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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一章 李沛霆被拆穿?!

    崇祯十年三月,黄太吉在彻底拔掉了朝鲜这颗在明清之间左右摇摆不定的大钉子之后,班师回沈阳。回师途中命出身于东江镇毛文龙义子的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等攻铁山皮岛,在朝鲜出兵船五十艘的协助之下,攻陷皮岛,拔除了明朝在辽东沿海的最后一颗钉子。

    清军浩浩荡荡的押送着五十万朝鲜人俘虏,绵延数百里从鸭绿江一直到沈阳,这些朝鲜人押回沈阳的下场就是充作奴隶。随同他们一道往沈阳去的,是从朝鲜抢掠来的大量物资、财物。

    这一战下来,辽东的反贼们可谓是满载而归。从旗主王爷到普通的旗丁无不是腰缠累累,“马前悬金银,马后载妇女。”

    而收获最大的,便是黄太吉本人。

    在他扎营的三田渡,由朝鲜王树立起了大清皇帝功德碑,并且在朝鲜王京城修建迎恩门,以迎接日后他派来的各类使臣。

    根据双方签署的协议,朝鲜必须与明朝断交,接受他的册封,成为大清的藩属国。条约规定,朝鲜使用的年号由明朝年号改为清朝年号。这无疑在政治上为他赢得了最大的胜利,让国内那些有异心的旗主王爷贝勒贵族们无话可说。

    在经济上,不但从朝鲜掠夺到了五十万人口,大大的补充了人口的不足,也获得了大批的财物,同时每年还将要获得朝鲜数量众多的岁贡,这也在很大程度上缓解清国的经济压力。

    手中掂弄着明太祖朱元璋颁发给李成桂的权知朝鲜国事王印,黄太吉觉得自己可以回去之后祭堂子,告慰一下先祖孟特穆,这位在世之时一直被朝鲜人欺凌的老祖宗。在九泉之下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想到了扬眉吐气,黄太吉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不由得又皱起来眉头。

    回到沈阳之后不久,三月初五,黄太吉便下令便将朝鲜王缚献大营的主张联明伐清的主要人物弘文馆校理尹集、弘文馆副校理吴达济及司宪府掌令洪翼汉绑缚刑场斩首示众。

    而一直主张亲清的西人党首领金自点。则是成为了这三个被斩首的朝鲜三学士的监斩官之一。

    而三月初七,各旗主王爷贝勒齐聚十王亭前,准备商议一下如何将此次掠夺来的财富人口进行八分。也就是讨论一下该如何分赃了。

    除了此时还在攻取皮岛的孔有德、尚可喜等三人之外,几乎清军的上层人物全部到齐了。坐在大政殿上宝座上,黄太吉觉得这才是人君的乐趣。不过,看看在正白旗亭前稳坐的多尔衮。黄太吉心中不由得一阵抽搐,太阳穴向上鼓了两下,眼前瞬间晕眩了几下。

    多尔衮兄弟在朝鲜,到底获得了多少好处,八旗子弟中也是众说纷纭。不过,一个被大家都承认的说法是。“两白旗去过的地方,我们就不要去了,寸草不生不说,怕是还要给那些苦哈哈的朝鲜人留下点粮食才能离开!”

    而两白旗的旗丁在朝鲜,在回师的路上不断的以牛录、以甲喇为单位往海边去,回来时便是衣着光鲜红光满面。

    为了能够让多尔衮兄弟交出这条贸易通路,黄太吉在三田渡大营同多尔衮谈了数次。许下了无数的好处,这才勉强说动了多尔衮,答应回沈阳后令手下的奴才们去将南海商人请来,交各旗旗主公议处置。

    对于分派赃物这种事情,各旗旗主,不管是八旗满洲还是八旗蒙古,都是熟极而流的了。报上总数,之后各旗分派,照着出兵多少,披甲兵多少的数目分配就是。大家今天来的目的。却不在于此。

    “哥,说好了,要是老八打算把李先生杀了,断了咱们的财路,我可是要跟他翻脸的!”

    这是多铎私下里同多尔衮的表态。

    为此。多铎今日可是穿了三层铠甲在身上,最里面的是一件花了二百多两银子从山西商人手里买来的南蛮胸甲。随同多铎前来的镶白旗巴牙喇兵,也都是身披重甲,一面是为了炫耀实力,一面则是以防不测。

    不光是他,随同多铎前来的镶白旗巴牙喇兵,也都是身披重甲,一面是为了炫耀实力,一面则是以防不测。

    “十四弟,十五弟,你们的旗下兵马很是精锐嘛!”

    大贝勒礼亲王代善捻动着花白的胡须,眨着一双老眼打量着多尔衮和多铎身后的两白旗军士。

    “阿玛,十四叔和十五叔带兵有方,御下宽厚,自然是兵强马壮了。”私下里同多尔衮关系不错的硕托为阿玛解释着两白旗兵强马壮的原因。

    “十四弟,礼亲王问你的额,怕也是众位旗主王爷贝勒大臣打算问你的。当日在朝鲜时,便是你和十五弟两白旗大营中军士伙食最好,将士士气最为高涨。朕当日为了此事,也曾多次垂询与你。你告诉朕说,有南海商人运了些盐酒布匹食物给你。也曾经答应朕,回到沈阳诸事完毕后,便让旗下奴才们去请那南海商人到朕面前,商议通商之事,不知今日可有结果?”

    “我去你个叶赫部孟古哲哲生的贱种!”多尔衮在心中破口问候着黄太吉的母亲,知道今天如果不把李沛霆的事情说出来,只怕其余六旗都会在黄太吉的拨弄之下与自己兄弟三人成仇。

    他正欲开口同黄太吉和代善这头老狐狸客套几句,打个马虎眼,将这个事情搪塞过去,那边厢黄太吉的长子豪格却也是笑着开了口。

    “十四叔,我正蓝旗下的奴才们把你两白旗营中的精制细盐、烧酒、香料夸得天上少地上无的,那日在义州我试了试,果然比白水煮肉来的好吃,今日小侄也想多弄些赏给奴才们。十四叔还是要行个方便才是!”

    “就是!还是请睿王爷行个方便才是!”

    “睿王爷!”

    在豪格的有意带领下,两黄旗的大臣、将领,正蓝旗的大臣将领。以及一心想提高生活质量的两红旗王爷贝勒们,也在岳托、硕托、阿达礼、杜度等人的带领下,朝着多尔衮兄弟纷纷开口相求。

    一时间,群情汹汹,各位旗主王爷。凡是手中有牛录奴才的,都眼睛发红的盯着多尔衮、多铎兄弟二人。也难怪,生活水平差距的拉开,已经让这些旗主子们感觉到了危险。

    “确有南海商人在舍下做客,蒙他不弃,也曾经有些物品馈赠于我等兄弟。”

    见状如此。索性多尔衮做得光棍些,大大方方的承认确实有这样的人在自己府中做客。不过,也只是做客而已。

    “那,睿王爷还不唤他前来,到陛下面前朝觐一番,陛下少不得会给他大大的好处。就像当日给山西商人一样!”

    见多尔衮在各旗的呼声之中,承认了有这样的一个人,不由得豪格心中大为得意,言语中便不那么恭敬了。

    那多尔衮是什么人?

    当年可是被封为墨尔根代青的,什么意思?聪明王!和他的睿亲王的封号都是一个意思。更何况,这么多年丧父、丧母,手中握有大把的财富人口的三兄弟。周围面对的都是一群已经成年的兄长,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手中的**十个牛录的人口兵力,正如孤儿手持黄金行走于盗群之中,能够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下来,什么样的鬼蜮伎俩没有见过?什么样的勾心斗角的场面没有经历过?虽然年龄比之豪格还要小些,但是,论起心眼和政治手段来,只怕是三个豪格捆在一起也未必是多尔衮一个的对手!更何况,旁边还有一个多铎在?

    “肃亲王这话说得差了。那山西商人纯是为了利字而来满身铜臭;此人却与之大有不同,虽为商民。然却颇有傲骨。且又与昔日辽东李家有些瓜葛。如何能够随意呼来唤去?唐突大贤?!”

    “就是!那李先生是我们的客人,又不是我们手下的奴才!”

    多铎这话,无形之中敲打了豪格一下,豪格兀自听不出来,但是一旁的老狐狸礼亲王代善、内三院学士范文程却从中嗅出了一丝味道:我们兄弟也是和你们父子一道做事而已。也是下了两旗兵马本钱的!咱们是合伙的关系,可不是你父子的奴才!

    对于这几个月两白旗中发生的变化,代善通过儿孙们和奴才们的渠道也知道了不少,利用与南海商人的贸易,两白旗内部空前团结,连一个个的包衣阿哈走出来都是腆胸迭肚的。更将旗中的余丁、包衣等辈按照牛录、分得拨什库、壮大的等级进行编制,等于无形中扩充了数倍的兵马,不再受每牛录三百兵丁的限制。

    但是这样的做法,偏偏黄台鸡还不能说出什么来。怎么,我一个旗主子,让手下的兵丁奴才按照兵法军阵进行训练,方便以后同明国对阵,这也有错了?

    所以,范文程早就打定了主意,今天一定要帮助主子将这南海商人给大清带来的隐患,彻底给铲除!如果可以的话,也不妨变废为宝,趋利避害。让这海上商人成为主子手中的另外一条补充物资的通道!

    “十五弟说的不错,对于这样的贤人,且不说他与我大清的渊源往事,便是这份闲情逸致,我们便不能用世间之俗务去羁縻。睿亲王,这样可否,今日之事已了,明日朕与诸王大臣便到你府中拜访一下这位李先生可否?也顺带着叨扰一下你的好酒好肉!那日在汉江大营,虎口送来了你营中的烈酒,至今很是令朕怀念啊!”

    “陛下,非是奴才等人推托,只是今日一早,家中的管家便告诉奴才,李先生见春色渐浓,游兴大发,一大早便带着手下人出城往浑河边上去了。怕是这几日都要在那里游历一二了。”

    “也罢!如今天气转暖,正是所谓草枯鹰眼疾,雪净马蹄轻。我等八旗兵马正好可以到浑河边上渔猎一番,也不忘我满洲将士本色!”

    “皇上,昔日文王游历渭水河边,恰逢太公,以奠定了周朝四百年天下之基业。今日皇上为了我大清江山。有此浑河一行,于渔猎之际得逢贤人相助,可谓是大吉之象!”

    一旁的鲍承先抢上前拍了黄太吉一记马屁。

    “朕有何德何能,妄自与古圣先贤比拟?不过,为了大清江山社稷。这求贤若渴之心,倒是可以望先贤之项背的。”

    美滋滋的享受了鲍承先拍来的一记马屁,口中黄太吉还是要做出一番为了江山社稷的样子。

    当下,八旗旗主王爷贝勒们各自回府点检人马,准备明日出城射猎捕鱼。

    当晚,当黄太吉用过晚饭。正在一盏油灯下翻看着史记,不时的从一旁的资治通鉴和二十四史中找到相关的历史进行对照。

    他是借着看书来掩饰内心的紧张。朝鲜一役,虽然收获颇丰,但是两白旗的实力膨胀到了超乎他想象的地步,他准备将三顺王的汉军也编制成八旗,归自己直接统帅。同时在各旗中增加议政大臣,进而在各旗中分割旗主贝勒们的权力,在各旗内部中掺沙子、打楔子。防止各旗做大。

    他身边的巴牙喇昂邦章京吴拜从门外走了进来。

    “皇上,范先生来了。说有紧急之情禀告。见是不见?”

    他口中的范先生,便是号称范仲淹子孙的范文程。

    “范先生来了?!快请!”

    听了吴拜的通传,黄太吉急忙放下手里的书本,从火炕上下来。因为盘腿坐得久了,一时腿有些麻木,一个趔趄,差点没有摔倒。从外面进来的范文程紧忙抢步上前扶住了黄太吉将近二百多斤的身躯,这才让这个黑胖子没有摔倒在地。

    “唉!老了!不中用了!当年随父汗南北征战,也曾经数日都在马背上,也未觉得有此疲惫之时。”他口中自嘲了一句。

    “皇上忧心国事,日夜操劳,这才感到疲惫。当年只需要击败对面之敌即可,如今却要通盘考量。焉能不觉得疲惫?”

    范文程的话,不轻不重的点到了黄太吉心中所忧所想。但是,黄太吉作为一个君主,却不太愿意让臣子们太过于了解自己的内心。那样容易给臣子们制造可乘之机。

    “深夜至此,先生不是来与我有事情说?”

    “晚饭时。山西范家的长子范三拔到奴才家中拜访。见奴才家人为奴才准备明日出城渔猎之事,得知要见那南海李先生时,便向奴才密告!”

    “说些甚么?”

    黄太吉对于范三拔的造访、举报之事并不是很在意。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商人之间互相倾轧的一种手段罢了。或者是,这样的局面也是他乐意看到的。

    “据范三拔说,李某此人,突然出现在了盛京城中,见到了睿王爷兄弟,只怕是有所图谋。”

    “图谋什么?”黄太吉的黑脸越发变得黑了。

    “此人的来历不明。而且,”范文程偷眼看了一眼黄太吉的脸上表情,脑子里努力的回忆着范三拔话语中的信息,再迅速的用黄太吉能够听得进去的词句重新组合说出来给他听。

    “之前此人在广州,据当地的商人说,大量的向广州官场行贿,以极低廉的价格向两广腹地销售白糖、布匹等物,弄得两广地区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不过,范三拔告诉范文程的话语中,被他有意识的隐瞒了很大一部分信息。如果要是实话实说,告诉黄太吉,因为李沛霆向广东大量出售稻米,导致两广粮价下跌,造成了民众起来抗粮抗税的实情,只怕黄太吉连这一夜都等不得,连夜就要见到这位李先生了。

    更何况,因为南中铁器的大量输入,导致了佛山冶铁行业的集体破产,数十万人或是手执自己打造的兵器成为了乱贼,或是干脆浮海南下,到那祸乱之源的南中地区,试图用自己的手艺来给自己挣一碗饭吃。

    真要是这位李先生像在广州那样,将盐、粮食、铁器、布匹大举输入辽东的话,以他纯粹走海运,那样低廉的成本和价格,范永斗等人代表的山西商人集团,只怕会立刻被赶出辽东市场!

    这些事情,都是范家、黄家、王家等八家商量之后的结果,哪些事情能够说,哪些事情不能说,都是经过仔细推敲的。

    “就这些?”黄太吉的脸色又由阴霾变得晴朗。

    “他自乱他的南蛮。与我大清何干?而且,如此说来,此人倒也有些本事和能力!能够不动一兵一卒,一刀一枪,让明国的两省之地变得烽烟四起,这个本事,自忖是没有的!”

    “但是,范三拔说了最要紧的一件事!”

    范文程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了。

    “主子还记得去年我大清兵在明国京畿地区运河岸边遭受的那两次失利吗?据范三拔说,从晋商掌握的情况看,击败镶红旗蒙古、镶红旗满洲、正白旗满洲各部的那股南蛮军队,便与这南海李某人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主子,明日一早,还是否出城去浑河渔猎?”

    见黄太吉在屋子里不停地来回踱步,越走越快,范文程有些胆战心惊的问他。

    “旨意已下,断无不去之理。你回去告诉范家的大少爷,说朕很是感谢他们,让他们务必打听清楚这李先生的来历。另外,朕听说这南中,历来便是物产丰富,且又出精铁,兵器、枪炮等物。南中军战力之强悍,装备之精良,丝毫不亚于当年浑河之浙江兵!便是朕也是佩服的!让他们可以利用往来贸易之便利,到这里去窥探一二,若是能够给朕弄来军中急需之物,金银财物、官职恩赏,朕这里有的是!”

    “那,明日之事?”

    “各旗兵马已经动了,无法再取消了。见机行事便是了。”

    打发走了范文程,黄太吉见一旁的巴牙喇兵昂邦章京吴拜依旧是披甲按剑而立,心中忽然一动。

    “吴拜,你不要在朕这里值宿了,拿着朕的令箭,带着朕的巴牙喇兵先行出城,朕随后会派人点起三个甲喇的兵马,到城外与你汇合,归属你指挥调遣!”

    “主子,这是要让奴才做什么事情?”

    “明日之事,不可不多做一手准备,你可以令军马做好准备,听朕的旨意行事,一旦事情不对,立刻动手!”

    吴拜叩首接过黄太吉的令箭,领命而去。

    夜已经深了,沈阳城中变得灯火星星点点,各处府邸之中都是一片忙碌景象,无数人在为明天的出城渔猎做着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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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二章 尴尬的重逢

    俗话说,好汉子别遇上老街坊。这句话,完全是在黄太吉等人与李沛霆见面之后的真实写照。他充分的体会到了范文程给他讲过的高祖还乡元曲中的味道。

    出来沈阳城向南,不远便是浑河,又名沈水、小辽河,沈阳这个名字,便是从此而来。

    出了沈阳南门,沿着夯筑的十分厚实的官道,浩浩荡荡的队伍,便朝着浑河而来。队伍中,各色的车驾、鼓乐,花样繁多的五色金龙旗,风旗、雨旗、宿旗等、无数的团扇,黄扇,方扇,孔雀扇,黄盖,紫芝盖,翠华盖,九龙曲柄黄盖,这些东西都显示着队伍主人的审美标准和文化情趣,向外散发着一股股浓烈的暴发户味道。除了这些旗锣伞扇之外,还有诸如金交椅,金瓶,金盥盘,金痰盂等等。

    在浩浩荡荡的佩刀大臣与仪刀侍卫群中,一顶巨大华盖最为显眼,最为华丽。通体用绸缎制成,上面绣满各样的莲花、灵芝、菊花、梅花诸花。色呈为紫,撑起后犹如一朵紫色祥云。几名身强力壮的大汉,轮换着撑着这面周长数米,高也有数米的巨大华盖。华盖下的风铃,被春风一吹,发出一阵悦耳动听的响声,用来驱赶邪鬼。

    在这顶巨大的华盖之下,黄台鸡骑在他的爱马小白上,着远处那隐约可以看得到的浑河,对于这条发源于抚顺清原湾甸子镇滚马岭的浑河,黄台鸡和他的兄弟们再熟悉不过了。

    不仅是因为它的发源地是建州女真的老巢之一,最要紧的。还是令老奴和黄台鸡想起来都为之战栗的浑河血战。

    那一仗,戚继光的侄子戚金,统领着戚家军旧部,和从四川来的白杆兵之一部与努尔哈赤的后金军在浑河血战。八旗兵以精锐骑兵猛冲,明军则以火器迎击,致后金惨遭重大杀伤,坠马者多达三千余众。

    在后来清人谷应泰《明史记事本末》中也记载道:“明之步兵,皆系精锐兵,骁勇善战,战之不退,我参将一人、游击二人被擒。”,“诸将奋勇迎击,败白标兵(即白旗),又败黄标兵(即黄旗),击斩落马者二三千人”“是役,明以万余人当我数万众,虽力屈而覆,为辽左用兵以来第一血战”。

    以区区数千步兵对阵建奴四旗(两白旗两黄旗)披甲精锐上万人。戚家军和白杆兵苦苦支撑仍然不落下风,他们在拼杀中等待,期望着友军和统帅能够利用这宝贵的时间合围上来,一举歼灭这群辽东反贼,收复沈阳。但是,一般根据明朝末年这出大戏的剧本,这个时候的统帅和友军往往都是猪队友。

    在前锋击溃雅松率领的二百八旗侦骑后明军主力就不再进兵。使右翼皇太极及岳托的主力得以一边围攻川浙兵一边趁机扑来。朱万良部明军稍经交手即行溃退,沿途被皇太极一路追杀,伤亡三千多人。

    此时苦苦鏖战多时的八旗军与川浙兵仍然打得胜负难分,统帅童仲癸再派使者向袁应泰叩首求援。而这位袁大人已经吓破了胆。竟以后金强大派兵也扭转不了战局为由拒不答应。

    而此时,努尔哈赤的孙女婿、原抚顺游击“李永芳得中国炮手,亲释其缚,人赏千金,即用以攻川兵,无不立碎者。”

    在被银子喂饱了的汉奸炮手操作红夷大炮轰击之下,戚家军余部仍旧苦撑数日,最终弹尽粮绝,全军覆灭。

    而在此战之中,建奴八旗阵亡的在历史上有名姓的便有雅巴海、布哈、孙扎钦、巴颜、雅木布里、实尔泰、郎格、杜木布、大哈木布禄、旺格等九人!给建奴的杀伤和打击超过了萨尔浒战役!

    想起当年自己的正白旗冲上去一次被浙江兵用刀枪赶下来一次,尸体铺满了冲锋的路线,伤者哀号生者哭泣的惨状,黄台鸡不由得感到身上的旧伤一阵隐痛。

    “皇上。前面就是浑河了。”

    礼亲王代善策马从一侧一路小跑的跟在黄台鸡的侧后位置上。他似乎也在心里凭吊了旧时的战场一番。

    “二哥,前面就是当年的旧战场了。父汗当年率领我们东征西讨。九死一生,才挣来了今天的这份基业!”

    “是啊!那一仗我记得我的正红旗上去,垮了。你的正白旗上去。也垮了!父皇的两黄旗上去,也是苦苦支撑。亲军上去也没有讨到便宜!”

    兄弟两个难得有如此闲暇的时刻一起回忆一下当年并肩作战时的情谊和场景。随着队伍的行进,浑河岸边的大片榆树林已经撞进了人们的眼帘。树枝上一点点一团团的嫩绿在人们的眼中跳动,空气中散发着泥土化冻之后那清新的味道。

    几人合抱的榆树,构成了河边壮丽的榆树林,透过那密密的树木向林中深处望去,几座新搭成的帐篷便在河边上冒着炊烟。

    吩咐各旗的旗主们将各自的兵马散开,在这浑河北岸围猎,黄台鸡和代善为首,多尔衮、多铎兄弟、豪格、阿巴泰、济而哈狼、杜度、岳拓等人各自下马朝着那几座很有点搓罗子风格(搓罗子是当年女真人在林木中渔猎采摘时搭建的临时性建筑)的帐篷走去。

    帐篷外,几个护卫、仆人模样的人早就得知了消息,听得树林外面蹄声如雷,人喊马嘶的,便知道皇帝到了,只是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黄台鸡用鼻子嗅了嗅,空中弥漫着一阵阵的香气,循着味道望去,一口大铜锅正在向外冒着白气。那阵阵浓烈的香气就是从这里飘散出来的。

    “这厮,好会享福!”

    黄台鸡抽动了两下鼻子,给自己要见的这位李先生下了一个定义。

    眼见得众人都到了帐篷跟前,李沛霆还没有出来。多尔衮便示意自己的弟弟多铎前去将李沛霆请出来,不要等皇帝到了还避而不见。

    代善脚快跟了上去,他的几个儿孙见状也急忙随同前往。

    留下多尔衮陪着黄台鸡父子在原地伫立等候李沛霆前来参见大清国皇帝、博格达汗。

    “李先生,李先生!皇上来了!请出来参见皇帝!”

    多铎的声音在榆木林中回荡。语气很是恭敬,但是在黄台鸡的耳朵里听来,却总有些讽刺的味道。

    李沛霆整肃衣冠随声从帐篷中走出来,迎面正撞见代善和多铎这对兄弟。

    “佟二哥!是你啊!”

    李沛霆的话令代善老脸一红。

    这个称呼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叫了。

    “大胆!”

    他正要睁大眼睛看看对面这个人到底是谁,能够如此大喇喇的称呼他,身边的岳拓、硕托、杜度、阿达礼等人已经口中喝骂着各自便要去抽出腰间佩刀,准备好生教训一下眼前这个该死的尼堪。不剃发易服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如此称呼德高望重的礼亲王?!

    “放肆!”倒是代善出声喝止住了儿孙子侄们的冲动,朝着硕托吩咐道:“去。快去禀报皇上,这是故人!”

    确实是故人,当李沛霆出现在黄台鸡面前时,从黄台鸡到代善,从阿巴泰到汤古代,还有不太出名的三儿子阿拜和六儿子塔拜,九儿子巴布泰,都有些瞠目结舌,面带尴尬。

    而努儿哈赤第十子德格类和第十一子巴布海、十四子多尔衮、十五子多铎却对兄长们的表现有些诧异。这也难怪,这些人大多是在萨尔浒之战后才出生、成年的家伙。又怎么能够认识辽东李家的嫡系子弟?

    “佟二哥,佟八哥,有将近二十年咱们兄弟没有见过了吧?”

    “佟三哥,佟六哥。多年不见,风采依然如昔啊!”

    坐在绣着大朵大朵鲜花图案羊毛毯子上,李沛霆朝着周围的这群满洲的元老亲贵们一一行礼问候,倒叫众人有些不安。

    从内心深处,他们还都有着深深的自卑,虽然表面上张口闭口尼堪、蛮子的。但是在内心深处对于华夏文明的向往、崇敬到了一个近乎病态的地步。

    这样的心理一直持续到他们进关。强迫天下的汉人剃发易服。但是,从故宫收藏的各类皇帝画卷中。都有诸如康熙、雍正、乾隆等人身着汉人服饰,头上梳着发髻,或是读书。或是树下谈天、下棋的形象。

    以满清的那种文字狱高压,如果不是皇帝本人许可,又有哪个胆大包天的画师干出这种足以抄家灭族的事情来?!

    但是,眼前这些人的自卑感却不光是因为文明的差距,而是在于幼年时对于李家那炫炫威势的深刻印象,或者是阴影。

    努尔哈赤当年没有以七大恨作为遮羞布起兵作乱之时,几乎是大明朝最恭顺的土司官员,或是自己或是安排兄弟子侄年年进贡不说,更派遣子弟在京师长期驻扎。铁岭李家的宅院府邸,更是这些当年已经成年了的王爷贝勒们跑熟了的。

    不过,那个时候属于乡下穷亲戚登门来告帮,有点像刘姥姥到荣国府来认亲戚,为的就是银子粮食衣服。每次努尔哈赤带着儿子们登门,总是有些事情要求李家的兄弟们帮忙的。

    李沛霆便是在这个时候与黄台鸡、代善等老奴儿子们熟悉的。

    看着李沛霆,黄台鸡再看看远处的卤簿仪仗,忽然有一种报复社会后的快感,他正要好生的向李沛霆炫耀一番,或者授意范文程等人为自己吹嘘一番,以解当年在李家被人蔑视轻慢的那口多年怨气。

    但是,看到李沛霆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他突然觉得不远处的那些旗罗伞扇金瓜钺斧都是在抽打着他的脸。

    这也许就是横亘在他们兄弟几个与李沛霆之间永远的距离,世家子弟与暴发户之间的差距,甚至不亚于他们几个成年大贝勒心里的疑团,他们到底应该是姓李还是应该姓佟?

    说了几句别来无恙的闲话,黄台鸡觉得,与其用清国皇帝的威仪权势来压制李沛霆。未必能够让这个对自己和清国早期情形知根知底的李家嫡派子孙能够心甘情愿的为自己所用,倒不如用情谊来羁縻住他。

    “二弟,八哥可是要申斥你几句了。”他这满怀着兄长对幼弟宠溺之情的话语登时令在场的代善等人几乎交叫出声来!这黑厮什么时候如此的讲起兄弟情谊来了?!

    “回了辽东,怎么不来找你八哥?倒去找你十四弟和十五弟?八哥这里如今正缺人手。你看这大清国。哪个官职看得顺眼,只管说,八哥这就下旨意!”

    于展示了兄长对失散多年的兄弟的义气之际,不显山不露水的炫耀了一下自己如今的权势地位。

    黄台鸡这手玩得也算是炉火纯青了。

    李沛霆却也是面带十分真挚的笑意,同黄台鸡虚情假意的应付周旋着。

    “八哥,您看我。。。。”

    “李先生,要称呼皇帝!”一旁的宁完我充分的展示了一个奴才对主子的忠心,他出声纠正着李沛霆语言上的不妥之处。

    “大胆!这是朕旧日兄弟,不可以用君臣之礼拘束!”又一次的充分展示了自己宽广的人君胸怀之后。黄台鸡示意李沛霆继续说。

    “皇上,我这些年散漫惯了,不想入朝为官。要是想做官的话,在南边我就可以混上一个至少三品官,可是自从家变以后,便绝了入朝为官的意。只想效仿陶朱公,泛舟江海。”

    说话间,有李沛霆的从人取出十几个瓶瓶罐罐,打开之后,红黄各色的汁水在众人面前发出阵阵甜香。

    “皇上。佟二哥,三哥、六哥、九哥、十四弟、十五弟,尝尝这个,是我从南边带来的。南海仙露。最是适合这初春时分食用。各位这一冬天,追奔逐北,食甘餍肥,这东西正好可以把体内的燥火去除。请!”

    说完,他逐一将面前的三个杯子里,从人为他倒的三杯不同颜色汁水(果汁)一饮而尽。朝着黄台鸡等人照了照杯。

    这南海仙露一入口。黄台鸡就知道,自己又一次的被这李家小子打击了自尊心了。那边多铎已经欢叫起来。“好喝!果然是舒服的紧!李二哥,这东西一定要给我一些!每天吃肉吃得人确实有些厌烦了!喝点这个,清清口也是好的!”

    吁!黄太吉和代善心中松了一口气。借着多铎这个只知道猛冲猛杀的幼弟话头,黄太吉将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

    “二弟,你既然不愿意入朝为官,那八哥也不难为你。你有什么事情要八哥帮忙的?只管说!另外,你说你想效仿陶朱公,也可以!有什么货色只管运来!八哥都收下,八哥这里的物产,只要你看得上的,只管拿走!”

    多尔衮虽说一直在心中将黄太吉视为杀母大仇人,但是此时也不得不佩服黄太吉,瞧瞧人家这脸皮,这话说的,明明是要李沛霆帮忙提供那明国的出产,却很是仗义的表示出要为兄弟力挺的样子!怪不得人家能够做汗王、做皇帝呢!这一点,我也要好好的向他学习一二才是!

    口中说着,黄太吉的眼角余光不由得也在附近站立着的沛霆带来的那些护卫身上打转,这些护卫俱都是身着钢制胸甲,腰间悬着佩刀或是宝剑,以他征战多年的经验,那胸甲一望便知是好东西。他是多么希望李沛霆能够为他像山西商人那样大量的运输来铁器兵器盔甲和粮食来啊!

    “皇上,除了之前和十四弟、十五弟说的那些货物之外,诸如南海仙露、书籍等物也可以敞开了供应给八哥。”

    “书?!我们又不认识汉字!看书有什么用?”多铎充分的展示了一个有勇无谋的匹夫本色,他粗鲁的叫嚣着,听得黄太吉只皱眉头,这个荒唐的十五弟!

    “不认识字的,可以让人念给他听!”

    沛霆从帐篷里取出了一函书,乃是南中出版印刷的三国演义。这是他在这里用来打发时间的闲书。

    双手递给了黄太吉,“八哥,知道您喜欢读书,这个,送给您,闲暇之余可以用来消磨一下时间,小憩一下。”

    洁白的纸张,排版整齐、印刷的十分精美的文字。墨迹十分均匀,浑然没有那种这里墨重了,那里缺了一笔的事情,内容姑且不说。卖相便是十分的精美。

    更是直观的是,每一册的扉页上都有着人物绣像,看了便知道是谁。每一回的头里也有插图讲述着这一回里发生的故事场景。更令黄太吉惊讶的是,几次战役,比如说官渡之战、赤壁之战、夷陵之战,都有地图作为注解,虽然是三国时期的地名,但是上面交战双方的兵力、将领、驻地都看得十分清楚。

    “好!二弟,不瞒你说。八哥为了这书籍,特意从朝鲜那里令他们每年进贡纸张前来,你若是能够将这样的书籍大大的运来,八哥愿意用银子、人参皮毛同你交换!”

    黄太吉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把这三国演义作为八旗军中的必备读物,发到每一个牛录,令笔帖式们读给各级军官听。一来,可以作为兵法谋略的普及读物,寓教于乐。二来,可以用罗贯中作品中宣扬的忠君思想来给那些两红旗两白旗镶蓝旗的奴才们洗洗脑子。让他们知道,应该效忠的不是各自的旗主,而是他这个大清皇帝!

    书的作用和危害,在场的各位旗主和王爷却没有黄太吉想的那么远,以多铎为首的一群人眼睛只管盯着那大铜锅里正在上下翻腾的鱼汤,间或在沛霆护卫身上的甲胄和刀剑上停顿一会,眼中满是贪婪的**。

    “阿武!你们几个过来。”

    在沛霆的召唤之下,他的护卫们几步跑了过来,“见过大掌柜!”

    “把你们身上的甲和刀剑都卸下了。”

    护卫们互相看了一眼。军令不敢违背。只得解甲。

    很快,几十件甲胄和刀剑便在众人面前摆了一地。

    多铎抢步上前取了一柄马刀在手中。略一掂弄,觉得入手便很沉重,与马刀的外形不是很相符。而旁边。豪格一样取了一口宝剑在手中。

    他回头看了看黄太吉,黄太吉的黑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神情。这叔侄二人各自拔出刀剑,在春日的阳光中一点光芒在刀剑上闪跃跳动!

    “皇上,知道您需要这个,但是眼下我无法确保能够从南海将军器弄出来,那里对此类物品管制的极其严格。只能将护卫身上的盔甲刀剑相赠给皇上和各位王爷贝勒了。”

    “好刀!”多铎的一声高呼,将沛霆的话音完全盖了下去,远处,一个巴牙喇兵哭丧着脸,手中的熟铁马刀被砍成了两截,只有一个刀柄和半个刀身在手中握着。。

    众人的目光完全被多铎的举动吸引过去,呲铁钢对熟铁,完胜!

    接下来,便是进入到了热烈的技术讨论环节。

    沛霆命人给每个王爷贝勒盛了一碗汤,众人喝着鲜美的鱼汤,坐在毯子上讨论着生意,恍惚间仿佛回到了老奴初起兵时的情景。

    明争暗斗便在众人夸口鱼汤味道鲜美时开始了。

    以黄太吉的意思,对外贸易,要由他这个大清国皇帝一手掌握,之后按照各旗的人口数量统一进行分配,严格禁止各旗在私下里进行贸易活动,防止各旗的势力再度扩张。但是,这样的做法同各旗旗主的想法南辕北辙了。

    一时间,多铎同豪格争吵,济尔哈朗也大声训斥着镶黄旗的巴牙喇章京吴拜。

    如果不是黄太吉和李沛霆在这里,只怕这些人会拔刀相向。

    商量的结果,李沛霆每年向辽东出售至少三万匹染色棉布,一万匹花布,五千石精盐,书籍至少五千部,以三国演义的插图本为主。至于各色香料则是多多益善。

    黄太吉则是以手中的金银铜等物、人参、皮毛等物,同李沛霆进行交易。为了缓解各旗之间的利益争夺,在李沛霆的提议之下,八旗内部达成了这样一个分配比例:

    统领两黄旗、实际控制着正蓝旗的黄太吉,掌控整个贸易额度的六成,当然,这六成贸易额度也不完全是归这三个旗的,属于八旗共有,所有贸易来的货物必须是统一使用到全体八旗将士家眷上。

    最早同李沛霆接触的多尔衮阿济格多铎三兄弟,因为引荐有功,两白旗占据贸易额度的二成,这二成分额,可以由多尔衮兄弟任意支配,不在上面说的六成份额之内,算是两白旗的自留地。

    而余下的二成,则是归其余三旗分配了。

    今天狩猎的目的达到了,黄太吉虽然没有完全将李沛霆这一条贸易通道完全掌握在手中,但是至少自己的收获是最大的,特别是李沛霆很是默契的提出将三国演义大量输入,这为他进一步掌握八旗各部,削弱旗主们的权力提供了有利条件。

    “二弟,既然回来了,不打算回家去看看?”

    他口中的家,指的是铁岭李家当年的宅子、宁远伯李成梁的府邸。

    听了他这话,李沛霆神情黯然。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八哥,去也无益,徒增伤感罢了!只求八哥一件事。”

    “二弟,只管说,是要什么恩典?是亲王?是郡王?还是御前免跪?只管说!”

    “那些倒是从来没有想过,只求皇上下一道旨意,日后八旗兵丁将领,见到我商号的旗帜商队买卖铺户伙计,能够客气一些,网开一面。沛霆便感激不尽了。”

    “范先生,拟旨!我八旗各军将士,自即日起,无论在我大清境内抑或是在明国境内,凡遇隆盛行之商号商队船只人手,一律不得抢掠,不得杀戮,务必礼敬有加。违者,夺旗!”

    当晚,当睿亲王府正在酒肉欢宴,为李沛霆大举欢呼畅饮之际,有管家来报,正红旗的岳托,硕托、阿达礼等几位王爷贝勒前来拜访,求见李家二叔。

    “二叔,二成贸易说起来不少,可是我两红旗要同镶蓝旗一起分的话,也就没有多少了,撑死了一成半,还望二叔看在家父的面子上,想想法子,为两红旗数十万兵丁奴才们谋些福祉才是啊!”

    原来是嫌自己手中的贸易额度少,打算来找本主相商,看看能不能想想别的法子。多尔衮同弟弟多铎相视一笑。而且,两红旗中的家务事,多尔衮兄弟也是心知肚明,只怕这一成半的份额,到了代善手中,一星半点也不会分给岳托和硕托这两个让他看着别扭的儿子手上。

    他们已经同李沛霆达成了三人密议,不论八旗贸易额度多少,两白旗除了原有的两成自留份额之外,另有一成份额算是李沛霆私下里赠给两位小兄弟的。

    “愚兄如果在南方能够弄到你们急需的盔甲刀剑铁器火炮火药等物,也是先行交给你们。”

    这是在多尔衮的书房里,李沛霆拍着胸脯向这兄弟二人做得保证。

    “成亲王,眼前现摆着两尊大神,如何来求我?”

    李沛霖笑着指了下正在用银柄小刀割肉的多尔衮兄弟,开始了在八旗内部分化瓦解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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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三章 两红旗的国民生产总值

    “二叔的意思是?”

    作为代善的长子,岳托事实上比李沛霆要大得多,但是这也无妨他对李沛霆的尊称,一来,二人的辈分儿在这里摆着,李沛霆见了代善都大模大样的称呼一声佟二哥。二来,他今日和同母弟弟硕托到睿亲王府来,本身就做好了思想准备,要低声下气的求人的。

    而一旁的阿达礼,则是作为代善第三子萨哈磷的儿子,前来恳请眼前这位二叔公的。

    “实不相瞒,我既然已经同皇上在天地祖先神灵面前发了誓愿,便不好违背。”沛霆故作为难。

    “不过,”看着岳托那越发难看的脸色,他的话锋一转,“在与皇上盟誓之前那日,我与你们的十四叔、十五叔也曾有过约定,如果开通了八旗的贸易,那么我愿意另外拿出贸易总额的一成归属于两白旗。”

    在爷爷努尔哈赤在世之时,便和同母弟硕托一道在爷爷主持下与父亲代善分家另过的岳托,除了脾气不好,人缘比较差一些以外,不论是打仗还是从政,都是一等一的人物。对于持家理财之事自然不算陌生,但是对于李沛霆方才说的这些,却有些转不过弯来。

    倒是他的弟弟硕托,一来同多尔衮关系不错,到这睿亲王府来不至于过于紧张,二来,脑子不像岳托做事那样的方正、不会拐弯。靠着这些,硕托从李沛霆的话语中敏锐的寻觅到了预先留好了的空子。

    “二叔的意思是说,我们可以去求一下十四叔和十五叔?”

    早在天命九年老奴在位时就因为受不了父亲的虐待而离家出走过的硕托,做起事情来就同岳托是另外一种风格了。

    “你们十四叔和十五叔手中有三成份额。都是要用来同我进行交换的,你们兄弟不妨和他们商量一下。我只管收货,这货色上又没有标注着是正白旗还是正红旗的!”

    硕托脑海中紧张的盘算了一下。

    留给两红旗和镶蓝旗的份额不过是两成,三家分到手。两红旗不过是一成半顶天了。这一成半的份额,估计还不够父亲代善那个老东西用来打发几个宠爱的异母弟弟。而作为旗主的大哥,手中如果没有一定的物资来笼络人心、打赏部下的话,只怕用不了多久。部下的兵丁人口就会被人一口吞掉。而作为同母兄弟的硕托,也会死得极其凄惨。

    当年硕托因为受不了父亲和继母的虐待而愤然出走,有人说其“叛逃”投明朝而去。在还未得知硕托的下落以确定他是否属于叛逃时,父亲代善便一口咬定硕托有叛逃之心;在找到硕托并且其本人明确表示并没有叛逃后,代善还是向努尔哈赤跪下五六次请求斩杀硕托。

    这样的父亲,早就让硕托感到有不如无了。

    如果不是大哥和他一起相帮,互相扶持着,只怕他早就被父亲和继母给虐待而死了。从那个时候起,硕托眼里、心里便只有岳托这个同母兄长是亲人。

    为了兄长为了自己手中的那些牛录人口财产。不被弟弟们抢走。硕托看了一旁的阿达礼一眼。抢步上前跪倒在多尔衮面前放声大哭。

    “十四叔,我们兄弟两个也是自幼便没有了额娘,在别人的欺凌算计中长大。今天,好容易有了些盼头。可以让麾下的奴才兵马们日子好一些,却又要被人欺凌。十四叔,您可要为小侄做主啊!”

    如果要是硕托说些别的,多尔衮和多铎未必能够听得进去,但是,硕托这番哭诉哀告,却触到了多铎这个一手制造了无数次屠城之事,手上沾满了无数人鲜血的大屠夫心中最为柔软、最为敏感,最不能触碰的那个伤口上了。

    他突然发现,原来这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人,不仅仅是逼死自己额娘的凶手之一的儿子,也和自己一样,都是自小便没有了额娘的可怜人,都是和兄弟一道互相保护着在风风雨雨中走过来的人!

    但是,同他们相比,自己似乎还是幸运的,毕竟阿玛在归天之前,已经将牛录人口明确的归属到了自己名下,旗主之位已经定了。但是眼前的这兄弟两个,可是被阿玛和继母不断地逼凌虐待的!

    比较起他们兄弟两个来,多铎觉得自己还算是幸运的!

    可能是因为从小便是父母双亡的原因,多铎被称为荒唐王爷,率性而为,狂放不羁,且暴虐好杀,但是仔细想想看,让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在一夜之间遭受父死母丧的巨大变故,心理上遭受的打击无疑是惨痛巨大的。所以一直表现得性情乖张,行为荒唐,令黄太吉感到十分的头疼。

    可是,多铎作为努尔哈赤生前最喜欢的儿子,根据游牧渔猎民族的习俗,未分家的幼子称为守灶儿子,有权继承父亲所有遗产,在他六岁时便被封为和硕额真,成为当时后金地位最高的大贝勒之一。但是,这一切在父母死后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从一个权势熏天、地位优越的旗主贝勒到孤弱无依的弱童,对多铎年幼的心灵的巨大刺激是可想而知的。

    同二哥多尔衮谨慎、隐忍的做法不同,多铎采取的是另外一种的处世方式,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周遭生存环境的险恶,或者他是意识到了却是根本不在乎,把满腔的怨气以叛逆的方式发泄出来,干脆以小卖小,行为任性乖张甚至荒唐。故意在元旦朝贺的时候,进献给皇太极一匹瘸了一条腿的劣马作为贺礼!被指责时推说是闹着玩,哈哈一笑了事。

    黄太吉称帝后,为了体现仁君友爱兄弟的大度,同时也是因为阿巴亥临死前的关照,更是因为多铎是努尔哈赤最小的嫡子并深受宠爱,对于多铎也算是笼络恩赏有加。将是年只有二十二岁的多铎封为礼部尚书。封为和硕豫亲王的爵位。

    但是,对于黄太吉的诸般笼络,多铎却并不买账。皇太极喜欢的人他嗤之以鼻,皇太极厌恶的人他却偏偏喜欢亲近交往。

    眼下。遇到了这样一个能够给黄太吉和逼死母亲的凶手之一代善添堵的事情,多铎又怎么能够放过?!

    “硕托!你个没有骨头的东西!哭什么哭?!”

    他拿出长辈的身份派头来大声的申斥硕托。

    “是打了败仗,还是被夺了牛录人口?!不就是担心你阿玛对你们兄弟不够公平,将分得到手的贸易分成不照着牛录人口和官职爵位战功分配下来吗?!”

    多铎虽然处事乖张、荒唐。但是人却是极其聪明,否则也就不会在老奴的十五个儿子当中被那么早的封为旗主。固然有大妃阿巴亥的功劳,也是有他自身受到老奴宠爱的原因。

    他一针见血的指出了硕托伏地痛哭的原因。让硕托和岳托兄弟顿时觉得心中如同炭火上被人泼了一碗醋,又酸又热。忍不住岳托也是眼中有泪光泛动。倒令一旁萨哈磷的儿子阿达礼有点尴尬。

    “我和你们十二叔、十五叔执掌的两白旗,虽然有你们七叔阿巴泰的几个牛录在里面,但是同两红旗和镶蓝旗比较起来,获得的自有贸易份额也算是多的。两旗便占了两成,更有李家二叔仗义相赠的一成。”

    作为三兄弟中的领袖,多尔衮从李沛霆的眼神中读懂了他的意思。“此等机会。如何不善加利用?!”

    在满洲八旗中。正红旗二十五个牛录,镶红旗二十六个牛录,虽然比不上两白旗的一半人丁兵马。但是加起来也是有着一万多兵马。如果将这些兵马官佐通过某种途径笼络在手中,对于多尔衮兄弟而言是有益无害。况且。之前拨给镶红旗的牛录人口之中,多尔衮已经秘密安排下来了眼线卧底密探无数。

    “如果你们的阿玛做事不够公正,将两红旗的自有贸易分额不能全数按照牛录人口官职军功等项进行分配,你们于公可以向皇帝申诉,请皇帝出面主持公道。于私,可以命手下的奴才们到两白旗中来,将意欲贸易的皮毛生金人参等物交给我们。我们便以两白旗贸易货物名义转交给你们二叔的商号。换得你们打算要的东西,这法子如何?”

    岳托、硕托兄弟和阿达礼前来的目的,原本就是打得这个主意。如今两白旗富裕,这在八旗中是公开的秘密。他们两旗便有别人三旗的份额,这如何不令人羡慕嫉妒恨?他们兄弟叔侄前来睿王府的目的,原本就是打算从多尔衮兄弟吃的脑满肠肥的碗里讨得一些残羹剩饭,回去能够打发手下的奴才们就已经心满意足。但是,多尔衮却很大方的让他们可以自己到锅里去盛饭,这如何不令岳托激动?

    激动归激动,岳托还没有激动到混了头的地步,有些事情总是要事前说清楚的好。心中盘算了一下,他咬了咬牙。

    “那就多谢十四叔、十五叔的恩典,我们三人手下的兵丁奴才们无不望三位叔叔如万家生佛一般。侄儿打算在叔叔们赏赐的份额中,照着一成的份例给叔叔们一点孝心。”

    得!岳托打算让多尔衮兄弟们从中抽头了!

    “混账东西!滚出去!”

    多尔衮还没有表态,多铎在那里已经挥动着手中的小刀跳起来大骂。

    “老子缺你那点散碎银子?!老子要是缺银子,只管到朝鲜、到蒙古、到明国去抢,还用得着你两红旗那点可怜兮兮的银子?!少啰嗦,只管拿着你的东西到府里交给管家去到李家二哥的商号里去换东西便是!记住了,以后不管是在明国还是在大清、朝鲜蒙古,遇到了李二哥商号的人,都务必要好生的伺候着!”

    “是!十五叔请放心。我们来的时候业已告诫了手下的奴才们,日后无论在何处见到了二爷爷的属下,都必须好生相处才是!”

    “岳托,你说了许久了,到底想交换多少物资?精盐多少。酒类多少,布匹多少,其余的杂项货物更是多少,要有一个底数才是。我也好让手下的掌柜们预先有一个计较。免得到时候慌乱。”见火候差不多了,李沛霆进入了技术探讨的环节。

    现在要对两红旗的兵力、人口进行一番深入了解了。

    “老实说,对于二爷爷拿出来的各式各样的好东西,我两红旗上下无不是交口称赞。几个从明国回来同南中勤王兵交过手的奴才说。二爷爷拿出来的盔甲刀剑几乎与南中勤王兵的一般无二,刀剑之精良甚至超过了南中军!”

    阿达礼看着眼前岁数不比自己相差多少,但却是辈份高出两辈的三个人,咽了一口唾沫。今天李沛霆送给黄太吉的几十套上好盔甲刀剑,虽然说当时便被黄太吉很大方的各旗均分了。但是到了两红旗中,他却一柄刀也没有分到手。对于那些可以斩断熟铁刀的利刃,他早就羡慕之极了。

    “要是可以提供的话,我和大伯、二伯愿意倾家荡产为部下健儿配齐这样的盔甲兵器。”

    阿达礼说出了这样的要求,立刻将多尔衮、多铎兄弟、岳托、硕托兄弟四人的目光一齐聚集到了李沛霆的身上。希望能够从他的嘴里得到想要的答复。

    殊不知。李沛霆的心里此时也如同油烹一般。黄太吉也打算从他这里购买到火器、火药、铠甲、兵器。以及各种铁器铁料,但是,这些东西的出口。是受到严格限制和控制的。什么品种、什么规格可以出口,出口到什么地区。一次出口的数量是多少,都是被守汉和各个部门控制的死死的。眼看着八旗各部开出来的高价,李沛霆也只得咬牙谢绝。

    “盔甲刀枪,南中各地也是不太容易弄到手。我只能说尽力为五位去搜罗便是。”

    “不过,二位贤侄,两红旗到底打算要多少东西,你们似乎还没有一个数目啊?!”

    两红旗的三个代表和二五仔,凑到一个角落里仔细的商量了一阵。但是似乎也没有能够拿出一个准确的数目来。

    依照硕托的想法,只管用三个人掌握的全部牛录人口,以及能够影响到的其他各位王公贵族手中的牛录人口的全部财产进行交换。与其说让代善老儿去占这份便宜,不如让两红旗的人把东西银子都私下里经过了咱们的手,换了南方来的各色好东西,让他抱着那些自有份额在礼亲王府里去哭!

    岳托、硕托和阿达礼同代善关系之恶劣,在八旗中可谓是尽人皆知。岳托几次的削爵、罚银、罚马、罚牛录似乎都和代善有关系。这可能同岳托的母亲死了之后,他被老奴放到了黄太吉的额娘面前养着有很大关系。而硕托和代善的关系之恶劣,都让人到了怀疑硕托是不是他娘同别人私通生下了他的缘故。代善几次三番的想要置硕托于死地。

    而到了满清进关之后,借着多铎想要拥立多尔衮为帝的政治风潮,利用八旗内部不稳的情形,在各方势力妥协、两白旗、两红旗、两黄旗的借力打力情况下,逼着多尔衮为了保全弟弟多铎而丢卒保车,代善终于如愿以偿的将硕托和阿达礼明正典刑。

    如此,父亲视儿子如仇敌,儿子当然不会有那种父父子子的概念。现在硕托脑子里想的都是如何利用这次贸易的机会给老爹代善来点好看的!

    “二叔,小侄是这样打算的。既然三位叔叔豪侠仗义,愿意出手相助。那小侄也就厚颜无耻得寸进尺一番。小侄打算串联一下两红旗蒙古的几位相好的旗主贝勒,一同来做此事。他们蒙古各旗,虽然兵丁不多,但是胜在地域广阔,出产物品甚多。可以用来同二叔交换的、能够入得了二叔法眼之物自然也就多了。然后我们再根据出产之物,同二叔进行交易。”

    “硕托,你这个主意不错!”

    多尔衮和李沛霆几乎同时发出赞叹之声。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眼中的意味深长。那眼神中交流的意思是,“原来你是这样的无耻、歹毒!”之后相视一笑。

    量出为入,这个法子自然是不错,也是很稳当。但是,以多尔衮敏锐的军政嗅觉,自然发现了这其中的门路。这分明就是硕托兄弟要充当带路党,将两白旗的影响悄无声息的引进到两红旗蒙古之中去!而李沛霆想到的,则是另外一件事,如果要鉴定所出产之物是否可以用来交换,那么,势必隆盛行的人要到各处去看,足迹踏遍辽东各处,村镇、城池、山川、河流、道路,还有物产、兵丁、人口、风俗,这辽东自萨尔浒以来的变化,这一群辽东反贼的秘密,便尽收眼底了!更何况,这样一来,等于是这四旗的全部生产、掠夺所得,便全数归隆盛行控制了!

    “二位贤侄,这是好事。到时我派商号里的管事、伙计到各处去看,究竟何种物产可以用来交换。不过,二位贤侄,当年我在扶桑之时,各处大名辖地内漫山遍野的野草,被伙计们发现是有用之物。登时,一个原本穷得苦哈哈的大名,一夜之间便暴富起来。”

    沛霆的话,给硕托和阿达礼描绘了一个极端美好的前景。

    “二叔放心!只要二叔的人肯于屈尊,我两红旗各部一定待如上宾!”想想一旦各处山林中的野草都能用来换取南方出产的各种好东西,硕托的眼睛都兴奋的发红了。

    当下,几个人简单的勾勒出了一份两白旗与两红旗的“转口”贸易文书,命心腹笔帖式写成了契约,三方用了印。

    岳托叔侄三人简单的用过些酒食,兴冲冲的离去,向手下的将领官员去秘密告知这样的好消息去了。

    “十四弟,十五弟,给二位老弟道喜了。”沛霆将那份墨迹未干的文书轻轻吹干,小心折好,放到了皮护书中。转过身朝着多尔衮和多铎兄弟两个拱手道喜。

    多尔衮只是笑而不言,而多铎则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二哥,李家二哥说的是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多尔衮命人将吃残了的酒席撤下,沏茶上来,多铎少不得又抱着一瓶南海仙露在那里牛饮。

    “两红旗满洲,两红旗蒙古,都将尽入二位老弟掌握,这难道不是喜事?”室内只有他们三个人,而外面则全部是由沛霆的护卫在外面把守,自然可以肆意言谈了。

    “我也要给二哥道喜,这四旗出产之物,倒也颇为丰盛,恭喜二哥要发财了。”

    多尔衮亦是拱手给李沛霆道喜。

    “哥,李家二哥,眼下有一件事不妥啊!”多铎突然发现了一个漏洞。

    “这两红旗的奴才们要是都把东西从咱们手上走,到时候,咱们手上的份额只怕不够用啊!”

    “啪!”

    多铎剃得油光锃亮的脑袋被多尔衮轻轻的拍了一掌,“故作聪明,其实糊涂的紧!”

    他指了指正在品茗的李沛霆,“二哥在这里,岂不是他说是多少就是多少?”

    “便是送了两红旗四旗的货物,他那里只收了一个甲喇的,又待如何?”

    多铎这才如梦方醒,举起手中的果汁瓶子,朝着李沛霆恭恭敬敬的作了一个揖,“二哥,多谢了!”

    能够将两红旗的国民生产总值尽数掌握,这对于李沛霆也是一举多得的事情,当下少不得要说几句。

    “能够相助二位,哥哥自当尽力。”

    当夜无话。

    金鸡初唱,天色破晓。

    多尔衮正在用早饭之时,门房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在管家耳旁嘀咕了几句。

    “主子,镶蓝旗济尔哈狼王爷派人送来请柬,邀请您出城打猎!问李家主子是否可以同往?”

    “去!这厮哪里是请我打猎,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那,该如何回复镶蓝旗来人?”

    “去!本王为什么不去!”

    多尔衮脸上的笑容如春日里阳光一般灿烂。

    〖

第二百七十四章 目标,耽罗岛!

    “皇上,李先生已经从旅顺口上了出海的船。”

    在大政殿前,黄太吉饶有兴趣的在空地上同宸妃海兰珠一道调教、试乘着李沛霆送给黄太吉的临别礼物,两匹通体纯色雪白的战马。

    对于这两匹高大强壮的战马,黄太吉自然是喜欢异常,最令他惊叹的是,在他披上两层重甲之后,这战马居然还能奔走如常,丝毫不受限制。

    “好马!果然是好马!”

    他从马上跳了下来,用海兰珠递给他的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还不住的称赞这天方来的上等骏马。

    “皇上,范先生同你说话呢!”他的皇后哲哲低声的提醒了他一句。

    “没关系!范先生又不是外人!君臣之间有时候也要脱略行迹些才好!”

    这些日子在沈阳,李沛霆的日子可以说是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各旗的旗主王爷们轮番的设宴邀请。

    年长些的便是以叙旧为由,而年轻些的则是要“将传统友谊世世代代的传承下去”,为了能够邀请到李沛霆,各旗的旗主们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这下子,睿王府的管家和奴才们可是捡到了大便宜。为了能够了解到这位李二爷的动向、喜好,爱吃什么菜,喜欢什么酒,对何种美女容易丧失革命警惕性,各位王府里的管家、各旗的官员们纷纷聚集在睿亲王府周围,请喝酒,送礼、送奴才、送钱财给睿亲王府里的管事奴才们。为的就是能够套出这些信息来。

    “皇上,李先生在盛京这段日子。同各位王爷走动的很是频繁,臣担心。”

    范文程虽然没有说出什么来,但是忧虑之色,溢于言表。

    “不必多虑,比较起来,在朕这里他获得的利益才是最大的。商人贪利,哪头重哪头轻他们还是很清楚的!”

    黄太吉轻轻的用手指捻过那柄用呲铁钢打造成的宝剑剑锋,“如此利器。只可惜不能全数装备给我八旗将士!”

    “皇上,臣以为,再好的兵戈,也要有与之相配的统帅和兵士才可以!”

    “哈哈哈!范先生,你每次都能说到朕的心坎里!不错,再好的兵器铠甲在明军士兵手中,也不过是累赘。逃跑时的累赘罢了!”

    “臣听范家的大少爷说,他们从大同镇、京营等部中,为皇上收购了三千余套铠甲,一千五百柄长刀,二千支长矛,不日便将运抵盛京。”

    对于山西的八家商人所作所为。黄太吉还是很满意的。

    “我大清有李二提供盐布,有山西商人为我们采购粮食兵器铁器,何愁大事不定?!”

    宸妃海兰珠很是乖巧的为黄太吉和范文程君臣二人送来了热茶,请他们在廊柱下坐下细细品味这江南采就的秋茶。

    “范先生,你去告诉范三拔和王登库。就说是朕的旨意,请他们派手下的商人。往明国的广东、广西、福建等处,一来为朕和大清采办商货,二来,也顺便去了解一下南中军的军情民生。捎带着看看能否从那里为朕采购些粮食军器来!朕可是听说,这李守汉一次变送了五十万石粳米给崇祯小儿,这许多的粮食要是在我大清,只怕够全国的军民百姓吃一个冬天了!”

    言语中,充满了对崇祯皇帝的羡慕,和对于那富庶之地的向往,更多的恶则是对于财富的贪婪和觊觎。

    “皇上,我大清上应天命,普天之下,自然皆为王土。只不过是早晚间事罢了!”

    君臣二人又议了一会军国之事,范文程起身告退,去安排范永斗等八家与清军关系密切的山西商人前往两广福建和南中地区刺探军情。

    自这一天起,来自于内地的各类各路探子、细作、奸细如过江之鲫一般拼命的南中挤了过来,试图从这里获得自己需要的东西。这其中,有明军各部的探子,有辽东反贼的细作,有流窜于江淮河汉之间的各路农民军的奸细,凡此种种,不一而足。更有堂而皇之打着大明朝廷旗号来的各路游学的读书人,官吏和太监。

    当黄太吉同范文程商议军情国事的时候,李沛霆的船队已经出了辽东湾,看着水手们忙碌的将一门门火炮从货舱底部搬运到炮位上,那紧张有序的忙碌身影,映衬着春日里壮阔浩瀚的海天,让李沛霆有了一阵打算作诗的冲动,只可惜搜索了一番枯肠之后,发现存货不多,只得悻悻作罢。

    “大掌柜的,前面哨船打来信号,我们南侧航道上有南中船队,上面有徐还山的旗号,另外,其中一条舰船是大小姐的船!”

    “打信号!靠上去!”听得有自家人的舰队在附近水域,李沛霆的心立刻安定了不少,这些日子虽然在辽东每日里都是酒肉歌舞,但是毕竟身处狼窝虎穴,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还山,你这个病大虫怎么到了这里?!”

    在徐还山的旗舰之上,喝了两杯热甘蔗酒微微稳住了心神,李沛霆开始询问水师右翼统领徐还山的来意。

    “主公不是答应给皇帝老儿每年五十万石粳米吗?前些日子大小姐送了二十万石去,皇帝觉得慢了些,便一面嘉勉,一面催促。主公便令我带队前来,运输了四十万石粳米和油盐布匹熟铁农具刀枪火炮盔甲等物前来!”

    “等等!等等!你运输这许多物品来北方作甚?全数是运到京师的?”李沛霆很是敏锐的捕捉到了徐还山话中的漏洞。

    “三十万石是给皇帝的。其余的粮米,是交给你的隆盛行在京师地面上销售的。熟铁农具、刀枪盔甲火炮等物,一部分是当日答应卖给卢总督的。其余的刀枪盔甲火药火炮,则是卖给官军各部的!”

    听得只是运送货物往京师地面上销售。并不是有扩大贸易范围和品种的举动,李沛霆只得悻悻作罢。但是看着海面上那遮天蔽日的风帆,再看看舰队中高悬着李华梅认旗的那条炮舰,他总是觉得其中有些缘故。

    “你要是只送粮米军械布匹油盐之类的,犯得着如此兴师动众?这许多的舰船,便是你水师右翼倾巢出动也未必能够做得到!说说,主公给了你什么差使?”

    李沛霆指了指周围那一条条船舷两侧密密麻麻排列着炮窗的炮舰,还有那些打着运输粮米旗号的福船。福船上。为数众多的兵丁水手在甲板上吹着海风。

    “你至少带了两营的玄武营出来!”

    “不是两营,而是四营。有一营又两哨留在京师,充当商号护卫,以及疏浚运河、海河的卫队了。主公命我多运的粮米,便是为了疏浚河道使用。”徐还山还是一副有些木讷的表情。

    四营兵马?不由得令李沛霆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几乎和守汉上次勤王兵马人数相当了。要说这次没有仗打,那才是奇哉怪也了!

    既然是恰逢其会。沛霆自然不能放过这个能够给自己增加一笔军功记录的机会。

    “要打谁?我的船也正好南下,现在船上基本是空的。让你的人到我的船上,不要都在一道挤着了!”

    李沛霆北上的时候,船队中满载了大量的油盐布匹香料等物,南下时,船舱中大多是些人参皮毛和一些生金东珠之类。船上的运输空间自然是空了不少。

    两支舰队重新编组后,徐还山命人放下交通小艇,往李华梅的舰上去接她过来说话。

    “大虫,这运输粮米的差使你来就足够了,为何还要大小姐前来?不知道风波浪里不是什么好去处?!”

    徐还山往左右看了看。低声对李沛霆言道:“你要是以为光是大小姐来,那就大错特错了!不光是大小姐来了。大少爷也在大小姐的船上!”

    听了这话,不由得李沛霆倒吸了一口冷气,不光是李华梅出来了,连守汉现在接近成年的长子(夭折的不算)李华宇都随队前来。看来来头不小。

    “主公是打算让大少爷积累了阅历吗?”

    “这只是其一,另有一个麻烦的地步。避痘!”

    不久前,随着守汉在广州设立了行辕,大批的两广被兵祸骚扰的不胜其苦的百姓,纷纷南下,到南中寻觅一个安静的所在来躲避。

    但是一下子数十万人蜂拥而来,沿着海岸线和陆路南下。一时间,关隘设立的临时安置隔离区内人满为患。各处之前在南中发生过的因为大批人员流动而爆发传染病的事件再度发生。

    “辖区内疫病流行,大人还好些,孩童病倒了不少,不到一个月,已经有千余孩童因此而夭折。为了防止疫病蔓延,主公下了令,凡是有疫病发生的区域内,学堂暂时停课,孩童一律在家。”

    徐还山说的口气很是凝重,让李沛霆不由得心中一惊。

    “是什么病症?如此凶猛?”

    “天花加上时疫(流感)。虽然之前有水苗法,但是也是缓不济急。我们出海的时候,府里华柠小姐、华宣少爷也症状不好,主公担心他二人安危。又怕在府中蔓延开来,便令大小姐和大少爷随我出海历练一番。一来增长一些见识,二来也是为了避痘。”

    当守汉提出这个主意的时候,负责教养这群孩子的盐梅儿,心中颇有些不舍。华宇虽然不是她所生,但是却一直在她眼前长大,对于华宇的感情,她比起华宇的生母黎慕华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倒是华宇的生母黎慕华,听闻守汉有令华宇出海历练的想法时,立刻命人为华宇打点行装。

    虽有不舍,但是盐梅儿还是知道儿子的翅膀到了该出去飞翔一下的时候了,否则,以后该如何统领这千军万马?

    说话间,交通艇将李华梅、李华宇姐弟二人接到了徐还山的旗舰之上。

    数月未见,两个孩子又长高了不少。看得明眸皓齿的李华梅。李沛霆心中便不由得想起了早亡的妹妹,如果妹妹还在。只怕生下来的孩子定是李守汉的即位之人。自己这个舅舅的位子也就更加的牢固。

    “见过舅舅!见过统领。”

    华梅、华宇很是有教养的给李沛霆、徐还山行礼问好。

    沛霆这才仔细的打量一下眼前这个李家的长子。

    都说儿子长相随母亲,华宇的相貌颇有几分黎慕华的影子在。但是五官轮廓却是守汉的样貌。这副相貌,一时间让李沛霆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华宇。李家兄弟对黎慕华可谓是厌恶至极,但是,华宇的身份却是少主。

    “算了!只管公事公办!免得人说我是外戚干涉!”

    心中打定了主意,沛霆反倒神色很是安稳。

    四人在徐还山的舱室之内坐定,徐还山取出了守汉的一份密令,先请沛霆和华梅验看了上面的火漆封印是否完好。

    “我出海之时。主公便交代了,交割完粮米货物后,立刻引军东进,出了渤海湾之后,再行打开这份军令,照令而行。”

    守汉的这份军令,核心的意图就是:攻下耽罗岛!

    众人立刻围在海图前寻找这耽罗岛的位置。

    耽罗岛隔着一道海峡与朝鲜半岛遥遥相望。距朝鲜半岛最南端不到二百里,旦夕可至。东面便是倭国的对马岛和长崎县、福冈、鹿儿岛等处隔海相对,西面则是南直隶松江府中的上海县,岛上的居民相传是鲜卑和乌丸的后代,以善于养马著称。

    至正年间元朝便在此地设立了养马场,派员管理。为军队和政府提供马匹。直到元朝灭亡,这里还留存着两三万匹马。

    更重要的是,这里恰好是处于东北亚的交通枢纽。

    无论是往日本、往黑龙江、往辽东、往京畿地区,都可以将这里作为一个人员物资船只的中转站。而当年忽必烈便是在此地设立了征东的后方基地。大批的物资和船只便是从这里出发前往日本。

    从元代起,这里便是元朝和当时的高丽王王家流放罪犯的所在。如今。朝鲜王的兄长、前任朝鲜国王、光海君李珲便被朝鲜王室从流放的江华岛转移到了这耽罗岛上流放。

    听完了随舰队行动的商情室、调查室人员汇报的耽罗岛上情形,四人都觉得。以舰队的兵力、火炮数量,取下这座岛来,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应该如何来取,甚至是要朝鲜王拱手将这耽罗岛相送,却又是一桩难事。

    “如若不然,我便取出黄太吉给我的令牌令箭,从那朝鲜王李倧手中讨要这个岛便是!”

    船队已经过了威海卫,一路向东扬帆而进,舰队众人却依旧还在为如何攻取此岛而争论不休。舰队的军官们一派主张强攻,只管杀上岛去,杀了岛上的朝鲜官吏,夺了此岛便是!岛上的军民人等,愿意投降的便留下来给主公养马、搬运,不愿意投降的便打发回朝鲜便是!这是主张豪夺的。

    而另一派,以李沛霆为首的,则是主张看看想个什么法子,能够令朝鲜王李倧自己哭着喊着将这耽罗岛拱手奉上。这一派是主张巧取的。

    这两派人各有各的理由,听得李华宇的眼睛里满是小星星,当真觉得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出来之后一切都是见识。

    “舅舅,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们收复元代设官吏管理的土地,还要借助于辽东反贼那群建奴的旗号呢?您从朝鲜国王手里就算是用建奴的旗号把这岛屿拿到了手,万一建奴向您讨要,又该如何?而且,这里自古以来便是我天朝之地,只不过因为朝代更迭而暂时被朝鲜窃据了而已,现在正是讨还的时候!”

    自幼便没有接受过一天正统的儒家教育的李华宇,说出话来,同李沛霆等人倒是颇为合拍。

    “我军以正讨逆,代天兴师,自然是堂堂正正。又何必行此龌龊之事?况且,我军不论是兵力火炮船只,都是朝鲜数倍不止。您方才也说了,朝鲜日前新败于建奴,正是兵力疲惫之际,我军攻克了耽罗岛之后,再与之知晓。看他国内君臣该如何与我相处!”

    李华宇的意见,给豪夺派增加了声势,立刻便压倒了李沛霆为首的巧取派。本来嘛!咱们万里而来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扬我南中军威于万里波涛之外?到了这里,却偏偏的要打着鞑子的旗号去行骗?这如何对军中将士交代?!

    耽罗岛之事便这样议定,各舰舰长、玄武营的两个营官齐声唱喏,各自前去准备,舰队沿着海图上标定的航线,用六分仪根据对数、三角函数计算结果,一路扬帆向东而去。

    数日航行之后,在东海的万顷波涛之中,远远的出现了一座巨大的岛屿,隐约有城镇房屋在望远镜中闪动。有那往来常走对马宗家这条贸易线路的舵工水手一阵阵的高声欢呼,不远处对着的那些房屋城镇,正是耽罗岛上的西归浦!

    “大人!大人!我军舰队东侧海面,有数艘舰船正在向我们急速驶来!”

    桅杆顶上的观测手急促的声音从人们的头顶砸了下来。

    〖

第二百七十五章 奇货可居光海君

    从朝鲜东海岸快速向南移动而来的,是从苦夷岛一路南下的林文丙船队。

    在苦夷岛上被冰天雪地足足困了一个冬季的水手们,除了在雪地上猎取那些飞禽走兽充当下酒菜兼练兵之外,最大的活动便是跋涉数百里将松前藩家主松前公广派家臣村上扫部左卫门在苦夷岛上设立的临时居住点拔除,将松前藩所派遣的数十名武士、足轻之类的,全部送到了冰封的海面之下。

    好容易盼到了港口的海冰解冻,水手们便欢呼着在林文丙的命令之下,检查船只,升起风帆,一路南下。

    不想在这朝鲜与对马之间与自家人相遇。一时间,欢呼声在海面上压过了风浪之声。

    在与西归浦隔海相望的马罗岛上,两支舰队在此驻泊。

    林文丙跳到陆地上,朝着李沛霆便扑了过去,“大掌柜的!可想死了俺了!”

    “林叔叔!”

    “林叔叔好!”

    华梅领着弟弟华宇向这位在极北苦寒之地呆了整整一个冬天的长辈行礼道乏。

    “虽然是苦了些,却也是值得的!”

    在小小的马罗岛上,三股船队将狭窄的海面封锁的严严实实,一面面的大明日月旗和李字帅旗在桅杆上和岛上飘扬。岛上那些流放的犯人和土著,纷纷隔着海水向这边眺望,不住的猜测这支庞大的水师是为何而来。也有些胆子大的居民划着小船向船队而来,看到了船头的大明南中军字眼和兵卒们身上的盔甲旗号。无不是泪如雨下,倒转船头一路欢呼而去。

    众人却暂时顾不得这些,只管在岛上狭窄的一座庙宇中设立了临时所在,作为三股船队统一指挥使用。

    “文丙,你只管说说,这半年多收获如何?!”

    李沛霆很想知道自己的这个得力部下,这整整一个冬季在北方的作为和收获。

    林文丙也不答话,命人到自己的座船之上取来了一个硕大的布袋。从袋子里取出一把一把的物事。呈现在众人面前。

    “人参?!”众人看着被林文丙如同收拾野草一样随意放在袋子里的人参,无不惊叹一声。

    “这东西,黑龙江一带的蛮族称为奥尔厚达,意思大概是百草之王。他们用这些东西,来和我们换铁器,兵器,粮食,布匹,烈酒。食盐。”林文丙很是得意的向众人炫耀着自己的收获。

    几个林文丙船队成员,陆陆续续的从外面抱进来不少粗粗加工过的皮毛,海龙皮、水獭皮。红狐、青狐、黑狐、玄狐。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李沛霆却是个识货的,他从皮张堆里拣出一张海龙皮,仔细的端详了一阵,“阿丙,这件皮子,花了多少银子换来的?”

    众人齐齐的将目光盯在了林文丙身上。看他该如何回答。便是李华宇,也只是将黑黝黝的一对眸子牢牢的锁定在了林文丙的脸上。

    “大掌柜,您手中的这件皮子,再有五十张,差不多可以换一口铁锅。”林文丙想了想。慢条斯理的说出了这个令众人吐血不已的价格。

    李华梅这些年耳闻目睹,也知道自己家的财富大多是来自两个方面。一是制造,二是贸易。当年阿爹用精盐换来了第一桶金,才有了今天李家的兴旺发达。只知道这贸易中利润丰厚,却不想有如此巨大的利润。

    林文丙有意卖弄,他四下里找寻了一下,从一旁取过一个李华宇用过的玻璃瓶子,将皮子的一角轻轻塞了进去,油滑的皮毛在瓶子口上丝毫没有阻滞,极其顺畅的便滑到了瓶子中。方才还空空的瓶子,顿时被整整一张毛片塞的满满的。他用手轻轻一拉,瞬间,那皮子又从瓶子中滑了出来。

    他用这样简单的器具和方法,为众人展示了一下这些皮毛的质量。

    “乖乖!这一张皮子,在南北二京,怕不是要卖上千余两白银?!”李沛霆给了一个很有良心的价钱。

    “林掌柜的,你的几条船上,都是这些?”饶是徐还山平日里木讷方正,沉默寡言,此时间也忍不住开口相询。

    “我乘坐的这条船上大多是此物,其余的两条船上,有人参,有生金。还有些别的物产。”

    “大约有多少?!”

    “这样的皮子差不多有数千张,比这些差些的,则是几倍于他。最差的皮子总数应该有十余万张。”

    “乖乖!你带去的那些粮食布匹刀枪弓箭油盐,竟然换了这么多的东西回来,便是抢钱,也没有这么厉害!”

    李沛霆由衷的发出了一声赞叹。

    “不是抢,是他们哭着喊着,还称呼我等仁义、不贪图财物。”林文丙一本正经的回答。

    事后证明,往黑龙江流域的贸易,带来的利润都不能用惊人二字来形容了。

    守汉看着隆盛行送上来的财务报表,大声高喊,“老子有钱了!”

    林文丙的这三船皮毛、人参、生金等物,在南北二京被隆盛行悄无声息的处理掉了,为南中军和李守汉换回了一个庞大的数字。

    数字是多少?别人不知道,不过,从很多现象可以推测。

    林文丙船队回到顺化时,李守汉亲自到码头去接。这个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回来之后不久,几条巨大的舰船便开始建造。

    当秋风吹起时,往苦夷岛和庙街、黑龙江等处贸易的船队,规模和人数扩大了数倍不止。

    从此,在黑龙江乃至更加遥远的北方进行的皮毛贸易,成为了隆盛行的一大支柱产业。守汉特别下令,这笔收入中有三成是用来进行水师建造军舰使用!

    由此可以推测出这笔贸易的利润如何巨大了。

    “要是换个时代,用这样的货物去换如此珍贵的皮毛。只怕是会被以诈骗罪立刻逮捕的!”在巡视隆盛行往黑龙江贸易的货物时,守汉发自肺腑的拿着一口铁锅感慨着。

    这是后话,按下不表。

    一行人感叹了一番,正欲讨论如何攻取耽罗岛,有水师官兵来报。

    “统领大人,岛上有济州牧领着大静及旌义二县县令前来。”玄武营的一名哨官向徐还山禀报了这一最新情况。

    “他来此作甚?”

    “他领着岛上的两个县令,牵着猪羊,担着酒肉。声称是劳军前来!”

    “难道说?”室内原本心怀鬼胎的几个人面面相觑,忽然李沛霆、林文丙等人脸上诡秘的一笑。

    “这群朝鲜官吏,只怕是将我们当做来援的内地官军了!”

    果然,当耽罗岛上的几位当地官吏带着属下登上马罗岛后,见到那些身着红色胖袄,顶盔贯甲各执刀枪火铳的南中军士兵时,不由得眼中含泪,口中喃喃自语不止。

    “下国小邦官员见过父母之邦大人!”

    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如何请教徐还山等人的官衔,济州牧只得胡乱的称呼着眼前的这位天朝将军和他身边的属员官吏。

    “不知大人统领虎贲之师前来下国小邦救援于危难之中。迎接来迟,望乞赎罪!”

    有着壬辰倭乱的经验,在不久前黄太吉组织十二万建奴攻入朝鲜时。朝鲜从王室到民间对明朝一直怀着等待拯救的信念。甚至打算国家灭亡也不对满洲人投降。“唯望父母邦之来救矣”。“壬辰之役,微天朝则不能复国,至今君臣上下,相保而不为鱼者,其谁之力也?今虽不幸而大祸迫至,犹当有陨而无二也。不然。将何以有辞于天下后世乎?”

    宁愿灭亡也不愿背离华夏,重要的理由还有无法面对“天下后世”。这一切的动机背后是巨大的伦理决择与价值判断。朝鲜“宁获过于大国(指满清),不忍负皇明”(《仁祖实录》十五年正月辛亥)。而在战败被迫投降之后,即使是“身在满营心在汉”,朝鲜国王仍在自身心理的道德自律感上背负着沉重的压力感。“正月朔乙丑。上于宫庭设位西向中原哭拜,为皇明也。”

    这是多年来。朝鲜视中国如父母的观念深入人心缘故。不过,中国也是对朝鲜有着存亡续绝的大恩大义,征朝鲜之役,耗费军饷数百万,折损将士十余万,却对朝鲜无一尺一寸的要求。所以,自明灭亡之后数百年,朝鲜一直在国内使用崇祯年号,这个年号应该是使用时间最久的哦,前后长达数百年。

    只可惜,时移世易,看看如今的朝鲜半岛,一个儿子说这个是我的,那个是我的。另一个儿子说,这里是我的,那里是我的。

    扯远了,回到现在的镜头里吧!

    崇祯听闻清兵入侵朝鲜,藩属国有倾覆之危险,急命山东总兵陈洪范调各镇舟师赴援。如今,各个属国之中,暹罗、缅甸、安南、南掌等国都已久不入贡,其结局满朝文武都清楚的很,但是碍于那些银元粳米的面子上,不好戳破。朝鲜一旦有失,堂堂的大明朝可就没有拿得出手的藩属了。

    但是,当陈洪范官兵出海之际,而山东巡抚颜继祖奏属国失守、江华已破、朝鲜已降。为此,崇祯以继祖不能协图匡救,下诏切责。

    不过,这些大明国内的事情,是眼前这些孤悬海中的耽罗岛上官吏所无法知晓的。

    也正是因为孤悬海中,相比较在朝鲜的三千里江山上的国土,耽罗岛反倒没有遭受到太多的战争破坏。大军在济州牧、大静及旌义二县县令盛情邀请之下登上耽罗岛之后,发现这里的景象尚属平稳,同林文丙所声称的朝鲜境内被建奴洗劫的如同刀刮水洗过那种惨状相比,简直就是人间天堂了。

    李华宇眨着黑黑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眼前这座岛屿。

    从城郭到官员仕绅的服饰、语言,几乎都让人认为是身处在内地的某座城市。

    随着大军向着济州的开进,不断有岛上的朝鲜人跪倒在路旁。不住的朝着行军的队伍磕头叩拜,口中念念有词。更有些老人、耆岳之类的角色,匆匆的设摆了香案,头上顶着香炉,跪在路旁迎接着从天朝来的王师。

    在济州牧为首的亲明官员的带路之下,徐还山很快便完成了对整个耽罗岛各个要点的军事占领。并且派遣四艘双桅横帆炮船沿着岛屿周围进行巡视,隔断了耽罗岛与朝鲜的一切联系,禁止船只出海。

    数千人马便在济州城、大静和旌义两座县城中的军营、庙宇之中驻扎下来。徐还山命人发放各营各哨的菜金,让营中司务拿着这些白花花黄澄澄的东西在岛上各处购买新鲜蔬菜、肉食和柑橘等水果,为远途航海的将士们补充体力。

    这一番作为,立刻令济州牧、大静县、旌义县的县令大为感动,这到底是从中原天朝来的王师啊!公买公卖,不妄取民间一物。

    殊不知,在这群兵士眼中,这岛上当真没有什么可以值得他们破坏军纪来抢掠的东西,只要能够花钱买得到的。便不必冒着违反军纪的风险去抢。

    “烦请三位大人帮助我军在岛上征购一批马匹,我军远途航海而来,马匹携带不多。”

    徐还山命人取出一盘银元。送到三位朝鲜官员面前。

    “些许薄礼。不成敬意。权当三位打赏手下的辛苦钱。征购马匹的价钱,我军会另外付给马主。”

    济州牧和大静县、旌义县几时见过明军如此客套?拿出整盘的银元相赠?忙不迭的咽着口水,口中不住的称着“诚惶诚恐”之类的话,将盛着银元的盘子一把接过,带着衙役吏员领着南中军的军官往各处养马之家去征购马匹。

    在这耽罗岛上,号称是家家柑橘户户骡马。见有天朝大军愿意以银元价购马匹,不少养马人家纷纷牵出来自己家中豢养的马匹,试图用来交换南中军手中那白花花的银元。

    这岛上除了柑橘多、马匹多之外,尚有另外三多,便是石多、风多、女人多。前面两多讲的是这耽罗岛上的自然环境,因为是由火山喷发而形成的海岛。自然是石头多、风大。而女人多,则是因为岛上居民除了养马之外,主要以出海捕鱼为业,以当时朝鲜的造船技术和捕鱼手段,男人出海捕鱼,遇难身亡比例很高,所以自然岛上女人比男人多。但更主要原因是生活艰难,女人也要随男人一起劳动,因此使得女人看起来较多。

    看着那些不借助工具下海捕捉鲍鱼、贝类、海草等的女人从海中浮出水面,身上纤毫毕现的景象,在海上奔波十余日,甚至是有数月不知肉味的水手和兵士们不由得食指大动。在郎有情姐有意、半推半就之下,少不得有不少人结下了短期的露水姻缘,以解决各自的生理问题。

    这样大的动静,自然将整个耽罗岛折腾的鸡飞狗跳,哦,不,是热闹非凡。自然惊动了岛上的一位人物。

    在岛上一座有些破败的院落之中,一位双目失明的中年男子,坐在院子的台阶上,晒着太阳,嗅着从院外飘进来的油菜花香,口中低声的吟唱着。

    “这花的香气比前几日又淡了些,只怕很快便要开败了,”

    旁边的从人有些伤感的回答他:“大王,马上四月就要过去了,这岛上的油菜花自然是要谢了。”

    “不要叫我大王,我已经不是朝鲜的大王了,我只是瞎了眼的光海君。”

    光海君李珲干枯的眼睛里努力的感受着阳光的亮度。

    这时,门外匆匆跑进一个人来。

    “大王!大王!大喜事!”

    “我说了,我不再是朝鲜王,我只是瞎了眼睛的光海君。又有何喜事?!”

    “启禀大王!”那人乃是光海君的心腹,依旧执着的称呼他为大王。“大明,大明的军队已经上了岛了!眼下在济州城中设了帅府,大军驻扎在城内外各处庙宇军营之中!”

    “大王是昔日大明万历皇帝亲自定下的朝鲜大王,眼下在王京之中的那个,不过是个篡位的乱臣贼子罢了!又有何德能称王?”另一名从人也是面带喜色的大声疾呼。

    “难道说?”

    光海君李珲眼睛中流下来一行眼泪。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大明皇帝为我主持公道了!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此时间,在由济州牧衙署临时改成的帅府之中,南中军此番抵达耽罗岛的五位头面人物口中,他的地位竟然是如此的。

    “光海君此人,以某家看来,此奇货可居也!”

    李沛霆先为自己的话做了一个开篇。

    他的话,立刻吸引住了头一回出这么远门的李华宇。

    “舅舅,这不是吕不韦说赢异人的话吗?怎么也是用在了这位光海君身上了?!”

    而一旁的徐还山放下手中的尺子和炭笔,“李大掌柜,大小姐,大少爷,林掌柜的。如今我们已经上了岛,也实际控制了这岛,可是眼下又该如何办?才能名正言顺的占据这座岛屿?!”

    商海沉浮多年,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洞悉人性的老油条的李沛霆,翘着二郎腿笑嘻嘻的回问了一句徐还山,“让你往宝安县香港岛派去的船队几时能够出发?”

    “这里距香港岛不过二千余里,后日那二十余艘福船出海。就算是眼下南风盛行,也只需五六日便可以抵达港岛,装载上您说的物资,至多半月后便可返回。”

    “老虎。”李沛霆叫着徐还山的外号,“我同你赌这一铺,我赌只要照我的法子去做,至多一个月之后,朝鲜王定然将这耽罗岛双手奉上!”

    “舅舅,为什么这么说?”

    “我的大少,你只管看戏就是了。先请用饭,饭后,咱们一道去拜访那位光海君!”

第二百七十六章 有情有义朝鲜王

    大明崇祯十年四月,南中军水师右翼统领徐还山,奉命领水师前往耽罗岛,面见被幽禁于此的前大明朝廷质量体系认证过的权知朝鲜国事李珲。

    在会见过程中,南中军代表就以西人党的李贵、李适、金自点等人为代表的一小撮野心家、阴谋家,在在仁穆王后和新崛起的南人党势力的协助下,悍然发动宫廷政变,不但篡夺了李珲的合法地位,而且伤残了李珲的身体。这是一件令中国政府不能容忍的忤逆不道之事!势必要让一小撮人付出惨重的代价!

    这样一番作为,令被幽禁了十余年之久的李珲,本来如同枯槁一样的心灵,立刻随着这耽罗岛上的春风,发出了嫩芽。

    “即使是寡人因为双目已盲而无法复位,但是,依旧可以依靠大明天兵的力量,成为太上皇,令寡人的儿子即位!”

    他不知道,他的儿子、当时的世子李祬,在他被废之后同时被废,一同被“安置”在江华岛上的乔桐,数月后图谋挖地道逃出,被赐死。

    随着南中军摆明了车马要支持光海君复位,他的一众从人也从丧家之犬变成了从龙护驾有功之人,在这耽罗岛上,除了不敢得罪南中军之外,对于济州牧以下的官员,无不是呼来喝去,如同役使奴婢一般。

    那种忠臣义士责罚奸臣逆子的派头,令李华宇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舅舅,这。这些人就算是护驾有功之臣,也不能对现在的这些官吏如此责打斥骂吧?他们当年又没有参与夺位之事,只是因循供职而已。”

    对于李华宇的发问,李沛霆只是笑笑,用手在空中比划了一番。胡乱应付了几句,对于是否将这其中的奥秘告诉这个如今在法理上占据了继承守汉地位、家业的李华宇,他心中还有些犹豫。毕竟他的生母是那个令他和兄长都十分厌恶的黎慕华。

    不仅是李珲的随行旧臣在岛上耀武扬威,徐还山更是在岛上掀起了一波滔天巨浪。

    “驱逐鞑虏!”

    “拥立光海君复位!”

    这两个口号很巧妙的将满清的军事入侵给朝鲜带来的伤害同拥立光海君复位联系起来。特别是在建奴入侵朝鲜期间,不论是财物、还是人口,朝鲜都蒙受了巨大的损失,别的不说,光是黄太吉带回辽东的人口就有五十万人。这只是被分配到八旗充当奴隶和炮灰的人口,还有那些死在路途之上,在被掳过程中死于刀枪之下的,计算起来,应该在百万之内。可是这个时候整个朝鲜才有多少人口?

    几乎全国各家各户在理论上讲都有人口或者是亲属被建奴掳走充当奴隶去了。另外便是沉重的贡赋压力,每年要将大量的稻米纸张布匹牛角送到辽东,这成为了朝鲜百姓头上沉重的压力。

    这些。都让人们怨声载道。

    这时候有人高高举起拥立光海君复位的旗号来,“当年光海君在位的时候。也是壬辰倭乱之际,大家的日子过得如何?!”

    在这样的舆论引导下,很多老人想起了当年的壬辰倭乱。在丰臣秀吉指挥的二十万虎狼之师的猛攻之下,临海君李珒被俘,宣祖仓皇出奔平壤,命令十七岁的李珲摄国事。李珲收集流散的军队和义兵,号召通国勤王,以图恢复。李珲的这个举措振奋了朝鲜民心军心,对全国团结一致打击倭寇很有作用。

    看看当年李珲的一番作为。再看看当今的大王面对着辽东建奴的怯懦避战,屈膝求和,在有心人的故意引导下,舆论对于两任大王的评价凡此种种高下立判。

    在街头巷尾的议论之中,在百姓的心目中,被囚禁了十余年的光海君,俨然成为了被乱臣贼子陷害的悲剧英雄。无数没有土地的贫民。更是怀念光海君在位时不用向国家缴纳粮食的好时光。

    “如果光海君在位,只怕胡虏不会打到王京,将我们逼迫到如此地步!”

    而南中军则是又将本来已经近乎于沸腾的情绪中丢进了几根燃烧的木柴。

    在济州城门口、大静、旌义二县县衙门口,都张贴出了告示,赫然盖着南中军的巨大关防。

    识字率不高的朝鲜人,在南中军士兵的解说下,了解了榜文的内容。

    “大明南中军因战事所需,征募耽罗岛居民入伍充当辅兵或民夫,依照南中军军令给予军粮军饷。”

    这是告示上冠冕堂皇的话,而在徐还山同李珲的几位近臣的会谈之中,却变了另外一番意思。

    “若是拥立光海君复辟,诸位大人手中无兵马可以用,如何是好?所以,本将只得行此方法,将岛上居民选拔精壮编制营伍,充当光海君的勤王之师!为此,本将日前已经命人往上峰处请拨盔甲刀枪火炮等物,以为编制新军之用。”

    不仅是如此,在李沛霆以隆盛行总办的名义发出的动员令之下,与济州岛隔海相望的对马宗家、五岛家也纷纷在大名的带领之下,引领着数十艘小船前来。

    看着这些数十年前如狼似虎一般在自己土地上烧杀抢掠的倭人如今又一次踏上了这块土地,岛上的居民不由得腿肚子开始打转,括约肌开始放松。

    不过,这两家到来的数百名武士和足轻,倒也是严守纪律,在大明朝官军的引领下也是毕恭毕敬的拜见了更换了朝鲜王日常衣冠的李珲。

    “这是本将担心兵力不足,故而以军令动员而来的外藩兵马。还望大王晓谕城中各处百姓,万万勿要惊慌才是。”

    一时间,似乎八方风雨都汇聚到了耽罗岛,光海君李珲也从一个被弃之不用多年的失败者。俨然成为了炙手可热的人物。获得了明军、对马宗家、五岛家的联合支持,一副立刻就要反攻倒算的样子。

    但是,真的会让他重新回到汉城,坐到那个位置上吗?

    “眼下势头很热闹,但是让那个瞎子复位。他坐到那把椅子上,对我南中军有什么好处?”

    李沛霆、徐还山、林文丙加上李家姐弟两个,五个人一同密议之时,沛霆直言不讳。

    比较起弟弟华宇来,华梅到底是大了一些,又曾经跟着父亲到处奔走,对于这些军国大事中的弯弯绕和人心的鬼蜮伎俩,要比几乎就是长于妇人之手的弟弟华宇了解的多。

    “舅舅。您的意思是,只拉弓不放箭?”

    她试探着将自己的理解同李沛霆、徐还山等人沟通。

    二个老家伙互相之间看了看,露出了一抹笑意,“孺子可教也!”

    “老虎,从现在开始起,传令下去,对于往北面出海的船只。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一叶小舟,在巡哨的南中军水师有意放水之下。塞给了水师官兵一锭金子,乘着一帆强劲的南风,直奔北方的海岸而去。

    船上乘坐的,正是眼下朝鲜议政府右议政金自点的亲信,洛党党人派在耽罗岛的眼线。

    朝鲜国议政府类似大明的内阁,设领议政与左右议政各一名,均为正一品,三大议政号称“三公”、“三政丞”。眼下随着朝鲜被黄太吉的马刀征服,朝鲜王手下原本亲明的西人党失势。亲淸的洛党得势,代表人物就是这右议政金自点。

    金自点本身身为右议政,加上是中宗大王曾孙、光海君堂弟兴安君李瑅的岳父,在外面又有清军的支持,本身是官僚贵族、王室外戚,又有着性理学家的名望,所以在朝鲜国内。可谓位高权重、一呼百应。

    “你说,那大明军队业已在耽罗岛上,借着光海君的名号准备兴师犯我疆界?逆贼光海君更是为虎作伥,妄想着复辟大位?”

    年纪在四十多岁的金自点,相貌清俊,完全是一副朝鲜两班子弟的贵族派头,身上穿着标识着一品大员的便服,却是用上好的苏杭绸缎制成。

    “下官不敢撒谎,如今济州已经被逆贼和从大明浮海而来的天兵占据,又有数千丁壮被逆贼以军饷军粮引诱裹挟,一时间声势惊人,请议政大人早作决断才是!”

    兹事体大,虽然金自点位高权重,又有辽东反贼引为外援,但是涉及到这种宫闱相争,兄弟夺位的事情,他还是不敢怠慢,连夜进宫求见被朝鲜历史称为仁祖的李倧,将有明军自海上来援,眼下以耽罗岛为立足点,并且意图以李珲为号召,夺回朝鲜王位的紧急军情禀告。

    这个消息,令朝鲜王李倧心中如同打翻了油盐酱醋,又将十余种香料混在一处,酸甜苦咸麻辣混在一起,不知道究竟是一种什么味道。

    “朕被胡虏围困于南汉山城时,天朝大军在何处?今日寡人已经向建奴屈膝投降,派遣世子入沈阳为人质,天朝大军却为何屯兵于耽罗岛?”

    “我朝鲜与天朝,本系骨肉之邦,难道说,就因为寡人迫于形势降了胡虏,天朝便遣下大军前来讨伐?”

    “殿下,臣之愚见,当日殿下命人往登州求救兵,天朝直到我国被胡虏迫降也未曾发一卒渡海而来。这君臣大义已绝,今日又派遣大军前来,与被囚禁之罪人光海君图谋复辟,实属罪不容诛。臣以为,当遣使往盛京求救兵,面见大清皇帝,求大清皇帝派大军前来抵御明军。”

    在朝鲜末代统治者将韩国改称大韩帝国之前,朝鲜王不论是在国内的公文还是口头上的称呼,都是自称寡人,臣子称呼他也是大王、殿下。那些棒子戏里李朝的历代国王们大言不惭的自称朕,大臣宫女们称呼他皇上之类的场景,基本上不存在于历史史书上。

    金自点的话,在朝鲜王李倧耳中就是一个馊得不能再馊的主意。请那些把朝鲜抢得一干二净的胡虏再度入朝?你还嫌他们抢得不够多?

    “金议政。”

    “臣在。”

    “你所奏报之事,可有大明官军正式文书在?”虽然心中忐忑不安。毕竟瞎眼的弟弟也是被万历皇帝正式册封过的,自己的这个权知朝鲜国事的位置,可是派遣使者多次往登州去解释,遭了当时的登莱巡抚袁可立无数白眼,甚至是禁止朝鲜使者船只进入登州水城门。更令手下军兵登船对朝鲜使团携带来的各船各军兵器进行登船检查,逐一进行登记造册。在水关之外足足的喝了三天海风,登莱巡抚才接见了这个朝鲜使团。

    如果不是因为大明正在集中全力征讨辽东反贼,国力被辽东反贼和国内的东林牵制,客观上也不允许明朝在这件事情上太较真。袁可立从全局和实际出发退而求其次,“请正词质责之,以济师助剿为券,与廷议合。”

    这才勉强让李倧这个依靠宫廷政变上台的权知朝鲜国事获得了合法地位。

    一旦要是明军翻起旧账来。你个篡位上台的家伙,不知感恩戴德不说,反而投降了胡虏,这还了得?遣大兵伐之!顺带着再把瞎眼的弟弟扶上王位。就像明国曾经出现过的夺门之变一样。

    “来人也只是听得济州街谈巷议,并未见到大明官军正式文告。”金自点虽然亲清,但是脑子还是很清楚的。朝鲜夹在大明和大清两大势力之间,只能是采取走钢丝的态度。否则随便那一边都可以让朝鲜万劫不复。

    “但是大明军队在岛上招募辅兵和民夫却是出具了榜文告示的。”

    这也就是说,大明官军企图利用光海君重新夺回朝鲜的宗主权一事。纯属于街头谣言?并未有实际依据?

    李倧的脑海中飞快的旋转着,试图从纷乱的思绪中理出一个头绪来,让自己能够找寻到一个最接近真相的答案。

    想了半晌,他也无法在若干种可能之中选择一个能够令自己满意的答案。

    一阵香风悄然飘了过来,正是他的宠妃贵人赵氏为他送来了晚上滋补的羹汤。见他正和金自点为了国家大事而犹豫不决。

    “大王,臣妾倒是有一点愚见。”

    “爱妃,你有何高见?”

    “既然大明官军到了耽罗岛,据王京有千里之遥,中间又有大海相隔。免不了有些消息不尽不实之处。不如遣朝中重臣前往,名义上是劳军,暗中窥探情形。一旦探明情形,到那时是战是和,便由大王收发由心了。”

    在金自点不住的在心中诅咒和问候赵贵人的祖宗十八代女性亲属中,李倧下旨,令他前往耽罗岛慰劳大明军队。

    “务必要做得极为机密才是!切勿令消息外泄!办好这个差使回来。寡人定当升你的官爵!”

    “我太阳你赵家的祖宗十八代!你这时候让我去大明军中探查虚实态度?满朝全国都知道我是忠于大清的,让我去那大明朝的军营之中,不是打算让我喂了大海中的鱼虾吗?!”

    心中不住的咒骂着赵贵人,脸上还得做出一副感谢君王托付重任的表情来,跪倒在地上隆重的磕了几个头之后,请示此番出访明营的方略。

    “见到大明统兵将领,务必要陈述我朝鲜的一番苦衷,实在是被胡虏兵临城下,迫不得已。但是我全国上下,望大明北伐之兵如大旱之望云霓、婴儿之望保姆。”

    “但是眼下朝鲜刚刚被兵不久,实在是无力供养大军。请天朝军马水师先行班师回朝。待朝鲜稍稍休养生息后再请大军前来便是。”

    “光海君乃是本王之弟,当日在江华岛上养病,胡虏入境侵扰,为了避乱故而到耽罗岛上安顿。如今胡虏已经退去,光海君僻处海岛,身边无人照料。只要大军能够将光海君送还,敝国上下无不感念大军恩德。”朝鲜王俨然是一副兄友弟恭、有情有义的兄长思念僻处海角一隅之地,身旁没有家人照料的瞎眼弟弟形象。

    对此,金自点也是心知肚明。这分明就是要不惜一切代价将有可能,不,不是有可能,而是已经严重威胁到李倧的朝鲜统治者地位的光海君李珲给弄回来,牢牢的掌握在李倧的手中。

    为了能够让渡海而来的上国天兵满意,李倧咬咬牙,从空得可以在里面策马狂奔的府库之中挤出了几万两金银,和十余万斤黄铜。另有部分朝鲜出产的紫水晶、白水晶、红玉、黄玉、软玉、黑耀石、玛瑙、天河石等物,又从宫中诸位妃子处搜罗了些金银头面之物,将库存的最后一千匹虹缎一并取出交给金自点。

    “寡人这回可是倾家荡产了。希望能够令上国天兵满意,将光海君那逆贼交还与寡人,也好还朝鲜一个清平世界。”

    望着逶迤而行往南方行走下去的金自点队伍,站在汉城城头的李倧心乱如麻。一会在心中咒骂一阵胡虏,若不是你们兴兵而来,天朝怎么会起兵伐我?一会又咒骂一阵光海君李珲,你个废人,不好好的在耽罗岛上养老,还痴心妄想,与大明天兵一起打算夺回大位?!

    “只要能够保住寡人的王位,将李珲逆贼交还给寡人处置,便是开出泼天也似的条件来,寡人也一并答应!”

第二百七十七章 自古以来耽罗岛

    “这是前来耽罗的大明天兵?”

    虽然是个铁杆儿亲清派,早就将自己的富贵荣辱同在沈阳的满洲八旗紧紧的绑在了一起,但是,当他的船队接近耽罗岛,见到那些在海中央往来巡哨的水师战舰时,金自点还是有些胆颤心惊,除了有些惶恐之外,还有些出于多年宗藩,对于宗主国的敬畏之心。

    那些打造的十分坚固的炮船,每一面的船舷之上至少罗列着大小十余门火炮,看着自己这条插着太极图旗帜的小船,不由得金自点心中一阵自惭形秽。

    不过,这些巡哨的水师倒也不加阻拦刁难,听闻是朝鲜王派人前来犒军,简单的登船检查了一番,发现都是些酒肉财物金银等物,便摆摆手示意可以通行。

    但是,登陆之后,惊讶的事情接二连三。

    往济州城的道路上,一队队过来过去的尽数是顶盔掼甲各执兵器的明军兵士。金自点往登莱巡抚处、往京城也是走过数次,对于大明内情可谓是了如指掌。能够全身披甲或者是明盔暗甲的兵士,定然是统兵将领的家丁亲兵之类的。

    “议政大人,属下在济州多日,见到的大明天兵,俱都是此番打扮,并非故意在我等面前炫耀。”

    那往汉城报信的眼线将自己在济州城的见闻告知了金自点。

    听了这话,金自点更加心中一阵寒气升起。自他上岸之后,未曾见到有朝鲜官吏一人前来迎接。沿途倒是见到了至少千余明军,一个个都是身材结实精悍。满面红光,皮肤向外泛着营养充足的油光。如果这些人都是统兵将领的家丁的话,那来的至少是一位挂印总兵。

    不时的有岛上居民或是挎着小篮子追着行军队伍向明军士兵兜售着柑橘和鲍鱼等食物,也有些年轻的朝鲜女子裸露着**站立在临时变成军营的庙宇外浓妆艳抹的打算寻觅一个米饭班主。

    不时有马主牵着精心挑选过的马匹到城外各处军营试图将自己的马儿变成银元。

    一队朝鲜人换上了刚刚领到手的大明样式的胖袄,彼此之间互相端详打量着,颇有几分沐猴而冠的样子。互相调侃了一番之后,用上等人看下等人的眼神看了看金自点一行人,也不多说话。只管往码头而去。

    那里,又有几艘船只靠岸,大批的粮食物资火炮刀枪军服旗帜等物流水价从船上卸下来。

    大明对我朝鲜志在必得啊!

    从海上的船炮,到陆上的精锐兵马,还有动员征发岛上的马匹,招募岛上的朝鲜丁壮入伍,给金自点的冲击都是无比强烈的。能够得出来的答案只有一个。大明如此大动干戈,绝不是简单能够收场的!

    “议政大人,岛上有老人说,当年壬辰倭乱之时,大明天兵也是如此,无数的精锐。无数的钱粮辎重从大明渡海而来。直到赶走了倭人。”

    “啪!”

    金自点狠狠的扬手给了那个在耽罗岛上充当眼线的洛党成员一记耳光!不愿意听什么你偏偏说什么!当年大明渡海东征,是为了帮助我朝鲜击退倭人关白丰成秀吉的入侵,此番前来是为的什么?怕的是学那薛礼征东!要我等好看的!

    世上的事情,当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金自点正在因为那党人因为说起来当年倭乱时事情,从济州城门内腆胸迭肚。嘴里冒着一阵阵酒气,身上的衣袍上到处都是油污。一群倭人嘴里唱着不知道什么歌曲,跌跌撞撞的朝着金自点这边冲撞过来。

    见这群身高不足五尺的矮子脚下趔趄着冲了过来,不由得金自点后背一阵发冷。除了明朝本国的军兵,大明还下旨征召了倭国的武士前来?看来此番出使,绝非易事啊!

    “八嘎!”

    一名腰间插着太刀和肋差的武士,故意撞在了金自点的一名护卫身上,却率先张口骂人,随手给了那手执钢叉的护卫一个嘴巴。

    “保护大人!”

    见同袍被倭人武士无故殴打,金自点的亲兵们顾不得上前为同袍讨回一个公道,相反的,迅速的围拢到金自点身旁,防止有倭人对议政大人不利。

    “混账东西!不得无礼!”

    从倭人武士群中发出一声喝斥,方才还在朝鲜主仆面前拔出太刀扬威恐吓的几个倭人武士,立刻闻声退下,侧身站在一旁,闪开了一条道路。

    “对面可是议政金大人?”

    说话的人,正是对马藩的第三代,宗家的家主继承人宗义真。

    对马宗家是一个很奇怪的势力存在。

    家主宗义智曾经信奉过基督教,但是又脱离基督教。娶小西行长之女为妻,但脱教后又离婚。受封于丰臣秀吉,负责对朝鲜事务,但是却因为要和朝鲜进行贸易,而对朝鲜称藩属。在关原之战中对马宗家参加了西军,但是家康需要宗家来对朝鲜开展外交,同时,也很清楚对马宗家不会对他有任何威胁,所以,宗氏没有被改易,仍旧被封为对马本领安堵,担当对朝鲜的外交任务。

    之所以有这样奇葩的存在,完全是因为地理环境的原因。

    对马岛,恰好地处于朝鲜半岛与日本九州北部之间,而且是不偏不倚的存在于两者中间。

    因为对马本来耕地很少,宗家名义上也是十万石高的大名,但是实际收入也就是在一万多石。宗家的经济运作和循环在没有同南中开展贸易之前,基本上依赖于同朝鲜半岛的贸易。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接到李沛霆的一道手书之后,宗家便忙不迭的将家主继承人派出来到耽罗的缘故。得罪不起!

    随同宗义真一道到耽罗岛的,还有宗家的老资格家臣。被义智、义成都视为外交心腹的和尚规伯玄方。为了此番到耽罗岛的重要性,宗家不惜将这个因为与柳川调兴发生激烈冲突。按照“喧哗两成败”的原则而被处以流刑的和尚,从流放地紧急召回,派他陪同少主一道前来。就是因为他熟悉朝鲜,曾经两次出访朝鲜,同朝鲜的王公贵族熟悉。

    见到了熟悉的人,金自点这次一块石头落了地。此番出使,有人穿针引线了,而且。看在宗家的面子上,自己的这颗人头不至于被丢到大海里去了。顶多被一顿乱棍打出去。

    心中安定了,金自点又恢复了朝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右议政应有的礼仪风度。

    “原来是若殿样、方长老在此。”

    在宗义真、规伯玄方的盛情邀请之下,金自点一行人先行到了对马宗家的临时军营安顿。

    “数年不见,议政大人依旧风采俊朗如昔。”规伯玄方不愧是专业的外交和尚,一开口就是一连串不花钱的马屁拍过去。

    “数年不见,方长老也是越发的修为精湛了。”仔细品着宗家小样为三人泡的茶。金自点借着灯火仔细的打量了一番这君臣二人。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君臣二人都是满身的绸缎,特别是规伯玄方,更是一身织锦的袈裟,上面用金丝织成。灯火之下,随着玄方的呼吸起伏。袈裟上的金丝闪耀着光芒。

    两个人都是一副浓烈的暴发户味道。

    在熟悉宗家情形的金自点眼中,这宗义真同规伯玄方完全就是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你二人须忘了当年到我府上那苦苦哀告通商之时了?!”

    但是这只是心中所想,作为一个老练的政客,金自点这点控制情绪的能力还是有的。借着品尝新茶之际。他直言不讳的向宗义真询问起这耽罗岛上如今是明军哪位大帅或者督师在此?本官须要面见大人,陈述一下下国小邦的苦衷。

    听了这话。宗义真和规伯玄方相视一笑。笑容之诡秘,不由得金自点一阵毛骨悚然。

    “议政大人当真以为这岛上的数千大军是明国天兵?”捻动着一缕银髯,规伯玄方开始为金自点答疑解惑。

    “如果眼下的大明能够有这样的数千军队,贵国还会被建州蛮夷兵临城下,被迫行那城下之盟?”

    话锋如刀,规伯玄方的话很尖锐,但是却如同刀子一样刺进了金自点最敏感的神经上。

    “如果是大明的军队,那我宗家和五岛家为何巴巴的赶来助阵?”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强劲的海风一样,将金自点脑海中的迷雾渐渐吹散。

    “方长老的意思是?”

    “大人可知我宗家这些年在同何人做生意?可知晓我宗家销往贵国的那些上好的棉布、洋糖来自何处?”

    “难道说?”

    “大人可以看看外面明军的旗号,大明是不假,但是却是大明南中军!”

    南中军!

    这个名字可谓是如雷贯耳了!

    在同入侵朝鲜清兵打交道的时候,金自点便无数次的从那些粗矮壮硕的建奴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

    在大明京畿,平原野战中,能够以数千之众应对镶红旗两个甲喇的攻击不败不散,在明军和朝鲜军中已经是奇迹了。而南中军更是制造了更大的奇迹,将这两个甲喇一举全歼!

    虽然清军提起这件事情来都是遮遮掩掩语焉不详,但是从各种各样的渠道当中,金自点还是可以拼凑出这场战役的基本图形出来。各旗之间对于镶红旗满洲、镶红旗蒙古的损失还都是幸灾乐祸的。

    两个甲喇的清军,基本上可以将数万朝鲜兵赶得到处乱窜溃不成军了。

    而能够干净利落的消灭两个甲喇,斩首数千的南中军到了济州,这分明是要对我朝鲜不利啊?!

    以他们对待清军的态度、手段,对付金自点这样的亲清派首脑,会采用什么样的激烈手段,金自点都不敢去想那可怕的后果。心中不住的在咒骂大王身边的赵贵人,“若不是你这贱婢胡言乱语。本官怎么会落到如此的险境?”

    他呆呆的坐在那里发呆,宗义真和规伯玄方二人互相看了一眼。眼睛里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

    “少主,天色已晚,是不是可以开晚饭了?”

    宗义真身边的小样恭恭敬敬的跪伏在他的面前请示。

    “议政大人,今日仓促,便请在这里将就一番。明日再设宴为大人接风。”

    说的很谦恭客套,但是,宴席开始之后,却也让自恃见识广博的金自点有些发愣。

    每人面前一具小巧的炭火炉。炉内燃烧着白炭,跳动的火苗欢快的炙烤着用铜丝编成的网子。有下女用长长的、镶嵌了银头的竹筷子夹起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放在铜网上。被炭火烧烤的铜网传热性能极佳,立刻发出一声刺啦的细响,室内登时弥漫出一阵诱人的肉质清香。

    宗义真竟然是摆了一桌烧烤席面来接待金自点!

    “若殿样,这样操办,未免有些过于破费了。这让金某实在是受宠若惊!”

    “议政大人不必多言,我们也是慷他人之慨。当日大军初登岛时。统领大人命人测绘了岛上的简略地图送给李将军。”

    见了耽罗岛的地形草图,守汉在地图上看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名字,汉拿山!

    这座号称是能够拿下整个银河的山,除了是耽罗岛的制高点之外,更是火山喷发后的产物。然而这些都不是它出名的原因。它之所以为守汉所知晓,完全是因为烤肉。

    于是。出于恶搞的心态,守汉命人制造了烤肉的炉子和铜网等物,命人快船送到耽罗岛交到徐还山手中。同时命在广东的陈天华、在松江的隆盛行收购生猪、鸡鸭、水牛等物,用船只送往济州大营。

    “我要让这群家伙知道什么是正经八百的烤肉!”

    听宗义真讲解了一番这烧烤的来历,金自点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能够为数千人马跨海远征提供充分的肉食、钱粮。这南中军该有多少财物用于此番东征?自己带来的那些财货,只怕未必够人家一天的开销!

    “议政大人。这是上好的牛肉,徐大人说此物唤作牛排,用上好的香料腌制后进行烧烤,肥美多汁,入口极佳。”

    五花肉、牛排、鸡肉、鸭肉,如同流水一般的送了上来。饶是金自点此刻心情不佳,胃口不开,也是吃得嘴角满是油脂痕迹。眼前的空盘子摆了七八个之多。

    外面,宗家用一头水牛的整副骨架,下锅炖了之后招待金自点的随从、亲兵之类的人物,每人面前一大铜碗牛骨海鲜汤,一大碗粳米白饭。

    “不够可以去添!”

    有人竟然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对于南中军同朝鲜眼下微妙而又危险的关系,这些人也能够感觉到。他们怀疑这就是自己的断头饭了。

    听得外面隐约传来的哭声,金自点也是微微的一皱眉头,放下手中的杯筷,向着坐在主位上的宗义真深施一礼。

    “承蒙若殿样厚待,金某有一事相托,万望若殿样不要推辞。”

    “议政大人请讲。”

    “若殿样与方长老都是多年故交,实不相瞒,金某此番前来,乃是受了我家大王的旨意前来,名为犒军,实际上是请罪求和。但是今日一看,只怕金某这条性命要丢在这济州。若是明日金某项上人头不保,还请若殿样看在金某与宗家多年商贸往来的情分上,将金某的尸身成殓起来,送回汉城才是。”

    说着说着,金自点眼中两行眼泪流了下来,不得不承认,历朝历代的这些政客们都是可以轻松拿下奥斯卡金像奖影帝的好演员。而且在表演过程中绝对不会ng。凡是ng的,都是死无葬身之地的。

    听完了金自点右议政大人这一番声情并茂感人至深的说辞,宗义真和规伯玄方彼此看了一眼,不由得发出一阵大笑,笑声令金自点既有些愠怒,又有点摸不着头脑。

    “金某如此重托,二位却又为何如此嘲笑金某?”

    “请大人稍安勿躁,待小僧为大人剖分利害。不过,在此之前,请大人先命贵部将士先行用饭。小僧向佛祖发誓,大人此行,应是有惊无险。说不定还有一注大大的财喜。”

    规伯玄方的话,令金自点稍稍的放下心来。

    外面的一干从人听得无有性命之忧,立刻疯抢起眼前的饭食来,看得在一旁执行宿卫差使的武士和足轻们一个劲的暗自摇头,对这群高丽人的贪鄙无知表示蔑视。

    “大人,实不相瞒。南中军中私下里传说,此番大军渡海东来,并非是为了征伐朝鲜而来,乃是为了收复故土而来!”

    “收复故土?”宗义真的话,更加令金自点摸不着头脑了,这里哪里有一寸土是大明的?

    “非也非也!照着南中军所说,这耽罗岛自古以来便是中华上邦所有!”

    “若不是为了收复国土而来,南中军数千兵马,在这耽罗岛上,日费斗金,须不是玩的!”

    “南中军当真不是为了征伐我朝鲜降顺胡虏之罪?只是为了收复国土?”

    金自点的语调中带着一丝惊喜。

    “你那朝鲜,号称三千里江山,如今似乎被胡虏搜刮的只剩下一群张嘴要吃要喝的老弱妇孺了吧?南中军要来何用?!粮食多的没有人吃了不成?”

    宗义真鼻孔朝天的哼了一句。

    金自点却已经顾不上宗义真的怠慢了,满心都是欢喜。

    〖

第二百七十八章 忠君爱国金自点

    据《新唐书》中记载,龙朔元年八月向唐朝朝贡的耽罗王叫儒李都罗,儒李一词便是来源于新罗的儒理王,也就是说,从唐代起,耽罗岛上的政权便与中原的唐王朝建立了直接的藩属关系。<冰火#中文

    前朝大德五年,置耽罗军总管府,又沿海立水驿,自耽罗至鸭渌江,并杨村梅口,凡三十所,今仍曰济州。

    至正十年正月,于其地立耽罗国招讨司,屯镇边军千七百人。后又改为达鲁花赤总管府、军民安抚司等,先后隶于中书省、辽阳行省、征东行省等机构。耽罗正式成为元朝的直辖地。

    至元十二年夏四月,“元流盗贼百余人于耽罗”。此后,犯人被接连遣送而来。五月,元流罪人三十三于耽罗”,八月,“元流罪人四十于耽罗”。除一般的罪人外,尚有皇族被流放于此,延佑四年春,仁宗之兄,魏王阿木哥流于耽罗。

    至元十四年,元朝于此设立了牧马场,并设官管理耽罗。

    直到我大明太祖皇帝,以布衣之身,提三尺剑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之后,一时忙于收复中原失地,故而令李成桂代为接收耽罗岛上元朝官吏投降。

    不想那李成桂趁机窃据了耽罗岛,至今已历百余年。

    馆驿之中,朝鲜使节、右议政金自点翻看着与南中军的和谈代表林文丙的会谈记录,不由得一个劲的摇头。

    “明明满纸都是歪理,偏偏却找不到一丝一毫可以辩驳的地方。”

    在宗家的穿针引线之下,双方开始接触,甫一接触,双方便开始唇枪舌剑。

    知晓对方不是大明朝的正式军兵之后,金自点的心理似乎稳定了一些。

    知道这群人的目的似乎不是为了讨伐背明投清的朝鲜而来。但是,这群家伙**裸的提出了更加令朝鲜无法接受的要求。

    “拥立光海君复位,我们愿意支持朝鲜去打击胡虏!”

    “朝鲜几百年来都是大明的属国,一直以来都没有断绝过朝贡。只不过这两年因为后金的威胁。所以才屈身于胡虏,这一点还望上邦大人明鉴,如果上邦俯允,小臣愿意随大人往京师扣阙直陈下邦的苦衷。”

    林文丙同金自点互相之间唇枪舌剑,都往对方的虚弱之处捅。

    一个明着告诉你。我要把你的废黜大王抬出来充当我的傀儡。另一个则是告诉对方。我知道你们也是假冒伪劣的大明官军,真到了皇帝面前,咱们朝鲜好好的当一回孝子再痛哭一番也就是了。

    总而言之一句话。不能让光海君成为南中军的傀儡。

    正在自己的房间中思忖着明日的对策,有亲随来报,五岛家和宗家的客人前来拜访。

    “议政大人,您难道真的认为,南中军打算拥立光海君李珲那个废人为朝鲜王?”

    金自点命人奉茶请客人入座。

    规伯玄方开门见山的直指问题的所在。

    “我也想不通,为什么南中军要支持光海君夺回朝鲜王位。”

    金自点愁苦几乎将漂亮的胡须捻断了。

    “很是简单啊!就是为了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啊!如果是我,不能够从现在的朝鲜大王手中获取,那我就干脆立一个朝鲜王,让他把这块土地交还与我也就是了。”

    宗义真的这话。如同佛家所说的当头棒喝一般,顿时令金自点脑海之中一片清明。整个思路便如同已经死机了的电脑突然获得了巨大硬盘空间一样,运转如飞。

    他出使济州之时,李倧除了给他他金银财货之外,更是给了他一个底线和授权,“大王当日答应的可是只要能够将光海君迎回王京。让这股大明官军不再提起以光海君为号召对抗胡虏之事,便是泼天也似的条款都可以答应。眼下这南中军只是打算要这孤悬于海洋之中的耽罗岛,这同大王交给我的差使相比可是大有上下其手翻云覆雨的空间的!”

    “三位到金某这里来,可是有什么话要告知金某?”

    想通了这点,金自点立刻变得云淡风轻起来。施施然的理理头发,舒展一下身躯,让自己坐得更加的舒服些。眼下要做的事情,就是如何同南中讨价还价,如何在讨价还价的过程中为自己谋取些好处、

    五岛家、宗家的三位说客互相看了一眼,心中不由得骂了一句,“这该死的的高丽狗!”

    “徐统领令我等告知贵使,不管是不是光海君在位,这耽罗岛南中军一定要为大明收复的。差别不过是在于是由哪位权知朝鲜国事在文书上签字画押。另外,南中向来以航海工商自强,对于耽罗,也算是志在必得。拿下来之后当然是用于同我等和朝鲜往来通商之用。为此,我宗家和五岛家,已经在岛上驻扎了一千五百余人的兵马,若是大人们需要,我们可以再征发至少两倍的农夫前来,反正南中有的是粮食!”

    宗义真的话语夹杂不清的阐述了很多的信息:

    不管怎么样,南中军都要拿下耽罗岛,这是底线不容动摇。如果有人胆敢逾越这条底线,那么,他们不惜为朝鲜更换一位国主。

    而很明显的,宗家和五岛家,也已经准备在日后以耽罗岛为核心的商业往来贸易中大发横财了。为此他们征调了部队到岛上来,这些部队焉知不是日后征讨朝鲜的炮灰和先锋部队?

    特别是那句,一旦有需要,可以再征发至少两倍的农兵前来,这点,和倭人打过交道的金自点清楚得很,只要有粮食,倭国有的是愿意打仗的人。

    “有一点不得不告知议政大人,南中军从顺化调运了大批的物资前来,有粮米、布匹、洋糖、烈酒等物,我听几位大人说,这些物资运到了这里,就不打算运回去了,总而言之要消耗在朝鲜。大人是打算让这些眼下在朝鲜不怎么值钱的东西变成征伐朝鲜的军粮呢,还是派别的用场?”

    规伯玄方恰当好处的抛出了另一个重磅炸弹。

    “日后这耽罗岛,向南是我们两家往九州、本州等处进行贸易。向北呢?自然便是朝鲜和辽东了。这里到底是由谁来做南中军那些堆山填海的好东西在这样一个如此庞大辽阔的地域的独家买卖,也是个难题啊!”

    金自点除了是右议政、两班贵族之外,还有另外一重身份,他也是以金家为骨干的一个商人集团的首领。对于眼前的五岛家、宗家这两个今天的暴发户,昔日苦哈哈的扶桑土鳖。他从心里是万分瞧不起。但是又极为羡慕嫉妒,对于财富的占有欲,他丝毫不亚于任何人。

    眼下。朝鲜被建奴好好的打扫了一番,府库民间都极为贫穷,倘若此时他拥有了一个稳定可靠的商品来源,那么,他在朝中的地位,势必更加稳固;对于民间财富的掠夺获取,岂不是如同探囊取物一般简单?

    被战火摧残之后的朝鲜北部,有着大批的无主土地、山林,这些都可以成为金家的财富。

    “这高丽。原本是王家的。他李家当年不过是王家驾前的一个权臣,借着洪武皇帝北伐的机会,李成桂靠着兵变上台,在明太祖面前好一通献媚,才得了这权知朝鲜国事的大位。我如今与大清走得近,若是再得到南中军的臂助。焉知以后金家不会成为朝鲜的主人?!”

    主意打定,忠君爱国的朝鲜右议政金自点金大人立刻换了另外一幅面孔同规伯玄方、宗义真等人说话。

    “我朝鲜自被胡虏入侵以来,民生凋敝,百姓苦不堪言,正是需要与外界通商以苏民困之时。但是不知道有何物能够入得了南中军法眼?而南中又有何物可以销往朝鲜?”

    听得这话。宗家的外交和尚规伯玄方立刻精神为之一振,老奸巨猾的他嗅到了金自点话语中深处埋藏的味道,“你们打算卖什么东西给我,我能够卖什么东西给你们。我能够通过这种贸易活动获得多少利润?”

    三方立刻转换了角色,从敌对双方的谈判代表、游说者,变成了合作共赢的商贸伙伴。就如何开展以耽罗岛为中心,辐射朝鲜、辽东、九州的商业贸易圈进行了亲切坦诚的谈判。

    一夜无话,当金自点被从海面上升起的太阳所播撒的阳光唤醒之时,觉得整个人都充满了**和贪婪,不对,是禁区精神与为之奋斗的力量。

    用过了早饭之后,在亲兵护卫、从人的陪同之下,一行人正要从馆驿出来往济州府衙去进行今天的谈判,却被匆匆赶来的南中军玄武营的一名军官告知,今日暂行停止一天,贵使可以自行安排在岛上的活动。

    “也好!我等便在这岛上再行游历一番。这北枕巨海,南对祟岳、家家桔柚,处处骅骝的山川秀美形胜之处,待我等离去之时,便不再是朝鲜的了。”心情极好的议政大人同周围的从人、属员打了一个哈哈,一行人便出了济州城,安步当车往城外而来。

    从西归浦方向,一群刚刚从船上卸下来的马匹正一路向着汉拿山南麓的方向而去。那马匹较之当年蒙古人运来的胡马骨骼高大不少,毛片在初升的阳光下跃动着光芒,在牧人的吆喝和口哨声中,明显是种马群的数十匹马卷起风雷往山脚下而去。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在当年的蒙古人眼中,耽罗最重要的作用,便是作为元朝的牧场。耽罗岛属太平洋亚热带气候,每年一月的平均气温在零度以上,其东部是大片适于放牧的草地。温暖湿润的气候,丰美的水草,使其成为亚洲最好的牧场之一。自古耽罗就是出产良马之地,所谓“处处骅骝”。生长于马背上的元朝统治者,自然看中了这块宝地,这才有牧马场的设立。眼下,南中军自然要步先人的后尘,将这块幅员四百余里的土地变成自己在东北亚地区的马匹繁育基地。

    而此刻的码头上,更是人声鼎沸。大批的岛上居民猬集于此,负担着沉重的货物从栈桥上一路奔走到临时搭建的货场上,用自己的辛劳和体力,换取着一根又一根的竹签子,之后凭借着竹签子领取报酬。

    上百个岛上的妇女,伏在地面上,用细小的扫帚将男人们遗撒在道路上的粮米打扫起来,放在身旁的小布袋之中。几个年纪大的女人不停地叮嘱着身旁的小女孩们。“扫仔细些,扫上来一斤,十六两里便有四两是你的!”

    被南中军用石碾子反复碾压硬化过的货场上,更多的人们将身上巨大的麻袋奋力的运到粮食垛上,整齐的码放好。二十四个巨大的粮垛。如同二十四座小山一样压在了金自点的属员和从人眼里。

    “天朝上国。到底是天朝上国啊!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征集动员如此多的粮食物资,看来,外界缪传天朝灾荒不断。兵连祸结,完全是夸大其词。天灾嘛,我朝鲜也是年年都有的!”

    不过,这二十四垛粮食,在已经同宗家、五岛家达成了默契,要在这以耽罗岛为核心的贸易圈中分一杯羹的金自点眼中,无疑就是二十座金山银山。

    “这些粮食怕是够朝鲜全国的人吃上一阵子的。要是这些粮食归了我。。。。。”金大人开始无限遐想起那金银如同大同江水一样涌进自己库房的场景。

    第二天,朝鲜右议政金自点大人同南中军的和谈在欢乐祥和亲切友好的气氛中进行。双方都已经知道了对方的底细并且明确了态度,这种活动不过就是一个过场而已。

    在接到金自点派人用南中军的快船送来的密折奏报之后。朝鲜王李倧顿时一口气长长的吐了出来,压在胸中很久的一块大石头也终于放了下来。

    从奏折的文字中,金自点既大肆的铺陈了一下此番耽罗岛之行见到的大明天兵兵马之精锐,粮草之丰足,火炮之犀利。又阐明了耽罗岛上农民对于逆贼光海君李珲的盲目拥戴,以及大明统兵将领意图以李珲为号召。光复朝鲜的目的。

    总之,这一次与大明天兵的谈判很艰难,一旦谈判破裂,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在忠君爱国的金自点大人的三寸不烂之舌努力之下。与大明将领痛陈利害,表明了朝鲜对大明之矢志不渝的宗藩情谊,“朝鲜始终视大明如父母之邦。”大明统兵将领才态度有所缓和。

    对于朝鲜提出的要迎回光海君回王京奉养的主张,大明将领官员们之前也是十分的不愿意,但是在金大人的一番努力之下,官员和将领们的态度也开始松动。但是要以耽罗岛为交换,否则回朝之后无法交代。

    对于那块孤悬于海洋之中,蛮荒落后的土地,李倧向来就没有什么好印象,除了可以出产些乡马用来拉车耕田之外,便只有些柑橘之类的出产。田赋更是少的可怜。大明既然愿意把这块没有什么油水的骨头拿走,那就拿走把!

    更何况,金右议政在奏报中还提到了一笔,虽然眼下朝鲜迫于形势屈身降于胡虏,但是大明也体谅到了这一点,允许我国君臣身在满营心在明。特许朝鲜同耽罗岛进行往来贸易活动。以贴补国内财用之不足。

    “金爱卿!真乃干国忠良是也!”能够将一桩可能危及到自己的王位之事,办成只需要割走一块毫无用处的荒僻土地,甚至还可以通过与在岛上的明军进行往来贸易的机会获取朝鲜恢复国内经济、用来与民休息的各类物资的好事,这样的忠臣、能臣,如何不令朝鲜王李倧击节拍案赞叹?

    在给金自点的批复之中,除了大肆的夸奖了一番金自点的忠心为国,能力超强以外,令他迅速的完成与大明天兵的割地之事。同时,李倧很是隐晦的命他迅速将光海君带回王京奉养,“路途之中风波涉险,卿千万小心,万万勿出意外。”

    有了李倧的全权授权,金自点如何不趁机利用这一时机为自己在谋取些好处?

    “一千副南中军制式装备的铠甲!”

    宗家的少主宗义真命人将那用稻草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铠甲堆放在了馆驿的院内,镀了一层锡的九转钢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甚是可爱。

    “这甲胄卖到九州、辽东,可都是天价。恭喜右议政大人发财了。”

    规伯玄方敲钉转脚的强调了一句。

    这甲胄,是金自点从宗家手中转购而来,他想要卖给谁,大家心中都清楚的很。

    “大家发财就是!”

    与前来送行的宗家、五岛家、林文丙等人拱手作别,金自点带着自己的使团成员,毕恭毕敬的将已经哭不出来声音的光海君架到船上。

    在码头上的一个角落里,李沛霆同徐还山、李华梅、李华宇四人冷眼看着这一幕。

    “大虫,如何?我当日说过,可以不动刀枪便将这耽罗岛纳入囊中!”

    岛上的各处城池、关隘,已经将朝鲜王国的八卦旗,变成了大明日月旗。

    回程中,光海君李珲不慎失足落水,待随行的船工水手奋力打捞上船时已经气绝身亡。金自点只得扶棺回京向李倧请罪。

    得知自己的弟弟不幸身亡的消息,李倧恸哭失声,传旨辍朝三日以示哀悼。

    不过,几年以后,一个随同出使耽罗的属员,在一次灌多了烧酒之后,口出狂言,声称当日光海君是被右议政金自点下令绑起来之后丢到海中淹死的。

    当然,酒后狂言,不足为凭。

    不过,第二天这个小官就因为家里的菜油灯打翻了,全家都去伺候祝融星君了。

    此事按下不表。

第二百七十九章 志向 疫病

    苦夷岛、耽罗岛、上海县、台湾岛、香港岛、顺化、河静、满剌加、李家坡、凌家卫。鹿儿岛、九州、吕宋。

    巨大的海图上,一个个南中军的要点被徐还山用朱砂特意的标注出来。一条条或是直航,或者是需要在某个港口进行中转的航线,如同蜘蛛网和铁索连环一样,覆盖在海面上,连接着一座座岛屿和大陆。

    而上面的一个个要点,被李沛霆用细细的毛笔蘸着朱砂,向外做着类似于辐射的一条条更加细致的标线。将一座座的城市、一道道山林、河流连接在了一起。

    两个人标完了各自的线路,互相看了一眼,不由得一阵狂笑,将手中盛满了朱砂的小碟和毛笔都丢在地上。

    二十年了,足足二十年了!终于看到了这一天!

    通过了一个个岛屿,南中军将整个东方已知的沿海地域,控制在了自己的手中。

    而向西,从凌家卫岛到果阿,到马达加斯加岛,到更加遥远的好望角和绿岛,一座座从事三角贸易、奴隶贸易的商站正在悄无声音的建设。

    通过海洋,这被传统的理念视为畏途的海洋,南中军将自己的势力、影响、商品悄悄的送到了图上面被李沛霆勾勒的乱七八糟的地域,从这些地方,换回了可以令历代皇帝和那些蛮夷们的大汗、哈里发、苏丹、算端们垂涎三尺的财富,还有南中军需要的原料和劳动力,女人。

    通过贸易,南中军可以获得资金、原料,同时输出南中所出产的一切,包括那些军事装备,通过贸易,南中军可以令一个穷困的大名或是是苏丹转瞬之间变成比所罗门还要富裕的君主,也可以让一个富裕的君主一夜之间被附近的势力吞噬掉。

    这就是守汉多年以来梦寐以求意图打造而成的海上贸易网络。

    如今。这张巨大的海上商业贸易大网随着耽罗岛的易帜而正式宣告完成。

    这不仅是一张商业贸易的大网同时也是一张可以快速调动军队和物资、资金的网络,从台湾将稻米运到上海县,或是海运到泥沽,或是沿着长江逆江而上,将稻米在杭嘉湖平原、苏松太地区销售。不仅仅是稻米,举凡精盐、白砂糖、棉布、铁器,只要是南中军出产的。愿意向外面出售的,都可以通过这张大网向外销售。

    而大量的银钱则是同这些货物逆流而动。便如同人的静脉动脉功能区分不同,银钱的流向目的地都是顺化。在顺化转一个圈之后,变成各个环节上的工钱、原料款、税收、利润,逐一的分配下去。

    这时代的人们也不知道什么是货币流通体系的意义,但是,钱要流动起来这个概念却早就深入人心。

    眼下,随着这耽罗岛的入手,不久前还孤悬在海外的苦夷岛、黑龙江流域终于不再是孤子,不用担心每年几乎半年的冰冻期造成船只运输的货物不足。

    这耽罗岛便是充当了往苦夷岛、黑龙江流域进行货物补给的中转站的作用,正如围棋中的眼一样。

    “这就是一条大龙!”

    围棋好手李沛霆。狂放的挥舞着双臂,舞之蹈之。

    只有在一旁旁观的李华梅姐弟两个对于徐叔叔和舅舅的狂放举动有些不解,往日里不苟言笑的徐叔叔如何如此失态?难道只是为了这一处可以用来养马用来进行贸易的耽罗岛?!

    对于朝鲜来说,大明崇祯十年的春天,无疑是一个注定要丢失岛屿的时间节点。

    这边厢被南中军巧取豪夺了一个方圆四百余里的耽罗岛。而在朝鲜半岛的西海岸,另一个岛屿也被建奴攻克。

    崇祯十年四月中,清将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等人在阿济格的统率下进攻铁山皮岛,副将金日观统将及士卒与清兵激战七昼夜,最后皮岛陷落,金日观等人尽数战死。闰四月,大旱,久祈不雨,崇祯帝下责臣罪己诏。五月初,黄太吉封胜利班师回沈阳降将孔有德为恭顺王,耿仲明为怀顺王,尚可喜为忠顺王,这便是著名的三顺王,也是汉军旗的开山祖师之一。

    (顺带说一句题外话,著名的清宫辫子戏,还猪格格,就是因为某位穷极无聊的老女人有一天从北京的公主坟路过时突发奇想后敷衍成文。而这座公主坟里埋的就是孔有德的女儿著名的孔四贞。想那毕生都忠于我大清的定南王孔有德于十八层地狱有知,自己女儿的坟地在死后数百年居然能够为我大清掀起又一轮辫子热潮,也会痛哭流涕,为尚有人心怀念我大清而由衷的感到骄傲。)

    “小弟,你怎么了?有心事了?”

    在岛上的制高点汉拿山上,透过望远镜的镜头眺望着海天一色,看着马群在山麓之间的草场上嬉戏饮水。李华梅觉得,同样是海,这北方的海洋便要比顺化的海洋来得壮阔雄浑的多。

    在望远镜的极限视野里,海边隐约有一群蚂蚁般大小的黑点在一团一团的蠕动着,那是在岛上征集的民夫被调到海边搬运砖石、砍伐树木,搬运从顺化运来的烧灰以修筑炮台、扩建码头、搭建货仓营房。

    而就在山间几处平缓的地势所在,数百名朝鲜人,不,是新近归附的耽罗人,正在各自头目的带领下,为马场修建着一应应用的房屋设施。

    而最先建立起来的,则是南中畜牧业引以为傲的配种房。

    从富琅山区牧场海运到此的数十匹种马,被马夫和配种人员小心翼翼的用淡盐水清理干净下身,又用温水洗涤了一边,做好了配种前的准备工作。

    而在配种房的不远处,近千余匹从岛上精选出来的蒙古马,作为第一批将要孕育新生命的母马被马夫们管得乖乖的在河边饮水吃着加了用淡盐水加工过的黄豆。

    如果不出什么意外,这几十匹种马,将会用来给至少三千匹母马播撒生命的种子,到了年底,这耽罗的汉拿山脚下,将会出现一个新的种群。之后耽罗就会像富琅山一样,成为又一个为南中军提供源源不断的马匹的基地。

    但是。这样的场景,却提不起李华宇的兴趣,他只是兴趣阑珊的陪着姐姐看着远处的海和山脚下的风景,小小的年纪便是一幅眉头紧锁心事重重的样子。

    “阿姐,你说,我们兄弟几个会不会以后也像李晖和李宗他们那样?为了争夺大位而大动干戈,兄弟之间成为仇人?”

    李华宇的话吓了李华梅一跳。她向四外望望。幸好左近无人,山上的凛冽大风让李华宇的话有些变形。远处的人听不太清楚。

    “这话是谁跟你说的?”

    “阿姐,那日金自点大人走了之后,岛上的人都说,光海君李晖这一去便是凶多吉少。有人说起了当年他们兄弟父子之间争夺王位的事情。以前在学堂里,先生也讲过什么玄武门之变之类的事情。我便想,眼下父亲春秋鼎盛,我南中正是如日初升,但日后若是父亲年老之时,势必会在我们兄弟几个中选择一个人来接掌这份基业。但愿到那时候。。。。。。。”

    “到那个时候,你和华宁、华宣、华宝你们几个也会玩一出玄武门?五公子束甲相攻?”华梅听了这话。立刻娥眉倒竖!

    “要是有那一天,信不信我领着水师把你们中率先作乱的人轰成肉泥?!”

    先是郑重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华梅拉过弟弟的手,“小弟,你和我大家都不是一个娘生的。但是都是在母亲面前长大,在我眼里,你和华宝是一样的。父亲选了谁接掌基业,就是谁来当家。”

    “那,万一?!”

    “万一什么?!”

    华梅站起身来,用手在空中虚画了一个圈,一阵山风吹过,将她的红缎子披风吹动的上下翻飞,犹如一只蝴蝶相仿。

    “小弟,你可知道父亲接掌家业时,我南中军才有多少兵丁土地钱粮?地不过河静一隅,兵不过数百,钱粮更是稀少。而且内有小人觊觎官位,外有郑家阮家在一旁虎视眈眈。”

    “要是说眼下南中军的江山是这么大的一张饼,”华梅指着山下一个亲兵正在大口咀嚼的大饼,“当年的那河静守备千户,便是这饼上的一粒芝麻。南中军的今天,全都是父亲和叔伯们一刀一枪,筚路蓝缕的开创出来的。”

    “可是你可曾留心过父亲书房里的那副地图?还有徐叔叔、二舅舅房间里各自悬挂的地图?同父亲房间里的那副整个天地之间的广阔相比,我南中军眼下的地域,便又是一粒芝麻那么大了。同徐叔叔和二舅屋子里的地图比较,也不过是一隅之地罢了!”

    “小弟,今天你和阿姐说的这些,不管是有人跟你说的哦,还是这几天你自己想到的,阿姐便全当没有听到过。但是,阿姐告诉你,要是有一天父亲没有选中你接掌这份基业,那么阿姐就领着水师,出海去寻一块天地,打下来给你和华宝华宣华宁几个人作为安身立命的所在!”

    “李家的儿子,不应该那么没有眼光和器量,只盯着父辈们打下来的额江山基业!自己打下来的,那才是真本事!”

    作为自小带着自己长大的姐姐,李华梅在华宇心中的地位自然是不同,在很大程度上,他对于这个姐姐的依赖程度甚至比娘亲黎慕华还有多些。听阿姐如此一番教训,便将那份忧愁收起,代之的则是一份昂扬,“对!阿爹有今天,完全是自己一手一脚拼出来的哦!我是阿爹的儿子,也不能给阿爹丢人!阿姐,也不要你领着水师去给我打江山了,我也要一手一脚的拼一份天地出来!不能靠着阿爹打下来的江山去混饭吃!你只要领着水师给我助阵就可以了!”

    “这才是李家的好儿郎!”

    “对了,阿姐,你的志向是什么?难道说和内地的那些大小姐们一样,嫁个姐夫,在家里相夫教子?”

    听得弟弟问这话,已经是情窦初开的李华梅粉面绯红,“不许胡说!阿姐的最大志愿,就是有一天这蓝天覆盖之下,但凡是海洋。就有我李家的舰队在航行!但凡是港口,就有悬挂着我李家军旗的船只在停泊。”

    “阿姐,你的志向就是四个字,星辰大海!”

    崇祯十年五月,南中军水师右翼和隆盛行的船队完成了对耽罗的占领和初步安排之后,班师回顺化,

    留下了一营玄武营兵士在岛上驻守。又有耽罗的数千辅兵义勇全数配备了刀枪。对于岛上的火力配置炮台、港口设施进行一番安置,留下了三艘炮船、四艘福船和三十门大小火炮。徐还山端详了一下这座耽罗岛,自嘲的笑了笑,“也算是固若金汤了。”

    一行人这才扬帆南下,往顺化而来。

    但是,刚刚抵达顺化港口,华梅便发现码头上情形不对。

    在码头上往来搬运的脚夫、苦力们都在嘴上戴着掩口巾(口罩),而且也不像之前那样精神抖擞,热火朝天。而是似乎有着一种沉闷的压力笼罩在了顺化的上空,让这里的人们喘不过气来。

    顾不得别的,李华梅命令自己的座舰迅速的靠泊在码头上。令水兵们放下小艇,自己与弟弟华宇沿着舷梯跳到小艇上,“快划!”

    堪堪到了码头上,早有将军府的官吏在那里等候。

    “大小姐,大少爷。请先戴上这个。”两个属员将两个散发着醋味的掩口巾递给了李华梅姐弟。

    姐弟俩的心猛地往下一沉。二人出门时是为了避痘才走的,难道说,这一个多月,疫病的形势还没有得到控制?

    从南到北,又从北到南的走了一圈,姐弟两个都对眼下大明各地的情势有了很深入的了解。

    各地的旱灾越来越严重,天气也是越发的寒冷,随着小冰河期的逐渐进入**,各地的自然灾害频频发生,就是有着人间天堂之称的苏杭地区,也是水灾冰雹等灾害频繁。而在这些自然灾后会有瘟疫的到来,特别是鼠疫,更是非常恐怖的东西。从万历年起,大明各地便接连爆发鼠疫,特别是崇祯年间,山西爆发了多轮的鼠疫,很多地方死得空无一人。

    那鼠疫发病迅速,有朝发夕死之说。甚至有抬着死者棺材出城埋葬,到了墓地连送葬之人也被传染而死的说法。如果是顺化爆发类似于鼠疫这样的烈性传染病,以眼下顺化的人口之多,人员往来之频繁,一夜之间,这座数十万人口的城市便有成为一座空城的可能。

    想到了鼠疫,华梅又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这一论点。

    鼠疫的爆发,与环境卫生有很大关系。以她曾经到访过的北京城来说,明初初建成时,大明朝府库充盈财政宽裕,对京城内沟渠卫生的管理较为得当,人称京师街巷最洁最阔。不过从万历后期起,京师沟渠尽被阻塞,却是无钱淘浚治理,运道也无财修补,到了崇祯年间,北京城的街道环境更是糟糕,晴天尘土飞扬,雨天泥泞难行,街道旁的沟渠,尽成藏污纳垢之地,秽气触人。

    现在回想起从朝阳门随着运粮船入城之后见到的尘天粪地污水横流牛屎马尿遍地的京城景象,华梅心中还是不由得一阵阵作呕。听宫中太监们言到,京师曾规定车牛不许入城,但是年深日久,这一规定也就成为一纸空谈。官府管理的缺失,反应在市容上,京师每到夏日便蝇蚋不绝,虐痢瘟疫横生。一旦有疫病爆发阖门死绝,京城九门日出达到万棺之象更是历年不绝。

    环境卫生脏乱,人员没有良好的卫生习惯,是瘟疫爆发的重要根源,但是,多年以来,在守汉的强力手段硬性督促之下,南中军地域内军民百姓已经养成了较为良好的卫生习惯,军民打扫卫生,捕杀老鼠,业已形成了习惯。不得随地大小便,不得随意乱倒垃圾,每天有专人将城内各处集中堆放的近百车垃圾全部运到城外焚烧深埋。不但如此,将军府还拿出钱粮,、为各处城池村镇挖制诸多深水井,或是引来山泉,规定不得饮用未经烧制的生水。在城镇村寨中建设多家公共澡堂与公共厕所。

    而南中地域同内地比较起来,天气越发的炎热,建起了这些澡堂浴池,清洁卫生的同时,也减少各种疾病的流行机会。

    眼下大明的澡堂通常有池堂和官堂二种设备。前者为大浴池,众多人可以同时入浴,后者单独一室,仅容一人,或是仅容数人,内中还有为客人打水或搓澡之人。而南中军推行的澡堂格局中当然没有官堂,在这里,不论是兵还是官,大家都是一样的坦诚相见。

    除了公共浴池之外,各处厂矿工场也都有自己的内部工人浴池,供下工的工人匠师洗涤身体,稍事休憩之用。

    ps:

    欢迎大家留言、评论。要是打算扮演角色和对剧情发展有什么建议,可以在书评区和吧里留言。另外,是否要推行一下简化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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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章 疫病 移民

    有了这样的硬件条件和管理制度卫生习惯,疫病还能够如此蔓延爆发,看来此次的病症来势凶猛。

    李华梅、李华宇二人不敢耽搁,立刻将用米醋熏蒸过的掩口巾带好,询问来迎接他们的官吏。

    “我家父帅现在何处?我们能否前往?”

    居家为父子,受事为君臣。这是守汉教育子女的一条规矩,二人身为长子、长女自然是对这条规矩知道的很清楚。

    “大将军此刻应该正在议事厅,同各司各方衙门的大人们议论两广平乱之事,日前接到陈大人急报,有英格兰人商船炮击虎门炮台,引得广东省城及周边城垣动荡不安。眼下广东各处官军的陆营和水师纷纷朝虎门一带开进,防备英格兰人进犯,各处的乱匪本来已经蛰伏,见有英格兰人生事,官军调防之举便又有蠢蠢欲动之态势!各处剿贼兵力顿时便显得捉襟见肘,大将军正在考虑是否增调人马往广东去。大小姐和大少爷可以先行回内宅去,想来大将军处理完公事自然会回内宅去的。”

    二人听了这话,自然不敢怠慢,风风火火的回到了王府。王府的门楣上用白纱妆点,正中间扎了两朵硕大的白花。

    天气已经开始热了,议事厅的大门、窗户被执事人等向外打开,使得空气能够流通,让室内的人们感觉凉爽些。透过门窗的空隙,姐弟两个看见父亲守汉正在高踞在交椅之上,听得手下的人们在热烈的争论着什么。

    站立在议事厅外的近卫营士兵和守汉的亲兵们,见是华梅和华宇过来,虽然没有拦阻,但也没有放他们进议事厅的意思。

    “大公子,大小姐,主公有军令吩咐。若是徐统领和李沛霆李总办、林文丙林副总办到此,请立即入内议事。”

    见不是戏,二人自然不会去在这个时候去触李守汉的霉头。

    沿着由昔日银安殿改成的议事厅两旁的甬路。姐弟两个人飞也似的冲进了内宅之中。

    “阿娘!阿娘!”

    回到了家中的李华梅和李华宇,立刻又变成了两个小孩子。

    “哎呦!二位小祖宗!”迎面正撞见盐梅儿的心腹人蔡婆子。老婆子已经是两鬓见了银白,却是精神不减,领着十几个丫鬟婆子向外走来,与华梅走了个正着。

    “蔡婆婆好!”

    “蔡婆婆,两月不见,您老的身体还是这么健旺!”

    李华宇和李华梅也是一半是出于真心,一半是客套敷衍。好是一顿甜言蜜语的朝着蔡婆子进行了一番轰炸。

    没法子,如今的南中将军府也算是门排画戟户列簪缨的高门大户,很多之前没有的规矩和排场都生了出来,像蔡婆子这样有体面有身份。手中掌握着一定权力的佣人和奴才们,便是李华梅和李华宇这样的少主子见了也要好好的攀谈几句,客套一番。

    “蔡婆婆,我和弟弟从耽罗回来,别的都没想起给您带。就带了几根朝鲜王送来的高丽人参,还有几盒珍珠,您拿去炖汤喝最是补养精神不过。”

    “对,阿姐说,珍珠用处更多。可惜我愚钝,很多用处都忘记了。”

    姐弟两个一唱一和一搭一档的,犹如苏州评弹的说书先生一样,将蔡婆子说的心花怒放。

    “好了我的二位小爷!你们都是老婆子一手带大的!你们那点小心思老婆子还能不知道?好了,都是你们的一番好心,从那极北苦寒之地给老婆子我捎东西回来,便是带着一捆柴草回来,老婆子也是心里暖和的!何况是人参和珍珠?!”

    花花轿子人抬人,年老成精的蔡婆子,也要把面子十足的还给二位少主子。

    “蔡婆婆,府里这些日子,出了什么事情?”

    华梅就门口悬挂着的白花向蔡婆婆询问详情。

    “你们先去照着夫人的意思去准备东西,到各处去传夫人的话。”很是威严的将身旁的婆子和大丫头们打发掉,蔡婆婆左右望望,这才向华梅和华宇姐弟俩讲说起缘由来。

    却原来是李华梅的一个弟弟李华宣、一个妹妹李华柠,在这次疫病流行中不幸感染了时疫夭折了。

    (啪!一块板砖拍了过来!“又让猪脚的儿女死了!你和猪脚有仇是不是?!”)

    且慢来!

    这不是现代,这是17世纪啊!君不见,著名的炕钱盛世,炕席和雍正的儿子里也是夭折的比比皆是?那还是当时可以享受到最高医疗卫生水准的人,他们的孩子还如此的夭折,普通百姓的又如何?

    在一战过后的欧洲,一场西班牙流感的爆发,要了多少人的性命?以千万计算!

    在这个时代的南中地区,随着人口的大规模流动,没有良好医疗卫生习惯的流民大量涌入,势必是会造成疫病的流行和爆发。

    华梅听了蔡婆子的介绍,才知道门口的两朵白花,是给弟弟华宣、妹妹华宁的,一时便也无语。

    蔡婆子向他们姐弟二人行了一个礼,“老身还有些事情要去料理,向二位少主子告罪了。”

    “阿娘,外面的情形到底怎么样了?”

    在为庆祝李华梅、李华宇、徐还山等人凯旋而设立的家宴上,李华梅忍不住端着一杯南海仙露向阿娘盐梅儿询问。

    而徐还山因为是李守汉的最早亲随,身份与众不同,也是有资格、有情分参加这样的家宴。听了华梅这样的问话,也是停杯不饮,目光只管看着守汉夫妇二人。

    “少爷,这场疫病到底是因何而起?若是需要银钱。药物,不妨从我们此番收获中列支便是!”

    “疫病的种类,王廷奇王先生已经查出来了,是流感和天花两种疫病混合在了一处,故而病者、死亡率很高,但是,幸好主要集中在了新近入镜的移民当中。另外一部分便是集中在了老人和孩童身上。福伯日前因为操劳过多,也是病倒了。”

    “福爷爷也病倒了?!”听得府中辈分最高的福伯也是感染了这场流感,华梅姐弟不禁失声惊呼。

    “王先生去看过了。应该问题不大。但是嘱咐了,凡是有病人的地方。要用米醋熏蒸,病人要静养、要隔离。暂时杜绝与外界人员的接触。”

    “阿爹,为什么每次疫病流行,都是从这些流民这里引起的?”

    李华梅发现了一个规律性的问题。

    “唉!”被南中军各地视为慈母,主持着南中军医护、慈善等事务的盐梅儿,一声长叹,“二丫。你明日随母亲去流民安置所看看便知晓了。”

    “老爷,华宇也回来了,不如让华宇明日一道随他姐姐去见识一下也好。”

    黎慕华急忙为儿子争取着这样的机会。

    守汉看了黎慕华一眼,没有说什么。只管去同徐还山议论着如何利用眼下的各个岛屿去展开南中军的战略构想。

    木栅后面,是一个极大的空场,占地极广,用三合土和烧灰等做了硬化,容纳万人没有问题。

    此时在这片空地上。或站或立,或躺或卧,黑压压的满是操着两广各地各种口音的流民,桂柳话、客家话、广府话、潮汕话,混杂在一起。人们便是按照各自的口音和方言。自觉的形成了一个个的小团体。各人身旁,什么行李装备都有,当然,大多是些破破烂烂的铺盖和随身衣物锅碗瓢盆之类,在华梅的眼里,只怕丢到地上都不会有人去捡。

    围绕着空地边缘,有一些在内地官军之中,精悍程度足以担任家丁的人,头戴斗笠,身穿窄袖排扣的南中军号衣,腰间扎着一巴掌宽的水牛皮腰带,上面的黄铜腰带扣擦拭的锃亮,左臂上佩戴着红底黄字的袖章。“执法!”

    他们手上拿着短棍,腰间的水牛皮带上挂着法绳,防止有人打闹喧哗、维持秩序。从他们说汉话那有些怪异的口音,和他们与汉人有些不同的面貌特征,可以推断出,这些执法大多都是暹罗、苗瑶溪洞这样出身的归附之人。

    这些归附之后过上了前所未有好生活的人,几乎家家都供奉了守汉和盐梅儿的长生牌位,他们眼里心中,大明皇帝是遥远而不可及的人物,而就在城中王府的李守汉,则是带给他们这一切的人。

    随着木栅门的开启,从外面又涌进了一群新来的移民,将这个空场空余的部分填充的满满当当。

    “好了!今天马上就要开饭了!大家不要拥挤!照着各自的编队站好!哪一队先行列队完毕,哪一队可以先去吃饭!粥饭都有!”

    听得马上就要开饭,人群立刻骚动起来,按照每队一百户的编制,乱糟糟的开始列队,一时间,男人的叫喊声,女人的叫骂声,孩子的哭声,将移民安置所的上空渲染的越发的纷乱嘈杂。

    队伍勉强算是站好,人们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粥饭清香,越发的感觉饥饿难耐,盼望着立时吃饭喝粥。

    一身从府内仆人那里借来的旧棉布衣裙的李华梅,凝神观望着周围的人们,试图从他们每一个面孔当中了解到他们的故事。在她身旁几个护卫亲兵同样是一身便服,腰间藏着短火铳,怀揣着利刃。不远处的一个男子腹中发出一阵雷鸣之声,他咬了咬下唇,心下难过.一路过来,一家人饥寒交迫。眼下两广各处烽烟大起,几乎所有的人都在传说,只有这南中,算是一块乐土,人人有活干,人人有饭吃。他希望,日后凭借自己双手,能让家人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当当当。”

    一阵锣声敲起,然后空地上人群再度涌动喧闹起来,一个执法头目站在高处大声叫道:“开饭时间到!各队依照顺序,跟随引导人员有秩序进入饭铺,一个饭堂满员,跟随引导员进入下一个饭堂。”

    “个人随身大件物件,放归原地不得带入饭堂,本所负责看管,不会遗失……”

    又有几十个身强力壮面目狰狞的执法,手中高擎着短棍,冲上前来。对想要挤到最前头的一些流民青壮,毫不客气劈头就打,棍子只管朝着他们身上皮糙肉厚的地方。只打得他们滚到地上哀号求饶不敢再挤为止。

    李华梅随着人群进入饭堂之中,眼前这座饭堂。用竹木为骨架,覆盖着稻草搭建而成,地上同样是用竹子一破为二铺设,以隔绝地面上的潮气。整间饭堂显得既庞大又简单,但是宽敞明亮。一条条长桌,竹制凳子摆着,放眼看去。往两边一直蔓延过去,怕不是有二三百张之多。

    此时每张桌旁,都坐满了人,大体按户聚集。密密麻麻都是衣衫褴楼的人头。

    突然进入这种干净整洁的环境,众人都有些仓促不安,个个坐着不敢乱动。

    “人人坐好,不得乱走乱动!违反者,整桌人口都轰出去!粥食小菜。会一一抬来按桌分好,不必担忧分不到……”

    饭堂内,又有执法在来回喊着,宣讲用饭的纪律。同时还有一群一群的土人苦力,抬着木质的大桶。里面都是满满的米粥、碗筷等。一桌桌分来,闻到粥菜的香味,很多流民更是坐立不安,很多人更是把头极力往分发食物碗筷的土人苦力那个方向望过去。

    终于,轮到他们了,两个抬碗筷的苦力,点了点他们人数,这一桌一共八口人,一个个大海碗,摆上了他们桌面,还有筷子。便是三尺幼童一样分到一个与大人一样大小的海碗。

    还有一个脸盘大子的盘子,摆在桌子中间。

    随后,抬粥的人中,一个大勺子,舀着热乎乎的浓稠米粥,倒入一个个海碗内,一大勺的小菜,也倒入那个脸盘似的碗内。

    众人顾不得说些什么,只管飞也似的端起海碗来,顾不得米粥烫嘴,一边吸着米粥,一面口中不住的下咽。

    而华梅还是习惯性的端着碗四下里张望,打算去找个地方洗洗手再吃饭。

    “二姐,别找了,还是先吃吧!”

    一个护卫提醒了华梅一下,这里,不是府里,没有那么多的洗手池子。便是有,外面那些洗手池子也没有看到有什么人去那里洗手。

    饭前洗手,在这个时候,几乎是一句笑话。

    “吃慢点!你个饿死鬼投胎的!”

    与华梅同桌的一个妇人口中训斥着自己女儿道,她嘴上如此说,心中却着实难过,自家孩子,多久没这样美美的吃了?

    饭堂内没有人说话,只是一片排山倒海般稀里哗啦的喝粥声音,流民们饿得久了,多半狼吞虎咽的,好在只是喝粥,又只是一大海碗,若是吃饭,很多人可能会腹涨而死。

    “米粥浓稠而不倒,还有咸菜,看来每日拨付给移民的口粮,这些家伙倒是没有敢贪污多少。”

    华梅一小口一小口喝着米粥,心中却想到了不久前发生的那次风暴,不由得想起这些家伙是否贪污的事情。

    “妹子,这粥不要钱,赶紧的,多喝点,可惜只有一碗。

    那妇人督促完自己的女儿喝粥,三口并作两口的,将自己碗里的粥喝光,笑眯眯的,招呼着坐在自己身旁凳子上的李华梅。看这妹子,定然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这粥都不肯大口的喝,这可都是上好的白米熬成,就算是太平年月也不可能家家户户天天用白米熬粥。

    “胃口不好,喝不下去。”

    华梅客套了一下,将手中的竹筷子放在了海碗上。

    “你若是不肯喝,那我便替你喝了!”

    那妇人倒也动作麻利,未等华梅说话,立刻劈手抢过华梅眼前的海碗,三下五除二的将剩下的多半碗粥拨到自己和女儿碗里,捎带着用舌头舔了舔碗底上的几个米粒。

    这样一幕,看得华梅不由得胸腹间一阵烦恶,几乎要呕吐出来。

    。。。。。。

    “吃过饭的,全部往这边走,洗澡,领衣服,男左女右……各进各的澡堂……”

    同样的执法头目在站在饭堂外面的人们队列前高举着黄铜皮大喇叭喊道。

    在人群的角落后面,又是一阵棍棒击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和惨叫声传了过来。却是几个流民中的青皮后生,觑得众人不注意,寻了一个角落里拉开裤子便在那里排泄,正被一群执法撞见。

    众人心中一凛,许多人强忍住胯下的尿意,四外打量着寻找五谷轮回之所。

    越过眼前前这个大空地,不远处引来了一股河水,靠近河水边有几间热气腾腾的大房子,似乎便是执法头目说的大澡堂。

    而在这里,一些脸上蒙了一块白棉布,用两根细绳子挂在头上的郎中医士,在旁仔细打量他们。

    旁边还有桌案,一些脸上同样蒙了白锦布的苦力帮佣们,很是认真的检查他们携带的衣衫被褥。而在后面一个仓库似的库房内,堆满了一个个巨大的布包,里面全是大小型号不一的男女衣衫被褥等,由不同男女人等发放。

    一个个包裹与被褥,被翻开,一堆堆衣裳被褥,稍一检查后,除少量干净的衣裳。还有身上一套穿的,众流民大部分的衣衫被褥,都如垃圾似的,被那些脸上蒙了白布的帮佣收走。

    一堆堆的放入推车内,然后推过桥去,众人就见那方一处黑烟滚滚,似乎在焚烧这些衣衫被褥。

    众人见了,立刻一片哗然。

    〖

第二百八十一章安置所

    大家想来,自己的随身衣物被褥等物,虽然说污秽了些,但毕竟也是跟随自己多年的,正所谓敝帚自珍。.但是,就这样被一把火烧了,未免很是让人心疼。

    只是在李华梅为首的在场南中军众人眼中,这些衣物未免有些过于腌臜破烂,很多衣裳多次缝补,正是所谓补丁摞补丁,破旧的如百衲衣相仿。黑乎乎的根本看不出布料的原本颜色。

    有一个土人帮佣,拿起一床棉被,上面更是大窟窿小眼无数,破洞处露出黑乎乎的棉絮,那帮佣用藤拍拍打了几下,但脏得却连一丝棉絮都飞不起来。里面怕是跳蚤满被,自然要收走焚烧。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一个执法头目在一旁高声呼喊。

    “沿着箭头行走,到前面被装处领取衣物,大人一套,小孩二套,棉被一床。留在这安置所观察几曰后,会有屯堡安置你们。到屯堡后,会发下基本的生活用具,农具、口粮,帮助你们搭建房屋。当然,这些都是将军府暂时借给你们的,以后要在你们上缴的钱粮税赋之中扣除!”

    听得要发放新衣服,流民排成的长龙又缓缓的向前移动。

    华梅随着那喝她剩粥的妇人母女到了领取女装的库房前。

    一名胖胖的妇人打量了一下她们三人,向库房内吆喝了一声,“成年女装两套,一大一中,女童女装一套,大号!”

    三套红色的女装,俱都是用纺织得十分细密的棉布制成,月白色小衣齐全,两套成年女装包裹内中更有两条为女人月事时使用的,那妇人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女儿,自然一看便是知晓此物做何用处。虽然能够泼辣到去喝李华梅的剩粥,但是看着包裹中那月事专用之物却也有些羞人,快手快脚将李华梅的那套衣物递给她,将自己的衣物赶紧抱在怀中,唯恐被人发现。只有她的女儿,只怕是从小到大也未曾穿过属于自己的一件崭新的棉布衣服,抱着布包跳跃不止。

    “这布包也是好布制成,回头可以给你阿爹缝制几条布袜子!”

    妇人们以百人为一队,到那几间冒着热气的澡堂中沐浴冲凉更换衣物自不必说。

    洗澡完毕,众人更换好了新近发下来的衣服,那妇人看了一眼李华梅,不由得喝了一声彩,“好俊俏标致的人物。”

    “大姐,你也不错。”

    用皂角洗净了身上脸上的泥垢汗水,那妇人露出了本来的面貌,虽然算不上什么美人,却也是五官端正,她的女儿更是一张女孩子应该有的青春面庞。

    互相夸赞了几句,三人继续随着人群向前行走,“妹子,前面是干什么的哦?你识字,给咱们看看?”

    前面一长溜在流民行进的道路上摆放着数十口大桶,里面不知盛放了些什么,一阵阵药味向外飘荡。

    李华梅翘脚向前望了望,那旁的标识牌上写的是“用药处”三个字。

    “大姐,没事,是给咱们发药的。那桶里装的应该是汤药。”

    “喝药?人没有病为什么要喝药?!”

    “俺在乡下老家听田主说,南中这里是给人喝药之后,让人迷失心智,之后变成行尸走肉,只知道干活的活死人,丢到几十里深的矿井里去挖矿!”

    “胡扯!”

    一个执法头目领着几个执法在人群中往来穿梭巡视,听到人群中有人如此议论,传播这路边社消息,不由得勃然大怒。

    “时下南中疫病流行,将军大恩大德,派人四下里采购药物,各村各寨各镇都要按照人头服用,你敢说将军的坏话?!”

    几个执法狞笑着朝着那说话的汉子围拢过来,手中的短棍在手中拍打着。这一幕吓得那妇人母女二人浑身战栗,那汉子是她们同乡之人,眼见得一顿皮肉之苦是少不得了。

    最可怕的是,据说南中这里执行的是保甲连坐制度,一人有事,全家遭殃。一家有事,全甲被罚。这人在背地里污蔑南中的政务,不要连累了大家才好。

    不过那些执法倒也没有为难其他人,只是将那说话的汉子从人群中如同苍鹰扑兔一般捏出来,拉到那药桶旁,用竹筒舀了一勺灌到他的嘴里,为首的执法头目喝令一声,“不许动!就在这里站着!让大家看,看你会不会变成傻子!”

    傻子没有变成,那汉子倒是被吓得尿湿了新领的裤子。浑身汗出如浆,口中告饶不止。

    众人见状,不敢怠慢,依次上前领取那一碗汤药,喝到嘴里只是觉得一阵苦涩,少顷,身上开始出了些汗,想是那些药物在发挥作用了。

    华梅在身旁护卫的低声告知中得知,那些药物是从扶桑等出寻觅来的大青叶的根茎,主公说是什么板蓝根,对付时下流行的时疫最是有效。只是扶桑的各个大名现在见南中军大量收购,有些坐地起价的意思。之前一担子晒后干净的板蓝根才换一套铠甲兵器,如今不曾加工过的也要换一套了!气得大将军在府里很是骂了一通扶桑矮子。但是也是无奈,此物虽说广西、广东、云南、贵州等地也有分布,但是路途遥远不说,到处战火纷飞,怕是采办到了,也是病情耽搁了。

    只得咬牙给他,曰后再想办法收拾这些鬼子。

    华梅点点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岛津家、锅岛家、桦山家这些年在我们身上赚取的银钱好处也是不在少数了,只怕到时候,吃下去多少,连本带利都有吐出来的那一曰!”

    “用过药的父老,全部跟我走,前往地字号区,进行户口技能登记。”

    几个大嗓门的执法口中吆喝着,摇动着三角小旗,黑压压的人群,继续缓缓的向前移动,随着他们往前方而去。

    正前方的空地边缘,同样矗立着一排栅栏,木栅上开着几十个口子,栅栏的口子旁边,搭建有一间小屋,屋内有桌子,一些办事人员坐在桌子后面,不时的询问着入内人员的一些情形。很快流民又被分为数十批次,排队进行户口技能登记。

    那妇人一家人期期艾艾的站在书案前,有些惶恐的面对着这些办事人员,看着桌上摆放着的笔墨纸砚、一张张的户口帖子,朱砂印泥等物,还有一个个方形菱形的戳子,不知道是用来派什么用处的。

    “姓名,年龄,来自何处,几口人,在家乡做什么为生,有什么种田以外的技能,可曾会读书识字?”

    听得那办事员程式化的询问,那妇人的丈夫定了定神。

    “小人,黄林夏,来自佛山,一家来了四口,儿子在路上走散了。就剩下老婆和女仔在一起。读过几天书,能够算账。在佛山的时候在铁厂打铁,不吹牛,咱打得东西经久耐用,左近的几个铺子工场都说好。”

    “好了!按上斗箕!”

    那办事员快手的在户口帖子上写好了黄林夏的基本情形,描述了他的体貌特征。在职业技能一栏中填上了冶金、打造铁器的字样,在上面郑重的盖上了带有编号的戳子。

    眼下南中对于各种流民的入境实行分理梳清,将入内流民的职业技能和家庭情况详细登记,这样既方便他们就业,也便与南中进行人口管理。同时,对于那些意图不轨的各派力量试图进入南中刺探军情的人员也是第一道防线。

    对于黄家这样拉家带口的人,自然是管理甄别不是那么严格,若是孤身或是结伙而来的青壮,便是另外一种态度了。

    在三份户口帖子上都留下了自己的斗箕之后,黄林夏珍而重之的将户口帖子收好。

    “拿好这个,在安置所呆几天,看看你身体没有什么毛病,会有人来这里招工,你若是手艺好,试工被选上,你就有好曰子过了。咱们南中实行的是计件工薪制度。下一个!”

    “民妇黄何氏。丈夫是方才的黄林夏,这是我的女儿,没读过书。在家时除了料理家务之外,便是纺纱织布,贴补家用。差不多每五天能够织造出一匹布来。”

    “好!按上斗箕!”

    “你会纺纱织布,过几曰一样有织布场来这里招工,你要是验工验上了,挣的银钱不一定比你家汉子少!”

    那办事员递过户口帖子令黄贺氏在上面按斗箕,李华梅看了一眼上面登记的信息,在职业技能一栏里写着纺纱织布。

    “女人也能出去干活挣钱?”别看黄贺氏敢抢李华梅的粥喝,但是对于女人也能到工场做工这样的事情还是有些胆怯。

    “切!短见识了吧!如今咱们南中,女人出来干活经商务工的,不在少数!最有名的便是那苏四娘,人家的伙食堂,可是开遍了南中各处,哪一家的厂矿工场不是把伙食外包给她?!每天赚的钱比她当总办的夫君一个月的薪金只多不少!”

    “那就是说,我以后如果去了您说的那织布厂,也能赚钱养家?不比这死鬼赚的少?”

    黄贺氏恢复了女中汉子的英雌本色,指着自己丈夫的身影询问着办事员。

    “那也得看你自己的手艺如何了!下一个!”

    黄贺氏将户口帖子紧紧的抱在怀中,拉着女儿向前走,一面走,一面叮嘱女儿,“等安顿好了,娘就找一部织布机好生的教你织布的手艺,这样以后你也有可以给自己挣一份嫁妆,免得以后受夫家的气!”

    按照公事流程,对于一批流民进行了身份甄别、职业技能鉴定之后,便是进入隔离检验检疫阶段,在这为期三五天的隔离期间里,除了观察流民是否有隐疾和传染病以外,便是将这批移民的身份技能资料整理之后上报。

    然后或是安排去种田,或是由相关的工场来进行试工,若是技能过关,便是签订试用期契约,这些人便是进入到了各个厂矿工场,去从事冶金、纺织、制造等行业。

    黄家这一家人很幸运,他们会进入河静制造和纺织行业,成为为南中军制造生产各类工业品的生产线上的一员,艹作着果下马纺织机生产棉布,用九转钢、熟铁、呲铁钢制造各种金属器具。

    而大多数人则是被办事员无情的在职业技能一栏上写上种田二字,不久以后,他们会被按照户口帖子上的编号,打乱宗族姓氏、地域分布,甚至是艹着同一种口音的人都不会安排在一甲之内,到南中各地去从事种田开荒等活动。但是,最起码是保障了衣食无忧了。

    当然,这只是粗略的分类,若是在种田中再行分类,有人还会养猪养牛养鸡养鸭养蚕,有人会敲猪骟马,还有的人会种植茶树种植花生、芝麻、柑橘、香蕉等各类经济作物,都会在这段隔离期间有人专门对他们的职业技能进行甄别分类。同时也是防止歼细借机混进来的一个手段。

    你说你是种田人,手上没有老茧,说起农耕桑麻之事一窍不通,那你不是歼细谁是歼细?这样的做法可能会有冤枉的,但是很少有漏网的。

    剩下的时间对于黄家一家人来说是有生以来最为闲适舒服的曰子了。

    在安置所帮佣的引导下,一家人来到了自己的住处,虽然是一排排房屋中的一个大通铺,中间用竹子隔成一个个小间,好多户人挤在一起,不过他们已经心满意足。

    女人们忙着在水池边上将自己的衣服拿出来洗干净,而男人们则是四下里同左近的“邻居”们进行着攀谈,这也许就是曰后的最早一批朋友。小孩子们则是蹦蹦跳跳的在一起玩耍,交流着各自的语言。

    一种新的语言便在这大通铺的交流中悄然形成。

    类似于大明的官话,但是又不太相同。

    当晚,人们的晚饭在玄字地域的饭堂内享用,虽然依然是粥,但是每个人却有了一个腌制的冒着红油的鸭蛋,男人们美滋滋的用筷子挖着蛋壳上的鸭蛋碎屑,口中不住的遗憾着,“要是有口酒喝就好了!” 夜晚,安置所内掌起了灯火,有执法手执刀枪在各排房屋间往来巡逻。屋子里传来一阵阵呼噜声、梦呓声,甚至是磨牙放屁的声音。人们都睡得十分香甜,这应该是他们南下这许久以来睡得最安稳、最舒心的一夜。

    第二曰依旧是浓稠香甜的米粥,却多了几样小菜,鸭蛋之外更多了一碟香肠摆在了饭桌正中供人们取食。中午,开始吃饭,除了大盆的米饭以外,整盆的炖鱼炖肉更是晃花了众人的眼睛。几个来自于珠三角地区的移民家庭更是吃出来了盆菜的感觉。

    除了吃饭之外,这一曰人们仍旧无所事事。但是到了午后,安置所的管事到各个筒子房内,组织起各家听候先生的宣讲。讲述在南中各处生活应该注意的各种事项。更悬挂了几副挂图让众人观看。

    “怪不得先生说不能吃苍蝇爬过的食物,你看那图上画的,想不到南中的苍蝇如此巨大!”

    黄贺氏抱着女儿悄声的指着图上描绘的一只巨大的红头苍蝇在食物上爬过的情景,大为惊叹。

    除了观看挂图,听先生讲解之外,更加直观的例子也有。

    几个执法将十几个贪图近便,不去公共厕所解决问题,而是在房前屋后随地便溺的家伙绑成一串,脖子上挂着纸牌子,在各个房间之中往来巡游供众人观看。

    有那淘气的孩童在这群倒霉蛋前后左右奔跑,不时地用手指刮着脸,“羞羞羞!”

    不过,第二天对于黄家夫妇而言就没有那么闲适了。

    有安置所的管事按照登记簿子上记载的住处按图索骥而来,告诉他们,有河静制造和纺织厂的用工主事前来招募工人,要他们前去试工。

    黄贺氏很是拘禁的给坐在桌案后面的五个妇人行了一个万福,“民妇黄贺氏,见过五位管事。”

    “不必多礼。看过你的登记薄子,在家的时候自己纺纱织布?”

    “是的。只不过是自己一人在家织造些布匹罢了。不敢与这里制造的精细棉布相比。”

    问话的管事妇人满意的点点头,示意黄贺氏去看一旁摆放的一架机器。

    黄贺氏眼前一亮,一部果下马纺织机的简装猴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为啥用简装猴版,大家想来都明白,保密嘛!)机杼、木质的梳齿全部用九转钢制成,内地通行的八个纱锭改装增加成了十二个纱锭,机器的锭子也进行了牵伸,加上了一个滑动架。并且,在滑动架上按上可以旋转的锭子。纺纱的时候只需将滑动架前后移动就可以了。

    而正式版本的现役纺织机已经升级到了二十四个纱锭了。

    有一个管事妇人上前来为黄贺氏演示了一番机器的艹作,完毕之后示意她上前艹作一二。

    黄贺氏手上到底有点斤两,虽然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机器,但也是积年的纺纱织布好手,一磅棉花也纺出来了洁白精细的细棉线。

    “我看是个熟手。定了吧!”

    几个妇人商议了一番,递给黄贺氏一张契约。

    “你要是愿意,就在上面签字画押按手印。以后便是纺织厂的女工。每月计件取酬,底薪不少于五块银元,有一餐饭食,加班的话也有饭食供应,有加班费。”

    “你可愿意?”

    “愿意愿意!”

    黄贺氏忙不迭的满口答应,上前在契约文书上画押按上了手印,领了五块银元的安家费,欢欢喜喜的回到下处。

    那边黄林夏的试工也是不错,两口子满心欢喜的捏着包裹里的十块银元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阿娘,那个和咱们一道来的姐姐那里去了?这几曰都未曾见过她?”

    黄贺氏的女儿想起了李华梅。

    “就是啊!那个漂亮小姑娘去那里了?我还打算请他吃顿酒饭庆祝一下呢!”q

第二百八十二章 牛痘和板蓝根

    “大将军!我作为上帝的牧羊人,坚决反对您这么做!”

    在守汉的议事厅外,李华梅离着很远便听到了阿方索神父那嘶哑的吼声。

    “这位阿神父又怎么了?”

    “姐!”一旁跳过李华梅的同母弟弟华宝,小家伙虎头虎脑的,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用手巾擦拭着额头的汗水。

    “去和师傅练功了?”华梅接过他手中的毛巾,替他抹拭着脸上的汗水。

    “道长偏心眼!”

    华宝撅着嘴很是不高兴的同姐姐抱怨着。

    柳桂丹道长作为华梅的师傅,捎带着也教习一下府内各个少爷小姐些功夫,主要是为了让他们强身健体。“以你们的身份,也不会有上阵拼杀的事情,我教那些杀人的招数给你们,对你们一点好处都没有,徒伤阴鸾,倒不如教你们些强筋壮骨的法子。”

    “可是我想学道长编的刺枪术,她就是不肯教!”

    “她不肯教你,你就躲在一旁看她教习别人的时候偷师啊!自古偷师者能够成大事!”

    “嗯!好的!阿姐,里面阿神父正在和阿爹、王先生吵架!”

    “为什么?”

    “王先生说,要想控制住天花的蔓延,眼下流行的水苗法种痘,怕是不管用,应该换一个法子。”

    执掌南中军医疗卫生事务的王廷奇,不顾年事高迈,领着一群弟子四下里走访,打算寻觅出一种较之水苗法种痘更好、见效更快的法子出来。

    但是,不管是用棉花醮取痘疮浆液塞入接种儿童鼻孔中的痘浆法,还是将痘痂研细,用银管吹入接种儿童鼻内的旱苗法;或将患痘儿的内衣脱下,着于健康儿身上使之感染的痘衣法,大体都是通过各种接触方法令正常人产生抗体来预防天花的法子,他们差不多都试验了一遍,但是这些方法。似乎都不如水苗法有效。

    于是守汉告诉他,不妨到山区牧场去散散心,说不定会有收获。

    月余前,在富琅山牧场,却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几个伺候母牛的妇人。手上长着几个小脓包。在与天花等疾病打交道多年的王廷奇眼中,一望便知是痘!顿时令他和弟子们如临大敌,但是。却为牧场的人好生的嘲笑了一番。

    “王先生,这就是你少见多怪了!这群与牛只打交道的女人,手上都会长这些东西。但是也算是因祸得福,长了这玩意,几天以后结痂脱落,日后便不会感染天花。”

    这令一路寻觅治疗天花的特效法子的王廷奇大为兴奋、新奇。顾不得休憩,领着一群弟子、医生,一面在牧场内巡诊,一面走访众人。试图从言语中寻觅到规律性的东西。同时命人将那几名手上脸上有痘的妇人集中起来进行观察。

    三天过去了,那几个妇人一点事情都没有,依旧是生龙活虎一般。脸上手上的脓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掉了。

    这个结果令王廷奇大为兴奋。

    在随行众人中选了一个未曾出过天花的生身之人来测试了一番,王廷奇亲自操刀,用一把小刀,在那挺身而出的志愿者左臂上轻轻划破了一条小痕。然后从那群伺候母牛的妇人手上的痘痂里,用细白的棉花取出一点点淡黄色的脓浆,并把它接种到志愿者划破皮肤的地方,之后用纱布敷好伤口之处。

    接着众人便开始了漫长而焦虑的等待。

    两天以后,志愿者感到身体有些不舒服。但很快地就好了,三天以后,这个勇敢的人依旧是龙精虎猛的一条好汉,王廷奇特意的让他做了各式各样的生活劳动之事,一点未见到阻滞。为了以防万一,在回程途中,王廷奇在故意隐瞒事实的情况之下,安排那志愿者与天花患者进行密切接触,结果,很是让王廷奇惊喜,从富琅山回到顺化的数千里路程,接触了不下二十个天花患者,那人一点征兆都没有!

    回到顺化之后,王廷奇立刻展开了更大规模的试验。

    用公文向巡检总署要了二十个罪犯,用同样的方法在他们左臂上划了一道小口子,将一路接力运来的淡黄色脓浆植入体内,之后好吃好喝的将这二十个罪犯关押起来进行观察。

    三天之后,效果依旧。

    一周之后,王廷奇做了一个更加令人惊讶的决定。

    “送去天花病人集中区!去照顾那些天花病患!跟他们讲,要是他们没有事的话,我老头子就舍出去这张老脸,去向主公求情,免了他们的死罪!”

    结果,十天过去了,这二十个人俨然是天花病患集中区里的不死金刚,有几个还成为护理照顾这些天花病人的技术骨干。尽管每天都有死者从隔离区里被抬出去,但是这二十个人一点事情都不曾有!

    于是王老头子便兴冲冲的来向守汉禀告这试验的收获,并且准备提出在南中地域大规模的种植牛痘,以预防天花的蔓延扩散,防止大量的人口损失。

    不想在守汉这里,遇到了正在为葡萄牙复**争取更多援助的阿方索神父。

    “天花是上帝的天恩,凡人不能逆天行事。”

    阿方索神父又一次把守汉不愿听的那尊神祗抬了出来。

    “大将军,您之前用奇特的手法治疗、防治天花,虽然见效于一时,但是又能够怎么样呢?上帝降下了更加巨大的天花灾难,让您无法治愈,防不胜防。所以,作为您的朋友,祈求您皈依到上帝的圣光之下,祈求上帝的保佑和宽恕。”

    “阿神父,此言差矣!南中民间谚语有云,生了孩子只一半,出了天花才算全。据老夫行医时所作的统计,因为感染天花,新生儿的死亡率大约是在四成上下,这要是你那西洋上帝的恩典,这上帝也是一尊邪神!凶神!以人命为自己的香火血食不成?!”

    这话立刻令阿方索神父有些恼羞成怒,但是一时有找不到反击的论据,只得带有些撒泼无赖的味道。祭出了一个大杀器。

    “种了你说的那个什么牛痘以后,会使人头上长出牛角,发出牛叫的声音。变成魔鬼的使者和信徒!”

    这话虽然有点流氓耍无赖的意思,但也吓住了议事厅内饶有兴趣观看着这二位关于推广牛痘种植问题争论的一众文武大员们。

    “不用争吵了,”

    坐在帅位后面的守汉开口制止了王廷奇的话语。虽然嘴上不说话了。然而老头子却依然被阿方索神父这种耍流氓耍无赖的作风气得胡子乱翘。

    “王先生,您执掌南中军医疗卫生事业多年,手下活人无数。我信的过您。这样。今日便在此处为我家中一众未曾出过天花、未用水苗法接种过天花痘苗的子女种您说的那个牛痘。看看是不是会变成牛妖。”

    这样的支持力度,令王廷奇老头子大感惊讶,之前做的实验都是在监牢之中提出来的死囚身上进行的,死了便死了。这可是主公的一家老小啊!能够把自己的一家老小性命放在自己的手上,这是多大的信任?!

    “主公,今日天色已晚,以我老头子所见,不如选择一个良辰吉日,出布告令全城百姓一起到府前广场来观看主公一家种痘之举。也好一举荡平谣言!”

    王廷奇的话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鸣。

    “属下愿意追随主公骥尾。将家中妻妾子女种未曾出过天花之人一并前来种痘!”

    “属下亦是未曾出过天花之人,愿意一道种痘!”

    “属下愿意!”

    “咱也想尝尝,当一回牛妖的滋味!”

    当下有人取出了黄历,翻看了一下,“主公!崇祯十年六月初七,宜祭祀、大典、求医药。属下以为此日最宜当众种植牛痘,以正视听!”

    “也好!便在王府门前搭建起高台,以供城中军民百姓观看本将军家人种植牛痘之过程。”

    李沛霖眉毛向上挑动了一下,王府?李守汉终于肯说出这个词了!在他的意识当中,自己的府邸已经是王府了!

    对于一心要成为从龙之臣的李沛霖而言。这是一个比种植牛痘还要重大得多的好消息。

    “王先生,届时请您多备些痘浆,城中军民官吏百姓,有愿意种植者,可以当场种植。府中拿出一些钱粮出来,发给他们,买些鱼肉给这些人补充一下营养!”

    一旁的李沛霆打了一个哈哈,朝着王廷奇行了一个礼,“老先生,麻烦您,多预备二十个人上下的份数,在下打算把几个小妾、三子两女,还有府里的几个歌姬都种上牛痘。免得到时候排队的人多。”

    说完这话,扭头笑嘻嘻的问守汉,“主公,那营养津贴到哪里去领?我这几天家里的菜钱便指着这些津贴了?”

    “我去你个远远的额!你不但没有津贴,你还得拿点捐点钱出来!”守汉也同李沛霆开起了玩笑。

    那边李沛霖也率先垂范,将自己的四个女人和四子二女都报上了名。

    转眼间,在王廷奇面前报名要在当日参加种痘之人便多达数百人,大多数是将军府各级官员将领的家眷。

    “将我将军府中亲兵、近卫营、顺化驻防部队一律列入,以后军人、学生、各级官吏、管事、各处的工人、官奴等辈,全部是强制进行接种人员。”

    转眼间,种植牛痘这种前所未有带有很大未知性危险的活动,在守汉等人的带动下,竟然成为了一件隐然带有身份地位象征的事情!你如果不能第一天便种上牛痘,或者不能第一批种上牛痘,又或者不能够被强制种植上牛痘,只能说明你很背!只是一个种田人!

    于是,在南中商报的有意舆论推动下,各地都在热切的期盼着六月初七主公一家和各级官吏管事将领们家眷种痘之后的效果如何,要是当真没事,以后自己也不用担心那该死的天花夺去家中儿女的性命了。

    有那精细的种田人已经开始盘算,若是家里的几个儿子都能到成年,是不是又可以分一次家,多开些地来种?

    而令守汉和他的高层们大为兴奋的是,又有一桩喜事临门。

    德川幕府老中,分管与南中军贸易活动的伊豆守松平信纲,领着二十条船。到了顺化。

    “外臣源朝臣松平伊豆守信纲,拜见天朝大将军!大将军威武无敌,军威广布四方!”

    伊豆守大人这几年发福了不少,在这个时代的日本人中他的体重完全可以去做相扑手了。但是,谁又敢对将军面前的大红人、手中掌握着与南中贸易大权的松平大人出此不敬之言?还想不想让本国的物产出口?劳动力和女孩进行输出了?那岂不是令手下的武士们心怀不满吗?!

    “伊豆守大人请起!”守汉很是和蔼的受了他的叩头行礼之后。示意他起身说话。

    “不知伊豆守大人此番前来。有何贵干?”

    “敝国将军听闻南中疫病流行,感念两国向来通商贸易友好,特意命外臣押运十船蓝草前来。以供大将军医治病患,控制疫情。”

    原来是送药来的!十船蓝草,那至少能够加工出三船板蓝根,就算是倭人的船小,也够眼下流行疫病地区控制疫情所用了。

    除了这十船蓝草之外,松平老中还带来二船金银和八船人口,五船是青壮汉子,三船都是妙龄女子。不少还是藩下武士的女儿。

    “这厮!定然是得知我们这里闹了疫病流行,过来趁火打劫的!不过无所谓。你这些蓝草到了顺化,便是货到地头死,大爷们不要,你只管拉回去就是了!”久经商海沉浮的李沛霆心中不无恶意的打着主意。

    但是,出乎李沛霆的意料,松平老中很是痛心疾首向在场众人陈述了一番话。

    “敝上得知大将军辖区疫病流行。急需此物医治,便命外臣在小邦四下里收购征集,却不想听说有那贪心不足之人,不但不肯施以援手,反而趁贵处有难之时。大肆坐地起价,发那不义之财!我家德川将军对此种行为大为不满,命外臣火速押运十船蓝草前来供大将军使用,以应时急!”

    于不动声色之间,松平信纲在南中军高层面前狠狠的踩了以岛津家为首的九州诸藩一脚,显示了一下自己的高姿态和对南中军的友谊。

    “那,李某便谨代南中军千万军民多谢贵主上了。”

    随着守汉的话语,李沛霖上前向松平信纲深施一礼。

    “不知伊豆守大人此番打算如何交易?此批蓝草作价几何?”

    “信纲在敝国国内听闻有人已经丧心病狂的将新鲜蓝草价格涨到了每担换一套盔甲兵器,如此丧尽天良的做法,我家德川将军和外臣都是深恶痛绝。外臣带来这十船蓝草,便由大将军随意赏赐便是,以大将军之仁厚,定然不会令外臣吃亏。”

    “这头老狐狸!”

    李守汉、李沛霆李沛霖等人心中齐齐的咒骂了一句松平信纲。

    口中说得无比仗义,但是却把李守汉架到了台上,守汉想杀价都不好意思杀价了!还得捏着鼻子跟他说好!

    “松平老中说得不错!德川将军如此仁义,仗义援手。我南中军却也不能不亦步亦趋。属下查过之前与扶桑进行蓝草贸易的价格,一担加工干燥好的蓝草,可以交换一套铠甲兵器。但是日前我军中疫病流行以来蓝草消耗巨大,价格飞涨。一担未经加工的蓝草,已经被扶桑西南诸藩要价到了一套甲胄兵器了。松平老中运来的蓝草同样是未经加工,但是,德川将军家不比西南诸藩。属下愚见,依旧照着之前的价钱计算,然每五担可加恩外赏铠甲兵器两副,不知主公以为如何?”

    沛霆的这个法子恰当好处的照顾到了德川家的面子,在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手段下,同样把德川家抬到了道德制高点上,令松平信纲无法说我就是为了利益而来,那些狗屁的仁义道德都是厕所里用过的纸。

    而每五担可以多获得两套铠甲兵器,这样的价格也在德川家的底线之内。

    于是皆大欢喜。

    “外臣此番前来,除了送来十船蓝草之外,另有两船金银,八船人口。敝主上的意思是想同天朝大将军商议一下,全数购买南中所出之刀枪火药铁炮国崩大筒等物。望乞大将军俯允!”

    守汉同李沛霖等人交换了一下目光,眼神中都读懂了对方的意思,扶桑的各大势力集团之间新一轮的军备竞赛,开始了!

    不久前,岛津家、桦山家、锅岛家等西南诸藩纷纷到南中来,销售了蓝草,交易了金银硫磺丁壮人口女子妇人之后,便是拿着换来的银元大肆在隆盛行等处订购刀枪铠甲,对于铁炮和火药,更是有多少便一口吞下多少。似乎对于南中制造的火绳枪的需求永远没有尽头。

    看来,德川家这次令主管贸易的老中松平信纲亲自出马到南中来,绝对不是雪中送炭,送药品到疫区这么简单。

    一定是闻到了火药味了!

    〖

第二百八十三章 军火大采购

    从松平信纲口中,南中军的高层们嗅到了扶桑三岛上空弥漫的火药味道。

    以岛津家为首的外样大名们正在私底下紧密的扩充军备,采购武器,储存粮食布匹食盐罐头肉食等物资,随时准备再来一次大坂冬之阵和夏之阵。

    哦,不太对,冬之阵和夏之阵都是幕府以合法的名义讨伐逆贼,而岛津家等西南各藩属可是没有天皇赐给的名义的,顶多是和应仁之乱相同的下克上行为。

    松平老中从袖中取出了一份长长的采购清单,双手呈上。有人接过来,打算递给守汉,守汉摆摆手,示意他交给李沛霖,让李长史念给大家听。

    “计开九转钢制胸甲五千套,长矛三千柄,铁炮一千支附带子药二十发,火药二千桶,长刀一千柄,猪肉罐头五千箱,牛肉罐头一千箱,食盐、精糖各一千石,细棉布一万匹。”

    听了一阵,众人不由得面色凝重,这只是长长的采购清单的一部分而已。

    “宗兄,你请先停一停。”

    守汉摆手示意李沛霖停下,众人齐齐的将目光投射到了矮小的三十郎松平信纲老中身上。

    “还打算采购些什么?”

    守汉的语调里听不出一丝感情,更无法分辨喜怒哀乐。

    “外臣打算在大将军这里一次性购买粳米二十万石,大筒五十门,国崩二十门。配备各自的弹药各二十发。”

    “采购如此之多的武器盔甲枪炮粮米等物,莫不是要对谁家动手?”

    守汉的语气冷得像冰。

    吓得松平信纲噗通一声便跪倒在地。大声为自己分辨。

    “禀上大将军知晓,实在是下邦打算用于勘平内乱,震慑宵小之用!鄙主上打算将幕府直辖之三万铁骑尽数用南中所制之坚甲利兵装配齐全。以弹压国内各藩!”

    “弹压各藩?这个理由倒也说得通。可是,你弹压各藩要那许多的大筒和国崩做什么用?!”

    配合着守汉的话,旁边有人仓朗朗将腰间佩刀拔了出来,刀身与鞘口镶嵌的磨刀石相互摩擦,发出一声犹如龙吟一般的声音。

    “还要一次便购买二十万石粳米。这些粮米,发下去够三万人吃一年,若是蒸饭,更是够五万人吃一年!你这分明是要打仗!准备的军粮!”

    松平信纲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自己急切了一些。忘了之前和南中军进行一番沟通,贸贸然便将采购清单拿了出来,让大将军误认为幕府采购这些物资是意欲对南中军和大明不利。须知,关白丰臣秀吉讨伐朝鲜。意欲将中国四百座州变成日本的故事。可是刚刚过去几十年而已。

    “实在是因为萨摩藩岛津家为首的九州西南诸藩因为最早与南中开展贸易。实力膨胀过快,这几年每每有野心膨胀之势,我家将军不得不早作提防!今日外臣到南中来大肆采购一番。也是做未雨绸缪之事!”

    自古家丑不可外扬,但是一旦说出来了,第一肯定是实情,第二说出来的人势必会觉得全身轻松自在。眼下的松平信纲就是如此。

    守汉心中偷笑,这厮也是一个甫志高的同类,稍微一咋呼就什么都说了。他难道不知道,西南各藩手中增加的那些刀枪盔甲武器铁炮都是从我这里买走的?

    “松平老中请起。莫要见怪,实在是因为当年万历年间贵国逆贼平秀吉那厮骚扰朝鲜,令我大明至今记忆犹新。贵老中又一次购买如此多的刀枪给养,难免令人生疑。”

    “就是!你早说嘛!早说要对付岛津家的那群混蛋,我们不就没有这场误会了?!”李沛霆故作粗鲁的大声大气的表达着自己的态度。

    “你们这群假惺惺的混蛋!”心里恨得不行的松平信纲,恨不能拔出腰间的太刀来讲眼前这个家伙一刀斩为两段,谁不知道岛津家锅岛家都是和你南中军最早开展贸易活动的?不说关系好得穿一条裤子,最起码,你南中军中有不少人是娶了九州女人吧?!

    当晚,南中军的几位高层,比如执掌隆盛行的李沛霆、执掌河静制造的冯默峰,负责顺化城驻军的莫钰联名共同宴请松平老中,给伊豆守大人压惊。

    多达三十道的热菜,十多道凉菜,七八样点心,每上五道菜必定上的一道汤类,令自恃在扶桑也是一人之下百万人之上的松平老中,顿时觉得自己就是一个从九州乡下到江户的土包子。

    松平信纲还好些,毕竟也是在德川将军身边吃过见过的人物,但是,随同他一道道南中来的随员可就很不给他争气。

    一个武士看着一只肥美的母鸡在熬制成金黄色的汤汁之中半浸着,竟然忍不住让人听到了口水滴答到了木屐上的声音。若不是今日是南中军高层设宴宴请,只怕松平老中能够当场下令让那武士切腹。

    一群天魔女身着短裙,腿上则是延伸到大腿根部的吊袜带和丝袜,伴随着阵阵令人心神荡漾的鼓声乐声在灯火摇曳之下摄人心魄的扭动着身躯。

    便是在这酒色美食具备的情景之中,松平老中同南中军的几位大人开始了亲切热烈敞开心扉的交谈。

    “伊豆守大人,请试试这台湾来的鹿肉。”

    “松平兄,不妨尝尝这山猪肉。”

    “信纲大人,请品尝一下这牛肉滋味如何?”

    “列位!请满饮此杯!为我家将军寿!”

    在李沛霆等人不断发起的酒肉攻势下,松平信纲觉得自己过得空前充实,尽管说被烧酒那高浓度的酒精将整个人变得仿佛要燃烧起来。

    “松平兄,你们为什么要买那许多的大佛郎机?”

    看看松平信纲的酒喝的差不多了。眼睛开始发红,一对瞳孔死死的盯着舞池中一个甩动着及腰长发的天竺胡姬,那胡姬一双长腿,一副水一般柔软的腰肢,一双大大的眼睛四处抛撒着诱人的眼波。李沛霆心中不由得也是一荡,“这矮子!倒是会挑女人!这胡姬弄到床上,一定是匹胭脂马,一大尤物啊!”

    心中虽然想着女人,但是却不敢误了正事。

    从已经被酒精弄得有些口齿不清的松平信纲口中,众人套出了德川家打算大量购买国崩(也就是大佛郎机)的目的。

    原因很简单。就是一个要保持对外样大名和旧日的西军余孽的军事优势!

    而岛津家。不但是最早同南中军展开贸易而获得火炮的外样大名,同时也是最早领略到火炮威力的大名。

    早在丰臣秀吉统一日本的时代,岛津家便同大友家进行过火炮的实战。只不过,那个时候岛津家是被大友家压制着打!

    依靠着繁华的博多港和与葡萄牙等南蛮诸国之间进行的贸易。大友家在当时的日本是最早应用铁炮国崩等西洋火器的。不但最早建立铁炮队。同时也最早引进了国崩。并将其用于实战之中。

    在天正十四年,也就是神宗万历十四年,当时的岛津家家主岛津家久亲率两千五百兵马兵马围困了大友宗麟所隐居的丹生岛城。尽管丹生岛是四面环水的坚城。在横扫九州的岛津军面前却显得无比脆弱。幸而丹生岛城内装备了大友氏最先进的大炮“国崩”。年迈的大友宗麟尽管处于隐居之中,却在这危急时刻显示出了英雄本色。面对城兵数量有限,岛津军士气高昂的事实,大友宗麟即命令武宫亲实发射安置于城中的“国崩”。

    一声炮响之后,岛津军虽然人员损失不大,却因此陷入混乱。守军中的臼杵镇尚父子、柴田礼能父子(平清水口)、吉冈甚吉、利光彦兵卫、吉田一祐等人顺势率军冲杀,将岛津军杀败。正是因为丹生臼杵城的难攻不落和大友家诸将的奋战,大友家才一直等到了丰臣家九州讨伐军的到来,

    也正是因为此次失败给岛津家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对于铁炮和国崩的追求,是历代岛津家家主的目标。

    几代人下来,岛津家从各种途径搜罗来的铁炮已经在扶桑各个大名之中位居前列。这几年,通过与南中的贸易,大量的采购铁炮和火药,不客气的讲,萨摩藩的铁炮队已经是扶桑数一数二的了。

    想想岛津家可以动员起来的将近两千铁炮队,德川将军就睡不安稳。

    所以,松平信纲便是要大量的采购大筒和国崩,哪怕为了采购这些而付出一两自重一两银的价钱也是在所不惜的!

    “原来是这样!”

    守汉将调查室、商情室送上来的敌情通报摘要递给了李沛霖。

    “宗兄,这上面说的情形和二哥他们同松平打交道时了解到的情况基本一致,眼下德川家有些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了一般了。想要大量采购军备,扩充武力,提高手下武士的待遇,以应对即将到了的战乱。”

    “主公的意思,这火炮到底卖给德川家还是不卖给德川家?”

    “他们不是担心岛津家和西南诸藩的铁炮队吗?告诉他们,火炮一来贵,二来炮手训练不易,消耗又大。真正能够在战场上形成战斗力,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与其说花大钱购买火炮,也就是他们口中的大筒和国崩,倒不如用之前的预算经费多买些铁炮回去。铁炮手训练起来比足轻步兵还要简单容易些,几千铁炮手一齐射击,威力不比炮队大得多?!”

    “主公的意思,沛霖明白了。不卖给他们火炮,只鼓励他们购买火绳枪!正好可以将库存的火绳枪清理掉!”

    “不错!还要将那些替换下来的长矛计算一下,能够卖给他们多少。既然倭国要内乱,要打仗,我们为什么不帮他们一把,让他们的仗打得更加热闹一些呢?”

    守汉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李沛霖很熟悉这种笑容,但凡是他露出这样的笑意。就是又要对某个势力下手了。

    “还有一件事。主公,日前我们在泰卢固的商人得到了泰卢固苏丹的授权,允许他们在苏丹辖区内自由选择土地种植棉花等作物,开发矿山。但是苏丹要在类似这些活动中收取赋税。呈文已经到了公事房,请主公的示下,这种事情,”

    “以后有这种事情,都可以答应!”

    守汉斩钉截铁的回应着。

    能够自由的在别人的国土上购买土地,种植作物、开矿伐木,这是多少帝国主义者费尽心思才能够获得的权利啊?如今这苏丹拱手相赠。这种好事怎么能够放过?

    而且即便是缴纳赋税。以工业产品的高额附加值,那点赋税只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就算是苏丹收了税,也是要用来采购各种奢侈品和军事装备,这些钱不过是在苏丹的府库里转一了一圈罢了。

    棉花的种植面积越大。粮食的种植面积就越小。在没有化肥没有农药的时代。粮食产量的变化,同种植面积是息息相关的。

    。。。。。。。

    两天后,在顺化城外的大校场上。沛霖又一次的见到了德川幕府的军购代表、老中、伊豆守松平信纲大人。

    看着眼眶有些黑眼圈,脚步有些虚浮不稳的伊豆守大人,沛霖心中不由得一阵好笑。这扶桑矮子,似乎对那些腰细、腿长、黑发齐腰的天竺胡姬一点免疫力都没有!一旦遇到便是旦夕折伐不止,浑然不顾自己的元阳是否充足。

    “长史大人,今日召唤外臣来,可是有好消息相告?”

    虽然这几天被几个天竺胡姬伺候的如同身在云端,飘飘然不知所以,自觉神仙亦不过如此,但是松平信纲对于自己的使命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伊豆守大人,实不相瞒。却有一事向贵使相告。”

    李沛霖依旧是一副彬彬有礼的世家子弟风范。

    “我家主公与我等商议了数日,又为贵主上考虑一番,以当下贵主上所面临的实情,包括钱粮的支付情形。我家主公决定,暂时不卖给你们大筒和国崩。同时,决定增加对你们的粮食出口数量,一次可以卖给你们四十万石粳米。”

    “呀!”松平信纲身后的一名知行不由得惊叹了一声。

    一次卖给德川家四十万石粳米,这足可以令德川家将军的直属旗本、亲藩大名、谱代大名动员起来的全部军队美美的吃上一年以上的白米饭了!

    听到身后有人惊呼,松平信纲也知道这样的数字足以令人惊讶,但是,将军大人交给自己的使命是要购买到大筒!

    他倒也直爽,心里想到什么便直接说了出来。

    “原来贵君臣之所以要购买大筒,便是打得这个主意!”

    守汉一声长笑。笑得松平信纲有些不知所以,随即有些恼羞成怒。

    “大将军!有什么话便请当面直接说!不要如此嘲弄敝国之人!”

    “老中大人,我家将军并没有嘲笑你的意思,只是觉得,你们选错了武器。”将台的一旁,腰间别着指挥旗的炮队营营官黄雷挺,面带真挚的向松平老中解释着守汉发笑的由来。

    “您却须知,一门炮,自重多少,便是要用多少重量的金银来购买。这便是一大笔开销。之后,炮子要钱,火药要钱,这钱便如流水一般的用出去。这还只是购买火炮时的开支。”

    “火炮到手之后,大人能够将火炮摆在那里只是用来观赏吗?少不得要选拔精锐,操演火炮。方才我说了炮子要钱、火药要钱,这炮子打出去还可以捡回来之后打磨一下再用。可是火药需要添置。而且炮弹出膛之后,需要用菜油清理炮膛,又是一笔开销。这林林总总的算下来,一门炮从我南中军出去,到贵将军部下真正操演成熟、形成战斗力,只怕又是一笔海量的银子!”

    黄雷挺说一句,松平信纲的脸便白一层,等到黄雷挺说完,松平老中大人的脸已经变得如同白纸一样。虽然说眼下在石见银山、在佐度岛都在进行着热火朝天的采掘金银活动,而且两处金银产区都进入了出产金银的高峰期。但是,如此浩大的开支,也是将军大人承受不起的!

    更加要命的是,这中间除了金银消耗之外,更是时间的耽搁!怕是只有天照大神知道岛津等西南诸藩和那些该死的猴子余孽们什么时候会起兵反叛?要是当真是将大筒买了回去,尚未操演成熟,炮手尚未成军,这些杀不尽的反贼已经起兵造反,到那时,将军大人怕是要有人出来切腹谢罪了!

    想到这几年执掌与南中的贸易,虽然也是广结了不少善缘,但是也有无数人嫉妒自己,嫉妒自己手中那可以令人朝夕之间变得穷通富贵的权力,还有那府中密室里储藏的金银!到了那个时候,这些人会说自己一句好话吗?

    松平信纲想到此事,登时浑身直冒冷汗。

    “多谢将军赐教!多谢将军为敝国上下如此考虑!”信纲大人忙不迭的朝着守汉和黄雷挺等人叩首不止。身后的随从人员更是如同鸡啄碎米一般磕头。(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四章 南倭货币互换协议

    专门为松平信纲调来表演的两哨火铳兵让他大开眼界!

    原来铁炮还可以这样用!

    数百名火铳兵排成三列间隔在两米以上,为的是不妨碍各自的火绳。(也许有朋友要问,为啥不把燧发枪拿出来,那些不已经是主角部队的主流火器了吗?废话!眼下不是要打算把火绳枪这种即将淘汰的产品大量卖给鬼子吗?)

    间隔七步左右的队列顶着对面的箭雨向前缓缓移动,当然那些箭都是去掉了箭头代之以染料的,为的就是让人们能够统计受伤、阵亡、丧失战斗力的数字。走到距离对方军阵五十步的地方,一声铜号声响起,所有人从肩膀上取下火铳,吹燃火绳,检查药池装填弹丸,举起火铳在军官的口令声中一起扣动扳机!

    密集的三排弹丸将对面用以模拟军阵的近千个排列整齐的稻草人打得草屑乱飞,被炙热的弹丸穿过后,很多的草人开始冒烟燃烧起来,一时间校场上烟雾弥漫烈焰飞腾,越发的显得这一轮射击的威力惊人。

    “原来铁炮抵近射击有如此惊人的威力,要是用了对付西南诸藩的兵马,应该是简单有效,只要征召些足轻,训练好使用铁炮便是与大筒的威力相媲美了!”

    松平信纲决定,大胆的做一回主,将准备用来购买大筒的资金全数用来购买铁炮!

    “长史大人,不知道大将军能够出售多少铁炮于敝国?”松平老中满脸都是诚挚的笑容。

    “这要问老中大人你了!你打算买多少,我们便可以卖多少给你!”

    李沛霖脸上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让人联想起偷到了鸡的老狐狸。

    “那,是否还是四十贯一支,每支含子药二十发?!”

    松平信纲紧张的盘算了一番,又重复了一遍之前南中军对外销售火绳枪的价格。

    不过,这次让他很是意外。

    李沛霖举起一根食指摇动着,“不不不!四十贯那是之前的价钱。如今这个价钱要调整一下。”

    听了沛霖这话,饶是松平信纲涵养再好,也不由得在心中一阵大骂,“八格耶鲁!你们这群没有信义的东西!混蛋!见我们打算要买你们的东西,便坐地起价!”

    可是转念一想,这又能够怪谁呢?要怪似乎也应该先痛斥一番岛津家才是,是他们在南中军为难之时坐地起价。大发一通不义之财的。这才导致了南中军要在对德川幕府的军火贸易中搞堤内损失堤外补。

    “鉴于德川将军采购这些物资、武器的目的是为了维护扶桑国内的稳定和谐,经过将军批准,我们准备在这次对扶桑的贸易中给予优惠政策。”

    见松平信纲的脸如同万花筒一样变幻了一番之后,李沛霖这才缓缓的说出了答案。

    这话一出,几乎令松平老中高呼大将军满赛了!

    能够保持原来的价格交易,本来就已经是令松平信纲喜出望外了。而在这个基础上还能够有些优惠,这如何不令他怀疑昨晚上在那天竺胡姬身上向天照大神祷告时被在天空中观看这一幕肉搏的大神听到了,并且以无上法力保证了这个愿望的实现。

    “请长史大人向将军大人转禀一声,我征夷大将军幕府,准定购买,购买三千支铁炮!”

    略微盘算了一番,松平老中报出了一个足以威慑整个日本列岛的数字。

    “不知大将军可否允准?”

    带着些忐忑。带着些期盼,松平信纲用孩子希望从父母手中得到玩具和新衣服的心情期待着李沛霖的答复。

    “三千只?只打算买这些?别的物品呢?”

    李沛霖今天的目的完全是一种要清仓大甩卖的味道。

    于是,又一次被忐忑不安的心态击中了。如果今天要是有血压计的话,松平信纲的血压估计从一百二到二百二之间往返了多次,情绪如同云霄飞车一般。一时飞上云霄,一阵冲进低谷。

    “现在有这样一个机会,你如今多买一支铁炮,便等于多买了两支!”

    李沛霖的话。充满了玄机和诱惑。

    这话将松平信纲如坠五里云雾之中。

    什么叫花一支铁炮的钱,买两支铁炮?

    这是一个什么逻辑?如何计算出这样的结果?

    “松平大人能够在我南中军疫病流行之际不远万里送来急需的药物,足见盛情。我等便也不当你是外人。这铁炮制造,关键是铳管最难制造。我南中每月便是全员加班,也不过是月产数千根铳管,除去各处营伍装备以外,能够拿出来外销的不过每月数百只罢了。眼下库房之中库存火铳不过六千余支。我家将军的意思,有意将这批火铳一次性出售,不知老中大人可以做的了主吗?”

    六千支铁炮?每支四十贯,就是是有优惠。至少也要准备二十四万贯,再加上其他的采购物品,只怕将军就是将今年的全部收入都拿出来,也未必够!

    此时,在他背后,一个随行武士低声用家乡话同他汇报。

    “老中大人,属下日前在码头上遇到了岛津家的古贺一雄奉行大人,他正在从船上向下搬运金银,属下便与之手下人攀谈,据说,据说岛津大人也有意大量采购铁炮盔甲等物!”

    这武士的话,让松平信纲如同拨云见日!

    原来所谓的花一支铁炮的钱买两支铁炮,源出于此!

    不错!铁炮制造起来费时费力,以岛津家为之骄傲的种子岛铳产量也是每月不过百挺!若是自己从以出产火器而著称的南中这里将所有的火铳全部买下,令岛津家一时无法购买到足以装备起一支铁炮队的铁炮,不正是花了一支的钱,买了两支铁炮?

    我这里多了一支,你那里便少了一支!一进一出,不正好是两支铁炮?

    想想日后在战场上相遇,自己麾下的数千铁炮队向岛津家的队伍泼洒弹雨,而岛津家却无能为力的情景,松平信纲决定。买了!

    但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少不得要向南中将军府好生的软语相求,说些好话,让他们同意自己这边能够分时分期的将这些货物运走,给付价款。

    “长史大人,这些铁炮。我谨代德川将军全部购买了!”

    也许是因为破胆了的缘故,松平信纲大人显得极为有气魄。

    “只是有两件事情要请长史大人体谅一番!”

    一是给付价款问题,别的不说,单单是这六千支铁炮,便是至少二十多万贯钱,这笔钱换成银元是二十多万。但是同样的南中通宝却足可以令大名们联合起来推翻德川家。

    在《石见银山旧记》一书所载,早在1309年(延庆2年)时周防国大名大内弘幸往访石见国时,在参拜北斗妙见大菩萨之际便有采银的纪录,后来臣从于大内义兴的出云国田仪村铜山主人三岛清右卫门帮助大内家在1526年(大永6年)3月开掘出地下的银矿脉,其子大内义隆继位后在1533年(天文2年)透过博多的商人神谷寿贞招徕工匠,以从海外学习的精錬技术灰吹法大幅提升银的产量。当时日本极盛时银产量年约200吨,石见银矿极盛年生产38吨。价值约一万贯。

    所以,这二十多万贯的南中通宝,若是在日本国内,势必会造成群起而攻之的局面。用日本国内的货币比值兑换的话,便是要两千多万两银子!

    这也就是之前为什么九州的大名们要承揽信局往九州汇兑业务的原因。巨大的兑换差价带来了巨大的利润。

    不过,这个问题被笑意无限的李沛霖轻松化解,顿时令松平信纲有一种打算纳头便拜的冲动!

    “既然贵我两家所使用的货币之间有着如许的巨大兑换差价,不但不利于往来贸易。而且易为奸人所乘,借此而扩充实力觊觎大位。”李沛霖就差直接说出来这样的货币比价对于西南诸藩的利益大大的超过了给他们带来的损害了。

    “那便不如请老中大人与在下一同商讨一下,签订一份契约,规定贵我双方的货币彼此之间的互换比例,和互换金额便是。如此一来,对于扶桑与南中与大明的贸易活动都是有百益而无一害。不知松平君以为如何?”

    货币互换是个什么东西,不但松平信纲不懂。便是说出这个词汇的李沛霖也是半通不通。但是,这个说法和提议,包括今天出售给德川家如此多的铁炮,都是守汉同南中军高层们精心研究过的。

    一下子便将库房里堆积的这些老旧的火绳枪全部处理掉。换来的资金可以用来扩大生产规模,增设炼钢高炉,多设几处船厂,将早已设计完成的新胜利号等主力战舰建造起来。

    在守汉印象里很多的穿越小说中,猪脚都是将石见银山和佐度岛抢到手中,作为自己产业和军队资金的来源。但是,这些人没有想到的一点是,一个国家没有了硬通货,会爆发什么样的社会危机?

    当年日本之所以爆发了倒幕运动,不是什么西方资产阶级意识的觉醒,而是因为以英国为首的西方列强,大肆的在日本兑换金银以牟取暴利。造成了日本国内的大量黄金外流,进而引发了一系列的问题。

    守汉可不想因为短时间的谋求利益,把日本引向了另一个极端,那可是多少黄金都无法收拾的局面。

    为了些许利益,给子孙后代留下一个巨大的隐患和恶邻居,这个可是守汉不愿意看到的。

    最好的办法,就是保留石见银山、佐度岛在幕府的掌握之中,让幕府组织人力物力进行开采,之后一船一船的运到南中来购买各种各样的工业品和生活必需品,这,也就是白头鹰控制拉美等国家的手段翻版而已。

    通过货币控制你的经济,把你的经济绑到我的工农业体系上来,让你成为我的附庸,为我提供工蚁、原材料和充当产品倾销市场。

    完全没有必要把佐渡岛、石见银山抢过来,费心费力的自己组织开采冶炼,只需要跟鬼子达成使用主角的货币交易就行了,到时候鬼子会哭着喊着把自己家里的黄金白银送给主角“铸”币的。

    这样的手段要远远比出动舰队荡平日本各国来得简单容易得多,成本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但是效果却是使用武力的数倍。

    居心何等毒辣!但是,这样的手段在松平信纲眼中却是南中李大将军又一次向幕府释放出的善意!

    “长史大人!不知道您所说的货币互换。是如何兑换?”松平信纲用带着颤抖的声音向这位执掌着南中军民政财政等事务的李沛霖大人询问。

    “日后贵我两方大宗商品交易的话便是全数用南中所铸造的银元、金币。贵方若是用白银的话就是一两白银兑换一枚银币,用金判的话就是两枚金判兑换一枚金币。”

    如此算来,在日本方面看,同南中的贸易用金判是最划算不过的了。因为两枚金判的重量差不多是37克,主角一枚金币重50克,其中含金37.5克,白银跟铜若干。怎么算鬼子都是用金判最划算。

    但是,关于南中通宝在日本的内部流通问题,立刻便涌上了松平信纲大人的脑海,对于南中通宝在日本国内的坚挺程度他作为执掌对南中贸易的老中是再熟悉不过的了,而且从通宝的兑换价差中他也是获利不少。一旦通宝的地位受到了威胁,只怕各个大名也要造反了。

    这些家伙家中府库里不知道囤积了多少的南中通宝!一旦贬值。便是一堆废铜烂铁,这些家伙不造反才怪哩!

    他如今是想到了什么便说什么,已经顾不得什么礼仪体面了,脑子里只有自家地窖里和将军府库里那码放的整齐有序的一串串泛着青黄色光芒的铜钱了。

    “大人!那南中通宝又该如何?此物在敝国国内地位之坚固远非大人所能够想象!”对于那些靠着出卖劳动力和女儿在南中获取了几十贯通宝的普通农民、低级武士,松平老中大人连想都懒得想,他关心的只是幕府将军和自家的利益,当然。同僚们的利益也要考虑到。

    “老中大人,这些细节问题我们是不是换个场合再谈?”

    李沛霖有些不悦了,这群扶桑矮子,给了三分颜色便要开染坊!

    饶是松平信纲小姓出身,早就将脸皮练得三十二磅克龙炮都打不穿的地步,但是听到了李沛霖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于操切了些,对于钱财的关注显得过大了。

    当下一行人离了看台回到将军府中。便在府中的议事厅内就如何深入开展南中与扶桑的贸易进行了坦诚友好的谈判。

    松平信纲有了货币互换这个法宝压阵,胆气壮了不少。也难怪,单单一个石见银山每年便可以出产上百万两白银,换成南中的银元,便是百万枚银元,何况还有以佐度岛、土肥金山等著名的江户时代三大金山。幕府有着充足的货币储备,可以用来支付购买的货物价格!

    于是。松平信纲和他的贸易代表团便如同一群暴发户一样,在南中的外贸商品中疯狂采购起来。

    几乎所有之前商定的贸易数量都被推翻,至少增加了一倍以上。

    众人心里都很清楚,一旦货币互换协议被德川将军用印批准。那么势必会在扶桑国内造成巨大的物价波动,至于说怎么样的波动,大家现在无法分析到,所以还是利用现在的这个机会为自己和将军大人多储备些物资才是!

    不过,在此之前,李沛霖同松平信纲于密室之中就军事装备采购优惠问题进行了一番激烈的争论。

    照着松平信纲的意思,打算照着一支铁炮三十枚银元的价格支付,而南中方面则需要在原有的基础上增加五发子药的配送。但是对于这样的狮子大开口,李沛霖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接受的。已经说了要给你打折了,你还要求返劵?

    但是,看着一副忠心为主表情的松平信纲,突然间李沛霖一阵好笑,“该死该死!居然忘记了天大的公事,地大的银子这句话了!”

    果然转换了思路之后,谈判便顺利了许多。

    “松平老中,这样如何,我们依旧按照每支铁炮四十元的价格进行交易,但是,每二百支铁炮,我做主送给贵主上十支铁炮如何?”

    赠送实物,这远比打折要合适得多。

    这每二百支多出来的十支铁炮,通盘计算下来便是三百支。不论是按照四十元一支的价钱回去向德川将军报账,还是寻觅一个合适的买主,比如说财大气粗的大阪十人众,或者是某个库房里堆着不少金判的大名,这九百支铁炮都是一笔巨大的诱惑。

    很快,一笔巨大的军事贸易便告完成。

    紧接着,便是各类民生物资,生活必需品的采购。

    不过,有一个问题令松平大人为难了。

    光是粳米便是数十万石,这如何运回日本?

    “没关系,如果贵使愿意在这些货价上加一笔运费的话,我们愿意为扶桑军民送货上门,便在江户交接如何?”

    “顺便也可以让那些水师学堂的学生娃娃们有一次出海实习的机会,见识一下东洋大海的风光。”

    李沛霖又一次为东洋顾客着想了。

    〖

第二百八十五章 牛痘种植现场大会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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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祯十年六月初七。

    北京城中,当张汉儒揣测到时任吏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的温体仁准备对东林党人动手,便投入到其门下,与温体仁相国密谋,编织了一系列的手段来准备对付东林党的首脑人物钱谦益、瞿式耜等人。张汉儒在前面冲锋陷阵,摇旗呐喊,而温体仁则是在幕后从中主持,将水太冷和瞿式耜二人逮下诏狱严刑拷问。

    而在江南,张溥已经发起成立了东林之后的又一个东林性质的组织,著名的复社。号称是车马云集四方慕名者争走其门,一时之间,声势之巨大不亚于当年的东林,号称是声气通朝右。所品题甲乙。

    朝野之间的新一轮党争正在酝酿成型之中。

    京城之中党争的腥风血雨丝毫没有影响到万里之外的南中,这里的百姓眼下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牛痘究竟能够不能种在人身上,种了牛痘之后,会不会向西洋牧师说的那样,头上长出牛角,发出哞哞的牛叫声,变成牛妖?

    在顺化王宫前搭建起了一座巨大的高台上,数十面南中军军旗在夏日的热风中飘扬着。

    一大清早,在王府前广场上便聚集了成千上万的人。人们都是等着来观看将军的妻妾儿女和各位大人先生的妻妾儿女,甚至是他们本人接种牛痘的情景而来。

    早有那嗅觉灵敏,感觉到商机的小商贩们在广场周围搭建起来了铺位,卖些吃食和日用百货、孩子的玩具,女人的胭脂花粉等物。甚至还有一些廉价的首饰。整个广场周围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庙会。

    “摆摊可以!注意环境卫生!本来主公搞这次活动就是为了大家的身家性命!你们不能把垃圾到处扔!”

    几个巡检和税务员身着各自的制式服装在广场周围往来巡视,防止有那小商小贩随地乱丢垃圾。

    不过还不错,不论是售卖何种货物或是饮食的摊贩,都很乖觉的在摊位旁设立了垃圾筐。随手将产生的垃圾丢进筐内。

    随着太阳的逐渐升起,熙熙攘攘的人群从城市的各个角落如同溪水一般汇聚到了广场上。

    人群中,几个很不起眼的汉子。身着半旧的青布裤褂,一副刚刚下工的工人打扮。头发上还带着锯末刨花和皂角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一看便知是某个营造厂或是船厂的工人,趁着休息来到王府前看这场热闹。

    不过,他们的眼睛却是透过人群,锐利的盯住了两批人。

    透过在人群中往来穿梭的身着南中医务学堂白色校服的学生和南中军几个卫生营的军医、看护们的身影,这些人的目光落在了衣着穿戴截然不同的两批人身上。

    其中一批人,身上的儒衫有些破旧,不显眼的地方还用相近颜色的布块打着补丁。天气已经开始热了,这些人手中各自拿着折扇,一路做着指点江山状。这批人是这一年来从两广地区通过各种途径进入南中的读书人,很多人都是不第秀才或是老童生。俱都是手不能提篮肩不能担担之人。原本以为南中是僻处南疆,蛮荒之地。自己读了这许多年的圣贤书到了这里,就算不能如那白衣拜相之人,至少也是奔入西夏的张元等辈,大可以建立一番功名。谋求一番富贵。

    但是,在南中呆了些日子,学足了那诸葛先生隆中高卧之态,只等着有贤明之主来三顾茅庐。只可惜等了许久,慢说是刘皇叔。便是张三爷也没有来一个。

    于是,这群人自然便是自诩为怀才不遇之人,慢慢的聚集起来。

    但是悄悄的一打听,原来这南中不像内地,识字的人多,读书的人多。虽然不读四书五经,但是一般的道理却是辩驳不倒。这些人在内地的同类们百试不爽的法宝,掌控话语权和舆论导向两件所向披靡的武器,也被高的令人发指的识字率和报纸打得粉碎。

    只有一些平日里四书五经、八股文章做得不行,倒是对于一些记账算数之类的杂学有些涉猎的家伙,脑子因为转得快而很快找到了差事,在一些学堂当给学童识字或者是到些店铺记账,当然,大买卖的账房先生他们是当不了,那里都是实行复式记账法。

    看到平日不如自己的人都混得不错,气得这群圣人门徒不时的背地里咒骂,“李守汉这厮,不尊圣人之道,早晚必被天雷亟之!”

    在南中,你就算是指着朱由检的鼻子骂朱元璋,也未必有人管你。但是,哪怕你是在荒郊野地里对着旷野骂李守汉,说不定从草丛里跳出来两个人悄悄的把你举报了。这群人就算是在私下里的聚会时痛骂几句出出气,也少不得被街坊邻居秘密的向保长和巡检举报。一来举报有功,二来这算是出首首告,免得他们一旦出事,一家有事,株连全甲。当年新建伯王阳明发明的办法,在南中这里得到了充分的贯彻和传承。

    这些不第腐儒便成为了被巡检总署、调查室等部门重点监控的人物,只可惜这些家伙已经身在监狱的门内,却浑然不知,手中拿着医学生们递给他们的小册子,不住的指摘嘲笑。

    “年兄!”有人用了一个很恬不知耻的称呼来招呼自己的同伴,这些人中大多数是没有秀才功名的,顶多是个老童生而已。若是在内地被他们的同类听到,少不得是一顿冷嘲热讽,严重的更是被学政大人和书院山长斥骂。身上一点功名都没有,也敢互相之间称呼年兄?

    “如此精美洁白的纸张,却印刷了如此粗俗不堪的文字,还用这些缺笔少划的字体,当真是可笑之至啊!”

    那开口发声的人用几根手指捏着一份刚才两名医学生发给他的卫生防疫小册子,仿佛那是人间最低俗不堪之物,脸上满是鄙夷之色。

    卫生防疫册子是用上好的白纸装订印刷而成,上面图文兼备,印制精美。便是一个刚刚扫盲完成的农夫和一个学堂一年级的学生也能够大致看懂。这些儒生们指责的,是上面的字体。

    守汉嫌繁体字笔画太多,便命人烧制了简体字的活字。用于印刷课本,传播文化。不想在这群人眼中。俨然成为了一个笑柄。

    “列位年兄,你们看看,这爱无心,如何去爱?亲不见,如何为亲?”

    “年兄所言极是!小弟闲来无事,看左邻右舍学童所用之课本,端的是粗陋不堪。真真是误人子弟!所谓的亲不见,爱无心,产不生,厰空空。面无麦,运无车,导无道,儿无首,飞单翼。有云无雨,开関无门,乡里无郎,圣不能听也不能说,买成钩刀下有人头。轮成人下有匕首,进不是越来越佳而往井里走,可魔仍是魔,鬼还是鬼,偷还是偷,骗还是骗,贪还是贪,毒还是毒,黑还是黑,赌还是赌。”

    “不错!”

    “说得极是!”

    一群人在为自己能够书写出茴香豆的若干种写法而感到骄傲和自豪之际,旁边的人群中有人接话。

    “护用手,爱有友,灶生火,显明明,龟有甲,笔有毛,宝有玉,众有人,网像形,灭无需水,呼吁有口,号非虎啸,,战为占有不宜单人,昼乃日出一尺高,虫不是越来越多是越少越好,而佛仍为佛,神还为神,信还为信,仁还为仁,善还为善,美还为美,福还为福,喜还为喜。”

    一个稚嫩的童子音在人们的头顶上飞过,似有人抡起了大巴掌在这群人脸上左右开工连抽了二十四个嘴巴子。打的他们的脸蛋啪啪作响。

    “嘟!哪里来的莽撞学童!先生们在此讨教议论文字,哪里轮到你说话了!”

    那手中捏着卫生防疫册子的人为了表示愤怒,将手中的册子掷了出去。

    “唉!不知道敬惜字纸,不知道书本丢不得,还说自己是读书人呢!”

    一个路过的城外菜农从地上捡起那册子,拍打一番之后,珍而重之的将册子收起。

    “你!你!”

    那腐儒在众人发出的哄笑声和鄙视的眼光中只得用手指指着菜农的背影,口中却无法发出指责斥骂的声音,不过,他已经想好了,回去之后便在日记上写下今天的见闻,什么南中虽好,但是便如同一张上好的白纸上印刷了些粗俗不堪的文字一样,而出现这种景象的原因一定是体制的问题。军民百姓不谈教化不知道尊重读书人,每日里只知道追名逐利,而这里的官员,每日里只知道横征暴敛,收取高额的税赋,以达到穷兵黩武、穷奢极欲的目的!这南中需要圣人好生的教化一番。

    而被那些汉子盯着的另外一批人,同这群腐儒则是完全相反。

    同衣着寒酸但是又要做出一副高人一等的穷酸腐儒们不同,这些人一个个都是衣着整洁体面,最不起眼的人也是一身苎麻制成的袍服,脸上堆满了笑意。

    对于前后左右的人们,他们都是含笑点头示意,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对于医学生和卫生营医官发放的各类小册子,他们更是万分重视的收藏好,交由专人保管。

    在几个江西商人的引导之下,来自山西的黄大掌柜的习惯性的朝着四周的人们不断的点头含笑示意,尽管这些人三十个里面他不一定认识一个,但是,笑已经成为了他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就像一壶老醋一样,不可或缺。

    从他双脚踏上南中土地的那一刻起,黄大掌柜和手下的几个掌柜们就开始了对这块令东家们好奇至极的土地开始了认真的观察。

    从那繁忙而有序的港口,连接港口与城镇之间宽阔平坦的烧灰道路,到管理严格的户籍登记制度,都十分令他震惊。自诩也是从南到北行商数十年,从开始学徒到现在成为大掌柜,走得城镇乡村不下数百处,但是如此的景象还是第一次遇到。

    但是,若是没有随身携带户籍册子,在南中被称为居住证、打工证的文书,随便一个巡警查到了。便可以将你拘留起来,若是查明属于没有户籍登记的黑户,少不得要去矿井山场去卖苦力。

    而入得城来。各处街坊的保长甲长也会不时的过来查验一下户籍册子,看看是否有夹带私藏的黑人。

    凡此种种令人觉得苦不堪言、不胜其烦。

    但是一旦熟悉、适应了这种生活。便会发现这中间的好处。

    只要口袋里有银元和通宝,那么大街上各式各样的美食便随你品尝,各个商号里琳琅满目的商品,铁器、布匹、食盐、菜油、瓷器、绸缎、粮食,作为一个商人,黄大掌柜嗅到了这里面的无限商机,看到了可以填平海洋的银子。

    而街头出现的各类身在不同样式颜色制服的人员。则是他们关注的要点。

    东家们交代过,要仔细的观察一下南中军的兵士,了解一下他们的组织结构、内部关系,人员构成、训练情况。

    对于这样的要求。黄大掌柜已经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往来于大明各地,那处官军的情形不是被商人们了解的底儿掉?

    但是,对于南中军的试图接近,却是以失败而告终。各处的军营关防严密,没有上峰的命令,闲杂人等是绝对无法进入的,只能在茶楼酒肆的交谈中如沙里淘金一般获取有用的资讯了。但是从那些身着黑红两色制服,手中拎着短棍腰间悬着法绳巡街的巡警。看上去从精神面貌、身体素质也远比明国的那些家丁精锐程度高些。要是南中军将士都是如此程度,那么,镶红旗满洲和镶红旗蒙古在河西务便输得不冤。

    在南中生活了一段时间之后,在生活的耳濡目染和作为相与的江西商人的影响下,黄大掌柜和他的手下们对南中的印象形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个派别。

    照着江西商人们的看法,一派认为南中就是圣人丫丫电子书的理想之地,人们互相之间知礼仪守法度,仓廪充足物价便宜。如果可能的话就一定要在南中发展和定居,就算不能获得在南中定居的机会,也要想办法与南中军成为生意上的相与,将这里出产的一切运往内地销售,可以获得巨大的利益。另一派则恰恰相反,认为南中虽然物产丰富人民富足,但是南中却贪婪无比,苛捐杂税众多,一个增值税、一个进出口关税,什么官绅一体当差纳粮缴税等等,更是苛政害民之举,令官员人等斯文扫地,颜面何存?所以绝对不能在南中定居。

    他们有意无意的忽略掉了进出口关税中的免税商品和先征后退等政策。

    “不管他们江西扔增么看,蒙们的意思只有一个,那就是做生意!把东家们想要买的东西想法子买到手,运出南中,你们的身股就会涨!”

    这是私下里黄大掌柜告诫手下们的话。

    如今,他们一群人也来看这场牛痘公开种植大会的热闹了。

    而在高台的后面和两侧,则是用芦席搭起的席棚,供少时准备种植牛痘的家眷子女们、来观礼的暹罗、琉球、缅甸、葡萄牙复**等处藩属人等休憩所在。

    在高台后面那座最大的席棚里,琉球王世子尚贤正在接受着守汉的接见。

    数年来同南中开展贸易,虽然赚的钱粮不少,但是始终令琉球王父子不安的是守汉的身份名义等所谓大义问题。要是让大明朝廷知道自己同一个没有身份的海商低三下四的,少不得要面临一场灾祸。

    不过还好,年前有海商带来了好消息,李守汉因为勤王杀敌有功,被大大的赏赐了官爵地位冠服仪仗,这才令琉球王父子一块石头落了地。急忙打点礼物命尚贤前来道喜,顺便提一提今年的稻米换甘蔗之事。

    而在附近的几座席棚之内,过一会要种植牛痘的孩子们在母亲们的带领下正在兴高采烈的玩耍着。

    而一些有心人,则是向身着命妇服饰的李守汉的几个妻子规规矩矩的行礼报上自己丈夫的姓名、官职,试图通过今天这样的机会能够与王府内宅建立起某种联系。

    而一些资格很老的官员家眷们,则是同盐梅儿坐在一起,讨论着如何在此次大会之后,将牛痘种植之事推广到整个南中军辖区去!

    而那些跑来跑去,互相介绍着新朋友,结识新伙伴的孩子们,则浑然忘记了今天要进行的活动。在他们眼中,今天就是一个盛大的节日,有这么多的同龄人和叔伯婶娘之类的人在一起。

    看着孩子们很快便熟悉热络起来,形成了一个个的小小团体在那里玩耍着,孩子们的父母姨娘们心中一阵阵欢喜。

    这样的活动对于大多数人而言,除了向主公表忠心之外,更多的则是建立各式各样的人际关系网络。

    那些正在玩耍的孩子们不知道,因为他们是第一批被种植牛痘的孩子,又因为他们出身特殊,在很多年以后,有些别有用心之人将他们统一冠上了一个团体的称呼。

    “第一牛痘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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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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