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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章 大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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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对于以张镜心、姜一洪、马如锦为首的广东文武官员来说,所谓的联名参劾李守汉的行为,也只是一个官样文章。

    在起草完毕这份题本之后,张总督甚至派自己的文案师爷将奏稿抄件悄悄的送到了越秀山的镇海楼。他知道,就算是自己不送过去,手下的那些文武官员们为了在这位势头正盛的李大人面前邀功请赏,也会通过各种途径将这份文件送到李大人的桌案上。

    不过,还好,文案师爷满面chun风的回来了。

    之前想象的雷霆震怒,刀斧加身都不曾发生。相反,“李大人托我向督臣您致意。这是礼单。”

    文案师爷从袖口中取出了李守汉的礼物清单,另外,还有李守汉亲自修改过的奏稿,用词造句要比张总督的原稿严厉的多。

    “哦?这李大人要么是绝顶聪明之人,要么幕府之中有高人!”顾不得看那长长的礼物清单,张镜心仔细的阅读完毕奏稿之后,仰天长叹一声。

    如今,广州城皆在南中军的控制之下,各位大人的家丁、亲兵之类武装都被缴械收编。各个衙门担任jing戒、护卫任务都是由南中军承担。鞍前马后、院内门前都是南中军的人马,这弹劾也只能说是妇人被人强行入港之前的叫喊,便如同院子里的姑娘们说的,“奴家是卖艺不卖身的。”可是人家已经提枪上马了,你又没有反抗的能力。除了口中叫喊几声,剩下的便只能闭起眼睛来享受了。

    抱着这种心态的广东文武,不管是否是发自内心的,对于总督剿抚事宜行辕发出来的军令和政令倒也是一一遵从。

    从广州港口上,新近从南中抽调来的两个jing备旅上万人马集结完毕,又一次的令广州百姓惊讶了一次。

    “大将军还有这许多人马?”

    沿着珠江一直到海口,虎门等处,如蚁般聚集了大量的人群,忙忙碌碌往来穿梭。人群中有广东本地裁撤下来的兵丁,也有虎门当地百姓。自从英夷被击败之后。这里要做的一件事便是恢复家园。重新修建被英吉利人炸毁的炮台。

    除了虎门炮台之外,守汉还打算在珠江口选择地势,再行修建两座炮台,南北对峙。形成一个炮台群。这样一来便可将珠江口彻底控制在自己手中。另外。守汉不打算将入粤的南中军长期驻扎在广州这个花团锦簇的城市之中。还是选择一些战略要点驻扎!于是,大片的军营在虎门等处开始兴建。

    除了修筑炮台、军营之外,更多的人集中在了黄埔港工地。守汉打算将广州这座繁荣了千余年的港口城市进行扩大。疏浚一下水道,扩建码头和泊位,至少可以停泊以后要兴建的那些数千吨排水量的艨艟巨舰,而首选的目标便是黄埔。

    这里地处珠江与东江的交汇处,与东莞、增城等处接壤,向两广腹地可沿东、西、北江航道沟通广东省各地和广西,与100多条河道相连接。出海便是南海,南下可以去南中,北上则是福建、浙江等处。守汉已经决定要在广东的珠江流域建立起一支内河水师。通过这些河道水系将整个两广牢牢的控制起来!

    “大人!”

    看着港口建设工地上那些往来穿梭络绎不绝的民工,广东布政使姜一洪不由得一声感叹。

    “如此之壮丽场景,只怕是只有国朝初年才能见到。如今,难!”

    姜一洪在虎门会议之后便有投效之心,与守汉走得很近,对于这样一个两广本地的高阶官员,守汉也乐得做出一副千金买骨的姿态来。也好安抚一下广东各级官吏之心。

    “这不算是什么,也是以工代赈!”

    之前在会议上说出的关于作战的粮草、军饷、以及赈济被兵火吞噬了家园的百姓等款项,守汉除了拿出三成分润广东各级官员将领之外,大多数是用在了这广州黄埔港的扩建上。

    大批的钱粮投进去,自然招引来很多来这里干活挣钱吃饭的人。广东虽然素称富裕,但是在各处都有乱贼各霸一方彼此攻战的情况下,要想找一个可以踏踏实实赚钱吃饭的活计还是不那么容易的。

    于是,由于干活就有油水丰足的饱饭吃,每天收工时还要照着工作量有工钱可以拿,不说被裁撤的兵丁,各处营造厂的泥瓦匠、木匠,便是左近乡村的农户,都背着行李卷利用这秋收之后的农闲时节争先恐后前往。

    不过,更加令姜大人大跌眼镜是,在总督两广剿抚事宜李大人召集的会议上,守汉又抛出了一个更加令人吃惊的计划。

    敲打着两广的舆图,上面的山川道路河流城池,在守汉的敲击之下发生着颤抖。

    “本官既然执掌一方,便要考虑这两广的长治久安。本官决定,利用冬闲时节,组织人力修建道路!以省城为中心,先行修建从省城到宝安县的海边,之后是从省城往cháo州、省城往广西、省城往肇庆、省城往雷州的各条道路!”

    看着舆图上那纵横交错的数条道路,广东的各级官员都颇为兴奋。

    历来这修桥铺路之事,都是官员的主要政绩,可以树碑立传不说,而且,自己的腰包也可以再鼓上些。

    但是,短暂的兴奋之后,几个颇为现实的问题被姜一洪提了出来。

    “大人。这修路之事,固然是千秋功业,福泽万民之举,可是,属下以为,此时似乎不宜进行此项事宜。一来,两广各处匪患猖獗,便以本省为例,乱贼、联庄、溃兵、山贼,处处皆是。还不算那些结寨自保的团练,广西则是更加猖獗,各处土司、土官纷纷作乱,兵戈扰攘。此时修筑道路,此一不妥。”

    “嗯,乱贼未平,不宜修路。姜大人说下去。”

    “这二来,广东广西被兵火所困,钱粮赋税收缴不易。广东在这珠江流域还好些,到粤北等处。便是苦不堪言。府库空虚。钱粮不济,如何修筑道路?此二不妥。”

    “若是为了修筑道路而加派田赋,只怕各处民变更如火上浇油一般,一旦形成燎原之势。恐怕我等不好向天子交代!”

    “姜大人果然是老成谋国之人!这也就是本官为什么要先行修筑省城至宝安县海边的道路之缘由!

    守汉先是好生的夸赞了姜一洪一番。之后站起身来。用手指点着宝安县到省城广州的道路。

    “列位同僚,请看。我南中军在港岛有码头,有库房。大批的钱粮可以自南中海运至港岛。然后有小船接驳至大埔墟,之后便可以由陆路运抵各处城镇。若是道路修通,这便可以将大批的钱粮源源不断的运抵省城运到需要的地方去!各位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却原来如此!原来大家只要拿出府库里的钱粮来垫支一下,完成这条道路修建之后,可以堆山填海的银子粮食便会从海上源源不断的运过来,大家的腰包和功绩更是随风而涨,这买卖,划得来!

    “与其扬汤止沸,不若釜底抽薪!”守汉缓缓的朝着在座的广东官员灌输着自己的看法。

    如今各处破产的农民成为游民、饥民、流民,如果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他们下一步就会变成暴民。而修路这样技术含量低,对于劳动力数量又要求很高的事情,便会将数十万民夫救济一番,而这些民夫后面,则是数十万个家庭得到了稳定的收入,有了衣食来源,鬼才会去造反。

    听完了守汉这份高论,张镜心总督不由得缓缓点头,这样的举动,既将有可能造反的人稳定住了,又修建了通衢大道,成为了自己的千秋功业,可以让子孙世世代代的传颂。

    这位李大人,果然是有一手的!同样是要花钱粮,人家这钱粮花得一笔钱粮花出去,可以收到好几处效果!

    马如锦副将有些嫉妒的暗自揣测。

    但是,这是他们看到的,他们没有看到的,还有不少。

    香港到广州的道路修建起来,要消耗大量的烧灰和粮食、铁制的工具等物,这样对于南中的农产品和冶炼业、制造业而言都是件好事。

    这条道路修通了,大量的南中货物便可以沿着这条道路向周围的墟镇扩散,而不仅仅是像以往一样,只能沿着珠江缓缓的向内地扩散。做到真正的产品下乡。

    这只是从商品经济角度来看,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也可以将大量的珠三角地区多余人口有意识的向外转移,缓解南中的劳动力紧张局面,进一步达到改变南中人口结构的效果。

    而另外的几条道路,其目的也是如此,只不过不如从广州到宝安这条如此急迫罢了。

    莫说是这些道路修建完成连接成网,便是一旦正式开工,在哪里开工,南中军的手便深入到了哪里。随着道路的延伸,南中出产的各类商品,便会如同cháo水一样涌向各处穷乡僻壤。而同样的,这里的居民在自己的劳动产品无法抵御蜂拥而至的南中商品时,除了等死之外,便只能选择与南中军融为一体,成为这架机器的一个组成部分。

    在道路修筑期间,也是大量的劳动力被组织起来接受编制、接受纪律约束灌输最好的机会,可以这样说,这些道路的施工工地便是南中军预备队的最大训练场。

    而眼下在广州附近的四个旅的兵力足可以在任何一个方向扑灭任何一支起来造反作乱的队伍。至于说在广西的那些土官、土司们,守汉已经下令,不得有军事装备和可以作为军事装备的物资输入,同时,抽调了三个旅的兵力沿着西江和红河北上,沿途扫荡这些造反作乱的割据势力。

    ri后,这些道路一旦修成,军队的开进、粮草辎重给养的运输,便不再是什么大难题。割据势力产生、地方豪强出现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交通的不便利。这些道路的修建便是要在硬件上扼杀豪强和割据势力出现。

    从某种意义上将,这几条道路修通之ri,便是南中军彻底控制两广之时!

    可惜,在座的广东官员们却看不到这一点。不过,能够做得到总督和一省布政使的人都不是易于之辈,略略沉思了一会,张镜心同姜一洪眼神之中却露出了一丝焦虑。

    “大人!”

    张镜心如今也默认了守汉似乎是他上司的情形,将本来可以称呼李大人的姓氏隐去,从某种程度上确认了二人的上下级关系。

    “这粤东一带,虽然不像粤北、粤西那样烽烟遍地。却也是隐患重重。大人此举。固然是利国利民,但是,若是那些强梁之徒出来滋扰大人应该如何处置?”

    明末的广东地方,与现代的广东不同。大片的土地山林还没有得到开发。加之河道纵横。交通不便。山高林密。自然便是滋生土匪的温床。他们各占山头,打家劫舍,穷凶极恶。严重影响了当地百姓的生产生活。而这些人往往有着复杂的背景,有人做着海上走私的生意,有人背后则是宗族。

    以此时cháo州府为例,它的行政区域包括了韩江中下游的大部分地区,计有海阳、cháo阳、揭阳、程乡、平远、饶平、惠来、大埔、澄海、普宁、镇平等县。在明清两代人的笔记中,cháo州最为难治。“郡地滨海,其民多贾贩,不知诗书,有赀百万不识一字者。以防海盗故,乡□筑砦,编户聚族,以万数千计。置兵储粮,坚壁足自守。村落相接,一语睚眦,辄合斗杀,伤或数百人。其豪集亡命,肆意剽掠,探丸□网,猝不可捕。逋赋自若,催科之吏不敢入砦门。又有卤□之利,jiān民水陆转贩,利兵火器与之俱,吏卒熟视,莫敢谁何。”

    除了民情强悍,好勇斗恨,嗜利轻生的特点之外。乡村聚族而居,烟户繁密,加上明末海盗纵横,各处为了自保,多筑围建堡以自卫,久而乡无不寨,高墙厚栅,处处皆然。其弊也,莠民藉以负固,敢于拒捕抗粮。官吏捕治为难,半由于此。

    如今这些都成了各处乱贼的巢穴。一时间各股武装力量之间割据一方,征粮派款,彼此攻伐,互相吞并。导致的结果就是民不聊生。在cháo州民间流传着这样的歌谣:人难做,难做人,不遭官府亦遭兵。兵好做,好做兵,多支钱粮不出征。歌谣之中嘲讽着官军的不作为。

    而另外一首歌谣则是**裸的拆穿了官军与贼匪之间的关系:打劫得金银,分些与总兵。谁人敢厮杀,冠带送来迎。可惜痴呆汉,不来从我们。

    对于这些武装,守汉在陈天华的禀帖中已经有所了解。其中固然有着像廖冬至这样的良家子弟因为受人欺压而揭竿而起,但是也有不少类似于吴六奇这样的野心之辈,乘乱而起。更多的是很多平ri里便危害乡里的流氓无产者,打着一个冠冕堂皇的旗号,或是抗粮抗税,或是保境安民。实际上则是横征暴敛祸害一方。

    明明是杀人放火、打家劫舍、jiānyin掳掠,让百姓深恶痛绝。却偏偏要打出劫富济贫、伸张正义、保境安民的旗号来,也是百姓无奈之下对他们的箴默罢了。

    但是,不管旗帜打得多么光明正大,本质上都是不劳而获的流氓无产者思想在作怪。

    对于这些不事生产、专尚破坏的武装,守汉没有别的态度,就一个字,“剿!”

    借着剿匪这个有着名正言顺的理由,合理合法的将盘踞在两广各处乡间的宗族势力、割据势力一一荡平,最后完成对于两广的控制。

    但是,鉴于这些武装力量之中的复杂xing,守汉还是决定要先礼后兵。

    “张大人,我意已决,对于盘踞各处的盗匪、乱贼、联庄、民团等类武装,要先行告知,给其指出出路。便如昔ri韩愈相公告鳄鱼文一样,三ri不能五ri,五ri不能七ri,否则ri期一到便是大兵抵达,玉石俱焚的结果。”

    “如此甚好,也是给人一条自新出路,让他们能够为国出力。化外之民便成为编户齐民。”

    “如此便有劳张大人了,实不相瞒,本官和属下官员,要说带兵打仗,治理地方都是不含糊的。唯独这笔墨上的本事,却是提也休提!”

    “你终于承认有不如我等的地方了!”

    张镜心心中一阵窃喜,口中却谦让道:“广东全省文武官员之中,若论文字之锋利,当无人出姜大人其右!”

    于是,这一篇发往两广各处,以总督两广剿抚事宜、总督南中各处军马粮饷事务和总督两广军务兼广东巡抚的名义联名发布的公告便在布政使姜一洪的如椽大笔之下一挥而就。

    “广东旧称富饶之地,乃频年以来盗贼充斥,师旅繁兴,民物凋残,狼狈已甚。以求其故,皆是有司不良所致。而有司之不良,其说有四。用人者以广东为瘴海之乡,劣视其地。有司由科甲者十之一二,而杂行者十之仈jiu;铨除者十之四五,而迁谪者十之五六。彼才既不堪,又自知其前路之短,多甘心于自弃。”……

    “今大将军奉圣命赴粤省办理剿抚事宜,凡各处结寨自保、拥兵自重者,或以梁山为家园,奉盗拓为祖师者,若愿卖刀买牛洗心革面复为良民者,大将军秉承上天好生之德,给予新生之路。此文到ri,务必停止彼此攻伐,不得滋扰乡民擅自派粮征税。约束部伍收拾军器马匹等物,听候大将军派员点验。倘有冥顽不灵怙恶不悛,挟众称戈意图恃险顽抗者,大军到ri杀无赦!此布!勿谓言之不预也!”

    这一篇杀气腾腾的文字很快便在秋风中张贴在两广各处府城州县,被有心人一一揭去。(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二章 各方选择

    从南中军建军以来,这种同小股武装作战的事情就没有停止过。

    几乎所有的士兵,从壮丁变成一个每月拿四块银元领十几石米贴的老兵,最初一战都是同各式各样的小股武装势力作战:土匪、各政权的散兵、土人的村寨、地方豪强修建的堡垒。

    对于剿匪,各级将领军官骨干早就积累了丰富的经验。首先是决心,之前各地官军之所以屡屡难以剿灭各处的贼匪、割据势力,很大一个原因就是他们与这些武装力量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络,没有那个狠心将这些武装势力剿灭。这也就有了兵来贼走,兵走贼回的事情。

    第二便是对于敌情、地形等情况的准备。早在李沛霆在广州打理汉元商号期间,商情室的探子们就跟随着商队在广东广西各地行走,进行地图测绘工作。不仅是两广,左近的福建、赣南、湖广等省,很多地方的山川河流己经了解极多。南中军测绘的地图比当地官军手中的地图准确度强盛数倍。

    很大详细的情况都是花费重金从当地人手中、口中收购过来。比如说某处经某处有一条隐秘的小路,可以通向哪里,绕过何处山川隘口,道路通行情况如何,是否可以行走大队人马等等,河流有几处渡口,是否可以人马泅渡,或者是架设浮桥,河底是泥底还是沙底,水流流速如何,这些情形都一一收集上来,经过多年的积累,今ri终于要派到了用场。再加上接管了两广总督所属的兵册文书档案,两下里一经对照,各处的情形立刻尽收眼底。

    第三个准备更是令人匪夷所思。守汉从南中调来了一千四百多名村长和政事堂的毕业生,组织成了剿抚总督衙门直属的民事工作队,“历来剿匪,都是斩草不除根,只是杀戮一番,报上斩首若干就交差了事。结果,官军一走,盗匪便如野草一般chun风吹又生了。今ri本官便要下一番力气,好生将这块土地翻整一番,将绿林之地变成鱼米之乡!”

    守汉这话并不是胡吹大气。

    至少张镜心总督和布政使姜一洪看到了大批的粮食工具甚至是炊具碗筷被源源不断的从珠江码头上的大船上卸了下来,用车马运到了从省城到宝安县的修路工地上。

    一时间,到处是大兴土木,随处可见忙忙碌碌的人群,整个珠三角似乎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

    这个筑路工地仿佛一个巨大的黑洞,无数的农民、流民、饥民被它吸引过来,成为工地上的劳动力,虽然很多人仍是衣衫褴褛,但他们脸sè已经开始变得红润,变得荣光焕发,开始看得见笑容,开始看到了未来的希望。

    而修建道路,除了需要大量的劳动力之外,便是需要大量木料石料和大量的生活物资。拿到了工钱的民夫们则是需要将手中的通宝变成家中需要的各类物品,除了采购这些之外,还需要简单的娱乐活动。于是,在一个个被称为标段的工地周边,迅速出现了大小不一种类各异的集市、简单的店铺,所见之处都是忙忙碌碌皆是运粮运货的车队,可以想象,以后这些地方,都将形成繁盛的村镇。

    “诸位同僚,若是有家中子弟愿意为广东父老出一把力,本督和广东百姓在这里拜谢了!”

    在一次例会上,守汉很是郑重其事的向广东官场的官员们说了上述的话。不由得令众人心花怒放,这李大人不仅是善于用兵理财行政,这人情世故也是熟透了!知道咱们免不了要在这筑路的工程上分一杯羹,他却主动提了出来,还给了咱们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于是,广东的官员自张镜心总督以下,纷纷投入到了这场泽被千秋的修路活动中。于是,提供各宗施工材料的有之,为工地提供各类主副食者有之,承担搬运从南中运到广东的烧灰、粮食、布匹等物资者有之。更有甚者,见每个工地都是至少数千人在那里,便灵机一动承揽了为工地提供一ri三餐和加班夜餐的生意。

    大批的广东当地青壮年,在从南中来的军官率领下,照着南中军的编制,编成了一个个施工队伍,分工合作,有条不紊的调动着劳动力。

    有些官员已经开始动了心思,让族中子弟往南中去,一来探探风sè,二来或是在南中买些田地,置下些产业,以防止中原糜烂之后家族无处可以存身,或是在那里找些生意来做。虽说是税收很高,让人未免有些肉疼,但是比起高额的利润来,唉!高些便高些吧!

    除了这些,南中商报为首的喉舌机构,几个情报机构掌握的民间艺人、控制的文人,也是纷纷为这次剿匪战役宣传造势。

    一时间,珠三角地区但凡是人烟密集的所在,都会有人cāo着广府话、cháo汕话、白话在那里议论,讨论着这次剿匪、招抚是真刀真枪的呢,还是像以往一样,借着剿匪而搜刮大家一笔捐税,被路过的兵马洗劫一番之后盗匪依旧?

    不过,随着告示的四处张贴,也是收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几天之内,各地宣布归附,接受南中军点验、招抚的各种武装络绎不绝。大多都是之前与陈天华有着联系,或者干脆就是南中军派在广东各地的部队。

    但是这样的结果,已经令各方大为震惊了。

    不过,官员们在慨叹南中军和大将军威名的时候,也有很多势力还在等待观望之中。

    “大佬!各处的杆子、大天二已经有二三成到附近的南中军驻地报到,准备接受点验和招抚了!我们该怎么办?”

    cháo州府大埔县三河坝,(这个地名是不是也很眼熟?没错,就是那个我们在历史书上看到过的三河坝。)这里地处韩江、汀江、梅潭河三条江河交汇处的水路码头。城中,一户大户人家的宅院门前矗立着两杆大旗,白底黑字的绣着十个大字,“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头进院子的大厅之上,二三十个七长八短的汉子将大堂喧嚣扰攘的如同庙会、集市一般。

    这些汉子,大多是当初跟着吴六奇一道起事的结拜兄弟,很多和他一样,都是当年被裁撤的驿卒。(咦!明朝初年的和尚牛人多,比如黑衣宰相姚广孝是和尚,怎么到了明末,驿卒这个往来奔走于各处山川之间的行业里,却也聚集了如此多的牛人?不仅是李自成是,连我大清的挂印总兵官左都督、太子少保晋少傅兼太子太傅,某部著名小说里的天地会红旗香主的吴六奇也是驿卒?)

    如今吴六奇不是当初那个寄食于寺庙的失业驿卒了。自从两广乱起,他便以保境安民为口号,先是办团练,之后更是大举出击,先后消灭了数股号称义军的武装。控制了广东、福建交界处的大小数十个州县,据地拥兵,按亩抽饷。“寓兵于农,设团练以训习乡众,地方晏然”,设立保甲制度,将组织自卫兵力与保甲制度相互渗透。按照村寨大小分别设立练长,大村有一哨兵力,小村则是二三个村设立一哨。以十个或是二十个村设立一营,设立统领管理这些兵力和村寨。

    这样一来,便形成了军事组织与基层行政组织结合的情形。

    依靠这样的组织,吴六奇不断的组织团练进行训练,扩充实力,增加装备,对于需要添置器械旗号所需的经费,和ri常的消耗、军饷等,除了按照田赋清册征收之外,更多的是向士绅们进行劝募。形成了以同乡、同村、同族为基础纽带的民团武装力量。

    陈殿桂、廖昙、吴汉、吴标、戴晃、邹瑞、王金、蔡元等人则是这支武装力量的骨干将领。

    靠着这支武装,吴六奇先后打垮了天地会的雏形组织、自福建诏安二都九甲起事到cháo州一带进行滋扰的“九甲贼”、“老万贼”,(诶?好像有点不太科学的事情,怎么天地会的红旗香主同天地会的早期组织打得头破血流?),歼灭了张文斌、叶阿婆、黄海如和刘公显等义军。屯兵意溪,驻留隍、三河,将控制的地盘延伸到粤东、福建的几十个州县,令旗之下,怕不是有百余万户?

    而上述的那些骨干,则是分驻各地的带兵将领,俨然是吴六奇这个du li王国之中的又一个小小的土皇帝。

    “翠环,你打算说什么?”

    坐在正中交椅上的吴六奇,静静的听方才说话的人杨贞将话讲完。

    杨贞号翠环,砂田人。读过些私塾,略识些字,懂得用兵,作战勇猛彪悍。盘踞澄海的黄海如部围攻cháo州,杨贞跟随吴六奇率领部队前去征讨,激战于笔架山。后又对叶阿婆、刘公显两部作战中屡立战功。

    “大佬,我们怎么办?是接受南中军的招抚还是不理他?”

    “大佬!不理他!我们有七八万人,而南中军眼下就算是把各处受招抚的人马都算上,不过三万有余,我们收编他还差不多!”

    说这话的是是杨贞的砂田同乡陈奇龙,在吴六奇军中素有jing于谋略之名。

    “这话不妥!”

    统领吴六奇所部亲军jing锐的标将王金开口评论陈奇龙的论调。

    “不错,眼下在省城附近的南中军是只有四个旅大约近两万人,算上新近招抚入营的也不过三万余人。但是,这三万多人俱都是同廖家兄弟一样的武力,足可以匹敌三十万人!莫要忘了,廖冬至的二万多人也只编成了一个旅!也是选拔jing锐而成!而且,都是广东本地战士,最为骁勇!”

    王金,建桥人,替吴六奇掌管jing锐亲军。在吴六奇帐下也是屡立战功,普宁林参寰所部进攻县城,王金击溃林部,并设计擒获林参寰将其诛杀。在澄海各部围攻cháo州城之时,他率部解其围继而与彭仕柄作战,擒巨魁彭仕柄。

    所以,他说话的分量自然要比陈奇龙要重的多。

    “看看廖家兄弟在南中军的境况我们就该知道如何办理了。我们的军马、地盘、人口都要比廖家兄弟强得多。就算他们早早的投了陈天华,算是南中军在广东的变种,可是我们若是带着这几十个州县、百余万丁口向李大帅投诚,还换不来一个和廖家兄弟一样的位子?”

    “而且我们cháo州,一向是人多地少,都是指着出海谋生,如今又有大片的沃土可以供耕种,又有无数的商货可以供贩卖,这无疑是给cháo州父老找一条活路的好事!南中又有大批的cháo州父老兄弟在那里耕种,大家都是cháo州人,又何必与自家兄弟动刀枪?”

    王金的话,立刻给了观望派重重一击,令招抚派士气大振。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在招抚派内部开始争论了。

    一派主张接受南中军的招抚,而另一派则是对南中军是嗤之以鼻。

    “什么南中军?说到底不过是个土司而已!那李守汉的本身官爵是什么?区区的一个二品龙虎将军!虚衔而已!要是照我们说,既然告示是他李守汉同两广总督张镜心大人一道发的,那我们便去投两广官军就是!也是名正言顺!”

    “就是!眼下广东官军都是虚的!我们带着几万人马投过去,总督大人还不保咱们大佬一个副将?说不定,广东水陆总兵也是有可能的哦!”

    “广东?乱讲话了!如今两广总督政令军令能够不能够出得了总督衙门都是个问题,你还要大佬去投奔他?这不是大笑话?!”

    “两广总督怎么了?好歹是国家的经制官员,比起李守汉这个土司官可是强多了!”

    “强?强到哪里?大家在刀口上打滚,讲的利害。两广总督是比南中军兵强马壮还是钱粮多?怎么我们听从广州来的父老叔伯们说,南中军一夜之间便控制了整个广州,这边厢同两广总督议事,那边厢便将各个标营、正兵营、游兵营的家丁全数缴械收编,编成了新编营?如今两广总督的卫队都是李守汉派给他的。你还要大佬去投他这个空心大佬倌?!去给他陪葬不成?!”

    “我把你个反骨仔!”

    。。。。。

    争吵很快就要升级演变成为拳脚相交。

    “够了!你们眼里还有我没有?!”

    一声虎吼,大厅里立时安静了下来。

    吴六奇黑着脸,在两派人的脸上扫视了一番。

    “我已经让吴标去找廖冬至兄弟,请他帮忙疏通一下,我决意领着你们归顺南中军的李大人!”

    “大佬!好啊!”

    “大佬!您再好好想一想!”

    “我们听大佬的!”

    几派人中不同的态度。

    “方才王金兄弟说得对,白痴才会与南中军去对阵。你们看看你们身上的甲胄、衣服袍子、刀枪器械,凡是好东西,哪个不是从南中军那里弄来的?”

    吴六奇很是随意的抄起交椅旁边的铁棒,“便是我这根棒子,也是廖家兄弟托人从南中用上好的jing钢打造而成,长短分量无不称手!你们各营各哨的jing锐,也大多是用南中器械装备起来。”

    这几天,揭阳、大埔、普宁、cháo州等处与吴六奇所部关系密切的士绅商人都纷纷来人来信,劝告吴六奇务必要投顺南中军,也好为cháo州父老桑梓谋些好处。

    从很大程度上,吴六奇这支武装力量是被cháo汕地区的士绅豢养的,米饭班主们的意见是吴六奇不得不考虑的。

    “父老叔伯们都说,如今往南中去的人,都是风风光光的回来祭祖、修房子、修祠堂、修祖坟,这样的好事,大家都是cháo州人,为什么不拍住上?就算是不能到南中去种田,也可以将各中出产拿到大明各处贩卖,也不是为一条发财之路。”

    “大佬!”杨贞有些不甘心。

    “听说南中税收极高,又是什么营业税、又是什么所得税、增值税,这样算下来,那里还有什么利钱?”

    “没有钱赚?没有钱赚那些早年去南中的叔伯兄弟,怎么娶了好几个婆娘?连西洋外国的婆娘都有!还有的娶的天竺的婆娘,不晓得是不是和佛祖有亲戚!”

    吴六奇这话,顿时引起了这些汉子的一阵哄笑,厅内的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就算是要交税,也是有钱赚才能交税,没钱赚,哪里来的税钱上缴?这个事情,我想李大人比谁都清楚!”

    吴六奇走到陈奇龙面前,“奇龙兄弟,你说去投张总督,说李大人是土司官,张大人是朝廷经制官,这似乎不错。可是实则大谬!”

    陈奇龙的脸sè为之一变,这几年来,大家都清楚,吴六奇此人,表面上粗鲁豪放,实际上聪明得很。算计起团体的去向前途,可谓是算无遗策,不亚于诸葛亮。

    “张大人一来是流官,所谓人走茶凉的道理,大家不是不知道吧?而李大人说是土司官,可是南中数百万里土地,数万里海疆都在李大人炮口之下,要投,也要投一个胆气壮的!这两广,迟早是李大人的地方,漫说是两广,我游历四方,也算是见过不少人物。如今北方大乱,群雄纷起,焉知这李大人不是潜龙一条?若是有龙飞九天的一天,我们便是从龙之士。就算不能身登大宝,至少也是南越王赵佗一般的人物,我们一样是荣华富贵!”

    “可眼下的两广总督衙门,不但政令军令不出门,更是钱粮稀少,都是要靠南中李大人协饷。兄弟们投过去,没有军饷能够煲无米粥喝吗?廖家兄弟可是写信告诉我,他们每月一个兵士四块银元!”

    “大佬!莫要讲了!我们听您的!投李大人便是!”

    崇祯十年十月,吴六奇引cháo州地方团练计七万余人马,辖区数十座州县,向总督两广剿抚事宜李守汉归顺,接受南中军派遣人员点验。

    cháo州、汕头等数十座州县,由南中军派人接受,恢复行政。

    “吴标兄弟,你回去向令兄讲,你们部队编成两个旅,一个野战旅,一个jing备旅。军士的军饷待遇、军器配备,一律照南中军标准行事。”

    总督剿抚事宜衙门的会办陈天华,笑容可掬的向吴六奇的堂弟、前来接洽招抚事务的吴标讲述着南中军的诚意。

    “编制完成后,广州会派人去对你们进行整训,同时,配备炮队、教授各项战术,落实各种南中军营制饷章。你们要。。。。。”

    陈天华说一句,吴标便点一下头。

    旁边的廖冬至也是笑容满面,都是自家兄弟,他满心不愿意同吴六奇开战。

    “报!大人!出事了!有人杀了我们的工作队!”(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三章 讨伐

    粤北地区,山高林密,可耕地和水源都较之珠三角地区少了许多,历史上又是江西、福建等处客家人南下的必经之路。多年来,这里便是所谓土客矛盾尖锐的所在,人们为了争夺土地、争夺山林、争夺水源,往往展开连绵数十年甚至数代人的仇杀。为了能够在纷乱扰攘的世上生存下去,应付土匪、野兽、恶劣的自然环境和随时可能发生的宗族械斗,人们便纷纷结寨自保。

    一路行军,沿途遇到的任何村子、庄子,四周都用糯米浆伴着三合土筑夯成土围墙,围着庄子还挖有深壕,出入用吊桥,四角还建有箭楼,村寨中的青壮按照班次轮值守卫。

    有的庄子围墙还用砖石砌成,外面用重金购来的烧灰抹成,一些大姓、大宗族,更是数十座村寨连绵成片,深墙大寨,仿佛军堡,彼此之间用号角、旗帜互相沟通,俨然便是一座座小型的du li王国。

    自从广东乱起,各处村寨便都筑起了围子。

    沿着官道,绵延数百里,星罗棋布的大小围子、寨子,在南中军的军报中被称为围寨区。对外打着联庄自保的旗号,看起来是民,其实也不时兼当匪贼的做派,在区域内,派捐派税,对于过往的商旅百姓,或是收取税费,或是拦路打劫,便是广东的官军,也时有路过围寨区时被缴械的传闻。不论这些大村或是大寨,无不是围深濠,布密箐,高筑羊马墙。有些寨墙之深厚,一点都不会差于当地县城州城,一些富庶些的寨子,城头上还设有炮台,摆设着大佛郎机和六磅炮之类的火炮。

    崇祯十年十一月,岭南已经是初冬的季节,偶尔有在路上行走的人,也是都身披棉衣。

    沿着官道向前行去,两旁的山坡上平地间,偶尔还可以看到有农人在田地里收拾着稻草捆,晚稻收割之后,一个个稻草捆被丢在放干了水的田地里。远远望去,仿佛是一行行士兵一样。

    在广东、福建,这些田地,大多数是族田,也就是所谓的“死地主”—祠堂所有。据陈翰笙等人**23年的调查,珠江三角洲番禺等县的族田占耕地总面积的比例为:番禺50%,顺德60%,中山50%,新会60,南海40,东莞20,鹤山40,宝安30,惠阳50,博罗40,高要40,开平40,恩平40,台山50,四会30%。[38]。沙田区的族田高达80%[39]。郑振满也说,广东族田的数量特别多,其占总田产的比例相当大,有的地区平均为30—40%左右,多的占到50—**%[40]。秦晖则写道:“20世纪初,宗族公田占广州府属各县全部地产的比重达50-80%,非族田类的公田(学田、庙田、会田)又占1-5%。

    在田地里收拾着一年最后收成的农人,被一阵喧嚣的声响惊动,抬头望去,官道上,一队望不见头尾的行军队伍,沿着从丰顺通往五华的官道行来。车轮带起的烟尘冲天蔽ri,大地在整齐的步伐中抖动,大队人马行军带来的冲天气势,仿佛前面便是大山江河都无法阻拦他们行军。队伍中不时响起队官和哨官们用于调整队列的哨声,以及偶尔拉动辎重车辆的骡马嘶鸣之声。

    队列中,一甲一甲的士兵们,身披胸甲,头上顶着八瓣帽儿铁尖盔,甲胄下面是厚实的棉衣,肩上扛着火铳,腰间悬着铳刺。

    寒风中,旗手手中的大旗被舒展开来。

    这是南中军的区大鹏旅前往五华县征剿盘踞在那一带的“桃园大社”联庄会的行军队伍。“唱个歌来!”

    “清清的河水,绿绿的稻田,这是我的家,我的田园。。。。。”

    “旗正飘飘,马正萧萧,好男儿,好男儿,。。。。”

    “兄弟们的士气不错!”

    jing备六旅的旅长区大鹏,便是当初那个在大会上叫嚣不愿意做jing备旅的家伙,守汉见他能打能冲,鉴于兵力一时不敷使用,手中可以用来野战机动的兵力太少,便将他从南中调动到广东来。

    “告诉兄弟们,打完了桃园大社这股不服从将军军令的家伙,咱们就可以丢掉jing备旅的帽子,换成混成旅!”

    桃园大社,是盘踞在五华等七八个县的一股联庄会武装。虽然是联庄,但是也有很强烈的宗族sè彩,应该说是建立在宗族基础上的联庄会武装。为首的几个宗族,号称是宋代为了躲避中原的战乱而播迁到广东一带的客家人,刘氏家族、关氏家族和张氏家族。数百年来便在这一带繁衍生息,丁口ri渐繁盛。

    随着罗贯中的一部小说的深入人心,这几个家族更是以桃园义气为号召,彼此之间联络沟通,互相通婚,守望相助,与别的宗族相抗衡,逐渐形成了一股可以挟持当地官府的实力。广东乱起之后,更利用本身财力召集族中强壮之人,编练营伍,打造器械,设定旗帜,俨然便是一支军队。

    对内派粮派捐,以供应军饷,抽调壮丁充作兵卒,对外,则是彼此攻战杀伐,已经成了祸害一方的根源。

    在守汉发出两广各地武装必须停止一切活动,原地待命,准备听候点验编遣的命令之后,各处的势力或是接受编遣,或是犹豫不决等待观望。只有这桃园大社,依仗着自己山高路远,兵马众多,以往官军出动会剿,也只是一时的动作,撑过这一阵便告无事。

    不但对招抚军令置若罔闻,更是出动了二千余人将在五华县附近宣传总督府军令的一支南中军工作队及其护卫武装百余人一举全歼,尽数杀害。斩首、剖腹,甚至是用四头水牛将所俘虏的伤号手脚拴束住,用牛力硬生生的撕裂。

    于是,一贯是以能打能杀而著称的区大鹏,便被调往五华附近,准备拿桃园大社这股武装力量来让广东各处的杂牌武装看看,南中军不仅打水战狠,陆上战斗,更是无敌。

    “派遣斥候!沿着官道前出至少十五里,进行侦查,防止有人打咱们的主意!”将一具单筒望远镜收起,区大鹏命令旅部斥候队的队官王海,加强前进道路的侦察、jing戒。

    “两侧的山头,各派一队兵上去,在尖兵之后、前锋之前放出jing戒哨,大队通过之后随后卫行军!”

    区大鹏虽然以敢打能拼著名全军,但并不是那种只知道自己挥刀上阵的一勇之夫,如果只是那样,他也无法做到旅长这个位置上。

    随着司号长的号声响起,一队队士兵仿佛大江的溪流一样,从行军队伍中分出,迅速的占领大道两侧的山头,掩护行军大队。

    斥候、尖兵、前锋、中军、辎重队、收容队、后卫,照着这样的行军序列,区大鹏旅仿佛一只巨大的铁滚子,虽然速度不快,但却是势不可挡的朝着五华县方向前进。

    “再向前行走三十里,便到了今ri的宿营地,可以令辎重队先行一步,去号房子、烧水做饭。让兄弟们早些用饭之后就寝。明ri便进入桃园大社的活动范围,要随时准备大战一场!”

    区大鹏令前面的部队向道路的一侧让开通道,令辎重队的大小车辆先行,为全旅将士到预先计划好的北斗镇宿营。

    鞭声和呼喝声响成一片,辎重队的大小车辆轮声粼粼,在官道上卷起一阵烟尘往北斗镇方向赶去了。

    “停住!辎重队暂时停住!”

    一个斥候策马迎着大队行军方向冲来。

    “停止前进!前面有情况!”

    听得前面有情况,各团各营的军官们立刻命令部队停住脚步,前锋的士兵们更是将刺刀从皮带上取出,套在火铳的铳口上。

    “大人!前面附城镇镇内、路口有大队人马在那里!甲长命我先行回来向大人禀告一声!他带人上前去查看对方的情势!”

    听了斥候的汇报,区大鹏很是满意,这样的处理很是稳妥,既防止被人突袭,又避免可能发生的误会。这一次的主要作战目标是桃园大社,而不是玉石俱焚。转过头来命令司号长,“吹号,让兄弟们先原地休息待命!”

    一声军号响亮,听到这个声音,此起彼落的哨声、口令声在队伍中响起,从各团传到各营,各营官传到哨官,哨官传到队官,队官传给甲长,很快便传递到了队伍里的每一个人,方才还紧张一副临战状态的兵士们立刻放松下来,不过,铳口的刺刀却依旧闪烁着寒光。

    有人拿出水壶,开始喝水吃着干粮,有人选了一块较为干燥的地面坐下了休息。几个士兵向甲长、队官请假之后,到官道的一侧解开裤子开始放水。

    辎重队的辎重兵们顾不得休息,抓紧时间检查车辆,看看车轴是不是需要加些油,捆绑给养、弹药的绳索是否松动,有马夫用手从料袋里抓了一把加了盐炒过的豆子,捧在手中为那些辛苦的驭马添加些动力。

    过了大约一袋烟的功夫,又是一阵烟尘在官道上扬起,几十匹战马蹄声如雷奔驰而来。

    “丢雷个老母!谁这么大的派头!”

    区大鹏知道,前面的斥候没有这么多的马匹,这一定是斥候与在附城镇集结的那支部队接触上了之后前来联络。

    这支马队中很令人奇怪的高举着南中军的红黑两sè为主sè调的军旗。军旗的后面,一个旗手手中高擎着一面红sè黄火焰的三角形认旗,白sè月光里一个黑sè的“吴”字。

    认旗下,一条大汉乘马而来,身上披着铁甲,内间一件战袍,背后火红sè的斗篷被风掀起,马上的按套上插着一根粗大的铁棒。来人的脸上满是欣喜之sè。

    正是新近接受南中军招抚的吴六奇!

    “大人!吴大人听说我们去征讨桃园大社,便向将军自告奋勇请战与我军同往。”斥候队官王海同吴六奇的弟弟吴标一道为双方引见。

    吴六奇引兵马三千余人,在茶背镇集结,经留隍镇、潘田镇一路行军,终于赶在区大鹏旅抵达之前进驻附城镇等候。

    同吴六奇寒暄、客套了几句,区大鹏催马进了附城镇,看到在镇内街道和镇外空地上的那些兵马,虽然很明显是经过一番挑选的jing锐士卒,但是,也不由得区大鹏在心里撇撇嘴。

    从头到脚,吴六奇的这三千多人可以用杂乱这个词来形容。头上有戴着兜鍪的,戴着八瓣帽儿铁尖盔的、戴着红缨毡笠的,戴着竹编斗笠的,身上有身披齐腰甲或者是罩甲的,这些属于对襟棉甲,只到肩膀,露出两臂的红衲袄,有如胸甲。也有只是一件青sè号坎的,手中的兵器倒还算是整齐,至少没有出现菜刀木棍之类的。

    只有四五百人,大概是属于吴六奇的亲兵之类,同南中军的兵士装束基本一致,只是胸甲内没有那么整齐厚实的棉衣。手中的武器也是以冷兵器刀枪为主,不像南中军大多数人是使用火器,刀枪只是一个从属地位。

    而眼前吴六奇的这支队伍则恰巧相反,部队里大多数人使用刀枪等冷兵器,便是统帅吴六奇本人,也是一根铁棒横在马上。

    看着南中军队伍里那一门门大大小小的火炮,不由得为吴六奇统帅jing锐亲兵的王金一个劲的吞咽口水。“怪不得人家能够一举便控制了省城,咱们顶多是进府城。”

    因为与吴六奇所部的会合,原本定于到北斗镇宿营的计划便不得不停止,两军要重新编组一下,重新确定行军序列。

    当晚,两支部队便在附城镇上宿营。

    军官们在镇上的关帝庙中会议,商讨军情。而士兵们则是在镇外的空旷所在和镇内的祠堂、庙宇等处安排宿营地。

    吴六奇新编旅的士兵和基层军官们,艳羡的看着jing备六旅的那些辎重车辆,还有那些大炮。

    “一、二、三、四、五、六、七。。。。。”有人兴趣盎然的数着炮队中的八磅炮和十二磅炮的数量,“乖乖!这炮口如拳头般大小的火炮,便有十二门,如同海碗般大小的更是八门之多!”

    一个头目满脸羡慕的数着炮队的大小火炮。

    不光是这些八磅炮和十二磅炮,更有一群新编旅的士兵围在一门大佛郎机前,欣喜而又好奇端详着光可鉴人的这大炮。

    “乖乖!怕不是有几十门大炮?!”

    “这位兄弟,放心!照着咱们将军的做法,都是一碗水端平的。只有你们好好的给他打仗,银元、火炮、刀枪器械都是一样的!”

    黄雷挺的得意本家子弟,jing备六旅炮队的营官黄大木,拍着那个吴六奇部下头目的肩膀不无得意给他讲着。

    “那是什么炮?”

    头目朝着不远处一辆辎重车上怪异的火炮指着,巨大的炮口、短粗的炮身,看上去给人的感觉就像一只将要跳起来扑捉虫子的田鸡。

    “那个?那是臼炮,大的是打四十八磅重的炮弹的,小的是打二十四磅炮弹的!”

    听黄大木讲了一番炮弹弹种的知识,那头目有些将信将疑,这么短粗的炮身,如何能够将那些比十二磅炮弹重上二倍、四倍的炮弹发shè出去?如此短的炮身,就是将炮弹发shè出去,又能够打多远?

    在这头目将信将疑之中,随着太阳的西沉,伴着一抹晚霞,附城镇镇内外又是号声此起彼伏。开晚饭了。

    原本吴六奇命弟弟吴标和王金等人在镇内征集了(说的好听是征集,实际就是抢。)一批猪羊鸡鸭等物,买了不少酒,准备了大批的烧柴,预备了上百口大锅,打算晚上同jing备六旅的新同袍们好生吃一顿,为自己的投效打下一个好印象。

    不料想,jing备六旅一进附城镇,先是由炮队调出八门大佛郎机在镇子的四角设立了炮垒,又在镇子的三个出入口上安放了大炮。在镇外安排了斥候和巡哨部队,将这座临时宿营地jing戒做好之后,便是将几十辆炊事车一字排开在镇子中心的戏台前,开始为两个旅的兄弟们准备晚饭。

    伙夫们从炊事车上将一篓一篓的菜油搬出,将煤饼塞到炉膛内引燃,很快,火舌便欢快的舔舐着锅底,镇子里立刻开始弥漫着菜籽油特有的香气。

    这种四轮炊事车有两个炉眼,配备有水缸、油桶、米面缸、存放蔬菜和肉食的大柜。这些容器上面放上案板便是**作台,可以在准备菜肴的同时进行主食加工。按照设计要求可以在半个时辰内完成三百人左右的饮食,而且,要求是热菜热饭有汤。多年的使用下来,官兵们也摸索出一些经验,这些炊事车越是车辆集中使用,效率越高。

    “吴将军,您的职务主公那边还没有正式颁布,不过我们早就听说贵部要编成两个旅,所以称您为旅长的话,有些委屈、冒失,咱们两家既然是一家人,那就不必客气,贵部的兄弟们装备一时不全,便委屈一下,同我们一道,大家将就一下,等打完了仗,主公自然会把各类装备器具给贵部配备齐全。”

    区大鹏在关老爷的神像前笑嘻嘻的指着亲兵们为吴六奇、吴标、王金等人准备的晚饭。

    “大家将就一下,尝尝咱们南中军的伙食如何?”(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四章 讨伐(二)

    一夜无话,第二天继续向五华县境内开进。

    依照两军联合指挥部商讨的结果,吴六奇的新编旅被安排在中军与辎重队之间。充当着辅兵和民夫的角sè。

    “吴哥,莫说兄弟说话直,你的兄弟们如今甲胄兵器都不全,若是打硬仗只怕要损失多些,不如打硬仗的事情我们先来,你们在两翼jing戒策应,护住中军辎重便是。”

    区大鹏的这话倒也是入情入理,吴六奇也不多说甚么,只是带着五百名亲兵与区大鹏的旅部一道行走,他的弟弟吴标,则是同王海一道充当斥候的角sè。

    行军方式照旧如昨天,斥候在前放出十余里,尖兵与前锋之间安排部队控制道路两侧的山头、要点。防止有人埋伏。

    大小近千余辆各式车辆便在这崎岖不平的山道上逶迤前行,行军的队伍连绵十余里。

    出了附城镇,行了几十里路便到了八乡山脚下。

    这座山属莲花山脉中段高寒山区,海拔在广东地区算是较高的,山峦奇峰重叠,陡壁深涧纵横,山间云雾缭绕。

    王海、吴标等斥候已经策马冲到了鸿图嶂山顶,山间隐约从云雾中看到南中军的铁血十八星军旗,煞是壮观。从山脚起到山顶一路上,白茫茫的冰雪奇观让人深深陶醉,只见那低矮的灌木丛以及松树上挂满雪白的冰雪,在北风吹拂下翩翩起舞,宛若冰雪美人在跳舞。不过,区大鹏和吴六奇可是没有心思去欣赏景sè。区大鹏命人找了jing备六旅的军需官,命他将辎重车上携带的被服全部取出来,“这鬼天气,赶快让新编旅的兄弟们穿上!莫要冻坏了!”

    一面令人取来军服让吴六奇的部队御寒,一面命令部队让开通路,将辎重车沿着山道每隔数里设立一处,烧些热汤给部队御寒。

    伙夫们赶着炊事车从部队队列旁急匆匆的赶过去,各自寻找平坦宽阔些的地点开始烧水熬制姜汤,“放些胡椒、白砂糖!这样兄弟们暖和些!”

    有人惊喜的发现,山道旁林木间一道道溪水往山间汇去,形成了一个山间湖泊。一声欢叫,十几个火兵拎着铁皮桶冲到河边去打水,有那胆子大的,冒着寒气到冰冷的河水中摸鱼!

    “好肥的鱼!”

    一个火兵高举着一尾左右摆动奋力挣扎的鲜鱼朝着伙伴们欢喜的叫着。

    “去吧!抓几条鱼,让小的们喝口鲜鱼汤!”

    很快,沿着山道排开的上百辆炊事车上都冒起了炊烟,白sè的水蒸气和灰sè的烟雾混合在了一起,给这冬ri行军的山道上增添了几分暖意。

    “吴老大,给!”

    区大鹏递过一碗冒着热气的鱼汤,碗里,几块肥美鲜嫩的鱼肉在热汤中浮沉隐现,汤碗里,红sè的辣椒、黄sè的姜片,在ru白sè的鱼汤中显得分外娇艳。

    一口热汤入口,立刻满嘴的鲜香辛辣,回口略有些鱼肉的甘甜,“好汤!”

    吴六奇行走闽粤浙赣,吃过的好东西也不在少数,但是这辣椒姜片胡椒等辛辣之物一道同鲜鱼煮汤,这样的吃法却是头一次见。

    “我本意让他们加些白糖,煮些姜汤,如今有鲜鱼了,伙夫们就改成了jing盐加胡椒。”区大鹏口中满是遗憾,但是在杨贞听来,却似乎是炫耀之意。

    不过,喝着热乎乎的鱼汤,不由得鼻孔之中流着清鼻涕,吴六奇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欧兄弟,莫要见笑!咱有些不体面了!”

    “诶!吴老大,都是厮杀的汉子,哪里来的那么多的说道?来,喝一口?”

    区大鹏从怀中取出一个扁扁的酒壶,狡黠的朝着吴六奇眨眨眼,“来口白醋?”

    吴六奇有些惶惑的接过那扁壶,拔开壶塞子,一阵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这是?”

    “这是咱们南中烧酒坊出的白醋!”

    区大鹏有意把白醋两个字加重了些,皆因军中有军纪,非喜庆节ri等活动,军中不得饮酒,像区大鹏这样酒瘾比较大的人,便在身旁藏些所谓的白醋,酒虫上口之时压一压。

    这些带兵主官们给自己搞的这点小自留地,守汉也清楚,但是只要不特别过分,不能喝得醉醺醺的,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喝了一口“白醋”,加上鱼汤带给大家的热量,顿时让吴六奇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也开始打开了话匣子。

    “这下了山,便是五华县的地界了!这座八乡山,南接揭阳,西北连五华,也是当初我与桃园大社的界限,我不往西去,他们不到东面来。”

    “五华这一带同他们西面的龙川、河源等地一样,都是当年南越王赵佗最早进入广东的地方。千百年来便有筑造寨子的习惯和传统。”

    “桃园大社以家族为基础,以婚姻为纽带,纠集了这左近十几个姓氏的家族,各立寨堡,大小堡寨有百余个之多!这些寨堡互相之间守望相助,粮食、牲口、金银细软等物都在寨子里储藏。最核心的桃园寨,四周的墙壁全用条形花岗石砌成基础,上面用夯土混杂鹅卵石用我南中出产的烧灰抹面。厚处几乎有三尺以上,叩之有金属之声,坚如磐石。寨墙上可以并排行走三人,或者是推行佛郎机。周围有五座角楼和数个炮台,曾经有多次匪寇兵临寨外,都是损失惨重,铩羽而归,有的更是被闻讯赶来增援的民团一举全歼。”

    “其余的寨子,也大多是用夯土加鹅卵石砌筑成寨墙,附属以壕沟、吊桥、角楼、炮台,所差者,不过一二而已。”

    吴六奇看来也是对桃园大社动过心思,说起桃园寨的情形来如数家珍一般,娓娓道来。

    “最缺德是,寨子内,有数口水井,不缺饮水。谷仓内,储存了可以供应全寨食用数年的粮食盐菜,不怕我们长期围困!寨墙上还有水槽,一旦有jing,立刻将水槽注灌清水,防止我们纵火烧墙!”一旁的吴标很是气愤的为兄长做着补充。

    听得区大鹏一头汗,看来这吴家兄弟当真是打过桃园寨、桃园大社的主意,可能是在一番揣测之后觉得攻打这里把握不大,相反可能会被别人吃掉,这才悻悻的放弃了这个计划。

    “不过,”吴六奇看看不远处的那些大家伙。“要是我们集中炮火猛轰,便是建造的再结实坚固的寨墙也扛不住炮弹。”

    “这个是自然的!再坚固的寨墙,还能够比郑家的京城、阮家的京城坚固吗?这些大炮,可都是经历过。。。。。”

    区大鹏正要吹嘘一下自己的战功,山道上一匹快马奔驰而来。正是随同王海翻过鸿图嶂往山下哨探的斥候。

    见那战马一路四蹄蹬开,顾不得山路崎岖狭窄,疾驰而来。区大鹏和吴六奇心知不妙,便一起止住了话头,站起身来。

    “二位大人!山下的畲坑地面,发现有大队的乡勇民团在奔跑移动,向山脚急速开进。看来要对我们不利!王队官已经带人迎上去,命小的前来向二位大人禀报!”

    “旗号看得清楚吗?”

    “旗号、服饰很杂乱,但是大旗看得清楚,桃园大社!”

    “这群家伙!不简单哩!打量着趁我们刚刚翻过八乡山,又冷又累,给我们迎头来一杠子,也算是半渡而击之!”

    区大鹏将碗里的小半碗汤泼到地上,“司号长!吹号!部队轻装,马上下山占领阵地!之后辎重跟上!”

    一声令下,jing备六旅的士兵仿佛一条赤龙一般从鸿图嶂上飞度而下,后面的新编旅队伍则是一条更加巨大的花蟒一般在山道上紧紧跟随。

    畲坑,因古代是畲族的主要聚居地而得名。地势东西高,中间低,丘陵山地与河谷盆地交错,境内除三板嶂、大面岭较高外,其余均为丘陵山区。

    今天,本来是畲坑的圩ri,但是往ri里来赶圩的人却丝毫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队队的乡勇,在各自宗族姓氏旗号下各执刀枪集结待命。在几条河流之间的河川地上铺就了sè彩斑驳一副巨大图案。

    区大鹏抬起头看看头顶上的太阳,冬ri里的阳光照在人的身上让人感觉暖洋洋的,令这些刚刚翻过高山的人们颇为舒适。

    王海的斥候们气喘吁吁的迎面奔跑过来。

    “旅长!前面那群家伙动手了!”

    王海的身上、马上都有溅上去的血迹,方才经历了一场规模不大但是很激烈的战斗。

    “你们有伤亡吗?”

    “没有阵亡!有两个兄弟受了伤。一个伤势较重,已经送到卫生队去救治了!损失战马两匹。”

    “大约有多少人?”

    “同我们交手的,约有百余人,应该也是斥候先锋之类的角sè!后面的大队约有三四千人,没有发现有火炮。同我们交手的家伙,丢那妈,居然还是用得咱们装备的兵器!”

    王海愤愤的朝地上啐了一口。

    吴六奇取出区大鹏昨晚送给他的黄铜单筒望远镜,远远的望去。果然如王海所说,远处sè彩斑斓的那片人群约有三四千人之多。在望远镜的帮助之下,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些民团乡勇,队列之中有百余人骑在马上。至于说民团的普通团丁,则是用红黄蓝白黑等sè头巾包头,用来区分各自所属的家族。

    在这些队伍的后方,矗立着一杆大纛旗。金顶葫芦黄火焰,中间用金线绣了桃园大社四个大字。纛旗下面几个明显是头领模样的人身披战袍,外面罩着南中钢甲,在马背上得意洋洋的用鞭梢指着这个方向不知道在议论着什么。背后各有三角火焰的认旗,不知道上面写得些什么。

    纛旗的周围,站立着三部人马,同前面那乱糟糟的队伍相比,显得整齐jing锐了许多。

    中间这部分,一律身着黄sè号坎,手中擎着刀枪,外面则是南中胸甲,头目们还有铁尖盔,普通士兵则是用竹子编成的斗笠充当头盔。中间的旗号上写得一个“刘”字。

    而上垂首这个方阵,却是一sè的火山红sè号坎,兵士们手中一律都是用的南中所出的绝户刀,为首的头领却是一身绿袍。身后的认旗上一个“关”字。

    下垂手这支队伍,团丁们一律都是一身青黑sè号坎,用的则是丈二长枪,认旗上绣着一个“张”字。

    中军的后面,又有大约千余人的队伍,肩上扛着火铳在那里列队等候命令。

    这便是桃园大社的核心势力,刘关张三个宗族,若是守汉在这里看到了这样的队伍,绝对会冷笑一声,然后安排炮火招呼,“让你们这群乱认祖宗、喜欢玩cosplay的家伙长点记xing!”

    “吴老大,你不是说他们寨子坚固,不好攻克吗?今ri他们脱离了设防坚固的寨子来和我们打野战,这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

    “我今天便在这里,消灭他们的主力,之后便攻破他的桃园寨!”

    区大鹏与吴六奇商议一下,便传下命令,jing备六旅的部队迎了上去,在距离近桃园大社阵前大约两百步时,大模大样的停了下来,开始准备战斗。

    军号声与铜哨声此起彼伏的应和着,令吴六奇们眼花缭乱的,jing备六旅的军官和士兵按照号令,一队一队,一营一营集合列队。很快,以营为单位,以个个攻守兼备的大方阵便告完成。

    炮队营的八磅炮在各个方阵中列开,大佛郎机作为营属火炮在营方阵前放列,炮手们将一个个子铳准备好。而那些十二磅炮则是在方阵后方展开,准备对远处的民团进行轰击。

    吴六奇的新编旅则是被放置到了两翼和后方,担任jing戒和保护辎重给养。

    不过,王金和吴标的几百jing锐亲兵同王海的斥候、旅近卫营一道成为了总预备队,准备在适当的时候出击,给对方雷霆一击。

    转眼之间,依托着山势,jing备六旅和新编旅便将近万人的队伍布成了战阵。

    “这股官军不好对付!”

    纛旗下面,桃园大社的首领也看到了南中军迅速展开的战斗队形。

    “原本以为,彼等刚刚翻越高山,人困马乏,饥寒交迫,又逢背靠高山,正是兵法所云:可以往,难以返,曰挂。挂形者,敌无备,出而胜之,敌若有备,出而不胜,难以返。可是如今,彼等战阵已成,此战凶险咦!”

    “大佬!凶险便凶险,那也要与这班南中贼见个高低上下才可!”

    “我们屠了南中军的人,以这班南中贼睚眦必报的作风,定然是要报复我等。也只好先打了!打疼了他,再坐下来与他商谈招抚之事!”

    “传令下去,把我们的八百鸟铳手都调到前面去!南中贼善于用火器,莫要让他用火器击溃了我们的队伍!”

    “对!大佬,让我们的火铳队伍在黄、林几家队伍后面督战。防止他们临战怯阵!”

    “说得不错!入我桃园大社,怎么能够光是想着分好处,死人开片的时候不冲上去!?”

    三个头领彼此之间看了看,对于这种默契不由得会心的一阵狂笑。

    山脚下,区大鹏催动战马,从战阵的一头奔驰到另一头,在每一个营方阵前都要高声喝问一句:“兄弟们,准备好了吗?!”

    “好了!”

    “准备好了该怎么办?”

    “杀!”

    一阵高过一阵的呐喊声,令吴六奇、吴标、王金、杨贞等人眼热不已。

    看来大佬当ri力排众议主张接受招抚是无比正确的。这样的军队,这样的粮草补给军饷待遇,这样的训练,这样的士气,若是与之对敌,不知道会是何等下场。

    “吴标!王金!你们两个到两翼传令,务必要严守军纪,不得慌乱,看中军命令,旗号起时务必奋勇冲杀,不得胆怯避战,临阵退缩者,杀!”

    “甲哨装填完毕!”

    “乙哨装填完毕!”

    “丙哨装填完毕!”

    “丁哨装填完毕!”

    从左至右,cāo作大佛郎机的炮手们按照建制由哨官高高举起哨旗大声呼喝,报告装填状态。各个炮手们气定神闲的按照各自站位或蹲或站,手中准备着火绳和准备取出发shè完毕的子铳所用的铁钩。

    “大佛郎机准备!”

    六旅炮队营的营官黄大木仔细的观察了一下自己左右两侧的几门大佛郎机的shè击角度,应该是可以发shè到对面民团的阵型之中!

    “放!”

    手中红sè令旗摇动,立刻数十门大佛郎机向外爆出火焰,瞬间白烟升腾,一颗颗弹丸夹带着风声和巨大的动能直奔对面的桃园大社阵地而去!

    两军相隔不过三百余步,正是大佛郎机shè程杀伤里最佳的范围之内。为了立威,制造敌军的混乱,特意没有使用霰弹,用的是相当于十磅炮弹。

    几十颗炮弹如同顽童们向水塘投掷的石块一样,在落点之处溅起了阵阵涟漪。不过,与石子落入水中略有不同的是,溅起了的不是水花,而是阵阵的惨叫,在空中纷纷飞舞的残肢和血肉。(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五章 讨伐(三)

    围绕着炮弹的弹着点,在桃园大社的军阵中,好一阵的喧嚣和sāo动。担心炮弹会砸到自己身上的桃园大社的士兵们们,纷纷转身便走。

    虽然落点处士兵们cháo水般散去一空,除了个别倒霉蛋躺在空旷的地上呻吟之外,周围数丈之内空无一人。但是人们忘记了,这实心炮弹的另外一个杀伤手段,便是弹跳飞舞,在这冬天被寒风吹得硬邦邦的地面上,更是得其所哉!

    炮弹们欢快的在因为躲避炮弹而更加密集的人群中弹跃蹦跳,所到之处便是一片惨叫和血肉飞舞。

    在密集的人群中打出一条条血肉通道,炮弹上沾满了人的血肉,一路弹跳过来的路径上,遗留着人的头颅、手臂,还有众多人等的大腿小腿,留下一处处鲜血与嚎哭一片的凄厉长嚎声。

    “不许退!不许乱!那个先逃,回去我开祠堂出他的族!那个乱跑,回去禁止他种族里的田!”

    黄姓家族的武装,在头领们的威胁和恐吓之下,慢慢的稍稍平静下来,向后略退了几步,重新整理好队列,准备用手中的刀枪给对面的南中贼们好好的上一课。

    “放!”

    重新更换了子铳的大佛郎机又一次发出怒吼声,在jing备六旅的阵列前,一道道白烟升腾到半空中,转眼间被山间的寒风撕扯的粉碎。

    大佛郎机的炮弹在空中掠过,伴随着令人胆战心惊魂飞魄散的声音,随着阵阵的尖啸声,几十颗大小炮弹如同冰雹一样砸进了黄、林两家的队列当中。在两家的团丁队伍阵列中,到处乱砸乱滚,打得那些乡勇团丁们抱头乱窜,口中叫喊着祖宗神灵之类的。

    这一次,任凭军官们再怎么威胁恐吓也无法再将溃散的队伍重新整理起来,溃散的人群夹裹着骑马的头领们,乱哄哄的朝着河边溃逃过来。

    为首的黄家族长的三少爷,面如土sè,嘴唇发白,完全乱了方寸。看到不远处林家的大旗急忙策马冲了过去,如同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声嘶力竭道:“林大哥,败了!败了!我们该怎么办?”

    林家的队伍没有黄家被炮弹虐的那么凶狠,死伤的人数远不及黄家。林家的头领看了看后面那数百名举着鸟铳的火铳队,还有大社的主力队伍,摇了摇手中的鞭子,“往梅江边上撤,撤到那里再整顿队伍!”

    畲坑这一带算是依山傍水,除了八乡山之外,流经这里的河流不少。比较大的河流便有五条,韩江上游梅江主要干流经兴宁布头坝和境内的凤凰山流入,把全镇分为东西两片。而梅江西岸边上便是畲坑镇,到了那里,可以稍稍的将队伍整顿一下,让郎中给受伤的团丁检查治疗一下。

    看着头箍红黄两sè头巾的黄、林两家的队伍被两轮炮火轰击的溃散,桃园大社的头目们、各家军马的首领顾不上嘲笑讥讽,纷纷约束队伍,向黄、林两家溃散的方向派出人去,一来安抚慰问一下,二来防止溃兵冲进自己的营伍之中。

    “黄大木!你个小子好样的!打得好!”

    看着千余人的队伍在两轮炮火打击之下狼奔豸突的样子,区大鹏在马上为炮队营的官兵喝彩不已。

    而在纛旗下面矗立的几个首领,在家丁奴仆的劝说下,从马上下来,防止成为炮火打击的目标。

    “一直就听说这南中贼炮火凶猛,在海外同佛郎机人、暹罗人、葡萄牙人对阵,每战必以炮火先行。看来这一战,不好打了!”

    “好打不好打,也是要打的!我们冲上去,用刀枪火铳和他们说话,贴近了,大炮便没有了用场!”

    “二庄主说的有理!我看了,他们队伍中大半人马用的是火铳,刀枪极少!贴上去,拼着死伤几百人,和他们搅合在一处,看他的大炮和火铳还如何发威!”

    一身蜀锦战袍的关家家主,也是狠下心肠来。

    反正这些团丁都是宗族之中耕种族田的穷鬼,死了便死了!大不了拿出些钱粮出来安抚一下家小便是!

    “击鼓!各队各家的人马迎上去!趁着他们的大炮现在还在散热的时候,贴上去!”

    “咚、咚、咚”

    如雷般的鼓点声响起,纛旗下面,十几面用整张牛皮蒙成的大鼓齐声敲响,为首的鼓手正是桃园大社的几个大头目,三家的家主亲自擂起战鼓。

    “杀贼!”

    鼓声中,各家的家主、队首驱赶着各自的部队缓缓的迈开了进攻的步伐。在他们身后,三家的部队如同狱卒解差一般在后面监押着,数百只火铳装填好子药点燃了火绳,火铳手们列开阵型在那里待命。

    密密麻麻的人群按照头上头巾的颜sè分开队伍,手中举着长矛,向着不远处南中军的队伍前进。起初是缓缓的开进,慢慢的变成了快步走。接着,人群中爆发了一声呐喊,队伍开始急速奔跑起来。这些人大多是加入桃园大社进行联庄互保的宗族中种植族田的农民,被族长们半是利诱半是威胁前来,也有人因为贪图民团团丁的军饷,还有那些赏格。

    “大社和各族族长都说了!斩杀一个南中贼,赏银元五块!缴获的盔甲兵器财物归本人所有!耕种的族田免去三年租税!杀啊!”

    生逢乱世,还有什么比死更容易的?要么别人死,要么自己死!不过若是此战斩杀了南中贼,从而获得财物和赏银,更要紧的是家中的田地可以免去几年的租税,不但自己能够过上吃饱穿暖,衣食无忧的ri子,还能让家人体面的活着,有什么比这买卖更划算的?

    “包着各sè头巾的是桃园大社下辖各个姓氏中的田勇,大多数是耕种族中田地,而被按亩抽丁上来,接受些cāo练的佃户、农夫。队伍中那些带着斗笠、身披棉甲的,是团丁,属于领取饷银的,此辈为各家团练中的骨干jing锐,武艺jing熟,久经战阵。无论是打冤家、争地盘还是与各股乱贼对阵,这些人都是充当主力。”

    坐在区大鹏手下亲兵搬来的马扎上,吴六奇用手中的单筒望远镜为他指点解说着对面冲来的杂sè人群。五sè的头巾随着人cháo的奔跑形成了一股股波涛。

    “这些拿饷的团丁,我们曾经与他们小小的接过两次仗,无论是体力、枪法、刀术,这群家伙都远远胜过我们的兵士。大抵较之官军中的家丁也不相上下。”

    吴六奇大概是想起了当ri同桃园大社接战时的情景,脸上颇为狰狞凶恶。

    民团这种军事组织,一直都是强调个人技术的。莫说是明末这种冷热兵器并行的时代,便是到了二十世纪四十年代,著名的豫西别廷芳系列的民团,团丁的枪法和单兵技术都不比当时的ri军和**差。就连以战斗力强而著称的陈大将军麾下772团,在挺进豫西之后,也是颇为吃了些亏。

    但是这样的部队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单兵技术强,建制单位的作战能力弱,指挥系统和体系不畅通。对于协同作战,则是一窍不通。面对着陈大将营一级别规模的部队进攻和步炮协同作战,则是一触即溃。

    “区兄弟,你手下的兄弟用刀枪的少,不如先让我的人从两翼上去冲杀一阵,而后你的人再以火器攻击?”

    “不必担心,吴大哥,我看对面的阵中有不少我南中出产的装备,想来是这些年这群田主们四方搜罗收购而来。今天便夺下来给兄弟们换上!”

    就在二人的谈笑之中,桃园大社的冲锋队伍已经冲进了距离jing备六旅本阵二百步以外,已经有心急的弓箭手开始向南中军阵中张弓shè来箭矢。不过距离太远,箭只shè到时已经是歪歪斜斜没有力道,斜斜的落在了地上。

    “十一团的两个营,十二团的两个营,上去。给他们点教训!”

    号声再一次响起,在两翼担任侧位jing戒的新编旅士兵们,兴奋的脸上泛起了看着在阵列前的四个营方阵缓缓的迎着敌人的方向压了上去。

    “变阵!”

    四个营方阵缓缓的拉开了间距后,营官们看看差不多,几乎同时吹响了变阵的铜哨。两哨人马立刻从方阵的后方小步快跑奔出,与在前列的两哨兄弟齐头并肩前进。

    这一幕,被东西两方的人们尽收眼底。桃园大社的首领刘廷安看了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气,这股官军阵势整齐,营伍cāo练的如此纯熟,这一仗前途不妙。

    不比不知道,看了这个小动作之后,3吴六奇便知道,自己的队伍只怕在南中军中要好生的严加cāo练一番,ri后才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四个营在十几步之内迅疾变成了一个长长的四列排面,完全横在了桃园大社的冲击路线前方。

    “好!这群不知死活的南中贼!如此托大!没有炮火掩护,我看他们如何迎击我们的冲击!”

    看着南中将近一半的兵力被派出来排成了四列长长的横排,而那些杀伤力巨大,给兵士们带来巨大心理yin影的火炮,被放在了队列后面,桃园大社的二头领关猷铭,锊着胡子学足了祖先关老爷的派头。

    “火铳上肩!”

    营官们彼此远远的望了一眼,对部队下达口令。

    “火铳上肩!”队伍中哨官、队官们此起彼伏重复着口令声。

    “前进!”

    长长的排面缓缓的朝着不远处的桃园大社开了过去。

    在望远镜的镜头里看去,南中军红sè衣甲与八瓣帽儿铁尖盔的人群,四面营旗和十几个哨旗己经距离桃园大社的阵前大约一百二三十步。

    桃园大社的阵型之中,也是喧嚣叫喊声一片,将他们的数百名弓箭手从阵型中调到了前列,排成数列张弓撘箭,后排箭矢斜斜向天,前列的箭头对准了迎面逼来的南中军。

    “放!”

    看看南中军的前锋已经进入了百步之内,指挥弓箭手的头目挥动手中宝剑,狠狠的吼了一声。

    数百只箭矢在半空中掠过。

    面对着桃园大社发shè的这些箭只,对于南中军来说是波澜不兴的。他们从入伍训练开始,就接受在行军开进过程中对面箭矢的漫shè,知道在百步的距离之上箭矢根本没有太多杀伤力,更不用说大家身上都有帽檐宽阔的铁尖盔和胸甲。偶尔有几个士兵盔甲上稀稀拉拉插着几根快要掉下的箭矢,也没有shè穿士兵们身上厚厚的棉衣。

    天地忽然安静下来,吴六奇只听到了自己粗重的呼吸声。他眼睛死死的盯住了远处那闲庭信步一般迎着数千人的刀枪弓箭而去的南中军队伍。

    “这群狗贼!莫非是要用妖法不成?!”

    关猷铭不由得有些瞠目结舌,对着由远而近慢慢,如山一般压了过来的南中军,心中突然有些惴惴不安。

    迎上前去的桃园大社士兵们,不论是那些田勇还是那些拿着饷银的团丁,对于这种情势也是惶然不知所措。方才冲锋的大步奔跑已经放慢了速度,前排的人们停住了脚步,后面的人却还在缓缓的赶了上来,一时间形成了一堵厚厚的人墙。

    “停!准备火铳!”

    “拔掉枪头帽!检查子药!检查火石!”

    一连串的口令被哨官队官们大声吆喝着,在队列里响成一片。士兵们紧张有序的将火铳铳口为了防尘和弹丸、火药散出而套上的枪头帽取下,用通条轻轻的在铳管里夯筑两下,将弹丸与火药结合紧密,之后打开燧发枪的龙头,检查了一下钳口夹住的火石。

    “举铳!”

    哗哗声响不断,前排火铳兵,黑压压的将自己手中火铳举起,对准了前方四十步左近的那些田勇团丁们。

    “开火!”

    一连串的爆响声连绵不断,长长的排面被火光和白sè烟雾镶上了一道红白相间的花边,转眼即逝。这花边给对面看到它的人们带来的不是美丽的享受,而是残酷的杀戮。

    在前排列阵的弓箭手们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便被密集的弹丸击中,身上只有头巾和一件棉布号坎的他们,被弹丸的强大动能打得身上冒出一股股血箭,坚硬的地面上立刻满是血污和躺倒翻滚叫喊呻吟的伤者。

    但是,没等到被一轮火铳打得蒙头转向的人们回过神来,第二轮更加猛烈的打击降临到了头上。

    两列火铳手,一列蹲下一列站立,在营官的口令中对着不远处乱成一团的团丁田勇们扣动了扳机。更加密集的弹丸在cháo湿寒冷的空气中画出了一道道肉眼似乎可以看得到的轨迹,直奔对面的人体冲去。

    一道道的轨迹,从绚烂美丽的的枪火开始,到对面那些团丁田勇身上喷shè出一道道血雾,踉跄着被打翻在地为止,连接的便是生命与死亡,健全与伤残。

    在短暂而密集的两轮打击之后,在距离两个阵型百余步以外的各自本阵之中,大把的人都为之惊呆了。

    初次与南中军并肩作战的吴六奇,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刀柄,“原来,原来火铳还可以这样使用!”

    在他身旁的杨贞,几乎不敢与当ri主张就抚的王金目光对视。若是当ri与南中军对抗,只怕今天被南中用火铳和弹丸对付的便是自己了!

    而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遭受如此密集强大的火力打击,这样的情景,也是桃园大社这群“土顽”所不曾见过的。不论是在最前面被扫荡一空的弓箭手,还是已经伤亡过半的刀枪兵们,个个都是呆若木鸡,仿佛被人施了定身法一般,耳边只有那似乎永远不会停止的火铳声。

    “放”

    很快的,己是第四排的火铳兵上前,朝着对面没头苍蝇一般乱做一团的团丁们扣动板机。

    震耳yu聋的排铳声再度响起。

    随着大股硝烟的喷出,对面阵中站立者又被打翻了数百人,中弹死者鲜血脑浆之类的体液在地上冒着热气,受伤者,一个个倒在地上捧着受伤的肢体不住的哀嚎,发出来的声音绝不类人声。

    在两军相距不到四十步的距离上,正是火铳的最佳shè程,无论是jing度、杀伤力。只要被弹丸击中,立刻身上就是一个大洞。几个胸腹中弹之人被打得内脏外流,青紫sè的肠子,暗红sè的肝脏无声无息的流淌出来,伤者捧着那些肠子肝脏之类的器官绝望的哀嚎哭喊着,手上不住的忙活着,只想将这些内脏塞回到腹腔之中去。

    一阵风吹过,将弥漫在两军阵地上空的烟雾卷走,吹散,也将血腥气和惨烈的场景、伤者无助的哀嚎声呈现在桃园大社众人的面前。看着不远处倒在地上惨嚎的那些叔伯兄弟,他们鲜血淋漓、肢体残缺、血肉模糊的惨状,侥幸没有受伤的人们都从身体的深处冒出了一股寒意,随着神经游遍全身。随着这寒意,四肢开始不受地颤抖,胯间前后皆急,有那胆小的已经忍不住屎尿齐出。

    “全体,上铳刺!”

    “杀!”

    对面又传来高声呼喊的口令声,密密麻麻的火铳上被火铳手们套上了雪亮的铳刺,火铳手们开始缓缓的迈步向着这方冲了过来,侥幸残留的团丁田勇们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恐惧。去他的开祠堂!去他的族田,还是先保住命要紧!纷纷发一声喊,丢掉手中的兵器,转头就向本阵方向逃去。

    这些人一面逃跑,一边还大喊在叫着,惟恐别人听不到。早就被刚才这次简单有效的杀戮吓破了胆的大社丁勇们,顿时轰的一声,顷刻间溃散,cháo水般向后逃去。(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六章 讨伐(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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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一路败退向西的桃园大社的团丁田勇们,不由得让吴标、王金等人有些跃跃yu试了。

    王金凑到吴六奇身旁,“大佬,哦,旅长,咱们要不要上去冲杀一阵?”

    吴六奇握着铁棒的手中满是汗水。他停了停,举着望远镜往西面桃园大社的本阵方向看去。

    “不可以!刘家和关张两家的队伍还没有动。他们顶多损失的是外围的那些家族兵丁,本身的jing锐还未受到打击。看区兄弟如何应对!”

    “吴大哥这话说得在理。吴大哥,烦劳你指挥中军和两翼的部队,我到前面去指挥,这里也要往前移动一下,给在山上的辎重空出场地来,莫要让咱们的辎重队还在山上,这要是这群狗贼一把火烧了咱们的辎重,嘿嘿!这大冷天的,可是够咱们受的!”

    区大鹏朝着吴六奇扮了个鬼脸,策马领着人随着前锋进攻的步子缓缓的向前跟进。留下吴六奇指挥中军和两翼缓缓向前,为在山上滞留的后卫和辎重腾出场地来。

    “好了,总算是从这挂形之地出来了!”

    区大鹏回头看看,山道上辎重队的旗帜开始移动,一辆接一辆的辎重车、炊事车出现在了山脚的平地上。

    方才鏖战之时,他最担心的就是桃园大社这群土顽,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从某个不为人知的位置突然出现在了辎重队的停驻位置上。不要说将辎重劫走,便是一把火将粮草军装弹药一把火烧了,自己就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

    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既然已经平稳落到了地上,那么就可以心无旁骛的对付眼前的敌人。

    四营的兵马在营官的指挥下依旧排成四列朝着桃园大社溃逃的方向缓慢但是压力巨大的追杀着。只要有一小撮团丁田勇停下来脚步,打算整理一下队伍,这边的火铳手们便向前猛扑过去,在整个阵线上前出一部。

    对面桃园大社的军阵之中,沉闷的响起了几声牛角号声,接着便是一通嘹亮的锣声。“首领有令!各家人马从两侧绕过!胆敢冲击本阵者,杀无赦!”

    吼声之后。便是数十声火铳朝天鸣响。算是提示和示威。败兵们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在各家头目的马屁股后面形成了两股人流从三家的本阵两侧通过,到阵后去稍稍喘息一下之后,清理伤亡、整顿队伍。

    “南中军的招数不过如此!依仗火器jing利尔!眼下他们追杀外七家的队伍过来。队形散乱。火铳齐shè便搞不成。那铳上虽有铳剑。又能有何用处?孩儿们!上去用长矛、大刀去给他们上一课!学学什么叫强龙不压地头蛇!”

    随着刘廷安的吼叫声,三家的基本队伍,将近两千刀枪兵开始向南中军的追击部队迎了上去。

    三十步。二十五步,二十步。

    桃园大社的团丁们已经可以看得清楚对面那些南中军士兵的五官眉眼了,长枪兵们开始将手里的长矛顺过来,微微旋转一下,找到最佳的位置,准备稍过一会之后便用来刺穿对面那些家伙的头颅和咽喉。

    然而在二十步的距离上,一声铜号声再度响起,方才还在小步快跑的人们立刻停住了脚步,一道人墙便静静的矗立在了团丁们面前。

    “这群土包子打算和咱们玩刀枪,那咱们就给他点辣的尝尝!”

    方才的三次shè击,便已经让外七家的队伍土崩瓦解。但是,平均到每一个火铳手身上,也只是开了一铳而已。在南中军的军事法条中,战场上打完一铳之后如果铳管没有发热,战事没有结束,必须重新装填。做好下一轮发shè准备。

    方才在刺刀冲锋之前,几乎所有的火铳手都完成了这个动作。

    “举铳!放!”

    这一次,没有进行第一列的先行试shè。而是前两列一蹲一站,同时开火。在他们扣动扳机,火铳发出怒吼,向外喷shè出火焰白烟,烘托着弹丸向对面飞行之后,哨官们发出口令,“前两列,向前三步,坐下!”

    顾不得观察自己的战果,火铳手们举着自己的火铳向前行了三步,坐到地上。

    “后两列,举铳!开火!!”

    两列集火shè击,相当于眼前这四个营的火铳手们分两批朝着对面开了一铳,便是再差的命中率,在十几步的距离上,也是弹弹不虚。

    “上去,用刺刀给他们点厉害!”

    区大鹏见对面的军阵之中又一次重演了方才的景象,趁你病要你命,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杀!”

    火铳兵们挺着刺刀便冲击眼前的刀枪兵阵列。

    已经被两轮火铳密集shè击打得几乎没有了阵型的团丁们,还没有来得及从身旁同伴的惨叫哀嚎声中醒过神来,南中军的刺刀便递到了眼前。

    南中军很默契的采取了以多打少的一贯战术,以甲为单位盯住几个刀盾兵和长枪兵,之后,更是一伍对付一个。

    铳刺闪着金属的寒光,被火铳手们奋力刺出,角度、速度、位置,都如毒蛇一般狠辣刁钻。随着铳刺的刺出,一片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跟着响起。

    眼睛、咽喉、胸口,铳刺所向之处,都是致命的所在,火铳手们彼此默契的配合之下,几乎枪枪都不落空,每一枪刺出,收回时定然是铳刺上满是鲜血。

    当年守汉起家事便是靠的长枪突刺,这些年来征战南北,虽然大炮立功火铳逞威,但是军中却依旧认为长枪见红才是好汉。虽然套筒刺刀取代了长枪兵的地位,将大部分长枪兵转换角sè成了火铳兵。但是这些人的功底还在,不但没有丢下,相反,当得知火铳一样可以刺刀见红之后,这些人用来练习枪术的jing力更多。

    入伍之初便苦练枪术,每次不少于一千次突刺,几十步内冲刺皆可命中目标心口,眼睛,咽喉等要害部位。又准又狠,加上柳桂丹道长当ri编成的一套刺杀动作。最是注重步伐、队列、配合。在南中军这支历来便注重队列阵法的军队中更是得其所哉。他们装备jing良,那些手持长矛,自恃将杨家枪、姜家枪、马家枪等枪法流派练得jing熟的团丁骨干们,搏斗时不注意队列步法。就算是没有这两轮火铳齐shè的打击也未见得是他们对手。更何况。两轮火铳密集shè击后,已经有三分之一的团丁成为了死尸。

    “完了!本以为官兵靠的是火器,可是。可是,我们错了!大错特错了!”

    刘廷安看着自己赖以在这粤东北地区纵横驰骋的两千团丁骨干被人用火铳打翻了一半,接着更是用铳刺向赶鸭子一样不断的驱赶、屠杀着,眼中不由得老泪纵横。

    两行老泪被混杂着硝烟和血腥味道、惨叫呻吟声的冷风一吹,刘廷安越发觉得凄凉。

    同族中那些子弟jing锐团丁相比,南中军的火铳手越发的显得凶悍顽强。与他们对刺,枪法再好的高手也丝毫占不了上风。火铳加上短矛头,便如一条毒蛇在他们手中挥舞,出手完全是毫不顾忌,力度狠辣。位置jing准,加上速度快得惊人。就算双方同时出枪,他们也能先一步刺入对方要害部位。

    而这些南中军极其注重配合,就算是团丁们一枪刺过去,刺中了他们的身体,还没有来得及就杀死对手喜悦一下,便被左右两支铳刺刺穿了肋骨。往往这样的团丁还被南中军士兵合力用铳刺将身躯挑起,狠狠的向后丢掷过去。之后,更是几个人猛扑过去,用铳刺朝着头脸咽喉等要害部位猛刺一番,直到被乱枪戳成肉泥蜂窝为止。

    刘廷安在望远镜的帮助下发现,在对方严整的阵形下,己方虽然技艺jing熟枪法刀术jing湛,但真的在战场上以命相搏之时,却往往很悲哀的发现,好汉架不住人多,一根长矛要被对方几杆火铳铳刺从不同的位置,不同的角度围殴。

    特别是一旦贴身肉搏,长枪兵的长枪反倒成了碍手碍脚的,调转不利,回旋需要空间,面对着相对较短的火铳反倒是苍白无力。

    配备了套筒刺刀的火铳与长枪对战了一阵之后,团丁们开始出现崩溃的苗头,这些南中军简直太可怕了,不但火铳、火炮厉害,想不到这对阵拼杀也是如此凶悍坚韧。团丁们原本就在南中军火铳密集攒shè之下被打得伤亡过半,人们彼此往来肉搏时便是踩着遍地的死者与伤者,眼前的肉搏战却比先前火铳密集攒shè更加冲击人们的神经。

    这种以家族血缘为纽带组成的军事组织,固然内部团结一致对外,但是也有他的弊端。这种弊端就是要为了争取胜利而不断的付出生命的时候,他们面对着族中兄弟、子侄、叔伯们在自己面前与身旁倒下,他们临死前发出的惨叫,他们受伤后发出的呻吟哀嚎,他们流出的鲜血,在寒冬的地面形成一洼一洼的小泊,这些,都无比的刺激着团丁们的神经,冲击着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

    正当桃园大社的团丁们心理正在反复交战,到底是继续拼杀下去,直到自己也成为死尸或是伤者,还是像外七家的那些家伙一样逃走之际,压垮他们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终于落了下来。

    猛然南中军阵列中号声响起,方才还在同桃园大社团丁们血肉搏杀的士兵们用铳刺虚虚一点,纷纷跳出圈外,交替掩护着退了下去。还没有等团丁们松一口气,欢呼一下胜利之际,又听到南中军阵中号声高亢激昂,又有一层的火铳手们挺着铳刺,呐喊着冲了过来。

    “会首!”

    张家的家主张庭玉,倒是很符合历史上真正的张飞形象,一个白马书生。不过,桃园大社的八百火铳兵却是归他统率,在桃园大社中也是一言九鼎之人。

    “鸣金!让前面的子弟们撤下了,我的火铳手在梅江河边列阵抵挡一阵。让大队人马沿着畲坑墟撤走!不能再这里打下去了!给族里留下些种子!”

    “对啊!会首!撤!”

    “我们野地浪战打不过他们,也不算丢人,他们南中军是正式的官军,打得就是野战!我们回去,坚壁清野,依托堡寨撑下去,耗到他们粮尽退兵之后再接受招抚便是!”

    一棒锣声响起,兀自苦苦支撑与南中军拼刺砍杀的桃园大社团丁们,交替掩护着撤退下来。

    能够在南中军的炮火轰击、火铳攒shè、刺刀突击这三板斧战术之下还能够保存基本建制和指挥体系,虽然溃败。但是基层军官还能够掌握住部队。桃园大社的战斗力要远远的强盛过南中军以往遇到的很多军队。

    甚至比起九边的边军来,这支以宗族关系为纽带建立起来的部队,也不遑多让。

    “这个部队不错!”

    从望远镜里看到桃园大社撤退下去的队形,队伍中那依然被人顽强扛着的各sè大旗。区大鹏不由得由衷的夸赞了一声。

    但是。夸赞归夸赞。对于对手还是要趁胜追击的。

    在他身旁的吴六奇,看着向畲坑墟方向撤下去的桃园大社团丁们,战场上横七竖八倒卧着着的人马尸体残枪断旗。还有那些被弹丸击中受伤之后不住惨嚎但求速死的伤员,只是用力吸气。倒是他身旁伫立的吴标兴奋地吼道:“打得好!打得过瘾!我军威武!”

    区大鹏收起望远镜,朝着吴六奇拱了拱手,“敌军败退,这追击敌军之事,打扫战场、收拾伤员的事情,就要烦劳吴老大了。”

    正在发愁如何能够不让jing备六旅抢去全部风头的吴六奇等人立刻满脸笑意:“区旅长客气了!硬仗你们打完了,这追击之事,自然是我等应作的分内之事!”

    “王金,吴标!”

    “在!”

    “你二人各自领左右两翼一团人马,分头追击!王金领左翼先行急追,吴标领右翼在后缓近!两部以十里为限进行轮换!本将领旅部近卫居中策应!杨贞引其余部队负责打扫战场!救治伤员,清点缴获!”

    呼啸声中,王金领着左翼新编旅的一团人马冲进方才的战场,对游荡在战场各处的小股流散民团士兵和那些被打散的团丁田勇们展开了追杀。

    他们方才在两翼担任jing备任务,一直是在养jing蓄锐,早就体力充沛得很,又加上追击退却溃败敌军属于痛打落水狗的xing质,这如何不令他们兴致勃勃士气高涨?全旅上下早已为吴六奇加入南中军的抉择而大为庆幸不已。

    “杀!”

    冬ri的畲坑墟外,苍茫的大地上到处是奔跑嚎叫的人群。

    桃园大社那些零散的小股队伍见南中军大队人马追杀上来,哪里有jing力和胆量去分辨是南中军还是新近归附的吴六奇部队?只管逃命才是!一路不断的将手中的刀枪、头上的头巾扯下丢到地上,不时有落伍的团丁田勇被追上,嚎哭哀求中被急于立功的新编旅士兵砍死。

    方才的炮击与两轮火铳的攒shè,套筒刺刀的突击,早就将桃园大社这些团丁的胆子杀得不知道丢到了何处,之前的勇悍和傲气,早已被恐惧取代,满身的体力和jing气神,更是被拼杀之后的疲惫,长途奔跑的劳累气喘所取代。

    人无抵抗之心,手无拼杀之力,哪里是这些如狼似虎南中军的对手?

    再加上方才对阵时便是jing锐的内三家的团丁也在人家的两轮火铳轰击和铳刺对刺面前损失惨重,两千足以傲视粤东的jing锐顷刻间便损失过半,这些内三家的田勇、外七家的团丁一个个自忖不是对手,内心更是恐惧不已。只知道拼命的逃,逃,逃,逃到梅江河边上,那里有掩护的火铳手,过了梅江河,逃过畲坑墟,便可以保住xing命了!

    在他们的左右和后面,吴六奇、王金、吴标引领着三股队伍如同牧羊犬、狼群一样驱赶围猎着这败退的队伍。王金引军追杀时,吴标负责打扫战场,收拾缴获,救治伤员,收容俘虏。王金的部队出现疲惫之sè时,吴六奇领着数百jing锐扑上,令王金所部下去喘息一番,接替吴标部队的任务,如此不停的轮换,始终保持的追击部队的体力和战斗力。

    堪堪追击到了梅江河边,吴六奇挥动令旗令部队停住了追击的步伐。

    眼前,张庭玉领着八百火铳兵背靠梅江河列阵以待。火铳手们排列成了官军常见的三叠阵,八百火铳兵分为四部,三部在前,一部在后。火铳手们点燃了火绳用冷漠的眼神看着吴六奇这如cháo水一般涌来的队伍。

    在他们身后,桃园大社的残兵队伍正在拥挤着冲过河上的浮桥。

    畲坑墟镇内,一片鸡飞狗跳之声,桃园大社的纛旗已经出了镇子,领着草草整理过的队伍往西去了。

    方才吴六奇见过南中军用火铳攒shè的威力,眼前这些桃园大社的火铳手虽然不类南中军的阵势,但是火枪攒shè却也不可小觑。

    何况,这些火铳要么是从南中军那里辗转购得,要么便是从佛山等处购置jing铁雇请匠人打制的上好火铳。

    当时便有文人笔记谈:“……不然,尝闻东西两洋贸易,诸夷专买广中之铳。百姓卖与夷人者极其jing工,为官府制造者便是滥恶。以此观之,我中国不肯jing工耳,非不能jing工也。”

    这些铳的shè程与威力不亚于南中军的火铳。

    吴六奇脸sè凝重,制止住身旁跃跃yu试的军官们,只是严令列好阵型,缓缓的上前。。)

第三百零七章 讨伐(五)

    这一仗缴获丰厚!

    在畲坑墟内赖氏家族的祠堂门口,区大鹏很是满意的看着追击部队的收获。

    在白天的战场上,掌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那是新编旅的士兵们仍旧孜孜不倦的在那里搜寻着意外的收获。不时有人从草丛深处、河畔的芦苇中搜出几个意图趁着夜sè降临逃走的散兵。

    镇外,通往西面的官道上,吴六奇领着王金、吴标等人兴高采烈的回来了。

    队伍里,兵士们押着俘虏,搀扶着受伤的兄弟,枪尖上挑着斩下来的人头,肩头背负着夺来的衣甲。

    就在下午,当张庭玉与吴六奇的队伍对峙,意图为自己的队伍争取一些撤走的时间之际,吴六奇使出了他的得意战术。

    在历史上,这位被世交子弟吹捧为天地会红旗香主的广东总兵,最擅长的战术就是迂回包抄,诱敌深入、抄后路等等。

    见对面数百只火铳闪烁着火绳的星火,吴六奇自然不会觉得自己的队伍能够冲上去与敌手肉搏,他自忖手下这些好汉们未必有那个胆量。

    而且队伍之中虽然有些火铳,但是也散落在各营之中,一时不能集中,无法与敌展开对shè。

    既然技术上和硬件上不行,那我就想别的办法!

    “王金!阿标!”

    “在!在!”

    俩个得力部下在一旁有力的答复着。

    “能跑得动吗?”

    “没问题!兄弟们从来没打过这样省心的仗,再跑几十里都没事!”

    “就是!我再跑几十里,晚上还能和两个靓女**!”

    “那好!你们两个,选拔些兄弟,要那些能打能跑的,从两侧绕过去,到畲坑镇的西面,去给我狠狠的抄桃园大社的后路。”

    两支人马从吴六奇的大队中如同两支溪流一般迅速分出,朝着畲坑墟镇的西面飞奔而去。

    而吴六奇本人,则是好整以暇的从马上跳下来,坐到地上从怀里取出那个扁扁的“白醋”壶,轻轻的小啜了一口。他在等待着西面打响。

    很快,畲坑镇西面便是喊杀声、刀枪撞击声,**声,伴随着火光远远的传了过来。

    张庭玉的火铳队开始出现了慌乱。

    火铳手们不时的朝西面望去,队形出现了sāo动。

    “火候够了!上!”

    。。。。。。

    一阵短暂而激烈的拼杀下来,张庭玉的八百火铳手,不到六百人拖曳着火铳穿过畲坑镇外梅江河上的浮桥逃走,这条河中,上百具尸体和几十名伤者在冰冷的水中载沉载浮。

    而吴六奇显然是宜将胜勇追穷寇思想的拥趸,见张庭玉败退,立刻挥师掩杀过去。与在畲坑墟镇外的王金、吴标等人对桃园大社的后卫和辎重展开了疯狂的杀戮。

    等他们收兵回到畲坑墟外时,区大鹏己经指挥杨贞等人组织部队将战场打扫的差不多了,只有些意犹未尽的新编旅士兵兀自在原野中游荡,希望自己能够有意外的幸运收获。其实,留在梅江河战场附近的除了新编旅将近二千人以外,还有区大鹏jing备六旅的四千多人。几千人拉成几道横线对战场进行梳篦式的清理,场地收拾干净并不需要花费多少时间。

    看着吴六奇等人得意洋洋兴致勃勃满载而归的样子,区大鹏立刻便揣测出,这次追击战他们的收获不会少了!

    一行人在畲坑墟外客套了几句,便浩浩荡荡回到了镇内。这畲坑镇已经被jing备六旅占据,镇子里的父老一直担心,这支官军会因为桃园大社与其为敌而将整个镇子血洗一番,不想这些官军冲进镇来,只管控制了几座城门,在城头设立炮位、安排巡哨,接着便是清点镇内的房屋、水井等事项,将临时的帅府设在了镇内最为恢弘宽大的赖氏宗祠之中。听闻出战大军大获全胜,镇子里到处都是一片欢呼声。但是在镇内百姓听来却是心中惶恐不安,唯恐官军获胜后会大加报复。

    不过,区大鹏与吴六奇却顾不上这些,还是先行清点此战的战果才是。

    此战缴获颇丰。粗粗的统计一番,共斩首桃园大社的团丁、田勇一千一百余级,俘虏的人数也在此数上下。除了几百匹骡马以外,另有千余名伤势轻重不等的伤兵俘虏。缴获各sè盔甲刀枪等物则更是丰富多彩,从棉甲、镶铁棉甲、铁甲、南中胸甲、甚至还有葡萄牙人的铠甲,总数在二千余件。另有各式刀枪器械四千多件,火铳三百余支。

    除了盔甲刀枪骡马之外,另有二百余车辎重,上面除了粮食、肉食、酒菜之外,更有三万银元,想来是桃园大社准备用来犒赏有功人员之用。却不想全数成了南中军的战利品。

    这一仗,斩首、俘虏接近四千人,伤敌亦有千余人,桃园大社可以用于机动作战的兵力基本被全歼,这对于即将到来的攻坚极为有好处。

    清点了战国便是要清点己方的伤亡,一战下来,全军伤亡不过数百人,大都是刺刀冲击和吴六奇新编旅与张庭玉所部火铳手接战、王金吴标等人迂回包围时所损失。但是,以吴六奇和区大鹏等人看来,野战歼敌数千,自己伤亡不过数百,这么小的代价,这么大的收获。这样的战损比也是来得值!

    “区兄弟,你看这战功和缴获?”

    吴六奇初来乍到,对于南中军的各项规定还不甚了解,只能是摸着石头过河。如果区大鹏表现出的吃相过于难看,他也会忍一回,不过下一次作战时,就不会如数上报缴获了。

    “我看了一下,缴获的南中出产的盔甲有四百余件,刀枪有五百余件,火铳合用的,亦有百余件。这些铠甲军器便交给吴兄你的部队,算是临时拨付,待ri后你的正式装备下来,再将这些旧货上缴便是。其余的缴获军器,老兄也可以派人去挑拣一番,合适能用的便取走,不过要做到账目清楚。”

    “至于缴获的粮草肉食,便充做军用便是。前面还有几ri路程,不晓得粮草供给情形如何。我们只管先行补给便是,这也算是因粮于敌。不过,要给营务处和兵司写一道呈文罢了。”

    “至于那些缴获的银钱,便由你我二人掌管,用来支付雇佣民夫、收购物资,犒赏将士之用。”

    区大鹏的回答让吴六奇有些出乎意料,但是又颇为惊喜。

    一旁的吴标、王金、杨贞等人纷纷以眼神交流着彼此内心的想法。

    他们这一仗只是负责追击,虽然损折了几百人,但是大多数都是可以治愈的伤兵,却分得了如此众多的缴获,看来,这南中军的确是拿咱们当成自己人了!

    接下来的事情便是统计各部战功,这自然不用吴六奇和区大鹏亲自参与,他二人领着一群得力军官往畲坑墟镇内的陈、吴两姓的宗祠中来,这里作为临时安置那些伤兵的所在,早已被jing备六旅征用。

    两家的族长和祠堂的执事战战兢兢的站在祠堂门口迎候着几位军爷的到来,虽然辎重队和卫生队的军官已经说明是暂时借用,不会损坏建筑和侮辱牌位,并且丢了一百银元给他们,但是两家的族长却仍旧有些担心。唯恐这些军爷们翻脸,历来客兵都是不讲理的,能打仗的客兵更是蛮野的很。

    少不得在祠堂门口与两位族长客套了几句,两位旅长这才入内一一安抚伤兵。照着南中军的规制,受伤的军兵每ri有二百文的将养津贴,用来吃些滋补之物。根据伤势的轻重,另有抚恤金发放。

    “有多少弟兄受伤?伤情如何?”

    看了一眼在祠堂中支起来的临时铺位,区大鹏询问卫生队的军官。

    “禀报旅长,受伤的兄弟有三百七十余人。大多数是在肉搏中挂花的。其中九十余人伤情较重。”

    受伤的三百余人之中,大多数是新编旅的兵士,他们的甲胄不像jing备旅的球墨铸铁制成的胸甲防护能力那么强,即使是身披这样甲胄的六旅士兵,面对着敌人的长枪大刀同样也有受伤的可能。特别是当单独面对着那些个人技术出sè的桃园大社团丁的时候,火铳手受伤的几率便大大的提升了。

    “受伤的将士,你们卫生队要安排郎中好生医治调养,他们伤愈后,更是我军中的骁勇骨干。”

    吴标觉得这几ri的见识超过了以往他对军队的了解数倍,以他这几年来在刀枪丛中打滚的经历来说,受伤的将士战场经验会更加丰富,在生死一线之间打过滚,便更加有在战场上生存的心得,伤愈后这些老兵将散发出更为强悍的战斗力。

    只可惜之前没有这个卫生队的编制,否则很多老兄弟便不会死也不会留下残疾。

    “随队的急救药品还有多少?能不能调出一部来交给吴旅长?”

    听了区大鹏的言语,吴六奇等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了那卫生队和辎重队的军官。

    那二人在一旁小声的商议了一番得出了一个数字。

    “旅长,咱们可以从携带的辎重当中抽出一千份急救药包来。交给吴旅长,多了便没有了。”

    “好!有一千份便好!我这就写呈文到省城,报告今ri的战况,为兄弟们请功,也请主公将各类补给派人送来!”

    大军经过这一场战斗,少不得要在畲坑休整两天,区大鹏与吴六奇将战斗经过仔细斟酌了一番之后,把相关有功人员上报。同时写了呈文要求尽快派人到大埔、畲坑这一带来接收、行政。

    在这些文书里,区大鹏自己写了一封信给守汉,将吴六奇迂回包抄、调动敌军,从而用最小的代价击溃了八百火铳手的事情报告给守汉。字里行间自然是为吴六奇请功之意。这封信写得之后区大鹏请吴六奇过目,表明自己并无隐瞒之事。见同僚为自己如此吹嘘请功,吴六奇自然感激不尽,手下的一群军官更是拍着**信誓旦旦。

    但是区大鹏知道,自己的担忧主公会看明白。

    吴六奇能够想到用迂回包抄sāo扰调动敌军的战术对付桃园大社,焉知以后不会有别人用类似的战术来对付一样以火器为主的南中军?

    要知道,眼下的南中军最怕的事情就是后路被截、断了辎重。

    大军在畲坑休整两ri之后,继续往桃园寨方向开进。

    行军的队伍较前几ri有了些变化。

    因为这一带已经不再是山地,数里之外一览无遗,不必担心被人偷袭、伏击。两翼的队哨便不再逐个山头的占据jing备。而是在大队行军路线的两翼前出两三里作为预jing。

    队伍重新经过编组,jing备六旅同新编旅混在了一起。用吴六奇的话说,让老弟兄们带一带新来的小弟们。

    除了两旅的六七千人之外,行军队伍之中更多了千余名俘虏和将近两千人的民夫。

    这些俘虏自不必说,被兵士们监押着充当随军的苦力,推着沉重的辎重车和炮车车轮一路前行。而那些民夫,则是被吴六奇、区大鹏半是雇佣、半是胁迫而来。

    队伍中畲坑附近的吴家、刘家、赖家、罗家、程家等家族的族长或是族长的长子、长孙们不得不强打着jing神带着本族子弟青壮们努力跟上行军队伍的速度。

    将这些人召集进军中,一来是为了增加人手,提高行军速度。二来吗,南中军将自己的伤兵和俘虏的桃园大社伤兵一并安置在了畲坑镇中,这千余名伤兵治疗完毕之后除了是吴六奇新编旅的骨干jing锐之外,更是桃园大社的掘墓人。

    区大鹏同吴六奇商量之后,将缴获的粮草辎重留了一半在畲坑,留了一万银元,命辎重队和卫生队各留一名哨官领一哨人马在此留守,吴六奇也拨了一营人在此。

    为了防止畲坑的这些人在大军走后对自己的留守分队下毒手、断后路(天晓得他们同桃园大社有什么关系?)久经这种人心鬼蜮伎俩考验的吴六奇出了一个釜底抽薪的缺德主意。

    将各家家族的族长,或者是族长的长子、长孙之类的尽数带着随行西进!我让你们没有了领头人,如何动手对我的人下毒手?乖乖的给我照顾伤兵吧!就算是那些族长没有去的家族,他的宝贝儿子或是孙子可是在军中同行。投鼠忌器,我让你不敢动手!

    第二个手段便是将这各处青壮民夫招募一批随军而行,让你手中没有足够的人手来对我的留守部队形成威胁。同时各家的子弟都有在军中的,人同此心,这投鼠忌器之心便从族长们蔓延到了家族中的全体成员。

    这样一来,在附近的各个寨子眼中畲坑墟镇同南中军展开了全面深入合作的事情,便是“黄泥落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你说你未曾与南中军合作,是强迫的。那么为什么人家拉夫的时候还要给你们工钱?官兵抓丁拉夫,几时给过工钱?!

    更何况,给的还是银元?!

    除了给银元之外,令队伍里的民夫们兴高采烈的是,他们手中、肩膀上的那些工具,打完仗之后便都作为工钱的一部分归他们所有了。

    不仅是民夫们惊喜,就连骑在马上往来于行军队伍前后的杨贞等人也咂舌不已。

    当ri招募民夫时,除了令各家族长鸣锣聚众之外,区大鹏命令辎重队从车辆上搬下了几十口木箱。

    打开木箱箱盖,里面满是散发着青sè金属光芒的九转钢制成的铁锹、锄头、十字镐等物。

    “本军素来以仁义行事,此行前来皆为讨伐不服王化之人。然此地语言风俗种类繁多,有十里不同音、三里不同俗之说。为了避免误会,也为了少些杀戮与生灵涂炭,凡愿意为本军出力者,除了每人有三块银元的工钱,给予饮食之外,这些工具,便发放给本人使用。只有跟着我们打下桃园寨,平定匪患,这些工具便归本人所有!”

    乖乖!咱们南中军果然是财大气粗!上好的钢制工具便这样送人了?!吴标等人在一旁观看时不由得也是与有荣焉。作为南中军的一份子,他们很享受这种感觉。

    这个时候,虽然被南中商品展开倾销已经有将近十年,但是对于普通农夫来说,能够有一件钢制的农具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在很多人听来,族长鸣锣聚众说是官军要派民夫,本来以为是件倒霉事,却不想是件好差事。给工钱,管饭,还有一件钢质工具会归自己所有。

    在这样的**之下,自然畲坑墟附近的乡民无法抵御。

    于是,行军队伍中便多了这些民夫。

    为了方便指挥,也为了便于沟通,将这些不会讲官话只会说本县土话的民夫,以家族为单位负责编组,交给那些族长或是预备族长指挥调度。负责搭桥、铺路、修建营寨等事项。

    就此地路况而言,从畲坑到桃园寨约有近百里路程,且多有桃园大社下属村寨。虽然有官道驿路,然年久失修,官道上到处是高差一两尺的车辙印,马车行在上面,左右晃动如跳舞似的。

    这样的路况,对于拥有大批辎重车辆、火炮的南中军而言,便越发的显得阻碍行军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八章 讨伐(六)

    这样一来,自然行军速度便不会快了。

    不过,吴六奇和区大鹏等人也不打算玩什么兵贵神速,畲坑一战,早已令桃园大社jing锐、士气、胆气丧失了不少。回到老巢之后顶多是搞些坚壁清野、加工赶修工事以备防御的措施。

    对于南中军这样善于利用自己的火器优势进行攻坚的部队而言,最不怕的就是敌人利用工事进行防御。

    而且,空室清野也只能是用来对付那些粮食不足、后援乏力的军队。对于南中军这种自己必须携带一个月左右的主副食,另外还有携带上可以采购半个月主副食银钱的军队而言,这丝毫不是问题。

    于是,每天便只行军五十里,以保存和恢复战士们的体力。

    不过,那些民夫被调动到斥候、前锋的后面,他们要在行军本队抵达宿营地之前按照要求完成营垒的修筑任务。

    这些民夫,按照同姓同村编制成队,这是无可奈何之举,这一带的口音实在太过繁杂,甚至同一个村寨,村口和村尾都不一样。而且大多数民夫是文盲,无法通过文字进行沟通。只能是根据他们同村同族人数多寡情形,以十人为一甲、五十人为一队,将他们分别编制成队。

    这些人一路嘈杂之声不绝,在各级头目的威胁呼喊之声中到达宿营地。

    这里已经根据地形地物选择好了修建营盘的所在。

    “食饭咗!食完做事!”

    在宿营地外,火夫们已经为这些民夫准备好了饭食。

    在各种口音发出的嘈杂议论声中,在靖边南中军辎重队和前锋将士的监督之下,民夫们开始带着新鲜和好奇的一一排队领取自己饭食。

    伙夫一勺挥过,一海碗的白米饭立刻冒了尖。右手的碗伸出去,一大勺滚热的肉汤倒来,立时一个大碗装得满满的。浓浓的肉汤中,被胡乱切了几刀的大肉块在肉汤里蛮横的躺着,向空气中散发着阵阵诱人的香气。这诱人的味道令人食yu大开,众人兴奋不己,这是很多人过年都未必吃得上的伙食啊!

    几个平ri里仗着自己的族房辈份在村子里很不安份的古惑仔,想插队或是抢夺他人伙食,被在一旁监督民夫队伍的南中军,毫不留情用皮鞭军棍教育了一番,让他们懂得规矩和纪律,这顿教育打得他们哭爹喊娘,连声求饶。旁人看得哄笑,个个兴灾乐祸,同时也知道了,在南中军这里,规矩的重要xing。

    欢声笑语中,各民夫军壮,依同乡同队,一个个找地方蹲好,唏哩呼噜的狼吞虎咽。很多人一边吃一边赞叹,没想到十冬腊月,被官军拉夫出来,能够吃饱就不错,不想还可以吃上这样的好饭食。

    “开工了开工了,吃饱了就赶快干活。””

    “干活干活。”

    见民夫中大多数人已经吃饱,各队的队头队副也是纷纷吆喝,民夫们吃的嘴角满是油腻,个个心满意足,都站起身来,干劲十足的开工干活。

    相度地势选定的宿营地,早己经被辎重队和旅部的军官们依照营区图纸用石灰撒出一道道虚实不同的白线,各队民夫,只要在各自头目的带领下。分工包段,依据白灰的虚实进行施工,负责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便可。

    这些民夫都是青壮年汉子,大多有一把力气,众人用cháo汕方言喊着号子。挥舞自己手中的锄头铁镐,不断的用力挖壕掘土。有人挑着竹筐负责将挖掘出来的泥土挑到一旁筑起土墙。负责筑墙的人,竖起木板,将泥土投入夹板内,用巨大的木杵几个人合力极力夯筑,囊囊声响不断,号子声此起彼伏。

    而那些个被俘桃园大社的团勇们,则是每一个人一柄铁锹,在画着白线准备挖成壕沟的位置上奋力挥动着铁锹镐头,稍有迟缓,立刻便是一顿皮鞭棍棒赏赐下来。

    另有些人被派到远处就地取材,采伐竹子和树木用来修建工事之用。

    用挖掘壕沟的泥土修建的土墙很快便初具规模,土墙修得不算高,每堵墙分为内外墙两部分。从外墙这面看,大约有六尺左右,而内墙则是在墙角加宽,修筑了可以供人站在上面行走的路面。从这踏脚之处到墙头大约是一个普通士兵的胸口处,正好可以供那些火铳手向来袭的敌人瞄准shè击,当然,土墙虽然修的不高,但是却很厚实,足可以挡住大佛郎机炮的轰击和向内投掷火罐火把等用于纵火之物。。

    矮墙之间,都留出几条出入的通道,可供墙内战士视情况出击。可以根据情况做到有守有攻,防御中不时的进行小规模的反击战。便当然,这些矮墙空位是不规则的,比如第一道矮墙空位进去,面对的却是厚实的墙壁,需往左或往右几步,十几步,才能继续摸到空位道路。

    而这些出入通道的两侧,都由砍伐来的树木搭建起了临时的炮垒,那些大佛郎机的战斗位置就在这里,它们子铳中装填的霰弹会很好的将这些通道封锁。

    护卫这些矮墙的,还有众多的凸出之处,便如城墙的马面敌台一样。可从侧面,对攻击矮墙的敌人进行shè击。

    当然,想要攻击矮墙,先要过了墙外的壕沟陷阱这一关。

    土墙脚下不远,到处是深深的壕沟陷阱,壕沟下,皆有尖锐的木刺、竹签子。

    营寨前后都修筑有壕沟和随意挖掘的数量不等陷阱,不知道的情况下贸然突袭绝对会掉到陷阱里。

    就算是不计伤亡,用死人填平了那些陷阱,进攻的敌人很快就会面临着新的难题。

    壕沟!

    宽一丈、深五尺的壕沟,里面同样是栽满了木刺、竹签子。偶尔有些地段没有栽,也绝对不是施工者马虎或者是良心发现,菩萨心肠。而是有意为之。这预留的壕沟通道上方,也许就正对着一门火炮的炮口。

    是不是觉得这样的营寨布置有些眼熟?

    不错!这正是守汉为南中军制订的扎营之法!从太平军和湘军的营盘做法中吸收而来,并加上了近代军队对于生活、卫生等诸多方面的考虑经过多年修改而成。

    太平天国行军,不在平野扎营,多依山险,或在大村巨镇构筑营寨。其营寨周围砌筑土墙,墙上开设枪炮shè孔。墙外掘有濠沟。濠中密插竹签。濠外钉有木桩,更用荆棘围绕起来。在木桩之外,又钉交叉竹签,取极软竹片交叉密布。在与敌激战的地方,则掘重濠,筑重墙。第一道濠必密植竹签。第一道墙必用双层板片排架,用横木钉实,虚其中如复壁状,中填沙石砖土。第二道濠也力求宽深。第二道墙,或密排整株树木,或堆土包、沙包,以及水浸棉花包,就情况而定。在永安州时,曾以生根活树,间以杉、竹篙编成墙壁,尤出人意表。这种多样xing的设置障碍,使敌人难以用一种办法克服,而炮子击中竹签微欹,已无力堕地,同时可以争取时间,从容不迫地打击敌人,这些筑城设施在战争中都收到显著的功效。

    太平天国构筑营寨,都经过缜密设计,亲踏看地形。《行军总要》教导将领,“凡筑营立寨”必须“料度已定,又看地利清楚”。而且构筑力求坚固,工程限时完成,故所筑营寨,对山川形势运用得十分神妙,构筑得坚固异常,就连敌人也不得不说太平军“筑墙如城,掘濠如川,坚深无匹”(曾国藩清同治二年二月二十七ri《沿途察看军情贼势片》论太平天国营垒的话,见《曾文正公奏稿》卷十八。)。又说太平军“非师古法”,而“必坚必固,且能倚伏相救,声气相连,兵书良法,亦不过如是”(这是张德坚《贼情汇纂》卷四《伪军制》上《营垒》论太平天国营垒的话。)。

    正是有鉴于对手修筑营盘以利攻守的特点,曾国藩一手缔造的湘军,更是以“结硬寨、打呆仗”而著称。

    而太平军修建营盘用的劳动工具大多还是传统的木质工具,效率自然不能同使用金属工具的南中军相比,不多时,修筑营盘的工地上,已经出现了很多完成的工段。

    由于干活人员多,手中的工具又很应手、犀利,因此不到三个时辰,整座营盘外围层层叠叠的矮墙壕沟己经挖好修好。辎重队的官兵们开始督促各队的民夫对营地内进行jing细化的整修,以求达到尽善尽美。

    在距离营盘大约二三里之外的一处小小竹林中,几个人、几匹马正在这里紧张的窥探着。

    “三爷,这些官军就算走得再慢,差不多明天也能够到了咱们桃园寨了!咱们这趟出来,外七家的那群迒家铲,没有一个敢出来和咱们对官兵夜战的。白天他们火器犀利,搏杀锐利,到了晚上,他的火器还能够用上吗?!一群胆小鬼!”

    “咱们闯进去摸他的营!大杀大砍一番,捎带着把咱们的那些叔伯兄弟救出来!”

    桃园大社的三会首张庭玉,脸上裹着纱布,纱布上还隐隐的有血迹。他用单筒望远镜仔细的观察着远处那个巨大的不断成型的营盘,脸上不住的抽搐,可能因为肌肉扯到了伤口,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气。

    “也不能怪他们,畲坑一战,他们损失惨重,族中兵马jing锐损失殆尽,此时自保尚且不足,何谈进攻?”

    放下手中的千里眼,张庭玉半晌才说出了这番话,算是回答家丁头目。

    “告诉兄弟们,悄悄的,后队变前队,撤!你带人想法子抓几个民夫回来,审问一番!”

    “那,不打了?!”

    “打!?打你个大头鬼!这一千多人,是咱们最后能抽调出来的本钱了!都丢在这里,大社拿什么守寨子?拿什么在这一带混?!”

    那家丁头目答应了一声,卸下身上的甲胄,挑选了几个得力的部下悄悄的往不远处传来叮叮咚咚伐木之声的树林摸了过去。

    更远的草莽竹林中,近千人的桃园大社团勇们,人人口中衔枚,轻手轻脚的向几十里外的桃园寨转进。

    张庭玉没有下决心发动夜袭,算是一个英明的决定。

    “三爷!”

    “三爷!”

    家丁头目去了一会,绑着几个民夫急匆匆的追上了已经撤出一里多地以外,开始整队急行军的大队。

    “这几个家伙是到树林里去砍伐树木的!丢你老母!不知道这里的树都是我们桃园大社的吗?!”家丁头目狞笑着威胁了一句。

    “砍伐树木做什么?你们的营盘不是已经完工了吗?”

    张庭玉制止了家丁们的拳打脚踢,努力做出一副和蔼的表情出来。

    “营盘是完工了!”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民夫,哭丧着脸回答着。

    “但是军爷们说,营盘内的灯柱不够,要我们来砍伐些树木回去充当灯柱,说这样营盘内大小道路就会有灯火照明了!”

    “原来如此!”

    张庭玉心中一凛!

    如此刁钻古怪的工事便已经够让人头疼的了,若是营盘内灯火通明,自己的队伍就算是祖宗和菩萨、诸天神灵保佑,混进了营盘之内,也是无法进行夜袭的.

    自古以来,夜袭,都是一桩极为富含技术含量的战术。

    如果军队jing锐,令行禁止的话,夜袭是一个强大的攻击手段。但是,对于军队的要求就更高。

    首先,夜晚作战,有夜盲症的军士肯定是不能参加的!其次,更重要的是,在黑夜中此时军队用于联络的旌鼓号令都失去了作用,如何有效的指挥作战,是个极大的难题,如果不是上下指挥体系极为畅通、各级军官骨干对于部队的掌握异常牢固的jing锐部队,最好不要玩这个,否则自己会死的很难看。

    若是打算在夜战中建立奇功,除了自己的军队技术、纪律、组织体系都远远的强盛过敌军之外,敌军最好是在这些方面存在着弱点。比如是部队庞杂、指挥系统混乱、各部之间沟通联络不畅,容易造成矛盾和混乱等等。

    历史上刘秀建立功勋的昆阳大捷,事实上除了恶劣天气之外,更大的问题便是部队太多,已经超过了当时的技术条件能够切实掌控的数量上限。所以几十万人才会被汉光武用几千人击败。

    张庭玉也算是颇有自知之明。以往夜战成功的战例,都是对手营盘中灯火昏暗,情况不明的情况下,制造混乱,制造恐慌,进而造成溃散的局面,在敌军溃散的过程中,给敌人以重大的杀伤,或者是夺取敌人的阵地。原本以为,吴六奇的部队虽然南中贼同流合污,但是这些新贼与南中老贼之间势必是存在巨大的差距和矛盾,可以在夜袭中在这二者之间制造混乱进而一举破敌。

    可是,如今人家除了深沟高垒陷阱密布之外,营盘之中更是灯火通明。互相之间有什么情况简直是一望便知。如何制造混乱?

    张庭玉指挥的这些团勇,既不是当年纵横川陕苏区的以善于野战而闻名的“夜老虎”团,也不是在朝鲜战场上靠着野战而制造出了“夜晚属于中国兵”神话的志愿军,既没有互相沟通联络的小喇叭,也没有用来分辨敌我内中点燃着香火头的竹筒。论起营养补充,双目的锐利,纪律及军队的组织力度,这个世界怕没有几只军队比得过南中军,在这样的对手面前玩夜战,桃园大社的团勇们在技术和组织、纪律上都远远不如,冲上去就是送死!

    “那,三爷,这几个人怎么办?”家丁头目指了指被抓了来问话的几个民夫。

    “带到前面仔细审问一下,没有什么问的了,你就送他们回去。”

    送他回去,是张庭玉的一个习惯用语,意思就是送他回老家去。

    那家丁头目立刻点头会意,不一会,手中提着腰刀赶了上来,刀刃上兀自向下滴着鲜血。

    “三爷,南中贼的大队人马到了!”

    朝着东面望去,借着夕阳的余晖,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开进了修建完成的宿营地。

    两面帅旗在营盘正中升了起来。

    “区兄弟,这也太过于郑重其事了吧?”

    在军官们的引领下,两军分配了营房,互相混杂的住在了营盘之中。而吴六奇等人则是四下查看进出道路,防御工事,安排值哨的部队。

    对于区大鹏的这一番布置,吴六奇嘴上虽然颇不以为然,但是心中还是很赞同的,“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不过,当他听到区大鹏的回答时,几乎新编旅的军官们都要晕了过去。

    “吴老大,这没什么,我们如今孤军深入,不得不多加提防一些。稍候我们把各个火炮炮位安顿好之后,将今晚的巡哨口令分发到各营各哨。吴老大,你我二人值宿,今晚轮到我,这安排哨位的事我便僭越了!”

    当下,一番安排后,吴六奇、吴标等人赫然发现,被抽调出来到营盘外壕沟外面担任值哨部队的甲、队,几乎占据了整个部队的五分之一。

    原来如此!

    望着四外的深沟高垒,听着被点出来放班哨和排哨的队伍番号,吴六奇若有所思。(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九章 拔寨、炮击

    几棵被截去了树冠的大树,被人用刀锯子卸去了一部分树干的身体兀自在冬ri的冷风中冒着青烟。往ri里枝叶繁茂的树冠被拖到了护庄河边充作鹿砦使用。

    桃园寨墙外的房舍,变成了一片残垣断壁,水井或是被砖石填塞,或是丢进了死猫死狗。所有的房舍,梁柱都被拆除运进了寨子里,只留下来摇摇yu坠的墙壁。

    这些梁柱、阶石则被运到寨子里后,充当滚木礌石的角sè。

    随着远处地平线上出现了南中军的前锋游骑,桃园寨寨墙上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宽阔结实的墙头上,站满了族内的男人,从十四五岁的半大小子,到须发皆白的老者。在他们中间,一口口大锅里烧着热油,拆了寨子外近千间民房收集原料制成的滚木,羊头石,用房梁制成的擂义夜,扥竿,撞杆,狼牙牌,堆积在城头上、马道上,人们的脚下。

    城墙的马道上,人们紧张的往来搬运着火药和炮弹往几座角楼和炮台上去。为那里的六磅炮、八磅炮、大小佛郎机提供充足的粮食。

    整个桃园寨,已经变成了一座大兵营,一座凭城固守的要塞。

    这里面聚集了附近的三个家族两万余人,在族长们的口中,他们都是官兵眼中的叛贼,官军来了势必要尽数屠之。“石头要过刀,茅草要过火。”、“田地要改姓,人要换种!”

    于是,人们在面对死亡的威胁时,不得不鼓起勇气,拿出祖先对抗蛮荒、野兽、毒蛇的勇气来反抗。

    人,按照大社的编制统一编制起来,不但男人要上阵,一些青壮年的妇人也同样要担负站墙的任务,老弱妇孺则是负责搬运、炊事、救治等事宜。粮食物资也是统一管理,人们的口粮都是按ri发放。便是几位族长也是带头到大灶吃饭。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族长们的话令人们干劲更足。

    会首们将部下族人们分配到各个冲要垛口,每垛需要多少人,需要火器多若干、刀枪兵多少,一一分配清楚。而从畲坑等处撤回的军士团丁们则是被集中到城下,充做中流砥柱。

    此时在城墙上,还布满了相关的防守器械。每几个垛口。每队人员负责哪几个垛口,有哪些器械,都是划分好段落,一一分清责任。

    每个垛口处,都竖立着一种叫悬户或是软壁的城守设备,以木为架,两足立在城内,转轴立在城外。上有覆格,搭盖着用水打湿的旧絮被褥,用来防止城外shè进来的利箭。这悬户软壁向是守城垛口第一切要之物,没有这种设备,城下利箭shè来,城上军士定是不能存站。

    悬户面对城外的一面,还挖空数孔,用来窥视外面的动静。

    在城墙上还各建有草厂数十间,以毛竹为骨干,上面盖上茅草苫盖,用于给城头上的守御人员作为临时休息之所。草厂外有高高的竹竿一根,用来悬挂队旗与灯笼。草厂内还有粗大竹筒。用来插挂各人的兵器。

    城墙根下,护庄河里注满了河水,河水下面,隐藏着无数尖利的竹签木桩,在壕沟的外侧,同样布置有拒马,鹿砦、铁蒺藜等物,让突破了护庄河的攻城队伍无法在壕沟的沟沿上有立足之地,树立起云梯展开对城垣的攻击。

    “这群**养的!裹挟了全族的人给他们垫背!”

    站在城头火炮打不到的位置上,区大鹏、吴六奇从镜头里观察这座号称数百年来未曾有人攻破过的寨子。

    他们身后,从东南方向,黑压压的部队如同cháo水一般漫卷天地而来。队伍中人的口令声,车马的喧嚣,炮车车轮碾过地面发出的沉重声响,混合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冲击着城头上的人们。

    “先行扎下营寨!明ri再行攻城!”

    两个人略一商议,便传下军令去。

    于是,前ri张庭玉见过的一幕,又是一次重新在桃园寨全体百姓、地主、族长、会首面前上演了。

    随着一声令下,桃园寨周围的南中军便开始测量地形地势,开始就地挖壕沟立寨栅。慢慢的,一座连绵不断将桃园寨三面包围的营地出现在了寨墙上百姓们的眼里,从城头上往东南西三个方向看去,都是一眼看不到边际的南中军营寨,大小颜sè不同的旗帜将营寨分割成一个个小块。

    喧嚣吵闹的人叫马嘶声中,大队的民夫俘虏被南中军护送着,或是监押着,在营寨四周寻找可以保证人畜饮水的水源,来保证这万余人的生活用水。

    一片叫骂声中,几十口水井被填塞、被污染的事情出现在了人们面前。只得安排人手慢慢的将填塞水井的砖石取出,将水井里的污水清掏干净。忙完这一切,已经是夜幕降临,南中军大营之中灯火逐渐点起,仿佛夜空之中的繁星点点。最后汇成一片通明的灯海。

    为了防备南中军趁夜攻城,桃园寨上也是灯火通明,两团巨大的灯火,照亮了大半个夜空,便是在数十里之外,也是看得清清楚楚。

    时令接近了腊月,正是粤北地区最为寒冷的时间,天空中不时的有几朵雪花飘落。为了防止士卒冻伤冻病,在大营外围防线中,南中军也减少了外派的班哨和排哨,取而代之的是在土墙与壕沟之间安插在地面的一排排木杆上,挂着层层的灯笼,壕沟两侧亮如白昼,便是一根针落到地上也能够找到。在一些要紧地段上,用长枪架起了拒马枪阵。

    在大营之内,过了三道土墙两道壕沟之后,便是进入了人马的宿营区,大队的兵士们在各自的营帐内欢声笑语,享受着热气腾腾的饭菜汤水。

    大营正中,几条道路的核心交汇处,几面纛旗下,正是jing备六旅的指挥大帐。两个旅的军官们正在这里享受着他们的晚饭。

    几张桌子被亲兵们巧妙的拼成一张长长的大桌,两个旅的军官们混杂在一起,桌上架着几口硕大的铜锅,铜锅下炭火烧的正旺,锅中红红的汤水翻滚沸腾,向空气中发散着辣椒和香料的味道。围着铜锅,罗列着十几个碗盘,盘子里大多是些鱼肉之类,间或有些蔬菜,切得薄薄的鱼片和肉片,被煮沸的辣汤一烫,热呼呼的吃到嘴里,那种烫和辣度,吃得这群军汉们鼻涕直流,大呼过瘾不已。

    “区兄弟,明ri是否令兄弟们四下里抓些民夫来,在这营地前,围绕着桃园寨再掘一道长壕,准备长围久困?”

    区大鹏连连呼烫,囫囵吞下一块肉之后,不以为然。“打一个土围子,还用得着掘长壕?咱们让兄弟们休息好,看好地形,两天后开始攻城,五ri内拿下这个寨子!”

    “五ri内拿下?”

    不仅吴六奇为之一惊,他手下的诸多军官们也是心中讪笑不已,“讲大话!呢班又在讲大话!”军官们心里都是这般想法。

    倒是jing备六旅的军官们,特别是炮队营的营官黄大木脸上带着得sè,一副很笃定的样子。想想这一路西征而来,所见所闻,潜移默化,吴六奇觉得现在自己手中的这三千多人若是带回大埔三河坝,同在那里的人马相比,定然会出现差距。

    “吴老大,别以为这座寨子有多坚固,什么几百年来未曾被人攻破,那是咱们南中军没有来!他的寨子再坚固,比起顺化城如何?比起当年郑家坚固设防的升龙城如何?这样的城池都无法抵御咱们的炮火攻击,区区一座土豪劣绅用来盘剥乡里欺压百姓的土围子,也敢在咱们面前竖起大旗?”

    一群人自信的笑了起来。

    崇祯十年腊月初四。

    太阳刚刚在天边冒出一个头,南中军已经用过了早饭,一队一队的走出营房,在二道土墙内列队集结,准备开始今天的攻城。

    在不远处,几十座炮垒已经修建完成,辎重兵和民夫、苦力(被俘的团勇)们正在努力的搬运着火药和炮弹。数量庞大的弹药,在炮位后方堆积起一个小山相仿。

    军官们各自全副戎装,一一引军马而出。

    照着前ri的议定,以区大鹏的jing备六旅为攻城主力,负责攻击正东,王金、吴标等人各领一千人攻打西面和南面。吴六奇领近卫担任总预备队。军营中留两营人马担任jing戒。

    “老弟,就看你的了!”

    吴标这几ri已经同黄大木等人混得厮熟,大喇喇的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你这里破开口子,我在南面就开始闹猛攻,拖住这群狗贼让他们不敢往东增援。”

    “放心!咱们这些炮手可都是好样的!都是从南打到北的!”

    黄大木骄傲的一挺**,指了指不远处的那几十门火炮。从八磅炮,到大佛郎机到十二磅炮,还有那几十门较其他火炮炮位上人手更多的“田鸡”炮。

    “这些家伙来一次,这寨墙要是不被扒掉一层皮,回到广州,珠江花船上最靓的靓女,兄弟我请!”

    “好!要是攻坚顺利,哥哥我也请你!两个珠江上最靓的靓女!”

    用竹木搭建出架子上面在堆砌上厚厚的沙袋筑成的炮垒,伸出一个个黑洞洞的炮口,炮口指向桃园寨的城墙。炮垒距离寨墙不过一里之地,虽然处在城楼炮火的打击shè程之内,但是却对桃园寨的寨墙构成了巨大的威胁。

    两座炮垒同样用竹木和沙袋构建而成,但是却未曾封顶,只是围起来了一堵厚厚的墙壁,露出了两排巨大的炮口,那炮口所指之处,正是桃园寨寨墙。

    区大鹏指挥着攻城部队,以营方阵列开队形,在炮兵阵地的两侧和后方展开一个极其宽大的正面。

    冬ri里彤云密布,仿佛天都压得极低,天地间的一片肃杀之气,压得人喘不过起来,恨不得立刻冲到阵前大声的喧哗高喊一番才算是畅快。

    看了看东方天际缓慢升起的一轮红ri,区大鹏与吴六奇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又反身看了看在左右列队完毕,手执刀枪坐在地上等候命令的士卒们,区大鹏满意的点点头。

    “开始吧!”

    司号长挥舞着手中的信号旗,将开炮的命令传达到炮阵地。

    “开炮!”

    早已按捺不住的黄大木挥动手中的令旗,炮手们将火绳挥向鹅毛翎管制成的信管、

    十二磅炮们采取的抵近直接瞄准shè击,炮口所向的目标,便是桃园寨的寨墙中部。

    “咚!”

    “咚!”

    “咚咚!”

    密集的炮弹撞击在城墙上,令在寨墙上防御的三姓族人们心脏猛地一紧!火炮集火shè击竟有如此的威力!!

    紧接着,“嗵!”又是一轮炮火发shè。

    “咚!”又一批炮弹撞击到了城墙之上。

    与测量的结果有些偏差,桃园寨的地势偏高,虽然目标是寨墙中部,但是,当年在这里建立城寨的人们,很是巧妙的利用了这里的地势和人的视觉偏差。造成了瞄准城墙中部,但是却击中了城墙基础的巨大偏差。

    (利用视觉错误这一点,在修筑工事炮台的实践之中存在不少成功的案例。比较有名的就是**在旅顺口修筑的炮台,就很巧妙的利用了地形地势,将拥有近代化瞄准仪器的ri军炮火骗得晕头转向。)

    桃园寨的寨墙,基础是用青石条垒砌而成,上面包了一层城砖,里面是三合土加糯米浆和鸡蛋清混合制成,数百年来在时间和重力的作用下已经形成了类似混凝土的效果,前几年更是用烧灰在墙面上加固了一层,越发的坚固。两轮炮弹的轰击只是令桃园寨寨墙上出现了巨大的裂纹。

    寨墙下,壕沟边的鹿砦、拒马等防御器具被炮弹砸得四面乱飞,随着那些从寨墙上迸出的碎片一同落到了壕沟之中,在水面上四处飘荡。

    就在火炮开始shè击第二轮炮弹的时候,城头上的炮火也开始反击。

    随着火药的燃烧爆炸,城头炮台、角楼、马面上的大小火炮纷纷调整炮口向炮垒开始倾泻铁球。滚烫的数斤重铁球不断的砸在各个炮位的前后左右,那些竹木搭建而成的架子发出阵阵吱嘎吱嘎的响声,痛苦的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两颗炮弹在冻得坚硬的地面翻滚跳跃,直接击中了两个正在搬着一颗巨大炮弹的苦力,带走了他们的两条小腿,炮弹去势不减,在阵地上留下一条血肉模糊的痕迹。

    “一、二、三、四、。。。。。十一、十二。好了!换咱们的大家伙唱一出好戏了!”

    清点了一番暴露出来的火炮之后,黄大木冷笑了两声,挥手示意臼炮开火!

    那四十门被亲切的称作“田鸡炮”的臼炮立刻开始对寨墙喷shè怒火和炮弹。

    这些臼炮虽然可以发shè二十四磅和四十八磅的巨大炮弹,但是炮身却并不十分重,威力、shè程远,机动灵活,正是这种山地丘陵地带的攻坚利器。只是对炮手的要求比较高,在瞄准shè击的过程中需要掌握三角函数等复杂的数学问题,论实际**作,比那些十二磅炮难多了

    与十二磅炮、八磅炮的直接瞄准shè击不同,臼炮的弹道是曲线,瞄准的目标便是城楼和城头的守军火炮。

    两个炮垒中的臼炮分成两个波次,将炮弹向城头倾泻而去。一枚二十四磅臼炮的炮弹飞跃而去,飞到顶点之后,反身折而向下,直奔寨墙上的守军而去,几名寨丁躲闪不及,被从天而降的炮弹击中,登时骨断筋折。更有那前世不修的倒霉蛋,被炮弹将身躯砸成两段,上半身在炮弹巨大的冲击力作用下,向侧后飞了出去,直直的将一口正在烧着热油的油锅撞翻,那油锅周围的士卒一声惨叫,身上便已经是火焰熊熊,烈火顿时在城头蔓延开来!

    接着,十多颗沉重巨大的臼炮炮弹,呼啸而来,或是狠狠砸在寨墙脚下的地面上,或是飞过寨墙,落在在寨墙下集结的团丁队列中,将队伍砸成一片血肉烂泥。更多的炮弹则是落在寨墙上、角楼上、炮台上。

    被这些大铁球轰击,砸起的砖石到处乱飞,瞬间将方才还在朝着城下发shè火炮的炮台角楼打得惨叫声不绝。

    “调整炮口角度!大号臼炮打寨墙!小臼炮给老子把那些炮干掉!”

    黄大木用望远镜观测着城头,仔细观察着臼炮的打击效果。随后发出调整shè击角度和密位诸元的命令。

    立刻,在那些苦力们的努力下,一发发巨大的炮弹又一次的装填完毕,猛烈的炮火继续向城头倾泻。

    在炮弹、火药和砖石的通力合作下,被列入重点打击对象的寨墙上、炮台山、角楼上,几乎没有能站起来的人。不时有火炮的零部件和砖石被砸得飞起来飞到城下成为南中军的帮凶继续杀戮。

    在两轮臼炮炮火打击之后,被黄大木清点过的那些火力点,暂时陷入了沉寂之中。

    “好了,该咱们上了!”

    在西寨墙担任攻城任务的吴标,挥动手中宝剑,高呼酣战。(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章 破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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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标采取了一种很有传统的缺德攻城战术。

    数百名在畲坑战斗中被俘的团勇们背负着沉重的草袋子,里面盛满了泥土,在他手下士兵的监押之下,缓缓的向西寨墙走来。

    “莫要开火!莫要放箭!都是自家人!”

    求生的本能,令这些负责填壕的苦力们口中不住的朝着城头上防守的人们呼喊着。

    “那是我家哥哥!”

    “我的侄儿!”

    “那是我家厝旁的邻居,妈的,老子和他熟过老豆酱,熟的不能再熟!”

    “嗨呀!看他们那副无脚蟹的样子,原本以为都去卖咸鸭蛋了,不想还活着!”

    便在这种呼兄唤弟声中,城下负责填壕的人们接近了外壕沟。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饮茶吗?!这是在打仗哈!城下就是你们的亲儿子,如今也是帮着南中贼的!”

    负责这段寨墙的族房头目跳着脚大骂着,也顾不得辈分尊卑,挥动手中的兵器试图用武力威胁手下这些团丁们朝城下开火、放箭。

    话音未落,两枚臼炮炮弹从天而降,正正的砸落在方才人们休憩、饮茶的草厂上,干燥的茅草迅速被引燃,城头上冒起了浓烟。

    不远处,不知道是哪个胆怯的团丁,见状尖叫了一声,“不好!着火了!”

    “快跑!”

    几十个人推开试图阻拦的头目,一边在寨墙上狂奔,一边大呼小叫起来。

    顿时,城头上陷入了混乱。

    有人不知所措的跟着乱跑乱叫,叫喊的内容也从着火了,变成了城破了!

    气得负责防御西寨墙的关家二爷废了好大的力气,带着数百名团丁上了马道围堵,这才将这群没头苍蝇一样的家伙抓起来,绑在了祠堂门前。

    “我把你们这班纳过豆腐的崽!外面的南中贼是我们扒掉坟扣掉灰金堡的仇人!(潮州一带的方言。意思是挖了坟,摔烂放骨头的翻金砵,比喻有深仇大恨)他们进来了,我们整族的人都要完蛋!你们这班双目望无一寸长的家伙!就不知道死几个人,比死全寨子的人强?!”

    “大细目!”人群中有人跪在地上心中痛骂,“城外又没有你的崽!”

    这句话同样是潮州方言,大概意思是偏心眼、站着说话不腰疼之类的。

    就在这短暂的混乱之际。城下负责填壕的人们已经冲到了壕沟边,将背上的草袋子丢进壕沟之中,溅起的水花淋了一身精湿也顾不得了。几个人合力将一根粗大的草绳拴束在用树冠充当的鹿砦上,奋力的将鹿砦拉了开来。

    “上!”

    吴标的令旗挥动,百余名火铳兵立刻一跃而起,直扑壕沟而去。

    在壕沟边上。火铳手们列成两列,先是齐齐的向城上打了两排齐射,密集的弹丸将试图投掷下石块的寨丁打得向后飞了出去。

    “嘿嘿!继续填壕!”

    吴标命令那些苦力们在炮火和火铳的掩护下继续上前将壕沟填平。至少要能够令云梯能够通过。

    “官军在东面打得虽然凶猛,但是不打算在那里登城。西面和南面才是他们要破城的地方!”

    看到吴标队伍中十几架竹制长梯子,会首刘廷安恍然大悟,他急忙令集中在祠堂前的团勇们往西寨墙增援,切勿令官军从那里破墙!

    “啪啪啪啪……”

    一百多个火铳手轮番开火。白色硝烟迅速升腾凝结成一道白色的烟墙,在头顶久久不能散去,轮番的射击很好的弥补了精度不足的问题,将城上的寨丁打得惨叫声不绝于耳。

    吴标看出便宜,命令身边的亲兵往区大鹏处借调一哨火铳兵来。

    “咱们的火铳手不够,告诉他,借来的人我保证一根毫毛都不会少的还给他!”

    很快,这一哨火铳手便冲到了西寨墙下面。同方才的火铳兵们交接了阵地。为填壕的苦力们提供火力掩护。

    在炮火和火铳的交替掩护下,填壕和破障进行的越发顺利。

    眼见壕沟已然被草袋子填平,壕沟外侧的鹿砦也已经被清理干净,城内开始传出阵阵恐惧的哭号之声,吴标队伍中,一架架云梯被攻城的选锋们扛在肩头准备等候将令突进城墙。蓦地,城头传来火箭鸣放的巨响。此起彼落声音中。大片浓烟腾起,无数箭矢铺天盖地往城下呼啸而来。

    箭矢在火药推动下,排着密集的队形,带着死亡的狞笑转眼间便扑到了那些正在努力填壕的苦力面前。

    这火箭其实是纸筒内有火箭十只、三十只不等。通过火药点燃后做动力,可以飞行二百步距离,在边镇各地一向被戚继光推崇,认为其杀伤力胜过一窝烽等火箭。这些火箭长约六尺,外形如剑如刀,或三棱如箭头,通体连身重二斤有余,在百步之内最有杀伤力。不想在这个粤北地区的寨子里也居然有此物!想来应该是当年戚继光担任广东总兵时在广东推广,被这桃园寨的祖先们所掌握!

    随着火箭毫无规律轨迹的四处乱飞,城上城下形势登时逆转,城上是喜笑颜开,士气大振,城下则是不断的惨叫声。上百名正在努力排除障碍的苦力和手持火铳压制城头守军的南中军士兵,登时被射翻在地。

    一时之间,城墙上的守军,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欢呼跳跃不已。西寨墙下南中军的攻势一时受阻。

    听得城外传来的惨叫声,方才还在胆怯不已的团丁们立时胆气壮了不少。

    “好!就这样打!”

    接替关家老二到西寨墙这里指挥守御的张庭玉,大声的嘉勉着那些团丁。

    “三爷,似乎外面死得很多都是我们的熟人啊?”

    “胡说!分明都是南中贼!”

    张庭玉瞪着眼睛训斥了一番那个对战果质疑的团丁。

    “快去把礌石准备好!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漫天的箭雨下,面对着势如狂风暴雨暴雨一般从高空落下的箭矢,身上既无甲胄护体,又无盾牌遮护的苦力们,几乎人人中箭,许多人身上还中了不止一支。远远的望去。地上到处是倒卧在那里的尸体和伤号,一具具身体还在蠕动着,但是生命的迹象已经顺着身上的箭矢缓缓的流散出去。

    火箭在火药的助推之下,力道威猛强劲,远非人力所能及。被射中的苦力们,箭矢入体极深,眼见都是不得活了。

    “娘的!用这么狠毒的东西来对付老子!”

    只差一步就发令冲上去的吴标头上冒着一阵细密的冷汗主子。朝着城头叫骂了一阵之后,下令继续朝着城头开炮、开铳!

    二十四磅臼炮的炮口喷射出火光与浓烟,震耳欲聋的炮声轰响,四颗沉重的臼炮炮弹,呼啸往城头上砸去,刹那间便落到了城头。

    这几颗硕大炽热的大铁球。呼啸地砸在城头,或是砸在寨墙正中,或是砸到寨墙边上,击飞无数碎砖乱石之后滚下城头,在城内肆意跳跃飞舞,打得到处一片血肉模糊。

    城下待命的团丁们,不断被跳跃的炮弹带中。血肉模糊,断手断腿。甚至有一名团丁,直接被从城头滚落之后斜斜跳起的炮弹带飞去头颅,无头的尸身在原地站立了片刻,从胸腔和脖颈处喷出一道道血雾之后,颓然倒地。更有炮弹甚至一路蹿蹦跳跃直奔张庭玉而来,将簇拥在他身旁用盾牌护卫他的家丁奴仆们打得飞了出去。

    “放礌石!”

    张庭玉顾不得看身旁的死伤情况,活动一下四肢。发现并无大碍,立刻下令开始投掷礌石。

    城墙下有他调来的几十架小型投石机。投石机旁堆积着雕琢的圆滚滚的大小各异的势头。有石头旁边更胡乱堆着几个巨大的油桶,油桶旁边两口巨大的铁锅中菜油正在被锅底的木柴迅速加热。

    方才施放火箭得手,令守军士气大振,但是南中军报复性的臼炮却又令守军们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迅速回落。听到会首张庭玉的号令,这些人立刻有了主心骨。将擂石搬进抛石机的抛勺之中,又从油锅中捞起一勺热油浇在礌石上。也不用瞄准测定什么射击诸元,管他什么目标,只管往城下抛去便是。

    不说寨墙下都是准备攻城的南中军,根本不需要瞄准什么目标。加上双方在城上城下炮弹、火箭你来我往,火箭发射的烟雾,炮弹激起的烟尘,混杂在一起,到处是白茫茫灰蒙蒙一片,又如何仔细观测目标?只管砸,砸出城外就是!

    方才只是火箭乱飞,如今更是几十块炙热的擂石密集着从空中飞过,一阵阵沉闷的筋骨断裂声、肌肉被砸中时的闷响,渗人的嚎叫声响起,伴随着焦臭糊烂的人肉味道,都无声的说明了这次抛射礌石的战果。

    几十斤重的擂石从寨墙后飞出,沿着一道抛物线飞越寨墙后,在十几米的高空落下,其势其猛,巨大的动能砸中人体便是筋断骨折的下场,甚至一下子被砸成烂肉。

    在弥漫地硝烟中。巨石还是不断的从寨墙后飞舞而来。

    城下惨叫声不断,血肉模糊残肢飞舞。浓厚的血腥味,呛人的硝烟味,令人作呕的人肉焦臭味,仿佛阿鼻地狱一般。

    硝烟逐渐散去,人们的视线逐渐清晰起来。

    看着寨墙下的景象,闻着血腥味、人肉被烧焦的味道,看着壕沟边到鹿砦旁那一堆一滩的身体零件、残肢断臂、内脏器官、大肠小肠,几乎看不到完整的一具尸体。壕沟中间,用草袋子堆砌填塞的护城河通道上,更是鲜血淋漓,一滩滩的暗红色血迹,渗入到稻草编织成的草袋中很快便凝结,在寒风中闪动着绝望的光芒。随风而来的,更是一阵绝望的嚎哭和"shen yin"声,眼见所闻所听,这些感觉传达到人的大脑,令很多人开始吐起来,特别那些普通族人,许多人还是生平第一次经历这种血腥的场面,哪里忍得住,一些人一直吐到连胆汁都吐不出来。

    壕沟外侧不远处,吴标恨恨的看着从东门过来的民夫们胆战心惊的将受伤的兵丁、苦力用门板抢下来救治。这一顿礌石密集攻击,让他损失了上百人,这还不包括那些苦力。

    “快!你们的火炮什么时候能够给老子把那些石头打掉?”

    吴标朝着从东门阵地赶来支援的黄大木手下的一名哨官狂吼着。

    “莫慌!越慌越乱!已经找到了他们大概的位置!等老子把炮安顿好,你就只管看着就是!”

    哨官也是个霹雳火爆的性子,对吴标的质问也是雷霆般回应。

    不过,这些臼炮虽然口径大、炮弹重,但是自身重量因为使用球墨铸铁的缘故。并不是很重,使用四轮炮架,火炮机动起来较为方便。

    很快,八门臼炮便告放列完毕。

    “放!”

    八枚炮弹分作两个波次发出撕裂空气的尖利刺耳声音,向不断有石块飞出的寨墙后面掠去!

    转瞬之间,寨墙下飞溅起断木乱石。一阵烟雾火苗升腾起来。

    几枚炮弹将正在紧张装载礌石准备新一轮投掷的抛石机击中,竹木制成的抛石机如何能够承受的了二十四磅和四十八磅炮弹的巨大打击?顿时发出断裂的声响,几声脆响后,抛石机轰然断裂倒地,木制架子将正在加热的油锅打翻,顿时烈焰升腾起来。

    一枚炮弹要死不死的将抛勺击中,抛勺中的礌石向侧面飞出。雕琢成圆滚形状的礌石立刻在地面上欢快的蹦跳起来,所到之处,一片惊叫"shen yin"嗥叫之声。

    更有那前世不修的被礌石当场砸中了头颅,一颗大好头颅登时变成了一堆血肉难以分清的杂物,红白相间,看了让人不由得一阵作呕。

    “不准乱!不要跑!重新上石头,把南中贼的炮打掉!”

    张庭玉挥动着宝剑,眼睛里满是嗜血的光芒。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盯着四下里乱跑乱叫的人们,仿佛要择人而噬的野兽一般。

    积威之下,人们还是奓着胆子回到抛石机旁冒着浓烟烈火收拾好七八架能够用的抛石机重新准备发射。

    “他们的炮,打几次就要重新冷却,否则不能装填火药!我们就不用担心这点了!狠狠的打!”

    “三爷!三爷!”

    正要发射新一轮的礌石攻势时,从东门连滚带爬的跑来一名刘廷安的家丁。

    “三爷!官军在东门攻打甚急!大爷那边快顶不住了!请您火速带人过去增援!”

    “增援个鸟!”

    张廷玉暴雷也似的吼叫着,一把拽过那求援的家丁。指着地上墙上那千穿百孔的炮火痕迹,遍地的鲜血和碎肉残肢,“要我增援,我这里满共不到两千团勇。他那里有三千团丁,谁增援谁?!”

    吼完,他回头大骂那群等候他命令的团勇,“在那里看鸟?鸭子听雷啊!?还不快抛石头?等着挨炮子吗!”

    “三爷!三爷!”那家丁是刘廷安几代的家生子奴才,最是忠心不过。

    见十来块石头飞过寨墙,墙外暂时安静了一点,跪倒叩头如捣蒜一般。

    “您这边是只有吴六奇的土匪兵,那边都是老牌的南中贼!而且炮火胜过这边数倍!大小过山炮数十门,不停的轰打,您若是再不过去带人增援,只怕寨墙就受不住了!”

    仿佛是为了给这个家丁的话做个注脚,东门附近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炮声,几十门臼炮对着已经岌岌可危的寨墙进行了又一轮疯狂的蹂躏。

    一阵雷鸣般的吼叫呐喊哭号声传来,一个恐怖的信息迅速的在桃园寨内蔓延开来。

    “东墙被官军的大炮轰塌了!”

    “哈哈!看来老子这场东道要输定了!”

    吴标听得这个消息,也是眉开眼笑,指挥部队继续向城上猛攻。

    为了眼前疮,剜去心头肉。这是张庭玉内心的写照。

    当初见东面虽说是大队人马汇聚一处,炮火猛烈,但是却未见有人攻城。而西面、南面却是不断有人填壕破鹿砦,很是明显的要在这里登城。几位会首便认定是南中军要玩一出声东击西之计。

    不料想,西面攻得虽然猛烈,但是真正的主攻突破口却依旧是东面!

    带着数百名团丁横穿过整个桃园寨,寨子里已经是一片混乱。

    女人们忙着收拾细软衣物,几位阿嬷拿着一碟锅底灰往年轻女人脸上手上抹,母亲拉住了孩子。一些十一二岁的少年费力的搬起石头努力的将门堵死。

    在臼炮炮弹的不懈努力之下,东城墙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豁口,豁口崩塌下来的砖石泥土,在城墙与地面之间形成了一个慢坡,成为了破城者天生的盟友。

    “区兄弟,我带人上去!”

    吴六奇手中挥动铁棒,黑脸膛上涨得通红,满是兴奋之色。

    “不慌!让火炮再打一轮!”

    “黄大木!你个狗日的!把大佛郎机准备好!准备对着破口处给老子猛轰!”

    照着黄大木的炮队骂了一阵,区大鹏拉住吴六奇,“吴老大,这一轮炮打完,您再上去!记得莫要冲突太快,莫要超过旗手太多!”

    没有报话机的年代,为炮兵指示目标,只能是依靠旗帜。旗手冲到了那里,火炮就延伸到何处。这还是目前步炮协同战术搞得最好的南中军才能做到的。

    “最后强调一句,破城之后,抵抗者杀,跪地弃械投降者不可乱杀。不可劫掠,不可"jian yin"!”

    “放心吧!区兄弟!哪个敢乱来,我先一棒结果了他!”

    当真是一战破城。

    吴六奇转身去整顿部队,准备突入城内。

    “厉害,好厉害!”

    殊不知,厉害的还在后面。

    〖

第三百一十一章 比大炮还要厉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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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自己部队跟前,看着队列当中七长八短的汉子,吴六奇心中颇为感慨。

    这近卫营的兵都是他的老底子,属于他部队中最精锐的部分。

    “各位叔伯兄弟!”

    他拎着铁棒站在队列前用家乡土话同这群彪悍的家伙做着动员。

    “这几日日子过得好不好?”

    “好!”

    “咱们要想在南中军里过好了,让别人高看咱们一眼,就得拿出些真本事出来!才能过上这舒心的日子!兄弟们,告诉老子,是不是带种的?”

    “哪个不带种?!”

    “好!我带队,人家已经破了城,把这先登城的功劳让给咱们了!都给老子争口气,一举破城,把咱的旗子插到城头去!”

    “杀!”

    一阵号声响亮,对城头的臼炮轰击暂时停歇了下来,几百名负责为臼炮炮队搬运炮弹的吴六奇部队士兵和民夫立刻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张开嘴不住的喘着粗气,十冬腊月的粤北,头顶上满是热气,汗水将头发浸的湿透。

    炮队将几门大佛郎机搬到了城下,炮口尽量抬高,对准了城墙上的缺口。

    吴六奇一手拎着铁棒,一手擎着认旗,一声虎吼率众猛扑上去。

    身后是数百名各执刀枪**上身的新编旅近卫营士兵。

    桃园寨,这座自从宋末落成以来数百年间从未被攻破的寨子,一鼓而下!

    。。。。。。

    沿着东城墙外用无数草袋子铺就的一条通道,顺着被碎砖乱石和泥土草袋混在一处形成的坡道,区大鹏在十几名亲兵的护卫之下,缓缓的登上城头。

    在城头的破口处,短短不到十五米宽的所在,躺卧着近百具尸体,上百名民夫用门板将受伤未死的双方伤号抬下城去交给卫生队去医治。

    触目所及,到处是在城寨被攻破时彼此肉搏交手而死的兵士。满眼都是冒着眼的房屋和刺鼻的硝烟味、焦臭味道。

    从寨墙上向下望去,数十处火头在寨子的四面冒起,无数的妇孺哭声震天。一些背静的街巷之中,不时的有溃散的团勇在抢夺财物,浑然不顾这些财物的主人是同宗同族之人。

    也有人跪在路道两旁丢弃了手中的兵器投降,身上的甲胄、衣服说明了他们的团丁、田勇、普通族人的不同身份。将命运交到这些如同潮水一般冲入寨子的征服者。

    按照围三缺一的原则,通往北面山区的寨墙没有安排部队攻击,那里如今猬集了大批试图从这里逃进山林,躲避这场兵灾的寨民。

    团丁、田勇、普通百姓老弱妇孺,拥挤在寨门附近。手中有兵器的便挥动刀枪为自己砍杀出一条通道。不断的与逃难的百姓厮打抢夺财物。甚至拿着火把到处乱点,然后狂奔逃命。

    西面和南面不断传来欢呼声,却是吴标和王金组织人将那两处寨门处堆积的砖石木料清开,将寨门打开。大队人马蜂拥而入。

    “大人有令!凡弃械跪地者不得杀害!不得侮辱!”

    几名传令兵手中不断摇动着红旗,在街道上策马飞速驰过,将两位旅长的指令传达到寨子里的每一个角落之中。

    “传令!营中待命两营人马,往北门处追击,不得走漏一人!”

    寨子里零星还有抵抗,有的是捕捉俘虏时俘虏拼命反抗,有的则是去抓捕那群会首、族长、团丁头目时,遇到的拼死顽抗。

    “冥顽不灵者,杀!”

    站在祠堂前。打量着祠堂和家庙门口悬挂着的“在三在,亡三亡,而今享祀犹同伴;合义合,战义战,自昔铭勋匪异人”对联。区大鹏不由得皱起来了眉头,不知道是谁,在石刻对联的下方淋了一泡尿上去。

    不远处的街巷后面,一阵阵女人的嚎哭和男人的叫骂声隐隐传来。

    那里正是几个新编旅的士兵方才冲进去的两处院落。

    听到这声音传来,吴六奇脸上有些不好看了。握着铁棒的手上青筋暴露,本来站在这桃园寨的核心部分,三家的祠堂门前迎接后续部队入城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不想却被几个不开眼的家伙狠狠的抽了吴六奇一记耳光。

    “去!把那群混蛋给老子抓来!”

    吴六奇恼羞成怒。

    “命令部队尽快进城,打扫战场结束战斗!然后出榜安民!”

    “昔者贤达有云,治国之道,务在弱民。因民强则政令不行,国家积弱。我大明太祖以三尺剑定鼎天下,海内边荒无不臣服,然亦忧心于豪强兼并,故立法度,轻黎民之税负,重豪强之输运。然自万历以来,国家多事,外苦于辽东逆贼侵扰,内苦于黄河水患,地方豪强遂不可制也。故前有吉庆围之乱,近有桃园大社之变。幸天佑中国,人心思效,将军大军一出,则乱平亦。然逆贼不甘受戮,乃阴造谣言,谤将军之德政,言招抚令害民欺民,又以宗族为器具,聚拢乡民,妄图顽抗。其为掩逆行,多言为祖宗守家法,然其生者何年,死者何日,何以敢代上古先祖之言?况三皇五帝所求,乃民生安乐,不起刀兵,自身则筚路蓝缕,身无长物。今之族长,田连阡陌,十分之田,其有八分,此其三皇五帝所愿哉?如比尚不知足,又巧立名目,以祭祀等为名,收取各种捐派,稍有不从,则已祖先为名,大肆欺辱。”

    祠堂前黑压压的聚集着一万多名桃园大社的村民,在他们周围,千余名南中军各自按照营哨列队在场监视。

    “蒲你阿姆!说得好听!”虽然寨子被破,但是人们心中的那种豪强之气却是一丝未见减少。

    “吾但知,无有父母愿欺贫儿,而逆贼族长之立论,则言天下有愿欺后辈之祖宗!是可忍,孰不可忍。尔等逆贼族长不过百年之命,敢代万年祖宗之言,强占同族谋生之地,又肆意诽谤先祖,若不明正典刑。何以正国朝法纪,安黎民之心。若以尔等逆贼族长之罪行,纵千刀万剐,不为残暴,刀劈火焚,不为不仁。然将军有好生之德,不忍屠戮过重。故下招抚之令,凡有愿受招抚者,保其家小平安,留其安身之地。黎民百姓。各安生业。有贫困艰危者。可求助将军之工作队,必有抚恤。工作队所到之处,族长黎民皆可听其授课,与其答辩。日久自知将军法度之仁义。三皇五帝在天有灵,自会明辨是非,不然何以将军兴而逆贼灭?天道昭昭,好自为之。”

    同样的告示在内三家、外七家的各个寨子中或是张贴在人流最为稠密之处,或是被南中军兵士军官们高声诵读。

    接着便是便是宣布在今后的几天之内,暂时实行军管、宵禁等制度,对原桃园大社辖区内,人员、田地、山林、武器、炮位进行逐一清点,之后重新进行登记。

    不过。令这些寨民很是诧异的是,田地重新登记办法的内涵。

    “蒲你阿姆!”

    一个寨民气呼呼的朝着台子上正在照本宣科读着那份田地登记办法的军官骂了一句,“当真?”

    前面那些骈四俪六的文字他听不懂,也不想听,但是后面的一句最要紧的一句话却清清楚楚的灌进了他的耳朵里。

    “各户所耕种之族田、公田。将军恩德,皆由现有耕种之人所有。工作队到日,发给田契,以为凭证。”

    原本属于祠堂、宗族、大社的田地,耕种的农民实际上都算是这些“死地主”的佃户,要上交各式各样的租子。

    “大人!我们不缴租子给祠堂了,是不是要缴租子给你们?”

    人群中有人大着胆子向那个宣读告示的军官发问。

    “不是缴租子给我们,是向国家缴钱粮!皇粮国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那交多少?三成还是四成?”

    “三成?吃人啊?!让不让做田人活了?”

    那军官略停顿了一下,旁边有人将铜皮大喇叭稍稍调整了一下角度,让他说话更加清晰些。

    “那该缴多少?”

    人群中关心上交钱粮数字的人们越来越多,他们都紧张而又期盼的看着眼前这个破了他们寨子的家伙,嗯,这个人看上去也不那么凶恶嘛!

    “照南中税率,稻谷上交比例为二十税一。其他经济作物不在此列。各户有余粮者,可以照着三倍于市价的价格销售给南中军!”

    “轰!”

    人群中立刻一片哗然。

    这两件事情带给他们的冲击,甚至比攻破寨子还要来得大。

    族田归耕种人所有了,稻谷收二十分之一的钱粮,余粮照着三倍的价钱收购。

    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打得头昏脑胀,对于下面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懵懵懂懂的了。

    七八个被绳索捆缚的如同粽子一般的南中军士兵被连踢带打的押到了三义庙前广场上。

    “攻城之前,我和区旅长说过什么?!”

    吴六奇在马上向眼前的人们大声喊道。

    “入城之后,弃械跪地者不得杀戮,不得劫掠,不得奸淫!”

    如雷般的吼声传来,令桃园寨的人们有些不知所措。

    “好!既然记得这军纪,那,兄弟们,这几个蒲他阿姆的契弟,眼里没有军纪,没有军令,入城之后杀人劫掠奸淫,三件事情都犯了,你们说,该当如何处置?!”

    被绑着的都是吴六奇部下的士兵,其中还有一个甲长是他吴氏族中兄弟。随同吴六奇最先冲入寨中,见到左近几个寨子里的子女玉帛皆积聚在在,一时间旧态复萌,便开始了当日砸开响窑之后的举动。

    “按律当斩!”

    几个执法队的士兵抬过一口铡刀,正是寨中用于执行家法、杀人所用,最是锋利无比。

    “安心上路。我和区兄弟说了,你们算是阵亡。一应抚恤都有!你们的父母妻儿,有人奉养!”

    说完这话,吴六奇手一摆,示意那些执法队开始行刑。拔去脖子里长长的招子,将人塞到铡刀之下,猛地向下一压。

    一个头颅在锋利铡刀挥过之后飞出老远,咕噜噜几下滚到凹处的浅水潭里。失去脑袋的脖腔“嗖嗖”地冒出几道血箭射出数米,抽搐的身躯在剧烈的抖动几下之后斜斜倒下,旁观的人们先是愣了片刻,接着,便是习惯性的暴雷也似的一声“好!”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一个个脑袋接连被砍下,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大小便失禁的臭味。

    接着被推到铡刀下面的,便是几十个族长、会首、团丁头目,对于这些。寨民们已经不那么激动了。

    倒是一些老人眼睛里闪烁着些泪光。毕竟是几十年的熟人。就这样被推到了铡刀下。

    不过,很快,在宝安县得到实际检验的经验又一次在这里继续使用。

    “各位叔伯,各位兄弟。这是我们从几位族长家中抄出的账本。大家可以看看,历年历代的公款开支,从祭祀到家庙修缮,从族田的田租到团丁的军饷,这上面一笔一笔都记得清楚,他们是如何巧立名目,盘剥乡亲的!”

    。。。。。。。

    人类社会就是一座金字塔,永远是底层的人数是最多的。而面对着势力强大的南中军,分给田地。高价收购粮食,低得吓人的钱粮税收,之后又是整顿军纪,将抢劫杀戮奸淫的军士斩首示众,人们自然而然的在心理上起了亲近之感。

    当听说多少年来。这些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的族长会首们,是如此的敲骨吸髓从自己身上榨取油水,人们出离的愤怒了!

    一个个会首、族长被送到铡刀下身首异处,围观的族人不但未曾有一丝一毫的悲戚之心,反倒是一片喝彩声不断。

    接下来的几日,事情更是令桃园寨的百姓,也包括吴六奇等人眼花缭乱。

    先是打开谷仓,将多年积存的稻谷宣布没收后按照各家各户的人口情况进行分配,作为总督李守汉大人对无辜良民遭受这次兵灾的补偿。

    当然,捎带手,将桃园寨的人口情况进行了一番摸底。

    之后便是清理寨内的垃圾,整修被火烧毁的民房,推行宣讲南中军的各项政策法令。

    而左近几个县内一向唯桃园大社马首是瞻的几个宗族武装势力,纷纷派人前来接洽。

    “只要保留我等性命,我们愿意交出武装、交出族田,一切皆按照南中军法度办事!”

    在攻破桃园寨之后的几天里,这样的使者如同过江之鲫一般,气喘吁吁的出现在临时充作中军的三义庙前,使者们无不是一副死囚企图得到大赦的表情冲进大殿之内,之后在得到了只要交出武装,交出公田与族田,祠堂只能作为祭祀场所不得干预地方行政司法后,可以保留首领个人家庭财产,不伤害性命的承诺后,满眼含泪,便如同失散多年的革命者找到了组织一般,在满面慈祥的刘皇叔塑像前叩头如鸡啄碎米。

    紧接着这群使者而来的,是千余人的工作队成员,他们以几十人为一队,又有一哨人马作为护卫,各自划定区域。对辖区内的人口、村落、宗族、出产、税赋、行政、司法、教育等等诸多方面进行管理。

    那些在炮口下宣布归附的村寨,几个月后就会发现,族长们说话不再那么一言九鼎了。取代他地位的是来此不久尚且不能讲好本地土话的那些工作队。

    被剥夺了行政、司法权力的祠堂,明文规定只能拥有不能超过本村或者本族全部田地的百分之八的土地,收益用于祠堂的日常开支和零星修缮。至于大项修缮,则是要做到账目公开。

    在没有祭祀活动的日子里,祠堂这类的公共建筑,则是找到了它另外一处用武之地。成为各村各族中学堂的所在。

    于是,很奇妙的一幕景象便经常出现在粤北地区。

    白天是儿童背着书包去学堂接受义务教育,到了掌灯之后,忙碌了一天活计的青壮们,还要愁眉苦脸的背上弟弟或是子侄们的书包,到祠堂开办的夜校当中去接受强制教育。

    那些在学堂教书的工作队员虎着脸告诉他们,“无故旷课的,我们也不会打上门去,打你们的手心,不过,上课纪录和考试成绩不过关的,开春之后夏秋两季钱粮可是要翻番的!”

    被这一番眼花缭乱凌厉无匹的组合拳打下来,之前在粤北五华大埔等地盘根错节,令官家法度不能出县衙的宗族势力,出现了土崩瓦解的势头。

    “想不到,这法度、教育,税收,居然比臼炮还要厉害!”

    在相对饮茶的时候,吴六奇颇为感叹的对着区大鹏言道。

    “大炮只能轰垮城墙,击碎盔甲,却不能击穿人心。这教育、税收、田亩制度等等,却是可以击垮每个人的内心。”

    二人品了几杯茶,区大鹏命人取过一份公函。

    “吴老大,这是昨日信使送来的公文,鉴于粤北大抵已经平定,贵部便不必留在粤北山区。调贵部往广州整训,主公也有褒奖老兄一番的意思!”

    〖

第三百一十二章 致英王查理书和航海条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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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鞭敲金镫响,人唱凯歌还。

    说的就是如今吴六奇所部新编旅的状态。

    领了公文和给养,吴六奇兴高采烈的领着三千人上路一路向广州省城而来。

    沿途的景象自然与来时大不相同。

    各处村寨上空飘荡的都是南中军的旗帜,有些离大路近的村子可以看到那些工作队员正在组织村自卫队训练。

    见有大队人马路过,又是自家人,这些村子纷纷烧了热水送到路边上。消息传出,沿途的村寨都在道路旁设了茶水摊子,供应大军饮用。比较富庶的村子还备了些点心水果酒食摆设在路旁劳军。

    一路行军,吴六奇的部队虽然不再像警备六旅那样,小心戒备,唯恐中了别人的埋伏,却也是将斥候和两翼的哨探放出去远远的。对于行军所经历的各处村寨之中的形势自然清楚的很。

    虽然已经年近岁末,各处都在忙着过年前的准备年货,买鸡、鹅、鸭、鱼肉;添制新衣饰;添购家具、器皿;选购年画、春联等。尤其是柑桔、青橄榄等水果作象征吉祥如意和迎送亲友的佳果更是大行其道。一些心急的人家已经开始对房屋进行大扫除,衣服用物和被帐都行清洗,谓之“采囤”。

    过年之前,历来都是商家大发其财的好时节,千百年来皆是如此。

    早就有那脑子灵活的商家,组织商队深入到各处村寨。与那些零星走村串镇的货郎一道,搞活春节前的市场供应。

    做得最为起劲的,便是隆盛行。

    大队的车马踩着警备六旅的脚跟开进粤东、粤北,大肆销售熟铁制造的各类农具,用果下马纺织机织出来的细布,还有那些精美的瓷器,肉食罐头等等。

    “看看,这是熟铁打的锄头!挖泥刨土、挖番薯、刨树根轻巧无比!好东西!”

    “兄弟!看看这棉布!多细密!多结实!才五文钱一尺!你自己织布也没有这么便宜吧?!何况还得上浆染色呢?来剪几身衣服料子?过年了嘛!”

    “看看,上好的犁杖!通体用熟铁打制而成,犁头加了钢。这位兄弟。你买了这样的犁杖,配上一头水牛,今年你的粮食要不多打三成,你来找我说话!?什么?东西是好。可是您没钱买?好办的很!”

    隆盛行很是体贴的推出了信用消费担保这个概念。在百姓看来。就是可以赊购。不过要找村子里的工作队敲上一枚图章,证明此人是村子里的良民一贯信用良好,再找两户邻居做个保人。一架闪着青光,隐约有龙纹云水闪耀的新犁杖,便会被农户宝贝般的抱回家去,珍而重之的擦拭的一尘不染,然后挂在墙壁上。

    这些手段,同分族田、强制推行教育,祠堂职能单一化一样,都是守汉同他的幕僚们研究出来,用来控制改造广东农村的手段一部分。

    如此热烈的情景,自然令吴六奇、吴标、王金、杨贞等人艳羡不已,庆幸自己是这个团队中的一员。

    一时间,心情越发的迫切,得知留守潮州的部队与接防的南中军完成了交接也在往广东省城行军,吴六奇便催动人马加快行军速度,务必要在崇祯十年腊月二十五封印之前赶到广州。

    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着急,守汉这里没有封印这个说法。

    有道是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区大鹏领人马北上征讨宗族势力这段时间,守汉同样是忙得脚底朝天。

    一道军令发出,香山守备带路,将壕镜澳的葡萄牙人成年男子尽数锁拿到省城审讯。同时派人给在顺化的葡萄牙复**代表、神父阿方索送去口信,“你们葡萄牙人勾结招引这些阿尔比昂海盗前来我的地盘上打家劫舍,是何居心?是不是打算终止我对你们的援助?”

    这一句话,立刻吓得阿方索神父尿都快出来了。

    眼下的葡萄牙复**,正是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在海上仰仗着水师右翼舰队和缉私舰队的协助,在印度洋上大大的耀武扬威。

    从果阿到锡兰,从锡兰到马达加斯加,诸多岛屿被拔掉了西班牙帝国的旗帜后,换上来了代表葡萄牙帝国的蓝白两色旗帜。之后这些荒凉的岛屿连同岛上处于蒙昧状态的土人一道,被南中军接受,换来葡萄牙复**需要的各类物资和金钱。

    这样的买卖当然做得过!

    可是如今,这群壕镜澳的狗娘养的!下等人!为了眼前的一点蝇头小利,居然惹到了李总督头上!

    咒骂了一番之后,阿方索神父一面打点行装往广州负荆请罪,沉痛的向李总督承认管教不严的罪名,一面命港口的一艘双桅快船,火速前往果阿向冈萨雷斯将军报信。把壕镜澳的葡人勾引阿尔比昂海盗洗劫广东的事情如实、详细的阐明。

    听到这样的消息,吓得正在果阿的堡垒里,在一个印度王公送来的肚皮舞娘身上努力耕耘的冈萨雷斯将军差点没有缩阳入腹。

    “快!快准备船只!我要回顺化一趟,不!去广州!直接向总督大人当面请罪!”

    事实证明,不管是天主还是湿婆大神,还是穆罕默德或者是太上老君南海龙王西天佛祖,都是很给葡萄牙复**的统帅冈萨雷斯将军将军面子的。他从果阿出发,一路顺风的通过印度大陆的海岸线南下到了凌家卫岛,在叶淇面前不软不硬的碰了个钉子后,讪讪的向东通过满剌加海峡一路狂奔向东。

    不过,他赶到的时候,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当家人范巴斯滕先生已经同守汉饮了几天茶了。

    多年的东方生活,这片有着五千年文化传统的土地。很快便将只有数百年文明史的荷兰人范巴斯滕先生同化了。他不但讲得一口比较流利,最起码能够让人了解到他的意图所在的南中官话,在饮食习惯、节日习俗上也是彻底的东方化了,他甚至能够用灵敏的舌头区别出血燕和官燕的差距。

    当然,作为一个正值壮年尾巴尖的男人,巴斯滕先生也是不能免俗的欣然接受了东方的一正二平多妾的婚姻制度,浑然忘记了自己的天主教徒身份。

    他放下手中的紫砂小茶盅,偷眼看了一下正在阅读一份新军报的守汉,从微微上翘的嘴角,到舒展的眉间。放松的脸部纹理。都可以判断出,这是一份好消息。

    “看来又有好消息传到了您的面前?我百战百胜的将军。”

    巴斯滕恰到好处的拍了守汉一记马屁。

    这马屁拍得确实水平不错,轻重尺度拿捏的很好。

    “也没有什么,参谋处把几处军马的进展情形报给了我。”

    广东。自从廖冬至换上了南中军旗号之后。最大的一股武装势力便是吴六奇。如今东江的吴六奇也成了南中军的旅长。其余各股武装尚自犹豫彷徨之际便遇到了南中军的大炮,要么选择文明的方式,投降可以保全性命财产。部队接受改编。要么就是选择野蛮的方式,大炮同你进行一番热烈的交流。

    在这样的选择题面前,广东大部分地区纷纷平定下来,盘踞乡村的宗族势力也遭到了削弱。

    而广西,守汉则是换了另外一种方式。

    大棒加糖果的手段。

    用龙虎将军、总督两广剿抚事宜的名义,在广西进行赈灾救济活动,广舍药饵,治病救人,对于流行于各处村寨城镇的种种疫病进行治疗。

    不过,赈灾也是采取的以工代赈形式,雇佣各族丁壮进行河道疏浚、城池修缮、道路桥梁建设等公共工程,并在壮族地区大量招募丁壮作为辅兵队,经过训练之后视训练程度补充进军中当兵。

    对于孩子们来说,最好、最新奇的事情,便是可以像有钱人家孩子一样,背着书包去学堂读书。同广东的政策一样,各处的祠堂被改造成了学堂,略有不同的是,广西,作为不能完全粮食自给的省份,面对着上学可以享受免费午饭的诱惑,无论是家长还是孩子,都是欢呼雀跃的。

    糖果撒完了,接着便是大棒子了。

    对于那些土司、土官、土知府们,南中军一律都是先行送去通知,要求他们交出手中的武装力量、人口、土地,南中军会用金钱补偿的方式进行赎买。

    但是,总是有些人自恃山高路陡,据险而守,抗拒王师。但是,那些用石头在高山陡坡上建设成的堡垒,对于冷兵器还可以抗拒一下,对于专门用于山地攻坚的臼炮而言,完全就是最好的靶子。

    何况,在进攻之前,南中军的贸易制裁手段便开始了。

    封锁该处的贸易,特产不能出,需要的粮食盐巴铁器等物不能入,最大程度的消耗该地区的战争潜力。

    教育、赈济、贸易、战争。数管齐下,广西靠近西江的部分,已经开始被南中军逐步掌握。另一路从南面向北推进的势头也逐步抵达了桂林地区。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好消息。只不过是前方的战斗报告而已。我刚刚签了批示,从明年开始,修筑从省城往广西的道路,从南中也要修筑往广西的道路。”

    “唉!只可惜我是一个商人,不是一个工程师,否则我也会投入到这场宏伟壮丽的工程建设当中去。”

    在南中、在广东行走多年的巴斯滕,自然知晓守汉口中这轻描淡写的两条路修筑起来的困难程度,要消耗的人力物力之大。

    “修路是没有你的份的!不过,你要是打算捐些钱来修路,我倒是可以考虑。”

    巴斯滕打了个哈哈,将守汉的讥讽揭了过去。

    “主公,葡萄牙人冈萨雷斯在门外跪地求见。”

    “哼!”守汉轻轻的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让他在门口再跪一会!”

    。。。。。。

    “请你们来。除了要和巴斯滕先生商议一下巴达维亚的防务问题,和荷兰人在我南中地域内的地位问题之外,便是要商议一下如何处置英吉利人窜扰我广东沿海大肆劫掠烧杀一事。”

    冈萨雷斯揉着膝盖,挺着胸努力保持着一个将军应有的风度,听着阿方索神父低声为他所做的翻译。

    “我这里这些日子将俘虏的英吉利人审讯了一番,其中的关窍过节他们交代的一清二楚。哼!三木之下,何求不得!我大明朝还有很多厉害的刑罚没有使出来呢!”

    守汉的眼睛瞟了冈萨雷斯、阿方索二人一眼,顿时令二人仿佛看到了审讯室中那花样百出的刑具和满面坏笑的刽子手。

    “原本打算将这群人押赴街头一刀斩讫,但是本官体念上天有好生之德,这群人或是为人驱使。或是为人引诱。虽有罪名,然罪不至死。故而准备将他们遣返回去。不过,本官命人拟了一份文书,写与他那英吉利国国王查理。今日便请你等一道听听看。”

    “大明龙虎将军致远夷英吉利国王书:

    吾闻存世之道。强者食弱。弱者避强,故豺狼食鹿兔,犬羊远熊罴。未闻有鼠战狸猫。羊吞虎豹之事。然彼国无视上国威严,兴兵犯境,逞兵威于海上,肆凶顽于虎门,此其行,于上述之事何异哉?故彼国水兵,尽没海上,寡母孤儿,至今嚎啕。查其故,皆因其君不识实务,若彼安于田园之乐,通彼此之有无,何以致覆师丧军之祸?近又闻彼国不思改过,意图报复,君之意,岂是嫌国中孤儿寡母不足乎?况君之舰船,已难近虎门,南洋诸岛,尽在吾手,大炮巨舰,林列南中,披甲勇士,何止百万,彼之胜算,从何而出?且战端一开,贸易阻断,彼之国民,何以购茶糖香料,何以穿丝绸绫罗?彼之意,莫非嫌寿长取死乎?闻彼国有上帝庇佑,然上帝庇佑良民,不庇暴君,君若不思改过,大祸必将,君之死期,不越十年。然若能静思己过,加以弥补,或能苟延岁月。若不然,单衣双用之时,悔之迟矣!”

    这封李守汉致查理一世书,在东西方交流史上毫无疑问的成为了最重要的文件之一。对于这个文件,西方的史学家们褒贬不一。

    “发布了一篇狂妄的檄文,把自己比作强大的熊与老虎,而把英国人比作弱小的兔子和羊。除了他幸运地不经意间预言了国王的命运之外(只不过是中国人常用的一种语言上的恐吓手段),他只通过这篇檄文展现出了一个东方军阀对自由贸易的破坏和对充满互动与可控冲突的早期国际关系的践踏”

    某些军事史学家这样写道:“(这个自大狂妄的东方军阀)在宣告中号称有100万的战士和强大的战舰。。。虽然人们普遍怀疑当时东亚军队的作战效能。。。”(向读者营造一种残暴又兵力庞大的蒙古大汗的形象)

    至于说收信人查理一世本人,在经过了一年半的海上辗转颠簸之后看到这份信的时候,听完威德尔爵士讲解完信的内容,不由得哑然失笑,捏着那封信,很有一种打算拿着这封信去厕所的想法。

    不过,几年以后,在战火连绵的英格兰,在“被买进和卖出”的时刻,在那一天他穿上了两件衬衣的时候,他脑子里无数遍的回忆起这封信。

    不过,这些事情都是被史学家们归结为两个字,“巧合!”惊人的巧合!

    让我们把镜头重新摇回来。

    听得这封颇有成吉思汗风格的书信指责英吉利的国王查理一世,巴斯滕和冈萨雷斯心中一阵窃喜。

    “这些该死的阿尔比昂海盗早就该收拾一下了!还敢同我们荷兰人抢生意!”

    “好了,指责英格兰人,我们葡萄牙人的责任就轻了。希望将军的怒火不要烧到我们身上。”

    “这次英吉利人窜扰广东,固然是兵连祸结,生灵涂炭。但也令本官发现了海上贸易的混乱之处,龙蛇混杂泥沙俱下。商船之上备有火器,固然可以自卫。但是一旦航行在茫茫大海之上,若是心有不轨,哪个分辨得出是商人还是海盗?!”

    “为了维护海上的贸易秩序,加强对海洋往来贸易的保护,促进贸易的健康发展。本官拟定了这一条例,今日便请你等一道来议一议。看看哪里还有疏漏之处。”

    说完了一番高大上的话,守汉命人将几份中文与拉丁文对照的文字分发给三人。

    三人狐疑的打开这份文件,用活字印刷在洁白纸张上的文件犹自散发着油墨的味道,隐约还有些水果味道,但是三个人顾不得评论这文件的卖相,只管一目十行的观看起来。

    只有南中军及其盟友所拥有、制造的船只可以通过满剌加海峡前往南中及大明进行贸易活动,贸易期间,所有武器封存,船只人员财物安全由南中军水师负责保障,并由保险行进行财产保险。

    南中军鼓励盟友将一些指定物资通过满剌加海峡运抵南中。比如棉花、小麦、马匹等。同时对于装载纺织品、毛皮、糖等物品的船只提供尽快通过满剌加海峡的待遇。

    对于从美洲运载金银前来太平洋西岸前来贸易的船只,文件中也做了明文规定,任何的金银,不论是金银块或是金银币,必须先行兑换成南中金银币之后方可在南中、大明、日本等处进行贸易活动。通过关口时,兑换证明将作为检验通关文件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接受检查。

    文件还规定,凡隶属于南中盟友经满剌加运抵南中的货物,必须由南中船只或盟友在南中生产、登记、制造的船只运送;凡从非洲、美洲运往大明或日本以及南中各岛屿以及悬挂南中军旗帜地区之货物,必须由在南中生产登记制造之船只或由在南中登记注册在案之水手进行操控运输。出入于南中及大明本土各港口的渔业进出口货物以及北起黑龙江入海口,南至满剌加海峡东口沿海贸易的货物,必须完全由南中船只进行运送。上述各条,一旦发现有人故意违背,船主立即枪毙。船只、水手、货物,即刻变为南中军所有。

    这份条例将签约之人的利益进行了保证,从而将在大明地域进行贸易活动的权利局限在了几个国家或者是团体手中。

    这样的事情,便是让巴斯滕和冈萨雷斯们将老婆女儿洗干净之后双手奉送,也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几位觉得如何?若是没有问题,便在这条例上签字,从明年元旦之后,这文件便要在满剌加东部和西部地区开始实施了。”

    签!这样的好事,为什么不签!?

    冈萨雷斯将军与范巴斯滕先生作为两大势力的代表,分别在几份文件上签署了自己的大名,并且用了印。

    自此,对于东西方贸易活动掌控的最后一道手续,航海条例正式完成。

    四个人不由得举杯欢庆,为了共同的发财大业而庆祝。

    但是,当四个水晶玻璃雕花酒杯刚刚撞击在一处,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四个握着酒杯的手准备欢饮一番的时候,门外一阵嘈杂之声传来。

    不一会,当值的公事房官员急匆匆走了进来。

    “主公,那松平信纲又来了。扬言今日您若是不接见他,他便无颜向他的主人交代,宁可在您府门前剖腹。以完成一个臣子的本分。”(未完待续

    〖

第三百一十三章 岛原乱起

    能够令素来有“智慧伊豆”之称的松平信纲逼得扬言要在守汉的总督府门前剖腹自尽,以死相要挟,可以想见事情的严重性。

    松平信纲跪在府门口地上,上身**,一身细致的白肉被寒风吹过,起了无数的小疙瘩,腿旁边放着一柄肋差,身后的家臣双手拄着一柄长刀站立准备充当他的介错人,用手中的长刀斩下松平老中的头颅。

    在眼下权势熏天的总督两广剿抚事宜的李守汉门前有这样的景象,不由得不令素来好热闹的国人围观。

    一时间,前来奔走于门下的广东各级地方官员,借着年关将至,试图同守汉拉近些关系的省城官员,还有在辕门附近的一众闲汉们,在外面围了一个厚厚的圈子,在那里指点议论。

    “松平老中,你在贵国也算是有品级有体面的人物,如何却使出如此无赖的手段?”

    鼓乐声中,辕门大开,守汉在数十名亲兵的护卫下来到大门前,朝着纷纷向自己跪拜行礼的众多官员百姓拱手施礼后,施施然来到了一副视死如归毅然决然表情的老中、伊豆守松平信纲面前。

    “大人,若是大人不肯见外臣,不能答应外臣的要求,那么不但外臣要剖腹以谢罪于我家主公,便是外臣的随员,也有一半人要在大人府门前剖腹谢罪!”

    “啧啧啧!这大年根底下的,你在我门前弄得血污遍地,死尸横陈,多不吉利?惹恼了我倒没关系,把我手下的人惹恼了,我也不好帮你说话了!”

    松平信纲能够做到老中的位置上,也绝对不是浪得虚名之辈,听守汉话语语气中的意思,立刻一跃而起,向前跪爬几步,“外臣也是忧心国事。故而出此下策!望大人海涵!”

    能够逼得松平信纲出此下策的事情,自然是大事。

    这就是在日本历史上不亚于关原之战、大坂冬之阵和夏之阵,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那就是著名的岛原之乱!

    岛原之乱,起于肥前国的岛原半岛,这里本属于外样大名松仓氏所领,当时的松仓氏家督为松仓胜家,是个冷酷无情而又贪得无厌的家伙。就在今年(大明崇祯十年,宽永十四年、西元1637年)秋季,岛原半岛及其南方的肥后国天草群岛闹起了大饥荒,可是松仓胜家仍然按照旧例征收年贡。并将交不起年贡的数名农民残酷处死。

    若是一般的处死也就罢了。九州哪一年藩主不处死几个不按照公六民四比例上缴贡税的农民?但是。好死不死的是。这些农民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他们是秘密信仰天主教的教徒。松仓胜家逮捕了这些教徒之后,便要为他们举行“踏绘”的仪式。所谓“踏绘”,是指将刻有耶稣受难像的木牌扔在地上。让怀疑为教徒者用脚去踩,肯乖乖从命的定非天主教徒,或者虽是教徒却有心悔改,否则就将被处以火刑。这种方法并非松仓胜家所创,而是幕府搞出来并到处推广的无聊花样。

    但是,这群教徒看来是有着坚定信仰的。拒绝举行踏绘。于是,便被处以火刑。

    这就点燃了早就积压了许久的矛盾。同为外样大名,松仓家不像岛津家,属于最早同南中军展开贸易活动。有着天然优势的外样大名。但是,既不如人家有优势,又要在一年一度的参觐交代中不能在西南诸藩中落了下风。于是便只能在农民身上打主意。征收赋税标准是九州地区最高的,农民到南中打工寄回来的辛苦钱也要被公家收取一层赋税,并且还要七折八扣的计算汇率。如此一来,这就可想而知矛盾积累的多么严重了。

    十月二十日,岛原有马村纷起一揆,杀死了松仓氏的代官林兵右卫门,并且攻破藩武器库,团团包围住了松仓氏的本城——岛原城。

    二十七日,天草群岛也爆发一揆,与岛原一揆南北呼应。天草群岛乃是肥前国唐津的谱代大名大久保氏的飞地,唐津藩的代官三宅重利领兵镇压暴乱,却于十一月十四日被一揆打败,身首异处。天草一揆进而包围了富冈城。

    一揆军在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昔日西军领袖小西行长的家臣益田好次之子、天草四郎时贞领导下,数股力量合而为一,在围攻富冈城受挫后,立刻转往已经废弃的原城,笼城固守,这里虽已废弃不用,但是基本的土垒木墙还没有被扒平,这就给了一揆军一个很完美的根据地。

    “这些事情我都听说了。贵主上家光将军不是派遣板仓重昌前往九州,纠合附近诸侯前往征伐。否则,这群教匪也不会退往原城去!”

    对于岛原之乱,守汉在之前便得到了禀告,除了指示在九州的商人在经商过程中注意安全,可以大量的收购人口之外,更可以向一揆军出售各类武器。否则,以一揆军那乌合之众,如何能够击溃松仓家和大久保家?

    “大人想来是从贵处商人口中得到了消息,但是,此消息已经过时!此辈之猖獗,远非大人可以想见!”

    北九州地区乃是天主教传播的中心区域,战国后期有大量平民甚至武士都皈依了天主教,这些人在“大殉教”后都被迫潜伏了下来,趁着这次动乱再度抬头。因此固守原城的并非仅仅数万农民,其中也掺杂了很多信奉天主教的浪人。作为西军重臣的后裔,四郎时贞首先是这些浪人们的领袖,之后才是天主教徒的领袖。据说这位英俊少年乃是上帝派遣来拯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日本天主教信徒的,具有莫大神通,能活死人,肉白骨。教徒们无不尊奉他为“天人”、“天使”,一切都唯四郎时贞马首是瞻。

    而受命前来征讨叛贼的板仓重昌来到九州,坐镇岛原城中,集合了包括松仓胜家、锅岛胜茂、有马丰氏等周边诸侯,集合兵马,准备向原城发起猛烈进攻。

    “调集了如此多的兵马?这不是很好吗?以泰山压顶之势一举荡平匪类!”

    “大人!若是如此,外臣又何必在大人门前以死相逼?”

    松平信纲嘴角露出了一抹苦笑。

    在锅岛胜茂引了三千军马前来汇合之后,岛津家家主、刚刚从江户城回到萨摩的岛津光久,也是自告奋勇的领了五千军马前来会战。而老将桦山久高。同样不顾耄耋之年,领了两千人前来。

    看着这群精锐之师,全数用南中装备武装起来的足轻、铁炮,不由得令板仓重昌喜出望外,他已经看到了天照大神向他招手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这该死的鹿儿岛马鹿!”

    提起了萨摩藩岛津家,松平大人便不由得怒火中烧。

    “当日参觐交代之时,岛津老狗前来,替换走了他的儿子光久,便是为了今日!”

    “此话怎讲?!”

    听得岛津家似乎有异动,守汉不由得收起了那副意定神闲的神情。他本能的感觉到。可能有些事情要出现偏离原有轨道了!

    特别是听得岛津忠恒替了自己的儿子岛津光久去参加一年一度的参觐交代后。守汉的后背就开始有些发冷。老人替自己儿子去,以一具老迈之躯换了儿子年轻的生命,这分明就是从容赴死!

    “那一日,我德川家重臣板仓重昌命各家军马列阵于原城之外。准备对原城发起攻击。但是,当明确头敌的松仓家败下阵来,二敌的有马家足轻要动未动之际,位于整个军阵右侧的岛津家、桦山家、锅岛家,却调转矛头,趁我军本阵阵势一时混乱之际,大举向我板仓将军本阵冲击!”

    一万平日里用大米饭喂饱了的萨摩兵,分成五队,以铁炮开路。长矛如林突刺。登时将毫无准备的板仓重昌杀的大败。

    一面冲击,岛津家队伍中不时的爆发出如雷般的口号声,“此地就是乌头坂,要为丰久公报仇!”

    “后退肯定是死,前进或有生路。咱们往前吧。杀开一条血路回国去!”

    岛津丰久正是在关原之战中为了掩护当时的主将惟新斋而战死于乌头坂,那一仗,岛津家出动的一千六百人,回到国内的只有八十人!至于说后退是死路,前进或有生路的口号,更是当日岛津家主将惟新斋所高呼的!

    当日一战,萨摩兵从德川家康本阵前掠过,突散福岛军,践踏筒井军,越过关原,战斗力之强悍,令德川家康为之赞叹!其所部被称为“德川四天王”之一的井伊直政,所部多为甲州名将山县昌景的遗臣,也号“赤备”,乃是德川军中第一王牌,结果在此仗中,直政肩膀中了铁砲,回去即伤势恶化,辗转病榻一年多后终于辞世了。

    这几十年来,岛津家不断的厉兵秣马,而其余各家,包括德川家的旗本,承平日久,战斗力蜕化的厉害。这此消彼长之间,差距就越发的打了。

    在九州,因为自然条件的恶劣,士兵能够吃饱便是莫大的幸福,更何况是每天三顿,都可以吃饱白米饭?在冲阵之初,岛津家的各级武士们便告诉士卒,“想让孩子也吃饱饭吗?不想以后继续过那种挨饿的日子,就只管往前冲!”

    以将近一千支南中火绳铁炮为前导,岛津家的铁炮队将三段击发挥到了极致。一排射击,一排装填,一排预备射击。滚滚而来的队伍,铁炮如雨而下,对板仓重昌的本队进行猛烈轰击,之后更是长枪如林而来,毫无准备的板仓大人,压根儿就没有想到会被方才还俯首帖耳的友军反噬。顿时惊慌失措,对整个军队也丧失了控制能力。

    方才还在原城之中踞城而守的一揆军,自然不是宋襄公那种要等对手渡河完成列阵完毕才肯出击的人,他们身上根本不具备那个上古贵族的风度,奉行的是趁你病要你命的原则。见敌军内讧,立刻大队人马蜂拥而出。

    “天童大人有令!凡是斩杀魔鬼者,甲胄兵器归本人所有!”

    一揆军中不时的有浪人高声叫嚣。作为前武士的浪人,自然对幕府军中那些身披南中甲胄,手中擎着南中刀枪的旗本武士满心的羡慕嫉妒恨。如今有了这样的机会,当然不能错过!

    在两路人马的夹击之下,幕府军十不存一。主将板仓重昌的人头,更是被锅岛直茂策马冲入本阵之中,单骑讨取而去!

    这一仗下来,数万幕府军。七八家大名的精锐,被一万萨摩兵和几万农民和浪人组成的乌合之众,冲击的乱七八糟,追杀数十里。直退到岛原城中才勉强算是稳住了阵脚。

    岛津光久很大方的将缴获的数千柄太刀、竹枪送给了天草时贞四郎,并且留下了千余石大米给他充作军粮。自己领着人马押着俘虏的农兵抬着缴获的辎重刀枪离开岛原半岛,收拾九州地面上的各个大名去了。天草时贞四郎自领着一揆军攻打岛原城不提。

    短短的一月时间,九州各个大名,或是被岛津家攻陷,或是被岛津家裹挟,或是主动的在光久提出的奉诏讨伐逆贼德川家的旗号下集结起来。号称要讨伐逆贼德川家。将大政归还于天皇陛下!

    一时间。四国、本州各处的各个外样大名,流窜于各处的西军余孽纷纷蠢蠢欲动!各处的浪人更是成百成百的聚集到一处,在街市上公然佩刀高歌而走,有的浪人团伙赫然打出了当年西军各个大名的旗号和家徽。德川家几代人的基业岌岌可危。

    责令岛津家主岛津忠恒剖腹之后。德川家的第三代将军,德川家光,召集各个亲藩大名、谱代大名和参觐交代的外样大名议事,讨论如何平定在九州爆发的叛乱。

    但是,与以往一呼百应的天下人景象不同,这次议事,几位外样大名竟然是拖拖拉拉的到了会场。

    “哼!不知死活的东西!”

    松平信纲命人将岛津忠恒的人头、佩刀向各位大名传阅了一番之后,各家大名都明了了幕府和将军的态度,这一仗。没有退缩,必须打下去!不然,态度若是暧昧不明的话,势必会被假借天皇名义的岛津家所乘,演变成又一次的应仁之乱!

    应仁之乱中。东军控制将军足利义政、后土御门天皇和后花园上皇,西军则控制义视和南朝的后龟山天皇之重孙,双方均以自己为正统,称对方为贼军。战争持续了十年之久。

    见将军家光态度坚决,一门众重臣和四大天王之类的幕府重臣纷纷表示拥戴,自忖自己的实力无法与岛津家相比拟,不能问鼎天下人的宝座,那索性还是发挥墙头草的本色,坚决站在德川家一边,看风头火色不对时再进行倒戈。

    于是,各个大名也是纷纷表示拥戴将军,对逆贼岛津光久进行讨伐!

    不敢保证那些外样大名是否当真是真心拥戴家光将军讨伐九州逆贼,会不会在私底下里同岛津光久有些什么偷偷摸摸你来我来的勾当。但是至少在表面上,德川幕府算是稳定了内部的态势,可以集中精力来对付在九州的岛津光久了。

    但是,从九州传来到达江户城的消息却是一个比一个坏。

    在百余门大筒的轮番轰击之下,相良家的军队坚持了不到二个时辰便彻底崩溃,整个城池便被一拥而入的岛津家士卒武士拿下。

    至于龙造寺家,则是被锅岛直茂单骑出阵,对着对面的武士们高喊,“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是锅岛直茂!龙造寺隆信的弟弟!难道龙造寺家的武士要把刀砍在自己兄弟的脖子上吗?!肥前国是太阁大人封给龙造寺家的,还是和我一道讨伐逆贼德川家吧!”

    整个九州,便在岛津家的大炮或是劝说下迅速变换了旗号。原本在这里的亲藩大名、谱代大名,在众多火炮和越打越多的旗本、足轻围攻下,多者坚持四五天,少则当天便告城池失陷。

    九州之地到处都是为太阁大人报仇的口号。

    德川家在九州已经没有了一处立锥之地。

    “将军大人!我们必须要对九州逆贼进行讨伐了!否则一旦他们渡海进入本州、四国,势必变成燎原之势!”

    如今隐隐然有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的松平信纲为家光将军出谋划策。

    “如今不仅是岛津逆贼作乱,岛原城也被信奉南蛮邪神的一揆军攻陷,松仓家完了!本州、四国等处信奉邪神的愚民愚妇,都在暗中串联,准备迎接一揆军和岛津逆贼!我们若是不能尽早扫平叛逆,将军父祖两代人的基业便毁于一旦!”

    但是,当德川家光下达动员令,召集各处兵马准备渡海进行讨伐,至少也要在海边设立防线,防止岛津家的军队冲过海峡时,更加恶劣的消息传到了江户城的天守阁。

    “什么?!”

    这消息吓得正在小姓身上采摘着菊花的家光将军差点没有将命根子折断在小姓的谷道之中。

    “将军!我们的忍者刺探到的消息,岛津家和天草时贞四郎的一揆军,都派人前往长崎的南中商馆,同那里的南中商人接洽,准备大量采购大筒、火药、刀枪、盔甲、大米、肉类。据说可以用金银铜硫磺人口等一切南中采购清单上的物品来支付货价,要采购至少可以供应十万人一年的食物,二十万人的刀枪盔甲,二百门大筒!看来逆贼们是确实要以下犯上了!”

    这一下,家光将军便再也坐不住了。

    岛津家作乱虽然气势汹汹,但是也好对付。一揆军的乱贼,虽然作战勇猛,悍不畏死,但不过是一群浪人和农民组成的乌合之众,更是不在话下。但是,若是这些乱贼逆贼们得到了南中军的物资和武器支持,二百门大筒?足可以将本州、四国的任何一座城池夷为平地!

    在这样强大的威胁面前,家光都可以揣测到那些外样大名的态度:面对着城外一字排开的大筒,这些家伙们会很痛快的升起昔日西军的旗帜,宣布加入讨伐逆贼、奉还大政的正义之师。

    不过,这样的举动也提醒了松平等人,“与其扬汤止沸,不若釜底抽薪!岛津逆贼和一揆军手中的钱财人口,各种货色,有幕府手中的多吗?他们可以去买,我们也可以去!不但去,而且要断了他们的来路!”

    于是,总督府门前便上演了切腹的戏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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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四章 大仁大义李守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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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解到了岛原之乱引发的九州骚动,守汉不由得后背一个劲的冒冷汗。

    没想到传说中的蝴蝶效应发威了。自己这些年来,用武器大米棉布铜钱换取九州、四国、本州等地的各类物资,既换来了急需的物资,也为治下的产品找到了出路,同时还解决了不断扩大的劳动力缺口问题。

    但是,就没有想到,九州的岛津家在最早开展与南中贸易后,实力迅速膨胀。竟然能够养活供应的起一支万人以上规模的军队。如此的实力,难怪会野心膨胀到了敢于问鼎本州,打算将江户城里的那个座位换个主人!

    要知道,这岛津家可是后来喊出“尊王攘夷、归还大政”口号。最先开始进行倒幕运动的西南诸藩中的强藩!

    特别是听得松平信纲说,岛津光久打出了奉有天皇密诏讨伐逆贼德川氏的旗号,并且要在讨逆之后奉还大政与天皇之后,更是吓得守汉几乎咬到自己的舌头。

    这尼玛是妥妥的倒幕运动提前了几百年爆发了啊!

    我的人品不至于那么不好吧?!

    在内心吐槽了两句之后,守汉才开始紧张的盘算如何应对这如烈火一般在岛原地区、在九州燃烧,乃至在整个日本(不包含北海道)似岩浆一般涌动的形势,应对的好,可以大捞一把,给子孙留下一个几百年太平时代,应对的不好,只怕是糟心的事情不断。

    “大人!外臣此番前来拜会大人之时,我家将军德川家光特意命我转告大人,此番于下邦作乱之人,皆为昔日丰臣秀吉余党之残渣余孽。此间为首者之岛津家,更是当年壬辰之役时之急先锋!多次冒犯大明天军,据说鬼石曼子之名也曾经上达圣聪。便如昔日之四大寇之名贯于道君皇帝耳中一般,敝国。。。。。。”

    “放肆!”在一旁旁听了许久的姜一洪正色的一甩袍袖,“尔等岛国蛮夷之辈,竟敢将那亡国之君比拟我大明神宗皇帝?!真真是该打!”

    “姜大人,此人一时忧心王事,他国内战火连绵,一时词不达意口不择言也是有的。不过,这岛津家却是是当年壬辰倭乱时倭酋平秀吉手下的悍将。”

    “督臣的意思是?”

    这些日子接触下来,身为广东布政使的姜一洪已经露出了打算投靠李守汉阵营的态度,守汉也发现此人颇为有些才干。一时间也有延揽之意。

    “松平大人。你且继续讲。”

    而松平信纲却不知二人之间的这些郎情妾意的勾当。只是忧心忡忡。在他建议同南中军接触,从而获得天朝上邦的支持,就算是花费再大的代价,只要天朝。特别是南中军肯为德川家背书,那么,那些心存观望的外样大名便要好生的斟酌一下这其中的利害,这就给德川家收拾兵马整顿残局的时间。

    就算是岛津家占据了整个九州,将九州诸藩整合到一处,在这个时代,九州的土地面积只有3.65万平方公里,可耕地面积极少,亩产更低。否则也不会出产九州兵这种以吃苦耐劳而出名的炮灰资源。

    就算是加上左近的五岛家、宗家。出产的石高也是很低的。

    只要能够将那岛津家的外援切断,断绝了他的粮食、军器输入,德川家就算不靠那些外样大名,单是自己的亲藩大名、谱代大名,甚至是将军直属的三万铁骑(虚张声势。顶多八千而已),就可以将岛津家扑灭!

    单是,这些都要取决于李守汉!只要他切断了为岛津家输血的管道,就算是岛津家能够从五岛家和宗家获得一些援助,也是杯水车薪而已,不足以解决他们庞大的消耗。

    松平老中听说,在攻略九州诸藩之时,岛津家采取了一个颇为简单,但是极端有效的战术。

    锅岛家与唐津家的残兵败将对阵,阵前摆设了几辆板车,上面满满的码放着木桶。几个足轻头命足轻们将这些木桶抬到队列前,可以让唐津家的兵士看到的位置上。掀开上面的蒙布,露出了木桶里的内容。

    米饭!白花花的满都是米饭。足轻头和旗本们各自盛了一碗,就着香气扑鼻的咸鱼炖豆腐大吃特吃,之后便是足轻们在阵前轮流用饭。本阵之中数百人用过饭之后,旗本们将木桶敲得山响。

    “对面的兄弟们,你们可曾吃过这么痛快的米饭?我们这里,每天三顿米饭管饱!你们若是想吃,就过来吃吧!”

    配上了敲打木桶的节奏,旗本和足轻头们唱起和歌来。

    在和歌声中,冒着热气的米饭散发着诱人香气,顺风飘向了对面的军阵中。旗本们还好些,毕竟是主要的作战力量,每日里还有些饭团充饥,虽然闻着对面飘过来的香气也是一阵吞咽口水,但是还能够强自压住饥肠辘辘。

    可那些农民出身的足轻就不行了。

    开始时是一个两个,后来是三五成群,跟着是十几个人,到了最后,更是一声发喊,上千人的足轻队伍,裹挟着一百多旗本武士和各级军官冲向了那些米饭。

    锅岛直茂未发一枪一箭,只是消耗了一些军粮,便攻克了唐津家的本城。

    之后,这千余人的队伍便押进了俘虏营,岛津家准备用这些壮劳力同南中军交换他们需要的各类物资。

    岛津家利用自己手中的物质条件优势将其转化成为了战斗力,这样的招数打得德川家措不及防,两家便隔着海峡在九州、本州之间对峙,各自在整合内部,消化胜利果实,等待着局势的演变。

    松平信纲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急切的要求见到南中军的当家人李守汉。他知道,岛津家也会前来求见的。不只是岛津家,就连那个西军余孽、南蛮邪神的信徒天草时贞四郎也会派人前来这位李大人面前求援,从他手中换取各类物资的支援!

    而松平信纲自己,也是担负着巨大的采购任务。不能让逆贼利用手中的物资引诱打压幕府的军队!当然,这是最低的要求。首要任务是要让李守汉表明态度,支持德川幕府平息叛乱!

    “松平老中大人的意思是?”

    “下邦恰逢内乱。恳请大人出手相助,将当年冒犯天朝上邦的这群残渣余孽一网打尽!也可以令海内跳梁,看一看冒犯天朝之威的下场!只要大人一个态度,下邦外臣和敝主上,愿意为大人前部,讨平叛逆!”

    松平信纲不愧是位杰出的外交人才,明明是自己快要顶不住叛乱军队的攻势,前来求援,在他口中,却变成了要为大明朝廷清理当年冒犯朝廷天威的战争罪犯。好手段!端的是好手段!

    “今年南中又逢大熟。稻米甚多。我正在与姜大人商议。如何避免谷贱伤农之事,本来打算官家出来收购一番之后,销往你扶桑各处,听得你这一讲。如今你那扶桑已经是战火遍地,兵连祸结了?”

    守汉不知道自己的这番话有多可气,气得松平信纲在心里一个劲的翻白眼。“你们南中的商人走遍了九州、本州、四国各地,出没于各个大名门下府邸之中,往来于叛贼、教匪与我幕府军之间,你却在这里假作不知?!当别人都是傻子吗?”

    守汉那里犹自自顾自的说自己的。

    “本来,我与荷兰人、葡萄牙人联合签订了航海条约,准备大举整合海上运力,将粮米布匹货物输入日本。将日本的多余劳动力接出来使用。不想却出了如此大乱子!”

    不过,经过松平聪明的脑瓜一过滤,立刻便听出了内中的含义。

    “大人,若是有多余的粮米,小邦愿意全部买下!以供剿匪平叛使用!”

    于是。守汉又一次的为航海条例作了一番讲解,讲了一下这条例的独占性和排他性。

    听得松平信纲眼睛一点一点的亮了起来!

    响鼓不用重锤敲,虽然守汉的话语之中只是介绍了航海条例的一些内容,算得上是平铺直叙,语调平和缓慢,甚至听得姜一洪有些昏昏欲睡,但是在上官面前,又不能够做此失礼之举,只得强自打起精神,做出一副认真倾听,并且听得津津有味的神色来。但是,在松平信纲心中就不一样了。

    航海条例最要命的就是排他性。这一特点被松平信纲第一时间捕捉到了。

    如果幕府与南中军签署了同样的条例,那么,势必往日本的船只,便只能运输将军需要的东西。或者,作为条约的一方,幕府便可以理直气壮的要求签约各方不得为叛贼和教匪运输物资。

    这样一来,就算是岛津光久和天草时贞四郎这些冒出来的西军余孽,和还在各地蠢蠢欲动的那些外样大名们,即使他们花了大钱购买到了南中出产的各类物资,也是无法运抵日本,只能说是望着茫茫大海而哭泣。

    “贵使说的意思是说,幕府也准备加入这个航海条例?”守汉玩味的看了一眼松平老中信纲,“签署这样的文件,不知贵使可曾得到了你家德川家光将军的允可?否则,贸贸然签了这条约,怕是贵使回去也要在天守阁下剖腹了!”

    “大人放心!请看!”

    松平信纲面有得色的命人取了书信、印信等物前来,“这是我家家光将军亲笔所书,证明外臣的使者身份,但有与上邦大军的往来文字,签订契约,定盟等事,外臣皆可以做主!”

    接过那份德川家光亲笔所书的授权书,上面鲜明的盖着征夷大将军的印,朱砂的颜色如鲜血一般红。

    事急从权,当下也顾不得订立盟约时的各种礼仪讲究和要求,松平信纲请守汉命人抄了航海条例过来,当即便可签字画押用印!

    其实压根儿就不用抄,公事房的文件柜里早有现成的文件,留着抬头和落款处的空白,只要将签约方填上即可!

    “大人,外臣签了这文书,还请大人监督海上宵小,切实执行这条例才是!”

    松平信纲托着这份航海条例,手中仿佛托着德川家的半壁江山一般。只要这条例能够切实执行,那么,此行前来的目的便达到了一半!日后便是只有德川家的物资能够运到。至于岛津和天草,都等着去见天照大神吧!

    “这个自然,不过,本官也要讲话讲在头里。贵国的五岛家、宗家,因为同本官属下商号一同进行与朝鲜的贸易,他们的条约尚未签署!不过,料也无妨!”

    这两家大名,都是依靠海洋贸易为生,虽然颇有些暴发户的味道,但是毕竟人少船稀。不在幕府的视线范围之内。

    “大人。下邦已经签署了这份条例。我们是不是可以商议一下,天朝何时出兵征讨西军余孽?下邦也好为大军准备粮草营房犒赏三军所需之物!”

    “东征日本,那是要进行的。征讨逆贼,更是我辈大明官员之天职!不过。在此之前,也有些法律上的事情要完成。本官也要同属下的文武官员商议一番。请贵使在馆舍中暂且安歇,待过了年之后自有佳音奉上。”

    “那,大人,这个?”

    松平信纲双手捧着那份刚刚签署的航海条例,用关切、祈盼的眼神看着守汉,希望能够从他的嘴里得到想要的消息。

    “方才贵使签订之时起,已经生效。不信,请贵使这几日到码头上去看。凡是没有贵我两家旗号的船只,除了五岛家与宗家之外,皆不可以往日本!”

    回到馆驿之中,虽然随员们都是欢欣鼓舞,喜形于色。但是。松平信纲却是高兴不起来。

    虽然说签订了航海条例,杜绝了输往九州的物资通道,但是,这区区的一张纸,能够抵得过银币金币通宝的诱惑吗?

    借着过年之际,松平老中换上一身曳撒,头上戴了一顶头巾,命人一样该换了衣冠,雇了马车往港口而来。

    港口并未因为要过年了而变得冷清,相反,恰巧因为年底各地都在疯狂销售货色,便是再穷的百姓,也要想法煮上一锅米饭。对于物资的需求量反而越发的巨大,码头上操着各种口音的苦力们往来奔走,顾不上喘息一口。只是为了多运一趟,多拿一根竹签,晚上家中的饭桌上就会多一块肉。

    在众多的口音之中,松平老中敏锐的听到了九州口音!

    几条巨大的“广州”级货船上,岛津家的几个家臣正在那里手舞足蹈的指着被苦力们搬运上船的一桶一桶火药而兴奋异常。

    旁边的南中商人也在凑趣,“几位奉行大人,有了这些火药,想必能够登上本州的土地了吧?”

    “那是自然!不要说登上本州,就是一直打到江户城,我看这一船火药也是足够了!”

    “不过,这火药运输过程之中切记要火烛小心,一旦遇火,只怕,后果不可想象啊!”

    “多谢大掌柜的提醒!我们出海之后,便断绝火种,在船上,一律冷食伺候!”

    清晰的话语,桅杆顶上飘扬的五岛家家徽号,如同一柄大锤一般,砸得松平老中大人眼前一黑,身体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

    “大人!大人!”

    “快!快!去总督府!”

    等待着松平信纲的,是守汉的雷霆之怒。

    “这群混账商人!已经缔结了约定,怎么还有人敢于钻空子走私?!老中大人请放心,本官这就派人严查,不是五岛家和宗家的自有船只,不得前往九州!”

    松平信纲也只能止住了哭声,擦擦眼泪。

    “为了尽快平定下邦之乱,外臣恳请大人发兵前往征剿西军余孽!下邦愿意年年进贡、岁岁来朝!就算是裂土酬谢,也是在所不惜!”

    哈!终于把你的底线给逼出来了!

    守汉心中一阵狂笑。

    不错,德川家光在向松平信纲授权之时,便交代了,只要能够令天朝杜绝对岛津、天草两股乱党的物资援助,便是花多少钱都是值得的!

    只要能够搬请南中军前来助我征剿乱党,哪怕是事成之后将九州割让给他们,只要我德川家仍旧是本州四国的征夷大将军就可以!

    “我要那九州之地作甚?人多地少,粮食不足!每年要往那里输入多少粮食才可以养活他们?”

    面对着松平老中展开的日本地图,表示只要平定叛乱之后,幕府愿意将九州割让的美意,守汉嗤之以鼻。

    “莫要将我天朝想象的如此不堪!”

    “我命人准备了二十万石上好粳米,作为礼物,送给贵国天皇,请贵使烦劳一下,托将军转交。”

    “另外,本官本打算亲往日本助你家将军一臂之力,奈何公务缠身,不得擅自离开。令本官之子华宇代为前往,贵使看可行否?”

    请将军转交给天皇的二十万粳米,这无疑是要天皇那厮出来辟谣,不曾有一纸一字给岛津家,这样一来,岛津光久所谓奉诏讨贼之说便不合法了。各地蠢蠢的大名们就要知难而退。

    而令长子前往,就算是只带着几个丫鬟护卫往本州游览一番,也足以抵挡十万乱军了!

    不过,守汉话锋一转,抛出了最终目的所在。

    “为了征剿大军粮草物资转运方便,我们需要几个沿海岛屿作为仓库、码头。另外,请贵使禀明贵主上,苦夷岛,是我南中辖地,请贵主上严令各地军民人等,不得上岛滋扰。”

    守汉说一句,松平信纲在那点一下头,不住的命令身后的随员将大人的玉音记录下来。

    “大人还有什么要求?比如说,钱粮、犒赏?”

    松平信纲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守汉的要求。

    “笑话!当年朝鲜之战,我大明将士抛洒热血者十余万人,耗费粮饷数百万两,可曾向朝鲜要过一文钱?一粒米?”

    这话说得慷慨豪迈,令松平信纲顿时有一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感觉。是啊!当年壬辰之战,大明朝也未曾向朝鲜要过一文钱一粒米。

    “不过,贵国与朝鲜情形有些不同。为了防止朝中有些人乱说话,还是请贵使回去,向贵主上禀明此事,签了这个东西,本官这里即刻发兵就是!”

    早早在一旁等候多时的李华宇,满面笑容的上前与松平老中见礼,听得这个年轻人就是大将军的长子,若殿样大人,伊豆守大人立刻倒身下拜见礼。

    华宇将手中几份文书递给松平信纲,“兹事体大,请贵使先行一步,向贵主上禀明此事,华宇在这里准备兵马,点验船只,随后启程!”

    “请若殿样放心,敝国上下,一定在博多湾前迎候若殿样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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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五章 南中军的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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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川幕府是日本唯一合法政府!”

    “作为与德川幕府有着长期友好合作关系的大明军政当局,我们有必要协助维持盟友国内的政局稳定和社会秩序!”

    “南中军协助倭国防御,帮助倭国消灭南蛮邪教!”

    在日夜兼程赶回江户的船上,松平信纲打开了那份文件的副本,草草的扫了两眼,立刻觉得眼睛一热。眼泪几乎流了出来。

    文件抬头便是开宗明义,宣布了德川幕府的正统法律地位,之后更是表明了对于此次岛原之乱和九州风潮的态度。

    走到船舱外,迎着凌烈的海风,向远处的船队眺望过去,如同小山一样的大货船,吃水线压得极低,顶着海风奋力向前行进。这十几艘大船上,俱都是上好的粳米、白糖、棉布等物,名义上请将军转送给天皇陛下,实则也是对德川家的一种抚慰。

    “二十万石上好粳米,十万贯通宝,哼哼!公家什么时候这么富裕过?”

    一旁的一名奉行冷哼了一声,表示对穷滴滴的天皇家族及其公卿组成的公家的不屑。

    的确,天皇的经济实力甚至不如一个中等的大名。一个中等大名一年还有几十万石高的收入,可怜天皇连这些都没有。否则也不会闹出紫衣事件来。

    被海风吹了一会,稍稍的令头脑清醒了一二,乳名三十郎的松平老中继续回到自己的船舱之中阅读那份文件。

    在条约的开头部分,写明了签署这份文件的目的和意义。

    “缔约此方之国民有在彼方领土全境内居住、旅行与从事商业、工业、文化教育、宗教等各种职业的权利,以及采勘和开发矿产资源、租赁和保有土地的权利;并且在经济上享受国民待遇。

    此方商品在彼方享有不低于任何第三国和彼方本国商品的待遇,此方对彼方任何物品的输入,以及由此方运往彼方的任何物品,“不得加以任何禁止或限制”。此方船舶可以在彼方开放的任何口岸、地方或领水内自由航行,其人员和物品有经由“最便捷之途径”通过彼方领土的自由;此方船舶包括军舰在内,可以在遇到“任何危难”时。开入彼方对外国商务或航业不开放之任何口岸、地方或领水。”

    “这对于我幕府而言简直就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啊!”读到此处,松平老中不由得慨叹一声,“天照大神保佑!我德川家还有几百年的运势啊!”

    接着便是若干详细条款。承认日本的唯一合法政府是德川家光领导的征夷大将军幕府,有权代表日本签署一切与南中军有关的条约,南中军不得与任何一家大名或是自称代表日本之势力签订条约。

    日本承认苦夷岛为大明领土,归属南中军管辖。南中有在四国、本州和虾夷岛居住、往来、经营工商业及开矿等项特权。

    日本所出产之各项产品,由德川幕府统一组织出售与南中军大将军府。南中军不得委托或从任何一家大名手中购买相关特产。包括海产品、农业产品、林业产品、手工制品、矿产品等。

    所有日本沿海之港湾、岛屿南中军水师概有停泊、驻锚之权利。幕府须提供相关便利,代为雇佣人手进行建设。

    南中军不得出售武器或可以用于军事用途之产品与日本国内之大名。如需购买者,须持有德川将军幕府开出之执照。

    凡购买南中军军事装备,南中军有义务对幕府及大名所属武装进行教育、训练等项服务。并提供相关之升级换代改造服务。相关发生之费用由该装备拥有者支出。

    日本如需建设兵工厂等。南中军有义务帮助建设。同时,为防止南蛮邪教在日本国内蔓延,对于往来日本之南蛮人,南中军有义务协助日本进行遣返。

    同时。南中军可以在四国、九州、本州等地拥有开矿、建筑海港和船厂及筑路的优先权。若有第三方欲在上述地区择地建造或开矿者,幕府有义务先行咨询南中军当局意愿。

    为确保上述条款之落实,南中军有责任及义务协助德川幕府将为祸九州地区之叛贼、教匪彻底剿灭,并在日本国内禁止一切南蛮物品(书籍、图画、人员、药品、船只、器、武器)等项之流通。并协助幕府将与叛匪有关人员流放。

    平定叛乱后,南中军不得在九州地区有土地要求,或为日本国内之大名说项,增加土地石高等项。九州之乱平定后,九州归属于德川将军直属!

    如果不是亲手从李华宇手中接过了这份文件,松平信纲打死也不会相信这份文件时出自南中军之手。

    条条款款。完全都是为日本方面,或者说是为德川幕府考虑。

    甚至要将数万里的九州变成将军的直属领地,虽然说这里出产的石高不多,但是,要是归属将军一人所有。那么,将军的实力要比现在增加数倍不止!

    “你们在广州、在南中之时,可曾听说有我德川家哪一家大名的公主在李大人的后宫之中?”

    问了从人这一句,松平老中自己都觉得好笑,若是有哪个大名的女儿嫁给了李守汉做妾,不做妾,哪怕是一个通房大丫头,那么这个便宜老丈人同样可以在日本问鼎一下天下人的地位了!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可是,除此之外,更无别的解释了。看看暹罗的那位,不就是两个女儿嫁给了李守汉,如今又有天朝的封号,每年手上还有无数的银钱入账,过得比暹罗王还要舒服些。

    唉!

    “船还能不能再快些?”

    急着要去向江户城中忧心如焚的家光将军禀报这一喜讯的松平老中不断的催促水手加快速度。

    “已经是满帆了。不能再快了!”

    “我不管!帆满了,你们就组织人去给我划桨!”

    崇祯十一年正月初八,本州下关码头上,人头攒动,旗帜飞扬。

    无数从五位下以上官衔的达官显贵们齐聚于此,等候迎接那天朝大军的到来。

    虽然海风罡烈,但是大名、旗本、老中、奉行,却丝毫不敢怠慢。原因无他,在他们身后。树立着明正天皇兴子和德川家光将军的旗号。

    明正天皇兴子?没错!是女的,日本历史上倒数第二位女性天皇。后水尾天皇的女儿,一位内亲王。

    本来兴子可以四平八稳地过自己皇女的生活,可是她出生之后不久就发生了赫赫有名的“紫衣事件”。

    “紫衣”是授予僧人荣誉和地位的象征,在《禁中并公家诸法度》中明确规定朝廷不能私自授予紫衣,但向僧人授予紫衣是朝廷的一大经济来源,所以她那穷疯了的爹后水尾天皇一次向70多位僧人授予了紫衣。当然,这种行动不一定仅仅是经济上的考虑,也是尝试着向幕府的权威提出挑战。所以,德川幕府的反应也是很快。1627年。德川家光授意京都所司代板仓重宗宣布。今后只要是违反《公家诸法度》中关于紫衣条文的人,一律免职受罚。朝廷则表示:“今后总之不会再做这种无效的事”。

    这场公家和武家的博弈,以枪杆子的获胜而告终。

    但是,正如张文祥刺马之后就来了一个杨乃武与小白菜一样。来而不往非礼也。跟着便爆发了“春日局参拜事件”。熟悉“野望”系列游戏的人对春日局都不会陌生。她是斋藤利三的女儿、三代将军德川家光的奶妈。“紫衣事件”发生不久,春日局在幕府的授意下近京谒见后水尾天皇,但历来的规定是只有“从五位下”以上官位的人才能入宫晋谒天皇。而作为一个幕府老妈子的春日局当然不可能有从五位上以上的官位,但是迫于幕府的压力,后水尾天皇不得不接见了她。

    在这两件事之后不久,后水尾天皇自己都觉得窝囊,索性退位不做这个天皇,让有着德川家族血统的女儿,年仅七岁的兴子内亲王即位为天皇。成为了天神在人世间的代言人。

    可是。天神在世界的投影也是要吃饭穿衣的。

    在收到了十万石上好粳米之后,(别问我为啥从二十万石变成了十万石,飘没、损耗懂不懂?)在公家众公卿的极力蹿托下,明正天皇兴子前来迎接这位李大少帅。

    而三代幕府将军德川家光,则是在阅读了松平信纲带回来的条约文本后。满眼热泪的决定,要来亲自迎接这位对于德川幕府有着于危难中援手,有着存亡续绝之义的李大将军之子。

    顺便就在下关码头上当着数十位本州、四国的大名签署这份《南倭友好通商航海协定》。

    “唉!只可惜南中军只要求几个港口作为通商口岸,还要由幕府来指定,这便如何是好?这许多的诸侯,哪个都是巴望着将自己的港口变成通商口岸呢!”

    条约里明文规定,要严格执行宽永锁国令,将南蛮的歪理邪说杜绝于神国净土之外。诸多条款,完全都是站在德川家的角度上考虑的。家光将军不由得暗自庆幸,祖父当年称病不出,没有去朝鲜作战,是多么的正确英明之举!

    前几日接到对马岛宗家送来的急报,李大少帅的船队已经在琉球、台湾等处集结完毕,不日便可抵达对马岛,请将军安排迎接事宜。于是,四国、本州之地的数十位大名便被拉来迎接。并且作为观礼人员,观看这场签字仪式。

    “我德川家与南中军签订了这样的盟约,看这群首鼠两端之人该如何抉择!”

    这是松平老中给家光将军出了这个主意之后恶狠狠的话语。

    “来了!来了!”

    人群一阵骚动,海天之间出现了几个黑点,几点白帆,接着便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转眼之间,几条双桅横帆船很是蛮横的冲到了码头上,将原本已经清理的十分清净的水面上又搜罗了一遍。看着这些南中军水师船只如此耀武扬威,不由得几个亲藩大名、谱代大名心头有些火起,作势便要发作,但是。看看人家船上那巨大的大筒,再看看端坐在赤间神宫中的天皇与将军都是脸色依旧,也只得悻悻作罢。

    八艘双桅横帆船将整个下关水面控制之后,四艘运兵船护卫着一条更加庞大的座舰出现在了栈桥边上。从桅杆上高悬的认旗人们知道,这便是李大少帅的座舰了。

    在大船的侧面,一条悬挂着对马岛宗家徽号的小船,如同在狮子旁边的鬣狗一般,狐假虎威。

    以松平信纲为首的几位老中,立刻招呼在场的人,按照当年太阁丰臣秀吉迎接大明天使的礼仪准备起来。跪在码头上准备迎接李大少帅。

    鼓乐声中。一股钢铁洪流冲上了码头。人们身上的铠甲衣袍装具,几乎晃花了在场诸位大人的眼睛。

    如果说衣甲刀枪还可以用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这样的话来安慰自己,但是那些大大小小的各类火炮。被倭人称为大筒、国崩的大炮,看得武家诸人眼睛发直。

    “李大将军,满赛!”

    “李大将军,威武!”

    “威武!满赛!”

    有那脑子灵光的大名、旗本,率先高呼起口号来,喊得最响的,居然是几个外样大名。

    鼓乐和欢呼声中,八百步兵飞一般的登上了码头,列队完毕。两个四百人的大方阵,横纵各二十个排面,刀裁斧剁一样整齐。紧接着,又是四百人的部队登岸列队,与上述部队有些不同。此辈皆着长靴,腰间配有长刀,乃是四百名骑兵,不过,暂时没有马匹。

    这些骑兵的马匹则是要幕府方面来提供。这一点在对马宗家报信时便说明了的。虽然日本不出产好马,土产的战马都是些比狗高不了多少的,和这个时代的倭人倒也般配。不过搜遍各个大名、官员的个人马厩,四五百匹好马还是能够凑出来的。

    三百炮手,则是位列于骑兵队伍之侧面,考虑到搬运较为麻烦,一些大家伙便没有从船上卸下来,只有那些大佛朗机被卸了下来,列阵于前。

    所有的方阵在海浪拍打堤岸的声响和欢迎的鼓乐声中,鸦雀无声,只是偶尔有衣襟被海风卷起时的扑啦啦声。

    威武雄壮的军容,让武家的大人们想起了一支传说中的军队。

    故老相传,当年有这么一支军队,对阵数千武士也未曾一败,无数武士的头颅反倒被他们砍下,成了他们的军功首级,灵魂成了无法转生的孤魂野鬼。这支军队便拥有着在滂沱大雨中屹立数个时辰而不乱不动的阵容、军纪。

    “回去之后,赶快将库房里找出来的那些西军旗帜重新收起来吧!免得引火烧身!”

    方才率先高呼口号欢迎李华宇少帅的一位大名看了这军阵后暗自侥幸。决定还是坚定不移的团结在德川幕府旗下讨伐岛津家的叛逆比较合适一些。

    至于说那些西军的旗帜,还是留在地下室里,等着交给孙子吧!

    一番耀武扬威之后,李华宇在几名随行将领的陪同之下,出现在了众人视线之中。

    “恭迎大明天朝上使!”

    照着日本国内的规矩,所谓天皇不可见,诸侯不可仰视等规矩套下来,在场的人在松平信纲等几位幕府老中的带领下,齐刷刷的跪倒在地,低头看着李华宇的靴子尖,口中吟唱着迎接前来征讨叛贼教匪的李大少帅。

    “下跪者何人?”

    头顶上飘了一句带着浓厚日本味道的大明官话。众人虽然跪倒在地,但是不问可知这说话的人是是谁。

    一身大明武官打扮的对马宗家家主,丝毫不顾及众位同僚在心中的诅咒,也压根听不到众人在不住的亲切问候他的历代祖先以及家中女性亲属长辈。

    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众人只得将目光偷偷投向隐然是迎接大礼领头人的松平信纲老中大人。

    倒是松平老中,颇为有涵养。听得这话,不以为意,反而高声报出自己的官职、品级。

    之后,按照公家一个,武家一个的顺序,在场众人依次报出自己的官职姓名爵位等。

    几十位关东诸侯、将军直属旗本,老中等武家要员,和公家诸位公卿一一报名已毕,又是宗家家主一副令人讨厌的嘴脸说了一句。

    “起去!”

    接着,他弓着背转身向人群中被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的李华宇笑道,“禀告少帅,前面是倭国一众文武大员前来迎候大少帅。请大少帅示下?”

    “诸位辛苦了。华宇何德何能,敢劳动诸位大人到此迎候?”

    到底是世家子弟,华宇的做派便令众人心情舒畅了许多。

    “诸位大人请起。”

    华宇的手在空中虚扶一扶,诸位文武大员们在松平老中的带领之下纷纷叩头谢过之后站起身来。

    “殿下,一路风波远来辛苦,下官谨代同僚问候了。”

    作为熟人,松平信纲用了这个比较含糊,但却是意义深远的称号来称呼李华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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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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