舌迅速腾空而起,高达数丈。水手们见机快的立刻纵身跳进海水之中,向左近的船只游去。

    那些满载着柴草油坛的纵火船,在短暂的辉煌后变成了一堆黑黑的木炭。

第三百八十九章 一片海只能有一个龙王(三)

    虽然有五六艘火船变成了巨大的火炬,但是火船上的士气却顿时提高了不少。

    “兄弟们,冲上去!他们的本事也就是这几下!没什么新鲜的!”

    火船上的水手们口中疯狂的叫嚣着,手上却稳稳的把住了舵,按照长官的号令操作着风帆,为船只的前进提供最有力的动力。

    “华梅,眼下我们该怎么办?”这一仗之后,被郑家军心有余悸的称为南粤军水师中的“梅兰”两个要命的女人之一的傲蕾一兰,有些紧张的看着那些在海面上飞驰而来的纵火船,在波涛中时隐时现的巨大铁钉,如同野兽的尖牙利爪般,令她感到阵阵恐惧。

    “打旗语,吹号!让火箭船从两侧撤回!到大船后面待命!让那些克龙炮船准备!”

    一连串的命令,向战列线两侧的船队发出,火箭船们立刻行动起来,前列向左,后列向右,整齐有序的退往舰队的后方和侧翼去担任警戒任务。

    仿佛是排练好了一般,刚刚火箭船向后迂回过去,最后一条船消失在大船的船头,四十多艘纵火船便分作三个波次杀到了。

    看着眼前犹如一道城墙一般耸立的战列线,还有那些黑乎乎的炮口,纵火船上的士兵们却没有了胆怯。

    “烧一艘南粤军水师战船赏银元一千块。烧了李华梅的座舰赏三千块!如果谁俘虏了李华梅,大少帅赏银元一万!”

    船上不住的响起重复赏格的声音。

    “大少帅有令!俘虏李大小姐,务必以礼相待!不得有误!违令者,杀全家!”

    听着被海风隐约送到耳朵里的叫喊声,李华梅嘴角满是不屑的笑意,旁边的傲蕾一兰听得亲兵给她讲了那些人在喊些什么。气得她将背后的火铳顺过来,拔掉枪头帽朝着远处便开了一铳,以表示她的愤怒之情。

    “大小姐!克龙炮船怎么还没有过来?”

    一直想要用克龙炮船,也就是安装了克龙炮的双桅横帆船来对付这些纵火船的枪炮长。从船舷的另一侧看到那些帆船还在奋力的逆风而行。不由得有些急躁了。

    “不急!”看看郑家那些纵火船已经到了自己船上大炮的射击死角,正在为即将到来的胜利成果而欣喜的时候。李华梅眼睛里迸射出一股寒光。

    “传令!各舰使用迅雷炮!”

    “轰击这些进入射程的火船!”

    所谓的迅雷炮,是水师给安装在船舷上的后装式旋转炮的爱称,因为这种火炮体积虽然小,但是却因为和佛郎机一样使用子铳供弹。射速飞快,犹如雷电一般,故而得名。

    这炮虽然口径较小,大约相当于通常一磅左右的火炮,但是胜在重量轻。炮耳安装在一个丫型锻铁支架上,可高低调整射角(嗯?有点高平两用机枪的味道?);支架树立在枢轴上,可360度旋转;枢轴则固定在船舷或立柱上。利用坚固的船体抵消射击产生的后座力,同佛郎机一样,使用子铳供弹。稍有不同的是,它只能使用霰弹。不过。这种完全是用来弥补船上火炮与火铳射程之间空白的小炮,此刻却成了克敌制胜的法宝。

    往常视作鸡肋、只能用来打海鸟的小炮,立刻成为了众人眼中的香饽饽。

    一声号令,船舷上大约二十尊迅雷炮立刻炮手就位,瞄准手调整着高低角度,务必要将每一枚霰弹都送进它们该去的地方!

    “各炮自由射击!”

    重约二十五克的霰弹炮弹,二十枚被绑在一处,用大约一斤的火药朝着船舷大约二十米外正在准备点燃火绳的郑家水手打了过去,顿时,血肉横飞。

    “开炮!”

    又是一声声轰响,随着弹丸划破空气带来尖锐的呼啸声,船舷外,当即有郑家军的纵火船被密集的弹丸扫过,迅雷炮这种小炮对任何坚固设防的目标,或者是结实一些的船只都是丝毫无用,但是对于在近距离上,打击这些身上只有一件单衣毫无甲胄防备的郑军水手来说,那就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了!

    傲梅号的第一轮炮击,便有三艘目标是它的郑军纵火船的水手被打翻在水中,转眼间一泓鲜血在波涛中涌起,瞬间便告不见。

    这迅雷炮可能是南粤军中口径最小的列入现役装备的火炮,用球墨铸铁铸成的炮身只有几十斤重,有效杀伤力也只在二、三十步,子铳内没有大的炮弹,全部都是一色的小铅丸。

    这火炮曾经被水手们戏称是主公怕大家在海上寂寞,用来打海鸟玩的,可是哪个水手会朝着象征着不远处就有岛屿,代表着海上生命和希望的鸟儿开火?就算是它们在水手们的头上拉屎,也不过是用空铳吓唬一下,哪里舍得用火炮轰?

    但是今天,这些火炮派上了最大的用处!

    说话间,辅住射手的装填手早已用铁棍将子铳取下,换上了早已装填好的子铳,那里面,同样是一斤火药伴随着一斤弹丸!

    “各炮瞄准,自由射击!”

    听到喝令准备声后,炮手们将炮架上的炮口旋转着,选择那些方才还在意气风发的打算用眼前这些艨艟巨舰来换取丰厚奖赏的纵火船水手。可以想象,当这些装填在子铳之中的铅丸以扇形射出炮膛时,对海面上距离南粤军大小船只不到三十米距离的那些纵火船上的郑家水师水手们会有怎样的威力!

    那些侥幸没有被迅雷炮的炮手瞄准上的纵火船们,他们还在努力驾驶者船只小心翼翼的避开那些已经被打得满船都是鲜血碎肉的同队们,顺着波涛奋力朝前疾驰。在北风的帮助下,己经有五六条船冲进了傲梅号和她旁边几条护卫的伏波级舰船的防御圈内,就算是迅雷炮,也必须要将火炮调整为最大的俯射角度才能瞄准。不过随后船上有些眼尖的,看到船头上那些乌黑的炮口周围迅速的有百十杆黑洞洞的火铳铳口探出。所有人都认出这是什么!南粤军的排铳齐射威力,只要是长着耳朵的人都知道,一时间他们脸如死灰!

    那些人正要放声高喊,船头上传来傲蕾一兰兴奋又有些怪异的口音:“开铳!”

    同迅雷炮的炮声相比。排铳的一声声铳响算不得巨响。但是密集的火光与浓厚烟雾沿着船舷顷刻间冒起,瞬间连成一片。百余只火铳打出的铅丸。如一把大扫把一般,将几乎已经贴近了船舷的这些纵火船上的水手们打得惨叫声不断,翻身落入水中,冰冷刺骨的海水。不断向外喷涌的鲜血,转眼间就要了他们的命!侥幸被扫倒在船板上的,许多人血肉模糊,身上全是弹丸扫过的粗大洞口,有些人还一时不死,只能是躺在船板上凄厉地惨叫着。

    火铳齐射的威力,如突来的狂风大雨一般。在这个距离上被火铳击中后。人的身躯便如台风中的小草一般的被推翻在地,船上的水手们只要是被击中的,都是血流如注,捂着血肉模糊的头脸惨叫着滚倒在地。

    迅疾的北风转眼间便将船头上的烟雾吹散。让那些黑洞洞的枪口再一次出现在这些可怜的水手面前。

    那些水手们都是心胆俱裂,他们完全忘却了只要拉着火绳,让燃烧的火船顺着风势冲击到南粤军的大船,用船头架设的大铁钉子将两条船连接为一体。之后便可以调转回头去领取自己的赏金。

    “逃!”他们只有这一个念头在脑海之中。

    顾不得海水的冰冷,十几条船上的水手纷纷跃入水中。

    傲蕾一兰身旁的几个水手端起手中的火铳对着水中载沉载浮的人们准备扣动扳机。

    “停手!”顾不得说别的,将几个兴致勃勃准备痛打落水狗的水手制止,众人有些懵懂的看着眼前这位七夫人。看她打算怎么办?

    傲蕾一兰从附近的船板壁上摘下一个毛竹制成的三角架,捡起一根粗大的绳索在上面缠绕了几圈,随手撇了出去。

    “拉他们上来!抓活的!他们已经对我们没有能力了。就不要再杀他们了,杀他们,没有用!”傲蕾一兰用她特有的口音为水手们解释着自己这一举动的意义。

    “原来如此!”想不到刚才连续使用四五只火铳开火的七夫人,却也有宅心仁厚的一面。

    数十个绑着长绳子的竹制三角架被丢到海水中,随着这些三角架落到海水中水手们头上的,还有头顶上一阵阵吆喝声:“不想自己死,老婆改嫁孩子改姓的就上来!”

    “大家都是水上混生活的!没那么大的仇!”

    见自己的这个七姨娘很有点无师自通的将郑家送上门来的第一批俘虏从海水中打捞上来,李华梅很是欣慰,来而不往非礼也,她挥动着手中的令旗,“让克龙炮上去教训这个郑家小子一下!”

    也许是初次见面的时候就留下了阴影,李华梅每次提到郑森时都是一点好感也无。如今得知对面派出火船打算烧自己的人正是这个家伙,焉能咽下这口气?

    八艘克龙炮船踩着波浪,从船队的两翼越过正在海水中努力挣扎的纵火船队,向正在费力调整队形的郑家船队侧翼猛扑过去,那凶狠的今天,令人觉得今天一定是南海龙王的龙宫门没有关好,把几条闹海的蛟给放了出来!船首的一门可以发射六十多斤重炮弹的克龙炮就是这条蛟的独角,船上分列两舷和船尾的八磅炮、十二磅炮,就是这蛟的尖牙利爪!

    这八条独角蛟分作两队,在各自头领的带领下朝着位列在前方的那几条红毛船猛扑过来。

    “瞄准那些红毛船,开火!”

    两支队伍的长官几乎同时下达了命令。

    “遵命,长官!”

    枪炮长兴奋的回答,随后摇动着早就在手里握出汗来的联络信号旗,向邻近的三条船奋力发出信号:“长官命令!开火!”

    他的话音刚刚落地,这条船上的船首安装的那门大炮便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咆哮。

    巨大的炮口焰在船头闪烁跳动,整条双桅横帆船都为之震颤起来。

    巨大炮口火焰形成了一个直径将近一米的巨大火团,这个火球在闪动了不到一秒钟后被一团更加庞大的白色烟雾团所替代。白色烟团迅速的被海上猛烈的北风吹的消散开来,一时间这条双桅横帆船整个船体都被笼罩进了那薄薄的烟雾里。

    克龙炮全装药抵近直射的威力是巨大的。大到了让人咋舌的地步。炮口巨大的气压把船舷边的海面都压出了一个宽阔的浅坑,巨大的后座力硬生生地的船身向后方推动了半米左右,船上所有的人,目睹到这坚兵利器的人。虽然都是第一次看到克龙炮发射。但是心里依旧对这种可怕的人造破坏力感到深深的敬畏之情。

    双桅横帆船队冲击出阵型的时候,施郎便本能的意识到危险来临!当从望远镜中看到那船上的水手正在奋力稳住船身。护住船首炮身的时候,他不由得大声惊呼,“不好!”

    他话音还未落,一阵嘶嘶声冲击着人们的耳膜。那是巨大的克龙炮炮弹在空气之中肆虐妄为,直扑而来的声音。

    未曾等到他做出什么反应,一阵巨大沉闷的爆炸声,就已经开始虐待上了他的耳膜。

    惊慌之中的郑森和施郎一起扑到船舷边向着爆炸发生的方向望去,一幕日后会无数次出现在他们噩梦中的壮观景象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位居前列,为郑森的旗舰充当左侧侧翼防护的一条红毛船,船首被一根粗大的水柱笼罩了起来。几乎有水缸粗细的粗大水柱腾空而起,高度远远超过了红毛船的主桅桅杆。

    仿造荷兰人的夹板船制成,排水量也有近千吨的红毛船船身在这种庞然大物面前看上去就好像是一条鱼塘里的小竹排一样弱不禁风。

    未曾等到郑森等人对这样的景象发出惊叹,又是三枚炮弹从这条红毛船的三个方向飞了过去。

    船尾响起了一片惨叫和惊呼声。一发克龙炮炮弹击中了它的船尾舵楼,巨大的冲击力推动着炮弹冲进了船舱之中,飞溅起无数带着血肉残渣的碎木板。丧失了尾舵的红毛船就在郑森和施郎面前打起转转来。

    一枚炮弹弹道略微高了一些,没有象其他炮手那样阴损的朝着吃水线射击,掠过了船舷,飞过了人们的头顶,击中了船上的主桅杆。

    那根十多米高的桅杆,顿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霰弹,向四周投射出无数高速的木材碎片和风帆索具零件。

    巨大的桅杆被蛮横的炮弹用冲击力抬了起来,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黄巾力士奋起神威将这根桅杆硬生生的从船板之中拔了出来,然后向上缓缓的升了起来,似乎在火焰烟雾中向上跃升了一人多高之后又缓缓下落,最后一头坍倒在舰尾,一根横桁搭进了舰尾的海水里,断裂的绳索风帆缠绕在桅杆上燃烧着,甲板上到处是倒卧着的水手、炮手,抱着被飞溅的碎木板打得血肉模糊的躯体大声哭嚎哀告着。一派让人惨不忍睹的景象。

    左侧这条红毛船上的惨叫声还未从站在船舷上惊惶失措的福建水师官兵们耳中中消失,一阵惊天动地的轰鸣声就已经在他们右侧响起来。

    两根巨大的水柱猛然出现在官兵们惊恐的目光里,让他们无法敢于相信自己的眼睛。巨大的水柱轰鸣着冲天而起,就像是连接天空与海洋之间的一根巨大水柱一样巍然耸立。

    如果说此刻有龙王即将从分开的海底之中跃然而出现在这些人们面前,相信没有人会说个不字。也没有人能在这种充满着暴烈气势犹如神迹般的景象面前能够保持自己的冷静,站在甲板上的人们有的惊叫着四处寻找着自以为安全的隐蔽物,一些信仰天主教和郑芝龙一样有着教名的人则死死的抓住所有他能抓住的东西随后大声诵读着经文向上帝祈祷,祈求那无所不能的主能够令他们安静。

    而更多的人则和郑森一样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们就站在原来的岗位上张着嘴呆呆的望着眼前这壮观的一幕。

    没有人能够说出当时那些水柱的高度究竟有多少,因为它们距离人们实在是太近了,近到让人觉得似乎一伸手就能够摸到,它们实在是太庞大了,庞大到让人不由自主的感到敬畏。

    那些水柱显示出的那种巨大力量和背后蕴涵着的死亡威胁给目击者心理上施加的强大威压致使当时竟然没有一个人胆敢在它们面前仰起头来。

    水柱就这样突兀的耸立在旗舰右侧,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似乎有天地以来,这两根巨大的水柱便矗立在这里,也许它们会永远这样耸立下去。

    这是左侧的四条克龙炮船利用护卫旗舰的红毛船之间的空隙,奋力冲进防卫圈的结果!

    短暂的几秒钟之后,水柱开始慢慢下落,官兵们这才从那种极度惊惧中反应过来,大家都在心里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看来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ps:

    月底了,大家把月票都投出来吧!就像克龙炮的炮弹一样砸出来吧!

第三百九十章 一片海只能有一个龙王(四)

    但是短暂的安宁过后,郑家的官兵们就知道自己错了,大错特错了!噩梦这时候才刚刚开始!

    几十吨的海水被沉重的炮弹从海中激起,然后又猛的倾泻回大海产生的力量是无法估量的,当海水开始狠狠的砸回旗舰周围的水面时,产生的巨大浪涌将郑森这条排水量一千二百多吨的战舰打得东倒西歪。

    海浪撞击到旗舰的左舷船体上,从暹罗购进的柚木船板上飞溅起的浪花形成了一面数米高的水墙。将刚才还牢牢抓住船舷的郑家水手们淋了个浑身精湿随后猛的砸在左舷甲板上。

    左舷甲板上没有来得及抓牢什么物件的家伙则被海浪卷起并狠狠的砸向身后坚硬的舱壁,打得口吐鲜血。不过,他们还算是幸运的,有几个倒霉蛋干脆被海浪高高的卷起,发出一长串哀嚎声被卷入大海,成为了龙王和水族的祭品。

    从第一发炮弹落入战舰身边的海水里直到旗舰稳住了舰体,前前后后不过持续了半分钟,但是这半分钟在那些往日自诩纵横四海的郑家水师官兵心里留下的阴影是巨大的,这种感觉简直是比在海上面对强台风还要难受数倍!炮弹拉着海水这个帮凶形成的巨大的力量把旗舰从左舷向右舷方向压了过去,舰体在巨大的扭力变形之中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和恐惧的尖叫,战舰在波峰浪谷之中来回摇摆着挣扎着,让人牙酸骨寒的船体扭曲声回荡在整条战舰上空。

    扭曲声稍稍降低了几个分贝之后,郑森从惊恐中摆脱了出来,他双眼之中满布着血丝,“开炮!开炮!把这些破船给我打到海里去!”声音嘶哑的如同一个破锣一样,完全是个烟酒过量的四五十岁老男人的声音。一点不像弱冠少年应该有的声音。

    那四艘克龙炮船打完炮船,正在利用双桅横帆船的灵活和迅疾,漂亮的在几艘红毛船之中往来穿梭,准备从船队之中的缝隙之中穿行过去。到船队外围完成克龙炮的二次装填!

    “大少帅!别急!”

    施郎的额头上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划破了。殷红的鲜血从头顶上划过脸庞,在施郎的脸上显得妖艳而诡异。

    “这是南粤军的克龙炮!攻城、海战都是利器!六十多斤的炮弹威力可以开山裂石!但是。装填速度慢!我们等他靠近我们船只的时候,用船头的火炮给他来一下狠的!”

    施郎的话说的不错,可谓一语中的,克龙炮船按照守汉的设计思路。便有几分鱼雷艇的味道。但是,鱼雷艇的弱点也是同样被克龙炮船复制过来了,装填速度慢,是克龙炮船最大的弱点。

    为了弥补这个弱点,守汉不得不咬牙牺牲了一部分克龙炮船的速度,给它安装了十二磅炮和八磅炮。作为克龙炮船的辅助火力自卫武装。

    “就依你的!”

    郑森用通红的眼睛透过望远镜的镜头也看到了克龙炮船上的情形,毫不犹豫的同意了施郎的建议。

    “各炮注意!装填!准备开炮!”

    红毛船上的炮长们咬牙切齿的盯着正在企图扬帆远去的那四艘克龙炮船。娘的,把老子们虐的死去活来的,你们就想拍拍屁股走人?世间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装填!装填!”

    “准备开火!”

    船头甲板上此起彼伏的响起了炮长们的吆喝声,和皮鞭抽打在人身上、甲板上发出的闷响声。

    当炮手们将炮位上的火炮完成发射准备后。那差点把郑森的旗舰变成一堆木头的四艘克龙炮船也恰好画了一个半圆弧线调整完毕方向,准备从郑家舰队一侧冲出去,到外海重新进行装填,再来进行拆船这项很有价值的工作。

    “距离最近!”几条红毛船上所有的人都从心底冒出这个恶狠狠的念头。

    “各炮注意!开炮!”

    郑森的旗舰率先开火。在距离不到一百米的射程内,炮弹的弹道已经近乎水平。准确的说,郑家水师的炮手进行的是直接瞄准水平射击,目标便是克龙炮船队中桅杆上悬挂着指挥旗的那条!正是它,最早朝着郑森的旗舰发射了巨大的炮弹!

    郑芝豹的座舰紧跟着旗舰猛烈开火,目标同样也是那条可怜的指挥船。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这是海上战斗的规则。打伤再多的船,也不如击沉一条船来的实在!一瞬间,那条指挥船的船体就在郑家水师官兵的面前起火燃烧起来,这个刚才给郑家水师带来了莫大恐惧和耻辱的家伙,变成了一个正在海面上蓬勃燃烧的巨大火球,从旗舰的炮位舷窗可以清楚的看到,船上的火药因为燃烧而产生了殉爆,随着爆炸产生的烟雾和火焰,指挥船向四周海面上抛射着一块块带着青烟和火苗的巨大船板碎片和疑似是南粤军水师官兵躯体一部分的东西。

    郑家水师的第一轮炮火集中平射攻击效果是惊人的,这条指挥船就在这一轮攻击当中遭受到了无法承受的重大打击。

    它的船体被彻底的摧毁了。

    有三发炮弹直接命中了克龙炮的炮甲板,堆积在炮位附近的火药把沉重的克龙炮掀到半空中,然后狠狠的砸到海水当中,溅起了一个比之前还要高大数倍的水晶柱子!之后狂暴的海水疯狂落下,砸得已经扭曲起火燃烧的船体迅速解体。

    炮甲板、舵楼被火药殉爆炸的无影无踪,下面一层的船舱被生生撕成了两半,无数的物品、器材被抛撒到了海水当中。

    这一轮炮火便将一条克龙炮船打沉,顿时在郑家水师当中引起了一阵阵疯狂的叫嚣和欢呼声。

    “施郎!你说的对!靠近了打!不能让他们装填炮弹!”

    郑森兴奋的握住了施郎的手,大声在他耳边叫喊。

    “大少帅!发信号给左右两翼的船,给芝豹叔!让他们把这几条船分割包围起来!别让他们跑了!一个个的干掉!”

    施郎也有点兴奋的大声疾呼,命令身旁的士兵快些将命令传达出去,让福建水师的炮船迅速将这几条克龙炮船干掉之后,集中力量对付李华梅的主力舰船。福建水师的火炮和船只比较起来南粤军的。不论从数量上还是速度上都有些欠缺,唯一占据优势的,就是水手的素质和数量。

    只能用这些来抵消南粤军的技术优势!

    不过转眼之间,南粤军剩余的三艘克龙炮船就用十二磅的炮弹给这些正在欢呼雀跃着清理炮膛、装填药包的郑家水手们上了一课。告诉他们。什么叫来而不往非礼也!

    三条左翼的克龙炮船,用船头的十二磅炮孜孜不倦的对附近的郑家船只发起了在船板上凿洞的义务劳动!

    随着一声巨响。一颗炙热的炮弹无巧不巧的从船舷的火炮炮窗之中闯了进来,这个不速之客立刻将这尊火炮炮位变成了一个到处充满钢铁碎片和炙热火焰的地狱,人的肢体被火药摧毁,狭窄的舱室之中弥漫着人肉被烧焦了的味道!

    那些炮手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成了一具具千疮百孔的焦黑尸体。

    “开炮!给老子狠狠的打!”

    福建水师的水手们将猛烈的炮火倾泻在这三条双桅横帆船周围。大大小小的炮弹,炸起无数大大小小的水柱,这几条双桅横帆船在六七条红毛船的包围圈中利用自己的速度和操纵优势开始做机动规避,灵活的在福建水师的炮火中穿梭着,更加令福建水师上下气愤不已的是,在不断做出规避动作的同时,那三条克龙炮竟然还不断的用他们船头、船尾安装的几门十二磅炮和八磅炮进行还击。用实心弹试图在红毛船上凿出大洞,用榴霰弹向甲板上倾泻着弹雨,杀伤这甲板上的水手。

    郑森和施郎在船首挥动着宝剑和令旗,指挥着各炮的炮手奋力朝着那三条本来已经是口中美食的克龙炮船倾泻钢铁和火药。而在另一侧,郑芝豹也在指挥着十几条大青头奋力用火炮拦阻着四条克龙炮船,将他们打算冲破由大青头和红毛船构成的包围圈,将自己的兄弟从包围圈内解救出来的努力一次次的变成泡影。

    “大少帅!!火箭船!南粤军的火箭船,正对着我们冲过来!”

    正在主桅杆顶上了望台上观察整个战场情势的舰长突然疯狂的吼叫起来。

    “北面!东面也有!火箭船!一二三条。。。。八条!谱尼阿姆!我数不过来了!”舰长继续在瞭望塔上吼叫着,声音里开始透露出一丝恐惧。

    “在哪里!”

    郑森和施郎几乎同时举起了胸前的望远镜,在到处是烟火硝烟的海面上搜索着那些该死的火箭船,现在福建水师的炮船都在努力围歼那七艘克龙炮船,准备将这些已经奄奄一息的船统统送到海里去孝敬龙王!郑芝豹甚至已经安排好水手去标定方才那条克龙炮指挥船沉船的位置,准备随后安排人去将那让人又爱又怕的大炮打捞上来,装在自家船上!

    但是现在,这一切都有可能化为泡影!

    在距离郑森的旗舰不到五百米距离的海面上,十几条火箭船正一字排开,顶着北风奋力而来。那些刚刚让郑家水师认识到什么是职业纵火犯的火箭,圆润的头部雪白的尾翼正在正午烈日的照耀下闪烁着钻石般的光芒。而且,所有火箭发射架旁,都有一个满脸都是不怀好意的家伙正在举着火把向着郑家水师这些红毛船庞大的船体方向望过来。

    郑森从望远镜里甚至可以看得出那些发射手眼神之中的味道,和日本街头那些喝醉了的浪人偷窥艺伎那故意敞开的和服胸襟一样,满是淫邪猥琐的味道!

    “散开!散开!”

    顾不得请示郑森,施郎摆动着手中的指挥旗,命令各船不能聚集在一处,不要成了别人的火箭靶子!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在冬天的海面上无私发挥着光和热的典范!

    “嗖嗖嗖!嗖嗖!”

    一连串尖利刺耳的尖叫声由远而近,逼得各船纷纷调整着风帆的角度扳动舵杆,巨大的扭力将船舷向一侧猛地倾斜过去。

    几十枚火箭从船队上空、从船只周围掠过,有几条船不幸被火箭击中,船舷上、甲板上、桅杆的风帆、索具顿时燃烧起火苗来。骇得船上的人们急忙操着各式各样的家伙工具开始灭火。大桶的海水被泼洒到火苗上,却造成了火苗的迅速蔓延,在甲板上四处燃烧。

    趁着红毛船和大青头们都在手忙脚乱的躲避着火箭的热情,被红毛船围在包围圈中的三条克龙炮船觑个空子。冒烟突火的从两条红毛船的空当之中冲了出来。

    逃出生天的三艘克龙炮船。居然不顾自己的风帆已经被炮子打得千疮百孔,稍稍停顿了一下。几个水手奋力将巨大的炮弹和八斤重的火药包塞进了炮膛之中,一个炮手在克龙炮的炮距上略略瞄了一眼,便大吼一声,“好!”其实。也不用瞄准,距离不到二百步,在有效射程可以达到一千步的克龙炮弹道上,这个距离基本上是一条直线。

    三条克龙炮船上,六十八磅重的炮弹几乎同时被克龙炮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仿佛要把这短短的几分钟时间里被人追着打,压着打的怒气一股脑的发泄出来一样!巨大的炮弹被火药以五度角从炮口发射出去。直奔刚刚突围而出的两条红毛船而去!

    “扯满帆!撤!”

    这次炮击完全是属于撤退前的反击战,为的就是制造对方的混乱,在对方的手忙脚乱之中为自己争取更多的逃跑,不。撤退时间。

    很明显,三条克龙炮船的目的完全达到,而且属于超额完成!

    两枚炮弹将一条红毛船的船舷打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后,强劲的去势丝毫不减,硬生生的将整个船体打了一个对穿,从破碎的船板之中隐约可以看见对面的情景。

    而另一枚炮弹则很委屈的掉在了一条红毛船的船尾甲板上,从甲板一直到底舱,木板的破碎断裂声,人的惨叫哀嚎声,从各层船舱之中传了上来。

    看到前方火箭船辗转打来的旗语,李华梅莞尔一笑,这笑容之灿烂美丽完全与整个海面上的惨烈不配套,“八艘克龙炮船突围而出,损失指挥船一条,各船不同程度的受伤,但尚可一战!”

    “打信号!克龙炮船到后方休整警戒!我游击舰队主力全数压上!”

    笑容还未完全从脸上消失,李华梅的樱唇之中便发出了冷冰冰的命令。周围的水兵们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顿时被这道命令惊得目瞪口呆了。

    “咱们大小姐这变得也太快了些了!刚才还是阳光明媚呢!转眼就是风暴交加了!”

    “就是!这样的姑娘,不知道以后什么样的倒霉蛋,祖上不积德,给娶回家去!”两个水兵小声嘀咕着,手上却是丝毫不敢怠慢,将风帆的角度努力调整好,以傲梅号为锋矢箭头,南粤军的舰队朝着郑家水师的阵型猛扑过去。

    海战全面展开,双方战舰都在疯狂的向对手发射着各种口径的炮弹,空中回荡着犹如滚雷般的炮声,海面上树立起一片片由大大小小的水柱构成的森林,这片海域现在一半是冰冷的海水,另一半则是在海面上漂浮着的炙热火焰。

    带着炮膛里未燃尽发射药气息的硝烟,战舰被炮口冒出烟雾所笼罩,此时,占据下风头逆着北风而上的南粤军舰队便凸显出了优势,强劲的北风肆意的撕扯这层笼罩在战舰上的薄纱,将战舰的视野迅速恢复。

    从战舰被击中后的各个破口中喷涌而出的滚滚浓烟,与各种口径火炮炮口喷出的闪亮炮焰,火炮发射后冒出的火药烟雾,桅杆上挥舞的各色指挥旗号混杂在了一起在人们面前呈现着一幅华丽壮美的画卷,充满着那种令人望而生畏的磅礴气势并带着一种邪恶的原始的充满诱惑力的血腥,死亡,暴力的画卷。

    傲梅号很漂亮的在福建水师阵型中走了一个之字路线,带着四条护卫舰将五条红毛船和大青头从福建水师的阵型之中切割出来,用一侧船舷的三层炮甲板上的数十门大小火炮朝着这五条船猛烈开火。顿时,从郑森这个方向看过去,被南粤军包围的五条船刹那间便笼罩在火药燃烧后形成的巨大烟雾之中消失不见。

    “大少帅!不能再打了!撤吧!芝豹叔那边也打来信号,建议咱们撤退!”

    施郎跳到郑森面前指着千余步外的那团烟火浓雾,大声嘶吼着。

    “撤?你就不怕李华梅追上来?把我们一个个的都打沉?!打!打到天黑再说!”

    “郑森!你和芝豹叔撤走!带着红毛船和福船走!我带着大青头留下抵挡!咱们到东山岛见大帅汇合!”

    “这个?!”

    施郎的忠心和勇气让郑森颇为感动,谁都知道,在南粤军这样猛烈的炮火之下,留下掩护的,基本上就是一个死了。

    顾不得许多,海面上尖厉刺耳的喇叭声彼此往来一阵,郑森将父帅的宝剑印信交给施郎,目送着他跳上了自家的大青头战船,指挥着二十艘大青头利用硬帆、逆风带来的优势,同不得不走之字路线来规避软帆弱点的南粤军水师搅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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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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