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三进三出
夜色依然漆黑深沉。
鞑丵子大营已被萧凡轻易突破,数百名留守的鞑丵子已被射杀大半,剩下的百来名鞑丵子惊慌失措,在大营的帐蓬间四散奔逃。
没有马的蒙古人战力大大降低,萧凡人多势众,一千人追着百来名鞑丵子满大营四处追杀,明军跟赶猪进猪圈似的,骑着马嗷傲大叫,遇着逃得慢的鞑丵子,弯下身对着他们的后背或脖子一刀劈去,鞑丵子们逃得很惊惶,同时也很悲愤。一 跟明军也交战这么多年了,头一次发现明军竟然这么不要脸,放着五万人的大部队不敢迎战,偏拿他们这些留守营地的人开刀,乡下人捏柿子,你也挑得太软了吧?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百来名鞑丵子又被斩杀得只剩数十名了。
萧凡骑在马上,手里扯着弹弓的皮筋,钢丸一颗一颗激垩射而出,大部分打偏了,小部分带着几分运气
成分正好打在鞑丵子身上,弹弓弹力大,力道猛,打在人身上便是一个血泪,这件神器虽然准头不怎么样,但因式样古怪,杀伤力强,倒引起了鞑丵子们巨大的恐慌和忌惮。
没过一会儿,大营内仅存的数十名鞑丵子终于受不了心理折磨和煎熬,纷纷大叫着高举双手,跪倒在草地上一动不动,嘴里叽里咕噜说着什么。
不用人翻译,萧凡从他们的动作便看得出,他们投降了。
鞑丵子再凶猛也是人,是人就有怕死的时候。
萧凡一挥手,一千人策马将投降的鞑丵子包围起来。
“大人杀不杀?”众将士齐声问道,昏暗的火把照射出一张张杀气腾腾的狰狞脸庞。
投降的鞑丵子虽听不懂他们说话但从明军的语气和气势上多少明白了他们的意思,闻言顿时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浑身却不停的打起了摆子。
萧凡栊豫了一下,抬高了手大喊道:“……没空!赶紧打劫!”
…是!”
呼拉一声围着鞑丵子的一千人散开,跟进了村的鬼子似的,开始对大营的帐篷和辎重进行了疯狂的扫荡,什么牛羊,兵器,衣服…只要看得到的,能带走的,统统装上了马背,一时间整个鞑丵子大营沸反盈天热闹无比。
跪在地上投降的数十名鞑丵子呆楞楞的看着这伙明军的恶劣行径,见他们只顾着抢东西,不像是要杀他们的样子,顿时恐惧之心稍减,然而见他们这副疯狂嚣张的模样,鞑丵子们心头又涌起许多异样的感受,五味杂陈,难以言状。
刚刚还驻军五万的大营……进劫匪了啊!
一种羞耻感充斥着鞑丵子们的心间,然而明军虽然打劫得欢快却也不忘派人监视他们,羞耻是羞耻,相比明军幽冷锋利的刀剑,鞑丵子们决定…还是在心里羞一羞算了,别跟他们较真。
两柱香过后明军将士们终于意犹未尽的结束了打劫整个大营已一片狼藉,抢的东西实在装不下,只剩下满眼被刀剑划得稀烂的帐蓬和扔得遍地都是的破烂木盾皮甲,在寒风中显得分外萧瑟……
见大伙儿都抢得差不多了萧凡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表情木然的鞑丵子们,然后大声道:“好了,全军集丵合,咱们撤!”
将士们尽皆一楞,萧大人带咱们冲进鞑丵子大营,难道只是抢些东西就走吗?必,…他真把自己当劫匪了?我们是朝廷的精锐禁卫呀!吃皇粮的好不好?
命令已下,将士们不敢违命,每人马背上装满了抢来的东西,然后一声呼哨儿,一千人结成队,又飞快的冲出了大营,往北方而去。
跪在地上的鞑丵子们听到一阵杂乱的马蹄声渐渐远去,这才敢抬起头,小心翼翼的四下张望了一番,见大营已被糟践得一片稀烂,被龙卷风刮过似的,情景特别的萧然颓废,众人面带苦色叹了口气,心中不由有些小庆幸,幸好捡回了一条命,不幸中的大幸。
于是鞑丵子们怀着庆幸的心情站了起来,然后默默的开始收拾被明军糟践得一团狼藉的大营。
萧凡领着将士们出了大营,他骑在马上,夜风一吹,头脑立马清醒起来。
扭过头看着身后沉默策马的将士们,萧凡沉思道:“……我们杀进鞑丵子大营到底为了什么?”
“打劫!”众将士齐声答道。
“仅仅是打劫?我们能不能有更高一点的追求?”
众将士茫然了,什么叫更高一点的追求?杀了鞑丵子,抢了一堆可有可无的破烂……是啊,我们冲进鞑丵子大营到底去干嘛的?就为了这个吗?
萧凡看着大家茫然的表情,欣慰道:“大家都是有追求的人啊
一名将士策马赶上,在萧凡耳边提醒道:“大人领着我们冲进去的时候不是说杀人放火吗?”
萧凡一楞:“对呀…”
“可是,我们只杀了人,没放火啊…”
萧凡恍然大悟,骑在马上狠狠一拍大腿:“不错!咱们忘记放火了!”
接着他释然笑道:“我就说有件什么事儿忘记办了,原来是这个……弟兄们,咱们掉头,再杀回鞑丵子大营,把他们的大营烧了!”
……………………………………………………
今天绝对不是鞑丵子幸运日。
幸存的数十名鞑丵子庆幸的心情还没消散,远处便又传来了轰隆的马蹄声。
鞑丵子们大惊失色,纷纷聚在一起大叫道:“劫匪又来了!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继续跪着吧!”
鞑丵子们非常自觉的又跪在了地上,老老实实,低眉顺眼像一只只温驯的绵羊等待即将来临的饿狼。
萧凡领着将士们再次冲进了大营,第一眼便看见表情木然的鞑丵子们一个个毕恭毕敬的垂头望地。
袭个大营还干得这么抱泥带水,萧凡自己也感觉挺不好意思,战马从鞑丵子们身前呼啸而过,远远扔下了一句话。
“…我们顺便放把火就走很快的。”
鞑丵子:“…………”
放火确实很快,眨眼间大营就被点燃了,火借风势,冲天而起,处处弥漫着浓烟和一股焦臭的羊皮味道,很短的时间内,火势被风一吹,整个大营连在一起的帐蓬都被点燃了,熊熊烈火照映着一张张兴垩奋狂热的脸庞将士们像一群无法无天的混混,肆意的焚烧和破坏着大营里的一切。
萧凡四下环顾,见大火烧得几乎红透了半边天,火光无情的吞噬了一切,萧凡满意的点了点头,喃喃道:“把鞑丵子的帐篷都烧了 以后他们没地方睡了吧?耍不一一一一回案取了帐簿再接着打仗?”他们应该不会这么不着调儿吧?”
嘿嘿坏笑几声,萧凡扬声大喝道:“好了,杀人放火都干完了,咱们撤!”
呼啦一声,一千人又风卷残云般退出了火光冲天的大营。
草地上,永恒的跪着数十名早已麻木的鞑丵子,面无表请,一动不动,连愤怒的心思都提不起了。
“怎么办?赶紧找水灭火吧!”
“这么大的火,怎么救?还是跪着吧,说不准什么时候那群比蛇更歹毒的家伙又冲回来祸害大营了……长生天会惩罚他们的!”鞑丵子们的语气居然一派气定神闲。
萧凡当然不知道此刻鞑丵子们正跪在地上画圈圈诅咒他。
策马飞驰的路上,萧凡抽了几鞭子马臀,脑海中忽然一道灵光闪过。
人的需求是衣食住行,现在帐蓬烧了,鞑丵子们住不了,以后只能露营了,吃的呢?
由于五万大军只顾着追赶那袭营的两千将士,事起仓促,根本来不及带足够的粮草,如果把他们大营里的牛羊全部祸祸了……
真是个诱人的好想法……
”全军住马!”萧凡扬声大喝道。
所有将士令行禁止,同时勒住了战马。
“回去!还有件事情没办…………”
将士们:“………………”
这位大人办事到底有多拖泥带水啊!
满头黑线的将士们只好跟着萧凡第三次杀进了一片火海的鞑丵子大营……
大营里的鞑丵子们刚站起身活动着腰骨,现在大营四处被烧,他们连收拾善后都免了。
耳边听得轰隆的马蹄声,鞑丵子们尽皆一楞,接着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然后驾轻就熟的往地上一跪,安安静静的等着明军冲进来。
冲进营的萧凡再次看到鞑丵子们一张张充满了幽怨的脸。
萧凡马速不减,却朝他们赧然一笑。
“……打酱油的,打完就走、很快!”
鞑丵子们依旧木然不语:“…………”
一头头活蹦乱跳的牛羊被宰杀,带不走的便被将士们一不做二不休扔进火堆里,看着它们被大火吞噬,烧成一块块黑色的焦炭。
“我们再撤!”萧凡振臂大呼。
一名将士拉住了他的衣袖,可怜兮孕道:“大人……,求您了,您再仔细想想,还有什么事没办吗?”
萧凡想了想,很诚恳的道:“这回真没了。
鬼力赤率大军追击,他两眼通红,胸中被一团怒火燃娆得直欲发枉,血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前方正策马遁逃的两千明军,他在愤怒,在嘶吼。他甚至想到抓到这群该死的明军后该怎么折磨他们。
五马分尸是个不错的主意。
想到这里,鬼力赤狞笑起来,两排白牙在夜色下散发出森森的光芒,像即将捕捉到借物的狼。
一名鞑丵子策马赶上,惊惶道:“首领大人,大营……咱们的大营……”
鬼力赤笑容一窒:“大营怎么了?”
“……起火了!”
鬼力赤大惊,急忙扭头望去、却见十数里外,大营的火光已经烧红了半边天,在黑夜里那么的鲜艳,刺目……
鬼力赤浑身一震,喊出了一句被古人喊过多次,将来也必定有人再喊的经典名句。
“中计!”
巨大的惊怒和羞辱一齐涌上鬼力赤的心头,他扭头恨恨看着前方抱头鼠窜的两千明军,终于明白这是明军给他下的一个圈套。
那些卑鄙的汉人,好狠毒啊!
”全军住马!回营!”鬼力赤果然放弃追赶那两千明军。
五万鞑丵子大军立马后队政前队,气急败坏的往大营赶去。
半个时辰后,刚冲进大营的鬼力赤眼见大营火光冲天,帐篷,牛羊,木盾……全部葬身火海,营地内散发出一阵难闻的焦臭味。
鬼力赤瞋目裂眦,仰天悲嘶:“到底是怎么回事?谁干的?”
留守大营的数十名鞑丵子跌趺撞撞跑到鬼力赤面前,一脸无助的哭喊道:“首领大人,咱们……被抢了哇——”
……………………………………………………
“朵颜三卫?四皇兄,你……莫非在说笑?”
山海关前的帅帐内,宁王朱权悚然动容,脸色微微有些难看。
朱棣高深的笑:“十七弟,你觉得我像在说笑吗?”
朱权沉默了。
朵颜三卫,大宁府内最善战的蒙古骑兵,洪武二十年,先帝派遣冯胜,傅友德,蓝玉出征,二十万大军纨道庆州,包围北元纳哈楚部落,纳哈楚被迫投降,致使蒙古诸部失去了地理屏障,接连遭到蓝玉的军事打击,洪武二十二年,大兴安岭以东的蒙古诸部孤立无援之下,只得降了大明朝廷,于是朝廷在大兴安岭以东设立了朵颜,泰宁和福余三卫,统称朵颜三卫。
后来宁王朱权以皇子身份就藩大宁府,朵颜三卫便顺理成章的成了朱权抗击北元的主耍军事力量,多次出征草原大漠,并立下赫赫功劳。
现在四皇兄提出要借兵,而且借的是他麾下最精锐的朵颜三卫,这……怎么可以!
若是北上抗击鞑丵子,朱权自然别无二话,借便借了,他与燕王的藩地连在一起,合兵共征草原的事也不止一次两次了,但是这一次,看着四皇兄脸上高深莫测的笑容,朱权纵是再有勇无谋,也多少明白了四皇兄借兵的用意。
四皇兄这是为谋反做准备啊!征伐北元,与谋朝篡位,性质能一样吗?这兵…………无论如何也借不得!
朱权有勇气杀鞑丵子,有勇气光着膀子杀进敌营斩将夺旗,但他没勇气造反!
同为先帝皇子,他也并不服气朱允炆那个毛头侄子当皇帝,但是,不服气归不服气,这话只能闷在心里,从小到大,先帝对他的教育,教他的道理,还有君臣之道,这些都已在他心中根深蒂固。
哪怕坐在皇帝宝座上的是他并不服气,甚至隐隐有些看不起的侄子,但是,臣就是臣,既然是先帝立下的新君,再不服气也得老老实实向他跪拜,造朱允炆的反,这是以臣伐君,大逆不道!
“四皇兄,朵颜三卫……怕是不能借!”朱权脖子青筋暴跳,咬着牙道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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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章 完成使命
山海关前一片平坦广袤的平原,蔗军凡就地扎下了营帐……开始每日的操练,平原之上杀声震天,刀剑相击,战马长嘶,一派肃杀凝重。
帅帐内,朱权那张年轻的脸庞有些难看,额头也冒出了嘀嘀汗珠,看着朱棣莫测的笑容,朱权感到手脚一阵冰凉。
“四皇兄 ……今日这帅帐内没有外人,我就敞开了说,皇兄,我知道你为何要借兵,说实话,我也不怎么瞧得上咱们这位新天子,当初先帝驾崩,黄子澄召集群臣在武英殿先帝遗体前参拜新君,我那时是极不乐意的,当时差点没跟萧凡打起来,新天子太文弱,太优柔,对我们这些皇叔心怀恚意,我不是傻子,这些我都明白,但是,皇兄 ,”
朱权抬眼直视朱棣,一字一句缓缓道:“……但是,皇兄,我不敢,我不敢冒此天下大不韪!新天子是父皇在世时指定的,天子即位,有父皇的遗诏,也有满朝文武公卿的拥戴,他的登基是会天下人都看在眼里的,挑不出一丝毛病,皇兄,不论我对新天子满不满意,都改变不了他是天子的事实,我只能以臣礼礼之,皇兄你借兵若有别的心思,恕弟弟我不敢应承,一兵一卒都不能借你。”
朱权说完便垂下了头,忠臣与反贼,这个选择无关气节,在朱权看来,这是个权衡利弊后的站队问题,忠君,也许有吧,但更多的是畏惧,朝廷数十万大军 凭他和四皇兄两个人造反,怎么可能夺得下江山?简直是说笑!
朱棣仍旧笑意满面,朱权的回答对他来说并不意外。
造反不是请客吃饭,吃或不吃就那么点儿事,这是要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做赌注的,朱权不答应原本在朱棣的意料之中。
朱棣仰天打了个哈哈:“十七弟还是那么直爽 人各有志,不能强求,我也只是随口那么一说,你别放在心上,朵颜三卫是你的宝贝疙瘩,我怎么忍心夺人所爱呢?”
朱权也笑了:“朵颜三卫都是蒙古骑兵 习惯了北方的风沙黄尘,寨外虽然苦寒,却是他们的家乡,往北打鞑丵子他们自然甘为驱使,往南嘛 哈哈,南方娇花弱柳,怕是他们习惯不了……”
一对杂兄弟相视大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朱权满面笑容的走出了帅帐,直到帅帐的门帘放下,他的笑容忽然变得阴沉。
守在帐外的亲军迎上前,朱权长长吐了口气冷声道:“传令脱鲁忽察尔,这一战歼灭鞑丵子后,所有人马上离开山海关,辙回大宁府,片刻不准停留!”
“是!”
帅帐内,直到朱权出去以后 久坐一旁不出声的道衍和尚这才慢慢抬起头来,手中的念珠已收进了怀里,脸上一片平静祥和。
“王爷,宁王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朵颜三卫他不可能借给你。”
朱棣的笑脸也早已变得阴沉 他握紧了季头,冷冷道:“世态炎凉,亲兄弟也指望不了 悲哉!”
道衍微微一笑:“王爷押上了身家性命,是不得不为 宁王没那份魄力,他不敢押这一注。”
朱棣冷笑道:“朱允炆已决意削藩,天下强藩唯燕宁晋而已,我们兄弟联手尚可与朝廷一搏,若各人只顾自扫门前雪,他日刀刻加颈之时,后悔还有用吗?目光如此短线,简直是愚蠢!”
道衍笑道:“宁王不是目光短线,而是队为他自己对朝廷没有反心,朝廷便不会削他的藩,他自队问心无傀,却不知朝廷视藩王为眼中钉,必削之而后快,不会管你有没有反心,宁王的想法过于单纯了。”
朱棣眉头紧锁道:“先生,朵颜三卫借不成了,怎么办?”
道衍沉沉一笑,道:“明借不成,何不暗夺?”
“如何暗夺?”
“据贫道所知,朵颜卫的指挥同知脱鲁忽察尔是个见利忘义之辈,王爷若以财帛粮草动其心,要他反宁王并不难,朵颜卫若反,泰宁和福余必然景从……”
朱棣眉头一紧,沉声道:“这样的人,能用吗?”
道衍笑道:“暂时用一用并不打紧,待到王爷大业已成,夺得天下,那时再把朵颜三卫远远打发便是。”
“好,这事交给你去办,先生勿宜本王所望啊。”………………“首领大人,帐篷都烧了,我们行军扎营无处可住了……”
“首领大人,我们的粮草还有牛羊,会部投入了火海,烧成了焦炭,战士们所携千粮只够五日之用,那些汉人太卑鄙了!”
“首领大人,行刺的那二十个汉人找不到他们的踪迹,不知道他们是逃跑了还是混进了我们队伍里……”
“……”
一连串的坏消息令鬼力赤不由自主原地一个踉跄,旁边的阿鲁台急忙扶住他。
“我要把那些汉人五马分尸!五马分尸!长生天啊一一”鬼力赤拖散着头发,秃头上十余缕小辫子左右摇摆,神情分外可怖。
阿鲁台道:“首领大人莫急,长生天必会惩罚那些卑劣低下的汉人,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如何安置大军,还有如何获得粮草。”
鬼力赤双目血讧,嘶吼道:“如何安墨?我怎么知道如何安置?”
阿鲁台叹气道:“你是一军主将? ……”
鬼力赤嘴唇偻劲抖索两下,悲情道:“……叫战士们把剩余的帐篷用针线缝补一下,安顶帐篷多住些人进去,挤一挤,告诉战士们 打下北平府,很多大房子等着他们住……”
“……粮草呢?”
“刮一刮,沿途再抢一抢,粮食总会有的!”
阿鲁台擦汗道:“没住又没吃,这 ……不是跟叫花子似的了?要不我们还是退兵吧,待到冬季草枯粮绝之时再来 ……”
“不!此仇不报 我鬼力赤有何脸面见数万勇士?被人扇了这么一大记耳光,你难道要我忍下来吗?报仇!一定要投仇!那些卑鄙无耻的汉人往哪个方向逃了?”
“探马赤禀报,他们往东南方逃去了,半路又会合了一千人,这群龚我大营的汉人总共才三千人而已,目前我们已有一万先锋向他们追击而去了……”
鬼力赤一听便炸了:“三千人?三千人而已啊!三千人便把我五万大营闹得鸡飞狗跳 还杀了我数百勇士,六个千夫长,三个万夫长,烧我帐篷,焚我粮草……他们为首的将领是什么人?”
“这个……尚不知晓。”
鬼力赤深吸一口气 道:“传令,全军开拔,往山海关进发,这支卑鄙的军队哪怕进到天涯海角,我誓必杀之!……卑鄙的军队正在萃原上疾速飞驰。
四周一片芥茫,相同的景色在眼中飞快倒退,迎着征烈的罡风 三千人骑在马上,神色已经很疲惫了,但眼中却散发出强烈的兴奋之色。
三千人把鞑丵子的大营闹得鸡飞构跳,杀了好些高级将领,差点将主帅鬼力赤刺死,还烧了他们的帐篷 焚毁了他们的粮草,最重要的是,这些惊天动地的事情干完,己方竟然无一伤亡。
这简直是战争史上的奇迹。
这位文人出身的萧大人,他脑子到底怎么长的?打仗不损一兵一卒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居然让他办到了,除了“神奇”二字,实在我不到别的词形容他了。
这人比妖孽更妖孽啊……飞驰途中 所有将士纷纷用敬佩崇抨的目光瞧着驰骋在队伍前方的萧凡,他的背影仍旧如文人一般孱弱 仿佛一阵风便能把他吹倒,可将士们却分明看到那文弱的身躯里,隐藏着一股巨大澎湃的能量,任何敢小看他的人,必将付出最惨重的代侨。
在这样爱惜部下的主帅麾下当差,实在是人生幸事,这一刻,将士们忽然觉得可以把自己的命完会放心的交给这个州领着他们打了胜佚却不惊不喜的沉稳年轻人。
萧凡在军中的威望,不知不觉间渐渐高涨,扩大。如山般巍峨,如海般深篷。
萧凡骑在马上,浑然不觉自己的军中威望已不啻于沙场征战多年的老将,他眯着眼睛策马飞驰在最前面,胸中却激荡着一股悲情之情。
终于还是要逃命,杀了那么多高级将领,烧了他们的帐篷和粮草,这下好了,彻底把鞑丵子们惹急了。
队伍后面十余里处黄尘漫天,鞑丵子大军的一万前锋正紧追不舍,一副誓死追上他们,把他们生吞活剐的气势。
与曹毅和吸引鞑丵子注意的两千将士顺刑会合之后,萧凡领着他们头也不回的往山海关飞耷而去,战场太危除了,像他这样的读书人根本不适合上战场,一一作弊的芳才那也是芳才呀!往见过芳才当将军的?那不是害人妈?朱棣那王八蛋太不宜责任了,这场子有机会一安要我回来!
疾驰中,萧凡不忘回头看一眼,但见身后十余里处漫天黄尘,鞑丵子整整一个万人队的前穆像一只发了疯的构,紧紧追咬着他们,死不松口。
萧凡当即重重叹气,悲情道:“这帮鞑丵子也太没气量了,不就是杀了他们几个人,烧了几顶破帐篷和一点粮草吗?追了我两天两夜啊有木有!至于穷成这样吗?、曹毅骑在马上喘着粗气笑道:“你家被人又烧又杀又抢,你不急眼啊?”
萧凡想了想,觉得曹毅的话很有道理:“好吧,我可以理解他们焦虑情恕的心情……曹大哥,你说我如果把抢来的这些东西还给鞑丵子,他们会不会原谅我的一时冲动?”
曹毅思索了一下,很队真的道:“恐怕不行。”
萧凡惴惴道:“……再跟他们道个歉呢?”
“……恐怕还是不行 轻子钦了心要跟你没完了。”
萧凡一拍大腿,悲情道:“你看,你看,我就说吧,鞑丵子气量果然很小,谁说草原上的人生性豪迈来着?狗屁!”…………山海关外 朱棣领着五千轻骑轻身前往关外左侧五十余里处的一个小山岚上,他骑在马上手橙凉糊,眯着眼睛眺望北方那片平静青翠的萃原。
“萧凡还没有清息传来吗?”
朱棣头也不回的问道。
跟在他身后满身拖壮的张玉道:“萧凡没有主动传回清息,但是拖我们的斥候巢投,萧凡领着三千亲军,竟把轻子五万人的大营闹得鸡犬不宁如今鞑丵子前锋一万兵马正死死追赶萧凡,看来是要把他除之而后快,鬼力赤也点齐了剩下的四万大军紧随其后,正往山海关杀来……”
朱棣楞了一下:“萧凡到底怎么招惹鞑丵子了?五万大军追三千人追得这么紧,……萧凡难道刨了鬼力赤家的祖坟吗?”
张玉笑道:“这就不知道了很少看见鞑丵子气得如此不计后果,王爷,这对我们来说是好清息呀。”
朱棣也笑了:“不管萧凡怎么括惹了鞑丵子,至少这件事他干得很漂亮,成功的把五万鞑丵子引来山海关,此人确实有几分本事,难怪深受两代帝王器重 可惜啊 ……可惜他不能为本王所用!”
张玉道:“王爷,待萧凡来了以后,末将是不是可以引军接应了?”
朱棣的笑容顿时变得冰冷:“接应?接应谁?”
张玉楞了一下,急忙道:“王爷不是跟萧凡说会在山海关前接应他的吗?”
朱棣冷冷道:“萧凡和鞑丵子,一内一外,皆是本王的心腹大患 让他们拼亲清耗不好吗?本王会那么蠢,接应我的故人?”
张玉浑身一震,惊异的瞧着朱棣半晌,然后小心道:“王爷的意思是?”
朱棣眼睛望向前方,神情冷漠残酷 道:“传令下去,所有将士入关,然后紧闭山海关城门 不许一兵一卒出入!”
“……那萧凡到了关下呢?”
“当然也不许他们入关!等鞑丵子前锋赶到,把他们杀得一个不剩了你再命人冲出关去歼灭残敌,并马上布下鹤翼阵,等待鬼力赤的四万主力到来。”
张玉震惊不已,王爷这是打定主意要置萧凡于死地啊!那时城门关闭,后有追兵,进退皆无路,等待萧凡的,除了死,还有什么?
强压下心头震惊,张玉小心问道:“那王爷的这五千轻骑……”
朱棣淡淡一笑,道:“本王与五千轻骑就守在这里,鬼力赤的四万主力陷入鹤翼阵以后,宁王的朵颜三卫会从关外右侧包秒鞑丵子的后队,这样一来,包拓前锋一万人在内的五万鞑丵子会部被我们包圆了,那时若鬼力赤发现不妙,必然从左侧突围惊惶北逃,本王的这五千轻骑就在这里等着他!”
张玉心悦城服道:“王爷好算计!”
朱棣哈哈大笑,眼中冷芒四射:“本王说过,我要把故人会部歼灭在山海关外!一个也不割!本王的故人,不仅仅是鞑丵子!”……茫茫草萧凡和曹毅仍领军继续奔命n 也可以说是逃窜。
蒙古马耐力长久,再加上蒙古骑兵作战,每名骑士基本上都同时带着三四匹甚至是五匹马,这样他们在长途耷龚中可以不停的模马,速度不减的前投下还可以保持战马的体力。
于是前方耷逃的萧凡渐渐被鞋子追上了,鞑丵子一万前锋已经离萧凡越来越近,双方相隔只有一里之遥,仿佛已触手可及。
萧凡眉头紧锁,不停的抽打着胯下战马,他心中焦急如焚。
三千人若真被鞑丵子追上是个什么下场?除了一死,绝不可能生还战争就是战争,正面相敌之时,没有那么多阴谋花招,全是刀剑之下见真章,面对战力强大的蒙古人,萧凡知道 正面相故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
怎么办?离山海关越来越近,但鞑丵子追兵也离他们越来越近,我们能活着吗?
“萧老弟,咬牙再拖一下,咱们快到山海关了!”
曹毅喘着粗气道。
萧凡满头大汗,一张白暂的缓脸此刻风尘满面根狈不堪,他嘴角勾出一个嘲讽的笑容,道:“到山海关又如何?”
“燕王在山海关前接应咱们,鞑丵子这一万前锋管叫他们有来无回!”
萧凡笑容越来越冷:“曹大哥,你觉得燕王真会接应咱们吗?你相信吗?”
曹毅一楞投着满脸绝望的叹道:“不相信“,难道我们注定死路一条吗?”
萧凡拓头看了一眼身后一脸疲惫的将士们,以及他们胯下已经口吐白沫,体力快要透支的战马,还有越来越近的鞑丵子追兵,他脑中急速运转。
“曹大哥,我敢保证,就算我们顺刑到达山海关下 那里肯定没有一兵一卒接应,而且城门紧闭,任由我们被追上来的鞑丵子屠戮殆尽,这事儿燕王绝对做得出!”
曹毅急道:“那怎么办?”
萧凡眼中冒出坚毅的光芒,沉声道:“我说过,三千弟兄跟着我出来我要把他们活着带回去,我说到的事情一定要做到!”
曹毅喜道:“莫非你又有什么鬼主意了?”
“我记得燕王说过,要把鞑丵子一个不剩的歼灭在山海关前,曹大哥是带兵的行家,歼灭一支故军怎样才能做到一个不刹?”
曹毅道:“自然是把故军围起来再剁灭,这样才不会放跑一个。”
“怎样包围敌军呢?”
“当然是断其前路,左右包秒后路……”
萧凡笑道:“那就是了山海关在前,便是断了鞑丵子前路 燕王必定在左右埋伏了兵马,我们若想活命,就不能直奔山海关,而是要往左右两侧跑,跟燕军混在一起,这样燕军就不得不迎战,我们才有生机曹毅想了想,顿时恍然:“你这是祸水东引啊,可是,如此一来不就破坏了燕王的苦心布置了吗?”
萧凡朝天翻了个白眼,道:“关我什么事?他要我把鞑丵子引到山海关,我不是做到了吗?剩下的事情就不该由咱们操心了。”
“鞑丵子快追上来了,咱们向左还是向右?”
“男左女右,当然是往左,计个好彩头!”
曹毅振臀喝道:“弟兄们,往左辙离,坚持一下,前面不远有燕王大军接应咱们!”
疲累的将士们闻言精神一振,使劲硬撑着快倒下的身躯,狠着心在渐渐不支的战马臀上重重抽了几鞭。
所有人都在为自己挣命,战马不能倒,他们更不能倒,倒下就是死亡。……………………一个时辰以后,萧凡和麾下三千将士的体力也快到极致,他们喘着粗气,随同他们出征的六千匹战马也有近半由于体力耗尽而倒在了半途中。
鞑丵子前锋一万人已近在咫尺,草原上两团黑色的云雾前跑后追,黄沙弥漫着整片天空,宁静祥和的草原充满了残酷的肃杀之气。
这是狩猪,一万人追杀着三千人,不依不饶,渐行渐近。
萧凡额头不停的冒着汗,眼睛焦急的盯着远方的天边,所有的将士都信任他,对他的命令毫不迟疑的执行,可他却对自己的判断没底气,前方会埋伏燕军吗?万一自己的判断失误怎么办?如果山海关左侧并无一兵一卒,将士们必然是死路一条,他们太疲倦了,战马也太疲倦了……自己把三千将士的性命押在了一个并没有把握的赌局上,这样对他们公平吗?
现在已由不得他多想,他咬紧了牙关,通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前方,希望能有奇迹出现。
事实证明,萧凡的判断没结,奇迹果然出现了。
就在将士们已快坚持不下去,马上就要倒下,而鞑丵子们已离他们不足半里之遥,眼看就要把他们会部圈起时,与萧凡并排而驰的曹毅望着前方忽然两眼一亮,拈着三四里开外一团乌黑的黑点大叫道:“援军!我看到援军了!萧老弟,你没说结!他们果然等在这里!”
众将士闻言精神一根,一齐抬起头,望着前方的那团黑点越来越近,他们疲惫的脸上一阵狂喜。
萧凡也根作起了精神,大喜道:“快!咱们向他们靠过去!然后左右散开,剩下的事情,便交给友军了。”
说话间,众将士已离黑影越来越近,那是数千披挂整齐的轻骑,肃然而立的队伍前,打着一杆顾大的黑底舍边大旗,旗上仿着一个斗大的“朱”字。
萧凡惊喜若狂,他骑在马上抬手前指,身子却忸转向后,朝身后几乎已近在皮尺的鞑丵子追兵嘶声大喝。
“冤有头,债有主,我们老大在那儿!”
曹毅闻言一楞,急忙拓头用蒙古语把萧凡的话大声翻译了一遍。
然后聚尊在一起的三千将士像是被人在中间放了一个奇臭无比的臭屁似的,众人轰然而散,各自使劲抽打着战马,往四面八方分散逃窜而去。
鞑丵子们被明军这一举动惊呆了,故军骤然分散,令他们失去了具体的目标,一时间竟无所适从。
接着鞑丵子们便看到了前方整齐肃立的数千燕军。
“他们说那是他们的老大,全军结阵冲铮,灭了他们老大!”
一万鞑丵子前锋当即放弈了追杀萧凡,结成了锥型阵势,笔直的朝前方的燕军冲杀而去。
五千燕军轻骑阵中,传来了朱棣惊怒交加的痛骂。
“传令迎战!狗丵日的萧凡!你又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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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 以德报怨
第二百一十三章 以德报怨
卑鄙是个相对性很强的词儿,一个人的时候是看不出高尚或卑鄙的,但两个人站在一起就有了比较,人性中都有卑鄙的一面,不同的是谁多谁少的问题。
萧凡觉得朱棣没资格骂自己,因为他也高尚不到哪儿去,大家只是一种互相陷害的关系。
当然,朱棣肯定不这么认为。
精心布置的全歼鞑子的布局,随着萧凡将鞑子前锋引来,左翼伏击的五千燕军提前暴露,朱棣的所有计划被全部打乱,完全失去了先机。
朱棣生吃萧凡的心都有了,魁梧壮实的汉子,气得差点没哭出来。
——这王八蛋难道真是本王天生的克星吗?多少回了害我多少回了畜生啊……
鞑子前锋一万人扬着刀戟,口中嗷嗷怪叫,迅速集结成骑兵冲锋的锥型大阵,短暂的集结之后,随着万夫长一声号令,中军后的长牛角号低沉呜咽吹响,万人齐喝之下,整个阵势轰然发动,震天轰鸣的马蹄声夹杂着漫天席卷的杀气,朝燕军五千轻骑冲杀而来。
五千燕军虽是跟随朱棣百战沙场的边军,但敌方人多势众,又是被骤然攻击,众将士皆有些乱了阵脚,连他们胯下的战马也开始不安的扭动嘶叫起来。
阵脚不稳,必败之局。
朱棣久经战阵,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此刻他也顾不上问候萧凡家祖宗十八代女性亲人了,急忙抽出佩剑,高举指天,厉声大喝道:“结阵不得慌乱督军队穿插两侧,若有不从号令者,怯战逃逸者,立斩”
百十名满身披挂,左袖扎着红巾的督军队手执大刀立即从朱棣的身后策马往中军奔去,行列之间穿梭巡视,手起刀落斩了数名惊惶慌乱的军士,随着几声凄厉的惨叫,些微惊慌的燕军轻骑很快稳住了阵脚,恢复了平静。
鞑子前锋越来越近,五里,三里,一里,燕军甚至能看清鞑子们脸上粗如钢针般的虬髯毛发,和嗜血狰狞的恐怖表情。
朱棣当即下令:“五百人正面仰射放箭,阻住鞑子攻势,其余的往两边分散,避开鞑子正面锋芒,从侧翼迂回进攻”
众将士依令很快分成了三部分,五百人催马上前,然后取箭搭弓,幽冷锋利的箭簇微微朝上斜指,其余的四千多人在各自百户千户的带领下,拔转马头往左右散开,从上空俯瞰,鞑子的一万前锋像一柄锋利的长剑,而燕军展开之后,则像一把无所不容的剑鞘,给人一种收剑入鞘,强抑锋芒的感觉。
鞑子越来越近,离中军三百步,已到了燕军弓箭射程之内时,一道嘶哑的声音厉声大喝道:“放箭”
嗖
漫天箭雨倾泄而出,毫不留情的射向鞑子前锋,冲在队伍最前面的百余骑鞑子首当其冲,中箭之后惨叫着跌下马来,眨眼间便被后面无数的马蹄踩得粉碎。后面的骑士受此一挫,中间的队伍顿时出现了小小的混乱,一时间人仰马翻,百余人的中箭下马将后面的数百人绊倒,进攻的势头稍稍一缓。
趁着这个难得的时机,朱棣立马大喝道:“传令全军进攻,从鞑子左右两翼穿插进他们的中军,与鞑子混战在一起”
不得不说,朱棣的这道军令下得很正确,鞑子之所以战无不胜,依靠的便是他们举世无双的冲锋陷阵,凭着战马高速的冲刺运动,摧毁一切阻挡他们的敌人,他们横扫亚欧的战法其实很简单,靠的就是一鼓作气的冲锋。
朱棣命将士穿插混战,这便将蒙古人的优势化解于无形,除了个人战力的硬拼,他们已别无方法,众所周知,骑兵平原作战,只有集结成阵势冲锋时才最具有攻击力,一旦陷入胶着混战状态无法动弹,一名骑兵的战力也许还不如步卒厉害。
五千燕军见令旗挥动,立即毫不迟疑的冲进了鞑子的阵型之中,抽出刀与鞑子们厮杀在一起,鞑子冲锋的势头刚缓,便被敌人趁着这个空隙穿插进了队伍中,一时间阵型大乱,黄沙弥漫,尘土飞扬,一道道身影自他们马头蛮横的穿过,如同一柄尖刀插入了心脏。
鞑子们急眼了,万夫长当即下令后队分散而开,与明军拉开距离,再进行一次冲锋,谁知明军却不依不饶的附着而上,草原上你追我赶,双方的队伍编制已经完全被打散。
燕军的被动局势随着朱棣接连不停的军令,终于稍有扳回之势,双方很快陷入了胶着苦战。
然而燕军的人数毕竟比鞑子少了一半,朱棣明白,这样的混战只是暂时的,鞑子的个人战力比自己的燕军强上不少,撑不了半个时辰,自己这五千人马就会被鞑子渐渐吃得干干净净。
朱棣立于战场之外,眉头紧锁,这样下去不行,混战对双方都没任何好处,徒增伤亡而已。他没忘记,眼前这支一万人的鞑子只是前锋,后面还有四万人的鞑子主力,也许顷刻便至,若等到鞑子主力到来,自己和五千轻骑身在关外,绝对逃不过一个死字。
“来人飞马赴山海关,传本王军令,命张玉于关外布阵,准备迎敌”朱棣当机立断。
一名亲军马上抱拳策马远去。
一场本该是轻松取胜的歼灭战,如今却陷入这般进退不能的尴尬境地,朱棣现在的心情想杀人。
“这个狗*养的萧凡,此事过后,本王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朱棣铁青着脸大骂道。
提起这个破坏他计划的罪魁祸首,朱棣情不自禁的扭头朝那三千逃窜的将士望去……
萧凡和三千将士们现在很累,累得几乎趴在马背上直欲就此长眠而去。
三天两夜的长途惶急逃窜,从开平一直逃到山海关附近,如此高强度的逃命经历,难得的是三千将士竟然无一伤亡,这样的赫赫战果,在古今战史上亦不多见。
顺利将追兵引向朱棣和他的五千轻骑后,萧凡和将士们四散而逃,像一群耗子似的全部散开了。
当燕军和一万鞑子混战在一起,此时的萧凡和三千将士已在战场十里之外重新聚集了起来,战马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将士们也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大伙儿纷纷从马背上滚落下来,以各种难看的姿态或躺或趴在草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
原来死里逃生之后吸到的空气如此美味安宁,从绝境般的地狱,到恬然舒适的天堂,也许只有一线之隔,距离短促得只需要小小的一个念头……
想到这个小小念头,将他们带出绝境的,正是那位看起来文弱瘦削的年轻人,他们的主将,萧凡。
三千将士略略歇息之后,纷纷从草地上支起身子,用感激的目光看着那个救了他们性命的年轻人。
神奇的一战,神奇的脱险,这个年轻人本身就像是个奇迹,令人高山仰止。
萧凡也累得不行了,他以大字型仰躺在草地上,急促的喘着气,过了很久才稍恢复了一些体力,抬起头,他重重的拍了身边的曹毅一下,二人相视微微一笑,嘴角的弧度越拉越大,接着二人仰天大笑出声,激昂苍劲的笑声穿透了蓝天白云,悠悠回荡在九天之外。
凭着勇气和智慧,萧凡率领着大家逃出生天,平安无恙的躺在这个安全宁静的地方享受着生命的珍贵,这世上谁比他们更有资格笑?
男人的热血和汗水令人感怀激荡,男人的豪迈大笑却更令天地为之失色,那是一种豁达而大气的发泄,蔑视世间一切神灵鬼怪,连死神都望而却步。
还有什么苦难厄运盖得过这豪迈的笑声?
笑声渐渐停下,萧凡得意的道:“怎么样?咱们活下来了三千弟兄一个都没少”
曹毅拍着他的肩大声道:“不错有本事曹某此生跟鞑子交战,大小不下百次,只有这一次我打得最痛快”
萧凡笑道:“曹大哥带领二十名弟兄混入鞑子大营,刺杀了他们的高级将领,有勇有谋不下于我啊……”
曹毅扭头望着十里外的漫天黄沙,有些心神不宁的道:“萧老弟,燕王那里……”
萧凡仿佛浑然未闻,犹自笑道:“……这次回了京师,我当禀明天子,为你和二十名将士请首功,封妻荫子不在话下……”
“萧老弟,燕王陷入苦战了……”
“……不过说起来我的功劳也不小,没有我放火烧了鞑子大营,焚了他们的粮草,也不可能把他们惹急了追我两天两夜,天子该给我记个什么功劳呢?”
“萧老弟……”
“……你说我这伯爷有没有可能变成侯爷?我这可是实打实的战功呀……”
曹毅伸手扳过萧凡的脑袋,指着远处尘土飞扬的战场,大声道:“别光顾着升官晋爵,鞑子快把燕王的轻骑吃下去了咱们要不要帮一把?”
萧凡面无表情道:“燕王这是自作孽别忘了这是他布的局,想置我们于死地,如果不是我多长了个心眼儿,这会儿只怕咱们早已被鞑子消灭的干干净净了。”
曹毅神情颇为不忍,轻叹道:“燕王该死,可现在是我大明与蒙古鞑子在交战,此乃国战,这个时候我们与燕军应该是战友袍泽,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鞑子歼灭呀……”
萧凡也叹了口气:“大义与私怨我还是分得清楚的,能救我会不救吗?但是,曹大哥,你转头看看弟兄们,还有咱们的战马,两天两夜的奔逃,弟兄们还拿得起刀剑吗?战马还迈得开步子吗?我们这三千人现在根本就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病残,若令弟兄们上去救援燕军,除了白白送死,能起什么作用?”
曹毅呆住了,讷讷道:“那……怎么办?”
“除了赶紧吃东西喝水,恢复体力,给战马喂精料,还能怎么办?”
萧凡站起身,朝东倒西歪的将士们大声问道:“弟兄们,累不累?”
“累——”众人有气无力的道。
“饿不饿?”
“饿——”
萧凡笑了:“饿了就吃东西呀,你们都傻了吗?”
众将士勉强打起精神,取出了随身的干粮,就着皮囊里的清水大嚼起来,不时偷闲从背囊里取出一把切得细碎的精料,双手捧着喂给身旁的战马。
萧凡一撸袖子,对身边的亲军吩咐道:“我要吃热乎的,给我来个巴西烧烤……”
“…………”
燕军与鞑子鏖战正酣,而距离战场十里之外,却升起了袅袅炊烟,看起来那么的恬静怡然,与血腥杀戮的战场氛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情景就像骷髅断肢遍布的凄惨地狱里,忽然出现了一个光着屁股卖萌的纯洁小天使,那么的诡异古怪,格格不入,简直是最不和谐的一幅画面。
朱棣眼睛盯着战场上的燕军将士与鞑子激烈厮杀,不停有人被砍翻马下,又有人飞快补上,前赴后继,源源不绝。
一道道军令传下,百忙之中朱棣回过头,望着战场之外的袅袅炊烟,整个人不由呆住了。
“我们在这里流血拼命,他却在那里搞烧烤……”
此刻的朱棣多想下令将士们转戈掉头,先把那帮无耻偷生还悠闲吃烧烤的家伙干掉再说……
咬了咬牙,朱棣忍住快吐血的冲动,看着战场上燕军将士搏命厮杀,已渐渐呈现不支之状,情势越来越危急,朱棣神情开始焦虑起来。
“王爷,张玉将军已在山海关前布好鹤翼阵,随时可以发动阵势。”亲军匆匆来报。
朱棣精神一振,大声道:“传令将士们撤出战场,把鞑子引到山海关前,一举歼之”
锵锵锵的鸣金声悠然传扬,正在厮杀的燕军将士闻金则退,纷纷掉头撤离。
可是混进敌阵容易,要退出敌阵就困难多了,见燕军已有退意,杀红了眼的鞑子却丝毫不肯放松,紧跟着策马而上,刚撤了一半的燕军很快又陷入混战之中。
朱棣心头一沉,今日这五千将士怕是不容易脱身了,也许会全部撂在敌阵之中。
“啧啧啧,真惨烈啊……”一个略带几分嘲讽的声音自朱棣耳边响起。
朱棣惊愕回头,却见不知什么时候,萧凡已策马从十里外跑到了他的身边,他一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还握着一根烤得金黄松酥的羊腿,正吃得满嘴油光,见朱棣惊愕望来,萧凡咧开嘴朝他露出一口白牙。
朱棣被吓得浑身一颤,身躯情不自禁往后一倒,一个踉跄便朝马下栽去。
身边的亲军眼疾手快,急忙一把扶住了他。
“王爷小心”
朱棣甩开亲军搀扶的手,气急败坏的指着萧凡大怒道:“你……你来做什么?看本王的笑话吗?”
萧凡顿时露出很委屈的神情:“……我是来看看王爷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我们帮忙的。”
朱棣怒道:“你能帮什么忙?”
“我当然帮不了忙……”萧凡翘起大拇指,指向身后,笑道:“不过我麾下的三千将士也许能帮王爷一点小忙。”
朱棣愕然回头一看,却见萧凡身后三千将士整整齐齐站成了一排,经过近一个时辰的补充体力,将士们已恢复了些许精神,他们骑在马上嘴里还偷闲嚼两口干粮,显得分外惬意。
朱棣楞了一下,接着大喜过望,五千燕军现在已伤亡颇大,而且陷入混战不能抽身,若有三千人补充进去厮杀,情况也许会大大改观。
一时顾不得与萧凡计较破坏他计划的事,朱棣一拍手,急切道:“快,快叫你的将士们杀进去”
萧凡揉了揉鼻子,慢吞吞道:“王爷,你所说的派大军接应我们,就是在这个离山海关五十里的荒郊野外?你们不会是迷路了吧?”
朱棣顿时脸现尴尬之色:“…………”
“你要害我们,结果没害成,而我们却反过来以德报怨,王爷,我们伤不起啊……”
朱棣:“…………”
“知道错了吗?”萧凡像个长辈看着犯了错的孩子,语气严肃的问道。
朱棣咬着牙,面色铁青的点了点头。
“有没有感到道德十字架的沉重?”
朱棣点头:“…………”
“看着我真诚的眼睛发誓,下不为例,可好?”萧凡眼睛闪闪发光。
“……你够了吧?有完没完?”朱棣忍不住咆哮道。
萧凡嘿嘿笑了几声,又问朱棣道:“好吧,我就暂时原谅你卑鄙的行为了,把鞑子引到山海关前张玉布下的杀阵之内就可以了,对吧?”
朱棣怒哼一声,不甘不愿的点头。
萧凡哈哈一笑,终于放过了他,扭头对将士们大声道:“弟兄们……”
曹毅和众将士闻言精神一振,纷纷抽出刀剑,目光杀气腾腾的注视战场,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萧凡皱起眉,道:“你们干嘛呀?”
曹毅愕然道:“不是准备杀进敌阵中去吗?”
萧凡看了朱棣一眼,哼道:“跟敌人死缠烂打,那是蠢人才干的事儿……”
朱棣鼻孔开始冒热气:“……那你说,聪明人该怎么做?”
萧凡眼中忽然闪过一抹坏坏的笑意,目光灼灼的盯着朱棣。
朱棣被他那熟悉的坏表情吓得头皮一麻,结巴道:“你……你想干什么?别乱来啊……”
萧凡嘿嘿一笑,忽然抽出随身的匕首,朝朱棣骑的那匹大黑马的臀部狠狠一刺。
黑马吃痛,不由尖声嘶叫,不顾它的主人还骑在它背上,跟发了疯似的转身就跑,朱棣又惊又怒,使劲拉住缰绳,奈何受了伤的战马根本六亲不认,拔腿便往后一路狂奔而去。
萧凡指着朱棣远去的方向,朝战场上正在厮杀的鞑子们大声道:“那个逃跑的人正是燕王,捉到他你们首领赏千金,封万夫长”
曹毅这时也反应过来,急忙与那些懂蒙古语的将士们一齐将萧凡的话大声翻译了一遍。
浴血搏命的鞑子们听到战场外的大喊声,不由一楞,接着看见一名穿着华贵铠甲,抱着马脖子狂奔的中年男人,鞑子们顿时信了七八分,纷纷贪婪的吞了吞口水,弃下燕军将士不顾,发了疯似的打马便向朱棣追杀而去。
朱棣骑在马上,不得已抱住马脖子,悲愤嘶吼道:“萧凡你这狗*养的王八蛋——”
人已远,声亦远……
萧凡轻松的拍了拍手,喃喃道:“吸引敌人其实就是这么简单……”
看着战场上楞楞不知所措的燕军将士,萧凡好整以暇的悠悠道:“……你们楞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追上去护驾?”
众燕军将士一齐打了个冷战,面色惊恐的策马追去,气急败坏大喊道:“保护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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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 前锋殆亡
第二百一十四章 前锋殆亡
打仗从来就不是件简单的事,士气,兵员,谋略,天时,地利等等,很多很多因素都考虑到了,才能赢得一场战争的胜利。
一代枭雄如燕王朱棣者,与鞑子作战时尽管胜多败少,却也不敢马虎大意,饶是如此,五千轻骑仍陷入了苦战,差点全军覆没。
不过,在萧凡眼里,一切都是扯蛋
脱困其实很容易,就看脑子机不机灵,当然,还要看那位大权在握的王爷乐不乐意充当诱饵,如果他不愿意,——萧凡会让他乐意的。
朱棣现在跑得很欢快,——也可以说很悲愤。
无论谁被近万名鞑子追杀,而且距离近在咫尺,都会感到悲愤的。
朱棣很想不通,事情怎么变成这样了?他好好的指挥着将士与鞑子厮杀,为什么现在却变成了鞑子追杀他?他招谁惹谁了?
一人一骑,没命的向山海关奔去,朱棣骑在马上,这回他是真流眼泪了……
因为后面还有近万名鞑子跟流氓抢良家妇女似的,没命的在他后面追赶,朱棣简直不敢想象他被捉到后的下场……
萧凡,本王必杀你
——前提是自己能顺利逃回山海关前的鹤翼阵内。
这场仗是朱棣生平打得最悲剧的一场仗,他被人陷害了,于是,广袤辽阔的草原上出现了非常诡异的一幅情景。
一人一骑在最前方抱头鼠窜,近万名鞑子在他身后追杀,不时还朝他射冷箭,扔刀剑棍戟,甚至还有狼牙棒,而近万名鞑子后面,数千燕军惊恐高喊着“保护王爷”,死死的追着鞑子,一副拼命的架势。
三拨人马就这样绝尘而去,很快便消失在萧凡和三千将士的视线内。
“壮观啊……”萧凡眯着眼赞叹,表情很唏嘘。
曹毅看了他一眼,心悦诚服的赞道:“阴险啊……”
萧凡笑道:“怎么能说我阴险呢?这是佛家所说的一啄一饮,皆为因果呀。”
曹毅想了想,点头笑道:“不错,害与被害,皆是自取,燕王若不逼你领军入草原,今日他也不必遭此一劫,难怪你师父说你这番能逢凶化吉,原来你的凶兆落到燕王身上了……”
萧凡沉默了一会儿,悠悠道:“你这话若搁在六百年后说出来,你就是一标准的腐男……”
“腐男?啥意思?”
“喜欢在菊花丛中做俯卧撑的男人,简称腐男。”
朱棣觉得,欲成大事者,什么冷静,睿智,狠辣,果决……全他娘的是浮云
欲成大事,什么最重要?——运气
什么是运气
?就是近万名敌人嗷嗷叫着追杀你五十里路,你还没挂掉或被活捉,这就是运气
朱棣今天的运气
很不好形容。
只要遇到萧凡,他的好运气
仿佛一瞬间全被他吸走了似的,精心计划的布局被萧凡破坏,五千燕军伤亡颇重,就连他自己也被萧凡狠狠阴了一次……
现在离开了萧凡,朱棣的运气
突然又变好了,因为……他快逃到山海关了。
真是老天保佑真龙啊朱棣强烈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天生为造反应运而生的,只有天命所归的真龙天子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将来称帝之后,也许可以考虑改一改历史,就说今天这事儿,他在鞑子的千军万马中横冲直闯,如入无人之境,鞑子们被他单人单骑放倒无数,形象英勇得一塌糊涂……
嗖
一根粗壮的狼牙棒贴着他的头皮掠过,朱棣惊惶低头,吓出了一身冷汗。
“卑鄙的鞑子”朱棣怒骂。
想到把他害到如此惊险境地的萧凡,朱棣愈发咬牙切齿。
这个王八蛋,此事若毕,绝对不能放他回京师留着他必成大患,今日的遭遇便是最好的证明。
朱棣心中升起一股滔天的杀机,此生他从未如此迫切的想杀一个人,萧凡开了先例。
四周的景色在飞快倒退,山海关那巍峨耸立的城楼遥遥在望,黄沙漫天的城门前人影幢幢,一只白色巨鹤扑扇着翅膀,舞姿翩翩之中,一股凌厉的杀气冲天而起,白鹤的身姿在滚滚尘烟中若隐若现,如同一扇通往地狱的大门,狰狞可怖。
朱棣看到山海关前那只巨大的白鹤,终于大大松了一口气,眼中散发出如释重负的喜悦光芒。
鹤翼阵。张玉果然不负所托,已布好大阵等待鞑子自投罗网,入了阵中他的性命便也得救了。
生机即在眼前
朱棣心中狂喜,急忙使劲抽打战马,往阵中飞驰而去。
近万鞑子前锋眼中只有朱棣这只肥羊,他代表着首领大人赏赐的千金,和高高在上的万夫长位置,哪里顾得仔细观察明军的阵势?就算真让他们看,鞑子对战法阵图根本一无所知,看也看不明白。
于是鞑子们浑然不觉攻守渐渐易位,死亡已悄悄降临,犹自挥舞着刀剑,兴奋的追赶着朱棣,不时发出嗷嗷的怪叫声,仿佛朱棣是他们手中的一只猎物,捉住他已是**不离十的事了。
朱棣耳中听着鞑子们的怪叫,嘴角却悄然勾起一抹残酷狠厉的笑意……
鹤翼阵前数道人墙拼成的弧线,第一道弧线外扩,一排手执长戟的军士神情冷洌,手中长戟平端,一脸杀意的注视着疾速飞驰而来的朱棣。
快到阵前,朱棣狠狠打马,口中暴烈大吼道:“让开不认识本王了吗?”
众军士一楞,待到看清马背上头发凌乱,衣甲褴褛,形容分外狼狈的人竟然是燕王,众人吃了一惊,立马收戟,让开了一条直通阵眼中心的宽阔大道。
朱棣马速未减,朝鹤翼阵正中的帅帐奔去,口中大喝道:“拦住后面的鞑子擂鼓传令张玉,发动阵势”
一连串的军令下达,直到朱棣策马到达帅帐前时,人还没下马,震人心神的战鼓已咚咚擂响。
朱棣冲进阵后,身后的弧墙已经合拢,随着阵列中各色令旗的舞动,弧墙和右翼与之遥遥相对称的另一道弧墙飞快的移动起来。一对白色大翅膀在令旗的指挥下,缓缓扇动,令旗舞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战鼓擂得越来越急,而翅膀扇动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杀气渐渐在阵势中成形,凝结,一触即发。
追赶朱棣的近万鞑子前锋直到离阵前尚有四五百步时,听到骤然擂响的战鼓声,再看眼前看似不起眼的寥寥百余名明军军士形成的第一道弧墙,慢慢散发出一股邪门妖异的杀气,鞑子们久经战阵,心中顿觉不妙,急忙勒住了战马。
“情况不对,我们速退”领头的鞑子万夫长惊恐大吼道。
万人大军虽然令行禁止,但一支庞大的队伍仓促间掉转马头并不轻松,而且,万夫长的命令也下得太迟了……
战鼓徒然如雨点般急促起来,令旗挥动间,第一道弧墙的长戟平放,直指鞑子战马的马腹部位,阵后两道更大的弧墙却飞快的动了起来,像白鹤的翅膀包住了头部,杂乱的脚步移动间,鞑子的大半人马就这样神奇的被包围起来。
鞑子万夫长大惊,急忙厉声大喝道:“速退这是明军阵法不可硬冲”
鞑子纷纷慌了神,战马嘶鸣阵阵,众人一齐拨转马头,后队改前队,惊恐万状往后撤去。
这时,大呼小叫着“保护王爷”的数千燕军轻骑赶到,恰到好处的堵住了鞑子前锋的退路,而且燕军见朱棣单人单骑被鞑子追杀数十里,他们早就急红了眼,离着一里多远便集结成阵,毫不迟疑的对鞑子开始了冲锋……
鞑子的身后,张玉指挥下的鹤翼阵也已发动,左右两翼已对鞑子形成了包围,密集的战阵里,鞑子被围在整齐的盾牌组成的包围圈内,鞑子们欲冲出包围,奈何圈地狭小,战马无法冲锋,那些盾牌刀斧皆砍不进去,近万名鞑子像被燕军围起来的近万头猪,除了嗷嗷嘶吼,根本别无办法。
万夫长的心渐渐沉到了谷底,现在他终于意识到,他们已落入了明军的圈套,等待他们的,将是全军覆没……
阵眼正中,朱棣站在高高搭起的木台上,他已接过了张玉的指挥权,眼见包围圈渐渐形成,朱棣嘴角的残酷笑容越来越深,一支白色的小旗狠狠挥下,如同黄土坟前的招魂幡,瞬间将近万人打入了无边的地狱。
“歼灭他们”朱棣厉声嘶吼。
围住鞑子的盾牌轰然作响,盾牌的缝隙间突然刺出了一根根锋利的长矛,长矛像一条条毒辣阴狠的毒蛇,毫不留情的刺向骑在马背上的鞑子,鞑子们不及反应,很快被一批一批的刺落下马,重重摔在黄尘沙地上,等候在盾牌后的燕军刀手恰是时机的手起刀落,一批一批的结束了鞑子的性命。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血腥味代替了漫天充斥的黄尘和杀气,山海关前,鞑子血流成河,只听到鞑子凄厉的惨叫,和战马不安的阵阵嘶鸣。
包围圈在渐渐缩小,鞑子死亡的人数在渐渐增多,一个时辰过去,近万鞑子俨然只剩区区数百骑在包围圈内垂死挣扎,徒劳无功的用手中的刀斧拼命劈砍着燕军的盾牌,然而他们眼中的绝望之色却越来越浓……
一股腐烂的死亡气息在鞑子周围弥漫,久久不散……
被鞑子紧紧护在中间的万夫长悲怆长叹,他眼中噙满了泪水,一支万人队伍生生被他带进了绝境,因为他的大意和愚蠢,近万人被明军屠杀殆尽,更让他难受的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蒙古的勇士们一个个被明军杀害,屠戮,却根本没有办法突围,此时此刻,他的心里比死更痛苦。
战事已毫无悬念了,区区数百鞑子,他们的败局已定。
朱棣走下了高台,阴沉着脸走近包围圈,遥遥相隔百步负手而立,厉声大喝道:“回天无术,尔等还不降么?”
圈外燕军将士如山崩海啸般的齐声大喝道:“降不降?降不降?”
万夫长悲怆一笑,沉默良久,突然开口悠悠唱起了草原上代代相传的牧歌,歌声低沉,苍凉的声音在这血腥的战场上悠然回荡,如同死前的丧曲,令人心弦颤动。
数百鞑子低声跟着应和,蒙古长调悲壮凄然,仿佛诉说着生命的艰难与困苦,和生生不息的不屈斗志……
包围圈外的燕军将士似乎被这苍凉的牧歌所感染,不自觉的悄然放低了长矛钢刀。
朱棣见万夫长那决然赴死的神色,心中便知劝降无效,于是朱棣浓眉一竖,指着鞑子厉声喝道:“全部歼灭”
唰
无数支长矛眨眼间刺穿了数百鞑子的身体,鞑子们身躯摇晃着轰然倒地。
一万鞑子前锋,全部歼灭殆尽,不留一个活口,此战,大明燕军大胜。
“马上打扫战场鞑子的四万主力马上就快到了”张玉站在流成河的鲜血中,指挥着燕军搬运鞑子尸体,收拣鞑子的战马,兵器和皮甲。
朱棣站在帅帐前,负手看着堆积如山的鞑子尸体,他的脸上不由露出满意的笑容。
有惊无险,幸好被萧凡破坏的精心布局在他的努力之下,硬生生又被扳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上,布局,仍然有效,现在只待鬼力赤领着鞑子的四万主力赴山海关来送死了。
一想到那个害他差点没命的王八蛋,朱棣的笑脸渐渐凝固。
说人人到,说鬼鬼来。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前方传来,过了一会儿,朱棣耳边传来一个令他咬牙切齿的讨厌声音。
“王爷你没事吧?你安然无恙否?王爷你可担心死下官了……”
声音充满了真诚和焦急,但朱棣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拔出腰刀狠狠砍下他的脑袋。
朱棣转过头,果然看见萧凡那张讨厌的脸正满头大汗的瞧着他,不住的对他上下打量,一副担心后怕的样子,煞有其事的抚着胸脯,好象朱棣被鞑子追杀跟他完全无关似的……
朱棣一咬牙,做了一件他在京师时便很想做的事,这件事一直在他脑海里魂萦梦牵,日思夜想……
锵
朱棣拔出了腰刀,雪亮的刀锋散发着幽幽的冷光,朝萧凡头顶狠狠劈落下去,口中怒喝道:“王八蛋,你给老子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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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五章 迎战主力
第二百一十五章 迎战主力
朱棣发飙,萧凡并不意外,虽然萧凡这辈子干过的缺德事儿不少,但毫无疑问,这次干的事最缺德。
不过萧凡却没想到朱棣的反应居然这么激烈。
不就是让你被鞑子追杀了几十里地嘛,我们被鞑子追杀了两天两夜也没说什么呀,至于这么生气吗?
这些想法在萧凡脑海中一闪而过,朱棣的动作很快,腰刀已经劈到离萧凡头顶数寸之遥,萧凡却睁大了眼睛,楞楞的毫无反应,事实上,朱棣骤起发难,时间非常短促,也容不得他有任何反应。
朱棣赤红着双眼,雪亮的刀锋离萧凡的头顶越来越近,什么皇命钦差,什么小不忍乱大谋,全都去他娘的朱棣现在一心只想着一刀劈死他,好好出一口被他暗算的恶气。
刀锋疾若闪电,快若惊雷,死亡不知不觉间来临。
危急时刻,只听得“锵”的一声金铁相交,萧凡浑身一个激灵,终于反应过来,脸色霎时变得苍白。
抬眼望去,却见曹毅单手执剑,挡在萧凡的身前,拦下了朱棣这必杀的一刀。
朱棣也吃了一惊,待到看清拦他的人竟是他昔日的部下,不由大怒道:“曹毅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你敢拦本王?”
曹毅针锋相对道:“王爷,钦差代表天子巡狩四方,尊贵之极,你敢当着数万将士的面公然杀钦差?”
朱棣楞了一下,转头环顾,却见帅帐周围,无数燕军将士皆看着他们的举动,各人神色不一。
朱棣悚然一惊,狂怒的情绪立马恢复了冷静。
此时当着这么多将士的面杀萧凡,等于是公然向朝廷宣战了,眼下诸事未备,万万不可举事
虽然不能公开杀萧凡,但如果背地里杀的话……
朱棣脸色变幻不定,思量许久,终于深吸一口气,将心中怒火暂且忍下,然而一股坚定而浓烈的杀机却就此埋下种子,在他心中疯狂的萌芽,成长……
“萧凡,你……好好”朱棣铁青着脸,狠狠瞪了曹毅一眼,咬牙切齿道。
曹毅站在萧凡身前,毫不畏惧的迎着朱棣怨毒的目光,扯着嘴角冷笑数声,慢慢收剑入鞘。
“啊——有人要杀钦差”萧凡这会儿才回过神来,惊恐万状的大叫道。
曹毅和朱棣一齐愕然。
——这家伙的反应未免也太慢了吧?戏都收场了,现在才想到害怕,他到底慢了多少拍呀……
“你给本王闭嘴再大喊大叫本王真会杀了你”朱棣怒喝道。
萧凡立马闭嘴,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觉得自己简直是俊杰中的翘楚,这里是朱棣的地盘,凡事还是低眉顺目一点的好,有些恩怨不妨等到他将来谋反时再一起算个总帐。
于是萧凡很快调整好了心态。
“岳父大人,您没事吧?刚才担心死小婿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朱棣心头的怒火腾的一下便冒了起来。
得意的时候你背后捅刀子害我,人在屋檐下你又假惺惺叫上了岳父……你还能更无耻点吗?
朱棣再也忍不住,跳起一个飞腿朝萧凡招呼过去。
萧凡又是一惊,当下凝神提气,肩头微晃,身子往旁边一转,避过了朱棣这一脚。
朱棣怒极,正待再踢第二脚,曹毅欺身而上,挡在朱棣面前沉声道:“王爷,请自重”
三人一番闹腾,早已引得无数燕军将士侧目而视,朱棣气得一跺脚,朝围观将士们大吼道:“看什么看很好看吗?鞑子主力马上快来了,还不去给本王布阵”
…………
…………
围观将士讪讪散去,三人便进了帅帐。
朱棣当先在帐内主帅的位子上坐下,铁青着脸也不招呼,宽阔的胸脯止不住的上下急促起伏。
萧凡这时也恢复了冷静,想想刚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大呼小叫的,委实有些丢人,这会儿脸上不由泛上几分悻悻之色。
朱棣斜眼睨着萧凡,冷冷道:“萧大人,刚才本王失态了,还望大人不要介意。”
萧凡淡定的笑道:“王爷霸气外露,下官刚才也被吓得有点失态了,见笑。”
二人于是又一齐虚情假意的嘿嘿干笑数声,帐内沉闷压抑的气氛顿时稍有所缓。
很没营养的笑了一会儿后,朱棣收起笑容,目光紧紧盯着萧凡,沉声道:“萧大人,本王想问问你,你为何会突然率部出现在山海关左侧数十里处?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贸然举动,差点毁了本王全歼鞑子的大计?此事不知萧大人对本王可有交代?”
萧凡镇定的笑道:“王爷误会下官了,当时鞑子追得甚紧,我和麾下的将士们被逼得实在没了法子,只好在草原上一通乱跑,却没想到正好遇到了王爷的轻骑,正所谓吉人自有天相,运气
若好,便命不该绝,此实是可喜可贺。说到运气
……我小时候的村子里,有一位老人家,他的运气
就很不错……”
“行了行了本王没兴趣听你瞎扯本王问你,咱们事先不是约好了,你把鞑子引到山海关去的吗?你为何把他们带偏了方向?而且把他们带进了本王的伏击之处,致使本王的一支奇兵提前暴露,我问你,你究竟是何居心?”
萧凡无辜的眨着眼:“我确实是准备把他们引到山海关去的呀……”
“但是你并没有把他们引过去”
“那是因为我提前派出去的斥候向我禀报,说山海关前一片平坦,却不见王爷的一兵一卒,我若把鞑子引到关前,前面城门紧闭,后面追兵汹汹,跟随我的三千将士必将全军覆没,无奈之下,我只能换个方向,——我想请问王爷,你不是说过会在山海关前接应我的吗?接应我的人呢?怎么一个都没有?不知王爷究竟是何居心?”
朱棣一窒,讷讷说不出话来,粗犷的老脸渐渐涨红,有些难堪。
这确实是个无法解释的问题,而且他也没想过跟活着的萧凡解释这个问题……
萧凡看着尴尬的朱棣,不由哈哈一笑,豪迈道:“我知道,王爷必然有不得已的苦衷,我呢……之所以在战场上那样对王爷,当然也有我不得已的苦衷,你阴了我一次,我也阴了你一次,既然大家都这么多苦衷,不如此事一笔勾销,我们都不再提了,王爷意下如何?”
朱棣急忙点头笑道:“此言大善,甚得我心。”
二人会意,相视哈哈大笑,笑容中的含义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最清楚。
敌人就是敌人,笑得再灿烂,也永远消除不了积压数年的宿仇,二人的敌对关系仿佛已是老天注定,世上任何禅理佛经都无法化解这份仇恨。
笑声渐止,朱棣打量萧凡许久,忽然问道:“你率三千将士深入草原,用了什么法子把鞑子引到山海关来的?而且本王粗略看了看,你麾下的三千人似乎并无伤亡……”
萧凡傲然笑道:“王爷好眼力,下官领三千将士进草原,回来的时候也是三千,一个都没少,而且也完成了王爷的嘱托。”
朱棣动容道:“无一伤亡?这……怎么可能。”
“不但无一伤亡,我们还杀了鞑子三名万夫长,六名千夫长,和数百个鞑子,烧了他们的大营,焚了他们的粮草……”
朱棣震惊道:“这些……都是你不损一兵一卒办到的?”
“不错。”
朱棣说不出话了,他忽然对朝廷,确切的说是对萧凡更多了几分深深的忌惮,原以为他只是个文弱书生,靠一些阴谋诡计才升到如今的高位,现在看来,自己的想法错了,尽管时刻提醒自己千万别小看他,可直到现在朱棣才发觉,自己仍然低估了他。
无论是战场还是朝堂,低估敌人是要付出惨重代价的
这个人,绝对绝对不能让他活着回到京师他是自己大业前方的一堵高墙,遮住了自己所有的阳光和前途,若不除之,大业必然无望。
朱棣脸上带着笑容,心中的杀机却愈发浓烈。
“萧大人不愧为天子钦差,朝堂重臣果然不同凡响,难怪天子常倚你为左右臂膀,本王佩服得五体投地,本王在送往京师朝廷的报捷奏报上,必将萧大人列为此战第一大功……不知萧大人能否相告,你是怎样立下如此神奇的大功?”
朱棣的眼神有些迫切,他生平第一次想深入了解他的敌人,了解他的性格爱好,战法风格,以及他的一切。
只有了解敌人,才能触摸得到敌人的思维,才能以己推人,将来战场相见时才能占得先机后手。
萧凡嘿嘿一笑,望着朱棣的目光微带几分嘲讽,仿佛已看穿了他的意图。
“王爷久经沙场,百战余生,蒙古鞑子听到王爷的名号吓得望风而逃,下官这点微末小功,怎敢在王爷面前班门弄斧?王爷别取笑下官了。”萧凡皮笑肉不笑的道。
朱棣心中冷笑,倒也不便再追问,他身子往后一靠,慢悠悠的道:“萧大人以文弱之身征战沙场,本王甚是佩服,不知萧大人在草原还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这话仿佛说到了萧凡的心坎儿里,萧凡精神一振,拍着大腿兴奋道:“太多了下官发现打仗果然很有意思,我们走一路抢一路……”
“慢着什么叫走一路抢一路?”朱棣愕然道。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抢劫啊王爷,我们抢了鞑子好多东西,看见小部落就抢,看见大部落就闪,就这样一路稀里糊涂的到了鞑子的大营,下官一时手痒,索性连鞑子大营也抢了一遍……”
“抢……抢劫……”朱棣两眼发直,喃喃道:“……你们是京师的精锐,居然跑到草原上跟鞑子抢牛抢羊……”
萧凡不高兴了:“瞧你这话说的,地主家也没余粮呀,我们只带了十日的干粮,若不抢劫,我们三千将士吃什么?”
“好吧……以战养战,鞑子们历年来也都是这么干的,除了抢劫,你们还干了什么?”
“我们还抢了鞑子很多女人……”
朱棣眼睛又瞪圆了:“女人也抢?能吃吗?”
萧凡的目光像看着一个白痴:“女人不是抢来吃的,而是抢来用的。”
朱棣脑子没反应过来,楞楞道:“怎么用?”
萧凡挑了挑眉毛,露出一股骚骚的目光,嘿嘿怪笑道:“王爷龙精虎猛,王妃众多,怎么用女人,你的经验应该比我丰富才是,装纯可就不对了……”
说起这个萧凡不由暗自叹息,我到现在才只睡了你侄女而已……
朱棣终于恍然,满脸恶寒的沉默了。
这个王八蛋,跑到草原抢牛抢羊抢女人,貌似活得无比快活,他现在怀疑自己当初逼萧凡上战场的决定是不是错了,这哪是害他呀,明明是请他去草原休闲娱乐来着……畜生啊
良久,萧凡慢悠悠的道:“有个事情要跟王爷说一下……”
“什么?”
“王爷在草原上威名赫赫,人见人恨,王爷的名号简直成了鬼见愁,所以呢,咳,下官不才,睡鞑子女人的时候都是打着王爷的名号,而且这年头又不流行用套套……”
朱棣心中顿时浮起不祥的预感:“你……你的意思是……”
“下官的意思是说,如果数年之后有很多鞑子女人找上燕王府,非说她们的孩子是王爷您的私生子,麻烦王爷帮忙接收一下……”
朱棣脑门立马暴出了青筋:“…………”
在朱棣发飙以前,萧凡急忙哈哈大笑:“下官跟王爷开玩笑的,不论汉人还是鞑子,yin**女终归是禽兽行径,我怎么会干出那种猪狗不如的事呢……”
“果然很好笑……”朱棣硬挤出一个笑脸,从齿缝中迸出几个字。
萧凡笑了几声,忽然表情一肃,正色道:“……但我们抢劫的时候确确实实是打着王爷的旗号,这个我倒不是开玩笑,现在草原上的鞑子都叫您‘燕匪’,编了歌儿每天骂您十八次……”
朱棣又有了一种强烈的拔刀冲动:“…………”
帅帐外忽然擂响了战鼓,帐内三人一楞,这时一名亲军走入帐内禀道:“王爷,斥候来报,鞑子四万主力离山海关不足百里,领军主帅正是乞儿吉斯部的鬼力赤。”
朱棣精神一振,眼中散发出兴奋的光芒,沉声道:“传令将士,布鹤翼阵阵前布百门洪武大炮和拒马,两翼向左右延伸展开,命宁王麾下朵颜三卫随时准备包抄右翼”
一连串的军令下达,朱棣一边说一边大步走出了大帐,竟理都没理帐内的萧凡和曹毅二人。
曹毅嘿嘿笑道:“又惹你岳父生气了吧?”
萧凡苦笑道:“我只是跟他开个玩笑而已,别人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我以为王爷肚里至少也能跑马才是,谁知道他这么小气……”
“这回鞑子的四万人马,你猜燕王能不能把他们都收拾了?”
萧凡摇头道:“全歼不太可能,虽然燕王布下以左右包抄见长的鹤翼阵,但毕竟燕军人数不多,加上山海关守军,总共五万多人,燕王拉长了左右两翼,其目的在包围鞑子,但阵线拉得越长,兵员便越显得稀少,鞑子或许会损失惨重,不过若情急拼命,集中兵力攻其一点,鬼力赤还是能够突围而出的。”
“听燕王军令,不是还有朵颜三卫为右翼伏兵吗?”
“那也不行,山海关前是一片平坦的草原,这种地势对鞑子十分有利,有心算无心之下,鞑子取胜不太可能,但突围逃跑应该还是能办得到的。”
曹毅叹息道:“可惜燕王信誓旦旦说要全歼鞑子,这话只怕要成一句空话了。”
萧凡笑道:“倒也不完全是空话,这次鞑子出动青壮五万,若能将他们消灭大半,鞑子必然元气大伤,燕王也算达到别的目的了。”
曹毅楞道:“燕王有什么别的目的?”
萧凡悠然道:“你别忘了燕王的野心,他是准备挥师南下谋反的,如果鞑子趁他南下之时在他的北平府周边闹腾,势必会影响燕军的士气,也会增加他这个主帅的顾虑,所以,先把鞑子打趴下,或是打得他们能够老实几年,便给燕王谋反争取了时间,如此便无后顾之忧,可以放手与朝廷大军一搏了……”
曹毅恍然道:“原来他还藏着这么个目的……”
萧凡笑道:“现在知道大人物的心里多肮脏了吧?”
曹毅看了他一眼,道:“你能猜出燕王心中那些肮脏的念头,岂不是比他更脏?”
“胡说我经常读道德经的……”
“燕军准备与鞑子交战了,我们做什么?瞧燕王那样子,好象没准备让咱们参与进来。”
萧凡轻松笑道:“不让咱们参与最好,谁愿意把脑袋拎在裤腰带上干这亡命的营生?”
想了想,萧凡深思道:“……不过,什么都不干倒也说不过去,我现在还只是个伯爵,也该往上升一升了,不然回家见了俩老婆都不好意思打招呼……”
曹毅大表赞同:“弟兄们也想博个军功,封妻荫子呢……”
萧凡沉思许久,终于展颜笑道:“既然要得功名,又必须保存性命,想来想去,只有敲鬼力赤的闷棍最安全了,咱们率部出发”
曹毅愕然道:“去哪里?”
“鹤翼阵左翼五十里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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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 鞑子败退
第二百一十六章 鞑子败退
建功立业是战场上每个男人的愿望,因为功业的背后代表着封赏和官爵,代表着能从低贱的军户一跃成为小旗,总旗甚至是百户,自己的一生将会改变,妻儿老小从此也过上好日子,甚至儿孙辈会因此而不再沦为军户,可以让他们读读诗书,参加科举,来日取个功名,光宗耀祖,彻底告别贱户,便也不枉今日拼了命在战场厮杀一回了。
无论身份多么低贱,男人的心中都藏着一个小理想,和一个大理想。
小理想是每天吃饱饭,大理想是豁出命去,为儿孙博个前程。
理想不高,但值得尊敬,血汗辛酸尽在其中,细细品位,人生不过一个苦字而已。
萧凡自己也是从苦日子里熬到今日的,自然明白将士们所想。
鞑子四万大军就要来了,对他们来说,或许正是实现理想的好时机。战场厮杀博命很危险,但跟荫福儿孙的门楣大事比起来,拼命算得了什么?
当下萧凡不再迟疑,和曹毅快步出了帅帐,召集三千将士准备出营。
果然如他所料,将士们斗志昂然,跃跃欲试,暴戾的表情透着几分兴奋,他们明白军功的重要,这又是一次用命给家小挣前程的好机会。
萧凡心中暗叹,来到这个时代两年多了,他已经完全理解这个时代的人的价值观,个人的生命相比门楣宗族,实在太微不足道了。
萧凡所能做的,便是尽力让他们活着实现自己的理想。
三千人上了战马,便往大营外奔去。
许是朱棣见萧凡能把鞑子大营闹得鸡飞狗跳,而且还能安然脱身,对这样的妖孽,朱棣一时也没法子再整治他,况且鞑子主力即将杀来,根本也顾不上萧凡这小小三千人马。
于是萧凡率众将士很轻松的便出了营,直奔山海关外左侧的草原。
三千人打马飞驰,越过阵势严密的燕军中军,在燕军将士诧异的眼神中绝尘而去。
五十里的路程一个时辰便到了,这里是燕军轻骑与鞑子一万前锋交战的地方,由于鞑子追杀朱棣,轻骑又急着护驾,所以这里还没来得及打扫战场,仍旧处处残肢断臂,堆尸如山。
看到满目凄惨之状,萧凡心头仿佛被某种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他深深感到震撼了。
国战维艰,抛头颅洒热血者,仅仅为一人之温饱而战吗?
自己穿越到这个陌生时代来的意义,除了帮朋友巩固他的皇位江山,为自己的家**儿挣得荣耀光辉,世代繁衍,尊贵无尽,这些之外,能否有更高的使命和责任?当自己将来位极人臣之时,肩上所承担的重任,如果仅仅只是朋友和家人,难道不嫌太过狭隘?
看看这些躺在地上尸身已渐渐僵硬的大明边军将士,萧凡第一次觉得位高者的责任,那么的沉重,辛酸。
他不是普通的大明百姓,他不能只想着赚点小钱,买点田产,凑合着过完一辈子,他是大明朝的锦衣卫指挥使,他是朱元璋钦封的诚毅伯,他还是建文天子最信任的伙伴和朋友……
老天爷已经给了他的人生足够的铺垫,他拥有温暖的阳光,肥沃的土壤,清新的空气,现在,一颗小小的种子在他心里悄悄萌芽,成长,那么的恰到时候,一切仿佛应运而生。
也许……在削除强藩之后,自己还应该做点什么,让华夏史上最后一个汉人王朝能走得更远一点,让这个王朝的百姓生活得更好一点,至少,这个真挚纯朴勤劳的民族,不应该遭受那么多的外族侵侮,不应该有那么多年轻的将士血染沙场,不应该在田耕商旅之时还要时刻担心战火兵灾。
开创盛世的前提,便是以强兵威服四海否则谈何盛世?
萧凡眼睛紧紧盯着尸横遍野的燕军将士,他那张年轻的俊脸渐渐变得生动灿烂,仿佛无形之中注入了一股生机,令他整个人散发出一层湛然的光辉。
“萧老弟,你怎么了?”曹毅看着他那与往常仿佛有些不一样的表情,好奇的问道。
萧凡摇摇头,指着草原上那些为国捐躯的燕军将士,淡淡道:“此战毕,我们再回来,把这些将士们好好埋葬吧……”
曹毅点头感慨道:“他们的主帅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这些将士个个都是好样的,都是铁铮铮的汉子啊”
萧凡转过头,仔细看了看四周的地势。
只见这里四周一片平坦,神奇的是,东南面有两座高高耸起的丘陵,丘陵并不高,勉强可以遮住人的视线,两座丘陵之间形成了一条峡谷,峡谷很窄,只容二马并行,鬼力赤兵败撤逃时,必然会路经此地,若是在这两座丘陵外埋伏兵马……
曹毅顺着萧凡的目光看去,一见那道狭窄的峡谷,他立马便看中了。
“好一处凶险之地”曹毅眉梢渐渐上扬。
萧凡淡淡笑道:“你指的那处峡谷?”
曹毅兴奋点头道:“鬼力赤若撤逃,必经此地,咱们可堵住峡谷一头,然后埋伏在两座丘陵之上,待敌入彀,可出伏兵击之,咱们这就去布置吧”
萧凡摇头道:“那道峡谷没什么作用。”
曹毅愕然道:“为什么?”
“咱们刚刚也是从山海关那边过来的,有没有经过那道峡谷?”
“没有。”
“咱们没有经过,鬼力赤为何一定要经过?他是带兵的人,难道不懂逢谷莫入的道理吗?”
曹毅挠着头说不出话了。
萧凡叹道:“这座峡谷太突兀,太明显了,我们刚才经过的时候都下意识绕开了它,鬼力赤再惊慌失措忙于逃跑,也不会从这里经过,给自己找麻烦……”
“这道峡谷没作用了?”曹毅有些失望。
萧凡笑道:“当然有用,鬼力赤或许不会从峡谷里通过,但他一定会从峡谷外通过……”
曹毅翻着白眼道:“你这纯粹是废话。”
“所以呢,咱们可以把将士埋伏在峡谷内,待鬼力赤绕开峡谷,从外面经过的时候,再突然出击,那时他不知我们的底细,不清楚峡谷内到底藏了多少伏兵,鞑子们仓惶出逃,犹如惊弓之鸟,再遇伏兵必然士气崩溃,就算他们能从燕王的鹤翼阵里逃走两三万,我们三千人也能轻松击溃,运气
好的话,也许还可以活捉鬼力赤和阿鲁台。”
“好主意那我们现在就进峡谷?”
“现在还不行,趁着鬼力赤大军还未进燕军的鹤翼阵,咱们先在峡谷外布置一些陷阱吧。”
“什么陷阱?”
“挖壕沟,沟内布置尖刀,再在沟外设绊马索,时间不多,暂时就这些吧。”
当下曹毅领命,带着将士们到峡谷外开始挖沟设索。
一个时辰过去,三千人齐力之下,在峡谷外挖出了数道半丈长,数尺深的壕沟,沟内尖刀匕首朝上林立,散发着幽幽寒光。沟上以草席覆盖,松松软软铺了一层泥土,再盖以青草作伪装,看起来与普通的草地并无二样。
绊马索也在沟外的草丛中隐秘设好,每道壕沟外设绊马索十余根,铁索根根绷得笔直,隐藏在茂密的草丛中。
短短的时间内,这片原本宁静祥和的青草地充满了杀机。
一切准备就绪,萧凡领着将士们进了峡谷,他们骑在马上,静静等待山海关前的血战揭开帷幕。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远远的,听到了轰鸣的马蹄声,连远在数十里外的萧凡都能清楚感觉到地上的草皮在轻轻颤抖震动,那种压倒一切摧毁一切的凌厉气势,令人忍不住惊惶颤栗,斥候回报,鬼力赤的大军已至山海关前。
蒙古骑兵,这个史上陆地最强兵种,终于带着满腔的戾气和杀意姗姗而来,它像一头无所匹敌的巨兽,露出了狰狞的面目,向山海关的明军张开血盆大口,獠牙在阳光下散发出森森寒光,瞬间冻结了草原上的一切绿色和希望。
野蛮的他们,从来只懂得摧毁破坏文明,却对建设文明毫无兴趣,所以他们曾经得了江山,却很快被历史的车轮摈弃,短短不到百年的时光,成吉思汗的光环便彻底黯然失色,终于被不甘奴役的汉人赶回了草原大漠。他们终究是野蛮人,不配统治这拥有数千年文化沉淀的泱泱大国
而今天,他们又带着满腔的杀意和野蛮的兵刀来了,他们不甘忍受草原的清苦,他们仍想重振成吉思汗后人的荣光。
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之四子燕王朱棣,在山海关前横刀立马,严阵以待。
这一次,他们还像百多年前南下灭宋一样得心应手吗?
耳中听着轰隆若雷鸣般的马蹄声,萧凡闭上了眼,静静等待激动人心的一战到来。
很快,一阵震天的炮声划破了草原的宁静,鹤翼阵前的百门洪武大炮首先发出了它们的怒吼。
鞑子马蹄声顿时杂乱,大地也不再颤抖,紧接着,数万人的喊杀声悠然回荡在山海关前,直至飘到峡谷内萧凡的耳中。
关乎两个民族尊严和生存的血战,终于开始了。
不知怎的,萧凡面皮忍不住轻轻抽搐了几下。
闭着眼睛,一幅激怀壮烈的历史画卷仿佛在他脑海中徐徐展开,画卷中的金戈铁马,烽火硝烟,残肢断臂,腥风血雨……
一幕幕残酷悲壮,波澜壮阔的战争画面在脑海中闪过,那么的触目惊心,那么的激烈疯狂……
曹毅目注远方,轻轻叹道:“终于开始了……”
萧凡睁开眼,望着远处山海关上空的一片硝烟弥漫,淡淡道:“是啊,今日这一战,是燕王的舞台,不论他是什么样的人,百年后的历史或将铭记这位指挥千军万马抗击鞑虏的英雄,此时此刻,燕王无愧‘英雄’二字。”
曹毅沉默了一会儿,道:“那你呢?”
“我?”萧凡有些茫然的苦笑:“或许不久的将来,历史也会铭记我的名字,不过我的身后之名可能很有争议,史书上会说我是个祸国的奸臣,但是我这个奸臣在面对外族侵侮的时候却如燕王一般不曾退缩半步,世上的人不是简简单单用一个‘好’或‘坏’字便能评价的,且留给后人们去伤脑筋吧,我既生于斯世,便当闹它个天翻地覆”
曹毅哈哈大笑道:“好气魄曹某不才,便陪你一起遗臭万年吧百年之后老子已死得骨头都化了,后人能啃了老子的鸟去?啊呸去他祖母的那条腿”
萧凡面容泛上几许感动,眼中闪烁着晶莹的光芒:“曹大哥……”
“嗯?”
“……这么庄重肃穆的时刻,你能不能文明一点?”
“…………”
属于燕王的舞台,萧凡理所当然做了一名看客。
他明白自己的定位,主角并不是在所有场合都能当主角,在这里,他只能做个配角,怀着一颗平静淡然的心,看着战场上的风起云涌,看着朱棣运筹帷幄。在这个地方,他的敌人朱棣是无可替代的主角。
如若由他萧凡指挥这场战争,结果又将如何?
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结局无非如此而已,论领军作战,萧凡知道自己差朱棣太多了。
若再想得更深远一些,历史早已因他的到来而发生了改变,朱棣若谋反失败,当不成皇帝,还有没有历史上的成祖五征蒙古?还有没有记录大明盛世文治的永乐大典?还有没有宣示大明宗主威严,广布天朝上国恩德的七下西洋?这些责任该由谁来完成?
萧凡骑在马上,眉头深深紧锁,未来要做的事,太多了啊。
三千人静静等候在峡谷内,一直等到天色黄昏,不知不觉四五个时辰过去。
其间不断有斥候飞马禀报山海关前的战况。
鬼力赤被围困燕军阵内,四万人无法突围。
鬼力赤命一个万人队不惜性命冲击帅帐,终被阵中拒马和燕军中军所阻,数次冲击失败,折翼而退。
鞑子伤亡惨重,情急之下鬼力赤下令撤军突围,由于燕军人数不多,包围防线不稳,终于被鬼力赤杀开了一条血路,仓惶撤逃。
宁王麾下朵颜三卫从右翼适时出击,又将突出包围后重新集结的鞑子骑兵阵型冲散,双方激战,死伤无数,鞑子士气已乱,毫无战意。
最后一名斥候飞马而来,给萧凡报告了一个好消息:鬼力赤兵败,鞑子死伤众多,只剩万余残兵,突出重围后直奔峡谷而来,大概半个时辰后可至。
萧凡喃喃叹息:“三万鞑子被燕军歼灭,燕王,真英雄也你本是天生属于战场的良将,为何偏偏要当皇帝?可惜了……”
随即萧凡精神一振,昂然道:“现在,该我们上场了”
众将士锵的一声抽出了刀剑,目光灼热的望定萧凡,一股凛冽剽悍的战意冲天而起。
萧凡缓缓环视将士,对他们高昂的士气感到满意,这才是一支能征善战的军队该有的模样。
环视半晌,萧凡大声道:“这次是与鞑子正面对敌,我无法保证你们没有任何伤亡”
众将士激昂大喊道:“我们不怕死”
萧凡眼中晶莹闪烁,大声道:“我还是那句话,我会陪你们死”
将士们激动高呼道:“大明万胜”
萧凡正色沉声道:“记住尽量都活着,若然不敌,放鞑子跑了便是,一支逃兵而已,歼不歼灭无关大局,重要的是保护好自己还有,此乃堂堂正正的国战,不是打劫,都拿出点正气凛然的模样来打劫是抢东西,国战是杀人,两者是有区别的,打劫讲究劫财不劫命,盗亦有道,国战劫命不劫财,泱泱上国恢弘大度,只杀人不抢钱,两者的共同点就是都不劫色……”
萧凡在队伍前面滔滔不绝的讲着国战与打劫的区别,下面的将士们却越听越糊涂了,三五成群聚在下面窃窃私语。
“大人到底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
“是呀,他到底是让咱们杀鞑子还是抢鞑子?”
“又说什么劫色……大人该不会让咱们睡鞑子吧?”
“闭嘴,别乱说话小心军法”
“…………”
萧凡口沫横飞讲了一柱香时间,感觉自己终于把这个大道理说清楚了,这才猛地一挥手,断然道:“现在,刀出鞘,箭搭弦,准备伏击鞑子”
“……是”
话音刚落,远处已传来错落杂乱的马蹄声,和纷乱的人语声,嘈杂的声音由远及近,渐渐清晰明朗。
萧凡精神一振,暗道:“来了”
萧凡当即下了马,爬到峡谷内侧的丘陵高处往外观察,却见远远来了黑压压一大批人,他们一个个满面尘土血污,神色沮丧,策马蹒跚而惶恐的奔跑在草地上,队伍已是散乱不堪,根本不成阵型,活像一伙逃荒的难民。
待走到将士们预先布置的绊马索和壕沟前,跑在最前面的鞑子骑兵忽然马蹄一软,战马悲嘶着倒头栽到了地上,接着一批又一批的鞑子前赴后继的栽倒,而后面的骑兵却不管不顾的从战友的身体上催马径自踩踏过去,没走两步便倒头陷进了铺了伪装的壕沟之中,沟底无数声惨叫过后,人和马都没了声息。
见前方退路有埋伏,后面的鞑子顿时大惊失色,匆忙勒马站定,面色惊惧的面面相觑,士气一时降至冰点。
萧凡大喜,时机已到,该出手了
于是萧凡朝曹毅点点头,曹毅猛地一挥手,大喝道:“伏击鞑子,此其时也弟兄们,上”
轰的一声,三千将士从峡谷内蜂涌而出,源源不断朝惊慌失措的鞑子残军冲杀而去,口中哇哇大叫着:“打劫劫财把钱留下……”
“不,大人的意思是劫命,不劫财……”
“啊?不是劫色吗?”
“到底劫什么?”
“不管了反正是打劫”
“对打劫狗鞑子,我们打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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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章 战事结束
第二百一十七章 战事结束
三千将士士气高昂,像三千打家劫舍的土匪,一个个如狼似虎般冲了上去。
萧凡骑马冲在最后,他真的很想用手捂住脸,太丢人了这帮人真的是朱允炆精挑细选出来的皇宫禁卫吗?这是穷了几辈子呀简直丢尽了皇宫的脸……
十余名亲军护侍在萧凡周围,警惕的注视着四周的动静,提防落单鞑子对萧凡突施暗袭,或战场上不时射来的流矢。看着袍泽们兴高采烈穷凶极恶的扑向惊慌失措的鞑子,亲军们眼中流露出强烈的艳羡之色。
“大人,咱们也冲上去吧,晚了就抢不到……不,杀不了鞑子了。”一名亲军馋巴巴的恳求道。
萧凡低头叹了口气,懒洋洋的道:“你们去吧,别管我,要杀要抢随你们的便,我命大得很,鞑子伤不了我……”
亲军们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理智战胜了兽性,老老实实的护侍在萧凡周围,半步不离。
三千将士从峡谷两端如潮水般涌向鞑子,鞑子们大惊失色,他们只看到峡谷两端源源不断涌出明军,一时竟判断不出明军到底在这里布置了多少伏兵,但他们在这里遭到埋伏却是肯定的,明军既然判断出他们的逃跑方向,必然有万全的准备,这个峡谷里面埋伏的明军肯定不少……
刚打过败仗,士气低落无比的鞑子现在更是崩溃了,看着三千明军不要命似的向他们冲来,嘴里还凶神恶煞嚷嚷着一些他们听不懂的话,鞑子们愈发惊慌,近万人的败军队伍立马乱了起来。
鬼力赤骑着马被阻滞在中军,他对眼前的混乱视而不见,反而眯着眼打量涌出明军的那道峡谷,却见峡谷两端冲出大约三千来人以后,便再也没人出峡谷,鬼力赤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眼神由惊慌恐惧渐渐变得轻松释然。
他抬高了手在中军阵中大喝道:“全部不准乱明军只有三千人,集结起来我们可以打败他们……”
无奈鞑子在先前朱棣布置的鹤翼阵中伤亡三万余,活下来的这批败军早已被明军吓破了胆,现在又骤然遭到埋伏,士气已然完全崩溃,在这个人人奔逃挣命的时刻,谁还顾得上鬼力赤说什么?
鬼力赤大声重复了几句,甚至抽刀亲手劈杀了几名惶恐逃命的鞑子,仍然止不住全军败逃的大势。
兵败如山倒,推倒这座山的,不是敌人强大的武力,而是自己人崩溃的士气和信念。
鬼力赤楞楞看着这些所谓成吉思汗后人可笑而可怜的逃跑架势,想到大业未成,出师未捷,此番兵败,却不知要休养生息几年才能恢复蒙古各部落的元气,重振成吉思汗天威,在中原再立蒙古黄金大帐的夙愿,又不知哪一年才会实现……
想到这里,鬼力赤不由意气尽丧,虎目中竟浮上几许泪光。
鞑子们哭爹喊娘从他身边不停跑过,后面的明军气若长虹,追杀不休,一万人的蒙古勇士,竟被区区三千明军杀得到处跑,这……便是曾经纵横天下,无所不摧的蒙古铁骑吗?
鬼力赤仰天长叹,悲怆之情溢于言表。
“长生天为何不佑蒙古?”
阿苏特部的首领阿鲁台擦了擦汗,颤声道:“首领大人,我们也快撤吧,过几年我们再卷土重来,长生天一定保佑虔诚的蒙古子民……”
“不我不撤我绝不能接受这失败的耻辱我要跟明军一决生死……”鬼力赤状若疯狂,扬刀嘶吼。
“首领大人,大势不可挽回,事已至此,莽撞无益”阿鲁台苦苦劝道。
“不我要跟明军拼了”
“首领大人……”
阿鲁台劝了许久,眼见中军阵已逃得只剩寥寥数人,明军挟风雷之势掩杀而来,离他们越来越近,阿鲁台脸色顿时变白了,他擦了擦冷汗,颤声道:“首领大人不愧是草原上最英勇的勇士,我……我先走了……”
说完阿鲁台不再相劝,转身拨马便走。
“慢着”鬼力赤脸色铁青的叫住了他。
阿鲁台面色苍白,几乎是哀求的望着鬼力赤:“首领大人,阿苏特部需要我的领导……”
鬼力赤沉默了一会儿,恨恨道:“……一起走”
阿鲁台:“…………”
三千将士一路势如破竹,鞑子败退得很快,几乎已组织不起任何有效的抵抗,士气尽丧之下,他们连拿刀的勇气都提不起来,明军如潮涨般追杀,鞑子如潮落般溃败。
在亲军的护侍下,萧凡策马渐渐赶了上来,正好看到鬼力赤和阿鲁台拨马后撤在鞑子败军的最后。
萧凡见此二人穿着比别的鞑子华贵不少,乱军之中,他们尽管败逃,却仍显得不慌不忙,周围还有不少鞑子护侍,特别是他们的旁边还立着一杆绣着苍狼的图腾。
萧凡眼睛一眯,抬手指着前方百丈之处的鬼力赤和阿鲁台大喝道:“那二人必是鞑子军中的大人物,截住他们”
周围的将士一听,毫不犹豫的打马便上。
鬼力赤和阿鲁台表面不慌不忙,骑在马上的身躯却微微有些发抖,脸色也有些苍白起来。
“首领大人,我们跑快一点吧?”
“……好”
二人当下使劲抽着战马,迅速往北飙去。
萧凡眉毛一竖,也打马飞快疾驰追了上去。
众将士见萧大人亲自追敌,顿时士气愈发高涨,但一些百户千户将领却想得比较复杂了。
萧大人是钦差,是他们这三千人的主帅,眼下他竟然亲自追杀鞑子,这个风头无论如何是不能跟他抢的,否则便是犯了官场大忌,这辈子甭想升官了……
这是大明官场上不成文的规矩,说话要让上官先说,敬酒要等上官先喝,坐座位要等上官先坐,围场打猎要请上官先射第一支箭等等……
现在追杀鞑子,萧大人奋勇争先,一眼看中了鞑子大军中的大人物,这个手刃敌酋的奇功自然要让他立下,否则便是抢了大人的风头,抹了萧大人的面子,以后自己在军中的日子可就不好混了。
于是众百户千户将领急忙抬高了手,强自命令麾下将士放缓马速,与萧凡保持大约数十丈的距离,萧凡身边护侍的亲军见身后的袍泽们速度慢了下来,这些亲军也都是心窍玲珑的人物,细一思量便知原由,于是亲军们也有意无意的勒紧了缰绳,与萧凡保持着距离,任由萧大人一逞神威,单枪匹马一个人杀向鬼力赤和阿鲁台……
一个文弱书生模样的年轻人,骑着一匹快马,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捏着弹弓,浑然不觉周围的明军将士已经离他越来越远,犹自大呼小叫的追杀一群鞑子,形象英勇得一塌糊涂,活脱就是一长坂坡七进七出的赵子龙……
“狗鞑子,纳命来——”萧凡骑在马上松开了缰绳,抓了一颗钢丸在手里,拉动弹弓,瞄准,发射……
前方逃命的鬼力赤毫无反应,很明显,射偏了……
“再纳命来——”萧凡毫不气馁,继续发射……
数丸过后,鬼力赤仍跑得欢快。
萧凡大怒:“**算你命大”
又跑了数十丈,前方的鬼力赤不经意仓惶回头,却见明军中只有一人一马紧紧追着他们,鬼力赤不由又惊又怒,天下无敌的蒙古铁骑竟然孱弱至此了吗?一群人被一个明军单枪匹马追杀这么远,简直是耻辱
“前面的鞑子,可敢停马与我们决一死战?”
弹弓水平稀松,萧凡只好用上了激将计。
鬼力赤骑在马上气得眼睛都红了,身为蒙古人的首领,他自然是懂得几句汉语的,一个人追杀他们一群,居然还敢如此口出狂言,明军将士这几年吃的什么?一个个胆子养得这么肥了?
“什么人如此狂妄?”鬼力赤回头用生硬的汉语大喝道。
“大明京师锦衣卫都指挥使,萧凡”
鬼力赤须发皆张,大怒之下猛然勒马,慢慢掉转了马头,其他的鞑子见首领停下,只好也跟着停了下来,众鞑子一齐掉头,策马冲向萧凡。
“你要战,我便战”
鬼力赤嘶声吼出当年成吉思汗给花刺子模国下的战书里流传千古的一句名言。
数十名鞑子很快集结成阵势,向萧凡冲杀而来。
萧凡剑眉一挑,毫不退缩的扬手大喝道:“杀敌报国,建功立业,此其时也将士们,给我杀——”
“…………”
身后毫无反应。
萧凡愕然回头,然后便看见有生以来最令人惊悚恐惧的一幕……
只见近千名将士慢悠悠的骑着马,在离他数十丈远的草地上晃晃悠悠,神情悠闲得跟郊游踏春似的,一派舒适怡然之态,而他的前方,数十名鞑子集结起来的冲锋阵势像一股狂风,正极快向他席卷而来,疾若闪电,迅若惊雷……
而他自己,则像一只毫无抵抗的小绵羊,孤零零的立于双方的正中间,那么的无助惶恐,那么的鲜明出众……
萧凡眼泪都下来了。
“……**你们大爷”
毫不犹豫的拨转马头,萧凡飞也似的往后逃窜而去,他的身后跟着数十名发了疯似的鞑子。
眼见鞑子不逃反攻,明军将士们也傻了眼,楞了一下之后气急败坏的打马迎上萧凡,一齐大呼道:“保护大人”
千余将士一涌而上,瞬间爆发出惊人的气势,比起数十名鞑子是阵势自是恢弘许多。
鬼力赤见萧凡逃走,又见明军冲了上来,若再迟疑恐怕今日大家的性命不保。
鬼力赤当即勒住了马,恨恨道:“我们撤退”
众鞑子遵令,转身便跑。
策马疾驰中,鬼力赤回过头,眼神如鹰隼般阴森锐利,仔细的打量了萧凡一眼,仿佛已将他的容貌死死记在心间。
萧凡终于被自己的将士迎上,他面色苍白的在人群中喘着粗气,一副心有余悸,惊魂未定的模样。
众将士不识趣的凑上来狂拍马屁。
“大人英勇神武,文武双全,孤身击杀敌酋数里,实是盖世英雄……”
“都给我滚”
明军偃旗息鼓,此战已毕。
总结战果,在燕王朱棣的指挥下,鞑子五万大军伤亡惨重,一共歼敌四万余,敌酋鬼力赤,阿鲁台仓惶逃跑,只领了数千残军逃回了草原,蒙古各部落元气大伤,各部落首领对鬼力赤的贸然启战也渐渐多有怨恚,鬼力赤在草原的威望不若往日隆厚。
鬼力赤逃回草原后,北元可汗坤帖木儿趁势拉拢结交各部落首领,渐渐得到不少首领的宣誓效忠,此消彼长之下,草原上的蒙古各部落势力重新洗牌,可汗与乞儿吉斯部首领鬼力赤隐隐形成了分庭抗礼的局势,坤帖木儿渐渐强大,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只能忍气吞声的傀儡可汗了。
战后清点战果,钦差大人萧凡收获颇丰,其中对鞑子大营突施斩首行动,刺杀鞑子三名万夫长,六名千夫长,烧营焚粮,激得鬼力赤全力追击,终于顺利将鞑子引进了朱棣布下的圈套,并在鞑子兵败后对他们进行埋伏,击杀鞑子数千,收缴战马兵器无数……
“什么数千?明明杀了一万多”萧凡很不高兴,狠狠瞪了一眼随军的文吏。
“啊?对对对大人杀了一万多鞑子……”文吏非常识时务的更改了奏报。
萧凡摸着下巴沉吟:“孤军犯险,引鞑子入彀,又出伏兵追杀鞑子一万多残军,相比之下,燕王杀的人虽然比我多,但很明显,他的技术含量绝对没我高,依我之见,此战首功者,非我莫属才是……”
文吏又张大了嘴,这次他不敢迟疑,老老实实把萧凡的话记在了奏报上……
萧凡接过奏报,仔细看了一遍,然后满意的笑了。
盖上钦差大印以后,萧凡吩咐道:“六百里加急,将报捷奏报送往京师,呈天子御览……”
文吏小心翼翼道:“……大人,若是燕王的奏报与大人您的不太一样,怎么办?”
抢战功抢得如此明目张胆,这位钦差大人也算是古今第一了。
“天子一定会信我的,燕王这人凡事喜欢夸张,不尽不实之处多矣,他那人实在不怎么靠谱……”萧凡义正严词,语气分外笃定。
文吏:“…………”
领军回了山海关内,萧凡见到了朱棣。
朱棣一身戎装,静立于山海关巍峨的城楼之上,一手按住佩剑,神情肃然的眺望着北方广袤辽阔的草原。
歼灭数万鞑子,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大胜之余的得意之情,反而一片沉重庄严。
萧凡站在他身后,定定望着他的背影,心头忽然涌上一股说不出滋味的情绪。
朱棣是好人吗?他胸藏野心,图谋不轨,坐拥十万雄师,虎视南京朝廷,伺机犯上作乱,梦想有朝一日面南背北称王,简直是典型的乱臣贼子。
朱棣是坏人吗?他兴兵布武,雄才大略,为捍卫汉人疆土的完整,指挥麾下将士击杀鞑子,抵御外族入侵,先帝交给他戍守藩地的重任,他兢兢业业,从不曾懈怠半分。
好与坏,这两个字太显单薄,用诸他的身上,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萧凡忍不住低声叹息,如果老天能够消去他心中的勃勃野心,让他只做一名终生戍守疆土,忠于朝廷的名将,那该多好啊
定了定神,萧凡非常正式的朝朱棣长长一揖,诚心诚意道:“恭祝王爷旗开得胜,立此不世奇功。”
朱棣回过头,微微扯了扯嘴角,道:“萧大人,若论战功,你比本王更卓著才是,你领孤军深入草原,刺杀鞑子数名大将,烧营焚粮,引鬼力赤入本王鹤翼大阵,又在关外鞑子败逃的路上设下埋伏……说起来,若非是你,此战恐怕收获不了如此丰硕的战果,本王还得感谢你才是……”
萧凡惶恐道:“下官汗颜,惭愧无地下官对军事一窍不通,完全是一通乱打,想到哪里打到哪里,班门弄斧,王爷见笑了……”
朱棣定定看着萧凡许久,目光很是复杂,半晌,萧然长叹道:“可惜你不能为本王所用,可惜啊……”
“下官为天子所用,王爷……亦为天子所用,难道不是吗?”萧凡目光灼灼的盯着朱棣。
朱棣强自一笑,扭过头继续看着关外辽阔的草原,答非所问道:“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萧大人,如此秀美壮阔的河山,不知何年何日才会归于宁静,不再有那刀兵烽火肆虐?”
“王爷有此雄心,北疆一定固若金汤,天子远在京师,当可高枕无忧矣。”
朱棣忽然仰天大笑:“本王之志,不仅仅只是戍守北疆而已……”
萧凡眼皮急跳数下,朱棣这句话,说得有些明目张胆了,他对自己这个代表天子的钦差大臣说这句话,到底有何用意?
“人各有志,想必王爷志如鸿鹄,高远莫及?”萧凡小心翼翼试探道。
朱棣嘿嘿冷笑,目光锐利的盯着萧凡,答非所问道:“萧大人之志,可否说与本王听听?”
萧凡不假思索道:“老婆孩子热炕头,上炕认识娘们下炕认识鞋……”
“……有更高远一点的志向吗?”
“炕再大一点,娘们再多一点……”
“还能更高远一点吗?”
“身子弱,再多就受不了了……”
朱棣长叹:“我和你果真是八字不合,话不投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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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 凯旋归来
人与人!间的关系仿佛是天注室的,有的人第一次相见便腥腥相惜,引为知己,还有的人第一眼见到便彼此看对方不顺眼,连撒泡尿都嫌人家的弧线不够完美。
萧凡和朱猿属于后者,他们注定是仇敌,如来佛也化解不了这段仇怨。
朱妆说八字不合,萧凡深以为然。
回忆与朱林第一次见面到现在,简直是一场又一场的你攻我守,各有输赢,他与朱猿是天生的仇家,不死不休的那一种。
话不投机,便勿须多言,跟仇家扯蛋是典型的浪费生命,萧凡和朱橡都很忙。
萧凡拱手告辞,朱*含笑目送。
一步一步走下山海卝关的城楼,萧凡忽然觉得背部生寒,朱椅目送他的眼神令他有些不寒而栗,那种阴森森带着强烈杀意的目光,不用看都能深刻感受得到。
萧凡冒着冷汗战战兢兢走下了城楼,心中警兆大生。
一个念头忽然在脑海中闪现,教子灭了,北境已无战事,朱猿的下一步该做什么了?
后顾之忧已除,下一步当然是抓紧时间囤粮练兵,准备谋反了。而谋反之前,如果有机会除去朱允坟身边的左膀右臂,那就再好不过了,时机这么好,偏偏朱允坟的左膀右臂之一,钦差大臣萧凡恰好在他北平府的地盘上,如果朱*是个屠夫的话,……萧凡这只猪大小长短正合适下刀。
想到这里,萧凡脑门惊出了一层冷汗。
平静中危卝机顿现,大事不妙,得赶紧回京师去,此地不宜久留。
歼灭四万余教子,这是大明开国以来少有的大胜,庆功宴当然不能少。
宴席就设在山海卝关的城楼内,当夜清点完战果,随军文吏写好了报捷奏报,朱林命人六百里加急送往京师之后,盛大的庆功宴席开始了。
山海卝关城楼上,朱林大宴宁王,萧凡和此战有功的燕军将士,宴席上朱林激昂豪迈,大大夸赞了立下首功的萧凡,还有作战勇敢的燕军将领,众人无不欢欣鼓舞,宴席气氛数度热烈鼎沸。
席间只有萧凡一直面带微笑,不言不语,仿佛周遭的一切与他无关,如同闹市中坐枯禅的老僧,心若止水,古井不波。
面对喧闹,此刻萧凡脑子里只想着一件事,该选个怎样的时机向朱林告别?或者,干脆不告而别,免得激起他的杀心……
不论如何,必须先回到北平府再说。
宴席过后,第二天一早,朱猿领着数万燕军离开了山海卝关,踏上了回北平府的归程。
萧凡领着三千将士跟着燕军卝队伍后面慢慢走着,一反入草原时的张扬狂态,得了萧凡的授意后,三千将士低眉顺目,老实得跟小媳妇儿似的。
就这样,大军行了半个多月,终于回到了北平府。
进了城,看到北平街头来往熙攘的百卝姓,他们面带安详的笑容,怡然自得的辛勤劳作营生,萧凡忍不住长长舒了一口气。
闻过了战场的烽烟味道,此时此刻的平淡喧哗,竟是那么的满足舒坦。
他从来不曾发觉,原来和平是那么的弥足珍贵。”
”””……”””……”……”””……”””””……””……
戒台寺,钦差行辕。
命曹卝毅将三千将士带到城外扎营,萧凡领着几名亲军侍卫兴冲冲的快步走进了内院,大喊道:“师伯,师父,方大人,还有那谁……我回来了!”
院内静悄悄,没一个人应答。
萧凡兴卝奋的笑容有些僵硬。
“一介书生领军杀敌,为我大明立下赫赫战功,这么牛逼闪闪的人物回来了,你们多少给个反应呀!人呢?”
萧凡有些不高兴了,意料中的夹道欢迎,歌卝功颂德完全没有出现,院子里半条人影也没有,钦差行辕内安静得跟鬼宅似的,阴风阵阵。
“难道燕王趁我不在北平,把师父,方大人他们都干掉了?他们……都死了?”萧凡心头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啊呸!你才死了呢!黄口小儿说什么胡话?招你惹你了?居然这么咒老夫?”
萧凡愕然转身,却见院侧角落一棵大境树的石桌下,一身灰色儒衫的方孝孺正手捧着书本,神色不善的怒瞪着他。
“方大人!我可想死你了……”萧凡一脸惊喜的迎上前去。
方孝孺重重扔下书本,走上前,指着萧凡身边的一名侍卫大骂道:“杀敌就杀敌,有什么了不起?书生又怎样?书生本来就比武夫强许多,书生杀敌是本分,用得着这么大呼小叫的吗?别忘了你还是锦衣卫指挥心……”
“方大人……方大人!我在这里!”萧凡无奈道。
“嗯?人呢?还不速速现身!”方孝孺睁着迷茫的大近视眼四处张望。
萧凡只好将方孝孺的手指顶到自己胸口,苦笑道:“方大人,你骂错人了……我到底是有多渺小啊?”
方孝孺哼道:“我刚才骂他就是要让你感到惭愧!”
“我果然感到惭傀了……”
“胜不骄,败不馁,这才是君子气度!瞧你打了胜仗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老夫真不爱搭理你!锦衣卫从前方传来的军报老夫早已看过,不就是烧了几顶帐蓬,抢了几头牛羊吗?这也叫胜仗?””
萧凡睁大了眼睛,惊诧的大声道:“慢着!等一下!”
“怎么?”
“方大人,名利于我如浮云,我是个淡泊名利的人,不过……有件事咱们得说明白了,什么叫烧了几顶帐蓬,抢了几头牛羊?这也太抹黑我了吧?”
方孝孺哼道:“难道不是吗?”
萧凡正色道:“我再重复一次,名利于我如浮云!不是我争功夸功,事实上,我除了烧帐篷,抢牛羊,还做了很多事””
方孝孺白眉一挑:,恍如?”
,恍如……我还敲了教子的闷棍……”萧凡的俊脸浮上几分赧色。
方孝孺重重跺脚道:“你”你是朝卝廷大臣,却干这种剪径蟊贼的勾当,朝卝廷体统何卝在?你个人的脸面何卝在?所以说,现在的年轻人就是浮躁啊”
“脸面于我也如浮云……”
二人争了几句,却猛然住口。
一道瘦削的人影自二人身边走过,他穿着脏兮兮的灰色道袍,头发凌卝乱,面容邋遢,一对细小的眼睛空洞无神,脚步虚浮不稳,好象从他们身边飘过去似的,根本无视许久不见的萧凡正在眼前。
萧凡惊喜叫道:“师父,徒卝弟我回来了,师父,师父!”
太虚两眼发直,嘴里喃喃自语念叨着什么,对萧凡的呼唤置若罔闻,越过二人,仍旧往前飘去,神情非常的缥缈虚无……
萧凡的眼也直了,喃喃道:“师人……这模样被掏空了似的,他昨晚到底跟几个女人胡卝搞啊?”
张三丰不知何时出现在萧凡身边,他捋着花白的长须呵呵笑道:“师卝弟最近倒是未涉风卝流阵久矣,他已洗心草面,每天关在房里潜心炼丹,他说他已对羽化仙丹颇有头绪,贫道甚喜之,甚盼人……”
萧凡顿时肃然起敬,从江湖老骗子转型到搞科研工作,虽然有点不靠谱儿,但态度是正确的,积极的,应该给予充分的鼓励。
“师父炼丹,师伯你呢?你为什么不炼?”萧凡好奇问道。
张三丰一派悠然道:“我卝干嘛要炼?等他炼卝好了,我也可以沾沾光嘛……”
萧凡敬佩道:“师父炼的丹你都敢吃,胆子不是一般的人……”
“哪能呢,贫道总要看他先吃下去,如果他没被毒死,而是羽化升仙了,那贫道就跟着吃一副,一起成仙……”
“如果师父被毒死了呢?”
“那我就恕不奉陪了,无量寿佛,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过……”
萧凡:“……”
我这是加入的一个什么门派啊?比黑社卝会还不如,黑社卝会好歹还把义气俩字挂嘴边呢,这两位倒好,连表面的形式都省了……”
””……”……”””……”……””……”……”””……””……”……”
走进内院厢房,一位身姿袅娜的女子款款迎上前,美眸里含卝着惊喜和浓浓的思念,朝萧凡裣衽为礼,细声道:“奴家恭贺萧大人旗开得胜,凯旋归来……”
“哈哈,红桥姑娘多礼了……”萧凡喜滋滋的道,总算碰到一个反应正常的人,尽管这个女人并不是那么简单,但她比外面那三位强多了。
张红桥一身素裙,头发盘成云髻,髻上两支步摇随着身形移动晃晃悠悠,颇为诱人。
她悄然抬头,贝齿咬了咬下唇,欣喜中却带着几许幽怨,垂睑微微嘟起嘴,轻声道:“大人叫错人了,奴家不叫红悔……”
“你又改名字了?”萧凡愕然。
“哼!奴家刚刚本来是叫红桥来着,但是大人一回来,大声嚷嚷着师父,师伯,还有方大人,最后奴家在大人的嘴里却变成了,那谁“所以,奴家从今以后就叫,那谁,……多谢大人赐名。”
萧凡尴尬了,挠头笑道:“看不出你嘴还挺利的,我那不是随口一提悔一”
张红桥幽幽低叹道:“看来大人心中根本没有奴家的位置,奴家痴心妄想了……”
“哪能呢,红桥姑娘想多了,我一直记得你的……”
张红桥忽然抬起头,勇敢的直视萧凡,道:“你若记得我,怎么连我的名字都叫不出?或者,你对我多有疑虑,一直存有提防之心,故而对我若即若离,不敢近前一步?”
见张红桥难得的流露卝出强卝势的态度,萧凡讷讷不能言。
她并没说错,只因她是朱猿所赠的女人,萧凡对她有着深深的戒意,所以一直不敢与她太过接近,他怕自己对她产生了情意,也许会害了自己的性命,甚至坏了朱允坟削藩的大计,萧凡向来是个很理智的人,他好美色,但他还没好色到不要命的程度,对那些怀有别样目的接近他的女子,只能硬卝起心肠与她保持距离。
历卝史上因为女人而丢卝了性命甚至丢卝了讧山的例子实在太多了,褒奴,姐己,西施,她们哪一个不是倾国倾城?哪一个不是消磨了男人的意气和斗志?
萧凡不想卝做这样的男人,他很清楚自己的使命是什么,使命绝对不在女人的肚皮上。
“萧大人,你为何不说话了?”今日的张红桥有些咄咄逼人,清澈如水的美眸中流露卝出一股轻怨薄愁,和……浓浓的情意。
萧凡沉默半晌,忽然抬起头,指着天空惊讶的道:“啊!太上老君在裸奔!”
张红桥惊愕回头,待她再转过头来的时候,萧凡早已不见人影了。
贝齿狠狠咬着下唇,张红桥俏面泛上几许潮卝红,她重重一跺脚,嗔道:“这个……这个貌似斯文的混蛋!””
”……”……”……”””……”……”……””……”””””……”……
临风谁更飘香屑,醉拍阑干情味切。归时休放烛花红,待踏马蹄清夜月。
红烛之下,灯影摇曳,素菜美酒,红袖涛香。
夜已深沉,行辕的厢房内却一片旖旎暧昧。
张红桥纤手挽袖,执壶为萧凡轻轻斟满了一杯酒,如花般的笑颜在烛卝光的照映下愈发显得红卝润动人,撩人心弦。
萧凡闭上了眼,低声念了几句“阿张陀佛”。
张红桥一楞,接着银铃般的笑声洒满了厢房。
“奴家听太虚老神仙说,大人是他老人家的入室弟卝子,既是道卝教中人,为何却念佛号?”
萧凡苦笑道:“因为道卝士不忌色,和尚却是忌色的,而我现在恰恰需要忌色……”
张红桥小小的一撇嘴,轻笑道:“和尚忌色?大人难道不知,古往今来,和尚也是风卝流得紧呃……”
萧凡一楞:“此话怎讲?”
张红桥笑道:“大人是读书人出身,还是先帝御赐的同进士,莫非连这个都不知道吗?唐初之时玄*和尚的高徒辩机与高阳公主的芶且之事且不说了,从古至今不知多少和尚心怀春意,思恋凡尘,这些风卝流和尚却在民间有着极高的声誉,世人称之为‘诗僧’””
“诗僧?就是写诗的和尚?”
“对,可他们写的却不是禅偈佛诗,而是撩人凡心的艳卝情诗……比如中唐诗僧中,有一位很有名的和尚,名叫皎然,他就写过一首很艳卝丽的《拟长安春词》,其诗下阕曰:‘春絮愁偏满’春丝闷更繁。春期不可定,春曲懒新翻。,全诗每句开头都带一个‘春’字,细细读来,这和尚的满腹春卝情,怕是连那些风雅文士都自愧不如呃……”
看着张红桥满含卝春意的美眸,盈盈动人的娇姿,萧凡忍不住揉卝着鼻子道:“你当着我的面叫了这么多春,我怎么觉得你好象在调卝戏我?”
张红桥娇羞薄恼的轻轻椎了他一下,嗔道:“去你的,什么叫来……难听死了!”
灯下观美卝人,一颦一笑,一喜一怒,皆是风情万种,酒不醉人人自醉,萧凡觉得自,已仿佛也醉了。
红粉即是骷髅,万不可深陷其中,会要命的!
萧凡在心中不断提醒自己,他垂下眼睑,喃喃念道:“善了个哉的,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不异色,色不异空”阿弥陀佛。”
张红桥嘻嘻笑道:“大人你还在假正经,奴家就这么可怕吗?竟让你连看都不敢看我一吧……”
说着张红桥端起酒杯,雪白纤手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将酒杯盈盈送到萧凡嘴边,声音带着无比的魅惑:“大人,请满饮此杯,奴家为大人卝弹奏一曲,为大人察助酒兴,可好?”
“悔……”萧凡直着眼,情不自禁的道。
一杯饮尽张红桥看着有些意乱情迷的萧凡,清澈的美眸中忽然闪过一道复杂的神色。
琵琶轻卝抚,素指缓挑,张红桥坐在绣凳上,看着脸已渐渐酡卝红的萧凡,檀口微张天簌般的歌声洒满了屋子。
“樱花落尽阶前月,象床愁绮熏笼。远似去年今日,恨还同。双鬟不整云憔悴,泪沾红抹胸。
何处相思苦?纱窗醉梦中……”
一曲唱毕,余音绕梁。
厢房卝中静悄悄的,萧凡闭着眼仍旧陶醉在张红桥的美妙歌声中,张红桥却起身搁下了琵琶,款款走向他。
她的眼眶忽然变得通红燕王的话在她耳边回响不绝。
先……令姨母如今在本王的照顾之下,本王会待她若上宾,姑娘不必担心””””
“你自幼父母双亡,这世上只有你姨母一位亲人,红桥姑娘,亲情可贵,失去了可就悔恨终生啊……”
“”””””””
萧人……我该怎么办?杀你我不忍心,不杀你却害了姨母你可知我苦楚?
张红桥双目涌上泪水,很快流落腮边。
素手下垂,一包白色的小纸包从袖中滑落到她的手上,她的手紧紧捏住了纸包,仿佛捏着她那无法掌握的苦难人生。
咬着牙,张红桥颤卝抖的手飞快拂过萧凡案前的酒杯,白色的药粉顺势落入了杯底。
张红桥怀着悲戚的心悄,强笑着执壶斟满了酒递向萧凡轻声道:“大人,奴家的曲儿唱得可好听?”
萧凡这才回过神来,点头笑道:“不错不错如闻天簌,我今日可算是大饱耳福了。”
张红桥的媚卝笑忽然带上几分妖异的色彩她将酒杯递向萧凡,轻轻道:“大人既然喜欢听,何不满饮此杯,奴家再为大人唱一曲,如何?”
萧凡接过酒杯,大笑道:“好好,此曲只应天上有,当浮一大白!”
有风入室,室内烛卝光忽明忽暗,摇曳不定,照映出张红桥那张欢颜下隐藏的悲伤和无奈。
旖旎暧昧的厢房卝中杀机顿现!
张红桥俏面变幻万端,犹豫,悲戚,痛苦,种种情绪同时浮现,眼看萧凡端起酒杯凑向自己的嘴,张红桥藏在柚中的纤手紧紧卝握住了拳头,羸弱的娇卝躯也止不住开始颤卝抖起来。
你若不是你,我若不是我,我们的相遇该是多么美好”
先……值得自己用生命维护的东西,比如世间的人卝伦,纲常,正气和信卝仰,这些东西需要我们至死不渝的坚持下去,这就叫信念。”
遥想当初,萧凡说这番话时,表情是那么的认真,严肃,仿佛一位虔诚的信卝徒在佛前诉说着自己此生的使命,圣洁,无垢,俯哦众生。
这样的人,难道要死在我的手里吗?
张红桥的娇卝躯颤卝抖得愈发厉害。
阅遍世间薄幸男,他是唯一令我心动的人,我怎忍杀他?我怎能杀他?
酒杯沾唇的危急一刻,张红桥忽然尖声叫道:“慢着!萧凡,你别喝!酒里有毒!”
萧凡一楞,急忙将那杯毒酒放回桌上,这一刻他心神大震,被美色迷得晕晕乎乎的头脑霎时清卝醒过来。
“来……张红桥,你说酒里有毒,什么意思?你想害我?”萧凡长身而起,厉色喝道。
张红桥整个人瘫卝软卝下来,悲伤却释然。
抬起泪流满面的脸,张红桥凄然道:“萧凡,你高高在上,手握大卝权,怎知滚滚红尘里,一个命比纸薄的青楼女子多么命苦?我害你?我害了你吗?我害的不是你!我害了我唯一的亲人啊!”
萧凡顿时恢复了理智,张红桥说得对,她若真想害我,何必提醒我酒里有毒?她没有害我,她是救了我……
“红桥姑娘,到底怎么回事?你害了你的亲人是什么意思?说出来,我为你做主。”萧凡面色严肃的道。
张红桥使劲摇头,悲声道:“你做不了主,你虽贵为钦差,但在这北平城里,你自顾不暇,危卝机重重,你做不了我的主……”
“是燕王指使的?”萧凡眼中涌起了杀机。
张红桥泣不成声:“你别问了,今日我不忍害你,姨母也许已成刀下鬼,我……我对不起枷……”
抬起头,张红桥满面泪痕,声音却无比平静:“萧凡,我是个婊卝子,但我的身卝子是干净的,我的心也是干净的!”
说罢张红桥站起身,飞快的跑出了厢房,夜色下,隐隐约约的哭泣声悠悠传扬飘荡……
萧凡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目光空洞无神的盯着桌上那杯毒酒,一时间心乱如麻。
杀机骤起又骤灭,事起突然,萧凡竟没回过神来。
张红桥到底有什么苦衷?为何关键时刻她又救了自己?她的亲人是谁?
楞楞出神的时候,厢房的大门却被人哐的一脚踢开。
太虚一脸惨白的捂着喉咙,踉跄着冲了进来。
萧凡大惊失色:“师父,你怎么了?谁害了你?”
太虚没理他,在厢房内左顾右盼,,口急道:“水!快给我来……我试丹时中毒了,快!给我来……”
萧凡:“……”
看见桌上搁着满满的一杯酒,满脸惨白的太虚两眼一亮,冲上前来毫不犹豫的端起杯往嘴里倒去。
萧凡吓得跳了起来:“师父不可!酒里有……”
话没说完,一杯毒酒被太虚灌进了肚里。
太虚喘着粗气道:“奶奶的!炼丹的学问太高深了!贫道没升成仙,差点见了阎卝王……对了,你刚才说酒里有什么?”
有……毒啊。”萧凡面无表情的接上了刚才的未尽之言。
太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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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 杀机暗伏
萧凡小时候就明白一个道理:对不明来历的东西,最好不要乱吃乱喝,很危险。
这么多年过去,萧凡深刻体会到这句话实在很有道理。
能够平平安安活到现在,而且活了两辈子,这句话起了很重要的作用。
只是萧凡没想到,一个五岁小孩都懂的道理,他那位超百岁的师父竟然不懂。
这实在是个悲剧……
太虚喝下了那杯毒酒,脸色更苍白子,浑身不停的打着哆嗦,连眼神都变得空洞无神了。
萧凡也急了,抓着他的手惶然问道:“师父,你没事吧?”
太虚死死咬着牙,从齿缝里迸出几个字:“你下的毒?”
萧凡跺脚急道:“谁下的毒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没请你喝啊!”
太虚沉默:“…………”
“师父……”
“什么?”
“你的脸……黑了。”
太虚面皮狠狠抽搐了一下,然后浑身失去了力气,一头栽倒在地。
萧凡大急,急忙上前摇着他,大喊道:“师父,师父你挺一下!来人!快来人………”,太虚挣扎着推开萧凡,一点一点匍匐着向门口爬去”嘴里一边吐白沫一边颤抖着声音道:“不行,我“…我得出去找大夫,我的嘴好麻啊……,…”
“师父,你先躺着,我帮你请大夫……”萧凡急得冷汗直冒。
“我还是……”亲自去找大夫吧,我…………赶时间啊……”,太虚的脸已经渐渐变紫了。
“师父还是躺着吧,我帮你去请大夫,你这样爬不到门口就会断气………”萧凡抓住太虚的腿,把他往屋子里拖。
太虚眼泪都下来了,挣扎着又往门口爬去,哀求道:“你就让我去吧!我的嘴真的好麻啊……,贫道命不久矣。”
“师父,你这样去是不行的……”,”萧凡又把他的腿往屋子里拉,地上只留下太虚不甘的十道笔直的手爪印……
太虚吐着白沫儿又使劲往门口爬,萧凡气得抄起桌上的烛台,朝他脑袋狠狠一砸。
哐!
太虚不动弹了。
“师父你先晕一会儿,我给你请大夫去……”
萧凡拔腿就往外跑,忽然感觉自己的大腿被人牢牢抱住,低头一看”太虚额头一片青肿,脸色非常恐怖吓人,他喘着粗气呻吟道:“我,…,还没晕……”
哐!
萧凡咬着牙又是一烛台砸下去,生命力顽强的太虚终于晕了。
解毒的大夫不好找,萧凡对这年头嚼巴几根烂草叶就能治病的医术表示很怀疑。
幸好钦差行辕里有一位比太虚更老的老神仙。
萧凡大呼小叫之下,整个行辕都被惊动了。
张三丰捋着白须走出厢房,脸色凝重的跟着萧凡跑到晕倒的太虚身前。
张三丰伸手翻了翻太虚眼皮,又仔细观察了一番他那已经变成乌紫的脸色,然后张三丰眉头紧皱,站起身掐着手指,面色异常肃穆沉稳”嘴里念念有词,喃喃自语不知在说些什么。
一屋子的人皆期待的看着这位老神仙妙手回春”救回他的师弟。
良人……,…
张三丰猛地一拍大腿,说了一句特多余的话:“………,贫道早算到他命中有此一劫!果然分毫不差!”
众人:,“,“,““”,萧凡跺脚气道:“现在是算命的时候吗?师伯你赶紧救人吧!”
“他怎么中的毒?”
“试丹。”
张三丰哼道:“学术不精,试丹都中毒,愚蠢!”
萧凡擦汗道:“…………师父中毒之后又喝了一杯毒酒。”
张三丰楞住了,过了半晌才悠悠道:“他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何止是愚蠢,简直就是…“愚蠢!”
“师伯”师父是不是救不过来了?”萧凡心中涌上一股悲伤,仿佛即将要失去一位至亲的亲人,那种痛苦像尖刺一般,狠狠刺痛他的心。
原来不知不觉中,萧凡已完全将这个江湖老骗子当成了自己的亲人”现在亲人蒙难,他觉得自己的心被挖空了似的,那么的哀伤痛楚。
幸好张三丰没让他绝望“不过吃了两种毒而已,多大点屁事!这蠢东西死不了!”张三丰非常笃定的道。
众人眼中顿时冒出期待的目光。
“还望师伯施救!”萧凡激动的抓着张三丰的手道。
张三丰俯身仔细探了探太虚的脉搏,凝重道:“嗯,是该救了,晚了怕是有些麻烦。”…你们都闪开,把地方腾大一点。”
众人急忙往后退,在厢房内给张三丰腾出一块两丈见方的空地。
张三丰凝神静气”然后大喝一声,手指迅速在太虚身上几处穴道点了几下,然后右脚轻轻一挑,太虚整个身子竟被他一脚挑到了半空中。
趁着身子下落之时,张三丰忽然仰天长笑一声,伸手拎住太虚的衣领……
萧凡看得两眼直冒星星,传说中武林高手冒着丝丝热气疗伤,坐着不动还原地转圈圈的经典场景即将活生生的发生在眼前,他的心情有些激动。
不过很快萧凡就失望了。
空地正中的两人不但没冒热气,也没转圈圈。
只见张三丰拎住昏迷不醒的太虚后,像拎一块腊肉似的把他拎在半空,然后右手握拳,狠狠一拳揍向太虚的肚子,接着一拳又一拳,对他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殴打。
萧凡满脸失落,随着张三丰的手起拳落,他的脸也一阵一阵的抽搐。
张三丰治伤的手段太粗暴了,与萧凡想象中的武林高手治伤的飘逸形象完全不符,萧凡决定以后再也不相信武侠书了……
转过头看着门口聚集的方孝孺和一众亲军侍卫,萧凡发现他们的脸也跟着一阵又一阵的抽搐,跟太虚挨揍的频率一致。
狠狠揍了一顿以后,面色乌紫的太虚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张嘴吐出一滩黑绿相间的秽物,散发出一股非常难闻的恶臭。
艰难的睁开眼,太虚瞧着正拎着他衣领的张三丰,使劲扯开嘴角,艰难而虚弱的笑道:“多谢……,师兄“……
萧凡大喜过望”走上前道:“师父的毒解了!”
谁知张三丰却一把将萧凡推开,然后毫不留情的继续一拳又一拳的狠揍太虚,揍得刚醒过来的太虚哇哇惨叫,勉强挨了几拳后”终于被张三丰又揍得晕了过去。
张三丰手下不停,接着狠揍了几拳尊意犹未尽的罢了手。
萧凡惊愕不已,讷讷道:“师伯………师父不是醒了吗?为何还要继续揍他?”
张三丰哼了一声,像扔破烂似的将太虚远远一扔,然后拍着手悠然道:“第一顿打确实是为了救他,第二顿嘛,纯粹是贫道想揍他,没别的意思…………”,萧凡:“…………”,活在这种师兄的阴影下太虚其实挺不容易的,萧凡忽然对太虚为何成了一名江湖老骗子产生了深深的理解,搁了他自己是太虚没准早就心理扭曲报复社会,满世界杀人放火了,太虚只是骗点小钱花花,实在已经算是宅心仁厚,心地善良了…………
萧凡抢上前去,抓着太虚使豁摇晃,悲呼道:“师父……,你醒醒!你不会死了……”,太虚在萧凡的摇晃下终于幽幽醒转,一双无神的眼睛定定瞧着他。
萧凡喜道:“师父你醒了?感觉怎样……”
太虚嘴角一咧呻吟道:“头疼…………”
一旁的张三丰奇道:“贫道揍的是他的肚子,怎么会头疼?”,萧凡看着太虚头顶冒出来的两个大包,羞惭道:“那什么…………师父的脑袋被我砸了两下……”,太虚咬牙切齿怒道:…………孽徒!”,张三丰满脸幸灾乐祸的笑:“该!”,夜凉如水,一如张红桥现在的心情。
拦下萧凡的那杯毒酒,她便已知道她这一举动将姨母和自己推进了万丈深渊。燕王不会放过她们的,因为她们失败了。
值得吗?
为了一个连爱她都称不上的男人,却害了自己唯一的亲人。
张红桥迎着冰冷的夜风,仰起头,望着夜空中的点点繁星,她忽然绽开了美丽的笑容眼眶的泪止不住的滑落腮边。
既然做了,就不必后悔,现在让我来承担这一切吧。
千古艰难事”唯死而已!
狠狠的擦去腮边的泪水张红桥的俏容变得坚毅,决然。
站在戒台寺的门前,耳边传来寺内悠扬的钟声,和一阵阵佛音梵唱,这一刻,张红桥心中忽然无比宁静。
善恶有果,轮回不休。今生便是如此吧,若有来生,愿做佛前一盏孤灯,燃尽这一世的苦难悲伤。
至于心底里的那道伟岸飘逸的人影……,忘了他吧!他高高在上,手握重权,何曾看得上自己这个出身烟花的下贱女子?
轻轻幽叹一口气,仿佛叹出一生的哀愁苦楚,张红桥整了整衣衫,再次留恋的回头看了一眼立于绿树红墙内的钦差行辕”然后她毅然扭头,以一种赴死的决然之态,独自向燕王府走去。
此刻的燕王府偏殿之中,道衍和尚正低头望着手心里的翠绿茶盏呆呆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朱林在他的面前来回走了几步,皱眉沉声道:“先生,鞑子已灭,萧凡眼看要回京师了,先生,萧凡此人,本王觉得不可放他回去,将来必成本王的大患…………”,道衍抬眼,淡然笑道:“王爷的意思,是想在北平留下萧凡的性命……”
“不错,本王就是这个意思!先生,萧凡与我们屡次较量,我与先生皆吃过不少亏,想必先生对此人也是痛恨至极的吧?”,道衍眼皮一跳,想起在京师,在北平,几乎每次见到萧丹就倒霉的悲惨遭遇”道衍瘦削的脸庞不由闪过一抹余悸和愤慨。
“对!王爷绝不能放萧凡回北平!”,道衍咬牙切齿道。
两位吃过萧凡大亏的人很快达成了共辊朱林沉声道:“可是……,萧凡是钦差,如果死在北平,本王岂不是等于向朝廷宣战了么?”,道衍目光阴森道:“无妨,只要把萧凡和他带来的三千仪仗全部诛杀,王爷再对燕军将士下军令统一口径,就说钦差大人不幸在抗击鞑子的战场上为国捐躯,再写成奏章飞马送于京师朝廷,那时天子和满朝文武就算有所怀疑,却也拿王爷没有办法,此事毕竟没有证据,钦差又是死在抗击鞑子的战场上,与王爷毫无关系,王爷可以摘得干干净净。”
朱林颇为心动,皱着眉道:“这样好吗?别说北平还有朝廷直接委命的布政使司”光是燕军数万将士统一口径,人多嘴杂,难免走漏风声,被朝廷知晓真相,那个时候天子若问罪,岂不是正好给天子一个削藩的借口吗?”
道衍冷笑道:“王爷不杀萧凡,天子就不削藩了吗?现在北平府南边陈兵八万,武定侯郭英厉兵秣马,严阵以待,朝廷的这个动作证明天子对削去王爷这个强藩的心情已经急不可耐了,杀不杀萧凡都改变不了削藩的结果。”
“可是若天子因萧凡之死而提前兴兵动武,本王如今准备不足,仓促之间如何应付?”
道衍断然道:“天子或许想兴兵为萧凡报仇,但满朝文武不会答应的!我们固然准备不足,但朝廷准备就充分了吗?囤粮,募军,操练,造军械等等,朝廷办事本就拖沓,这些事情全部做完,一年半载已经过去了,那个时候我们燕军早已做好起事的准备,王爷何惧朝廷大军?”
朱林神情凝重的想了想,忽然道:“不行!本王的三个儿子还在朝廷手里,若天子知道萧凡被害的真相,他们岂不是会被天子杀害报复?”
道衍摇头道:“三位王子不会有事的,王爷还不清楚朝廷吗?萧凡被害,朝廷就算知道真相也拿不出证据,拿不出证据,朝廷杀害王子就师出无名,杀之便失了士子和百姓之心,更失了天下二十余位藩王的心,绝对是弊大于利,朝廷那些酸腐大臣们也断然不会答应天子如此冒失冲动的。
朱林想了想,终于点头道:“先生说得没错,只要朝廷拿不出萧凡之死的证据,朝廷就不敢贸然动手……“……”
道衍接道:“将来王爷举事,派人秘密以金玉珠宝打动朝中某些大臣,游说天子,再以大军压境,一文一武,一软一硬,不怕天子不放人。”
朱林迟疑道:“如此说来,杀萧凡之事……”
道衍肯定的点点头,断然道:“可行!请萧凡赴宴,殿外埋伏刀斧手,王爷一声号令,刀斧齐下,萧凡性命必丧!再调西郊大营兵马围剁三千仪待,不放一人走脱,这个心腹大患便可以不声不响的除去,任谁也查不出真相。”
朱林面色变幻不定,终于一咬牙,狠狠一拳砸在面前的案几上,低声嘶吼道:“好!动手杀了他!永除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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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 红桥夜奔
第二百二十章 红桥夜奔
张红桥走到燕王府前,神情一片冷漠决然。
清冷月光洒在她的身上,她觉得身子一阵发寒,月光下,“敕造燕王府”五个黑底金字幽幽发光,那么的刺眼,在这酷热的夏夜里散发出一股阴森冰凉的气息。
在她眼里,这座富丽堂皇的王府,是她生命的终站。
府前侍卫执戟挎刀,肃然林立,面无表情的脸上流露出剽悍之气,无数支火把映亮了王府门前的夜空。
张红桥的脚步情不自禁瑟缩了一下,接着便一咬牙,毅然无悔的走上前。
“奴家张红桥,有事面见燕王殿下,还请军爷代为通传……”张红桥朝门前肃立的侍卫百户裣衽为礼。
百户冷眼打量了她一番,冷声道:“你就是张红桥?王爷说了,你来以后径自入内,不必通传,你进去吧。”
“多谢军爷。”
张红桥幽叹口气,整了整发鬓,昂扬而入。
王府内花团锦簇,曲径通幽,绕过雕刻着祥兽的照壁,经过曲折的回廊,张红桥很快走到了王府西侧的花园内。
群花绽放,春色满园,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张红桥置身百花之中,心情却如同沉入了冰窖。
姨母在哪里?她被燕王关到了何处?毒杀萧凡的任务失败,燕王必会毫不留情的杀了自己,自己一死不足惜,但是……姨母,她是无辜的啊能否求得燕王放过姨母一命?
种种思绪如乱麻纷杂,张红桥不由幽幽一叹。
前方一片竹林外,如流云飞卷的绿色琉璃檐角遥遥在望,王府偏殿近在眼前,等待着她的,将会是什么结局?
寂静的花园内,只有断断续续的蛙虫鸣叫。
忽然,夜色下,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急匆匆的朝花园走来。
一个男子的声音边走边道:“朱将军,王爷明日宴请萧凡,命你从麾下遴选刀斧手埋伏殿外,此事可曾办好?”
“哈哈,区区小事而已,末将早已选好剽悍之士百人,刚才已奉命进驻王府,就等明日王爷号令了,张指挥放心便是……”
“那就好,我现在就去西郊大营调拨兵马,明日午时,你在王府内动手,我调兵入城,包围钦差行辕,待你得手后,我便将三千钦差仪仗一举剿灭。”
“区区一个文弱之士领着三千少爷兵,剿灭他们简直易如反掌,王爷这是杀鸡用牛刀了。”
“此事关系燕王和你我身家性命,不可大意轻敌”
“…………”
声音渐渐远去,夜色遮掩下,他们并没发现躲在花丛中的那道袅娜身影。
直到二人魁梧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张红桥才从茂密的花丛中站起身来。
她纤细的右手紧紧捂着小嘴,清亮的美眸睁得大大的,眼中流露出不可掩饰的惊骇之色。
燕王……竟设下如此毒计
张红桥娇躯忍不住发起抖来,素色的裙裾带动身前的花枝瑟瑟轻颤。
萧凡刚刚逃过自己的毒酒,明日又要面对燕王的刀斧,身在北平,杀机重重,何其多难
他不能死
心底一个声音在反复嘶喊。
我做了那么多,付出那么多,连自己和亲人的生命都搭进去了,就是不想看他被害,他怎能死在燕王刀斧之下?
娇弱的身躯仿佛充满了莫可名状的斗志,张红桥眼中燃烧着两团熊熊火焰,这一刻她不再是任人猎杀的柔弱小鹿,她已变成了一只战意凛然的雌虎,为了心爱的男人,她敢用尖牙和利爪撕碎一切敌人,虽死不悔
认命和绝望早已被一种固执的信念所代替,张红桥努力平复下心中的惊骇,她仰着头,静静望着远处王府偏殿的飞卷檐角,清丽绝世的俏容忽然露出一抹冰冷的笑容。
笑容如若夜色下的惊鸿,一闪而逝,惊鸿已远,人亦远。
王府的前门已不能去,会惹人疑心,张红桥身影一转,快步走向王府北侧的后门。
后门是厨工和杂役聚集之地,窄小的红木门在眼前,仿佛遥遥向她招手。
张红桥俏脸浮上喜色,出了这道门就去钦差行辕报信,萧凡绝不能死……
正欣喜时,眼前一道灰色的人影一闪,道衍和尚却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张红桥一惊,接着很快恢复镇静,朝他裣衽礼道:“红桥见过大师。”
道衍瘦削的身躯像一只孱弱无力的病虎,倒三角形的眼中却射出暴戾的精光,整个人在微弱的月光下散发出阴森的寒气。
“红桥姑娘这是打算去哪里?”道衍语气如冰珠,沁人心脾。
张红桥强笑道:“奴家闲来无事,在王府里四处乱走,看看夜色。”
道衍皮笑肉不笑道:“是么?适才听大门侍卫百户说你来了,为何不去偏殿见王爷,反而跑到王府后门来了?”
“此时夜深,奴家恐王爷已睡下,不敢叨扰,打算明日再来向王爷请安。”
“请不请安倒是小事,贫僧问你,王爷领军出征之前,嘱你下毒鸩杀萧凡,此事可已办妥?”
张红桥一惊,俏脸不由自主浮上一层惶恐之色,怯怯道:“萧凡身边高手众多,侍卫如云,奴家想尽办法却无法将毒下在他酒水里,奴家……今晚便是打算向王爷请罪……”
道衍冷笑道:“无法下毒?你是女人,女人若要接近男人,把毒下在他的酒里还不容易么?这么简单的事不用贫僧教你吧?我看你根本就没用心给王爷办事”
张红桥惶然跪下,垂首道:“奴家不敢。”
“幸好王爷和我早就知道你这女人靠不住,没做你的指望,王爷的脾气你也是清楚的,他的身边不留无用之人,既然你办不好王爷交代的事,活着还有什么用?”
杀意凛凛的话语如同来自地狱的阴风,飘过张红桥的耳畔,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大师,奴家只是个苦命的女子,大师慈悲为怀,何必赶尽杀绝?”张红桥凄然哀求。
“贫僧的慈悲只对那些有用的人而发,不是对你这没用的废物佛佑世间一草一木,一花一叶,因为一切生灵都有它们存在的用处,红桥姑娘,告诉我,你活着有什么用?”
张红桥凄婉的俏容顿时浮上绝望之色。
死不可怕,今晚本就是带着赴死之心进的王府,可是……现在自己若死了,谁去给萧凡报信,告诉他燕王欲害他的阴谋?
“大师,求您发发慈悲吧王爷的吩咐,奴家不敢不办,姨母还在王爷手里,奴家怎敢抗命?奴家这就去钦差行辕……”
道衍狞笑道:“用不着了,王爷已另有安排,你的姨母在王府西院花厅,王爷照料得好好的,不过……她也活不了多久了,王爷看错了你,你除了一副天生的好皮囊之外,一无是处,既然留着没用,不如让贫僧超度了你吧”
语声方落,一道凌厉的掌风扑面而来,张红桥只觉得胸口被大力重重一击,娇弱的身躯顿时倒飞出去,狠狠摔在数丈之外的草丛中。
一口鲜血吐出,张红桥顿时软软倒地,浑身止不住的痉挛抽搐。
道衍上前两步,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的点点头。他对自己的掌力有信心,这个没用的女人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灰色的僧袍在微弱的月光下翩然一闪,消失在王府后门。
倒在草地里的身影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痉挛渐渐停止,月光下,那道柔弱的娇躯颤巍巍的支起了身子,剧烈的咳嗽几声之后,她哇的又吐出一口鲜血出来。
艰难的抬手擦去嘴边的血渍,张红桥摇晃着站起身,拼命忍住胸中如烈火般灼热的痛苦,踉踉跄跄的走到后门内,伸手扶住了朱红色的门框。
吃力的拉开门,门外守侍的王府侍卫们尽皆吃了一惊,但见此女是经常出入王府的青楼女子,侍卫们放松了警惕。
张红桥努力站直了身子,朝他们露出一个嫣然的笑容,若无其事的往外走去。
侍卫们互相看了一眼,终于什么都没说,任由她走了出去。
拐过街角的弯,直到自己完全消失在王府侍卫们的视线内,张红桥这才忽然弯下身子,哇的一声又吐出一口鲜血。
咬紧牙,张红桥踉跄着向钦差行辕走去,她的意识已经渐渐模糊,但心中一个声音反复告诉自己:不能倒下,至少在见到萧凡以前不能倒下
什么是信念?什么是至死不渝的坚持?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萧凡曾经说过的话。
有些事,有些人,值得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这便是信念
佛祖在菩提树下苦参四十九日,悟得三明四谛真禅,证得无上正等正觉,启明星升起之时大彻大悟,终成佛陀。
而她张红桥,一夜之间便悟透了人生的至理,索取与付出,自私与无求,踏出这一步,她便是佛。
佛是过来人,人是未来佛。
深夜的戒台寺前,值夜的仪仗禁卫来回巡梭,警惕的注视四周的动静。
寺后的钦差行辕内灯火寂灭,人已入寐,万物无声。
忽然,杂乱的脚步划破了深夜的宁静。
值夜的禁卫神情一凝,右手同时按住了腰间的佩刀。
“什么人鬼鬼祟祟?出来”禁卫厉声喝道。
火把昏暗的光线下,张红桥踉跄的身影出现,看到神情戒备的禁卫,张红桥心头一松,整个人不由软软倒在地上。
禁卫们警惕的围了上去,拿火把朝她脸前一照。
“这不是萧大人身边的红桥姑娘吗?她怎么了?”
“别动她这是受了内伤,很严重”
“快快去叫醒萧大人”
“…………”
行辕内,萧凡身着白色里衣,神情严肃的盯着躺在他榻前的张红桥。
这是个谜一样的女子,拦下那杯致命的毒酒后她便消失不见,深夜又带着极重的内伤艰难回来,她……到底做了什么?她为谁效命?为谁受伤?她在外面遭遇了什么事?
太多的疑问萦绕在萧凡心中,看着张红桥虚弱得几近消失的气息,萧凡心中没来由的浮起一阵心疼和怜惜。
不论她为谁效命,至少她救了自己一命,仅为这个,他就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
过了一会儿,张三丰匆忙走进来,俯身探了探张红桥的脉搏,张三丰白眉一跳,捋须沉声道:“此女受了极重的内伤,命悬一线了……”
说完张三丰两指并拢,闪电般出手,点了她胸前几处大穴。
张红桥悠悠醒转,又咳出一大口血,眼睛慢慢睁开,看见坐在她身前的萧凡,张红桥苍白的俏脸浮上几分红润,她不知哪来的力气,伸出手死死抓住萧凡的衣袖,急促道:“萧凡……你不能去……不能去燕王府”
萧凡一惊,沉声道:“什么意思?”
“明日……燕王是否请你……过府赴宴?”
“不错,王府侍卫晚上送来了请柬。”
“不能去……萧凡,你不能去那是鸿门宴,燕王……在殿外埋伏了刀斧手……还有你麾下的三千将士……燕王对你动了杀心,要把你们全部剿灭……”张红桥死死抓着萧凡的手,一股信念支撑着她,终于说出了这个极重要的阴谋。
萧凡眼皮猛跳,倒吸了一口凉气,怔怔望着张红桥,半晌说不出话来。
“红桥姑娘,谁把你伤成这样?”
“燕王幕僚,道衍……”
张红桥意识已渐渐模糊,但她抓着萧凡的手却丝毫没有放松。
“萧凡,萧凡……相恨不如潮有信,相思始觉海非深,我张红桥今生身不由己,坠入风尘,自知配不上你,但你一定要相信……脏的是我的身份,但我的身子是干净的,……我的心更是干净的它比天山雪莲更高洁,你不能……怀疑我……”
说着她手上的力气渐失,松软无力的落在床沿边,嘴里喃喃自语着“我是干净的,我是干净的……”,两行苦涩哀伤的清泪顺着眼角滑落发鬓。
萧凡眼眶顿时泛了红,相恨不如潮有信,相思始觉海非深。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这个深情的女子为自己默默付出了什么。
他抓住张红桥的手,她的手冰凉苍白,毫无生气,生命正从她柔弱的身躯中慢慢抽离。
将她的手捧在嘴边,轻轻吻了吻,萧凡用一种温柔而坚毅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语。
“张红桥,我相信你,这世上没人比你更干净,活下去,做我萧凡的妻你这一生不会再有任何苦难,我保证”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萧凡的话,张红桥嘴角轻轻绽开一个美丽凄婉的笑容,像完成了一个重要的使命一般,轻松的神情一闪而逝,终于失去了意识。
萧凡站起身,抓着张三丰的肩膀急切道:“师伯,求您救救她一定要救活她”
张三丰神情一片严肃,道:“此女重情重义,犹胜须眉,贫道纵是拼着损了修为,也要把她从阎王手里抢回来……”
萧凡流泪感激道:“多谢师伯义伸援手……”
推开厢房的门,萧凡走出来的时候,脸色已是一片骇人的铁青。
自来北平遭遇诸多危机,他一直淡然以对,但是这一次,他真正动了杀心。
堂堂锦衣卫指挥使,不是你们随便可以捏圆搓扁的我萧凡的女人,也不是你们说杀就杀的姚广孝,你一定要死
天还没亮,两道如幽灵般的身影悄然走出行辕的后门,身形微晃间,完全隐没在漆黑的夜色下,悄无声息的带着萧凡的命令,奔向北平南方的大名府。
接着又有两道身影走出行辕,奔向城外三千仪仗亲军驻扎的营地。
一道道命令从钦差行辕发出,一条条身影带着各自的使命奔向不同的远方。
与此同时,北平城外西郊大营兵马调动,军旗挥动间,杂乱的脚步声和战马不安的嘶鸣声混成一团,紧张中蔓延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肃杀之气。
刚刚平静的北平城再次风起云涌,山雨欲来。
天色刚亮,仪仗已整齐的等候在行辕之外。
萧凡一身鲜亮的官服,迈着儒雅淡然的步子,慢慢走向官轿。
方孝孺走在萧凡身边,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一脸凝重道:“你真要去赴燕王的宴?那可是鸿门宴啊你难道不知?”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有些事情是男人必须做的。”萧凡的脸上写满了决然。
“可你是钦差大臣,你若有个闪失,误了自己的性命不说,更辜负了天子的嘱托,圣人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身负重任,不可有失啊”方孝孺郑重道。
萧凡闻言大是感动,拍了拍方孝孺的肩,深深道:“方大人待我如子如弟,我心中领情万分,你是好人呐……”
方孝孺也动了情,红着眼眶道:“虽然你背着奸党的恶名,但老夫自认识你到现在,这些日子你的举止老夫都看在眼里,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老夫深深觉得,传言不可信呐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好人,你这样的人若是奸党,老天简直瞎眼了”
“能得方大人一语,我便是死也瞑目了……”萧凡哽咽道。
“不你不能死不就赴燕王的宴吗?老夫老矣,便代你去一次我倒要看看燕王怎么杀我”方孝孺神情飞扬豪迈道。
萧凡感动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握着方孝孺的手哽咽道:“方大人义薄云天,我铭记终生,永志不忘……既然你这么坚持,我就不矫情了,方大人,你死后一定要保佑我发财,多谢”
说完萧凡不由分说便将方孝孺使劲一推,把他推进了官轿。
使劲拍了拍手,萧凡站在轿外急不可待道:“起轿快去燕王府……”
方孝孺惊怒莫名的声音从轿内传出:“萧凡,你比我想象中更无耻你……你还真要我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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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举身赴宴
萧凡站在行辕前,长长叹了口气,扭头对曹毅道:“方大人貌似不怎么想去吃这顿饭,……,他是不是在跟我客气呀?”
萧凡见他的表情难堪”顿时露出神秘之色,低声问道:“……,还保持地下关系呢?”
…………………………………………”,……
萧凡和道衍并排而行,二人互相对视一眼”同时露出莫测的笑容。
“啊!萧大人恕罪,贫僧失言了……”,道衍急忙合十赔礼。
道衍瞧着这只鹰,吃惊道:“大人,这是……”,”
官桥专得很快,轿夫忠实的执行着萧几的命令。
萧凡扭过头看了看落下老远的道衍,低声道:“消息可已送到将士们的营地……”
道衍抿嘴:气………”
一旁的道衍看着萧凡肩头的鹰神武异常”威风凛凛,确实是一只上好的尚在幼年的雀鹰。
萧凡心头暗凛,却面不改色的与朱林寒暄闲聊,一直到众人走进殿中一张红木八仙桌边坐下,毫无营养的官场客套才暂告一段落。
曹毅无奈道:“搁了谁都不想去吃这顿饭,方大人的反应很正常,一这可是断头饭呐!”
萧凡淡然笑道:“山雨欲来风满楼,我们现在已深入虎穴了,却不知燕王殿下什么时候摔杯为号,我倒是颇为期待……”,曹毅轻笑道:”只怕今日燕王会很失望了………”
“要我帮你打包点什么吗?”
曹毅点头道:“郭侯爷也收到了消息,开始在大名府外调动兵马,并徐徐往北推动,只要我们出了北平城,一切就安全了……”
“大师啊,不是我吓你,我看你最近印堂有些发黑,眉宇间露出一股死气,有凶兆啊!”萧凡每气非常诚恳。
“你玩什么不好,非要玩我的鸟?”,
萧凡急忙端杯笑道:“王爷客气了,下官立的微末功劳不值一提,说白了,就是领着几千人仓惶逃窜而已,谈不上什么功劳,倒是王爷率大军布下杀阵,歼灭大部鞋子”为我大明争来几年边疆安宁,王爷的功劳当可名垂千古,下官这杯酒敬王爷……”
道衍和尚立于广场正中,见萧凡下了骄”他满脸和气的迎上前”呵呵笑道:“钦差大人莅临,贫僧奉王爷之命在此恭迎萧大人大驾”,萧凡也一脸欢喜道:“有劳大师了”如此客气本官担当不起呀”大师和王爷仇俪情深,谁来迎接都一样,本官不胜感激…………”
萧凡急忙一脸谦逊的客套了几句。
朱林端杯笑道:“山海关一战,我大明将士歼敌四万余,乃我大明立国以来少有的大胜,萧大人以钦差之尊亲自领孤军深入草原,引鞋子主力入本王之毅,功莫大焉。更让人钦佩的是,萧大人一介文弱之士竟能立下赫赫战功,实在让本王麾下那些大老粗将领们汗颜无地,沙场之上勇者为尊,本王以区区薄酒代我燕军将士敬萧大人一杯,不得不说一句,萧大人,你是条汉子……”
萧凡咬牙道:“如果燕王失去理智,执意要杀我,你一定要想尽办法告诉武定侯郭英,就说我是被燕王所害”藩王弑杀钦差,大逆也!趁燕王仓促间不及调动大军,命郭英全力攻打北平”把这个祸害除了!老子就算是死也要拉两个垫背的……”
萧凡促狭的笑了笑:“加油!总有拨云见日的一天,你们会幸福的。
二人酒杯相碰,然后相视一笑,表面看去,竟是好一对惺惺相惜的英雄知己。
“放心吧!你若有不测,老子拼了命也要把北平闹今天翻地覆!”,“燕王还有多少女儿?全部烧给我………”
曹毅一边走一边警惕的四顾,然后冷笑着低声道:“燕王府里今日倒是冷清得很,半个下人都不见,日上三竿难道他们都没起床吗?”
“好!”燕王他老婆你要不要……”
“下官从山海关回来后便无所事事,昨日命人去集市买了这只鹰,打算熬炼些日子,回了京师后给那些功勋公侯子弟们瞧瞧,遛狗耍蛐蛐算不得本事,弄只鹰带出去那才叫威风………”
道衍惊讶道:“这么巧?贫僧见萧大人的印堂也有些发黑,死气仿若已蔓延全身,此乃大凶之兆啊……“……”
道衍:气………”
空旷的广场上,燕王府侍卫执戟林立,目不斜视。
萧凡叹息:“世俗的偏见最可恨了………”,道衍:气………”
板着脸,道衍往旁边一让”冷冷道:“萧大人,王爷在府内偏殿相候”大人请进。”
“你能活着回来再说吧。”钦差仪仗启行,直赴燕王府。
“萧大人,你什么时候玩起了鹰?像你这般文弱之辈玩鹰的可不多见呀………”
“大师啊……”,道衍一楞:“什么……”
萧凡一窒”沉着脸道:“大清早的,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
萧凡正有一句没一句的跟朱林搭着话,眼角余光一瞟,见道衍不停对逗弄着自己的鹰,萧凡眉头皱了起来。
曹毅挥手叫停了轿子,方孝孺踉踉跄跄从轿子里钻出来,一脸苍白的抓着萧凡感激的道:“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你,我一直没看错你,你是个好人……“……”
朱林的反应和道衍一样,点头附和之余目光中却露出几分轻蔑之色。
客套的同时,萧凡眼睛仿佛不经意的四下巡棱了一圈,发现四周静悄悄的”殿内只有两名宫女恭立”本应该宦官下人林立的大殿内外却空荡荡的,殿外的花园绿树连虫鸣蝉叫声也听不到半点,平静中似乎酝酿着令人窒息的杀机。
他决定待会儿刀斧手冲出来后,自己亲自上去砍他几刀,这王八蛋太令人讨厌了!
“送到了,他们已在营地外开始每日操练,一旦得到我们这里的消息,他们就会马上开赴北平的南城门……”,萧凡沉声道:“此间事了”我们便马上出城,同时派人将行辕里的方大人,红桥姑娘和师父师伯他们一起接走”北平不可再留,我们回京师……”
萧凡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转头摸了摸肩上的鹰,与曹毅一起不急不徐往王府偏殿走去。
“仇……仇俪情深?”道衍的笑容有些僵硬了。
一杯酒喝过,又客套了几句”朱林这才对萧凡肩上的鹰好奇起来。
方孝孺在轿子里惶然惊恐的大喊大叫:“停下!快停下!我不去了!萧凡你这混蛋害我停下!咱们可以商量个更稳妥的法子,别冲动啊……”
如往常般的熙熙攘攘中,不少身着百姓服色的人却神情紧张而神秘三五成群聚集,仪仗过后便飞快的拔腿追去,绕进小巷民宅,抄近路赶在钦差仪仗的前方,将仪仗的行止报于燕王府。钦差仪仗仿若未觉,一路浩浩荡荡前行”一直开到燕王府门前。
三人刚落座,几名宫女垂首恭敬的将几道菜肴端了上来。
萧凡顿时露出得意的笑容”表情轻狂得活脱就是一**骄奢的八旗子弟。
今日的北平街头仿佛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氛。
朱X浑若未见,将萧凡请到宾位坐下,他和道衍一左一右将萧凡夹在中间。
萧凡从曹毅手中接过鹰,把它搁在自己的左肩膀上,淡然笑道:“本官在北平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实在闲得无聊了,昨天才命人从集市上买了这只鹰回来养着玩,多熬它一些日子,以后回了京师跟那帮功勋公侯子弟显摆显摆”本官遛狗玩鹰斗蛐蛐儿样样都精通”好教他们五体投地“……”,看着萧凡得意洋洋的样子,道衍暗暗一撇嘴,年轻就是年轻,表现得再有能力,骨子里仍免不了声色犬马,玩鹰遛狗”…………但愿今日之后,你还有命回得了京师。
曹毅没有落座”只是面无表情的站在萧凡身后,一手按住腰间佩刀的刀柄”隐隐将萧凡的身躯护在他的刀锋所及范围之内。
三人一前一后走到王府偏殿,朱林已站在殿前相迎,见萧凡到来,朱林呵呵一笑”大步迎上前去。
萧凡嘿嘿一笑,一旁的曾毅从亲军的手中接过一只全身羽毛油亮发黑的鹰,其态倨傲有神,威风凛凛,一双锐利的鹰眼警慢四顾”模样分外神武。
“萧大人亲临,本王寒舍生辉呀,里面请!宴席已备好多时,就等你这位贵客了……”
“不去了,老夫留守行辕。”
跨进王府大门,曹毅紧随其后”仪仗队伍则在门前等候。
鹰翅疾如风,鹰爪利如锥”看着这只神态倨傲的雀鹰,道衍和尚也禁不住生了喜爱之心,他小心的伸出手,轻轻抚了一下硬如钢石的鹰爪,又摸了摸雀鹰的头。
萧凡期待的看着他:“你真不跟我一起去?”
“不要,乱了辈儿了……”
萧凡想了想,道:“好心请他蹭饭,他既然不愿意那就算了,还是我去吧,叫轿子停下。”
道衍落在身后“惶恐的神情渐渐变得阴森,他死死盯着萧凡的背影,目光中露出强烈的怨毒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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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化解杀机
第二百二十二章 化解杀机
王府偏殿的宴席上,宾与主正把臂相谈,一片欢声笑语,热闹鼎沸。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朱棣与萧凡都将自己的算计藏在心里,脸上流露出的笑容那么的真挚诚恳,仿佛二人是相交多年的知己兄弟一般,二人推杯换盏,频频互敬,道衍也不时凑过来插上几句恰如画龙点睛般的笑话。
朱棣年长,名义上来说还是萧凡的岳父,不过朱棣仿佛已完全忘记了画眉那个女儿,言谈间仍以藩王对朝廷钦差的口气,礼貌而疏远,笑语连连间,不经意流露出来的眼神冰冷得如同万年寒铁。
萧凡心里暗暗叹息。
今日一宴过后,下次再见到这位岳父大人,恐怕已是两军交锋的战场上了,画眉深深怨恨着这个冷酷绝情的父亲,朱棣也权当没生过这个女儿,父女互不相认,再过不久,连自己这个女婿也要对他刀兵相向。
权力的野心就这么重要吗?就算他将来拥有了一切,甚至登上了皇帝宝座,那又如何?享受人间极至尊贵的同时,他难道不觉得自己的人生其实充满了悲哀吗?
“王爷,常宁郡主……”
萧凡的话刚起了个头,便马上被朱棣打断。
“萧大人,今**我当须开怀畅饮,只聊风月闲琐,不言家事国事,免得坏了酒兴,大人以为然否?”朱棣笑容依旧,眯起的眼中却散发出幽幽冷光。
萧凡一惊,他立马回过神来。
现在是鸿门宴,岳父要杀女婿,自己居然还不知死活的说这些没用的废话,看来出差太久自己的智商也退化了。
萧凡很快摆正了自己的态度。
他发现自己经常干这种不合时宜的事,这种事的性质类似于别人吃面条的时候你跟他说刚拉了一大坨稀屎,非常利落的终结了别人的食欲,很让人讨厌。
现在是什么场合?
杯觥交错间杀机渐生,一对貌合神离的仇人笑语盈盈间正在彼此阴谋算计。
宴席间三人仿佛都已有了几分醉意,曹毅仍旧按刀肃立于萧凡身后,冷冷看着朱棣和道衍的表演,眼神不时瞟向空无一人大殿之外。
大殿外的花园绿数悉悉索索的轻微摇动,清晨的阳光洒在树顶,衬映出地上层层叠叠的暗影,漆黑而不可测。
萧凡的目光也不时投向殿外,脸上的笑容已有些僵硬,原来假笑是这么的累。
宴已过半,酒已数巡,要发生的也该发生了。
他明白,朱棣表面平静,实则耐心却越来越少,没有谁愿意跟一个马上要死的人说那么多废话。
飞快的与道衍交换了个眼神,朱棣哈哈笑道:“萧大人英杰,弱冠之年便居高位,可谓少年得意春风正疾,本王与你相识也有两年多了,深知你是个怪才,奇才,本王心慕已久,一直苦苦招揽而不可得,今日趁着酒兴正酣,本王且再问你,不知大人可愿长留北平,屈就本王身边,为本王出谋划策,他年本王若有寸进之日,本王许诺,萧大人你只在本王一人之下,官至三公,爵至王侯,世间金银美女任你挑选,本王皆赐赠之,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一旁的道衍急忙附和道:“贫僧也愿位居萧大人之下,遵从萧大人调遣,绝无半句怨言……”
萧凡心头一紧,朱棣说出这番话,竟丝毫没有任何避讳了,特别是那句“他年若有寸进之日”,一个位高至王爷的人若再“寸进”一步是什么?
萧凡更明白,现在朱棣是在向他摊牌了,话说到这一步,双方已没有任何转圜的退路,要么活着留在北平,要么血溅当场。
曹毅虽然不言不语,但朱棣的话他仍旧一字不差的听在耳中,闻言眉毛一竖,往萧凡身后挪了一小步,右手愈发用力的握紧了腰间的佩刀,身子微微弓起,像一头随时暴起嗜人的雄狮。
满堂欢欣的宴席气氛随着朱棣摊牌而突然变得诡异莫名,一股阴冷的气息渐渐弥漫席间,甚至似乎凝结了空气。
朱棣在笑,笑容里透着冷洌,他的目光紧紧盯住萧凡,像一只饿狼盯着猎物,跃跃欲试等着将猎物撕成碎片。
萧凡背后沁出了一层冷汗,他感觉现在已经是图穷匕见的时候了,如果自己摇头拒绝朱棣的邀请,恐怕他的下一个动作就是摔杯子命令刀斧手冲进来杀他了……
“萧大人,不知意下如何?”朱棣紧追着又问了一句。
萧凡笑了,眼珠转了转,忽然扭过头对一旁的道衍道:“大师,当年你就是这样从了王爷的吧?”
如此紧张凝重的时刻,萧凡居然没头没脑问出这么一句话,殿内所有人都楞住了。
“从……从了?”道衍脸色有些发绿。
这话的意思他懂,可是……从萧凡的嘴里说出来,它怎么就那么别扭?
萧凡还不依不饶的问道:“……王爷对你粗鲁吗?”
道衍:“…………”
“萧大人,你不必管道衍,本王在等你回答。”朱棣微感不耐。
“王爷,下官想问问您……如果我不愿意留在北平,不知王爷会怎么对我?”萧凡恢复了正经。
朱棣冷着脸道:“天下英才,本王皆欲收入彀中,为我用者,高官厚禄留之,不为我用者,杀之”
“看来王爷今日一定要逼我表态了……”
朱棣冷笑不语。
萧凡咬了咬牙,昂首正色道:“……可以让我回到京师再表态吗?”
“你说呢?”
“我估计你可能不答应……”
“萧大人果然冰雪聪明。”
萧凡气得狠狠一跺脚,悲愤道:“你这不是逼良为娼吗?我到底哪里好,让你这么对我念念不忘,你告诉我,我改还不行吗?”
朱棣冷笑道:“你好个屁本王只是不想你再给我添堵而已,萧凡,老实告诉你,本王对你的耐性已经耗尽,要么你今日便答应我,从此留在北平,不再帮朱允炆那个废物,要么你今日就得死在这燕王府,没有第三条路走”
“你……终于要对我下毒手了……”萧凡浑身抽搐了一下,接着一挺胸,像个英勇不屈的地下党,神情变得坚毅决然。
“既然王爷一定要强人所难,我也老实告诉你,我,萧凡,绝不跟乱臣贼子同流合污”
掷地有声的回答,在空荡的大殿内悠悠回荡。
萧凡说完眼睛直视朱棣,然后冷笑数声,端起朱棣身前的小酒杯,道:“王爷现在听到了我的答案,是不是该露出狰狞面目了?刀斧手也该登场亮相了吧?不用麻烦你了,我自己把刀斧手叫进来”
说着萧凡不待朱棣和道衍反应,狠狠将手中的酒杯摔在地上。
啪
清脆的响声打破了殿内的寂静。
朱棣和道衍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久久不发一语。
酒杯已摔,而意料之中的刀斧手一齐涌入杀向萧凡的情景并未出现,大殿内仍旧只有四人围坐在八仙桌旁,殿外连条狗都没有。
萧凡和曹毅大感意外,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发现彼此眼中一片茫然。
良久……
“王爷不打算杀我?”萧凡又惊又喜的问道。
朱棣冷笑道:“谁说我不杀你?”
“按惯例,不是摔杯为号吗?我摔了杯子怎么没人杀进来?”
“我还想问你呢,无缘无故干嘛摔我杯子?”
萧凡跺脚道:“你到底杀不杀我?不杀我就回去了,我很忙的”
朱棣冷笑数声,忽然伸出手端过桌上一个盛着炖鸡的大菜碗,狠狠往地上一掼。
哐
伴随着巨大的碎裂声,菜碗里的鸡块鸡汤散了一地。
紧接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空荡荡的大殿外顿时涌出数百条人影,他们身穿皮甲,手执刀斧,满脸杀意的慢慢朝萧凡和曹毅靠近。
“变态不摔酒杯摔菜碗……”萧凡咬牙切齿骂道。
“可耻浪费食物……”曹毅望着地上散了一地的鸡汤,满脸心疼。
图穷匕见,大殿内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杀气,数百人脚步缓慢,渐渐向萧凡和曹毅逼近。
朱棣和道衍则满脸冷笑的负着手,淡定从容的慢慢往后退去。
萧凡面容浮现几分惧色,与曹毅对视一眼,二人同时点了点头。
众人向他们逼近时,萧凡肩膀忽然一抖,一直落在他肩上的那只雀鹰仿佛得了命令似的飞了起来,接着展开近二尺长的黑亮翅膀,在空旷的大殿上方盘旋一圈,最后一声响亮的长啸,雀鹰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在众人不明所以的目光下冲出了大殿,在清晨的长空下越飞越高,直至消失在蓝天之上……
直到那只雀鹰完全消失不见,萧凡的神情这才轻松下来,他无视越来越逼近的数百名刀斧手,甚至坐了下来悠闲的翘起了二郎腿。
“王爷,刚才你若把我杀了,我肯定死得很冤枉,你杀一个钦差大臣也没有任何责任,朝廷就算知道我被你害死的真相,也拿你无可奈何,因为朝廷拿不出任何证据。可惜啊……你终究晚了一步,现在你若杀了我,恐怕会有**烦……”
萧凡眯着眼,脸上的惧色早已消失,取而代之一片邪邪的坏表情。
朱棣眼皮一跳,见萧凡的表情轻松自然,不似作伪,他心中不由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预感到这次诱杀萧凡可能又失败了。
“萧凡,你什么意思?”
萧凡指了指殿外的蓝天,笑道:“王爷还记得刚才从我肩膀上飞走的那只雀鹰吗?”
“那又怎样?扁毛畜生而已……”朱棣额头微微冒汗。
“那是一只非常可爱的扁毛畜生……”萧凡语带深情:“……它救了我们的命,我敢保证,因为这只扁毛畜生,王爷你现在一根汗毛都动不了我……”
“萧凡,把话说明白你到底什么意思?”
“那只雀鹰是我连夜从大名府设立的锦衣卫千户所征调过来的,它的任务是传递消息,就在刚刚,它又一次出色的完成了任务,传递出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
萧凡说到这里,龇牙朝朱棣笑了一下。
“王爷实在有些大意了,你要知道,锦衣卫最擅长的就是情报来往,快捷,有效的传递任何有价值的情报,这是锦衣卫的老本行,而且能传递消息的不仅仅是信鸽,鹰也可以的……”
朱棣脸色渐渐铁青,这一刻,他已完全明白,为何萧凡赴宴要带着一只鹰,还装出一副荒yin骄奢的浪荡子弟的模样,原来他是早有预谋。
“你早已知道我今日要杀你?”
萧凡眼中浮现一抹痛色:“不错,我确实早已知道,得到这个消息,我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若非张红桥豁命相告,恐怕他今日凶多吉少,那个可怜的苦命女子,现在不知是生是死……
朱棣眼中却闪过几分少有的惊慌之色,此时此刻已顾不得追究是谁泄露了消息,他忽然一挥手,制止了一步一步向萧凡逼近的刀斧手,铁青着脸道:“你刚刚传递出什么消息?”
“我事先亲笔写下了今日被你所害的全过程,当然,完全凭自己的想象,难免有添油加醋的地方,那也是为了让情节显得更加饱满曲折一点……这个消息首先会落到大名府外严阵以待的武定侯郭英手中,我以钦差的名义给了他一个命令,一天之内若得不到我的下一个消息,就证明我已被你所害,郭英麾下八万兵马会以王师伐逆的名义挥师攻打北平,同时,我被害的消息,以及我写的亲笔书信会在最快的时间内传遍天下,燕王公然弑杀朝廷钦差,意图谋反篡位,王爷乃当今皇叔,你应该很清楚,杀钦差等于是扇朝廷的耳光,我的亲笔书信便是铁证如山,你猜猜天子和满朝文武会有什么反应?”
朱棣闻言心神俱震,面孔狠狠抽搐了几下,脸上的铁青之色渐渐变得苍白可怕。
占了先手,却没有占得先机,必杀之局竟被一只不起眼的扁毛畜生化解了,现在若杀了萧凡,郭英必然全力攻打北平,如今北平内防空虚,大部精锐都在北疆戍边,匆忙之中根本来不及调兵回援。
就算自己守住了北平,然钦差被害的消息已传遍天下,皇叔谋反,意图篡位,自己已失了大义之名,此时若顺势真反,天下谁会站在自己这一边?谁愿意做乱臣贼子?
一步不慎,满盘皆输此刻朱棣满心不甘,事实证明,他又一次败在了萧凡手里。
“本王麾下十数万精兵悍将,岂会甘心束手就擒?”朱棣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犹自嘴硬道。
萧凡冷冷道:“就算你铁了心造反,你不怕断子绝孙吗?别忘了,你的三个儿子在朝廷手里,你一辈子就只有这三个儿子,你若公然谋反,朝廷铁定杀了你儿子祭旗,哪怕你将来当了皇帝,谁来继承你的皇位?若无骨肉继承,你就不怕你死了以后被人从坟墓里刨出来鞭尸?”
如同压在骆驼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朱棣浑身一震,脸色一片惨白,接着颓然无力的垂下了头。
输面太大了,这场赌局已经押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他输不起,他更不会愚蠢得在明知是输的赌局里下注。
萧凡说完这番话,站起身昂然道:“王爷,此事的利害我已跟你说得明明白白,现在我向你告辞,本官在北平诸事已毕,该回京师了,你若愿意豁出命赌一把,我奉陪到底让你麾下刀斧手尽管来杀我便是,我若皱一皱眉头便不算……哼我皱了眉头那也是好汉告辞了”
曹毅向前跨出一大步,朝围在身前的数百刀斧手暴烈大喝道:“尔等要战便战,不战便给老子让开道钦差大人回京师,有种的过来杀我们”
众刀斧手不敢稍动,纷纷迟疑的望向朱棣。
曹毅狠狠呸了一声,然后仰天哈哈笑道:“一群有蛋没蛋黄的孬种给老子滚一边去”
说完曹毅抽出佩刀,用刀鞘左拍右打,众刀斧手未得朱棣命令,不敢贸然动手,很快便被曹毅开出一条直通殿门的通道。
萧凡没再看朱棣和道衍,负手昂然大步的走出了殿门。
深深呼吸一口清晨的空气,萧凡的心情忽然好了很多。
“真是个心旷神怡的早晨……”萧凡悠然而舒服的叹了口气。
“这样的早晨最适合喝一口烈酒,再啃一只盐水鸭。”曹毅也慨然而叹。
“回到京师我请你吃最正宗的盐水鸭,请你喝最烈的酒,敢掺半分水,我帮你奸了酒楼老板的女儿……”萧凡笑得很轻松。
“我帮你按住她的手脚……”
二人相视大笑,笑声豪迈激越,穿透云霄。
他们的身后,数百名剽悍的刀斧手虎视眈眈,手中的斧影幽幽颤动,却没人敢靠近他们半步。见二人突然发笑,刀斧手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神情愈发惊惧。
大敌当前谈笑风生,刀斧加身视若无物,枪戟丛中闲庭信步,剑弩阵下挥斥方遒。
无畏亦无惧,真英雄当如是也
二人迈开大步,在燕王府偏殿外林立的刀戟阵中走得从容不迫。
“我们回京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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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安然脱险
第二百二十三章 安然脱险
回京师
一句豪言壮语在燕王府内悠悠传扬飘散。
萧凡和曹毅昂然走出燕王府,门前聚集的燕军将士越来越多,他们穿着皮甲,手执刀剑,一个个神情满是杀意,将萧凡和曹毅团团围住。
萧凡冷笑,站在王府的玉石台阶上定定不动,目光俯视着台阶下蠢蠢欲动的燕军将士们。
曹毅抽出佩刀,站在萧凡身前大喝道:“天子钦差,奉旨巡狩,谁敢不敬”
朱棣的身份是皇叔,又是手握军权的强藩,他或许没怎么把萧凡这个钦差放在眼里,但王府门前围着他们的燕军将士却没有这么足的底气,府内一直没人传出命令,也不知道王爷是不是下定决心杀他们,若无命令便对萧凡动手,这杀钦差的罪名谁敢担当?
曹毅一声暴喝,犹疑不定的燕军将士纷纷惊骇后退,神情惊恐的望着台阶上威风凛凛犹如天神下凡的曹毅。
萧凡凛然大喝道:“曹大哥,我们走本官是御命钦差,代表天子,你们手里的刀剑若敢碰到我一根汗毛,那就是诛九族凌迟碎剐的死罪”
说完他转身一指燕王府,冷冷道:“燕王都不敢下杀我的命令,你们敢吗?你们敢吗?”
连问两声,无人回答,燕军将士神情愈发惶恐。
“本官这就大摇大摆出城,想杀我的,尽管放马过来你们敢杀,我就敢伸脑袋曹大哥,走我们去北平南城门”
二人昂然走下王府前的石阶,在林立的刀剑丛中昂首阔步,并排而行。
没有人敢向他们挥出第一刀,甚至萧凡挺着胸膛迎上他们的刀剑,他们也忙不迭的急忙退开,生怕碰上他的一根汗毛。
双方就这样一路对峙着一直往南城门走去。
北平街头早已被燕军清场,路上不见一个百姓,只有一队队闻讯赶来的燕军将士。城外不断有兵马奉调入城,他们在各自的掌旗和百户的带领下围住萧凡,入城的燕军越来越多,堵塞的北平城大大小小的街头巷尾,抬头望去,只见一片高高举起的刀剑丛林,还有那人山人海的人头攒动。
万人的围峙下,萧凡和曹毅面无表情,迈出的每一步都那么的坚定,踏实,视成千上万的燕军将士如无物,虽千万人,吾往矣
半个时辰后,萧凡和曹毅终于走到了南城门。
城门紧闭,狭长的城门通道漆黑无光,那两扇厚若磐石的大门仿佛在告诉萧凡,此路不通。
萧凡剑眉一掀,大喝道:“开启城门,本官要出城”
接连大喊了两声,仍旧无人应他,近万将士如死一般的沉默。
萧凡冷笑:“这朗朗乾坤真的没有王法了吗?燕王只是燕王,他不是土皇帝北平城是当今天子的曹大哥,你去开城门,谁敢阻拦,杀”
曹毅轰然应了,推开包围他们的燕军将士,走到控制城门关启的铁绞盘处,他一手握着出了鞘的刀,一手便将绞盘的卡子踢开,运足了力气大喝一声,便待推动绞盘。
一名负责把守城门的燕军百户再也忍不住了,没有燕王的命令,他们固然不敢杀钦差,可若是让钦差就这样打开了城门,大摇大摆的走了,谁知道王爷事后会不会追究他的责任?
“你住手没有王爷的军令,任何人不准开城门”百户大声呼喝,上前便拦住了曹毅的身躯。
曹毅哈哈大笑:“总算出来一个有种的好”
话音刚落,曹毅手中的钢刀挽了个漂亮眩目的刀花,然后势若闪电般一刀横切过去。
唰
刀光掠处,一丝红线出现在燕军百户的脖子上,红线越裂越大,像个贪吃的小孩张开的大嘴,分外可怖。
百户连呼救都来不及,他死死捂着脖子,全身的力气刹那间随着鲜血流尽,原地踉跄几下,终于双腿一软,倒头栽到地上,再也没了声息。
曹毅也被喷了一脸的鲜血,黝黑的虬髯大脸上血迹斑斑,他大马金刀站在那里,犹如煞神下凡,模样特别可怕。
“钦差大人说了,谁敢拦阻,杀无赦你们谁还敢拦?”
曹毅怒目圆睁,缓缓环视,燕军众将士被他的凛然气势所骇,纷纷倒退数步。
“你们谁还敢拦?”
曹毅再次暴烈大喝,没人敢发出半点声音。
曹毅狠狠呸了一声,然后仰天长笑,笑声刚烈而豪迈,令天地变色。
“曹大哥,开城门”萧凡大喝道。
绞盘吱吱呀呀的转动,漆黑的城门通道露出一丝光亮,光亮越来越夺目,渐渐洒满了整个通道,几近绝境的萧凡看到那扇厚重沉实的大门开启,他的眼中露出了激动之色,那道光,充满了希望和自由,仿佛老天对坚毅不屈之人的馈赠。
坚持信念,抱守大节者,天不负
城门大开之后,随同萧凡远赴北平的三千钦差仪仗将士正排着队列,整齐的站在城门外等候。
见萧凡和曹毅昂然走出,三千将士面露欢欣,高举旗幡刀剑欢呼雀跃。
萧凡长长舒了口气,眼中泛起晶莹的泪花。
来时威风,去时威风,萧凡以这样一种方式向北平和朱棣告别。
他日若再进这北平城,天下将是何种局势?那个时候的北平,或许应该遍插天子王旗,归附朝廷王化了吧?
这一天迟早会到的朱棣,有我萧凡在,你的皇帝梦永远只是个梦
三千将士抬出钦差出行的全副仪仗,挺胸抬头大摇大摆的踏上了往南的归程,而燕王府却始终没有传出任何军令,燕军将士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萧凡如鱼入水,如龙腾渊般离开了北平城。
当日行至北平府外三十余里,在北平城西围剿三千将士却扑了空的燕王府左护卫指挥张玉率西郊大营一万精锐追赶钦差仪仗而至。
张玉虽未得朱棣的命令,但他是朱棣的心腹大将,深知放萧凡回去会给王爷的大业造成多大的危害,得知萧凡出城后,张玉大急,来不及向朱棣请命,率部直接追赶而去。
然而萧凡的身份毕竟是钦差,张玉有心想杀他,却也担不起这莫大的干系,一万燕军精锐只能紧紧跟在萧凡的仪仗之后,亦步亦趋又不敢有冲突的动作。
一边跟随萧凡的仪仗,张玉一边派了十余拨人马向朱棣请命诛杀萧凡,请命的人马皆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萧凡对张玉的动作视若无睹,仍旧命仪仗前行,他知道,张玉明白其中的利害,没有朱棣的命令,张玉绝不敢对他下杀手。
张玉这一跟就跟了两天两夜。
两天之后,离大名府还有百余里路程,张玉的神情也越来越绝望。
第三天清晨,大名府方向来了一支骑兵,人数大约近五千。
闻报后萧凡大喜过望,整个人终于长长松了口气。
五千骑兵见到萧凡的仪仗后,毫不迟疑的将仪仗护在中间,迅速将萧凡和张玉双方人马分割开来。
骑兵为首的是一名须发皆白,全身披挂的老将,老将骑在马上,手执一柄丈长的陌刀,威风凛凛的瞪着前方数丈之遥的张玉,凛然大喝道:“本将乃武定侯郭英,张玉,你率部追赶钦差仪仗,对钦差挟以兵威,此举大逆不道你想造反吗?”
张玉见武定侯郭英赶来护驾,情知大势已去,不由绝望的仰天长叹,咬牙下令道:“全军速退”
军令一下,一万燕军将士如潮水般飞快往北退去。
直到燕军全部退走,老将郭英这才抛镫下马,阔步走到萧凡的车驾前抱拳大声道:“末将郭英护驾来迟,钦差大人受惊了大人恕罪。”
车驾的珠玉帘子掀开,萧凡略带几分惊恐又强自镇定的表情呈现在郭英眼前。
“郭侯爷辛苦了,您简直是及时雨啊,再不来本官怕是坚持不下去了,多谢,多谢”萧凡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郭英好奇的打量了一眼这位传说中的朝堂奸佞,然后又飞快垂下眼睑,声若洪钟道:“末将麾下八万兵马已经在大名府外集结,钦差大人是否有吩咐?”
“吩咐?”萧凡似哭似笑,英俊的面孔狠狠抽搐了一下,抖索着嘴唇道:“我的吩咐非常简洁……”
郭英抱拳大声道:“请大人下令”
“……给我拿条干净的裤子。”
“啊?”郭英愕然。
萧凡坐在车里重重跺脚,悲愤道:“……张玉那个王八蛋,追了我两天两夜,一万人拿着刀枪追在我屁股后面跑,害我连尿都不敢撒……他们简直不是人是禽兽”
郭英:“…………”
大名府的知府衙门已成了临时的钦差行辕。
终于离开北平,到达了安全的地方,所有人都已安然睡下。
夜色深沉,萧凡走出厢房,转身拉上房门,沉沉叹了口气。
在张三丰的全力救治下,张红桥终于捡回了一条命,不过内伤需要调养,张红桥这几日时昏时醒,昏迷中总是说一些无意识的胡话,说得最多的还是她姨母的安危。
不忍毒害萧凡,她的姨母便只有死路一条,如此两难的选择,委实苦了张红桥这个弱女子。
萧凡心中对她更多了几分爱怜,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竟然默默背负着连男人都无法背负的重压,忍着心中的煎熬和折磨每日强颜欢笑,甚至还要忍受心爱的男人的无尽猜疑和疏远,萧凡无法想象这么多的苦楚,这些日子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不过,她的苦难也熬到头了。
有些事情本该由男人去承担的,既然接受了她,那就应该把她的苦难接过来,担在自己肩上,让她从此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女人,这才是男人该做的事。
想到张红桥现在所受的折磨,萧凡眼里又浮上森然的杀机。
他是个有仇必报的人,他的女人亦当如此,有些人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萧凡在门口静静站了一会儿,转过身朝太虚的厢房走去。
时已深夜,太虚睡得正熟,房门虚掩着,萧凡轻轻一推就开。
这几日的奔波,再加上太虚前些日子连吃两回毒药,令他元气大伤,武功绝高的他居然没察觉萧凡进门,呼噜声仍旧打得震天响。
萧凡也不说话,搬了把椅子坐在太虚床前,然后默默盯着太虚那非常难看的睡相,一动不动如同老僧入定一般。
高手毕竟是高手,哪怕吃过毒药也不可能突然变成一只猪。
被人这样盯着,太虚立马便醒了,小眼睛警觉的睁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黑夜里闪闪发亮的眼睛。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自己独睡的厢房中,忽然多出一个人用绿幽幽的眼光看着他,如此惊悚恐怖的场景,饶是太虚武功高绝,也被吓得魂飞魄散,鸡皮疙瘩瞬间布满全身。
太虚身手确实高绝,眨眼间他便从床榻上直直的跳了起来,然后以一种非常难看的姿势整个人像蜘蛛侠似的贴在了墙上,远远看去跟年画似的,撕都撕不下来。
“色鬼安敢偷窥贫道睡觉,贫道法力高强,不怕我收了你吗?”太虚贴在墙上色厉内荏的哇哇大叫。
“师父好厉害”萧凡两眼冒星星使劲鼓掌,模样就跟小孩看耍猴似的,纯真的目光透着兴奋。
听出萧凡的声音,太虚整个人终于放松,两手劲力一泄,软软的倒在了床上。
“你有病啊?大半夜不睡跑到我房里吓我你是嫌我活得太长了是吧?”缓过气的太虚暴跳如雷。
“师父,你刚才贴在墙上那一招,叫什么名堂?”萧凡充耳不闻太虚的咆哮,兴致勃勃的问道。
“壁虎游墙功……”
“你居然能从床上直接跳到墙上,怎么办到的?”半夜的萧凡很有求知欲。
太虚怒道:“狗急了还跳墙呢,狗能跳我为什么不能?”
“有道理……”
“你大半夜跑到我房里来干嘛?”
“欣赏师父的睡姿……”
“啊?”太虚捂住了胸,满脸惊恐。
“……顺便求师父帮个小忙。”
太虚怒道:“有病吧你?大半夜的要我帮什么忙?”
“回北平燕王府,救一个人,再杀一个人。”
太虚浑身一哆嗦,眼泪顿时下来了:“我求求你了,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无耻?为师我刚吃了毒药还没漱口呢,你忍心看我一个风烛残年又受了重伤的老人家再入那凶险的虎狼之地吗?”
“师父又谦虚了,爬墙爬得这么利落,哪像是受了重伤的样子呀……”
嘭
太虚干脆往床上一倒,一副命不久矣的语气哀哀呻吟:“我好虚弱,好虚弱……”
“师父,帮帮徒弟吧。”
“你去找你师伯,他很闲,武功也比我高,更重要的是,他比我更不怕死,他曾无数次跟我说什么活得太无趣,正所谓寿星公吃砒霜,他活腻味了,有什么送死的事儿只管找他……”
萧凡小心翼翼道:“……可是,寿星公吃砒霜的人是你呀,你忘了?”
“啊?”
萧凡伸出两根手指:“连吃两次,生怕自己死得不够快,我觉得你比较不怕死……”
“……滚给道爷滚滚远点儿”太虚咬牙切齿。
师父不肯帮忙,只好找师伯了。
师伯明显比师父和气了许多。
“救一个人,再杀一个人,救人倒是好说,但贫道从不杀生,无量寿佛……”张三丰非常淡定的道。
萧凡急道:“师伯,要杀的那个人是和尚耶……”
“那又如何?”
“自古僧道不两立呀和尚天生就该被咱们道士杀的……”萧凡试图从宗教方面入手。
“胡说和尚也是生灵,怎么能乱杀?贫道是修道之人,不是刺客。”
“师伯,这和尚不是好人他是个花和尚,专门勾引良家妇女红杏出墙”
谁知张三丰竟露出艳羡的神色,低声喟叹道:“……同道中人呐吾道不孤也。”
萧凡一窒,他突然想起这位师伯也不是什么清心寡欲的人,拿生活作风这事儿作文章恐怕失算了。
“更过分的是,他骂咱们道教,说咱们道士是一群只知装神弄鬼,不知修行的神棍……”
张三丰脸色终于微微有些变了,看来这句话触到了他的逆鳞,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长宣一声道号:“无量寿佛,口中不积德,三清道君会惩罚他的,贫道不生气。”
“他还说咱们道士是出家人的败类……”萧凡冷冷道。
“贫道……不生气”
“他还说您被先帝御封的‘通微显化真人’的封号是浪得虚名,是靠溜须拍马得来的。”
“贫道……不生气”张三丰飘逸的面孔有些抽搐。
“他还骂咱们道士都是杂毛……”
“贫道……他娘的不生气”
“他骂你是牛鼻子……”
张三丰大吃一惊,对这个新取的而且明显不是什么褒义词的外号感到疑惑。
“何谓牛鼻子?”
萧凡急忙搬过屋子里一面铜镜搁在张三丰面前,将他头上用树枝丫固定住的道髻捏在手里,轻轻往上一提,活像一头鼻子穿了树枝被人牵着走的老牛。
看着张三丰明悟之后渐渐变得铁青的脸色,萧凡小心翼翼道:“像这样……就是牛鼻子。”
张三丰气得浑身直哆嗦,紧紧抿着嘴,半晌不说一句话。
萧凡重重一跺脚,使出了杀手锏:“……那和尚说要睡遍天下所有的女道士师伯,连这你也不生气,你简直就不是男人了”
张三丰是男人中的男人。
他终于在沉默中爆发了,长身而起,仰天大笑几声,接着他咬牙切齿道:“死秃驴,竟敢跟贫道抢师太那和尚叫什么名字?”
萧凡一哈腰,谄媚的笑道:“道衍,那个死秃驴名叫道衍……”
“道衍秃驴,受死吧师太是贫道的”
“必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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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刺杀道衍
张三丰怒了,后果很严重。
只是萧凡没想到劝了半天,居然还是师太触到了他老人家的痛脚,事实证明张三丰虽然一百五十岁高龄,但他仍有着一颗年轻的心,这颗心非常博爱,竟以收纳天下的师太为己任。
这位老人家或许有着非常朴素的配偶观,他固执的认为,歪锅只能配个翘锅盖,师太是道士的,尼姑是和尚的,不能越界,越界就触到了他老人家的心理底线。
“贫道誓诛此秃驴!”张子丰咬牙切齿,眼珠子瞪得通红。
说完他便推开房门,大步走了出去。
萧凡楞楞看着张三丰的身影,忽然冲出房门大喊道:“师伯速去速回,我给你找个漂亮正点的师太,脱光了在床上等你”,张三丰头也不回:“不用脱光,穿着道袍便是,贫道好这一。儿…………只声落人已远。
萧凡恍然大悟,原来老神仙喜欢制服诱惑“…
直到张三丰身影消失不见,萧凡这才喜滋滋的坐了下来,表情非常惬意的翘起了二郎腿。
他现在觉得有些得意,没想到古代人这么好糊弄,几句连白痴都听得出来是搬弄是非,挑拨离间的话,张三丰居然也信了,难道他的老年痴呆症真的越来越严重了?
不管怎样,现在张三丰已带着满腔杀气刺杀道衍去了,以张三丰那身出神入化的武功,杀朱棣或许有点难度,杀道衍应该不成问题。
萧凡知道,张三丰出手,道衍的死期到了。
道衍若死,无异于砍断朱棣最重要的一条臂膀,别人或许不觉得,但萧凡却很清楚,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和尚,在明朝初年的历史上起了多大的作用不谦虚的说,明朝是被他改变的。
现在,历史轮到萧凡来改变了,他不容许一个靠抢侄子皇位的卑劣之徒坐上皇帝的位置更不容许欺负了他女人的和尚还能若无其事,平平安安活到寿终正寝。
任何人做下什么事情,是要付出代价的,和尚也不能例外!
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太虚那张沧桑的脸出现在萧凡眼中,这张脸看起来永远那么的猥琐。
猥琐的脸正露出讨好的笑容:“徒弟啊……”,“干嘛?”
“贫道也要师太,我的口味没师兄那么重,脱不脱光无所谓重要的是她在床上等我……“……”
萧凡乜斜着眼睛看着他:“这会儿你不虚弱了?”
“龙精虎猛啊!”
萧凡重重一哼:“要你帮忙你左右推脱,抢师太倒走动作挺快,不劳者不得食没听过这句话吗?师父啊,你得跟师伯多学学,你瞧他老人家多爽快,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人家这做人处世的态度,师父你只有仰望的份了,所以先帝封他通微显化真人,听听真人呐!师父你呢?”
“我怎么了?”
“你连个假人都没混上,惭不惭愧?”萧凡的表情非常的怒其不争。
太虚冷笑道:“小王八蛋,你真把我师兄弟当傻子了?你以为你那几句蹙脚的挑拨离间,就刺激得我师兄赶到北平燕王府杀人?我师兄年纪虽然老了,可他还没老糊涂我们乃修道之人,杀一人便多造几分罪孽,违了天和,终究有报应的,你以为我师兄是白痴吗?被你几句话一挑拨就屁颠屁颠帮你去杀人?”
萧凡楞住了,现在才发觉张三丰帮他去杀人是不是答应得太痛快了?张三丰秀逗是秀逗了点,但也不至于这么没脑子吧?
“师父你说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太虚猥琐的表情渐渐消失,取而代之一片凝重。
沉默许久太虚低声叹道:“这都是命啊……师兄与我皆对星象颇为精通,想必他也看出杀破狼星格预示北方将有大变三星汇聚,天下易主,生灵涂炭,然而你这个冲破杀破狼星格的异象却让他犹感惊奇,说实话,我和师兄都看不透你的来路,天下易主本是天意,但你的出现却让我们愈发迷茫,愈发感到天意不可测,你的存在到底是老天的安排,还是一个意外……“……”
萧凡皱着眉,咂摸咂摸嘴道:“我怎么听这话特别扭?你的意思是说,本来我是不该出现的,但我还走出现了,就像是一个避孕失败后的产物?而且我这个产物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搅老天爷的局?其作用类似于一根搅屎棍?”
太虚想了想,半晌终于点头道:“你的比喻很贴切……”
萧凡:“…………”
,“师兄是个心地仁厚之人,不论你的出现是不是意外,他都决定在适当的时机帮帮你,只因他也不愿见到将来生灵涂炭,哀鸿遍野,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有了师兄的帮助,你搅起局来愈发得心应手,天下苍生或许能避过这场兵灾。”
萧凡恍然大悟:“哦“”
“现在你明白了吧?”
萧凡摇头:“不明白,你说得太玄幻了。”
太虚气道:“不明白你哦什么哦?”
“师父你认我做徒弟,想必也是这个原因吧?隐藏在你猥琐外表下的,其实是一颗悲悯苍生的心?所以你死皮赖脸从江浦一直讹我讹到现在?”
太虚悲然叹道:“我发现你嘴里很难说出一句人话……,…贫道可没师兄那些个悲天悯人的胸怀,我只是单纯对你这个冲破杀破狼星格的异象感兴趣而已,我跟着你就想看看你到底怎么搅这个局,顺便嘛,找个冤大头养我的老………
“你真是个坦率的老人家,意思就是说,你纯粹是个酱油党,只围观,不掺和?”
“当然,贫道主要是想找个冤大头养老,这年头想找个像你这样纯林的冤大头实在很不容易,既然找到了,就不要轻易放手,要像鼻涕一样的黏上去甩都甩不掉,“”,……………………………………………………
两天之后,被萧凡闹腾得鸡飞狗跳的北平燕王府早已恢复了平静。
只是燕王朱棣又一次在萧凡手中吃了闷亏,这个事实让他犹感抑郁难泄,他更想不通布局斩杀萧凡这件事机密之极,萧凡到底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他的锦衣卫如此厉害,王府之中已布下了锦衣卫的探子?
“王爷,萧凡既然已脱逃,就不必再想了,胜败乃兵家常事…………”
朱棣叹道:“有胜有败倒说得过去,问题是,本王与萧凡较量向来有败无胜这就很不寻常了……”,”,道衍:“…………”
朱棣转过头看着道衍,目光中蒙上了一层阴影:“先生,这个萧凡难道真是本王的克星吗?或者说老天注定本王不能取朱允坟而代之?此乃天意啊“……”,看着朱棣意气消沉的样子,道衍心中满不是滋味。
他的毕生愿望便是辅助朱棣造反成功,登上龙庭宝座,以此来证明他自身存在的价值,证明他的才干堪比管仲,孔明,足以千古流芳。
然而此刻他心中的明主遭遇到一点小小的挫折便灰心丧气,这让道衍感到很气愤。
朱棣叹了口气神情犹豫半晌,抬头望着道衍,讷讷道:“先生,天不估我,依本王之见咱们还是算了吧,天意不可违呀,其实做个藩王也挺好的………”,道衍沉着脸站了起来,走到朱棣身前伸出手,做出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动作。
只见他瘦弱的双手忽然一把掐住朱棣的脖子,然后使劲的前后摇晃一边摇一边声嘶力竭的喷着口水大吼道:“王爷你醒醒吧!你是不是有病啊?咱们都已经走到这一步,无法回头了!你以为你还能安稳的做你的藩王吗?做梦吧你!朝廷的屠刀已经架在咱们的脖子上了,要么死要么你就给我老老实实造反当皇帝去!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朱棣被道衍摇晃得如同怒海中的扁舟,硕大的脑袋像球似的前后摆动。
朱棣痛苦的大叫道:“先生住手!造反!本王决定造反!快住手本王头好晕,“”,道衍听到满意的答*案,终于停了手,恢复了一贯呆若病虎的模样。
“王爷,夫英雄者,胸藏宇宙,吞吐天地,胜不喜,败不悲,方为真英雄也。
如今王爷麾下十余万甲士,坐拥幽燕雄关,虎视孱弱朝廷,正是大事可期之时,王爷怎可出此丧气之言?大谬也!”
朱棣诚挚道:“先生教训得是,本王知错了。”
道衍宽慰道:“萧凡固然会给王爷的大业造成麻烦,但他毕竟只是一个人,影响不了大局,两军对垒,靠的是双方兵士的实力和将领的谋略,萧凡此人无论是朝争还是战场,取胜之道全仗着几分小聪明,或可得一时之利,然胜不可长久,而且如今的朝廷天子年幼懦弱,满朝文武皆是腐朽无能之辈,南兵人数虽众,却久享太平,幕气滋生,战力远不如久经百战的燕军将士,甚至连一员能力出众的将领都找不出来,不出意料的话,王爷将来举事,所面对的真正敌人只有萧凡一人而已,王爷拥兵十余万,麾下悍将如云,难道连一个玩小聪明的人都对付不了吗?”
经过道衍这番分榫,朱棣顿时豁然开朗。
不过是跑了一个萧凡而已,何必如此灰心丧气?大业之期终究应该放眼全局,决胜战场,一城一地之失,实在不该如此在意。
“本王有先生襄助,实是上天注定本王必取朱允坟小儿而代之!”朱棣很快改了。,同样是宿命论,这回却是乐观积级别艮多。
道衍微微一笑,他对朱棣左右摇摆的宿命论感到很满意。世人所谓宿命,实则是对自己的一种安慰和催眠而已,熟读佛经的道衍对这个已经看得很透彻了。
“萧凡跑便跑了,这次算他命大,下次战场相遇,王爷万钧压顶,横扫千军,萧凡纵再有小聪明,难道算计得了王爷十万雄兵?王爷下一步该做的,便是加快速度囤积粮草,操练军士联合诸王,更重要的是,将朵颜三卫牢牢握在手里,以供王爷驱使如此,大事可定矣!”
……………………………………………………
出了偏殿,深夜的寒风令道衍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浩瀚夜空,无极无尽,神秘莫测,一如现在难辨到局势。
这条路能一直走下去吗?能走多远?他所追随的明主能否登上九五之位?他的毕生抱负能不能实现?
太多疑惑萦绕在道衍心间,虽落发为释道弟子,然而他也只是个凡人他渐渐感到了心力交瘁。
春来秋去,几番寒暑,不知不觉从洪武十八年初识燕王,到如今已整整十三今年头,这些年道衍为朱棣出谋划策,治军管民,辅佐尽以全力,好不容易盼到先帝驾崩,王爷可以大展抱负,然而此时此刻他却好象突然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老了。
道衍确实老了。
他生于前元至元十五年,比朱元璋只小七半,今年已是六十四岁了。
六十四岁,正是含绐弄孙颐养天年的huā甲之年,而他道衍,却仍在为自己和明主的抱负奔波劳累,这两年来,由于萧凡的出现,他和朱棣屡遭打击备受耻辱,常常被萧凡算计得手忙脚乱,疲于应付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力不从心。
子曰:五十而知天命。
六十四岁的道衍却仿佛忽略了这句话,他到现在还不知天命,或者说,他不愿顺天命。
他的命运应该由自己决定,这是他所有抱负的源动力。
谁都希望青史留名,和尚也不例外,他自有他的雄心壮志。
杜鹃再拜忧天泪,精卫无穷填海心。
然而,壮志未酬身已老,他的人生还有几年可等?大业何时可竞?
一股悲哀的情绪霎时蔓延道衍的全身,他抬头仰望夜空浩瀚苍穹,悲凉的长叹口气,迎着深夜的寒风,他拉紧了衣襟,将头缩在衣领里,往住所走去,漆黑的夜幕下,一道苍老佝偻的身躯缓缓走在王府huā园内,那么的孤独,疲惫。
忽然,道衍脑海中感到一阵触电般的刺痛,有警兆!
敏感的道衍飞快抬头,朝头顶一棵古槐望去。
一望之下,道衍骇然失色,只见一名白须白眉的老人正倒飞而下,双掌齐出朝他头顶拍落,寂然无声中杀招凌厉,无可抵挡。
………………………………………………,一夜的歇息,萧凡从大名府启程了,家中的娇妻翘首以盼,归心似箭,他不想有片刻耽误,大名府知府率衙门大小官员相送,武定侯郭英亦在其列。
官道上钦差仪仗旌旗蔽日,将士衣甲鲜亮,萧凡穿着一身崭新的官服,立于官道正中,与大名知府和众官员辞别。
繁琐的客套之后,萧凡走到面色肃然的郭英身前,含笑道:“下官能从北平安然脱险,全仰仗郭侯爷率部相救,此番大恩,萧某绝不敢忘,来日必有一报*……”
郭英是个不芶言笑之人,闻言只是扯了扯嘴角,捋着白须道:“钦差大人客气了,老郭是个粗人,不懂官场这些弯弯绕儿,听说钦差大人只率三千亲军深入草原,把鞑子大营闹得鸡飞狗跳,将鞑子大军引入燕王杀阵,为此次歼灭鞑子立下首功,老郭生平佩服有本事的人,为钦差护驾也是老郭的本分,谈不上什么大恩,钦差大人莫客气了*……”
萧凡想了想,低声道:“郭侯爷的八万兵马还是驻扎在大名府外吧,下官回京之后,当请奏天子,调兵的行文兵部很快会下发到你手中,郭侯爷,你是护卫京师的第一道屏障,又是北进的第一批先锋,进可攻,退可守,位置重要,责任重大,万万不可有失!”
郭英目光一阵闪动。
二人交谈虽一字未提燕王,然而一切尽在不言中,心照不宣而已。
郭英抱拳正色道:“郭某深沐皇恩浩荡,自当慷慨报国,郭某和麾下兵马只听天子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钦差大人放心便是*……”
萧凡哈哈一笑,与郭英拱手作别,然后转过身,大声道:“启程回京!”,仪仗启行,在官道上一字排开,曹毅骑着马紧随萧凡的车驾,张红桥已被萧凡安排到马车上躺好,太虚则拎着一坛老酒和一只油纸包着的肥蹄膀上了另一辆马车。
直到仪仗缓缓启行远去,正与大名府官员聊着孔孟先贤的方孝孺这才惊觉,忙不迭的追在后面大喊道:“等等老夫!我还没上呢…………”,仪仗早已远去,方孝孺气急败坏,拦了一辆马车便朝萧凡追去。
“萧凡你什么意思?走也不叫我,你让老夫怎么回京……”,仪仗队伍里,萧凡掀开马车的帘子,问紧随其旁的曹毅:“咱们人都跟上了吧?”
曹毅想了想:“红桥姑娘在你后面的马车,你师父上了另一辆马车,三丰老神仙未归,……大家应该都在队伍里了吧。”
萧凡皱着眉沉吟道:“是吗?我怎么老觉得少了谁似的”,”
曹毅也皱着眉:“是啊,我也觉得好象少了谁……”
想了一会儿,萧凡笑道:“肯定是少了师伯,不管他,他办完事自会与咱们会合的…*……”
曹毅释然笑道:“肯定是少子他,哎,难怪老觉得这么不自在……”
二人完全忘记有位可怜的超级大近视正气急败坏的追赶着仪仗队伍……
没过多久,方孝孺拦下的马车终于追上了萧凡的车辇。
“停!就到这儿!马上停下!”方孝孺站在马车车辕上用力拍着车夫舟肩。
车夫一阵龇牙咧嘴,急忙狠狠一拉缰绳,马车顿时纹丝不动。
巨大的惯性让方孝孺只来得及发出“啊”的一声惨叫,整个人飞了出去。
啪!
方孝孺的身躯不偏不倚的摔在萧凡的车辕上。
萧凡大惊:“护驾!”
队伍立马乱了,围侍在车驾旁边的侍卫毫不犹豫的举刀向面朝黄土的方孝孺劈了下去。
“慢着!”,萧凡眼疾手快制止了侍卫,他觉得这人的衣服有点眼熟。
抬头望了望蔚蓝的天空,萧凡又低头看着哀哀呻吟不已的方孝孺。
“折翼的天使?”,“不是啊,老夫只是……平凡人而已*……”方孝孺呻吟道。
笨拙的转过身,摔得七荤八素的方孝孺躺在车辕上仰天翻着白眼儿。
“方大人……你为何从天而降?”,萧凡大惊道。
方孝孺没搭理他,有气无力的哼哼道:“这里……是哪里?”,萧凡再次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他,英俊的面孔狠狠抽搐几下。
,““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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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王府救人
北平燕王厨。
一棵百年古槐下,道衍满脸惊恐的看着离他头顶越来越近的双掌。
身负武功的他不自觉的做出了闪避的动作,身子往后仰躺,使了个铁板桥,并保持这个姿势原地倒飞数尺,惊险至极的避过了灭顶一掌。
来不及出声发问,紧接着又是一掌当胸拍来,寂静无声中掌风凌厉,呼啸而至,道衍不敢硬挡,身子一扭又避了过去。
二人一来一往,不知不觉交手许多招,一个进攻一个退避,拳来掌往,疾若闪电。
打着打着,刺客忽然停手,有些惊尊道:“咦?死秃驴还有两下子,难怪敢放如此狂言……”,”
道衍面色惨白,嘶声道:“你是什么人?我与你何怨何仇,为何要刺杀我?”
刺客哈哈一笑,状若癫狂道:“你管我什么人,你只要知道,师太是贫道的!”
“什么?”道衍愕然。
没等他发问,刺客又出招了。
这次刺客换了一种招式,他的动作忽然变得缓慢,两掌虚空画出一个又一个的圆圈,圆圈诡异而神秘,仿佛来自地狱的勾魂索,一个个的往道衍身上套去。
道衍以智见长,虽通武功却很少动手,见刺客招式诡异,不明就里挥拳便朝圆圈当中攻去。
一拳出手,道衍立马惊觉不妙,感觉自己的手臂如同被圆圈吸住了似的,不但力道顿失,连抽手都抽不出,圆圈像沼泽,看似平静,却蕴涵无限杀机。
“什么怪招式?”道衍大惊失色,冷汗顺着额头渐渐流下,蜡黄的面孔瞬间变得苍白。
“太极!”刺客气定神闲的画着圆圈,牵引着道衍的手臂不由自主的往圈中深陷进去。
华嚓!
道衍一声惨烈的痛呼,划破了夜空的宁静”一条手臂生生被折断。
紧接着刺客又是当胸一掌,道衍的身躯如同秋风中的枯叶,倒飞出数丈。
身躯倒地的同时,道衍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显然受了极重的内伤。
刺客身形如鬼魅,紧随而上,一把拎住道衍衣衫前襟,另一只手遥悬于道衍头顶之上,只待一掌拍落,道衍便从此冥灭于世。
“说!”刺客拎着道衍的前襟恶狠狠的道。
道衍嘴角流血,意识渐渐模糊”喘息着问道:“说说什么?”
儿…………还跟不跟我抢师太了?”
“啊?”
“啊什么啊!死秃驴!想染指我道门师太,休想!”
道衍生平也经历过数次刺杀,但这一次是最让他感到莫名其妙的。
“我……我没有!”道衍悲愤道。
刺客一楞”接着叹气道:“我就知道,萧凡那小混帐又骗我!”
“萧凡?”道衍又惊又怒:“你是………萧凡派来的……”
刺客没理他,喃喃道:“有心帮衬一把,可……上天有好生之呢……,……
沉吟间,被道衍的惨叫所惊动的王府侍卫纷纷打着火把,如潮水般涌来。
刺客浑然未觉,几番犹豫,终于一跺脚,气道:“杀生伤了修为,罢了,罢了!留你一命,你好自为之!”
说完刺客转身便待遁走。
道衍如蒙大赦,由衷的松了口气”浑身脊背已经冷汗潸潸,夜风一吹,凉得彻骨透心。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刺客刚抬腿,却又忽然停步,仿佛想起什么”又转过身,朝躺在地上的道衍嘿嘿几声冷笑,然后一抬脚”疾快的一脚狠狠踢在道衍的命根子上。
啊”道衍捂住下身,真目裂眦,发出惨烈至极的痛呼。
此时王府的侍卫早已群涌而来,见着眼前一幕不由惊呆了。
刺客很满意他的杰作,无视周围潮水般不断涌来的侍卫,刺客右脚一顿,腾身飞上古槐,袍袖大展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下,不知所踪。
一脚废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夜空中传来一道悠悠的回音。
“以后好好念经礼佛,不许再打师太的主意!”
“我没有!”道衍仰头悲愤嘶吼,接着身躯摇晃几下,终于晕过去了。
……………………………………………………
废了道衍,张三丰算是完成了一半的任务,眼下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一救人。
王府的大批侍卫已被吸引到东侧,连朱棣也闻讯大惊,匆忙赶到东侧花园去了。
趁着西侧无人,张三丰飞身而下,悄无声息的落地,身如灵猫般飘到王府西侧的花厅门外。
门口五六名守卫,还没来得及出声,便被张三丰一一劈翻。
花厅里点着灯,张三丰一脚踹开门,一个涂着比瓶底还厚的白粉的妇人迎上前来。
“你是不是张红桥的姨……”,鬼啊~”
张三丰看清妇人面目,不由大惊,下意识一脚踹去,然后唰的一下飞出了花厅。
妇人也被踹得倒飞一丈远,惨叫一声,趴在地上呻吟道:“奴家,“…不是鬼!”
张三丰也恢复了情绪,站在花厅外喃喃道:“贫道差点忘了,我道教中人本就是捉鬼的呀………
先…我不是鬼!”
张三丰扭头看了一眼这位脸上白得跟鬼似的妇人,再次嫌恶的闭上了眼。
“你闭嘴!拿布蒙住头,贫道带你出去…………
妇人顿时又惊又喜:“你……你是来救奴家的?”
“废话!”
妇人拍着肥硕的胸脯释然笑道:“阿弥陀佛,菩萨终于开眼了,感谢菩萨………
“你应该感谢三清老君,贫道救你关菩萨屁事啊?”张三丰神色冰冷道。
妇人很识时务,懂得看脸色,急忙改口:“无量寿佛。”
张三丰面色稍有所缓:“拿布蒙上头,跟贫道走吧,你这模样太吓人,贫道怕半路失手把你打呃……”,妇人喜滋滋的应了,接着脚步一顿”望着张三丰怯怯的道:“你不是色鬼吧?奴家虽老,却颇有几分姿色………”
“色鬼?”张三丰尖声叫道。
张三丰终于怒了,他拽着妇人的手臂,把她拖到厅内一面大铜镜面前”然后与她并排站在一起,指着镜里的二人大声道:“好好看清楚,咱们两人谁像呢?
“我。”妇人老老实实承认。
“那不就得了!贫道还怕你打我的主意呢…………
妇人看了他一眼,娇羞剿氐下头:“道长……也颇有几分姿色呢………………
张三丰快抓狂了,二话不说一掌刀劈晕了妇人,妇人身躯肥硕,刚,扛上肩,张三丰马步不稳”顿时一个踉跄。
“萧凡你个小王八蛋,给我找的好差使!”张三丰咬牙切齿喃喃骂道。
出了花厅,经过无人的回廊”到了王府围墙下,望着高耸的围墙,张三丰看了看肩上肥硕的妇人,顽然叹道:“贫道飞了一辈子,没想到居然也有爬墙的一天“……多少年没干过这事了!”
夜色下,一道飘逸的身影背着一名妇人,笨拙的手脚乱蹬乱刨,一寸一寸艰难的在墙根下攀爬,挪动“…
……………………………………“…………”,张三丰满怀悲愤艰难爬墙的同时,萧凡却沉浸在温柔乡里乐不思蜀。
人与人不同命,萧凡注定是享受的命。
钦差仪仗归京,到了山东兖州时,张红桥的伤势终于有所好转。
临时的行辕内”张红桥倚在床头娇弱低咳,一双水灵灵的俏眼却不时望着坐在她床头的萧凡,美眸中的情意连傻子都能感受得清清楚楚。
抿嘴低笑,一抹红晕不自觉的浮上双颊,张红桥羞得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
萧凡当然不是傻子,他比傻子聪明多了,一切原委弄清楚之后,萧凡对这个身世可怜的女子更多了几分怜惜和感激。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待她,如同他给她的承诺一样,今生再不让这个可怜的女子多受一丝苦难”她的余生应该是幸福而充实的。
萧凡也看着她”眼中的温柔仿佛一池春水,深不见底,却令人忍不住深陷其中。
张红桥感觉身躯开始变得火烫,脸颊迅速泛起了红晕,连呼吸也急促起来。
一碗上好的血燕,银勺在碗中轻搅,然后递到张红桥嘴边。
见张红桥呼吸急促,脸颊通红的模样,萧凡愕然道:“干嘛这反应?你吃**了?”
张红桥闻言大羞,嗔道:“你…“简直是斯文败类!”
萧凡坏坏的一挑眉:“或者说……“……我长得就是一副**的样子,让你情不自禁动情?”
“你……”张红桥气得抬手就想打他。
萧凡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把它握在手心。
“归梦不觉江路远,夜深和月到红桥……”,萧凡握着如嫩葱般的玉、手,漫口吟哦。
张红桥身躯不由一阵颤抖,眼眶瞬间泛了红。
以诗寄情,苦等多日,心上的人儿终于第一次对她的情意有了回应。
“萧郎………张红桥哽咀轻呼,随即泣不成声。
萧凡满心爱怜道:“别哭了,说一说你的身世吧,我想好好了解一下你。”
张红桥感动之极”哭泣得愈发大卉他终于想了解我了,从陌生,到猜忌,再到现在的主动,这一步步走来,情路多么坎坷艰辛,如今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只,…我本闽地福州人氏,本名张秀芬,因家居福州红桥西侧,少小离乡之后,故而改名红桥,以寄思乡之情。祖上本是中原大户人家,因避战乱,父母双亲带我远避闽地,无奈路途多辛,父母双双病逝,临终前将年幼的我托付到姨母身边。姨母本是朝中高官的宠妾,后来因战乱,夫家败落,不得已之下,姨母与我流落江湖,漂泊为生,为了生存,姨母不得已只能以色侍人,常于各地招集流亡的贵族和士子相聚,文人雅士聚会清谈,茶酒相待,后来姨母姿色渐老,生计无以为继,我便代替了她接待客人,过着一种似妓非妓的生活……”
萧凡点头,他大概明白了,这其实并不算妓女,若在前世,应该属于交际应酬的女公关,以拉拢牵线”改善人际关系为主要谋生的手段,姿色倒是其次了。重要的是做人的手腕,和八面玲珑的心窍。
“后来我与姨母流落到北平,当时鞑子频频寇边,北平离边关太近,于是我和姨母便想离开,无奈那时我已在北平闯下了不小的名气,待要离开时,才发觉要走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燕王府的侍卫将我们拦在了城门内,半是强迫的将我们送入燕王府,说燕王殿下要款待一位朝廷来的贵客,嘱我小心接待,并以色艺迷你心志,消你意气,甚至在必要时下毒害你,若不照燕王的话去做,我和姨母便性命不保…………”
张红桥说着便流下泪来,哽咽道:“乱世之命不如狗,生得一副花容月貌更是惹祸的根源,萧郎,我的难处你可知?进不得,退不得,连死都死不了,姨母在燕王手里,我不想害了她,可我……”,可我更不想害了你…………萧郎,我张红桥发誓,纵然干难万难,但我没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萧凡将她搂入怀中,轻抚她的背脊,柔声道:“好了,都过去了,从今以后你不必再受这许多折磨,从现在起,你是我萧凡的夫人,这天下谁也不敢欺负你,你的苦日子熬到头了,“…”
张红桥闻言一阵惊喜,随即坚决摇头道:“不,萧郎,我已听说,你的两位夫人皆是郡主之尊,我怎敢做你的夫人?我的身份见不得人,萧郎若有意,不妨在萧宅之外为我另寻一个小屋,只要你能偶尔来看看我,红桥便知足了,至于名分,红桥万万不敢奢望……”
“什么身份不身份的!”萧凡不屑的一撇嘴:“你只知道我的夫人是郡主出身,但你还不知道,我的大夫人画眉和我,当年还走路边的叫花子呢,我们的出身又高到哪里去了?红桥,我不是那种肤浅的人,我的夫人们也绝不会因为你的身份而看低你,你尽管放心,正如你说的,我相信你一直是干干净净的………
张红桥感动得珠泪如雨下,忘情呼道:“萧郎……”
“还有件事………
“什么?”
“别叫我萧郎,我不是狼!以后和画眉她们一样,叫我相公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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