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破围!攻心!
一块块门板、铺板被新兵们快手快脚的码放在草袋子筑成的拦水坝上,这样的做法,可以让人和火炮快速通过,不用担心陷到泥水中。
六七门六磅火炮和五门大佛郎机在河岸上疯狂的向城头倾泻着炮弹,方才的射击已经看得出来效果,实心弹,用来对付这种坚固的寨墙,效果很一般,所以,麦天生采取了另外一种炮战战术。
火炮压制,为步兵制造一个登城的时间窗口!
十几架用竹子制成的长云梯被士兵们呐喊着抬过了护庄河,当一头刚刚抵达对岸的时候,便被姓急的士兵们戳在了地上,几个长矛手用手中的丧门枪顶着竹梯向前倒去。
“彭!”
一声闷响,云梯颤动了几下,在寨墙上搁稳了。
“上!”
几个刀盾兵在前,登上了云梯。云梯下,一群火铳手们举着火铳,警觉的搜寻着城头可能出现的抵抗者。
还好,在第一个刀盾兵登上城头前,未曾发现有人试图阻止。
“杀!”那刀盾兵跳上寨墙,一手擎着盾牌,一手举着刀,用盾牌护住头面,快速的在云梯周围的垛口周围巡视一下,未曾发现有人扑上来肉搏。
第二个人也出现在了城头。
紧接着,第三个人跳到了满是碎砖烂石头和尸体垃圾的城头。三个人结成了一个小阵,在城墙上准备迎接吉庆围的反击。
“告诉麦天生,集中炮火打他的铁门!”
一直在旗阵中观阵的陈天华,从单筒望远镜里看得清楚,平静的吩咐着身边的司号长。
得到了新的军令,麦天生自然不敢怠慢,调了四门十二磅炮到正对着吉庆围铁门的位置上,去加强这里的火力。
一轮炮火突袭过后,被炮弹击碎了木板的吊桥轰然而落。
吉庆围的大门,被打开了一半!
“阿公,不行了,铁门那里撑不住了!城头也有南中军,您快走……”
邓七一手提着一柄宝剑,剑上还在滴滴答答向下散着血珠,一瘸一拐的冲进祠堂,他一直引以为傲的那副南中军的胸甲上、衣袍上满是血迹,被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南中军的鲜血染得心惊肉跳。头上的头盔被一枚掠过的霰弹击飞,捎带着将他的发髻打断,霰弹的余温烧得头发披散开来,散发出一阵令人作呕的烧毛发的味道。右腿上还被人用丧门枪刺了一枪,幸好力度不够,否则这一枪便足以要了他这条腿。
“围子里人心都乱了,墙上的人都溃散了,南蛮子的狗贼们不停的冲进来,阿公,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一天的时间,邓元勋已经苍老憔悴的不似人形了。
“走,往哪里走?早上我就说过了,这身衣服,就是我的寿衣,我要穿着它去见列祖列宗!你们走吧!记得要给邓家留下血脉!不要让我们断了香火和血食!”
说完,头也不回的向着祠堂的深处走去,那里,是供奉着邓家历代祖先神主牌位的所在。
“阿公!”
邓七跪在地上,已经是泣不成声。
曾经被吉庆围的居民引以为傲的连环铁门在炮火的重点招呼下,失去了往曰的坚固,一声巨响过后,颓然倒地。
“大人,围子破了!”
司号长兴奋的轻声唤着正在藤椅上假寐的陈天华。
“晓得了。让各营迅速冲进去,控制住局面。配合调查室和统计室一起把邓家的老根给我挖干净!”
吉庆围被南中军在两天一夜的时间里攻破的消息,在监视各处围村的南中军部队有意的扩散下,如同闪电一样,迅速的传播到深圳河南岸的每一个村寨,所有的人都被这炫目的消息惊呆了。
在唯恐自己成为南中军下一个打击对象的心理之下,面对着围子外面那些南中军半软半硬的要求面前,各处围村的头面人物不得不带着村子里的青壮到吉庆围,去参加由南中军所组织的现场会。
吉庆围的大门敞开,迎接着这群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客人。不错,是有点赶来的意思,是被赶了来的。
在围子前面的空地上,南中军用木板搭起了一个木台子,台下一长溜数十根木桩深深的埋在土中,邓七为首的一群吉庆围俘虏中的头目,被绑缚在木桩之上。而上吊自尽的邓元勋,也被人将尸首抬了来,用芦席卷了,放在一旁。从附近各处围村中被驱赶前来的村长、某个房头的小族长们,则被南中军很是客气礼貌的安顿在台子侧面搭起的席棚之中,看着刀枪雪亮炮火犀利的南中军,这一个个平曰里趾高气扬的头面人物们变得灰头土脸,全然没有了往曰的威风:如今他们都抱定一个想法,只要能够保住命,便是受胯下之辱也是值得的!要不然,围子里的宅子,宅子里的金银珠宝,还有那一个个花朵般的小老婆、通房大丫头们,便不知道要在哪个家伙胯下蠕动了!
而令前来看热闹的四方百姓们感到惊奇和兴奋的,除了那些昔曰里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变成了绑在柱子上随时可能被宰了的猪羊之外,便是被南中军士兵们一挑挑、一车车的从围子里运出来各式各样的财物、粮食、衣服、布匹,眼花缭乱的在台子前分门别类的随便堆在那里,仿佛是一堆无关紧要的废物一般。
“各位乡亲父老,我南中军起兵之初便是抱着吊民伐罪、替天行道的目的而来。全军上下所愿者便是天下百姓尽得平安饱暖,惩恶扬善,铲除土豪劣绅。”
陈天华站在台子上,官样的话说了一番,听得下面的这群看热闹的人们昏昏欲睡,这样的说法,便是流窜乡里的土匪恶霸也会说,什么劫富济贫之类的,到最后劫富济贫是不假,不过是劫了富人,济了他们自己罢了。
“此番攻破吉庆围,我军并非为了财物,为了取信于民,本军决定,将如下物资,”陈天华的话锋一转,听得人们觉得口气不对,登时睁大了眼睛听他后面的话。
“缴获上好绸缎衣服五千套,毛皮衣服八百余件,各色单衣七万余套件,粮食五万余石,其中大米两万石有余,稻谷二万石,余者皆为小麦。另有各色布匹一万余匹。上好食盐二千引。”
一连串的数字听得人们如醉如痴,往曰里人们上哪里去听得到如此多的财物数字,哪怕这些数字后面的那些财物不是自己的,听一听,过过瘾也是好的。
“所有这些财物,都是邓元勋一系,以各种名义从邓氏宗族每一个人头上搜刮而来。本军体念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忍与民争利,现在决定,将从邓家查抄出来的浮财,全部归还给邓氏宗族成员,每人一份,稍后便到我们的村正那里去办理户籍登记,好按照分配规则领取属于自己的一份财物!”
话音刚落,轰的一声响,整个空地上仿佛一颗炮弹出膛一般,空气顿时变得热烈起来,百姓们不断的互相询问,唯恐自己听错了。当彼此确认过消息无误之后,百姓们的眼神,开始变得疯狂起来!
“想要领东西,到这边来登记户籍!”
南中军的一个镇长,在场地的另一端站在一张从吉庆围中抄出来的八仙桌上,手中高举着一个铜皮喇叭,在那里高声宣布。
顿时,几千青壮包括一些壮年妇女,如同疯了一般向这个方向冲了过来。如果不是在桌子前有一哨人马在维持秩序,手中的长矛、长刀、火铳,令这些村民心中不住的发憷,他们会将这个镇长撕扯成为碎片。
这精心设计的场景,毫无遗漏的落入了四大家族的族长们,以及附近那些围村村长的眼帘之中。
“厉害啊!这些粮食、衣物、布匹、食盐,所谓的浮财,都是邓元勋一脉数十年、数百年的积累,现在南中军将它们一句话,全分了出去,用邓氏一脉的积累来收买拉拢邓氏家族的成员,这无本生意做的!偏偏这无本生意的是彻彻底底的阳谋,让人防不胜防。这要是同样的招数用在我家,我家族中那群不成器的,是不是也是这般积极?”彭家的族长一面很是心疼的看着两条长龙蜿蜒曲折的在昔曰吉庆围前的打谷场上排队分浮财,一面不住的纠结着。
魔鬼定律又一次的得到了验证,没有最坏,只有更坏!
两名调查室的工作人员从围子里兴冲冲跑了出来,将满满一箩筐的文书、契约、账簿之类的东西递到了陈天华面前。
“大人!我们从邓元勋的家中抄到了这个东西!”一个工作人员将箩筐里一个用桑皮纸制成封面的账簿取出,表功似的递到了陈天华手里。
这些大多都是邓家的地契、田契、房契等文件,还有购买丫鬟仆人的卖身契,各种各样的往来文书、契约等等。其中不乏高利贷文书。
方才还在沸腾的人群,如同开水中被倒进了一桶冰水,顿时冷静了下来,他们眼巴巴的看着这个南中军的大人物,希望能够从他的口中等来一个好消息。
“各位乡亲父老!这是我们从邓老太爷,他可能是在场的很多人的亲族长辈,从他的卧室中查抄出来的账本,田契、地契、房契、靠身文书、卖身文书等,各位想不想知道他有多少财产?这些财产时是如何来的?!”
如果说刚才人们的情绪是沸腾,那么,当陈天华念完了邓元勋名下的财产大略之后,在场的村民,特别是邓氏宗族的成员,情绪已经燃烧起来了!
“上好水田八千余亩,山林一万零四百亩,省城、县城各有四处宅院,有市房三百余间,店铺七座,渔船十一艘,商船六艘。”
这些简单的数字,不但让普通百姓惊呆了,便是那些各个支脉的堂主、村长,以及侯文彭等其余四家的族长们也为之瞠目结舌。
“这老儿,果然是把敛财的好手!不声不响的,便有了这么多的不动产和店铺!”
见场地上人们的情绪差不多了,陈天华示意将邓七等人带到台上来。他要当众质问一下。
“邓七少,久违了!我问你,这账本是不是真的?”
邓七面对着陈天华的质问,沉头丧气,他已经没有了那种挥斥方遒的意气与豪情,只想如何能够生存下去。
抬起头瞟了一眼,熟悉的封面和笔迹,他点点头,“不错,是我阿公的字。”
“诸位,想不想知道邓元勋是如何聚敛起许多的财富的?!”
人群中涌起了一阵阵的波澜,唯恐听不清的人们向前涌动,在场地周围和木台前维持秩序的南中军士兵,急忙用长矛拦住众人,以防不测。
“天启七年秋祭祀,扎彩牌楼,雇佣乐手,修缮祠堂,制作礼器,共花费纹银四百七十三两四钱。报账花费纹银一千七百五十六两八钱。”
“崇祯元年秋祭祀,扎彩牌楼,雇佣乐手,共花费纹银二百一十三两四钱,报账花费纹银一千零六十八两五钱。注:将天启元年所用牌楼翻新后重扎,故而节省。”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们每次总是觉得祭祀时候的场面与花费严重不符,却又不敢去问!这一下,普通的村民和那些堂主们,都将怨毒的目光投向了躺在芦席之中的邓元勋。
“除此之外,更有将祠堂所属之祭祀田收成挪用,到省城购买地皮建造市房,修建宅院,娶外宅等事项。”
这些还只是点燃堆积如山的木柴的火种而已,当陈天华高声诵读出后面的内容时,人们已经在冒着小火苗的情绪又被浇上了几桶油。
内容大抵都是某年某月某曰,花多少钱从某人手中购得田土若干,花多少钱从某人手中购买女子一名。
帐薄上购买田土的坐落、价格,购买女人的卖主与女人的姓名,都是在场的人们熟悉的地方和认识、熟悉的人。买卖田地的价格。明显的比市场价低了许多,一眼可知是在所谓的只能先卖给本族人的遮羞布下进行的强买强卖活动。这些帐目的时间,从万历年间一直持续到半个月前,前后达到了三十年之久。恰好与邓元勋担任族长时间相符合!
原来是这样!
人们的情绪变成了燎原烈火,看得一旁席棚里的侯文彭等家族长心惊肉跳,类似的事情他们也都干过,只是程度有所不同罢了。候家的族长同彭家的族长彼此对视了一眼,都发现对方的脸上满是恐惧。
这样的做法,比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杀了自己还要厉害的多,那样的死法,族人还会祭祀、怀念自己。在家族的历史上,也会留下自己的美名。这样的死法,只会被族人世世代代唾骂。永远成为孤魂野鬼,没有香火供奉。
笼罩着宗族面纱的事实被揭露了出来,血淋淋的伤口暴露在光天化曰下,更加的令人触目惊心。
“那年我家的田地和邓七的地临界,界碑就像长了腿似得,每个月都往我家这边跑,我去和他理论,被他骂了不说,还要去告我诬陷!后来邓老太爷出来调停,把我家的地照着地契上的亩数折价卖给了邓七!刚才那地却到了邓老头名下,原来他们是蛇鼠一窝!”
“邓七!你讲!那年你们几个拉着我家仔一起吃酒赌钱,我家仔输了钱,最后一急之下,把我家媳妇都给押出去了,是不是你们设的局?逼得我家仔远走南洋,到现在生死不知啊!你告诉我,我家媳妇是不是被你们卖到**寨去了?!”
仿佛是地下的岩浆从一道道裂缝里喷涌而出,人们的怒火直接指向邓家直系的这些子孙们。
不仅是那些普通的村民向他们责问斥骂,连一些往曰里见了他们彼此间称兄道弟的村长或是小的支脉堂主之类的角色,也纷纷扑到前面,论起巴掌在他们的脸上、身上**多年的怨气。
“那一年,和外姓争水,你要我家出五十个男丁,可怜我家连吃奶的娃娃都算上也不过三十七个男人,为了这个,你要了我二百吊钱,说是给别的人家出的汤药钱!可是那次压根就没有人受伤!你说,你把我的钱拿到哪里去了?!”
发生在邓氏族人间的指责斥骂殴打,南中军的士兵都没有制止,相反,他们见那些愤怒的村民冲到木柱前,立刻闪到一旁,任由那些村民去打去骂,只有当见到某个人犯快要被打死的时候才上前制止。
“请大人为我等做主!”
过了好一会儿,邓氏族人才从亢奋状态中逐渐清醒过来,跪倒在木台前,请求南中军对这群吸食同族血肉的家伙处以极刑。
当曰的处理结果,被陈天华用快船送到了顺化,呈交到守汉的办公桌上。
“第一,邓氏家族祠堂所属产业、田地,折价后由南中军组织发售,所得钱款平分给族中男女老少,凡在南中军户籍上登记者人手一份。”
“第二,邓氏家族所属各村各围,族长、村长不再有对族人处置之权,只有组织祭祀祖先之责任。村中治安等事项由南中军委派之村长完成。”
“第三,邓元勋及其直系子孙,组织武装对抗南中军,满门皆斩。个人名下之田地,有证据证明为其巧取豪夺而来者,发还原主耕种。”
另外一个结果则是在邓元勋、邓七等人被斩首之后发生的。
当二百余个刀盾兵挥起手中长刀,将邓元勋等人的首级砍下,并且高高举起之后,候家、文家等家族的族长们再也坐不住了。他们如同丧家犬一般来到陈天华面前。
“求大人饶过小人等一命!只要不杀小人等的头,一切都照大人,照南中军的法令、军令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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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章 遥望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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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陈天华用快船从港岛运到顺化的战利品之一,吉庆围的铁门,守汉很清晰的从报捷文书的字里行间看到了那不无得意的笑脸。
但是,与其他几个带兵将领不同,陈天华手段的狠辣也是令人瞠目结舌的。
邓家的直系子孙凡成年者全数被斩首,其余四家中,按图索骥,依照当日从邓家查抄出来的五大家犒赏名册,要求其余四家交出参与拦截南中军队伍的人手。
在报捷文书中,陈天华向守汉提出这样的建议:
对于这批人,要么全数斩了,要么送到矿山林场去做苦役,总之,不能让他们如此的便宜。要树立一个榜样出来,凡是敢与我军对抗者,皆没有好下场!
这厮!好狠的手段!他的建议,不由得让守汉想起了著名的剃头公,以及被后世骂了三四百年的八大王,这可都是以屠杀著名的人物。
“多杀无益,但是此辈既然触犯我军。断不可令其逍遥于法外。着北路军指挥官,营务处会办陈天华将此辈名册、人数上报,由水师接管,将此辈发配至新纳之地!”
丢下手中的笔,看着文书上张牙舞爪的几行字,守汉颇为满意。
将这几千人(从丁壮到老弱妇孺)全数发配到十州去,这是守汉的得意之作。这样一来,新近做了大概测绘的十州,(哦,也就是我们熟悉的澳大利亚地区,作为谈判的筹码之一。荷兰人将这块土地转让给了南中军。)便成了南中军用来发配这群罪犯的场所。这里,被守汉很没有节操的命名为了十州,大概意思就是九州之外的又一州。
“也该让练习舰队的娃子们往十州方向去走走了!”盯着墙上那张新制的十州概略地图,望着几乎占据了一整面墙壁的硕大地图,想着那一片日后出现了号称骑在羊背上国家、坐在矿车上的国家的土地,以及这片土地上出产的大批小麦和羊毛。还有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水母、毒蛇、毒蜘蛛、湾鳄、大白鲨......等原住民,守汉就越发的觉得将五大家以及日后类似的人送往这片土地的正确和英明!
十天之后,练习舰队的二十条舰船帆樯如云启程前往港岛,他们要在那里接受北路军向他们移交的数千名流放者,之后押运他们前往十州安置,并且在那里建设简单的港口。和移民定居点。为了安全和这群人的谋生,南中军会向他们发放同各个屯堡相同标准的自卫武器。简单的铜炮、小佛郎机,火绳枪,至于说普通的如刀矛之类的,更是普遍的装备。与之一起下发的,还有众多熟铁和九转钢打造的农具等生产工具。
这些人,不但是流放者。同时也是开拓者。
练习舰队的指挥官楚天雷,自然不会去和一个普通的下级军官一样,做哪些琐碎繁杂的事情。他和陈天华向各自的部下交代清楚之后,便坐到一旁喝茶说话,自然有得力的部下去办理物资和人员的交割事宜。
“楚兄,请!”
在一个小小的茶盅中斟满了热茶,陈天华拱手示意,请楚天雷用茶。
“好!”
楚天雷喝了一口,眼睛里忽然撞进一个形象,却是以前没有见过的。
站在陈天华侧后方,几个亲兵之外的一个大汉,虽然垂手站立,但却依旧是满是杀气和威风。
“这位是?”
楚天雷用手指点着那个斜背着一口四尺砍柴大刀的汉子,向陈天华发问。
“冬至,过来见过楚将军。”
招呼着廖冬至过来与楚天雷见礼,陈天华有些得意的向楚天雷介绍廖冬至的来历。
“廖兄弟是一条好汉,最早在粤东举起抗粮抗税义旗的便是他。之后以廖氏家族为骨干,一度拥兵近万人,可惜良莠不齐,不久便被广东地方官军和团练围攻,部属溃散。官军和团练一路追杀,幸好在潮州地面上遇到了我军。”
“蒙将军不弃,收容了冬至,后来又给冬至粮饷兵器,派了百余人帮助冬至重新收拢部属,整顿营伍,冬至如今麾下已经有了两千人马,俱都是用南中军器械,由将军派出的甲长教官训练而成!与将军直属部下一同作战,已经是战斗力不分伯仲!”
陈楚二人心中都很清楚,廖冬至的这支队伍,如今已经是属于南中军的外围力量,同他地位相仿佛的队伍,在广东还有不下十支,更不要说那些名义上还保持相对独立性,但是却接受了南中军的训练和资助的队伍,比如吴六奇的团练。这些人,都是被列入了可以使用的力量的。
一旦有需要,守汉一声令下,数日之内,广东境内至少百余座城池要更换旗帜。
“楚兄,为何此番出海,又是你前往?右翼舰队的许还山那里战事不顺吗?”陈天华半是关切,半是夹带着私心。他急于想知道广西那里的情势如何,同样接受了扰乱广西任务的许还山干得如何了?
“你要听哪段呢?
楚天雷狡黠的眨了眨被海风吹得有些迷离的小眼睛,故意调侃自己的这位同袍。
“少罗嗦!快点讲!军情通报上说的不是很清楚。你这家伙往来各处,运送补给粮草,消息最是灵通,快点讲!他那里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事情,我这边也好西进援助他一二。”
许还山在广西的动作,比之陈天华,可是顺利的多。
广西各处的什么宣抚使、安抚使、土知府、土知县,许还山这头老虎可是一点都没有客气,逐一的攻击过去。那些从宋朝狄青平定侬智广之役便在广西任土官实行领土制的封建统治的各族头人们可是倒了大霉。
往日里打冤家积累下来的仇恨,让他们眼睁睁的看着许还山将一个个号称坚不可摧的堡垒、官寨用炮火攻破,将一个个往日里威风八面的土司拖出来。在奴隶娃子面前处死。
之后做的事情,许还山和陈天华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先是宣布各种债务和人身依附关系作废。凡是为官军效力者,皆是自由之身,可以分得土地、耕牛、铁犁、锄头,用难以想象的低价购买各类往日他们眼中的奢侈品和生活必需品。
然后便是将南中军的土地制度在各地推广。如果有田地不足的情况,许还山则很是大方的将下一个打击目标的土地预先分给那些愿意为南中军充当带路党的人。
最后的招数更是釜底抽薪。
许还山不但向守汉要求派来村长执行基层行政事务。更要求派来教师和医生,在那些落后的村寨向寨民们普及文化,推广识字读书,送医送药,将居高不下的死亡率降低,同时。在寨子里提出清洁卫生的概念。与这三者一起来的,便是汉元商号的商队。这些人用各类生活必需品收购寨民手中的各类山货,并且在各地提出了收购货色的品种价格。寨民们发现,较之以前从土司老爷手中购买要划算了几个手指头不止!
一时间,左右江流域风起云涌,什么岑家、安家,各类各样的土官纷纷授首。而且许还山的兵力不但没有减少。反倒是不断的在膨胀扩张。每每打下一个土司官寨,便至少增加千余人的兵力,在越来越多的兵员簇拥下。许还山突然发现,要么自己去打广西的南宁、桂林,要么就是向西去打云南,这广西境内的诸多城池,凡是昔日的土官辖区,已经有三分之二在自己手中!于是,不得不按住部下们跃跃欲试的势头,将那些已经膨胀的不像话的部队一营一营的让运送补给前来的船只将这些人运回南中地区,或是发往九龙江、湄南河等地屯垦,或是往别处,总之,逐步消化掉就是。
“唉!想不到,还山看上去粗枝大叶的,打起仗来倒是如此的精细!”见同僚如此顺手,不过数月,就将广西的半壁江山入手,这开疆拓土之功,可是远在自己之上。两路人马相比较,北路军似乎要落在西路军的后面了!
“也不能这么比!那广西都是土官,虎子只管像李逵一样,抡起板斧排头砍去就是了!反正省城里的大爷们顶多会认为是土司之间火并,你这里可不一样啊!各种各样的人情关系,什么年谊、乡谊、亲戚、同族、同宗,盘根错节,和个烂泥塘似得,你没有被这口烂泥塘吞下去就是好样的!”
话虽如此说,但是陈天华那种好胜心强的人,又如何能够接受的了这个现实呢?
“别慌,有的是你立功的机会!”楚天雷脸上带着一丝神秘,他凑到陈天华身旁,“我可有感觉,主公眼下正在筹划着大动作,每天都是在那里督促筹粮筹饷,不停的计算着水师的运力,船厂里工人加班加点的打造着船只,从各处招募、征集来的水手,在琼州府大营训练之后,学会了官话和简单的计算,掌握了操作要领之后,便被送到我练习舰队来进行海上实操,在海上熟悉手中的船只。你想想看,要不是主公有大动作,会如此用心的督促吗?眼下在这海上,在这南中,包括远处的天竺,又有谁是咱们南中军的对手?”
二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那深深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意思,彼此会意。
陈天华命在屋子外面值勤的亲兵取来这些日子收集来的邸报,二人细细的翻阅起来。
自从崇祯七年以来,大明朝廷可谓是内忧外患加剧。
二月初五,陕西农民军攻陷兴山,杀知县刘定国。十五日,下瞿塘。二月二十一日,又攻下夔州府(今四川万源、宣汉、达县、梁平以东地区及湖北建始县)、大宁,围攻太平。因为遇到了石柱宣慰使、被授职总兵的女将军秦良玉率著名的马家白杆兵阻断了农民军前进的道路,不得已,崇祯七年三月,入川之老回回等数营义军又自阳平关(今陕西省宁强县西北)入秦州,复返陕西。与先期返回陕西的张献忠、李自成等人汇合。
是年,山西陕西两省因为从崇祯六年八月到四月滴雨未下,赤地千里,民大饥,人相食。给各股农民军制造了扩充实力兵员的大好机会,而进剿农民军的明军各部。又以另外一件升官发财的法宝——杀良冒功,从另外一个角度帮助农民军扩充势力。
而就在陈天华开始拔除五大家的土围子的时候,农民军高迎祥、张献忠、罗汝才、李自成迎来了他们人生中第一个危机,著名的车厢峡之围。这里四面山势险峻,峡谷中易进难出,官军又封锁了各处道路。偏巧又是赶上了地处汉江流域的车厢峡下雨,一下就是半个月。无处筹集粮草。无处寻找柴草。连军中的马匹都被宰杀殆尽,无奈之下,农民军也拿出来了他们的保命绝招。用重金珠宝,来买一条生路!
在李自成的谋士顾君恩的策划之下,农民军各部凑了重宝分头去贿赂时任五省总督的陈奇瑜和他周围的人,声称只要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愿意放下武器回家务农,或者是接受招安。
在那些黄澄澄的金子,白花花的银子。白的亮眼的珠子,绿的能够滴出水来的翡翠、祖母绿的帮助下,陈总督同意接受农民军的投降,理由是,都是一方赤子,一时糊涂,误入歧途,上天有好生之德,总要给人一条生路的。
结果,后来的发展令陈总督眼睛都掉到了地上。在出了车厢峡不久,得到了官军提供的粮草给养补给,吃饱喝足恢复了体力之后,农民军用暗藏的匕首、短刀等兵器杀了各队中的安插官,劫夺了沿途城池中的甲杖库,再次举起义旗。
而那位陈总督,则是在不久之后因为此事,丢了官职和性命。所腾出来的五省总督一职,由坚决主张剿贼的三边总督洪承畴以兵部尚书的身份接替。负责陕、晋、楚、豫、川五省剿贼军务。
中原如此,北地更是糜烂。辽东建奴酋长黄狼,为了将漠南蒙古各部纳入自己的体系内,第二次出兵西征察哈尔。回师途中,途经宣大地区时,以明边将扰其境、杀其民、匿逃人为名,分四路攻掠宣、大地区。是时沿边城堡多失守,兵掠大同,攻陷得胜堡。京师震动,诏令总兵陈洪范守居庸,巡抚丁魁楚等守紫荆,雁门。灵丘、保安州等地先后失陷,各地官员殉职而死。
“娘的!这建奴分明是将宣大、京畿等地当成了他们的粮仓钱袋了,时不时的就过来抢一下,弄点东西回到他们的贼窝里去享受,养肥了之后再来抢一次!”楚天雷丢下手中的邸报,有些愤愤不平。
“楚兄,你发现没有,这里面有点蹊跷啊!”陈天华白净面皮上,微微的露出一抹红色,但是他周围的亲兵见到这副神情时都有点不寒而栗,大凡陈天华脸上出现这样的神色,就是他心中想要杀人了!只不过,大家眼下不知道他要杀谁。
“从崇祯二年建奴第一次兵临北京城下开始,天下大乱,陕西流民起事,流窜是于各地。这几年来,中原各省,四川、湖北等地都有他们的出没。可这次,被包围于车厢峡,眼见得就要被消灭了,为什么在北地与蒙古达子火并的建奴,却以刚刚战罢一场的军队突然攻打宣大各地?这里面怎么就这么巧呢?”
二人不由得陷入沉思,农民军出击各省,在内部消耗大明的人力物力财力,令大明那本来就捉襟见肘的财力被那些杀敌不力扰民有余的军队耗费的更加不足,更加无力来对付北方关外的建奴和被建奴征服的蒙古人,而建奴则在农民军即将遭到灭顶之灾时,不惜血本的出兵宣大地区,袭扰大明朝廷的腹心地带,迫使官军主力北上来对付建奴,进而减轻农民军的压力。在官军主力还没有赶到时,建奴已经在宣大地区大捞了一把扬长而去。这样的算盘,一来,帮助了实际意义上的盟友,二来,增加了自己的经济实力和战争潜力,三来,达到了削弱明朝实力的目的,可谓是一石三鸟!
“看来,建奴之中,却是有高人啊!陈兄,日后你我如果要是与建奴相见于疆场,切切要小心,莫要不留神中了他们的诡计!”
三日后,楚天雷的船队从港岛启碇升帆南下,将三千余人的流放者押往十州地区。那里,将会是这些人的新家园。
在楚天雷走后不久,又是一条船载着信使前来。
“查!原北路军统领官、营务处会办陈天华,于新安县剿匪中,屠戮过重,经议定,决定给予陈天华降两级留任处分!望陈某务必戴罪立功。”
信使念完这道公文,有些促狭的朝陈天华眨眨眼。
“陈大人,主公有话,请您和我一起回顺化,他有事情要和你说。”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三酸两碱(二更,求月票)
胆矾是天然的含水硫酸铜,是五水合硫酸铜(cuso??5h?o)的俗称,是分布很广的一种硫酸盐矿物。它是铜的硫化物被氧分解后形成的次生矿物。主要产于铜矿床的氧化带,也经常出现在矿井的巷道内壁和支柱上,这是由矿井中的水结晶而成的。晶体成板状或短柱状,这些晶体集合在一起则呈粒状、块状、纤维状、钟乳状、皮壳状等。它们具有漂亮的蓝色,但如果暴露在干燥的空气中会由于失去水而变成不透明的浅绿白色粉末。同时胆矾极易溶于水。胆矾是颜料、电池、杀虫剂、木材防腐等方面的化工原料。
但,它同时也是另一样大杀器的来源。
这件大杀器就是俗称工业之母的硫酸!
用煅烧胆矾的方式来获取大量的硫酸,从而生产硝酸、盐酸、火碱等所谓三酸两碱,完成化工体系建设,一直是守汉长期以来的一个梦想。在他即位之初便进行了用硫铁矿同硫磺进行煅烧获得硫酸的缸塔法工艺小规模生产试验,虽然试验被证实是成功的,但是距离他心目中那种大规模的生产还有很大的差距,迫不得已被停了下来。
但是,如今硫酸的大规模生产却被守汉又一次提到了议事日程上来,化工坊和汉元商号、太平洞兵工厂的诸位承政都被召集到了顺化,而陈天华,也是在应邀之列。
而已经头发掉的不剩几根的胡礼成,也是晃动着油光泽亮的秃头。在两个天竺胡姬、四个东瀛侍女的陪伴下,得意洋洋的坐在席棚之中,同周围的熟人打着招呼。
“呦呵!胡老爷子,又纳了新宠?您老这个身子骨儿可还硬朗?顶得住吗?一条老牛要耕六块肥田,别把老牛累坏了!”
有那相熟的人略带着几分戏谑同人称老狐狸的胡礼成打着招呼。
“要是这条老牛只吃地里的青草,却不去耕田,不是更好?”胡礼成老了几岁年纪,嘴上的功夫却是丝毫不饶人。几句话便将话题推了回去。
“呦!那就看着几块好地这么荒着?老爷子,你就不怕?”
调侃笑骂声中,人们看看都到齐了。彼此打过招呼之后。人们开始变得安静下来,不知道这次守汉召集大家前来所为何事,但是看看在座的这些人,范围之广。人员之庞杂。却令人摸不着头脑。难道说。主公又有新的东西要拿出来了?想到了这里,胡礼成貌似有些昏花的老眼不由得精光闪烁,手中的迦南香手串也是捻的飞快。
“今天召集大家前来。是有事情说。”
果然不出老狐狸的预料,守汉到来之后,开门见山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几十人在守汉的带领下,乘车来到了顺化城外的一处山坳中,远远的便从山坳中传来一阵阵浓烈且刺鼻的怪味,令拉车的挽马都嘶鸣不已。马车夫们急忙用浸湿了清水的棉布条缚住了马匹的口鼻,这才令这些温顺的生命变得稍稍安静下来。
山坳里不时的有人影闪动,将一车车的胆矾往山坳深处运去,从哪里,不时的飘来众人刚才闻到的那刺鼻的味道。
这胆矾在菩萨铜矿开采过程中如同烂泥一般被丢弃在一旁,既不是可以炼出铜来的矿石,也不是那些有提炼价值的伴生矿,一直就在那里堆砌着,如今却劳动主公的金身大驾带着大家前来,想必是主公又有了什么新的法子,将这胆矾中的奇妙之处参详透了,从而可以上为军国大事,下为国计民生,中间为了大家的发财大计。
山坳里,砌筑着一座众人有点眼熟的高炉,和炼铁用的炉子很是相像。
胆矾,学名五水硫酸铜,经过高温煅烧后会分解为铜绿、三氧化硫跟水蒸气,根据这个特点,这座高炉砌筑的也是十分有讲究。
在高炉的一侧有一条用陶瓷制成的管道,作为导气管,负责将炉内的气体导出。另一头连接在一个接收塔上。因为是初次生产的缘故,接收塔的顶端有一个类似于喷头的东西往下喷水,接收到的气体,也就是那些三氧化硫在在接收塔内往上升,同时,接收塔顶端的喷头不断喷水往下落,二者在塔内相遇,自然会水乳交融,抵死缠绵,进而有了他们爱情的结晶,硫酸。
接收塔底部有一个用陶瓷制成的接收出口,将三氧化硫和水的爱情结晶硫酸在这里释放出来,这些接收出来的硫酸被那些官奴小心翼翼的装入瓷坛之中密封好,重新放入喷头处继续往下喷,如此循环往复几次后,便得到了发烟硫酸。这些发炎硫酸将作为类似于种子,用于接收接下来的三氧化硫。除了初次制作硫酸用水接收外,以后都会用发烟硫酸接收。额,似乎有点像孩子多的时候哥哥姐姐带着弟弟妹妹们一样。
如果大家还记得高中化学的话,那么,刚才我们见到的那个场景,便可以用下面这个方程式来概括。
cuso4?5h2o=cuo+so3+5h2o,so3+h2o=h2so4
这是胆矾制作硫酸的方程式。
这个过程如果在二十一世纪出现的话,那么从工厂主到幕后黑手李守汉,都会被环保局请去喝茶聊天,绝对会被罚的连内裤都没穿的,说不定还得去捡捡肥皂。原因?高能耗,高污染,但是,在十七世纪,又有谁有这个意识?只知道这个方法比煅烧硫铁矿要来的简单容易量大就够了!
看着官奴们将一坛子一坛子五十斤重的硫酸密封好,送到附近的洞穴之中储存,在场的人们大气都不敢出。一来是守汉的表情凝重、严肃。众人不敢在这个时候去触霉头,二来,这里的气味也实在太浓烈了些,想要大口喘气,还得出去再说吧!
“这些官奴,待遇、伙食如何?”
守汉没有问产量,而是先问了那些从事高温、有毒作业的劳动力。从四处攻破的城镇村寨中抓捕来的俘虏。
“每人一天三顿饭,晚上有一顿夜宵,四顿都有鱼有肉有蛋,晚上那顿夜宵有酒。公家供给。衣服鞋袜都是随坏随发。还有掩口巾等物。总之。这些人在这里的一切开销都是公家包了。只要不惜力,咱们绝对有良心。每个官奴,一个月十个银元!”
“每天的产量多少?”
“回主公,这一座炉子。每天大概可以出产300斤。因为是试验炉。所以不敢搞得太大,这几天的产量,都被弄去试验您说的硝酸和盐酸、烧碱和纯碱了。”
这里的主事很是清晰的回答了守汉的问话。让他很满意。
“你们都过来。”
守汉招呼一众文武工商界的大员。
“这东西,我给它起名叫硫酸,不要看它很不起眼,但是,用处很多。它的子孙和产品,可以用在工商业,可以用在军工,总之,它可以帮你发财,打天下,也可以把你的脸烧坏。就看我们怎么用了!”
众人互相看看,虽然听不太懂,但是一个个却是喜悦之色形于颜面。本来么,多少年了,守汉哪一件事不是开始时令大家如坠云雾,等到谜底揭开之时,大家才恍然大悟,等到明白时,自己的口袋里已经是装满了银子了。
在这群人里,胡礼成资格和辈分都是最老的,所谓的年高德劭,他轻声咳嗽一声排开众人走到守汉面前深施一礼。
“主公,老朽有一事不明,望乞主公明示。”
“老胡,你讲。”
“主公说此物之作用重大,老头子自然不敢怀疑,但是,究竟有哪些用场,还望主公指点一二。免得底下人昏聩,糊涂,误了主公的军国大事。”
众人听了无不心中长出一口气,暗自伸出大拇指赞叹一声,不愧是老狐狸,瞧这话说的,明明自己不知道发财的路子在哪里,硬是说成了怕耽误了军国大事!
守汉笑了笑,“我们的火铳铳管可以用硫酸来做钝化处理,炼的钢也有些需要用它来做清洗,还有,老胡,我听说你家最近开了一家染布场,那我得恭喜你,你的成本要降低不少了,这东西,稀释之后,可以用来染布,不管是单色布还是花布,都可以染得很漂亮!”
“主公,除了可以将铳管钝化之外,这东西还有什么用处?”陈天华听得心痒难熬,扒拉开众人,来到守汉面前,行礼发问。
“天华,你最近的仗打得不错,你觉得咱们的火药比起内地官军的火药、佛郎机人的火药效果如何?”
听得守汉如此发问,几个月来与内地明军、团练、土匪、暴民武装都打过交道,在战场上彼此进行过坦诚热烈直接的交流,对于这些对手手中的火器,陈天华自忖还有些了解。
“不管是内地官军的火药,还是团练自己制造的火药,包括他们从壕镜澳那些葡萄牙人手中买的火药,较之咱们的火药,力道弱不说,而且烟雾大,残渣多。我也曾经让炮队和使用火铳的兄弟用过缴获的火药,但是兄弟们都不太爱用,开火两三发,便是烟雾笼罩,看不清前面,影响射界。而且炮膛内、铳管内都是残渣,清理起来交关麻烦!”
内地的火药如果严格的进行制造,一样是处于颗粒黑火药阶段,但是因为制造时要用大量的硝石、萝卜、蛋清等物来保障制作过程中的消耗,特别是蛋清和萝卜,用来对火药进行提纯,可是,在这遍地刀兵的年月,人都要饿死了,又有哪家势力舍得用那贵重无比的鸡蛋来进行火药的提纯?
所以,内地明军的火药,比起由地主组织武装起来的团练还要差,至少那些团练都是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不会在武器弹药上打折扣。而明军就不一定了,一切能够花钱的地方。都被视为油水。
这样的火药制造,又如何能够与南中军相比?南中军的火药制造,早就将从硝石变成了硝酸钾,不但用来制造火药,而且将硝酸钾用来制造玻璃。大批的玉米杆儿取代了柳木。炭化之后用来作为另一样主要成分,木炭。燃烧效果丝毫不亚于柳木炭,但是成本却比柳木炭低得多多。眼下就是硫磺不能够舍弃,不过,有同日本的往来贸易,一船一船的硫磺被那些倭人运到南中用来交换各种各样的物资、商品;还有李守汉的便宜老丈人从暹罗各地为他张罗。这样一来。南中军制造火药的成本和产量完全超过人的想象。足可以满足各支部队的消耗。
但是。就连曾经执掌营务处事务的陈天华,都不知道南中军的火药何以能够药力这般惊人?同样的南中军火炮,用自己的火药配套弹药,可以打三里的话。用官军或者佛郎机人的火药。同等药量至多打二里半。而且射击效果不好。
反之,如果非南中军制造的火炮采用南中军制造的火药的话,必须要酌减药量。否则便会有炸膛的危险。
这里面的奥秘,除了精细的制造过程之外,便是在于那在众人眼中属于染料的铜绿了。而此刻,这些东西正作为生产硫酸的副产品或者是残渣被官奴们一袋一袋的盛到布袋里,准备进行另外的一道加工程序。
铜绿,学名氢氧化铜,如果加热煅烧的话,便是氧化铜和水分子,而氧化铜作为添加剂掺和到火药里的话,对于火药的充分燃烧有着绝佳的作用。(现代的烟花鞭炮中都有不同程度的添加,不同颜色的烟花便添加不同的金属粉末。)
这,却是陈天华所不知道南中军军工生产的核心技术。
其实,也不用那么紧张,有谁会舍得将铜放在那里生长出铜绿来,或者采购本来用于做染料的铜绿来添加到火药当中?
“天华,如果我告诉你,这东西一路再发展下去,我们可以制造出比现在的火药威力打上数倍、十倍的火药,你可相信?!”
“主公说的每一句话,天华都是视作至理名言!”
陈天华当然不会放过这个表忠心的机会,他大声的喊出了这个也是从内心中发出来的声音。
“主公之言,皆为至理名言!”
众人也顾不得陈天华的话是不是对仗工整,忙不迭的跟着喊了出来。虽然之前没有人排练,不过,倒也是整齐划一。
守汉听了,倒也觉得内心之中颇为欣慰。
“不过,那是要经过数十次、数百次的试验才能够寻得到工艺流程,就像黄麒英先生等人制造那百合瓷一样,数十次的失败,方才知道如何制作,如何烧制。”
“但是我们有了这个东西,就有了打开这扇大门的钥匙,一定能够制造出来这种火药的!”
话虽然说得慷慨激昂,但是却让人们心中不由得一阵打鼓,“如此说来,方才主公说的那些为了国计民生的途径,岂不是也要慢慢的摸索?这该如何是好?”
但是在守汉面前,却又不能露出猴急相,毕竟大家眼下都是身价不菲的人物,每年单单汉元商号、通和染坊、盐号、糖厂等处的分红,就可以分上十万左右的银元,足可以让众人过得舒服的很。又何必急于一时?
倒是胡礼成,捻着稀疏的山羊胡子,心中不住的盘算着,如何回去之后想法子弄上点硫酸,然后让自己家染坊的染匠师傅试验一下,如何在染槽里用上这个东西,而且还要降低成本,染出来的布花色还要漂亮!
“不过,要说眼下倒是有一件可以马上见到效果的。”
见这些人脸上那纷繁复杂的表情,守汉心中颇为好笑,这些年来努力的培养,这所谓的利益集团终于成型了。
“如今我们南中,制造玻璃很容易,但是制造镜子就难了,这也就是为什么镜子卖的贵的原因。卖到广州、留都、松江、苏州、杭州、北京等地的镜子,几乎是镜子的尺寸是多少,便可以换多少金子回来!”
其实,守汉说的这话,未免有些不尽不实,镜子的制造其实成本较之利润简直就可以忽略不计。将锡用水银溶解后均匀的涂在镜子的背后,等溶液干了之后,水银的成分挥发掉,便只剩下了锡,镜子便制造完成,剩下的便是装修、包装等环节。
而锡也是从马来半岛的土人口中得知这里有锡矿,沿着河流而上寻觅而来,或者是从土人手中用布匹等生活必需品交换而来,成本低得很。
但是,即便就是这样,守汉还觉得成本有些高,他要再次降低成本。
如今,有了大规模生产制造硫酸的工艺,原料胆矾也是可以满足大量供应,有了硫酸,硝石又是可以自己充分制造的产物,将硫酸与硝石结合便是硝酸。而硝酸更向前进一步便是硝酸银!
他准备采用银镜反应来制造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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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 郑芝龙的担忧,银镜反应
南澳岛码头上,郑芝豹步履轻盈的从船上快步走过甲板,抬起头看看城头上高高飘扬的郑字大旗,心中不由得一阵喜悦。
金门湾之战后,朝廷的封赏下来,一方面是郑芝龙上下打点,大撒金银珠宝,另一方面,也是那实打实的战果摆在朝廷衮衮诸公的面前。俗话说,人是英雄钱是胆,郑芝龙可谓是有钱的英雄。于是,朝中诸位大佬,自然是慧眼识英雄的人物。
郑芝龙成为了南澳总兵,管理闽粤海面,兼理闽粤剿匪事宜。
这一下,郑家的私兵完全可以站在阳光下,大模大样的打着大明官军的旗号在海面上打击走私,缉拿匪患了。
“大哥!大哥!”
远远的看着兄长郑芝龙在那棵榕树下饮茶,芝豹一路小跑快步走了过去。
“大员的事情都办好了?”
芝龙递给芝豹一个茶盅,示意他先喝口茶慢慢的说。
芝豹此次去大员,便是同南中军水师左翼统领张小虎那厮办理移交事宜的。收拾了在大员的西班牙人后,南中军向郑家表示,我们人少船稀,大员离我们的根本之地太过于遥远,这西班牙人之前的地盘,与其便宜了荷兰红毛夷,倒不如便宜了自家兄弟,请郑总兵派人前来接管就是了!
扩充实力和地盘这种事情,自然是令人欣喜的,有了西班牙人在大员的基础,就可以增加往来于福建和大员之间屯垦的移民数量,可以打更多的粮食,而且可以在大员设立商站,就像眼下荷兰人干的那样。往日本进行贸易。
“张小六子这厮这次很仗义,一点没有刁难咱们,将西班牙人的城堡、炮台,火炮、火药、仓库,一并全都交给了咱们。”
“另外。荷兰人在大员开设的商馆,被他抢了九家,所得的财物,货色,也和咱们二一添作五,两家一家一半。我粗粗的估算了一下。光是那几万捆生丝,运到长崎,就能够卖上十几万银子回来!有了这些银子,咱们可以招募至少三万流民到大员去开垦!”
郑芝龙以前在福建招募流民到大员开荒,是按照一人二元的价格给愿意出海的人发钱,鼓励他们到大员去种田。如今有了地盘。又有了这些财物,这几万人出海开荒的钱粮费用便不在话下了。
可是,芝豹眉飞色舞的说了半天,却发现大哥的脸上只是勉强的做出笑容来,脸色很不好看。
“哥,出事了?”
芝豹放下手里的茶盅,凑到大哥跟前。低声的询问。
“你们先下去。”
芝龙挥手屏退了身旁伺候的亲兵,让他们远远的站到一旁,兄弟二人开始密议。
“你去大员这些日子,两广地区不太平,南中军在两广攻城略地。裹挟百姓出海,四下里拔除仕绅的围子,有些与咱们有关系的人,纷纷写信到为兄这里来求助,要咱们出兵去帮助一下。”
“哥!这事可是大事!咱们现在能够和南中军翻脸吗?一旦翻脸的话,咱们可有同他们正面对敌的实力?!”听了兄长说的事情。芝豹立刻把看问题的角度调整到利害上面,开始分析敌我双方的实力对比。
“为兄也很为难,按说,这事情应该是归熊总督管,可是。熊总督在广州城里每日里只管看花听曲饮酒赋诗,给朝廷的上报都是,‘虽有小股饥民盗匪为患,然皆不足以为祸,粤东至今未曾有一座县城失陷。’从事实上看,眼下广东确实是没有丢失过一座县城,损失的都是些乡镇墟圩。可是,我们的人从那里回报,很多地方,已经是政令不出城门了!要不是下面的兄弟打出了我们郑家军的旗号,怕是寸步难行!”
“各处暗桩送来的消息,到上个月底,也就是崇祯七年十月,明里暗里被南中军控制的两广地盘,差不多到了三成以上!这还不算那些被南中军用刀枪器械收买的乱民和外营控制的地盘,要是都算上了,怕是六成都不止!”
自从南澳岛会面之后,郑家与南中军达成了各自的势力范围协议,郑家向东,向北,南中军向西,向南。但是,却单单忽略了内地的发展方向的划分,如今郑芝龙想起了,不由得心中暗自咬牙大骂,这李家的小子,分明是早有预谋,准备在陆地上同我抢地盘!可是,自家事情自家知,郑军在海上可以说能够同南中军一争短长,但是,在陆地上,只怕是那些每年农闲时接受三个月训练的丁壮,都能够打得郑军落花流水!
而且,更加令芝龙担忧的是,之前借给南中军的那些船只、水手,已经彻底的倒向了南中军,有不少人颇有点衣锦还乡的味道回来接家眷到南中去,说那里给田地,而且薪饷高,物价低,可以让父母妻儿过上几年舒心日子。这样的消息在军中传播开来,搞得士兵水手们颇有些人起了跳槽的想法,逼得芝龙给大家发了两个月的恩饷和一个月的中秋节礼才算是将这股思潮压下去。
“我们的商人从南中各地探听的消息,各处船厂都在打造船只,据说最大的船厂,每三个月就有六艘各类船只下水,其中炮船两艘,大小福船四艘。要是这样下去,老五,我们很快就要被人逼到墙角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一见到兄长,就发现他始终是强颜欢笑,对于占据了大员西班牙人的地盘这样的事情,也打不起精神来!芝豹心中做着思忖,脑子飞快的分析着对策。
“芝豹,怕是还要辛苦你一下,跑一趟顺化,去见见李家那个家伙,想法子摸摸他的底细。当然,面子上是感谢他把大员交给了我们。给你五天时间,打点礼物,库房里的东西你随意挑选。另外,我和你嫂子商量过了,你带着大木一起去。这样显得我们更有诚意些。”
“哥,要不要把施大宣的那个儿子施郎也带上?上次大木和李家丫头冲突,是他帮忙阻止。火才没有点起来的。”芝豹对于施郎那个小子印象一直不错,借机会提拔他一下。
“好!我也觉得那个小子不错,你带着他一同去,我也让大木和他多亲近亲近,以后说不定这个小子会是大木的好帮手!”
兄弟二人商议已定,气氛立刻变得轻松了不少。命人重新泡茶上来。开始说些闲话。
“哥,你可不知道,如今在大员的荷兰红毛夷可是快穷疯了!咱们在料罗湾痛打了他们一番,跟着又被李守汉那个小子狂揍了一顿,已经快到了家无隔夜粮的地步。为了缓过这口气来,那个东印度公司的狗屁福尔摩沙总督普特斯曼。召集各地土人头目开会,要增加税收和贡赋。据说,单是鹿皮,这群生番每年就得上缴三万张!”
“哦?!”郑芝龙不由得眼中精光闪烁,大员岛上的那些生番的强悍,他是领略过的,便是当年的颜思齐。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笨港建立了十座寨子用来安置流民和部下。
这群红毛夷当真是穷疯了,对于这些生番竟然如此的压榨?就不怕生番起来闹事吗?
“怕!当然怕!所以荷兰红毛的兵士到处洗劫村寨,凡是敢于反抗的,几乎都是灭门的结果,那些出草的生番,还是敌不过火铳啊!”芝豹的话语里说不出是什么味道,有惋惜,有隔岸观火的幸灾乐祸。
“不过,大哥,我回来之前已经吩咐了留守大员的郭怀一。要他随时关注荷兰人的动作,要是对这群生番压制的太狠了,我们也可以以王者之师的旗号,去讨伐这群横征暴敛、倒行逆施的红毛夷人!这样,那些生番势必对我们又敬又怕。大员就彻底变成我们郑家的了!”
乘着一帆秋风,芝豹的船队很是顺利的抵达了顺化,带着一干随员,陪着自己的大侄子进城来到顺化王府前。
“叔叔,这就是李家的那个丫头的家?”郑芝龙的长子、日本乳名福松丸,中国名字郑大木的郑森,有点惊奇的看着眼前的这座府邸。这也太过于逾制了吧?!似乎比东瀛的天皇和幕府将军还要奢侈的多!
“大公子,你不知道,这里原本是阮家的王宫,据说就是比照着北京的紫禁城修建的,后来,阮家被李大将军打败了,这里便成了李将军和他的幕府所在地,后面应该就是他的内宅了。”
站在郑森身后的施郎,应该是在来之前做了一番功课,对于这座府邸,他就没有郑森那么大惊小怪。
府门口,长史李沛霖笑容可掬的站在台阶上,迎候着远道而来的客人。
一番见礼、道乏,上茶的礼节客套之后,芝豹开始向沛霖打听李将军是否有时间见自己,他奉了家兄的军令要当面向李将军表达谢意。感谢李将军将将士们血战得来的土地堡垒让给郑军。
守汉这个时候忙得很,怎么会有时间来见郑芝豹?
小半个月的时间,硫酸已经生产了四五千斤,可以满足下一步的试验消耗需要了。
一袋袋的玉米淀粉被从库房里搬出来,放在木桶中加水搅拌均匀。但是,十几个木桶里按照不同的分量、比例进行配比,要找到最佳的水解比例。同样的,为了提高水解的速度,在另外的几个木桶里,人们将添加了水之后的稀硫酸小心翼翼的加入到桶里,以加快玉米淀粉的水解过程。
比起玉米淀粉水解葡萄糖的过程来,生产硝酸就要简单的多了。拜硝化田和草木灰的福气,现如今硝酸钾纯度都比内地最好的硝石还有强上几分。于是,用玻璃制成的容器,小心翼翼的将浓硫酸泼洒在硝石上,二者剧烈反应之后形成的液体,便是守汉需要的产物,硝酸。
“看到没有,有了这个东西,我说的那个火药便更加进了一步!”头脸包裹的严严实实,鼻子上架着一副护目镜的守汉,朝着王宝、陈天华等人不无得意的宣扬着这一阶段性成果。
接着便是用硝酸生产硝酸银了。
从铸币厂领出来的白银粉末,被同样头脸包裹的严严实实,嘴上捂着口罩的官奴。用戴着羊皮手套的手放在陶瓷盆中,轻轻的将一瓶硝酸倒进去,旁边的人眼睛一眨不眨的观察着他的动作,门口更有几个官奴手执铁锹,抬着沙土筐随时准备听候调遣。冲进去用沙土灭火。
不过,还算是顺利,守汉要的硝酸银,经过几次试验之后,找到了最为合适的生产工艺流程,可以开始进行规模化生产了。
不过。在这个试验过程中,化工坊的那些疯子们,利用生产出来的硝酸银进行进一步的实验,居然又有了新的发现。
一个实验者将硝酸银按照百分之二的比例用蒸馏水进行稀释后,放入烧杯之中,又用同样比例制成了同样剂量的一份氨水。将二者混合在一起后,不断的进行搅拌,直到最初产生的白色沉淀刚刚好完全溶解为止,之后这个实验者将烧杯上盖一片玻璃静置,去观看守汉那边进行的另一个实验。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守汉的运气不好还是太好,这个实验者和周星星同学的化学老师有着同样的特点。记性似乎不太好。将这个实验一下子抛诸到了脑后,几天后想起来的时候,烧杯里出现了几颗紫黑色晶体,这东西似乎脾气比较急躁,稍微碰撞刮擦了几下就在烧杯里发生了剧烈的反应,还好,那家伙反应比较迅速,立刻将手中的烧杯丢进了一旁的一口水缸中。这才避免了一场祸事的发生。
而刚刚组织人完成了从海带中提取碘的守汉闻讯赶来,从那个胆大心粗的家伙手里取来实验记录时惊喜的发现,这厮竟然完成了雷酸银的制作。那个几乎酿成大祸的小东西就著名的雷汞的双胞胎弟弟,雷银。同样可以用来制造底火等物。
不过,守汉随即下令,封存这个试验记录。
“你们可以进行下一步的试验。”
守汉的话,听上去似乎彼此矛盾。但是如果仔细想想,却也是最佳选择:现有的火枪都无法使用后膛装弹,制造出底火来又有什么用?只能是进行试验,作为技术储备。
“银镜反应很简单,生成羧酸铵,还有一水二银三个氨。”
“氨水量宜试管净,水浴温热出银镜。”
看着那些官奴将玉米淀粉加水加稀硫酸分解出来的葡萄糖用,用从海带中提取的碘检测淀粉是否完成了彻底的分解之后,加上硝酸银调制成液体,战战兢兢的按照守汉交代的步骤在几面玻璃上小心翼翼的涂抹着,涂抹完毕之后在热水中进行水浴加热的过程,守汉猛不丁的想起了当年化学课老师教授的银镜反应的口诀。想不到这样的口诀今天也派上了用场。
在这个反应里,硝酸银与氨水生成的银氨溶液中含有氢氧化二氨合银,这是一种弱氧化剂,它能把乙醛氧化成乙酸,乙酸又与生成的氨气反应生成乙酸铵,而银离子被还原成金属银。而金属银又被附着在了玻璃的表面,形成了银镜效果。镜子,就这样制造出来了!比之以前的制造工艺更加的简单、直接,而且成本更低!
“主公!主公果然是天神一般!”
众人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奇景,不由得在心底又一次萌发了对于守汉的崇拜,虽然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这些年来的一幕幕,不由得不让人对于守汉有着近乎天神一样的崇敬。
“主公,这是孩儿们的试验记录,请您过目!”化工坊的承政简清很是恭谨的将一本记录着整个试验过程的记录递到了守汉面前,旁人立刻自觉的闪到一旁,将自己的视线从那本试验记录上移开。
“在正常的温度下,用百分之一的葡萄糖溶液,百分之一或者百分之二的硝酸银溶液和氨水,在热水中进行反应的时间按照西洋钟表计算大约为二分钟到三分钟,便可以完成整个过程。”
试验的总结部分这样说。
守汉合上那个试验记录,“做得不错,吩咐下去,给参加这次试验的人加菜,晚上可以好好的喝一次酒,明天开始干活。所有人这个月的薪饷加倍。”
听了主公给大家的赏赐,在场的化工坊众人无不欢呼雀跃。
“主公,那这个东西,以后是归我们化工坊呢,还是归玻璃坊?”
简清打算趁着守汉高兴的时候,把这个镜子的权属问题明确下来。也好给兄弟们留下一个聚宝盆和摇钱树。
这个?倒是出乎守汉的意料之外了。眼见得众人眼巴巴的看着他,希望从他的嘴里听到自己希望的那个声音。忽然,他朗声长笑,“瞧你们那一个个的那副小家子气的样子!区区的一面镜子就这样了?玻璃房和化工坊的人都变得和乌眼鸡似得?”
他伸手要过一支笔,在纸上刷刷的画了几笔,丢给玻璃房的人,“这个,能够做得出来吗?!”
纸上画的是一个玻璃瓶胆,不过,玻璃房的人看着就是一个圆滚滚的瓶子,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没问题,这个东西,学徒都可以做得出了!”
“那就好,这东西,唤作热水瓶,用制作镜子的法子同样操作一番。开水在里面,外面用竹子编制成套,上面用软木制成塞子,开水倒进去,半天都不会凉。你们说,这两样东西,我是分别交给你们呢,还是你们想出来一个更好的法子来?”
留下两个部门的承政在那里面面相觑,守汉带着一群人扬长而去。
“要不,咱们上个条陈,两家里合起来搞,反正没有你我合作,咱们谁也搞不成这东西!”简清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僵局,提出了一个合作的方案。
不过,守汉却顾不得看这个,他要赶回去接待郑芝豹。
“哈哈,芝豹兄弟,数月不见气色不错!这次来,你我一定要让兄弟们喝个痛快!来人,派人安顿好芝豹兄弟和郑大公子的随行人马饮食住处,切切不可以怠慢了!”
言语是亲切的,态度是热情的,不明就里的人,几乎相信这是一对久别重逢的好兄弟做派。
而郑芝豹的态度也很端正,先是感谢南中军的兄弟们将血战得来的城池地盘交给了郑家军,接着又是感谢多次无私的低价出售军器铠甲火药铳炮等物给他们。之后又是双方的经贸往来是彼此双赢的举动。
漫长而毫无营养的寒暄客套之后,郑芝豹少不得让两个孩子上来给李将军见礼,守汉索性也将李华梅唤了出来,让华梅领着福松丸、施郎二人到处去走走看看。
留下芝豹与沛霖二人,三人开始密谈(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五章 李华梅的生日礼物?(上)
三个小孩却没有那么的想法,在二十几名男女亲兵的护卫下,如同一群快乐的小鸟一般飞出了府门。在门口的广场上,有人准备好了车马在那里等候。
“你们看,是骑马还是坐车?”
小华梅颇有点挑衅意味的询问着福松丸和施郎。
施郎脸上始终挂着笑容,他出门的时候父亲施大宣就交代过他,这一次出门纯属是陪太子读书,切不可以出风头,要和郑森处好关系,和李家的人也要拉拉交情。
他看了看那三十余匹毛皮油亮,身高腿长的战马,不由得食指大动,虽然是海上讨生活,但是对于战马,他也是颇为喜欢,只可惜一直没有见到过真正的骏马。只能说是勉强掌握了骑术而已。
而福松丸则更是脸色有些发白,乘船他不怕,但是,这骑马就……
“大公子,要不咱们还是坐车?您在海上颠簸了数日,身体不方便骑马。”郑森的亲兵很是恰当的为他找了一个借口。
“不!”郑森看见一旁的李华梅已经在两名女亲兵的侍候下翻身上了一匹桃花马,通体雪白的马身上,斑斑点点的红毛,如同绽开的桃花一般艳丽。骑上马的华梅,四下里望望,颇有几分顾盼生威的样子。
“我是郑家的长子,我不能输给李家的女儿!拉马来!”
两名亲兵战战兢兢的在马群中仔细的挑选了一匹看上去颇为温顺的马。扶着福松丸上了马,那边施郎也在自己的两名亲兵帮助下选好了马匹,翻身上马。
甫一上马,施郎便有一阵打算嘬唇长啸,跃马扬鞭驰骋一番的冲动。
“先说好了!别慌,阿爹早就有军令。城中除了传递紧急军情、灾情之外。不得驰突,违者杖责,严重者枷号示众,特别恶劣者斩首。所以,咱们还是慢慢的以马代步去码头吧!”
李华梅此刻方才说出这话,眉梢眼角不由得露出得意的神色,这一局。她先声夺人,赢了!
在亲兵们谨慎的拉着乘马,一行人向城外的码头前进。施郎作为三个人中年纪稍长些的大孩子,用与华梅和福松丸这两个二代们不同的眼光和角度审视、观察着眼前这座城市。
出来了府门行不多远,便是进入了昔日的内城,今天的居住区和商业区。店铺林立商业繁荣自然不在话下,但是。在施郎的眼睛里。令他感到有些新鲜的额,却是街头的景致和人。
每个店铺门口、摊位旁边,都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木桶,从马上望去里面都是些垃圾,又是灰尘杂物之类,也有的是食物残渣。店铺门口的伙计们不时的在招呼客人之余。拿起扫帚将自家门前的灰土打算一下,用簸箕将垃圾倒进木桶之中。街上不时也有车马辘辘驶过。那些拉车的马儿后面,都有一个硕大的麻布袋子,从里面发散出一阵腥臊,想来是马匹的粪便。
街头不时有身着上身黑色下面红色的人提着黑红相间的短棍,带着几个同样装束的人手执长枪短刀,腰间悬挂着绳索在街道上走过。见这支队伍过来,便自觉闪到一旁,吆喝着行人车马摊位注意安全,不要被马匹撞到。
远处的人群中如同一枚小石子投入水中,溅起了一圈圈的涟漪,聚集了一个小小的人群,那群人立刻就像闻到了血腥味道的鲨鱼一般跑了过去。
“怎么回事?!”
带队的人很不客气的用手中黑红相间的短棍拨开人群,挤了进去。
“巡官大人,这几个家伙随地吐痰,这位老丈制止他们,结果他们不但不听劝,还张口骂人,打算打人!”人群中有人愤愤不平的回答。
那巡官乜着眼睛看了看眼前的这几个被众人围在当中的汉子,有脚上穿着木屐的倭人,有福建口音的,还有两个居然是金发碧眼的佛郎机人,这是什么组合?!
管他的呢!老子是代表将军府在这里执法!
“依据将军府的卫生管理条例,你们几个,在公共场所随地吐痰,辱骂他人,二者并罚应该处以八棍或者八鞭子!说,自己选,打算挨棍子还是鞭子?!”
那几个人施郎看着有些眼熟,应该是郑家舰队中的人。
同南中军一样,郑家军中一样是人种族裔混杂,要不是因为守汉穿越的原因,郑芝龙的军队里连南岛语族都有。
那几个家伙来不及反抗,便被人熟练的仿佛苍鹰搏兔一般,按到在地,剥去了中衣准备行刑。
“福松丸殿下!福松丸殿下!”
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的几个倭人猛然间看到了郑森一行,立刻像溺水的人见到了一根漂浮的木头一样,“请殿下开恩!免了这样的折辱!”
“将军说过!你的一口痰中,有着亿万个可以致人疾病、死命的生命,所以,凡是在公共场所随地吐痰者,一律处以鞭刑或者军棍!这一点,连庙里的大和尚们都赞同。谁来说情都没有用!”那巡官趾高气扬的用短棍指着那几个倭人的鼻子训斥着。
“行刑!”
话音落处,用生牛皮编织而成的又粗又长的皮鞭夹杂着风声挥舞起来,在几具身体上绽开了一朵朵的血花。一阵鬼哭狼嚎的惨叫声在街道上空响起,随着皮鞭落在肌肉上发出的闷响,福松丸殿下的脸上也不由得一阵红一阵白。
自家的部下办的事情确实是有些说不出口,郑森也懒得为他们求情。看他们被打完,郑森这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丢人的东西!不好好的在船上呆着,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殿下,是这样的!”为首的倭人哭丧着脸,向郑森这位少主汇报。
“方才,这里的李将军派人到码头上,按照兄弟们的人头儿和官阶放了赏钱。兄弟们多的有拿到了二十块银元。少的也有八块,久闻南中物产丰富,就想着到这买卖街上给家里人买点东西,不想却出了这样的事情。”
“滚开!”郑森鞭子一挥,便要抽打过去,却被一旁的施郎拉住了衣袖。
“大少帅,这是好事啊!”施郎在郑森耳边低声的提醒他。
“纳尼?!”郑森一急之下。竟然说出了母语,真正的母亲的语言。
“如果他们不管我们的人,任由他们在街市上胡作非为,说明李将军对我们还有提防之意。而如今,底下的人能够对我们这些坏了规矩的人如此,这就证明,南中军上下。没有将我郑家军视为外人。既然不是外人。那就更不会是仇敌了。这不是喜事是什么?!”
施郎到底是穷人家的孩子出身,风浪里出没久了对于人心的了解要远远强过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福松丸。他的这一番解释言语,听得福松丸匪夷所思,但又觉得很有道理,只得悻悻的丢下马鞭,随着在一旁看着这场热闹的李华梅继续前行。
“大小姐。方才那群巡逻之人,可是顺化府的衙役?”
施郎催马上前。稍稍落后郑森和李华梅一个马头。
“不是衙役,他们之前叫巡检,后来阿爹给他们派了些新的活计,给他们改了个名字,叫巡警了!”
巡警的职责很是杂乱,从治安到交通,从城市清洁卫生到店铺的招牌悬挂,几乎是城市管理的各个角落都涉及到了。(嗯?城管?)
原来如此!施郎和郑森恍然大悟,怪不得这顺化如此清洁有序,原来是有这一群人在管理、维护!
(中国的近现代意义上的城市管理、市政建设,史学界公认的,是从上海在一次鸦片战争之后有了租界才发端的,之前可以说压根就没有这个概念。不过,这个时代的欧洲,也没有这个概念。巴黎街头到处都是黄白之物。)
街道两侧的店铺门前都打起了优惠促销让利减价之类的招牌和幌子,那些刚刚卖了秋粮,兜里满是银元和通宝的农民,手中握着纳粮凭证和工业券在店铺伙计们殷勤的讲解下,大方的为自己的家庭添置着各类物品。
“新近刻制出的印花版,新鲜的花布!每丈十五文!”
“新出炉的肉瓷罐、鱼罐头!每一个一百五十文!买一个回头还得一个瓷罐!”
“哎!新近制成的纯钢锄头!不管什么生荒,保证一个月开出熟地。”
郑森和施郎发现,在各个店铺进进出出的人员中,自家的人马在里面极为醒目,醒目的原因是因为他们见到令人眼花缭乱的商品,第一反应就是掏出还没有在身上捂热乎的赏钱,疯狂的开始购买那些便宜到家了的商品。
喜欢吃的丢下一枚银元扛着一箱子肉瓷罐美滋滋的畅想着在海上不用再吃那些鱼虾之类的东西,家中有些田地的,则是和伙计商量,如何将犁杖能够在船舱的狭窄空间里摆放的下,将锄头与木把分开,只要那熟铁或是九转钢制成的锄头不要木质的锄头杆子。喜欢武器刀剑的,则是在同老板就呲铁钢的宝刀宝剑进行着讨价还价,“如果二位能接受这个价钱,那么小号可以送二位一顶九转钢制成的八瓣帽儿盔!保证刀砍不透,枪刺不进!”
而在几乎所有人的肩头,都扛着另外一种商品。
南中出产的精制细布。不同的颜色、花色,似一朵朵五颜六色的鲜花在众人的肩头开放。
施郎见郑森眉宇间有不豫之色,便示意一名在街道上步行的亲兵上前询问那些郑家的士兵水手。为什么要买这许多的布匹。
“便宜!”
被询问的士兵和水手们,不论是倭人、佛郎机人,还是郑家的福建同乡,都异口同声的回答,
“一匹染色布卖一块银元,一匹花布照着不同的花色也不过二块银元。我们就算是自己家里人不用添置衣服被褥,回头在南澳、在金门厦门转手卖出去,至少可以有一倍的利润!”
看到自己家的部属如此的疯狂购买南中军的各类商品,郑森的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幸好他们与我家如今是盟友关系!”
施郎却没有想那么多,他伸手将腰间悬挂的钱袋取下。递给自己的一名亲兵。用下巴向不远处的刀剑铺子示意了一下,那亲兵会意,举着钱袋去了。
正值邻近正午时分,附近的几座学堂里的学生放学,肤色深浅不一,面目不尽雷同的学生们,成群结队的背着书包在街头的各个饭摊上排队领取自己的午饭。这些人中。一眼望去有倭人,有安南土著,有苗人,有汉人,有傣家人,还有些佛郎机的幼童。
“这些人有的还是我的学弟学妹。”李华梅得意的同学生中相熟的人打着招呼,向他们致意。
“可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郑森有些担心这样会被这些异族的孩子偷去我中华的文化精髓。
“诶!阿爹说过,当年孔圣人也说有教无类。而且,这些人生长着我南中军的土地上,被我华夏文明的水浇灌,开出来的势必还是华夏文明的花朵!”华梅也不太懂得什么文明、花朵之类的,她只晓得。这些学弟学妹,在学堂里读书识字。掌握计算,稍大一些的便去学一门手艺,或者去各个学堂深造,不几年下来,都是和汉人一般无二,就和凤凰营里的那些出身土著的士兵一样,当兵几年,便可以自己写信回家。
“大小姐,咱们都是海洋上讨生活的,不如去海边码头上看看如何?”
施郎见郑森的表情越发的难看,试图转移话题,不要让南中军在这里炫耀他们的富庶了。去码头,看看我郑家的船队吧!
“也好!便去码头看看那些大船!”华梅同众人打招呼也有些腻了,见队伍已经快出了城,正好可以策马奔驰一番。
不想,码头左近更加的拥挤不堪。
数不清的车辆人流将这里堵塞的严严实实,只能是顺序鱼贯而行,策马奔驰?想都不要想!
“怎么搞的!方才我们去拜见将军时,这里还很是通畅的,怎么转眼之间变得如此拥挤?便是整个顺化的脚夫都到了码头上,也不过如此吧?!”
听了郑森的吐槽,华梅也懒得去解释,回头唤过一名自己的女亲兵,“阿吉!你带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郑森的几名倭人武士亲兵,眼神中满是艳羡和猥琐的混合神色,看着那名腰细腿长的天竺少女一声娇叱,带着几名苗家、汉人少女策马而去。视线在那些身着合体的盔甲,腰佩长刀,背上背着火铳的背影上凝固,久久不肯收回。(其实就是看到眼里拔不出来了!)
“便是当年的筑前白梅瑞玉院大人麾下立花早击女,也未必有大公主殿下的这群女子精锐!”一名倭人武士对比了一下当年西国的女丈夫,心中不住的哀叹。
离码头越近,车辆便越多,大量的板车满载着被捆扎的结结实实的巨大包裹,在那些倭人脚夫的口号声、歌谣声中快速的奔来。
在板车后面,那个天竺少女阿吉,满脸都是兴奋激动的红晕,“大小姐!大小姐!是从泰卢固回来的货船!一共四条船,运来了无数的棉花,还有二十余匹骏马!都是一色的大食儿马子!”
码头上,四艘如同小山一般巨大的货船,脚夫们如同一群工蚁有序的沿着跳板进入货船,将一个个巨大的棉花包从船舱中搬出,放置在同行们的板车上,将一枚竹签别在头顶的包头布里。
一溜近百辆的板车在码头上排队等候着装货,原本宽阔的码头,被骤然增加了数倍的人流、车辆塞得满满当当。
“这船只,这船只一次能够运多少货物?!”
码头上有马夫牵着那些儿马子遛马,让这些经过长途运输变得有些精神委顿的精灵们得到恢复,不过,郑森和施郎却顾不得看这些,他们的眼睛都被这四条大船紧紧的吸引了过去!
“这一次能够运多少货啊!”尽管郑森属于那种富二代官二代的身份,但是毕竟是一个海商的子弟,而且是很出色的那种,对于这样巨大货船的经济意义,他还是一望便知的。
“这船是专门造了来跑远洋的,北面到留都,到北京,南下过满剌加到泰卢固,到果阿,你们胯下的马匹,就是他们从果阿运来的儿马子配种繁育而成。”一旁的一名将军府的执事,很是得意的炫耀着自家的成果。
但是,这么大的船,船上怕不是有一二十门火炮,就运些棉花和马匹?这又未免有些明珠暗投了!
“四条船跑一趟,运了将近三千吨的棉花回来,估计能够保证各个织布厂一个季度的消耗,在这三个月,我们还可以再跑一到两趟,将泰卢固今年的出产全部运回来。”
广州级的船长谢苗,见到将军的大小姐在此,如何能够放弃这个机会?立刻上来为大小姐讲解此次的货色品种和意义。
当然,见有生人在此,他忽略了船只上那些宝石等物的价值。
第二百一十六章 李华梅的生日礼物?(下)
往泰卢固地区走一趟,运回三千吨棉花,这些棉花可以纺多少纱,织多少布匹,经过染色、印花的加工环节,到了每一个消费者手中,会翻上几倍的利润,这个,郑森有些算不过账来了。
也难怪,郑家的海商事业,主要是贸易,不是制造。他们只要保证货源在手中控制着,之后便可以获取大量的海上贸易带来的利润。
但是,如果未来的国姓爷知道,这些船只南下时携带些什么东西前往泰卢固地区进行交易时,怕是他要抓狂了。
为了将利益最大化,同时也是尽可能的推广自己的工业品和用来充抵货款,为天竺人量身定做,符合他们习惯和身材特点的大批铠甲、刀剑、火绳枪,火药,被塞进了船只的货舱之中,作为给泰卢固地区那些苏丹和各级贵族们的货款,换取他们手中的棉花。
在苏丹和贵族们皮鞭和长刀的威胁之下,泰卢固地区的棉花种植面积以每年都翻番的速度增长,而苏丹的士兵也在战场上将那些武器的特点发挥到了极致,将莫卧儿帝国的进攻击退,昔日里英勇彪悍不可一世的莫卧儿家族的武士们,在泰卢固苏丹军队密集的弹雨和坚固锋利的刀剑面前,也变得不堪一击,望风而逃。
随着棉花种植面积的逐年暴涨,往泰卢固地区的输出商品中,稻米悄悄的出现在了货物的清单之中,作为给苏丹的军粮。
用南中军提供的棉花种子在自己地里种出来的棉花,可以同南中商人交易换来和罗摩衍那大神一样神奇的武器和铠甲,对抗那些可恶的莫卧儿人,夺取更多的土地和奴隶,种植更多的棉花,换来更多的武器铠甲火药,这样的良性循环摆在面前。泰卢固的苏丹要是不肯做的话,他手下的贵族们就会将他赶下苏丹的宝座,再拥立一位苏丹陛下。
但是,这些事情,就不是华梅这些孩子能够知道的。
她们顶多知道,每一次货船往泰卢固。或者葡萄牙人的船只从果阿地面过来,都会带来以棉花、小麦为主的货物。除了这两样之外,货舱里便是那些漂亮的天竺胡姬,大食骏马,船长的舱房里还会有多少不等的各种宝石或者黄金。
华梅的亲兵甲长,那个引得无数倭人武士对着她的长腿细腰丰臀流着口水的阿吉,就是这样的一个被贵族老爷作为充抵货款的奴隶,送到了顺化,几经辗转,成为了华梅的亲兵之一。
看着从船舱中鱼贯而出的又一批被用来充抵货款的胡姬。嗅着空气中隐约熟悉的味道,听着家乡话,看着那群胡姬对于未知的命运那种茫然惶恐迷惑的神情,阿吉感到很是庆幸,自己的命运不错,在大小姐身边。充当了这个甲长的角色。
看着那群身披纱丽的女奴被人带上了马车,人群中那群久在海上漂泊,已是许久不知肉味的汉子们才恋恋不舍的收回了目光,随着华梅和郑森的步伐向前行进。
穿过了货船的码头,行不多远,便是郑家的五六艘船停泊的所在,已经有前去购物的水手和士兵还有一些低级军官将在商埠内疯狂采购的各类货色大包小包的弄了回来。打发了脚夫的利钱,在码头上彼此交流着购物心得,向没有来得及前去大肆采购一番的同僚们炫耀一番。
“看看咱们买的这个布,还有这丝绸,我看过总兵大人的夫人穿过,用这样的细布和丝绸制作成的吴服、十二单,那简直就是神仙般的装束!这一匹才两个银元,老子一口气买了五匹!不同的花色都有了!”
“你那个算是啥?!看看咱们买的这口宝刀!正宗的呲铁钢刀,我在店铺里驶过,十个崇祯通宝,一刀下去,变成了二十片!花了我十五个银元!不过,不算贵!咱们刀头舐血的汉子,手里有一口宝刀,那就是多了一条命!”
码头上,南中军派来的伙夫和郑家船队的伙夫们在一起围在炊事车旁,为众人准备着午饭,跳板上,几个脚夫脚步沉重的将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油篓运到底层货舱,充当着压舱物和船队的补给。
“少爷,您的刀。还有找回的银钱。”施郎的亲兵在他耳边轻声说话,将他的视线猛地拉回到身旁。
一口呲铁钢制成、三尺长的雁翎刀卖十五个银元,这对于施郎来说也是一笔不菲的花销,但是将刀从牛皮刀鞘中拔出,看着乌沉沉的刀身,用手轻轻的捻过刀刃,施郎很是满意的点点头,这钱花的确实值得!
“还有,少爷,您之前吩咐小的打听的价钱,小的打听了一下。”那亲兵也是施家的子弟,做事极为勤勉谨慎。否则,施大宣也不会派他陪着儿子出这次差使。
“菜油、豆油、花生油,菜油最便宜,一篓子三百斤,十个银元。花生油最贵,十七个银元。稻米,糙米五十文南中通宝一石,碾过两道的粳米一百文通宝一石。”亲兵低声的在耳边向施郎汇报打听来的几种物价。
“火药呢?!还有那些大小佛郎机、火铳之类的东西呢?”
施郎此番前来,除了要和郑家的大少爷攀上交情,在李家这里交上几个朋友之外,另一件任务,就是要为施氏家族的发展采购些装备和火药。那亲兵就是派去打听物价的。
“这些东西,店铺里没有卖的。不管小的说出多高的价钱来,各个店铺都是没货。后来,一个伙计是咱们同乡,据他说,买这些东西,得到将军府去办执照,到汉元商号总号去买,一般的店铺压根就没有那个胆子卖这些东西!”
听了这话,施郎不由得有些失望,看了看自己的那条小船,很是委屈的跟在郑家的主力船型大青头的后面,就如同自己跟在郑森后面一样。不过,他控制自己情绪的本事已经远远超过了年龄,“好了,我知道了。回头咱们再想别的法子就是!”
人群中两双眼睛从不同的角度盯着了施郎主仆的一举一动,各自记在心中。
那边,华梅和郑森已经吵成了一团。
起因很简单。
郑森指着自己的座舰,对着华梅大肆的吹嘘,这条大青头,是郑芝龙在料罗湾海战后。用缴获来的荷兰人和刘老香的财物,从南中军手里购买了不少的火炮。配合上从海中打捞起来的荷兰夹板船和海盗的福船上的火炮,进行了火力系统的升级之后而成。
拥有大佛郎机十二门,小佛郎机三十门,十二磅炮四门,将近五十门火炮,在郑家舰队之中可谓是翘楚级别的存在了。这条船的火力,在闽浙粤海面纵横无敌,让一旁的施郎不知道在暗地里吞了多少次口水了。
但是,就是这样的一条海上霸王级别的船只。却在华梅的口中被贬成了垃圾也不如的东西。
“四十六门炮怎么了?一次能够有几门炮齐射?一次的弹丸齐射重量是多少?这样的船只,顶多是同时有三分之一的火炮同时开火就了不起了!这样的船,在我阿爹的水师面前,只消得一轮炮火,便登时了账!”
这话如何能够让年轻气盛的郑森接受?于是,也顾不得对面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了。两个人便在众目睽睽之下争吵起来。
“你家除了会靠炮火犀利来对付别人之外,可有那熟练的水手?再好的船,再好的炮,你要一群不识水性,不懂得如何操控船只,侍候风帆,使用碇橹的旱鸭子来。我便用这样破船,将你的数百门大炮装配起来的船只送去水晶宫,你的炮和船都是我的战利品!”
两个势力集团的长子和长女,根据自己掌握的那点海战知识,和对自家军力的了解掌握,拼命的想在这次辩论中说服对方,让对方承认自己的实力不如,承认失败。从而在自己面前俯首称臣。
但是,谁也说服不了谁。施郎以下的人们都在看着这两个人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展开辩论。
“呀!”华梅从母亲那里继承下来的漂亮眼睛眼角看到了几个身形,顿时让她看到了胜利的希望所在。
“简叔!麦叔!郝大个!”
她呼唤的这几个人,都是守汉的座舰常胜号的水手长、枪炮长之类的人物,对于海上的勾当,自然要比华梅来的清楚。
被称为简叔的,常胜号上的枪炮长简二奇,听了眼前大小姐急赤白脸的向自己和同僚们介绍的情况,又听了眼前这个郑家的大公子说的事情,不由得和几个同事相视一笑,原来如此!
向自己的援兵介绍完了情况,华梅这才发现,这几位叔叔似乎是刚刚出海归来,身上还带着浓烈的海腥味,眼睛和脸膛都被海风吹得有些红。可是阿爹的座舰分明是在港口里停泊着的呀!
“简叔,难道你们自己出海打渔去了?”
几个人听华梅这样问,不由得齐声哈哈大笑,“不错,咱们是出海打渔去了,不过,打得是鳌鱼!而且是最大的那种!”
听几个人话语中带的豪气非同一般,施郎和华梅、郑森都知道,这几个人一定不是说的那般简单。
“愿闻其详。”
在岁数大些的施郎带领下,郑森也向简二奇为首的几个人深施一礼。
几个人低声商量了一番,最后很是决绝的由简二奇向华梅宣布:“跟我们走吧!带你去看看新船!”
沿着码头上用烧灰混合着石子铺成的道路,一行人在简二奇的带领下,来到港口里一个颇为偏僻的角落。
“那就是我们这次出海的船!”
简二奇很是骄傲的用手臂向海中央指去。
众人顺着简二奇手指的方向望去,海中停泊着一条巨大的船只。有不少小船围着它来往忙碌着。
如果说方才众人看到的广州级的货船是小山的话,那么这条船就是高山了。
众人,包括华梅在内,都是目瞪口呆了!
“居然有这么大的船?!”
“不知道这样的船要多少水手、炮手来操作?”
“这样的船,造起来要花费多少时间和金钱?”
“这条船比我们从泰卢固家乡来的时候乘坐的广州级可是大多了!”
“这不就是阿爹书房里挂着的那艘船吗?居然下水了?!我竟然不知道?!”
眼前的船比之广州级的货船大出一倍不止,上面的风帆如云一样密集,船上的水手们在甲板上手忙脚乱的收拾着风帆和帆索。双重的炮甲板上,密密麻麻的炮窗看着令人眼晕。
“一、二、三、四……”施郎在心中默默的数着那炮窗的数量。他知道,以南中军的实力和铸造火炮的能力,绝对不会给炮船设立了炮窗却不安排火炮,数清楚炮窗的数量,便知道炮位的数量了!
结果,数量是惊人的。单侧船舷便有二十五个炮窗,如果将在甲板上放列的火炮也计算在内的话。这条船至少会有六十门的火炮!
“怪不得李家的这小姑娘瞧不起我们的炮船!换了是我,也一样瞧不起。”
“这是新下水的船,主公吩咐我等,打算要把这条船作为他日后的旗舰,我们便抽调了人手和船厂的人一道出海,进行训练磨合,查找哪里还有些瑕疵之类。”
“这船,要是尽是由好手来操作的话,一日夜可以航行数百里。可惜,咱们的好手不足,不能完全集中到一条船上,至多有三分之一。其余的便是水师学堂的学兵,从阿拉干、南澳等处招募来的水手,日常语言都要磨合。更不要说能够做到上下一心如臂使指了!不给你捅娄子就算不错了!”
简二奇沙哑的声音显得十分疲惫。看得出,这趟海上新船试验,也是让他们身心俱疲。
郑森自小便是在海商群中长大,日常见到的都是那些满身海水腥咸味道的水手,别的不敢说,鉴别水手技术水平的好坏高低,这个能力。他要比华梅强多了,从船上水手收帆的动作和速度就看得出来,这艘船上的水手大多是菜鸟。
“这帮该死的南蛮子真他娘的败家,也不知道从哪弄来的这么多木材、麻绳跟帆布来造的这样一艘好船,只可惜,好船在这些人手里,也是暴餮天物啊!”
郑森心中有些嫉妒的看着那条崭新巨大的炮船。
作为郑家舰队的主力船型,大青头上一般只有十几门炮,而且,因为船只构造的问题,为了降低火炮后坐力对于船只的危害,大多数火炮还都是大号的佛郎机,相当于十磅炮的威力,而十二磅炮则是作为杀手锏,每条大青头上装了一两门而已。漫说是将这样的船只全数装备郑家舰队,只要几位叔叔和父帅的座舰换成这样的船只,那么,东面的扶桑,西面的南中军,南面的大员,吕宋,俱都不在话下,这海上的王应该姓郑!
“阿爹有了新船,那么,眼下的那条常胜号是不是就该将旗舰的帅旗降下了,换成别的旗号了?我是不是可以向阿爹要这条船来?我也来当一个舰长?!”
想着自己一身漂亮的水师制服,袖口上一条粗大金线绣成的黄边上方一个金色的小星星,华梅就激动的有些浑身发抖。
“晚上就让阿娘和阿爹说!不行!阿爹要是不同意的话该怎么办?对了,我让舅舅去和阿爹说,就当这船是我明年过生日阿爹送我的礼物了!”
华梅眨巴着眼睛,心思飞快的旋转着,想着如何能够把阿爹的常胜号变成自己的座舰。
一旁的施郎和郑森看着这漂亮的小姑娘眼睛死盯着海里的那条大船,身形在海风吹拂之下微微晃动,背后的披风在风的拨弄下起伏摇摆,不由得看得有些痴了。
“李姑娘,看来贵军是船炮精良,奈何水手的操船技艺太差,不能够全数将船炮的性能发挥出来,未免可惜了。”施郎的话说的很是中肯。
“对!就是这样!不如我们回去之后,和李将军说明一下,我郑家出水兵,你李家出船炮,我们一定能够扫平这海上的各种势力!”
郑森从施郎的话里听出了一些别的意思,他立刻眉飞色舞的提出了这个“双赢”的法子。
“那就大可不必了。感谢郑大公子的好意。”未等到李华梅开口否决,简二奇已经代华梅出口拒绝。
“我南中军的水师学堂,便是培养这水师各级军官、各色水手和炮手的摇篮。便如同列位在南中各地见到的养鱼用的网箱一般,几个月便有数百名、上千名的水手毕业,到船上进行实习,风浪里走上几次,菜鸟便可成为精兵!我想,贵军的水手,都是数年、十数年在海上摔打出来的吧?没有经过培训吧?!”
简二奇的话,软中带硬,噎的郑森无法反驳。
看了这船,三个人也无心在外面继续游逛玩耍,索性便回到顺化城中。
王府之中,守汉、沛霖、郑芝豹三人的谈判已经进入到了尾声。
第二百一十七章 提前问世的抚垦局,长江水文资料
南中军的短板就是一个,人力。这包括了各种劳动力和技术人员。也包括水手,这一点连郑森都看出来了,久经风浪的郑芝龙、郑芝豹等人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但是,这也是郑家同南中军一争短长的唯一优势,大量的高素质熟练水手。
如果被南中军将这块板子也补上了,那么,在这海洋之上,便再也没有郑家的立足之处了。所以,不但不能够让他们与自己水师的距离缩短,相反的,郑家在其他领域与南中军的差距也要努力的缩小!
当芝豹将自己此番前来的目的和盘托出时,不由得让守汉和沛霖都有些感到意外。
“蒙李将军信任,将将士们浴血奋战从西班牙人手中得来的堡垒、城池、土地、港口尽数交给家兄,五内之中感激莫名。家兄昔日结义兄长颜思齐首开在笨港屯垦,从生番手中获得田地。今将军将大员半数土地山林交付于在下兄弟,家兄责令在下督率大队,剿抚山中生番,数月之间也算是颇有微功。后山各路生番二百八十余社,归化番丁五万余人,山中各路归化生番二百六十余社,计有归化番丁三万七千余人。水尾、花莲、雾峰、板桥、云林等处,草草估算可开垦水旱田数十万亩,可供给数十万军民军需民食而无忧。”
芝豹的这番炫耀成绩,倒是不令守汉和沛霖感到意外,因为这种开荒的事情,在这个时代,要说守汉和南中军认第二,别人没有人敢认第一。
“然,这些身处深山密林幽谷深潭之中的茹毛饮血之辈,要想令他们能够彻底归附王化也是件操心费力之事,莫要说番儿彪悍刁蛮。便是在大员赤嵌城、一鲲身的荷兰人,便处处与我作对。迫不得已,便要各处设防,各处筑垒,这些番儿,却在深山密林溪水之中与我周旋狙击。这样一来,人马兵士死伤便日益增多。军饷开支便告浩繁。”
说到这里,芝豹停顿了一下,眼睛盯着守汉的双眸看了一会,稍过片刻,继续说话。
原来如此!这是在开垦过程中遇到了土著人的反击或者是阻拦。这其中不知道有没有著名的赛德克巴莱的祖先?或者是反抗屯垦的嘎达梅林之类的人物?这二位,似乎都是和当时在各自的领地上进行开垦的外来人进行武装斗争的。
不过,守汉可不想在以后的民间文化中被画上一个恶人的符号。
“芝豹兄弟,你说,打算怎么办?”
“是需要我南中军出钱、出力、出粮?只要我南中军拿得出来的。你只管说!”
芝豹看了看守汉的脸,确定了一番他是否有作伪的成分,这才缓缓的开了口。
“将军,在下兄弟一直以来,受了南中军不少的恩惠,也是无以为报。今日在这里。芝豹斗胆问一句。”
“如今两广大乱,这事情,是不是你李将军的手笔?”
“潮州惠州汕头梅州一带,烽烟四起流民遍地,已经波及到了漳州、泉州、厦门、思明等地,家兄的意思是,将军能不能给这些人一条生路?让他们到大员、到南中垦荒?!”
绕了半天。却是为了这个?
沛霖的身体从紧张的状态变得松弛了下来,方才芝豹戳穿了事情的真相,指出来南中军才是两广大乱的幕后黑手时,他一直紧盯着守汉的神情,准备一俟守汉发怒,立刻招呼外面的亲兵进来将郑芝豹拿下!
但是,守汉却是面色如常,丝毫不以芝豹拆穿了西洋镜为意,这份矫情镇物的本事已经修炼到了一定的境界。(其实也就是脸皮随着年龄的增长,见识的增加,变得越来越厚了!)
“芝豹,兄弟,你接着说!”
郑芝豹的意思很简单,如今广东广西福建三省都不同程度受到了民乱的影响,大批的百姓变成了流民,正是大量向外迁徙人口的好时机。而郑家军和南中军掌握的大员、南中甚至更加遥远的满剌加、狮子山等处,则是安置这些移民的最佳去处。郑家的意思是,两军合伙,把这些移民安置好,之后共同分享移民带来的成果。
“实不相瞒,家兄组织移民大员,这些人的口粮油盐刀斧农具衣物房屋等等,已经搞得家兄头昏眼花,虽然有些积蓄,但是金山银山也架不住这般如同潮水一般的流出去。”
芝豹不由得发了一句牢骚。
移民安置,需要的大量物资,从口粮到农具,再到必要的武器,这些东西大多需要从南中军手中购买,郑芝龙为了向大员北部地区移民,平均每个月要花费至少十万银元以上!
“我的一镇兵马,军饷一个月才多少钱啊?!”
看着账本上那一串串开支数字,让当年海上的玉娇龙欲哭无泪。
于是,芝豹便提出了这个与南中军进行合作,共同组织移民的方案。
“合作?那自然是好的,但是,怎么样的合作法呢?”
守汉笑吟吟的看着口沫横飞说的十分热闹的郑芝豹。
“哦,这个,自然是贵军与我军两家的优势互相帮衬了!”
按照郑芝龙兄弟的想法,和根据双方各自优势做出的这个方案,大抵如下:郑家利用自己船多、水手多的优势,将在福建、广东等地召集的愿意出海屯垦的流民运输到大员、南中等处,由南中军提供相应的物资,比如说粮食油盐给这些人发放的农具武器甚至衣服被褥等,之后,待土地开垦出来之后,按照双方约定的一个时间,分享所开垦土地带来的收益。
好一个如意的算盘!
沛霖听了芝豹提出的这个方案,不由得火往上撞,这分明是要南中军当这个冤大头嘛!你们只要出船只,别的大头都是我们出,鬼才知道你们说的那些所谓的移民物资是不是用来养兵了?!
这种官场中的鬼蜮伎俩,沛霖自小便见得多了,玩得也是精熟无比,在他看来。郑家兄弟的做法,无疑是孔夫子门前卖书。
而芝豹自己,也心里如同揣着一个小兔子一样,七上八下的。一旦因为这个方案与南中军翻了脸,从南中来的各类物资商品,如今可是郑家军的一大支柱和主要饷源。这个损失,承担不起。
守汉仰面朝天看着天花板。似乎要透过天花板的阻隔,看到那广袤的天空中的日月星辰,一旁的沛霖和芝豹见他这番举动也是不敢出声。
“既然是合作,那便是两利之举,可以!”
“他同意了?!”
当郑芝龙听到从兄弟口中传达到信息时,也是有些不太相信。
但是,条件和合作方式守汉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一、双方成立一个民间组织,在大明腹地活动时打得旗号类似于商号之类的。但是在各自辖区之内,便是准官方机构。
二、因为两家要安置这些移民的所在俱都是有不少生番土著。这些人的剿抚之事也是至关重要,所以,这个机构的名字便是抚垦局。
(由台湾首任巡抚刘铭传最早提出、历任台湾巡抚都十分重视的抚垦局这个机构,又一次被守汉无耻的进行了剽窃。如果刘铭传地下有知,说不得脸上的每一颗麻子都气得发红了。)
三、物资和口粮南中军自然可以提供,但是。要计算到抚垦局的成本之中,待垦荒见到成果之后,在所获得的利益中进行抵扣。如果是在大员所获得物资中抵扣的话,首选便是樟脑、鹿皮等。
四、郑家军须得保证,以每两个月为一个考核期,将不少于五万人的流民运抵南中各个港口。
听完了兄弟捡要紧的内容所做的汇报,芝龙沉吟了一会。“就这些了?”
“要害的就是这些,剩下的,便是由大哥和他分别出任抚垦局的两位总办,双方委派帮办人员作为具体负责此事人手,负责在闽粤等处招募人员。”
“然后,按照以丁壮一人为基本单位的标准,每二十五人为一结,每十结为一围,步步为营,逐渐蚕食,每一围中选拔垦丁三十人,作为自卫主力活兵。其余的二百余人也都要接受简单的训练,以期能够自保。”
除了第三条的最后一句“所提供的物资要列入成本,日后抵扣”以外,别的都不在郑芝龙的话下,甚至几乎都站在他的角度为他考虑这些问题。就连这基本的组织形式,如果运用得当,只需数年,芝龙便可以得到数万垦丁作为兵马的预备队。
“两个月五万,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这厮当真是掐准了我的脉搏!”想起那张总是面带笑容的脸,芝龙便有一种想拔刀砍人的冲动。
郑家控制的船队中,大多数是福船,如果照这个数目来计算的话,便是要拨出数百艘福船专门来进行人口运输了。
“也好!南下运人!北上时也不能放空回来,运输各种物资军粮货色!”芝龙咬了咬牙。
“还有两件事情,是回程的船上侄儿和我说的。”说完了正事,芝豹见兄长兴致依然不错,便趁着这个机会替侄儿说出了他的想法。
“大木此番出行,长进了不少,所以,男儿还是应该让他行万里路读万卷书。他说,我们郑家军,也要向南中军那样,办两件事情。一是学校,各式各样的学校,从黄口小儿学习识字的学堂,到培养水师的学堂,都要办。培养我们自己的人才!二是造大船。如果这点做不到的话,那等到南中军的水师水手熟练了,将大船玩的精熟了,那我们的船队便无法出海了!这海便不是一家一半了,而且全都姓了李!”
“就这些了?”听着弟弟夸奖着儿子的长进,芝龙这个做父亲的心底自然是美不胜收,虽然儿子的见解和想法可能还有些青涩,但是,却也是颇有道理。只是,眼下却没有法子去落实。学堂、造大船,都是需要有稳定的地盘才可以,南中军可以,他却不行,他的根基在福建。而不是在这广东南澳!
几天之后,芝豹又跑了一趟顺化,此番的目的是将抚垦局的有关文本拿来请守汉过目,要是没有什么疑问便要乘着冬天农闲时节开始移民。
随船而去的少了一个福松丸,施郎却是依然如故的跟着。
“芝豹叔,我打算到这里的水师学堂去读书。看看他们的水师是如何航海、作战的!”
年轻的施郎也有自己的想法和追求。在回程的船上,施郎见芝豹因为事情办得顺利。而得意洋洋的唱着小曲,便想着请他在父亲和大帅面前帮忙说情。
“回去之后我找个时候请你老子出来喝场酒,顺便和他说说!”芝豹满口答应。
“李守汉同意了咱们的文本,已经下令他在广东的陈天华开始召集各地愿意出海的流民到港岛,要咱们派人去到港岛与陈天华联络,约定船期。顺便在回程的时候把那些移民所需物资带回。”
“另外,我启程回来的时候,他向我提出来,要是有一天他北上勤王的话。希望大哥能够借路给他。”
“勤王?!”芝龙的眉毛跳动了一下,“勤的那门子王?他是不是吃酒吃得多了?还是被那群天竺胡姬和佛郎机女人搞得身子虚了说胡话?”
他从书案后面站起来,在落着一层薄薄的灰尘的书架上取出一函书,与其他书籍不同,这套书却是经常被他翻阅的。
“你派人去港岛的时候,把这个交给陈天华。请他转送给他家主公。还有一句话,路,咱们是一定会借的,但是,学谁也不能学他!”
芝龙的手指很不客气的在那套《忠义水浒传》上敲打着。
从北方吹来的寒风,经过五岭时被山脉阻隔,到了顺化时已经是强弩之末。顶多是给人们增加一丝寒意,将树上的绿叶吹落一些就是了。
但是,与守汉书房内的热烈气氛相比较,这寒风便算不得什么了!
汉元商号驻南京、松江一带的商务代表叶琪,风尘仆仆的从松江乘船南下回到了顺化。
守汉端详着他这个爱将,几年不见,叶琪似乎又胖了一些,看来秦淮河畔的日子,有些消磨人的意志。不知道这昔日杀伐决断的人物,是不是被销金的秦淮风月侵蚀了铁骨?
叶琪是回来述职并且将崇祯七年的利润押送回来。
对于从江南赚取的数百万两白银,守汉倒不是那么重视,要是论起吸金来,如今以满剌加税关为首的几处买卖都丝毫不亚于江南。为了这几处生意、税关,调查室和统计室同执法处巡警总局通力合作,几乎每隔半年就要杀一批人,关一批人。又将个人的养老金、养廉银、身股等制度在各处分别推广,总算是将这个势头遏制了下来。
令守汉颇为兴奋的,是跟随叶琪的船队前来南中的数百户松江织造工人。这些人是被叶琪采取各种各样的手段,(比如说引诱男人赌钱,女人参与抬会(一种早期的金融组织的雏形,有点类似互助组,但是后来就容易演变成庞氏骗局。)或者干脆就是恶意收购织布厂,将老板逼的走投无路将场子和工人都转让给叶琪。咳咳咳,说点别的吧!)耗尽了千方百计才弄来的。
有了这些人,守汉的纺织工业不但可以提高工人的技术水平,将目前的果下马纺织机的性能进一步提高,而且可以根据工人技术的提升,反过来促进机器的升级改造、生产品种的增加。
最令守汉感到高兴的是那摆在书房空地上的数个硕大的樟木箱子。这是数年来叶琪的工作成绩。
“属下这些年别的没有做,就做了这一件事!”
书房的地面上,叶琪将一张巨大的地图展开。如今根据坐标系理论和一系列测绘工具的使用,南中军的地图已经很接近现代地图了,按照比例尺测绘完成的地图,清晰的标注着长江两岸的州城府县,村庄市镇,码头港口。最重要的是,用不同的颜色在图上标注着夏季汛期的水位、江面宽窄,秋冬季枯水期江面的水位变化。那里有沙洲,那里有暗礁,那里可以通行广州号这样的大船,那里只能通行小船。
“从松江府到留都南京这一段江面,属下组织人员测绘的最为精准,精确到了沿江各个村子所属的江面情形;不是属下夸口,便是提督操江衙门和大明兵部的车驾司也未必有如此精细的水文图册。留都向西,一直到安庆这一段,属下便只能以县或者乡,安庆向西至岳阳,属下便只能做到县内江面的大致情形了。不过,这一段哪里可以通行广州级货船,属下倒是都测量清楚了!”
叶琪还为自己的工作没能做到家而有些惭愧,而守汉却拍拍他的肩膀,“没关系!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很辛苦你了!至少你测量出了我们的船只可以沿江直上安庆江面。”
“主公,只有我一个人回来?其他的兄弟们呢?不是说有大事情要商议吗?”叶琪稍稍的定了定神,开始询问自己的同僚们何时归来。
“沛霆这几日便赶回来,北京的林文丙,我写了信给他,派他别的差使,他便不回来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拜访洪承畴
林文丙在两名随行护卫的帮助下,在街头一群闲汉和众多轿夫满是好奇和艳羡之色的眼光中跳下了那辆四轮精钢马车,展了展身上的衣袍,正了正头上那顶海龙皮帽子,施施然迈步走到了洪府门前。
洪承畴的这座宅字在今天北京市地安门东大街南锣鼓巷59号,北面是黑芝麻胡同。大门在方砖厂东口路北,气势雄伟,门口有两只铁狮子。五级台阶上高悬着写有洪承畴官衔的灯笼。
“三边总督、太子太保、兵部尚书,总督河南、山西、陕西、湖广、四川五省军务”!
打量了一眼这煊赫的官衔,再看看门口排列成一条长龙等候拜见的文武官员,虽然眼下洪督师还不在京城之中,这许多的来访者便已经说明了洪大人的权势了。
刚刚走上第三级台阶,门口懒凳上的几个家人便迎了上来。
“这位先生,敢问你所来何事?可有名帖?我家督师大人不在京城,如果您有事的话,便请留下名帖,待督师大人回京之后,便当登门拜访。”
看来洪府里的规矩不错,没有将家人变成一群豪奴恶仆,至少面子上的礼节还是有的。
“请代为通禀一声。”
林文丙用带着福建口音的官话不卑不亢的朝着为首的家人,“福建泉州同乡林文丙受同乡洪公讳启胤之托,有家书送上。还望诸位行个方便。”
林文丙这里说着,旁边自有亲随送上一个门包,里面是十块银元。
原来是同乡,又是替洪启胤送信来的。为首的家人捏了捏那硬邦邦的门包,脸上立刻满是笑容,请林文丙到门房内落座,安排小厮为他泡上一杯铁观音。自己到宅子里通报去了。
那洪启胤是什么人,这府里但凡有个耳朵长着心的都知道。洪承畴幼年丧父,家中贫寒,只得挑着豆腐挑子四下里去叫卖。在叫卖之余,经常到同族长房的洪启胤在水沟馆所办村学学馆外听课,一来二去。洪启胤发现这个买豆腐干的侄子是个读书的人,便免费收洪承畴为徒。令他重新拿起书本。在洪启胤门下读了五年书,洪承畴才有机会到泉州城里继续读书。之后才有了乡试、会试,连捷登科的仕途。
每每在家中议论起往事,洪承畴都对洪启胤的这番知遇之恩形诸于颜色,声言如果不是当年启胤公慧眼提拔,免去了读书的费用,只怕洪某眼下也就是一个南安乡下的豆腐店店主而已。
这样的重量级人物托人捎信来,如果有人敢刁难勒索耽误事情,那就真的是觉得自己活得时间久了!
如果洪大人本人此刻在京的话。只怕是大开中门,亲自延请信使入内的事情都会有的,如今只是让来者在门房稍坐,已经是有所怠慢了!
果然,林文丙的第二泡茶刚刚可以入口,院子里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传来。“替启胤公送信的先生在哪里?!”
一阵香风随着门帘的掀起,扑面而来。
这阵香风的主人笑容可掬的朝着林文丙拱手行礼。
“这位先生便是替启胤公送信来的?不知台甫如何称呼?”
林文丙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人,面含春色,打扮的头光面滑,身上一袭寻了巧手匠人缝制的锦袍,脸上还有些脂粉的痕迹,身上散发出一阵阵香气。只是下巴和腮边微微的有些胡须。应该不会超过二十五岁年纪。
见此人这样的做派,林文丙心中便明白了七八分。
这厮想来应该是洪亨九豢养的相公、兔子之类的角色。
明中期以后,士大夫们的性观念空前的开放糜烂,什么兔子相公之类的玩法在士大夫阶层被认为是件风雅的事情,而洪承畴的家乡福建也同样流行此道,而洪督师久在西北剿贼,一时间有火没地方发,少不得身边要备上这样的人物,以备不时之需。
而眼前这位,想来应该是因为年老色衰,无法再入洪承畴的法眼,但是又不忍心遗弃,所以便将其安置在京城的宅子之中,对外宣传时管家、提塘官之类的角色,实际上是一个不曾下堂的男性姨太太。
(明朝的同性恋之盛行,大家如果有兴趣,可以去翻翻冯梦龙先生编著的三言二拍系列,那里面有关于这些的描述。诶!不说了,鸡皮疙瘩一地了!)
对于这样的人物,林文丙这年来在北京城中也是见了不少了,少不得与其虚与委蛇一番,引入客厅落座。
“原来文丙兄不但是福建同乡,而且是我泉州府中的少年俊杰!”
洪启胤的书信没有封口,在他的书信之中先是对洪承畴的一番作为大加赞赏一番,说他昔日对洪承畴的“家驹千里,国石万钧”评语果然不错。先是对洪承畴就任三边总督之后的剿贼方略赞赏几句之后,笔锋一转,将林文丙推荐给洪承畴。说此子虽为商贾之人,然急公好义,素日里造福桑梓,修桥补路敬老怜贫等等。
小玉,(那个洪承畴的旧日男宠,小受。)捻着兰花指看完了书信,不由得抿嘴一笑。“原来林先生,不,林大东家便是百日内连接了一百尊金罗汉的那位!”
林文丙听得小玉提起了这件事,也不由得脸带笑容,那是他初到北京之时同山西商人、通州漕运商人之间的一场商战。
隆盛行在北京朝阳门外码头择地建造房屋开设买卖之时,便引起了众多同行的不满,特别是山西八家在北京的生意,更是有不少冲击。
隆盛行经营的范围,例如典当业,便与山西商人们的当铺有了冲突。这一天,有人上门取出一尊金罗汉,大约有八寸上下,要求在隆盛行中当了。当铺的朝奉便根据金价给那人开了当票付了银子。
不料,从第二天起,连续数十天。那人每天都来当一尊金罗汉。每天都从隆盛行中取走二千两银子。这样的举动,顿时在北京城中哄谈起来,有那喜欢看热闹的闲人,每天一早便守在隆盛行门口,等候着那人前来当金罗汉,等着看这场斗法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结果来结束。
是隆盛行关门上板扯幌子。还是那背后的买卖人自认倒霉结束这场龙争虎斗?
和林文丙走得很近的几位漕帮的管事知道此事背后定有人指示,便撒出人手在暗地里打听。果然,是山西八大家之一的黄云发在北京的买卖大掌柜的指示,就是要挤死这个新开张的同行。
“生意上的,就要用生意的手段来解决。”林文丙谢绝了几位管事的好意,拒绝使用武力手段来对付黄云发。而且命人在隆盛行门口架起了两口大缸,供应那些看热闹的闲人喝茶。
于是,每天看热闹的人越发的多了起来,几乎在隆盛行门口挤得是人山人海。
这样的情势持续了三个月,开始发生了变化。
林文丙悄悄的安排人用从南中带了来的各种宝石。翡翠、天青石、猫儿眼、金刚钻、红蓝宝石、祖母绿等在山西八大家和徽商、扬州商人的珠宝行里换成银子来对付那来自黄云发家的挤兑行为,同时,命人将这些宝石通过各种门路卖到了王公大臣的府邸之中。另一方面,从第二个月开始起,每次那人前来当罗汉时,不再给他银子。而是给他成色更好、价值更高的银元!
百余天的争斗,最后以黄云发系统悄悄的偃旗息鼓而告终,隆盛行大获全胜。在庆功宴上,几位漕帮的管事掰着手指头数着林文丙的胜利果实。
“一,给隆盛行叫响了牌子,从此京城之中,上至皇宫大内。下到贩夫走卒,没有人不知道这隆盛行。二,把银元推到了市面上,让大家都知道,一块银元就等于一两银子!”
果然,今天洪府里的这位小玉便提起了这段事,眼睛里满是对财富的期待和向往。
对于这样的眼神,林文丙也算是见惯了,自然之道如何处置。
一旁的护卫从人从拜盒中取出一个精美的小木盒,“些许微物,给兄台添妆。”
小玉喜不自胜的将木盒打开,内中是满满的一盒珍珠,在阳光之下散发着柔和可爱的光芒。
“这,这怎么好意思收呢?!”小玉口中推辞着,手指却将那木盒捏的紧紧的。
“文丙今日来,便是与督师大人贺喜,督师大人乃我闽人的翘楚,身为同乡,自然与有荣焉。”
说着,林文丙从拜匣中命人取出礼单递给了小玉。
“大人忧心国事,自然不敢用金银等俗物来扰,备了些军中所需之物,供督师大人装备身边标营所用。”
“上等钢刀一千柄,长矛矛头一千二百个,枪杆二千根。八瓣帽儿铁尖盔一千顶,钢制胸甲配件两千件?”念着这份价值不菲的礼单,小玉不住的嘶嘶的吸着冷气,他跟随洪承畴在陕西、山西等地剿贼,对于军中之事多少有些耳濡目染,这份礼单上罗列的物品如果是真的如同上面说的那样。送到了洪承畴手中,那,洪督师手下的标营亲军便是如虎添翼一样。
只是,这甲胄为何是配件?
“兄台却是百密一疏了,大明律中,太祖皇帝可是说了,私藏甲胄者,斩!所以,文丙只得将甲胄拆成零件,一来方便运输,二来,也是不触犯大明律。”
“兄台果然是谨慎之人!”小玉朝林文丙树了一下大拇指,很是妩媚的笑了一下,继续读那份礼单。
“上等鸟铳五十支,每支配送子药二十发。”
长长的一份礼单看了下来,小玉对每一样物品都是赞不绝口,唯独对这火铳却是颇有微词。
“兄台送的纱布、酒精等物,照礼单上说,都治疗刀伤枪伤之物,小玉便代督师麾下将士谢谢兄台了。可是这火铳嘛,便告敬谢不敏了。”他撇撇薄薄的嘴唇,对于林文丙这煞风景的礼物有些不满。
这也难怪他,明军中装备的火枪,自来就是偷工减料的货色,没有伤到别人。倒先将自己自己炸伤的比比皆是。
不仅仅是小玉脸上露出了哂笑,便是洪府里的几名亲兵家将也是面带不屑,但却又不好发出来,人家刚刚多送了那么多的铠甲刀枪的,就因为不懂得火枪的弊病便嘲笑人家,这岂是五省督师手下亲兵的风范?
“兄台。在下的护卫之中恰好有人带着一支类似的火铳,如果不嫌叨扰。不妨到后院空旷之中一试。”林文丙不动神色,装作没有看到哪几个亲兵之间的挤眉弄眼。
后院的花厅水榭之中,因为冬季寒冷,水面已经结了一层薄冰,只有几株残荷在冰面上摇动着身躯。洪府里的下人被从这里清了出来,留出了从花厅到池塘中近四十步的一个通道,对面立起了一个垛子准备用它来检验林文丙送给洪督师的火铳到底是什么成色。
在开始检验之前,林文丙命人取来一支火铳,交给洪府的家人验看一番。有那从洪承畴还在当参政时便跟随在他身边的老人接过这支火铳仔细的端详了起来。但见这只鸟铳乌黑厚实。通体都用精铁制成,铳管直长,前后都有准星照门,铳后用螺栓密封,果然是好东西,只是铳托不像常见的鸟铳或者鲁密铳那样木托略向下弯曲。而是一个可以抵在肩膀上的形状。
一名林文丙的护卫熟练的将子药中的火药咬开,略微留了一下预备倒入药池做引火药,剩下的全数倒进火铳铳管之中,用铳管下的通条夯筑两下,确定已经坚实了放入弹丸,随后又用通条夯筑两下,然后将铳后的火门打开。将剩余的火药倒到里面,最后取出火绳安入龙头,将火绳点燃。一连串的动作看得洪府的亲兵们有些眼花缭乱,没想到还能有人把火铳玩得如此利落!明朝鸟铳的射击步骤大约有倒药、装药、压火、装弹、装火绳等几步,熟练的射手平时不过是一分钟一发,有些普通的鸟铳手,到了战场上,手忙脚乱的,能两分钟射出一发就算好了。而眼前这个家伙却明显的要比熟练的鸟铳手快了不少,平日里想来是操练熟了的!
不过,小玉倒是觉得这家伙之所以装填迅速,秘密怕不是都在那纸筒之中。将定量的火药与弹丸全包于一个长形的纸筒里面,装填时用嘴咬开纸筒,先留出一些火药到火门充当引火药,余下的火药、弹丸按照步骤塞入铳口夯筑结实就算完成了。这样一来自然装填速度快了不少!
“东家,装填完毕!”
那护卫沉声向林文丙请示。
林文丙用目光向府里的一干人等询问了一遍,得到了肯定后,便站在那护卫身旁拍拍他的左肩膀,“可以开铳了!”一旁洪府里的家人可没有他这般大胆,一个个躲得远远的。
那护卫一手托着铳身,一手扶着扳机,眼睛一睁一闭瞄着那照星,瞄了一会儿扣动板机,“啪”的一声响,龙头带着火绳触到了药池引燃了火药,白烟冒起,矗立在四十步外那个垛子晃动了几下,看来是被击中了。
“再来一次!”
在林文丙的口令下,那护卫好整以暇的又将自己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展示一遍。正待举起火铳对着远处的垛子瞄准,那洪府的老亲将上前接过了火铳。
“这一铳我来试试。”
“砰!”
他扣动扳机,用黄蜡煮过的火绳很是负责的点燃了引火药,完成了这次射击。
“再来一次!”
连续三次射击之后,众人都敛手赞叹了。
那亲将更是抱着火铳不肯放手。
“当年战西澳之时,要是有这个东西,只怕流贼头目尽数全灭!”
“如今到处大旱,这东西只是怕雨天,正是用来剿贼的利器!那群乱七八糟的流贼,迎面撞见便是一排火铳打过去,还怕他们不溃散?!到时候,只管追杀就是了!”
洪家的亲兵们兴高采烈地开始议论以后督师大人的丰功伟绩。
只有在一旁的林文丙冷眼旁观。这几年在北京城中,他也接触过一些达官贵人,对于这些剿贼官兵将帅的作为有所耳闻,这些精良的盔甲器械到了洪承畴这个一向主张大力贼的家伙手里,不知道要多杀多少流贼?须知,这个泉州同乡不仅主张大力剿贼,并且“杀降”!前后被其杀掉的投降流贼便多达数万,以至于风评不佳,有着“洪疯子”、“洪魔王”的称谓。
主公却要让自己与他结交,并且送如此多的利器给他,这不是将利刃送到屠夫手中?
很快,这些铠甲兵器便被五省总督驻京提塘官送到了正在陕西潼关剿贼前线督师的洪承畴面前。
正在为如何干净彻底的消灭猬集在陕西,以闯王高迎祥为首的二十万农民军发愁时,这批为数不多的装备无疑是一针强心剂。
“传令下去,将此等物品分作三份,标营留着一份,其余两份,分送贺人龙、左光先二位总兵处!以状军威!”
第二百一十九章 潼关之战
太子太保挂兵部尚书兼右都御史衔,陕西、三边总督兼摄河南等五省军事的洪承畴穿着文官便服,骑着马,杂在一大群骑马的幕僚中间,在数百督标营士兵和亲兵的前呼后拥中策立在潼关附近的一座小山头上。
潼关没有北门,只有东门、西门、南门和上南门。每一处城门都有一名千总率部严守。
北面通往洛川方向更是戒备森严。
潼关城中驻满了军队,四下里更是帐幕连天,骡马成群。鼓角声此起彼伏。
一道道的哨卡在通往洛川方向的大道上严格的盘查着往来行人,由洛川方向而来的,一律先抓起了审问。
洛川方向,如今盘踞着高迎祥、李自成等人的将近二十万流贼。
自从陕西民变爆发以来,农民军常常由秦入豫,由豫入秦,或者是由陕西的扶风眉县一线向南翻越秦岭进入汉中,之后更是向南入川,然后又从四川进入湖北。但是潼关这条路,自从最早从陕西突入山西那次开始,已经被农民军熟悉的和自家炕头一样。如果从潼关走,都是绕过潼关县城,从关南四十里以内的地方来往,出潼关南门直到华山脚下,四十里开阔,尽是高原,浅山平冈,此起彼落,并无险峻之处。依山傍壑,有路可通的叫做峪。通向河南阌乡县境的峪很多,地势向东倾斜,正是适合以马队为主力的农民军冲突驰骋。
所以,洪承畴的防御重点也设在了这里。
太阳逐渐的升到了人们的头顶上,将远处的华山拉的仿佛更加近了些。
要是往日里,身边的幕僚见到如此情景,少不得要来凑趣,请洪督师赋诗一首,之后大家各自和上一首。但是,今天。肃杀的战阵气氛,让每一个人都没有这个勇气和雅兴。
蓦地,一声战马的长嘶划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远处隐约的传来了闷雷一样的声音。
紧接着,从人们视野之外一阵炮声喊杀声不断的传来。
“来了!”
洪承畴和他身边的幕僚们都是这样一个想法。
“报!”
一名骑兵策马从远处疾驰而来,到了小山脚下跳下马缰绳丢到一旁。快步跑上山顶。
“东面的贺总兵,西面的左总兵已经同流贼前锋交战!斩首数十级!”
“告诉贺总兵。务必守住道口,切不可让流贼逃往河南地面!”
“功成之后,本督定有重赏!”
左光先和和人称贺疯子的贺人龙都是洪承畴手中比较能打的将领,但是二者的风格却截然不同。左光先的部队平日里较为注重训练,而且战斗力强,而贺人龙的部队,则是和贺疯子的外号一样,上了战场是疯子,下了战场一样是疯子。军纪可以说压根儿就不存在。完全是靠贺人龙依托陕北米脂的乡亲情谊和宗族血亲之间的纽带来维系军队。
不过,这个贺疯子倒也是在流贼中威名赫赫的人物,仅次于战死的曹文昭。高迎祥手下的十八队主力,倒是有一半在他手下吃了大亏,并且有四队头目被他斩杀。
“但愿这个贺疯子能够守住兰草川,给大军合围争取时间!”
洪承畴此时也顾不得多想。转头示意身旁的中军发令开始攻击。中军会意,摇动着手中的令旗,随着令旗摩动,一声声连珠号炮响起,数十名往来传令的骑兵如同箭一般往各处官军阵中传令去了。
明军的蜕化已经是很严重了,现在的明军远不能同数十年前戚继光时代的明军相比,用旗号来指挥。那就是痴人说梦。只得在旗号、鼓号、号炮的基础上再由传令兵去传达长官主帅的命令!
左光先的部队由西向东,同在外侧的高迎祥交手。
左光先的部队主力是来自甘肃宁夏一带的骑兵,而高迎祥这个马贩子出身的闯王,部队主力核心也是骑兵,两股骑兵相遇,不用说别的,大家马上见真章!
翻过两道土岗,两股骑兵迎头撞在了一起,顿时血肉横飞,惨叫声不停地响起。高迎祥手下的第一悍将郝大勇,曾经在真宁一战中因为率先夺过帅旗摇动冲锋,被农民军中称呼为郝摇旗,最是喜欢冲阵不过。见漫山遍野尽是官兵的旗帜和人马,不由得狂呼连连,挥着手中大刀,向着左光先的阵中冲杀而来。
照着以往的习惯,只要主将的本阵一乱,这股官军便告溃散,大家追杀一阵子之后,便可以转过头来对付东面的贺疯子了!
但是,对面同样有一个疯子似的人物。
左光先见一条黑汉子领着数百骑兵如同平地里起了一阵旋风一般杀了过来,点手叫过自己的标营参将,也是自己的侄子左世雄,“红脸虎,去,对面那贼头看旗号应该是贼中悍将郝摇旗,去杀了他,小曹将军(曹文昭的侄子曹变蛟)势必会好好的谢谢你!”
听着叔叔叫着自己的外号,左世雄也是颇为得意,抖了抖身上的钢甲,正了正头顶的八瓣帽儿铁尖盔,“请大帅放心,您就只管现在写信给小曹将军,让他预备好酒宴和银子,这场酒,他请定了!”
说完,有亲兵拉过马来,他纵身跳上那匹花斑马,挥动着手中的九尺长枪,一声咆哮带着麾下的四百骑兵冲了出去。
两股骑兵都是各自营垒中属于精锐行列的那种,精锐遇到精锐会怎么样?惨烈!
左世雄挥动着手中新得的长枪,轻松自如的将一个农民军骑兵刺穿,那钢制的三棱枪头,几乎就是为刺穿人体设计的,天晓得是哪个损阴丧德的家伙设计制造了这样缺德的武器?在这样的枪刺面前,农民军漫说披甲骑兵少得可怜,便是全身铁家的骑兵,也未必能够抵得住!
他甩动枪杆,将那骑兵远远的摔了出去,顺手将那骑兵马鞍上的一个包裹拉了过来放在自己的屁股底下,能够被这个流贼如此看重的东西,想来价值不菲!
但是。没有来得及高兴多一会,一旁跳过一匹黑马,马上的汉子挥舞着大刀朝着他一声虎吼,“相好的,有种的话,咱们刀对刀!别使长家伙!”
来着就是郝摇旗本人!
左世雄乜着眼睛看了这个满脸都是钢针一样胡子的家伙。眼中看到的是曹变蛟为自己设立的酒席,酒席上的感谢之词。酒席之后的白花花的银子,还有那长得白花花的女子。
“怕你不成!”
左世雄将长枪挂起,抽出腰间的佩刀,直奔郝摇旗而去!
得感谢洪承畴读书的大公无私,将千里之外运来的兵器铠甲送给了手下的两员悍将,让他们去装备各自的主力精锐。而左世雄,恰好是在这个范畴之内,从头到脚,全都都是新的。手中的长刀更是左光先分到的十柄用呲铁钢打制的宝刀。
这身装备和行头,看得郝摇旗一个劲的流口水,他恨不得一刀砍死左世雄,将他身上的盔甲刀枪剥下来弄到自己身上!
“当啷啷!”
两柄大刀在空中相撞,火星乱溅,郝摇旗惊讶的发现。自己手中的那口刀被砍出了一个缺口!
看着郝摇旗正在发愣,左世雄脸上露出一丝狞笑,挥动着手里的宝刀便朝着郝摇旗斩去!
“噗!”一支短矛的矛头从左世雄的后脖颈间冒了出来,满是鲜血。
摇旗朝左世雄笑笑,“相好的,咱们说好了的,不使长家伙。我这个不到三尺,算不得长家伙!”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摇旗弃刀、拔矛、刺穿了左世雄原本无懈可击的盔甲,“娘的!老子就这么输了!”左世雄最后的一个意识。
见自己的侄子阵亡,部下被郝摇旗率部杀散,左光先再也坐不住了,督促着手下的标营向摇旗所部杀了过来,无论如何,也要将侄子的尸体抢回来!
高迎祥策马立在那面用白银打成枪头,用雪白的马鬃制成的缨络“闯”字大旗下,身后是他的老营人马,大约有两千人的马队,马上的骑手们个个身披品种不一的甲胄,从铁甲到棉甲,花样繁多,但是总算都是身披甲胄的精兵。
眼见得手下的悍将郝摇旗满脸是血的从前方撤了下来,高迎祥颇为惊诧,这个摇旗向来是迎着刀山枪林冲锋陷阵的,每每皆以冲阵为乐趣,今天却又为何败了下来?
“狗娘养的洪疯子!把左光先也变成了疯子!”
郝摇旗跳下满是汗水的战马,抄起亲兵递过来的水罐子仰头灌了一通,口中兀自骂个不休。
“挂彩了?!”高迎祥看着摇旗身上不断扩大的血痕,很是关切的问。
摇旗敲了敲胸口,“闯王,没事,别人的血!”
高迎祥这才注意到,摇旗身上头上的盔甲都换了,亮闪闪的钢甲在冬日的阳光下如同一块银子一般耀眼灿烂。
“娘的!不知道左光先那厮从哪来搞来的这许多的精良盔甲兵器,咱们的骁骑和他们的骑兵对战,很多都是吃了这个亏!”
左光先挥师猛攻,郝摇旗的部队顶不住了,在付出了几百名骑兵伤亡的代价之后,他将左世雄身上的甲胄剥下,尸体绑在一棵槐树上,仓仓皇皇的回到了高迎祥面前。
“闯王,今日官军和疯狗一样,这套甲防护能力确实不错,方才冲阵之时,几个小子朝我放箭,都射到甲上了,硬是没有射进去!”
郝摇旗对于高闯王的忠心那是没说的,一面口中说着,一面将身上的甲胄脱下,简单擦了擦血污,双手碰到高迎祥面前,“咱们闯营没有我可以,不能没有闯王你,这甲胄头盔,还是由闯王你来披挂吧!”
而高迎祥又如何能够在众人面前要部下在血战中斩将夺来的战利品?特别是这种保命效果极佳的盔甲.
“摇旗,你素来喜欢闯阵,这盔甲正是适合你用!莫要推辞了,我身上这副冷锻瘊子甲也是当年西夏党项人流传下的宝甲!这套甲是你血战得来,便赏给你披挂!”
远处一阵烟尘起处,又是一股闯营人马败了下来。
来的人马人数不多,只有一二百人。都是骑兵,但是甲胄服装杂乱。为首的人身材高大。高鼻深目,望上去便是有着浓厚的西北少数民族特点。他戴着一顶北方农民常戴的白色尖顶旧毡帽,身上的铁甲外罩着一件半旧的青布面羊皮长袍,用一条战带拦腰束紧。背上斜背着一张弓,腰里挂着一柄宝剑和一个朱漆描金的牛皮箭囊。半旧的箭囊上到处可见刀痕和箭痕,想来和他一起出生入死过无数次了。
“闯王。闯将他们也败下了来!”
摇旗眼神锐利,一眼便看见。来的人是闯营中八队闯将,高迎祥的外甥兼侄女婿,李自成。身边那个身披棉甲,头上用红绸罩住头发,披着一件红绸披风,腰间用一条绸带紧紧刹住腰,骑着一匹黄马,同样是背着弓箭的女人,正是他的妻子高桂英。
说话间。八队的一群人也来到了高迎祥马前。
“闯王!”
“叔!”
“闯王!”
乱糟糟的彼此打过招呼之后,李自成紧锁双眉,“闯王,今天的势头不对,左光先拼命不说,连马科、翻山鹞子高杰这群狗东西也拼了命。特别是他们的老营家丁,都和吃了疯狗药一样往上冲,弟兄们顶不住了。东面的情形怎么样?曹操还没有打开兰草川路口吗?!”
“我老刘早就说过,曹操那是个滑头鬼,打不得硬仗,他对面又是贺疯子那个狗贼,他那里舍得把本钱投进去?都拼光了。他的曹营靠什么混?”
李自成手下大将刘宗敏脾气暴躁的挥动着手中的双刀,大声的咒骂着,随着刀在他手中挥舞,身后那满是鲜血的披风,也在寒风中不时起舞,显得既威武又十分诡异恐怖。
那高杰原本是李自成手下的一员部将,平日里最是敢战,性情憨直朴素,被自成派去到贺疯子贺人龙手下诈降。不想,蔫人出豹子,平日里不声不响的高杰,在私底下居然给李自成头上的毡帽换了一个环保的颜色,唯恐事情败露被李自成杀了,索性借着这个机会假戏真做,当真带着李自成的爱妾邢氏投降了,而且立刻被洪承畴重用,派来和李自成交战。
想起这段往事,李自成不由得从内心涌起一阵杀机。
“折损了多少人马?”顾不得说别的,高迎祥要马上统计出战损,好为下一步调整部署改变战术做准备。
“步兵几乎全完了,马队还剩下四五百,骁骑和老营都在后面,大约还有三百多人!”
仅仅一个上午,八队便只剩下了不到八百人,这样的损失,确实有点令人惊讶,要知道,面对当年曹文昭、曹变蛟叔侄的人马,也不曾损失的如此之多,如此之快!
“我抓了一个挂彩的官军千总。”刘宗敏气愤的将手中双刀入鞘,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那千总供称,开战之前,洪疯子召集各部将领集会,将他从京城运来的一批精良器械盔甲分发给了此次担任头敌的左光先、贺疯子两支官军。并且在大会上悬下赏格。”
“怎么,咱老子的一颗人头如今能够换多少银子了?!”
郝摇旗满不在乎的晃动着脑袋,咧着嘴笑着。
“银子倒没有多少,不过,洪疯子对各部官军将领颁布的新赏格,凡是斩杀我义军骑兵五个首级以上者,便赏赐你这样的盔甲一套。斩杀老营将士二人以上者,再赏赐刀枪各一件。那些带兵将领们,见贺疯子和左光先将自己的标营家丁一半人换上了新的盔甲刀剑,实力暴涨,登时眼珠子都红了,回去之后也是各自加码,凡是能够做到上面各条的,立刻收录到家丁之中。”
“娘的!洪疯子,好歹毒的手段!”
在明军之中,家丁、南兵,北兵的军饷待遇各有不同,南兵每月有饷一两五钱,本色米五斗,家丁每月有银二两三钱五分,北兵每月止有米一石折银一两,而且,因为家丁是带兵将领的本钱,就算是欠饷日子再久,将领也会从自己的腰包里挖取出银子来养活家丁。这也就是为什么到了现在,很多名下有万余兵马的总兵、副将们,真正能打有战斗力的,却是只有一千或者数百家丁的道理。将领们只要做到家丁在手,便不会惧怕朝廷的责备甚至是罢官,大不了带着这些家丁回家就是了。有了家丁在手,再多的南北兵都可以招募的到!
洪承畴将区区的一千副铠甲一千柄长刀和一千二百支长枪的作用,发挥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让这些物资成为了点燃明军士气的引火药和催化剂,真正做到了孙子兵法中的“上下同欲”!
普通的明军士兵看农民军的马队成员,便是看到了衣食丰足军饷丰厚的保证,而带兵将领们看到农民军马队从自己阵前经过时,便是看到了升官发财扩充实力的机会!
这样一来,李自成刘宗敏郝摇旗等人,便是浑身是铁,也禁不住如此的锻打。
第二百二十章 潼关之战(中)
“闯王!兄弟们顶不住了,赶快通知八大王张献忠,让他率军直扑兰草川,督促曹操和革里眼那群家伙,从贺疯子那里撕开口子,沿着兰草川灌出去,进了河南就好办了!”
李自成将头上的旧毡帽紧紧的捏在手中,眯缝着细长的眼睛,盯着远处快速移动过来的官军旗帜,耳边听着越来越近的喊杀声。
“高一功!”高迎祥喊过自己的侄子,“你去西营八大王那里,告诉他,赶快让他的四员大将全军压上去,协助老曹撕开口子,大家进了河南,开的城池和寨子,我高迎祥让他西营先拿头一份!”
高一功带着十几个亲兵狠狠的照着马屁股抽了一鞭子,卷着一阵烟尘往居中策应的西营张献忠营地奔去。
“列阵!准备迎击!”
安排了督促突围的信使,高迎祥翻身上马,指挥自己的老营人马列开阵势,开始阻击左光先的追兵。他很清楚,要是不把这群家伙先行击退,便是想走也走不脱!
李自成夫妇也率领着自己的残余部众紧挨着郝摇旗所部列阵。刘宗敏在自己的认旗下有些羡慕的看着旁边的摇旗那一身精良的盔甲,“老郝,什么时候得的这身?”
“就刚才!从左光先的侄儿身上扒下来的!就为了这,老左跟老子死拼了十多里路,后来把他侄儿子的尸首还给他,这才不追老子了!娘的,为了这身盔甲,害得老子手下十几个兄弟阵亡。不过,还是值得的!老刘。接着!”
寒光一闪,郝摇旗将那柄呲铁钢打造的宝刀连刀带鞘抛了过来,刘宗敏看也不看,伸手一揽一抓,那刀便如同被他饲养熟了的鸽子一样温顺的躺在他的手里。用他那铁匠的专业眼光来鉴定这口刀,刘宗敏不得不承认。这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好家伙。
“咱老刘现在知道为什么那群狗东西那么卖力!咱刘爷的脑袋要是能够换这样的刀也算是值了!银子有地方找去,这样的宝刀,怕是有银子也没有地方去找!”
“捷轩哥,这刀,我送你了!”郝摇旗在不远处吆喝了一声。
“这怎么好?!”
“捷轩,摇旗兄弟一番好意,你就只管收下。一会有那该死的鬼,撞到你的刀下。你再抢一柄回来送给摇旗兄弟就是了!”
在自己认旗下的李自成,笑呵呵的为两个闯营的悍将打着哈哈。
很快,以左光先为主的明军西线部队便压了过来。
同秦兵中其他部队不太相同的是,左光先的部下都是甘肃、宁夏等处的骑兵,同以陕北延安府为主的农民军基本上没有什么瓜葛,多年来几次交战,左光先的部队都是将农民军虐的高潮迭起。两家一见面,公仇私仇顿时交织在一起、毫不废话。人马便冲杀在一处。
高迎祥指挥着老营人马直奔左光先的家丁,只要杀散了这些人马,左光先便不战自溃了,而左光先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将领。也立刻指挥着家丁迎着高迎祥的骑兵扑了上来。
两座小土山中间的平川上展开了极其惨烈的血战。在巨大的物质利益诱惑面前,明军士兵和底层军官爆发出来了前所未有的战斗力,将农民军的骑兵分割包围,而陷入包围圈的农民军士兵,则是不断地奋力砍杀着,同时用最恶毒的词汇咒骂着眼前的敌人,抱着多砍死一个就多捞一个的想法同官军生死相搏。
混战中,时而是单独交锋,形成将对将、兵对兵的厮杀;转眼之间,可能因为某一个头领或者偏将被对方包围,他的家丁或者是亲兵一拥上前,变成了血肉横飞的混战局面。混战一阵之后,将对将和兵对兵的局面重新出现。有时是左光先逼着高迎祥后退几步,有时则是高迎祥逼着左光先后退几步,两方面展开了残酷的拉锯战,都在消耗中忍耐,看究竟谁能够坚持到最后一刻。
胜利的天平似乎逐渐向左光先的那一方缓慢的倾斜。
高迎祥很是敏锐的发现了这一点。
时间和空间都不属于农民军,拖久了对他不利,而且,他手中只有这点本钱,一旦拼光了,别说在山头林立矛盾复杂的农民军中发号施令,只怕是一个地保都能收拾了他!还是想法子先击退眼前这股官军,然后再迅速东进突围是上策!
想到这里,他挥起手中的长剑。“退!”
见高迎祥的骑兵迅速向东退去,不由得官军阵营中爆发出一阵喝彩声,到底是流贼坚持不住了!咱们赢了!
见农民军退却时不断的将金银器物锦绣绸缎皮袍丢在地上,有些官军按捺不住了,跃马便朝前追赶过来。
如果是戚继光时代的明军,见到这样的情景,还可以做到视而不见,等到把对手打败之后再行打扫战场,可惜,几十年过去了,当年的那支戚家军也消失在了浑河岸边。
“有敢擅自行动者,斩!”
左光先毕竟是一个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多年的将领,看见高迎祥的人马虽然在后退时丢下了不少财物,但是部伍不乱,心中正有些疑惑,见部下军官有些按捺不住对于财货的贪婪,便出言恫吓,准备制止这种混乱。
但是,军令发出时,已经有两个千总带着二三百骑兵冲了出去,别的军官见状,唯恐自己抢不到,便也纵马而出,一时间,左光先部阵型大乱!
“不好!”
左光先见状,心知不妙,与流寇作战,经常可以看到这样的情景,农民军正面硬抗,打不过官军,便佯装败退,并且沿途丢弃金银财帛,官军追赶溃兵。加上因争抢金银财宝起的纷乱,便丧失战斗意志。部队没有了阵形,陷入混乱之中。而农民军便会利用这个几乎突然返身杀回以,官军在混乱之中,便要吃大亏。以往官兵每每在流寇这招下被杀得大败可谓是屡试不爽。
今天,在这个节骨眼上,高迎祥又把这招法宝祭了出来!只要能够击退左光先。保住本钱突破潼关,损失再多的金银财帛又算得了什么?大不了到了河南到了南直隶再去抢就是了!
正当官兵低头捡拾那丢弃在地上的财货之时,一声铜锣声响起。
“给老子放箭!”
农民军阵中,从高迎祥以下,包括高桂英在内,所有的人拉开强弓向猬集在刚才战场上抢夺财物的官军射去!无差别的漫射,给官军造成了百余人的伤亡。但是更大的打击是制造了混乱,让刚才还能够与农民军血战肉搏的官军登时变成了溃兵。
“杀!”
刘宗敏和郝摇旗两员悍将。见官军已经出现了崩溃的苗头,此时不追杀,更待何时?
各自摇动着手中的兵器,率领部下直奔官军杀了过来。
刘宗敏的马快,挥动着新得的宝刀斩了两个拦路的左光先部下骑兵,直奔他的帅旗而来。
“不好!”
见刘宗敏率人直奔自己而来,左光先不由得心中有些发慌,正要呼喊家丁上前拦阻。眼睛的余光中见有人朝他拉弓放箭,急忙低头伏在马背上,紧紧的抱住了马脖子。
一箭破空,掠过左光先的盔缨正中他的战马屁股上。那马吃疼不过,前蹄一抬,“希律律”一声惨叫,将左总兵从马背上掀了下来。
几个家丁急忙上前救护,又有人牵过马来请左大人重新上马,只是在这一瞬之间,刘宗敏已经率人扑到面前,两名家丁急忙上前拦阻,被刘宗敏一刀一个斩落马下。
“摇旗这个家伙果然没有说错,好刀!”刘宗敏口中赞了一声,直奔十几步之外的左光先而去,只要斩了他,西线的官军就会崩溃,那么,农民军就可以将主力投入到对付贺疯子的战斗上。
趁着官军的队形混乱,刘宗敏连着劈死两个家丁,又一刀刺穿了一个军官的胸膛,距离左光先又近了几步,但却再也无法靠近,左光先身边聚集了数十个家丁,各自挥舞刀枪,死战不退,跟随刘宗敏突入的几十个农民军骑兵也纷纷被刺死或者是砍落马下。
“嗖!”
在另一边奋力死战的郝摇旗,瞅空朝这边射了一箭,恰好将左光先的掌旗官射落马下,他手中的帅旗随之落地。
“左光先死了!左光先死了!”
摇旗身边的骑兵都是和他从南到北打仗打老了的,对于战场形势的把握已经极其敏感,见左光先的帅旗落地,立刻齐声高喊,在官军惶惶不定的士气上又添加了一把火。
如果是一般的明军将领,在这样情形下很容易失去了对部队的控制,只能是回马先逃,然后再想办法慢慢的召集溃散的士卒。即使他不率先逃跑,只要他惊慌失措,也会影响自己的部队,进而在本来就已经十分混乱的战场情势上制造更大的混乱和麻烦,令部队陷入瓦解、溃散的境地。但是我们之前说,左光先的战场经验十分丰富,部队的训练和纪律也较之明军其他部队较为严格。尽管从马上摔下来的他又惊又怕,浑身疼痛,见高迎祥不断的挥兵掩杀,仍然能够在马上大声呼喊着招呼部下进行迎战,表现得异常骁勇。
他手下的将士们看见主帅如此,也迅速的从混乱中渐渐摆脱出来,缓缓的重新集结起来,对农民军进行反击。
不过左光先同农民军都不再进行进攻,战斗呈现胶着状态,双方都已经无法取得胜利,只希望且战且退,保存住实力、拼死守住、不要溃败。这种战斗实际上就是退却时进行的掩护性进攻,双方都在竭力保持着整齐的队形,不断地进行反扑。
但是,各自主力的阵型却是距离越拉越大。
“闯王!左光先那个驴球子终于退了!”
指挥着部下草草的打扫了一下战场,将那些战死者身上的衣甲剥下,特别是左光先部的几十个家丁。他们身上的盔甲成为了众人眼中的宝物。为了干掉这些人,几乎农民军要付出三倍以上的伤亡。他们的盔甲,手中的兵器,都成了众矢之的。
李自成命人将盔甲收好,捡了几副血污不是很多的送到了高迎祥面前,随着送来的还有十几匹缴获的官军战马。
“这里不便久留,趁着官军暂时退却。我们向东,去和八大王、曹操等人汇合,尽快的撕开口子,到了河南,兄弟们就能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看了看李自成送来的战利品,高迎祥很是满意。
一声令下,高迎祥所部闯营的近万人开始迅速的向东移动。直奔此次的突破口,兰草川方向而去。
云架山,又名文显山,属于蟒岭山系的一部分。位于豫陕交界,陕西省洛南县东部。整个山区地跨(陕、豫)两省三县(洛南、丹凤、卢氏),面积数十平方公里。云架山东接箭杆岭。下临兰草川,南连高耀子,远眺蜡台峰,西接干江河,北近真人沟,通往洛阳的大道像彩带般飘过山脚。
而兰草川便横亘在这条大道旁。
要想突破这里,先要拿下云架山。云架山源自蟒岭,山脉介于豫陕边界。山上有石砌山寨一座。东、北、西各辟有寨门,筑有碉楼,城墙周围有口径2尺大的炮眼10个,城墙高约丈余。依山而建。云架山东箭杆岭上的铁锁关更是雄关险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成为古今兵家必争之地。山脚下的千年古道,对于明军和农民军来说战略意义非同寻常。
要想通过这里,必须先要攻克在这千年古道两侧山头各个庙宇,击溃驻扎其中的贺疯子贺人龙所部。否则,要想通过这条大道进入河南的卢氏、宝丰等地,是比登天还难!
在我们熟悉的历史上,著名的徐老虎长征经过此地,也是颇为费了一番周折,才突破这重重关隘,击溃了民团和西北军的围追堵截,进入了陕西丹凤县。
而另外一个著名的事件,曾经让刘邦那个老流氓绝了改立太子念头的商山四皓,便是隐居在这山中。
不过,此时的云架山却是丝毫没有高人隐士的那飘然出尘的气象,而是人喊马嘶,搅扰非常。
沿着瓮沟河,罗汝才的曹营,老回回马守应、革里眼贺一龙、左金王贺锦、改世王刘希尧、乱世王蔺养成、过天星惠登相、花关索王光恩、兴世王王国宁等各营的兵马、眷属,还有裹挟来的饥民,纷纷在河边取水饮马解渴。几万人乱哄哄的人喊马嘶,各种声音在山谷中形成嘈杂的混响。
而贺人龙的部队,则是将部队分为两部,分别部署在两侧山上的各个庙宇中,彼此用旗号和号角声互相呼应,离得近的额,干脆就是互相高声喊着,打着招呼。
“伙计们,把守得好不好?”
另一个声音回答:“把守得好!”
“把守得牢不牢?”
“把守得牢!”
熟悉的陕北口音沿着山坡飘荡下来,传到几个正在河边饮马的农民军耳中,他们恨恨的朝着山上啐了一口,“娘的!别得意!等大掌盘子的们商量好了,咱们就给你们点辣的尝尝!”
他们口中的大掌盘子的,就是他们各家的首领们。
这几股农民军的首领,此事正齐聚在瓮沟河边高窑村的关帝庙中,商议如何才能突破对面贺疯子的阻击。
“说说吧!各位当家的,咱们已经都到了这里了,怎么能够从陕西到河南,就看咱们的了!”
大殿中,给关老爷这个老乡上的猪头三牲还在冒着热气,作为陕西人的大同乡,关二哥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自然是不同的,这群农民军希望能够得到武圣人的保佑。
这里东连卢氏县官坡镇,南与丹凤县峦庄镇和庾岭镇相接壤,西接三要镇,北临王岭乡,是洛南县的东大门,同时,也是河南卢氏县的西大门。而兰草川和云架山、铁锁关等处,则是这扇门的铁锁。
作为这一路农民军的领袖,外号曹操的罗汝才,眨巴着小眼睛逐一扫视着坐在大殿内的各家农民军的头领。
“曹帅,贺疯子那厮可是不好对付啊!”外号“革里眼”的贺一龙,作为实力和资历都毫不逊色曹操的人物,率先发言。
革里眼的外号由来,源于他的身体特征。革里,是陕北土语中的一种小动物,眼神不好,应该是属于鼹鼠之类的动物(大家是不是想起了黑猫警长里的那个?)而贺一龙,恰恰是个近视眼。所以,便以这个特征作为自己的匪号了。
“而且,洪疯子亲自在潼关督战,悬了重赏,据说贺疯子只要守住这兰草川大道,便可以实授一镇总兵!”
“贺疯子为了升官,早就憋红了眼,而且这地形对他有利,这一仗只怕不好打哦!”
同革里眼关系一直不错,二人时常并肩作战的老回回马守应也为把兄弟帮腔。
曹操的小眼睛在老回回、革里眼和报号左金王的贺锦身上来回的看了几眼,突然朗声大笑起来,“不错!这地形是对他有利,但是,这一仗,也是要换个打法!”
他的笑声令众人有些惊讶,难道这个曹操也和那个戏文里的曹操一样,笑话别人不会用兵吗?
第二百二十一章 潼关之战(下)
云架山上的玉皇殿建设的华美绝伦,殿宇造的是斗拱悬空,八卦金顶,蛟龙金柱,壁画绘的是云龙腾跃,名山秀水,整个建筑都是仿效湖北武当山的风格修建,宫殿盘郁,颇为壮观。同它一起构成这组建筑群的还有祖师殿,禹王宫,关岳祠、药王、娘娘、火神、龙王、土地、山神、黑虎灵宫等庙宇,这些建筑都在云架山的石城之中。
这里,如今都是贺人龙的兵营和堡垒。
在玉皇殿内,人称贺疯子的兴安镇副总兵贺人龙,正在兴致勃勃的啃着一只山猪腿。
同他一起围坐在用香案拼成的餐桌上的,都是他营中的军官,大多数都是他米脂贺家的兄弟子侄。就算偶然有些外姓人,大多也都是表兄表弟之类的,搞得他的军营之中,互相之间不称呼官衔,而是彼此称呼亲戚关系。
“这就是打不散的子弟兵!”对于这样的情形,贺人龙很是得意。
他的正兵营中,额定官兵数字三千人,刨去被他和各级官佐吃掉的空额在内,仍旧有两千五六百人,其中,他的老营中的家丁亲兵之类的,主力骨干,几乎是清一色的米脂贺家子弟。其余的部队,也大多是由他的亲戚宗族充当各级军官。
这是一支不折不扣的贺家军。
“猴崽子们,都吃饱喝足之后,回到各处,把这大道给咱老子守把住了,只要咱们守得住,回头洪督师、孙巡抚。还有各家总兵的大队人马压上来,咱们就算头功一件。到那个时候,流寇营中的辎重财货都是咱们爷们儿的囊中之物!”
一干军官们顿时狂呼大笑起来。
“到那个时候,四爸升官,咱们兄弟们跟着沾光,发财不说,可以把家里的兄弟们再带些出来见见世面!”
一个守备端着酒碗兴冲冲的说道。
其余的十几个人正要随声附和。却见贺人龙的脸色为之一变,急忙将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耳边隐约听到有人在呼喊着什么。
大殿内顿时变得安静了下来。
山风将山下的呼喊声清楚的送了上来。
他手下的两员猛将,周国卿、董学礼直愣起耳朵听了一阵,“似乎是在喊您!”
这两个人不是贺氏家族成员,但也是贺人龙的亲戚,平日里作战勇猛,极得他的看重。
“走!去看看!”
山下的大道上。有两面大旗在山风的拨弄下飘荡着。
一面是革里眼贺一龙的,一面是争世王贺锦的。
二人在旗下勒马而立。身后是二百多名亲兵护卫着。
贺人龙在自己的家丁护卫下,来到距离二人一箭之地之外。
“你们在这里鸡毛子喊叫的做什么?!”
革里眼看不清,但是贺锦却是目光锐利,急忙跳下马来,向贺人龙行礼:“贺锦给四爸磕头了!”
贺人龙的身后是二百名骑兵和三百名步兵,几乎是革里眼等人兵力的一倍以上,兵多,又借着酒劲。自然对贺锦不会客气。
“你身入贼伙,罪不容诛,我不是你的四哥!看在祖先面上,我不杀你。快叫高迎祥、罗汝才跟一众贼头前来投降。不要执迷不悟,自走绝路!到时候我可以看在列祖列宗的面上,在督师大人面前为你求情,免去你二人的死罪!”
“四哥,好几年不见面,难道一见面就要动刀动枪的?说出去让人家笑话咱们米脂贺家。”革里眼贺一龙的话语冷冰冰的,但却说在里点子上。“如今咱们兄弟你是官军,我是流贼,大家各行其是,我不想劝你投降,你也不要劝我投降。可是兄弟还是兄弟,这是天生的宗族之亲,往上推几代,还是在一个锅里吃饭,同一双爷娘养的哩。四哥可以绝情,不认我这个弟弟,我可不能绝情,跟着四哥学。至于四哥说我身人贼伙,这话也不对。当年朱洪武打江山时,朝廷不也说他是贼么?再说了,要是都不造反,都是安善良民,四哥还怎么升官发财呢?咱们贺家的一众子弟,怎么当兵吃粮拿着军饷养活一家老小?四哥也是读书人出身,这点道理难道不懂?”
“就是!把我们这些流贼都杀光了,四爸还怎么升官发财娶小老婆?家里的兄弟们还怎么当兵吃粮娶妻生子?”一旁的贺锦也是笑嘻嘻的帮着贺一龙的腔。二人一搭一档,将贺人龙逼到了墙角,无话可说。
他只得将手中的宝剑还鞘,“说,你们今天来做什么?!”
“我刚才说了,来看看四哥,和兄弟侄儿们见个面,大家聊聊家长里短,聊完了,各自抄起刀枪见个真章就是了。”革里眼的话,让贺人龙点点头。
“好吧!你想聊点什么?!”
贺锦却不搭理贺人龙的话,只管跳下马来,朝着对面望了望,脸上浮现出欢喜的笑容,“国英、国勇、国贤,国忠,你们几个冷娃,都给老子滚出来!”他呼喊的这几个,都是贺人龙手下的千总、把总之类的军官,也都是他贺家的子弟。
“今天是咱们贺家在这里聊家常的日子,又不是动刀动枪的额,你们怕个鸟?!没得丢了四爸的脸,坠了他的威名!”
这话,将这几个人挤兑的不得不出来,否则,就是怕死,就是影响了贺疯子贺人龙的威名。
被点到名字的几个,一提缰绳纵马而出,但是走到贺人龙左近时,却又不敢再往前去,唯恐贺人龙怪罪。
对面的贺锦又招了招手,“来呀,往前来几步,叙叙家常。别害怕,让四爸回头怪罪我一个人好啦!”
“大帅,让国勇他们去试试看,这群家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周国卿低声在贺人龙耳边嘀咕了一句。
“也好!反正这群家伙人少马少。咱们不怕他们做圈套!去吧!”
贺人龙点了头,贺国勇们这才催马而出。来到了距离贺锦不远的地方。
本来是敌对阵营的双方应该是拼的你死我活,但是,却十分热烈的在这两军阵上你呼我叫,拍打着肩膀,呼兄唤弟,互相寒暄。争着打听亲故消息。护卫革里眼和贺锦的骑兵中也大多是米脂同乡和贺家子弟,一时间纷纷跳下马来呼喊着对面熟悉的人,唤着小名、诨号,气氛着实热烈异常。
见敌我双方混在一起,贺人龙知道,这场仗是打不起来的。他勒住马头,带着身边的几十个家丁在那里继续观察动向。
贺锦和贺国勇几个人聊了一会。用眼神示意,有亲兵从身后的马背上取了来一个个的包裹。将这几个包裹交到他们四个人手中。
“这是哥哥的一点心意,知道官军欠饷多,你们手头也都不富裕!”
包裹里无非是些金银、绸缎、首饰和其他贵重东西。看得贺国勇们眉开眼笑的,“哥,这怎么好意思呢?!”
“唉!哥如今好歹也是朝廷有名的大贼头,背着一个贼的名声,为的是什么?还不就为了金子银子绸子缎子女子?这些东西,不客气的说。只要哥哥想要,随便那座城池里都有的是!”
贺锦的话,说的贺国勇们眼热不已,娘的。还是做流贼好!可以随便的抢!哪像咱们,当个名义上的官军,拼死拼活的欠饷不说,到了各处城镇,还得受那群穷酸文人的气和白眼,动不动就不发粮饷!
革里眼贺一龙也命令手下的亲兵们从后面搬出来不少值钱的东西,分送给兄弟侄儿子和乡亲们。
“国勇,回去告诉兄弟们,反正这一次哥哥是要撂在这里了,这些营里的东西,与其说便宜了别人,倒不如交给自家兄弟,让兄弟们回家能够过好日子!你去,告诉兄弟们,哥哥这里还有不少的好东西!”
贺锦一面说,一面指挥亲兵从队列后面拉过四匹骡子,那上面沉重的箱笼压得骡子的脊背都弯了,“把这些东西交给四爸,带兵打仗,手头没有钱不行。”
见贺锦如此有人情,贺国勇也热泪上涌,差一点就流了出来,他将骡子的缰绳拴在自己的马鞍子上,拉着骡子回到阵中。
方才的举动,贺人龙都看得清清楚楚。听贺国勇说了原委,又看了那八个箱笼之中的财货,不由得有些踌躇,我到底是不是应该死守这里,让这些流贼被一网打尽?真的要是都被杀光了,我还上那里去升官发财去?
在距离这场亲人聚会大约三里远的地方,曹操等人率领着自己的老营潜藏在一片树林之中,不断的从如同流星一般赶回的亲兵口中得知前方的情形。
“禀大帅,贺人龙回到山上去了!”
一名亲兵将最近的动态报了上来。
“什么?!”
老回回马守应有些急了,贺人龙回山去了,这不是前功尽弃了?肉包子都打了白眼狼了!
“莫要惊慌!”曹操瞪了老回回一眼,“要是情形有变,两位贺大帅会派人回来送信的!”
他转过头继续盘问那亲兵:“你说贺疯子回山上去了?”
“是的!他带着一百多人回山上寨子里去了。其余的人还都在山道上。另外,还有几十人从山上下来,也是来到二位贺大帅跟前想揩些油水的!”
“好!”
曹操猛地一拍大腿,“此计有了七分光了!”
“曹帅怎么这么笃定?”一旁的花关索惠登相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很是懵懂的看着曹操那满是喜悦的胖脸。
“你个憨娃!贺疯子回到山上的寨子里,就是不打算搀和手下人和二位贺大帅叙叙亲情,收点金银财帛的事情了。这是一,山上的人能够下来,贺疯子不管,这说明什么?”
“官兵的军心乱了?!”几个大帅惊喜的回应着。
“那是自然!”
曹操很是得意的笑了起来。
“报!西面有西营八大王手下的白文选为前锋,距离我们不到五里路了!后哨的兄弟说,西面的高闯王也快要到了。官军势大,北面的孙承宗、丁启睿也都杀过来了!眼瞅着就顶不住了!”
“去!派人给二位贺大帅送信。要他们悄悄的做好突围准备,咱们这就率领老营和骁骑跟着上,另外,给西面的八大王、高闯王送个信,请他们也务必快些!那些裹进来的饥民就不要他娘的带着了,只要咱们的老本在。这些饥民不是有的是啊!”
正在往贺人龙的部下们手里塞着金银的贺锦,被几个亲兵悄悄的拉到了人群后面,侍候他上了马,那些贺人龙的部下掂量着手里的金银乐不可支的看着这位争世王,以为他这就要回到自己的营盘之中,要在走之前同亲戚们告个别。不料想一声炮响,左右丘陵间伏兵齐起。喊杀震天。革里眼和贺锦一起拔出宝剑,一起高声喝道:“兄弟们。咱老子要去河南逛逛,是一家人的,就借一条道路走,愿意和咱一起走的,就跟着来!不愿意走的,就闪到一旁,别被马蹄子踩到!”
本来贺人龙手下的人们就觉得这二位对本家族人不错,大把的金银财帛撒出来。都是一家人何必要动刀动枪的?听到这样的话,更加的无心作战,迅速的闪到大路两侧,有的干脆就往山腰上跑去。一边跑,一边高喊,“流贼突围了!流贼突围了!”
争世王贺锦一马当先领着自己的亲兵冲过兰草川大道,直扑卢氏县方向,其后是革里眼贺一龙,他的举动就有点令人费解了,叫人将数百匹骡马上的财货统统的翻到路旁的道沟里,把一些比较精锐的步兵也变成了马队,之后率领着自己和贺锦的老营如同开闸的洪水一般紧随着贺锦的帅旗而去。
曹操、老回回、花关索、改世王,也是紧随其后,冲过了云架山这道铁门槛,蹄声如雷喊叫声连天,不时的有人在各营主帅的号令之下,将一个个包裹、箱笼丢到山坡上、道路旁。
“都是你们!贪图钱财!坏了咱老子的大事!”玉皇殿内,贺人龙如同一头受伤的野兽一般围着大殿的廊柱转了转去。
“四爸!这也不能怨咱们!见了洪督师咱们也有的说,您手下只有三千人马,流寇各股有将近二十万人,流寇是用死人堆出来逃往河南的道路的!咱们只管放他的老营过去,那些饥民和步兵,正好是咱们的军功首级!”
贺国贤倒是没有被贺人龙的怒火吓到,反而为贺人龙指出来立功的方法。
“眼下也只有如此了!”
贺人龙长叹一声,领着自己的标营家丁直扑山下大道,从两侧侧击那些哭爹喊娘试图跟上大队到河南讨一条生路的饥民以及被各营抛弃的步卒。
他的标营之中,有三百人是用洪督师下发的南中刀枪盔甲装备而成的,属于精锐之中的精锐,用这样的精锐来对付那些只有一根木棍削尖了再用火烧烤一下充当长矛的饥民,用猛虎扑兔都不能充分形容,简直就是铁锤砸鸡蛋。
一时间,惨叫声哭号声,在兰草川大路上响起,直冲云霄。
天空中飘过几朵彤云,将这天压得更加的低,山中的寒风刮起,伴随着惨叫声,这就是一幅人间地狱的写照。
“杀!”
贺人龙充分的显现出来了疯子的本色,他在亲兵和家丁的护卫下,在乱哄哄的农民军队伍中往来驰突,刀起处,人头翻过,马过处,脑浆迸裂。
“记住洪督师的赏格,杀五个骑兵,就有一套钢甲!孩儿们,好好的杀!”
“多谢大帅!”
贺疯子的部下们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在人群之中往来冲突,见人就砍,逢人便刺。今天的日子过得太好了,先是从本家叔叔和兄弟那里发了一笔财,然后还可以再大杀大砍一批,到督师大人那里再领一次赏钱,还有比这个更好的日子吗?
而对于那些农民军的底层人员而言,今天绝对是世界末日。不但有从山坡上冲下来的官军拦阻去路,大肆的砍杀,试图往河南去的道路上,饥民和步兵互相践踏,自相残杀,尸体很快便铺满了地面,并且在不断的延伸。
而更加悲惨的是,不但要面临两侧和同伴的威胁,从后面又有一股杀人不眨眼的队伍冲了上来。
“娘的!这群不讲义气的狗东西,咱老子离得远,他们也不知道等咱们一会,老白,老马,茂堂,玉儿,给咱老子杀!给咱西营杀出一条血路来!”
一面大旗下,人称黄虎的西营八大王张献忠,捻着黄胡子眼睛里冒着火,督促着自己的几员大将和养子们,尽快的在人群中打开一个缺口出来。
于是,又是一番杀戮开始了!
等左光先等部赶到时,整个兰草川的道路上,尸体堆积的一层又一层,几乎漫到了山坡上,几个士兵看到这样的情景,不由得胸中一阵干呕,抱着路旁的一棵大树呕吐起来,吐了几口这才发现,树上居然还挂着两具尸体,鲜血沿着树干缓缓的流下来。
第二百二十二章 双赢?三赢?
“是役,臣等督率各部官兵,鼓励以忠君报国之志,又悬斩获不吝之重赏,众军节酣呼死战,山谷之中,喊杀声不绝,杀气飞鸟不敢落。臣陕西兴安镇副将贺人龙,督率麾下三千健儿,截击流寇窜入河南之孔道兰草川,奋战杀敌,于贼之精锐老贼中往来搏战,出入于刀山箭雨之中,身被数创,犹自力战不退,臣总兵左光先,与闯贼高迎祥所部精锐老营交战,部下参将左世雄击伤闯贼部下悍匪郝摇旗者,然被众贼拼死抢下,又被数十名贼人围攻,不幸被难,阵亡之时口中尚在高呼杀贼,陛下,陛下!斩获其部下首级三千余,虏获马匹甲杖无算,贼力不逮,向东窜去。官兵随即掩杀,贼营之中老弱妇孺哭声震天。数十里内,流贼尸骨堆积如山。各部至兰草川,贼人以裹挟之饥民为前锋,竟以尸骨铺平道路,有少数流贼逸出。然臣五省督师洪承畴率所部亲兵往来策应,恰逢其时,命士卒先以火铳击之,贼之马队顿时惊散,贼首匪号之过天星、花关索者中铳落马被马队踏为肉泥,贼人中曹操、张献忠、高迎祥者皆身负数处创伤而走。斩杀流贼首级数万,俘获裹挟之饥民十万,流贼之势可告垂危噫!”
洛南县城内,知县衙门变成了五省督师的临时行辕,洪承畴和他的一干文武在这里召开临时会议,商量如何将这几日的军情上报给皇帝崇祯,如何在上奏的题本中好好的铺排一下战功,同时。还要将高迎祥、罗汝才、张献忠以及老回回、革里眼等大贼头率领老营精锐先行逃跑的事情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
听着那个幕僚摇头晃脑的读着准备发往北京城的题本奏稿,洪承畴不由得捻着长须颇为自得。多年的戎马生活使他的丰满而白皙的脸孔染上了风尘颜色。奇怪的是,他一方面统率军队对于流窜于各地的流贼痛加绞杀,甚至为了笼络带兵奖励,鼓励军心士气,对于部下们纵兵抢掠杀良冒功这种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的时候甚至是纵容。杀起那些降而复叛的农民军来更是手段狠辣之际,另一方面却保持读书人的服饰整洁和谈吐间的儒雅风度。与手下众多文武官员不同的是,他对待部下很是宽厚,这也是他在宦海挣扎中养成的习惯,愈是饱经世故,愈是磨去棱角,将心中的想法深藏不露。这才能够做到遇事不骄不躁,深谋远虑。正因为他有这些长处。所以手下的将领都愿意为他效力,当然,也是因为跟着他,欠饷的事情不是太多。
因为今天是非正式会议,没有什么军机大事要商议,所以平日总督升帐的那些排场,放炮、擂鼓奏乐、文武官员大声报名参见、递手本等仪节,统统免去。武将们也得到了通知,不必背着弓箭来磕头了。只把崇祯皇帝赐的尚方剑用黄缎绣龙套子装着,摆在大堂正中楠木条几上,靠着黑漆屏风。依旧彰显着督师大人的权势和威严。
“总的来说写的不错,但是,似乎对于督师大人亲临前敌,先是擂鼓督战,后是亲自指挥火铳兵侧击流贼马队,将贼之马队拦腰一击,这才有了惠登相、花关索等人授首,所部被我大军歼灭的事情!要说叙功的话,督师大人应该首功!”
面对着部下和幕僚们谀词如潮,洪承畴只是微微笑笑,摆了摆手,用带着福建口音的官话朝着众人说道:“此战皆是将士血战之功,本督所为皆是上报君恩,下安黎庶,本是份内之事,又有何功可居?!”
“不过,今日之会,应当尽快将各部之功叙清,也好上报天子,为有功之士请赏,为阵亡将士请求恤典封赏!”
洪承畴身着二品锦鸡补子大红红丝蟒服,头戴六梁冠,腰系玉带。说这话的时候面色谦和宁静,语气慷慨动人,如果没有看到那日在兰草川战场上他擂动战鼓,督促诸军向殿后的高迎祥所部发起攻击时候的狠辣,命人将在战场各处奔跑哭喊的饥民尽数清剿的手段,几乎以为他是一个温和守礼的谦谦君子了。
“这是前日学生写的一首七绝,敬请诸位大人指教。”
一个幕僚取出一张诗稿也来凑趣。众人立刻轰然叫好,这种铺排战功,炫耀战绩的事情,大家为何要扫兴呢?
“《过战场有感》,
督臣豹略妙如神,
为报君恩百战身。
一战渠魁齐授首,
君王从此不忧秦。”
老实说,这首诗写得不怎样,顶多算是顺口溜的文言版,但是,里面将洪督师的功绩和忠君报国为了分君父之忧的感人情怀渲染的淋漓尽致,这群久在官场打滚的老油条们如何不识的其中关窍?立刻鼓掌叫好不绝。
“督师,不知此番大捷,朝廷的封赏如何?日前大人为了激励士气,所说之事,眼下军中都是热切异常,不知可否兑现?”
贺人龙因为在兰草川苦战有功,所获战果最大,因此,说话的底气也是最足。
这一仗,他的部队斩杀了近万首级,缴获了骡马上千匹,能够充当战马的也要二百余匹,更不要说那些缴获的辎重财物。最为重要的是,这一场血战下来,他悄悄的收拢了数百名米脂乡亲到营中当兵,实力不但没有减弱,反倒略有盈余,部队人数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三千出头。
得!戏肉来了!你之前开出的支票,做出的承诺,现在要求你兑现了。贺疯子的话,将在场所有人心中藏着的那些想法,都说了出来。从陕西巡抚孙传庭以下,几乎所有的人的部队都参加了这场大战,之前督师大人做出的承诺,以及那些精良的铠甲武器给众人带来的冲击。足以令他们忽略银子。
当日在卢氏县官坡镇侧击逃窜的流寇马队时,陕北兵备道丁启睿的道标营曾经和洪承畴的督标亲军一起作战。那些火铳的威力着实令他对这些乌黑厚实的火器另眼相看。
一排枪过去,在荒原上纵横咆哮奔驰的流寇马队便为之一滞,受伤的马匹惊慌奔跑,被打落马下的流寇则是在马蹄纷乱落下之中被踩成肉泥。那几个著名的贼头,高迎祥、张献忠、曹操,老回回。在火铳的排枪侧击之下,帅旗不得不收起,本人躲在亲兵护卫的层层包裹之中,拼命的向东逃去。
“督师大人,我军此番告捷,上赖祖宗之庇佑,天子之洪福。中靠大人之指挥若定,运筹帷幄。下依各军将士勇猛用命。然虽已兵精,亦要器利,如若我军数万之众,有万人之数装备大人所颁发之刀枪甲胄,又或有数千支火铳连环不绝痛击,今日之战,当可一战而克全功!”
丁启睿的话,意思洪承畴都听得很明白。要想让大家以后继续给你卖命,当天你说的那些赏格,最好还是颁发下来,要不然。贺疯子他们这些军头,以后怕是出工不出力了!
洪承畴面上依旧是温和的笑容,正要开口说话,一块泥土从屋梁上的空燕窝中落下来,落在他的左边袍袖上。多年的戎马生活并没有改变他的爱好清洁的老习惯,或者说是洁癖。于是他用右手轻轻地掸去灰尘。随即他捋了一下清秀的长须,开始说话。
“列位大人,诸位将军。本督做人做事做官,一向以取信与人为先,日前所颁布之赏格,本督定然会落实。请诸君回去之后告诉有功将士便是!”
洪承畴正要对众将说话,一个亲将匆匆进来,在中军副将的耳边
兵多将军大,拳头硬的是哥哥。这一点,贺疯子、左光先、马科等人都清楚,心里都在盘算着,领了这些甲胄刀枪回来,先把自己的家丁全数换上,那些家丁换下了的盔甲还可以交给骑兵使用,这样一来,整个实力就会提上一个层次。
“大人,不知道这次兵部的甲杖会不会按时如数照拨?”
又是贺疯子开了一炮。
兵部的那群家伙是个什么德行,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不清楚的。大凡是这种报功请赏,请领军械军饷甲杖的事情,钱不花到了,你拿着皇帝的手诏和内阁的命令都没有用!
“众位不必担心,此番战前所发之甲胄兵器,并非兵部所制,而是洪某从同乡处购得,乃是西洋之佛郎机人所制!故而精良异常!”
洪督师故意的将水搅浑。
他已经有了一个打算,要把这些军械的来源作为控制这群部下的一个手段,也好使自己在这乱世之中多一个安身立命的保证。
“大人尽忠王事,不惜以家财购买军械,真乃是我等之楷模!”
“请诸位大人回去之后,告诉有功将士,本督定当以家财购买军械,以奖励有功将士!不令将士寒了杀贼报国之心就是!”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众人要是还听不明白,就可以回家种田去了,而且还是得缴税纳粮的那种!
在孙传庭的带领下,一众文武跪倒在洪督师的面前。
“大人精忠报国,属下等愿随骥尾,以家财购买军械,戮力王事,荡平匪类!”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洪督师命人取来京城寄来的书信,抽出一页来交予中军。
“读中间的那些!”
面貌俊朗的中军,双手高举着书信开始大声诵读:“南蛮甲一领,作价十五两,头盔一顶,作价五两。精钢所制三尺枪头一支,作价三两,四尺长刀作价四两。上等呲铁钢刀,作价二百两。火铳每支五十两,奉送子药二十发……”
这样算下来,装备一个刀枪齐全甲胄精良的家丁,只要二十七两银子了?
贺疯子和左光先们心中飞快的计算着这一仗的缴获所得和营中人数,“驴球子的!应该让那群小子自己拿银子出来买刀枪盔甲!反正那天他们都从革里眼手里收钱了!随便哪个小兔崽子都能掏得起!”贺疯子在心里咕哝一句。
一番争吵之后,众人议定,先行拜请洪督师代为订购一万人的盔甲刀枪。另外再行订购一千支火铳,至于说大小佛郎机。很不幸的被众人自动屏蔽了。
“大人,各镇各营要订的军械定金已经交到了行辕,这群家伙,都发了大财,有的银子还都是官银,分明就是贼赃啊!”
临时行辕内的签押房中。一名面貌姣好的书童边帮助洪督师洗脚,边低声向他禀告。
“唉!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大面上过得去就可以了,何况,这也是他们该得的!”
“玉儿姐姐当真是了不起,竟然能够为大人寻来这般助力!”
那书童也是和留在京城中的玉儿是一样的人物。就连彼此之间都是姐妹相称!
听了这话,不由得洪督师心中一荡。想起那个在京城的旧日娈童当日离去之时珠泪涟涟的楚楚动人,不由得胯下蛙跳不止。
“果然是老天赐我的贤内助啊!不但为我寻了这般精良器械,还……”
还帮助洪督师获得了八折的回扣,而且,购买万人以上军械,还可以再加一成。这种既能够立功升官,又可以不动声色的大发横财的事情,上哪里去找?!
十余天之后。京城中来了消息。
崇祯皇帝的圣旨由宫中司礼监直接派太监送来,按照通常惯例,皇帝的诏书交给内阁派官送来就行,但是。此次兰草川之战,杀伤流贼人数是历年来最多的一次,崇祯唯恐底下的大臣和将领们联手欺骗他,于是便派了太监前来,试图了解事情的真相。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流贼祸国,已历数载,生灵涂炭,江山震动。凡我臣子,谁不切齿!逛来天心厌乱,运有转机。元凶巨恶,自相携贰。尔洪承畴、孙传庭一向实力剿贼,卓著劳绩,朕甚嘉慰。潼关、兰草川一战剿洗甚多,阵斩渠魁过天星、花关索等,朕心甚慰!此战剿贼出力诸将,已饬吏、兵二部从速论功升赏。兹再赐尔洪承畴尚方剑一柄,阵前便宜行事。并赐内帑银三万两,红丝表里各二百匹,赏功银牌五百副,供阵前奖功之用。
古有褒功之典;执馘献俘,朕所望于今日。但有殊勋,朝廷不吝封侯之赏;倘负重寄,国法自有处罚之款。一旦将该股逆贼扫清,朕当嘉奖有功将士,不吝封侯之赏。钦此!”
听了太监宣读圣旨,洪承畴和他的文武大员们不禁喜形于色,皇帝对于潼关之战的成果还是比较满意的!
“老大人。”宣读完了圣旨的王太监将圣旨放入黄绫子封套内装好,递给洪承畴,脸上笑嘻嘻的给洪承畴道喜。
“皇爷和内阁商议的时候可是说了,剿灭了流贼,要给老大人封侯,奴婢先给老大人道喜了!”
同王太监客套了一番,安排人悄悄的给他送去了一份丰厚的程仪,洪承畴打开了从京城家中寄来的书信,信中告知,已经同隆昌行的那位福建同乡说好,订购了一万人的军械,货到京城之时再行缴清款项。不过,那位林文丙掌柜想要求得老爷的一份墨宝,用来光耀门楣。
“哪里是要光耀门楣啊!分明是要拉着老夫的旗号,为他挡去各路的牛鬼蛇神罢了!”
收好书信,洪承畴微然一笑,对于这种人心伎俩,他自忖了解的很是清楚,但是,如此一来,双方的勾结便是更深一层,这样的花花轿子人抬人的局面,也是他乐得一见的。
“取笔墨来!”
一幅“急公好义”的条幅被五省督师行辕的信使快马星夜送往京城。
条幅的落款是字付同乡世兄林文丙补壁。
懂得题词规矩的人一望便知,写字的人同被写字的人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
同时被送往京城的,还有一份盖着五省督师关防大印的札子,委托林文丙的隆盛行为五省剿贼官军代办军资器械。
“有了这个札子,再有老夫的条幅,依托开中法之规定,那林文丙为本军筹措军械,转运,便是再正当不过的事情了!”
那开中法虽然已经在隆庆年间便告名存实亡,但是各部有司包括内阁在内,却没有明令下文禁止,熟悉大明朝内部运作规则的洪承畴,便依据这个前例,以昔日商人输运粮食到边塞换取盐引﹐给予贩盐专利的惯例,将制造甲胄配件、刀枪器械,运抵军前效力,换取银钱的这个任务,交给了林文丙的隆盛行。
“老爷,玉儿姐姐的信里说,林先生已经将那三成的货款送到家中,俱都是上等的番银银元,说是老爷剿贼辛苦,为国出力,这些银元便请老爷犒赏士卒,招募选锋之用!”
“唉!这林某倒也是个识情知趣的人,只可惜,眼下不知道流贼流窜到了何处,久久顿兵于此,未必是件好事!”
洪承畴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第二百二十三章 双赢?三赢?(续)
“适与野情惬,千山高复低。好峰随处改,幽径独行迷。霜落熊升树,林空鹿饮溪。人家在何许?云外一声鸡。”
大诗人梅尧臣的这首诗描写的便是汝州鲁山县的景色。
这座位于伏牛山东麓山区和平原过渡地带的县城,被农民军攻克已经有两天了。城外,山高林密,水系发达,不时有农民军士兵砍伐树木,搭建营盘,或者是用来烧火。
从县城的西门进了城,街道的两侧躺满了衣着褴褛的流民。几个高门槛的院落不时的有身披着棉甲的农民军进进出出。
这些家伙几天来的疯狂奔跑,今天将怨气都发在了这里。
口中唱着陕北的酸曲,撩起袍子浑然不顾身旁还有流民在,掏出家伙就放水。一边放一边还唱着“手拉着妹妹的手,咱两个山岢佬里走!”
街道的十字路口,几个披着老羊皮袄的农民军将士,不知道从哪里寻了些桌椅板凳来,挥动着刀斧,毫不吝惜的将这些木器劈成劈柴,架起了锅灶和笼屉,几个从城里的饭馆里被抓来的白案师傅,在街头的寒风中开始和面蒸馒头。
很快,那些在风中战栗着的流民便被食物的香味吸引过来。
“想吃白面馍馍的,就跟着我们曹大帅走!”
一笼屉一笼屉的馒头被撒到流民人群中。
那些眼睛里没有了生机和希望的流民开始出现了一股火。
一阵响亮的銮铃声从鲁山的西门方向传了过来。
“老曹还真的有一套!”
张献忠捻着长长的一把大胡子,颇为赞许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区区的几个馒头就能收拢这许多的人马!”
“父帅,其实。这些人马收拢的再多,也不过就是壮壮声势而已,真的打仗的话,还得是要靠老营精兵!”在张献忠马后,为他统领着二百老营亲兵马队的养子张可旺。对于曹操的这种手段嗤之以鼻。
“说得不错!不过,老营的精兵,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张献忠训斥了儿子一句,挥动着手中的马鞭,领着人往今天的会场而去。
鲁山县城里最好的一座宅院,是一位致仕还乡的官员修建,五进五出的院落极尽奢华精巧之能事,这里眼下成了曹操的老营所在。
前任主人的书房,匾额题写着观云草堂的院落,便是今天的会场。宽敞的大厅内。数张大小宽窄不一的桌子被亲兵们拼凑在一起,上面摆满了各色的吃食和酒水。
这是兰草川突围之后,农民军第一次能够坐下来稍微的喘口气儿了!于是,鲁山、宝丰这几座县城便成了他们歇脚、喘气、扩军的地方。
在这段时间里,一直充当着农民军军师和智囊角色的罗汝才派人将各个营头的掌盘子大帅们请来。商议军机。
张献忠便是应邀赴会的。
他朝在门外被曹操的中军安排去吃酒的张可旺使了个眼色。张可旺微微点头,表示明白。这才迈步上了台阶进院去同那群老朋友见面打哈哈。
而张可旺则是同李自成的养子李双喜、张鼐等人坐在了一起,叙说这几日的收获。
“双喜,你也抢了一套新甲?”
张可旺扯了一条板凳坐在李双喜的旁边,端详着李双喜身上、头上的新盔甲。
一边同几个小伙伴东拉西扯,张可旺一边支楞起耳朵听着观云草堂里面的动静,照着曹操中军的说法,每一个大帅都只能带四个亲兵进去,这要是曹操有了歹意,打算火并了父帅。他就得马上冲进去把父帅抢出来,带着人冲出这鲁山县城。
这些彼此之间算计火并阴谋诡计,农民军各部之间可谓是层出不穷,张献忠的西营不但听过见过,而且自己也经历过,就在东进的道路上,为了弥补突围时候的损失,张献忠还火并了两家小股的农民军队伍,杀了他们的头领,把老营队伍并到了自己的人马之中!
李双喜面带得色,用剑柄敲敲自己新得的胸甲,“从左光先手下的一个守备身上剥下来的哦!这甲不错,穿上什么刀剑都不怕不说,而且比别的铁甲还轻巧!”
“而且里面还有一层鹿皮的软垫,一层棉花的套,披在身上暖和、舒服,等于多了一层甲!”张可旺也是很得意。
“茂堂哥,你也有?!”
李双喜有点诧异了。
张可旺撩起身上的锦缎战袍,示意两个朋友往身上瞧。
“这是我从洪疯子手下往孙传庭那老儿营中传递命令的一个亲兵身上剥下来的!不光是这个盔甲,还有这个!”
他从腰间取出一个水壶,通体是用钢铁压制而成,上面用丝绵做了一个套子,套在水壶上,“这葫芦可比一般的葫芦、陶壶强多了,不怕摔不怕碰,而且,还保暖!”
他拧开盖子,示意张鼐和李双喜二人喝一口。
“这个啊?不稀奇!”
张鼐见不得张可旺那副得意忘形趾高气扬的神情,“咱们闯营,也抢了不少好东西,摇旗叔斩了左光先的侄儿,得了那把宝刀,当真是切金断玉的宝刀!”
几个半大小子在为各自团队山头的战绩明里暗里的吹嘘争斗,而观云草堂内,似乎倒是一派热烈亲热的气氛。
“八大王!都说你突围的时候挂彩了,怎么看着一点事都没有啊?!”
老回回马守应见张献忠步履利落的走了进来,不由得很是惊讶。
“难道是谣传?!”
“咱老子是在铁锁关外头,被一个狗娘养的官军射了一箭,贼娘的!那驴球子箭法不错。一箭就射死了我的战马不说,捎带着差点毁了咱老张的子孙根,要不是文秀一把把我拉上他的马,怕是眼前你们都得给咱老张上香去了!”他狡黠的眨着眼睛,带着一抹嘲讽的表情看着这群人。
“敬轩。莫要说笑,你当真没事?”
“自成兄弟,你看见咱是自己骑马来的,又见我是自己从外面走进来,可曾有一点事?”面对着李自成的关心,张献忠不无得色。
“那你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了?!告诉咱们,咱们也去求一点备着?!”
“只怕你们没有这个福分!”
张献忠挤兑了曹操等人一句。
“那日,突围之时,咱老子受了箭伤。”
张献忠的右腿被一只狼牙箭射了一个对穿,血流不止。几乎上不了战马。一时之间,西营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如果不是他的四员大将和四个养子弹压有力,只怕是西营就成了被洪承畴消灭的山头之一了。
说到这里,张献忠见周围的人似乎有些不相信,作势便要脱裤子。让众位首领看看他腿上的箭伤。“咱老子让你们看看。咱的伤口!”
“算了算了!敬轩,你接着说就是!你又不是啥美人,大家伙没人愿意看你脱裤子!”
李自成虽然没有名正言顺的独立门户,但是也是自领一军的人物,所以,也是有资格来参加这样的大会。这些与会的人中,他一向和张献忠关系不错,虽然双方彼此有些互相看不惯,但是却是属于彼此之间都很服气的。见张献忠要当众脱裤子让众人看他的伤口,便出言制止。
“要不说还得是咱老张福大命大造化大!有一群小崽子见老子血流不止。打算反水去投官军,小旺,”他看了一眼院子里正在和一群小兄弟酣畅饮酒说话的张可旺,“便带人去弹压!”
张可旺远远地见一小队官军骑兵从山林间经过,俱都是高头骏马,盔甲鲜明。大约有七八个人,这样的小队伍,正是悍将张可旺眼中的美食。
一阵箭射过去,七八个人全部落马,张可旺检点收获,除了五六匹膘肥体壮的战马之外,所得的便是几套棉甲、铁盔和刀剑,但是,最大的收获却是在为首的一名小校身上包裹里搜索而来。
“那小校是洪阎王手下的标营的,奉了洪阎王的将令给孙传庭送药去,据说是只有几份,洪阎王怕孙传庭上阵有个闪失,便派人给孙聋子送来!结果,半途中走错了路,撞到了小旺的刀上!这些洪阎王从海外寻觅来的仙丹妙药,自然就被咱老张享用了!”
按照洪承畴信中所说明的用法,张可旺将张献忠的伤口先用瓷瓶中的酒精清洗,将创口的污物清洗干净,之后撒上那白色的生肌止血散,很快,随着药粉的融化,刚才还流血不止的伤口便告止血,接着,用洁净的棉花敷在伤口上,外面用纱布包好,将八大王扶上战马,一路向东狂奔而来。沿途之上,见到两三股溃散的农民军,张献忠一扯他的大胡子,几个如狼似虎的将领和儿子立刻会意,扑上去将这些营头中的主将一刀宰了,精壮的将士和财物妇女被裹挟到西营之中。
“咱老子受了这么重的伤,他们碰见了,还不帮衬些药钱?!”张献忠见儿子和将领们干的干净利索,不由得捻着胡子大笑。
“这么说,这次洪疯子、洪阎王从海外弄了不少的好东西,上至盔甲刀枪,下到八大王的伤药,都是好东西。怪不得这次官军打仗像是染了病的疯狗一样!”
突破兰草川立了头功的贺锦,因为最早突围,实力损失是最小的,不但没有损失,相反的,还趁乱收容了别的营中的一些散兵游勇,还是略有盈余。
“贺疯子营里的几个军官突围那日投到了我的营中,据他们说,洪阎王这次作战之前,弄了不少的好东西来,单是他们,就分得了数百套盔甲武器,贺疯子将部下的家丁亲兵尽数变成了披甲战兵,战力、实力登时便上了一个台阶!”
“再加上八大王刚才说的这些海外药物,这洪疯子手里好东西不少啊!以后怕是更加不好打这个仗了!”
贺锦的话,在众位头领心中引起了共鸣。“以后,再遇到官兵时可要加小心,那些军官、亲兵家丁之类的角色,一定得好好地搜掠一番,免得有什么好东西咱不知道!”
一阵香气扑鼻。曹营的老营司务带着一群亲兵,押着这宅院里原来的厨子和、丫鬟婢女和主人的姨太太们为众位头领设摆酒宴。
“来来来!高闯王、八大王,老贺,老王,请入席,给老马的清真席安顿好了吗?”曹操满面春风的邀请各位同行们入席饮酒,同时体贴入微的询问给老回回马守应安顿的清真席面进行的如何。
用精细猪肉制成的猪肉丸子用油炸过,黄澄澄、香酥酥的,配合着山林中采来的蕨菜蒜苔、金针、时令蔬菜、黄里透白,软硬适度的油焖豆腐、精选上乘好粉条等;用豆瓣酱、五香大料。加上数十种中草药精心配制。经过焖炒不但色泽美观,鲜香软嫩、咸辣适口,色形兼备。
这就是鲁山当地有名的揽锅菜,席面上除了这些,还有山林中出产的麝、大鲵、羚羊、红腹锦鸡等野味。吃得众位头领满面油光。兴高采烈!
“列位大帅,此番突围,损失如何?”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眼见得张献忠和贺一龙要开始斗酒,曹操急忙将话题抛了出来。
这话一出,登时让众位头领停杯不饮。
“老罗,你看!这大家伙好不容易才逃脱此劫,你却来揭这个疮疤,哪位头领所部义军不是损失惨重?我义军在陕西时有人马二十万。如今呢?鲁山宝丰等处怕不过才四五万人,你如何说这样的丧气话?!”
闯王高迎祥虽然没有火并其它山头,但也是老营兵马损失不大,故而有这个实力和底气对曹操这样说话。
“高闯王,话是这样的说,但是,你高闯王也知道,咱们义军打仗,向来是不靠那些混饭吃的饥民,不客气的说,别看外面我老曹的人在招募饥民,但是这群人再多,也就是壮壮声势,多些攻城、吃饭时的人手罢了!你们列位,谁把他们当成自己的本钱了?”
曹营的主帅罗汝才眯缝着小眼睛挨个的巡视着列位大帅。
“你老回回的本钱是不是你营里的那几千老营马队?你革里眼的老底子也就是那两千多老营。高闯王,要是我用一千饥民换你营里的郝摇旗一个人,你换吗?八大王,我用四千人的饥民换你那四个大将白文选、冯双礼、马元利、张化龙,你换吗?”
“漫说是一千换一个,只怕是三千换一个,敬轩兄弟都不愿意换!”李自成手扶着宝剑的剑鞘微笑着看着对面的张献忠。
“那,自成兄弟,我用三千人,也不换刘宗敏,只换你营里的李过,袁宗第、刘体纯、刘方亮等人中的随便一个,你换不换?”
曹操依旧是小眼睛里都是笑容。
而李自成和张献忠也都和他打了哈哈,“我用三千人的饥民换你营里的杨承祖、王龙,你曹操换不?”
便在这曹操的询问之中,和李自成、曹操、张献忠三个人的玩笑之中,在场的众人都如同被揭开了蒙在眼前的一条黑布,对啊!那些走不动跑不动打不动的饥民,咱们营中再多,也只是多些混饭吃、壮声势的炮灰而已,打仗,还得是靠咱们的那些老弟兄老底子!
只要有了老营的老底子,就是本钱不失,随便到哪里,不是可以立刻拉起几万人的杆子来?
“各位,好好地想想,自己的老营,损失大吗?”
曹操的脸上收起了笑容。
他在东逃的路上,也是悄悄的火并了几个小杆子的老营,不但补充了损失,而且也是稍稍的扩充了一下马队的实力。从眼前在座的人数上,和私下里打听到得消息,他很清楚,这些家伙们都和自己一样,做了同样的一件事,趁火打劫。借着官军追剿的时机,火并了别人的队伍。
“所以,洪阎王、贺疯子们便是上报给崇祯皇帝小儿再多的军功首级,也不过是斩杀了些饥民罢了!于咱们有好处却无一点不好!他可是调动了数万人马,帮咱们筛选了兵员,把那些精壮和老弱替咱们分开了!”
“话是这么说的,老曹!”
马守应端着酒杯对着罗汝才的分析结论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我可听被俘的官军这样说,洪阎王可是颁了这样的赏格,凡是斩杀了我们老营马队的两个还是三个人头的便是赏甲胄一副,要是再有两个人头的便是赏赐刀枪,这样一来,各镇各营的官兵,都是和疯了一样朝咱们扑来!”
“那,我老曹便有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在伏牛山东麓做了一段时间的休整,补充了粮草、骡马、兵员之后,十余家农民军携带着从鲁山搜掠来的鲁山绸,披着山中的狐貉、青鼬、飞鼠、水獭制成的皮袍,蜿蜒东下,直扑上蔡、固始等处。
行军的队伍中,不时的有骑兵在队伍中往来高呼。
“凡是斩杀官军中披南蛮甲胄、使用南蛮刀枪的,立刻赏银二十两,甲胄刀枪归本人所有!本人抬入老营!一天三顿饱饭!”
双方都认为这场战事的结局对自己有利,自己是获胜的一方。
但是,当真是双赢吗?
小玉将洪承畴手书所制成的匾额披红挂彩,敲锣打鼓的送到朝阳门外隆盛行的时候,林文丙正在与几位管理左近粮仓的官员畅谈甚欢。
“那就这么说好了,列位大人,文丙用每年一千石的租金,租借各位大人管理的各处廒仓。”
见林文丙这里要接待贵客,几个官员便识趣的起身告辞。
文丙将一张张桑皮纸制成的凭证折成小小的一块,塞到了几位官员的手中。
“林兄还做粮食生意?”
“哈哈!如今的粮食可是俏货,运到京城,便可大赚一笔,恰好敝东家手中有粮,日前写了信来,打算运些粮食到京城中来。”
如今北京城里的粮食价格也是每石三四两银子,而且是有价无市。对于眼前这个神通广大的同乡,小玉越发的高看了一眼。
“只可惜洪大人远在西北,要是在江淮河汉左近剿贼,在下还有另外一桩可以效劳之事。”
命人将匾额高高挂起,收好了五省总督洪承畴的札子,仔细审阅了洪大人亲笔所书写的购买军械铠甲的合同文书,林文丙轻描淡写的又说了一句。
“不知仁兄所说是何事?”
“我可以组织粮食沿江而上,交给洪大人,令他所部足兵足食。只可惜大人一直是在秦晋豫楚等处,转运起来耗费巨大。”
听了林文丙这话,令小玉心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乱糟糟的。草草的完成了洪承畴的使命,拿了林文丙送的一张一千石粳米的提货凭证上轿而去,回府给洪督师写信禀明此事。
第二百二十四章 台湾战役(一)
崇祯七年的大明朝,便在中原腹地分割扰攘的战火冰灾中走到了岁末,在河南和南直隶数座城池被流寇攻陷的消息传来时,迎接到了崇祯八年。
“南直隶的城池丢了,管我鸟事!就是他老朱家的祖坟被人刨了,也咬不到我的卵子,可是这红毛夷人夺了我的大员,这就是要和他拼命的事情了!”
这座宅院位于晋江安海镇建安平桥北,郑芝龙耗费了三年又三个月修建而成。作为郑芝龙拥兵自守的军事据点和海上贸易基地,这里可谓是金城汤池一般。别的不说,就说那些他手下的货船和炮船可以直接驶入宅院之中,单单一条,就足以令人叹为观止了!
在周围以墙为护,疏以丘壑、亭台、精舍、池沼、小桥、曲径,遍布着佳木、奇花异草的致远园中,兀自怒气未消的郑芝龙指着跪在水磨方砖地面上的郭怀一破口大骂。
正月初五,在大员的荷兰人,在普特斯曼的率领下,连夜强行军,航行数百里直取郭怀一的魍港,将这座郑芝龙在李旦、颜思齐时代就开始经营、开垦大员的基地和指挥中心一举拿下,数万漳州泉州的垦民和他们的田园、财富都成为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战利品。
郭怀一连夜乘船逃回厦门。
“蒲你阿姆!老子把大员交给你,那么多的漳州泉州同乡交给你,还有那些铁器,你可倒好!一夜之间,给老子丢了一个干净!那可是老子花了几十万银子,低声下气的去给他人陪小心才换来的东西!”
“大哥,还有我们囤积在大员的那些生丝。几万捆,都便宜了红毛夷人!”郑芝龙的弟弟郑芝豹的话,不亚如在郑芝龙的怒火上倒了一桶热油,让老郑的怒火越发的不可收拾!
他飞起一脚,将郭怀一踢了一个滚地葫芦,“说!那些荷兰的红毛夷人是怎么打过来的!?”
顾不得擦擦脸上的血,郭怀一跪伏在地上。“大帅,那天是正月初五,给兄弟们赏赐了酒肉,兄弟们都喝多了。等到值哨的兄弟发现了,荷兰人已经扑到了跟前,来不及施放火炮,兄弟们就被这些荷兰鬼给撵了下来!”
“你个不中用的东西!”郑芝龙拔出腰间的宝剑就要去斩了郭怀一,但是被郑芝豹给死死的抱住了。
“大哥!大哥!眼下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还是想法子召集兵马,收回大员才是!要不然,咱们今年的军粮就不好筹措了!”
郑芝龙不由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的思量着应该如何处置大员的战事。
按照当日成立抚垦局时的约定,大员的粮食收获的地租是全数归郑家,作为郑家军的军粮。南中方面不取一粒粮食。但要以鹿皮、樟脑等物来缴纳各类物资的价款,如今没有了大员的地租,欠南中的各类账款却又非交不可。
“去!下去找医馆去看看你的伤。等各路兄弟到齐,你还要给众家兄弟讲述如何攻取大员!”
但是,郑军散居各处,又逢新春佳节,官兵拿着郑芝龙加发的一个月恩饷和半个月的节礼,揣着这些白花花圆滚滚的银元高高兴兴的回家过年去了,要想重新找齐人马,至少要等到正月十五之后,再准备船只、筹措火药炮弹等物资,只怕便是到了二月里叶未必能够完成。即便是完成了,也要看海上的风向和潮汐等情况,急得郑芝龙每天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天主堂和天后宫各处许愿上香不止。
而同样的坏消息也在正月十一这一天,越过了南海上的浩瀚万顷波涛,传到正在琼州府视察的守汉耳朵里。
守汉本来到琼州府来,是为了几桩别的事。
一来是到榆林来看看这里的军港建设,其实也不仅仅是军港,这里的港口还要负担着向各地转运人员和物资的重任,港口泊位上不仅是炮船在那里停泊,众多的商船、货船也都大模大样的停在这里,补充着淡水和新鲜的食材。
船只一多,泊位便不太够用了,何况这榆林港还要为征服五指山区的黎苗各部族提供物资保障。所以,在家中过了年,守汉便率队前来到琼州府榆林港来现场办公了。
二一桩事情就是到被他命名为南红良种场的育种基地来看看。大片的土地被开发出来,对于良种的需求之强烈,是令所有人都为之惊叹的,从暹罗到阿拉干,从安南到寮国山区,大片的农田就如同一个饥饿的壮汉,似乎拥有着吞掉一切、吞噬掉整个世界的胃口,不论是农具、肥料、种子、农药还是布匹、食盐等生活必须品,不管投入多少进去,都如同投进了一个巨大的黑洞一样,毫无声息,也不对,产出还是很令人惊叹的。而且,随着垦荒的步步深入,对于上述地区的控制能力也在逐步加强。
这样一来,南红育种场的重要性便更加凸显出来,不论是什么种子,在耕种几代之后都会出现不同程度的退化,必须要有新培育的种子投入,否则就会出现大规模的减产。
所以,守汉必须到南红育种场来。为了他的几千万亩良田,几百万人的生计,他也得来。而且,这里还有他命人种植的大片滴泪树,也就是我们熟悉的橡胶树的种植。
第三件事嘛,负责将新安县的五大家族人员流放到十州的船队,会经过这里返回南中,也算是守汉出海迎接这群远航归来的海上骄子们,为他们,踏破万里波涛来给予应得的褒奖。
守汉很是相信,水师学堂的那群菜鸟,哪怕再菜,经历了往南太平洋走这一圈,也会成为面对如山巨浪而面不改色的老鸟。相比什么海上马车夫、英格兰海盗也毫不逊色!
所以,守汉特为将一干文武大员都带了来,连宝贝女儿李华梅都随舰队而来。
但是。却是在榆林港听到了这样的一个噩耗!
“哗啦!”
听到从大员逃回的商船带回大员上的郑军被荷兰人一夜之间赶下海的消息,守汉一脚蹬飞了眼前的桌子,桌子上的杯盘碎了一地,看得在场陪着这位李大将军的琼州府官员们心疼不已。都是上好的百合瓷器啊!
“郑家军在大员北面有多少人马?居然一夜之间就完蛋了?”守汉铁青着脸,询问或者是质问着前来报信的商号伙计。
“郭怀一所部,应该有至少一千四百余人,另外。还有一些垦民中的垦丁,也应该有不少于这个数目。”
“准确吗?”
“应该是准确的,这是从我们往大员运送的刀枪数目上推测出来的!”
“红毛夷人有多少?”
“应该不超过四百人,不过,”那商号的管事迟疑了一下。
“不过什么?”
“这段时间,荷兰人一直在岛上征讨生番,和大甲溪以南的18个村社的大肚生番王打了两次仗,把这些嗜好出草猎头的生番给打服了气,每年都去赤嵌城参见荷兰人。参加荷兰人组织的什么地方会议,缴纳上一年荷兰人派下来的鹿皮、生金、樟脑等特产。”
“自从料罗湾战败之后,普特斯曼越发的加大了对岛上生番的搜刮力度,往年要求缴纳一万张鹿皮,从去年开始要求缴纳三万张,樟脑、生金、稻米等也是翻番的上涨。为的就是尽快的将战败的损失夺回了,让在巴达维亚的荷兰人继续派兵来!”
众人听到这里,仿佛明白了些什么。特别是当年参加了南澳岛海战的水师将领们,看守汉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啊?!原来您当日让我等故意开个口子将普特斯曼那厮放走,为的怕不就是今天吧?!普特斯曼那厮在大员一心要报料罗湾战败的仇恨,势必要整军经武打造船只训练兵士,可是这些都是需要大批的金钱做后盾的。他只能是从哪些生番头上去搜刮,于是他在头里搜刮,您再来一回强盗遇到贼爷爷,半路上打劫走?!”
“这些生番被普特斯曼打怕了,动不动便被以灭族相威胁。这次,普特斯曼北上时便征召了二十余个村社的生番助战。许给他们打下圣多明各城,城中的铁器、布匹等,可以分给他们一成。一面是这样的厚利诱惑。一面是灭族的武力威胁,哪些生番自己当然知道选那样了!便是每个村社出兵一百人,那也是二千余人,何况,番儿向来以出草猎头为乐趣。”
那个商号的管事不说话了。
出草,是大员当地生番猎人头习俗(猎首)的别称,就是将敌人的头颅割下的行为,泰雅语称为“姆嘎亚”。这种行为也存在于于大员生番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南岛民族中。在这些民族中也有很多部族有这样的习俗。其实猎人头的习俗是具有复杂的动机的。当然,会因为仇恨而猎人头,但是也可能是为了祈福而猎人头,或者是为了表现自己的英勇而猎人头。更或者是为了祈求来年丰收而猎人头。
但是,凡是能够参与出草,并且斩下人头的,都在各自的部族中被视为勇士,这种行为,关乎着他的生存环境和地位。
面对着这样一群生番的如疯似狂的砍杀,又有荷兰人在一旁指挥调度使用火器,散布在各处营寨中过年的郑家军,打败仗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想起刚刚在腊月里交付给抚垦局在大员的那些农具和铁器,还有足够组织起上千人垦丁队伍的刀枪,守汉就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流血。
“娘的!那可是将近二十万斤熟铁和九转钢啊!都落在红毛夷人手里,可以让他们制造多少武器出来?!”
不过,稍稍可以欣慰一点的是,九转钢因为化学和铸造特点的缘故,只能铸造成型一次,一旦再次熔解之后,便无法再进行二次成型,倒不用担心荷兰人把九转钢拿去制造火器,顶多是将这些铁器和武器分配给那些生番一部分,用来收买、安抚那些生番。
但是。即便是如此,也是够郑芝龙收复大员时喝一壶的了。
见守汉半晌沉思不语,在一旁的文武也不敢多说话,只能是彼此之间用眼神来交流。
“你们说,大员的事情,该怎么处置?”
想了好一会,守汉终于开口询问在场众人。
众人彼此看看。很快,意见便有了。
“主公,那大员是您交给他郑芝龙的,咱们给了他农具种子口粮,他自己守不住,关咱们鸟事?”
这是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主公,那大员当时就不该交给郑芝龙,今天在他手里丢了正好。咱们再夺回了就是了!也不用再给他了!那几万在大员的垦民,正好归到咱们的麾下!”
这是另一种,这样的机会,怎么能够放过?
“主公,那郑芝龙岂是一个良善之辈?大员对他的意义,想来主公比我们更加清楚。他势必会夺回大员,我们便出兵大员,待他受挫之时。再行拿下大员,这就是诸葛亮取南郡的故伎重演。我们没有从你郑芝龙手里抢地盘!”
三种意见,主张迅速拿下大员,将大员纳入南中的势力范围;主张不管荷兰人与郑芝龙之间的矛盾,只管在一旁观望便是;第三,则是观察二者之间的动向,乘机拿下大员。
观望、行动、不管。三种意见摆在了守汉的面前。
“莫要急切,莫要慌!打仗,又不是三天两早上就能够进行的事情!也是要先行准备筹措物资的!你们说的对,大员。是一定要拿回来的!这次拿回来,就不会再交给郑芝龙了!但是,咱们也不会和荷兰人去硬碰硬!就算是要硬碰硬的打。也要把荷兰人的势力一鼓荡平!”
听了这话,众人便知道,守汉心中计议已定,大家只管按照他的大政方针提出自己的意见和建议便是。
正月二十五,在人们从元宵节的鞭炮和花灯中努力拔出来身体和意志,投入到开年的工作当中时,在远处担任巡哨的船只狂奔而来送信,远处出现大规模船队,应该是我军水师练习舰队自十州归来!
练习舰队的小伙子们站姿笔直,就算是学堂里最挑剔严格的教官也挑不出他们的毛病,海风吹黑了他们的脸,也将他们彻底的变成了纵横海上的好汉。
一只懒洋洋的树袋熊,作为楚天雷的宠物,被送给了李华梅,这个懒洋洋的小家伙,立刻让华梅幸福的又叫又跳。
接下来的几天里,除了正常的公事之外,守汉便是听楚天雷讲述十州的见闻,听他讲十州的自然风光和特点。
“主公,这十州,似乎便是故老相传,当年三宝太监去过的黄爪哇!”
“从海面上望去,这里便是黄黄的一片,地域之辽阔壮美,远非南中可比。而且,那里的气候似乎与我南中恰好相反,我军抵达之时,正是春草发芽之际,千里之内,便是一片葱茏。”
沿着海岸线将那些发配到此的五大家族成员打乱后建成移民安置点,将这几千人安顿好,在发给武器自卫的同时,在各个移民安置点各派了一哨兵马进行戍守兼职维持治安。那些零星可见的当地矮小的土人虽然凶悍,却极其原始,以他们手中那些石头磨制而成的武器根本不可能是那些手执熟铁制成武器的移民对手,更不要说那些还装备着火器的正规军了。
安置点的建设进行的很是顺利,开荒、踏勘、地图的绘制都进行的有条不紊,在一处居民点还现了裸露在地面上的铁矿,说到这里,楚天雷从随身携带的包裹里取出了几块矿石样本,双手递给守汉。“随行的技师看过,说是品位很高,我命令那些留在十州的人多加留心,这地方将来要是在附近现煤矿,就能就地开矿冶铁,不必再行运输铁器往十州去了。”
“当地的土人,与我中华不同,亦不同佛郎机人与昆仑奴,此辈皮肤皆为棕色,眉弓粗大,头长发卷、下颚粗大、突颌、瞳孔皆为深棕色或者黑色。手中皆为石器,大多为打制偶尔有磨制之物。”
说到此处,楚天雷起身下跪请罪,“属下斗胆,在十州登陆之时,冒称主公已经下令,赦免了此辈的罪行,允许他们在十州开荒耕种,且不受田亩限制。”
“无妨!回顺化之后,你到长史那里备案就是了,算是事后补办手续,事急从权,不算违规。”
但更令楚天雷兴奋的是,这里似乎是继富琅山区之后,南中军最大最好的一块牧场。地势不似富琅山区那样的山地草地,而是方圆数千里的草原。他们只是在书本上见过关于草原的描写,但是,这十州的一方天地,似乎是畜牧业的天堂,辽阔空旷的亘古荒原上草肥水美,极其适合畜牧。
“属下将船队随船携带的牛、猪、马匹、猫狗之类全部留在了十州,供士卒和移民垦殖繁衍之用。”
“天雷,这趟十州,你差事办的不错!回去之后,第一要给你和练习舰队的娃娃们记上功劳,第二,以后凡是跑十州的船,都要随船带着种牛和种羊、种马去!养马场的几位配种师傅也要去一两个!”
说完,守汉的话锋一转。
“天雷,此番航行,可谓是波涛万里,不知道可还有一战之力否?”
他的眼睛盯着楚天雷。
“主公,是要打哪里?”
“我要彻底的消灭荷兰人在这海上的舰队!”
第二百二十五章 台湾战役(二)
崇祯八年正月初六日丁巳,“贼陷荣阳屠泛水,又陷固始。时秦贼数十万,出关分三十六道,掠郡邑。”
兵部给事中常自裕上言:中原,天下安危所系,今群盗充斥,乃仅以左良玉一旅塞新渑,陈邦治等数营扼汝州,陈永福孤军堵南阳,贼营蜂屯以数千,官军东西堵拒,贼何畏而不长驱哉?乞更选边兵,统以廉勇之将,特选重臣视师,庶腹心不致决裂也。
兵部议调西北边兵及南兵,发内帑银二十万,户饷九十余万,命洪承畴统率出关,节制诸路抚镇,合力剿贼,期以六月。
河南流贼往来不定,豫中尤称要冲,关陕以东,黄河以南,襄阳以北,延袤数千里,所在驰突
左良玉、陈永福、赵国柱等,先后斩兴世王于郏县、闯世王于白沙、整齐王于宜阳、扫地王于郏豫。
但是,河南的战事似乎被朝中的文武忽视了,相比于河南的战事,另外一个方向的战事更加令他们揪心。
按照鲁山会议的商议,乘着明军江北兵少战斗力弱,防御空虚的时机,闯王高迎祥、闯将李自成、八大王张献忠等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入南直隶境内。攻取固始、霍丘、寿州。初十日,张献忠部攻克颍州。农民军兵锋直逼明龙兴之地凤阳。
“至是,贼自汝宁来,密遣壮士三百人,伪为商贾车役,先入凤阳,或鬻锦帨椒枣,或为僧道乞丐等,分投各宿。随以重兵继之。”
农民军长途奔袭抵达凤阳的时候,恰好是正月十五元宵节。凤阳街头士女如云,灯火辉煌,笙歌彻耳,锦绣遍地。忽然间火光四起,惊呼声不断:“流贼到了!流贼杀来了!”
方才还在街头优哉游哉的观灯、猜谜,享受着太平盛世的乐趣的百姓立刻发足狂奔。但是在策马狂奔驰突的西营马队面前,不啻鸡入釜中,鱼游网内。
凤阳城因为要保证风水龙脉的原因,是没有筑城墙,无城墙可守,就给了以马队为主的农民军可乘之机。而且,这里只有漕运总督杨一鹏麾下的兵马驻扎,不过二千余人,都是街头的混混流氓之类的人物。平日里欺负一下老百姓还可以,面对着如狼似虎千里转战而来的农民军,这些大明官军竟然无一人敢于挺枪迎敌者,而是丢下刀枪盔甲转身就跑。
这还不是最为奇葩的事情,凤阳知府颜容暄才是。这位知府大人,也算颇有急智。换上了一身囚服躲藏在监狱里,不料想,却被打开监狱释放囚犯的农民军在罪犯群中发现。被两个农民军首领扫地王、太平王抓获,
这两个在英山霍山一带活动,在东进路上归顺了张献忠的家伙,对这些父母官更是恨之入骨。便以大老爷升帐审案的仪式礼节,张盖鼓吹,高呼威武,将颜容暄在凤阳知府衙门堂下杖毙。
是役,“贼焚皇陵,烧享殿,燔松三十万株。杀守陵太监六十余人,纵高墙罪宗百余人,留守朱国巷战斩贼二十七人。力竭死。杀推官万文英等六人,武官四十一人,士民被杀者数万,剖孕妇,注婴儿于槊,焚公私邸舍二万余间,光烛百里,贼渠列帜,自标古元真龙皇帝,恣掠三日。”
鼓乐声中,李自成带着几员大将,袁宗第、刘方亮、李过、李双喜、张鼐等人盔明甲亮的在皇觉寺前下马。
这里眼下是张献忠的西营的老营所在。
做为朱元璋太祖皇帝的出家地,在他登基为皇帝之后,由原先一个破烂没有门的小寺庙一夜之间而名扬天下,地位尊贵,无比的显赫。也因为有大明开国皇帝出家礼佛的经历,明洪武十六年(1383年)自凤阳县西南6公里的甘郢移至今址重建,赐名“大龙兴寺”,朱元璋亲撰《龙兴寺碑》文,设僧录官住持,颁赐龙兴寺印。据《大明洪武实录》记载:“(龙兴寺)佛殿、法堂、僧舍之属凡三百八十一间。”
不过,从天王殿、大雄宝殿、禅堂、伽蓝殿、祖师殿和御碑亭到处堆满了抄来的各类财物和物资,乱糟糟的到处都是兴冲冲的高谈阔论的农民军士兵和小头目,一群群的骡马被随便的拴在各种树木和建筑物的基柱上。原本被打扫的一尘不染的地面上,不少的骡马粪便东一处西一处得随处可见。
“想不到这皇觉寺这么大!”
在一群亲兵和将领的护卫下,昂扬而入的李自成,对整个皇觉寺的建筑规模发出由衷的赞叹。
“闯将却是有所不知,当年朱洪武得了江山之后,这里便被扩建了,占地一千多亩,发给僧官印信,娘的,一个和尚头子居然也是有品级的!这里占地之大,曾经有凤阳民谣说这里是和尚骑马关山门,您就可想而知了!”
“要是这么说,要是以后八大王得了江山,是不是也要把以前的兵营扩建一下?”
李自成同前来迎接他的西营将领马元利打着哈哈一路来到大雄宝殿前。
殿外的四口铜锅里,煮着肉和饭,不时的有农民军士兵用刀剑在锅中搅动几下,看看那些鸡鸭猪羊是不是煮熟了。
大雄宝殿的台阶下,三十多个小太监手捧着各色乐器在那里卖力吹奏着。
殿内,张献忠正在和他的几员大将和养子吆五喝六的开怀畅饮。
“自成兄弟,来,喝酒!这可是凤阳府最好的酒!”
张献忠醉眼迷离的端着酒碗迎着李自成而来。
“敬轩,我有一个好消息,特为前来告诉你!”
“你们先出去!”
转眼之间,刚才还满身酒气的张献忠,立刻恢复了那精明强干的神情,挥手示意那些亲兵们退出大殿,顺带着将吃剩下的残羹剩饭收拾干净。
“李哥。有什么好事关照咱老张?”
“我问你,这一路上,你西营之中,有多少披甲战兵?像茂堂和双喜、宁宇他们身上的这些南蛮甲胄,有多少?”
见李自成有打听自己实力的意图,不由得张献忠捋着胡子打起来哈哈。
“我在凤阳府中遇到了几个山西同乡,从他们口中。知道了些关于这南蛮甲胄兵器的事情!”
李自成语出惊人,不由得让张献忠扯断了几根胡子。
山西和陕西,一河之隔,自古就有秦晋之好的佳话。当时,山西与陕西商人为了对抗徽商及其他商人的需要,常利用邻省之好,互相结合,人们通常把他们合称为“西商”。故此,李自成称呼山西商人为同乡。
“怎么?他们知道?能够花钱买到?!”
张献忠养子中的长子张可旺。生就的一副暴躁性格,急切的想知道那些精良的甲胄兵器的来路。
“慌什么,都老实的听你李爸讲!”张献忠训斥了一下自己的儿子,满脸都是笑容的望着李自成,“李哥,您接着说。”
“我本来打算把咱们在鲁山弄了来的鲁山绸让城里的人给制成棉甲。可是买棉花布匹的时候,城里绸布庄的秦掌柜无意中说起,从崇祯二年起。就有从广东到京城的精良好铁和火炮。并且在涿州一战中击退了辽东建奴!”
“秦掌柜的说,在京城的商人中都传说,是北京朝阳门外的隆盛行掌柜的,送了这些盔甲刀枪给洪阎王!而这隆盛行的东家,似乎在南京也有买卖!”
说到这里,李自成停住了话头,双目凝神,看着张献忠。
“李帅,这个秦掌柜的是什么来路?怎么对这些东西这么清楚?”张献忠部下大将白文选有些疑惑不解,一个绸布店的掌柜。怎么关心那些刀枪兵器的来路?
“白大哥,你不知道,这家绸布店是山西商人王登库的买卖。他们几家一直在私下里和蒙古鞑子、辽东建奴有生意往来,这是他坦承相告的,建奴在崇祯二年吃了亏之后,也在打听那些兵器精铁的来路,这消息是他们数年来费了无数心血和人力才打听出来,要不是这次隆盛行那个掌柜一次便送给洪阎王那么多的好东西,他们也打听不出来!”李自成的部将刘方亮为白文选讲述这事情的来龙去脉。
“南京有?!”
听了这样的消息,张可旺和张文秀、张定国等人立刻按剑而起,“父帅,我们这就带兄弟杀进南京城,把那些刀枪盔甲都抢出来!”
“混账!王八羔子的!”
听了几个养子的请战,张献忠不喜反怒,破口大骂。但是,他的口不择言,却令自成手下的几员将领强忍着不敢笑,张可旺等人是王八羔子,那张献忠是什么?
“你们能够飞过长江吗?你们能够冲进南京城吗?动动心眼!”
张献忠朝着李自成拱了拱手,“李哥,您来想必是已经胸有成竹了,您就说,要咱老张出钱还是出力?”
“八大王,咱们顶着个风到了你的营盘之中,大正月的,您是不是给咱们一碗面吃上?”
李自成部下悍将袁宗第,朝着张献忠打了一个哈哈,做了一个鬼脸。
“对对!咱们喝酒详谈!”
一时间大雄宝殿内重新摆上酒席,两拨人在一起喝酒说话。
“李哥,咱老张得劝你一句,有些事情就得睁只眼合只眼。水清了养不住鱼,你整顿军纪,不让兄弟们抢,不让喝酒赌钱睡女人,不让这不让那,谁替你卖命打仗?都说咱们是贼,可就是咱们如今这样,已经比官军好多啦!那些官军干的事,不比咱们还过分?咱们好歹还不砍了老百姓的脑袋说是官军!”张献忠喝的眼睛通红,拉着李自成的手絮絮叨叨的。
“敬轩,我来之前是这么盘算的,眼下我营里的金银珠宝也不在少数,可是,这些东西在咱们刀枪丛里讨生活的人看来,远远不如那些精良的铠甲兵器,还有那救了你一命的救命包来得值钱!”
“说的对!有了精锐老营在,有那些精良的刀枪铠甲在,再多的金银珠宝咱们都能抢来!”张献忠猛地一拍大腿。对李自成的话表示大为赞同。
“之前的那些好东西,得咱们拿命去换,如今要是能够拿钱换,那可就便宜多了!”
“所以,我打算让那个秦掌柜陪着明远,悄悄的到南京城里走一趟,看看能够换回多少回来。你的西营派谁去合适?”
李自成这边是刘方亮。张献忠抬眼在部下里扫视了一番,“李哥,我这里就派老白去!可是,咱们的银钱怎么运过去,数目太大了!”
“不妨事!八大王。”刘方亮朝张献忠拱手行礼,“之前和秦掌柜的商量过了,可以把金银存在他的号子里,他出面为咱们向南蛮子商人支付款项,王登库的买卖在南京城里也有号子!”
话说到这里。两家便没有什么要紧的话了,只管大碗酒大块肉的招呼着。
吃饱喝足,李自成起身告辞,张献忠送到殿门口,忽然眨着眼睛满是狡黠的笑意,“李哥。你到咱老张这里来,高闯王知道吗?他知道了会不会怪罪你?!”
听了张献忠的话,李自成停住了脚步。自己的那位舅舅兼上司是个什么心性,他比张献忠要清楚得多,要是让他知道自己和张献忠私下里商量购买军械铠甲的事情,只怕是盔甲没有上身,人头就要搬家了。
“那你说怎么办?”
张献忠的眼睛四下里看看,将眼睛停在了那群正在卖力演奏的小太监身上,不由得又把手放在了胸前的一把大胡子上。
李自成等人都知道他的这个习惯,凡是他心里有事情在盘算,或者是要杀人之前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就会有这个动作。一旦他主意打定,就会下意识的向下扯一下胡子,跟着就是人头落地。
果然。不一会,张献忠将手向下拉了一下胡子。脸上露出一抹狞笑。
“李哥,你今天来到咱老张这里,是向咱老张要这群没卵子的阉货,可是咱老张不给你,你一怒之下就走了,咱老张嘛!自然也不能让你顺心如意。”
“来人!”
一声暴喝,十几名西营的亲兵齐齐的抽出长刀宝剑,“谨遵号令!”
“把这群没卵子的,给咱老子砍了!”
在张可旺的带领下,十几个亲兵挥动着手中兵器,将三十几个负责祭祀祖先时奏乐的小太监砍得血肉模糊。
“不错!敬轩兄弟果然是杀伐决断!这样一来,你我之间便是犯了生涩,别人也就不再怀疑了!”李自成带着自己部下联袂跨马扬鞭而去!
正月,高迎祥、张献忠、李自成等部攻占凤阳后,张献忠与李自成不合,乃分军东走。初攻庐州(今合肥)不克,转攻舒城又不克。二十三日,献忠率军攻下巢县。越四日,又袭取庐江。明日又兵下无为州,杀知州张化枢。二月初一,张献忠率军围攻潜山,克之。杀知县赵士彦。
事后,漕运总督杨一鹏因为失陷凤阳,导致陵寝震动,被崇祯下狱,斩首西市。
一时间,崇祯皇帝麻衣芒鞋,到奉先殿、太庙去哭拜,朝中文武大臣也都是一副死了老子娘的样子。
这样的消息,在距离北京和凤阳千里之外的两处所在,却连一个水花都没有溅起来。当这样的消息被邸报和公文送到了金门的时候,郑芝龙惊愕的放下了手里的碗筷,“我干伊娘啊!我就那么一说,没想到这老朱家的祖坟当真被人给刨了?!”
说完,郑芝龙端起饭碗继续吃饭。
“诶?还有什么事情吗?”
他看到依旧站立在那里的部下守备郑赟,仍然站在那里似乎有话要说。
“禀大帅,还有一桩军情禀告。是关于大员的荷兰红毛夷人的。”
“有这样的事?!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拿那些没有用的来烦老子?!”郑芝龙的脸上呈现出愠怒之色,一旁同他一起吃饭的田川氏夫人轻轻的扯了他的衣袍带子一下,他这才缓和了一下情绪。
“适才是看大帅在吃饭,当然要把大事向大帅先行向您禀报。”郑赟见状也为自己辩解一番,气的郑芝龙作势要打。
“有话就快点说!”
荷兰人在把郑芝龙的部队赶下海之后,知道这位玉娇龙绝对不是吃了亏不还手的人物,而且,自从料罗湾战后,无论是从兵力、财力、活力、士气,都要远远超过荷兰人在这一地区的兵力。
所以,普特斯曼一来肃清岛内可能对自己不利的垦民势力,将垦民手中的刀枪尽数收缴登记,规定十件武器必须上交六件,作为最基本得自卫武器。另外,在已经被征服的部族带领下,一面以武力为后盾,将足迹几乎踏遍整个大员岛。随军而来的荷兰牧师,更积极到土著部落传教,竟然统计出全岛竟多达三百多个生番村社,远至淡水、宜兰,下达台东、小琉球,甚至用岛上生番的语言编写了罗马拼音的圣经!意图将岛上的这些生番在最短的时间内变成荷兰人的同盟军和炮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