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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齐可休     修真门派掌门路txt下载     修真门派掌门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二十二章 山都之战上

    楚秦南迁两百多年来,山都山几经易手,从斯温家、魏家、祁无霜的祁家,一直到参加开辟战争后盘桓不去的金丹势力叶赫家族,最后,叶赫氏被楚秦联合楚家所灭。

    当时齐休的【通明幻镜】加楚红裳的那颗念力黑珠,用两人在伪六道轮回里摸索出的联击之法,趁连水、灵木、离火三位元婴借青铜油灯法身降临到一半的时机偷袭成功,一举重创三人并直接逐回了白山。

    三盟元婴狼狈至极,吃了天大的亏,山都之地全归了楚秦,但山都山灵地却被楚家和楚秦随后的暴力攻山手段不慎轰毁,山门灵脉变得混乱不堪,无法再恢复,也不再适合修士修行了。

    再后来,就是楚秦因急缺灵石,在对同样毁于战火的天引山实验性开矿成功后,干脆也在此地开设了个大矿场,用以榨取地底那原三阶灵脉的最后价值。

    外间大乱,山都矿场因为灵力紊乱无法使用强力法阵,是以在楚秦门控制力被离火南北隔绝后,很快被一些散修团伙联手攻破并遭到了数次抢掠。

    但矿场本身依然在正常运转。

    这倒也不是抢劫的白山散修们有什么长远打算,盖因负责挖矿的是南宫嫣然从御兽门买来的大量虾驼兽,只要获得了简单驱使之法,就可以让这些灵智低微的生物勤勤恳恳埋头干活。

    最后占据此地的是一名筑基圆满散修,最高峰时扯起了约五、六十人的队伍,眼下仍有二十来人,本以为那边厢大战一触即发,此地还能有一段‘清平’时日,再说灵石也得等虾驼兽一枚枚挖上来,于是便不着急跑路,直到得知古熔大军已开到近处,这名筑基圆满散修才急忙忙抛却手下卷包远遁。

    可惜,没逃得太远,便被带人前来劫收的古剑门门主抓了回来。

    “好啊!”

    离开器符城后的古熔极其小心,万人军阵又不便进入灵气紊乱之地,是以他将本阵设在了山都山偏东北方向的一座小山门,当年此地原属魏家一名核心修士,后来被楚秦封赏给了一个投奔而来的散修家族。

    一路行来,他很好的约束住了大军,抢掠可以,但不许胡乱杀人,轻松攻破山门后该家族留守修士便降了,已赴楚秦军阵中参战的族中修士那些没能逃掉的凡俗至亲们则全被锁拿,塞进兽船送回器符城关押。

    山门大殿,古熔大马金刀坐下,用意识探查了一下这名筑基圆满散修投献的储物袋,立刻冷哼一声,“你很好……我离火与楚秦解决仇怨,没得却让尔等宵小从中上下其手!说!其余贪墨藏哪了!?”

    被跪缚在地的筑基圆满散修立刻喊冤,“真的所有都在这了,古城主……”

    “盟主!”旁边一名从器符城招揽的金丹散修斥道。

    古熔本就交游广阔,又好歹当了那么多年器符城主,现在又贵为离火盟主,加之此次征发受到了灵木离火锐金厚土和白山剑派鼎力支持,很是拉拢收买了不少闲散金丹助阵,筑基练气散修更无算,而且器符城还在持续往这边送人。

    “是,是,古盟主,若有一字虚言,您当场让我神魂俱灭!”

    筑基圆满散修见他发怒,被吓得疯狂乞命,“实在只有这些,我并非第一个攻破山都山的,天可怜见!我也是拣人家剩的啊!”

    “楚秦门的山都执事,我记得是姓白?可是你杀的!?”

    “不是,不是,我来时白执事和其他楚秦修士均已被杀,我只是赶走了另一拨散修,和我无关……”

    “哼!谅你也不敢骗我。”

    古熔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枚硕大的四阶土属性灵石掂了掂,随手掷给刚才帮腔的金丹散修,然后连袋子全丢给古剑门门主,“内里的驱使虾驼兽之法,你可全会?”

    “会,会会!”

    筑基圆满散修叠声应是,“我也是逼问得来的,都会,愿协助贵门继续挖矿……”

    “嗯,带他去罢。”

    古熔面色才稍有好转,对古剑门门主命道:“你们学会后拘他回我军中报到便了,正值用人之际,否则我定不轻饶!”

    打发走千恩万谢的筑基圆满散修,下首一名锐金盟金丹便开口催促,“古盟主,既然此间事了,我们还是尽快去和郎师兄合兵一处罢。”

    古熔霸着几盏青铜油灯,也就是白山元婴老祖的战力不撒手,但召唤老祖法身降临的方法,各家自有各家的秘术,是以油灯还掌握在各家核心金丹手里,时刻不离他左右罢了。

    都是活了百年数百年的人精,大家自然早已看破他非要兜个小弯子绕路来山都山左近跑一趟的小心机,也都默契地照顾离火新任盟主的面子,不当面揭破此节。

    唯独白山剑派金丹是个类似崔元青的剑修性子,门派又刚反水和四行盟媾和不久,直愣愣地说:“我方只要汇合,两万多修士攻敌所必救,不愁楚秦和楚家不来找我们寻求决战,如今楚秦和楚家各数千人,还一个在南一个在西,我不懂古盟主你有什么好拖延的!”

    “哈哈哈!”

    古熔朗声大笑,“我说你才不懂!齐休面热心冷,性如豺狼,北烈山就一定是他所必救的了?合兵一处,合兵一处,到时南有楚秦,楚家大军又从西北包抄而来,我两万多大军岂不是被他们围在了北烈山?到时你说该作何区处!?”

    “一万围两万?他楚秦和楚家如今只派得出一位元婴,我们各家元婴老祖……”

    “哼!”

    古熔再一声冷哼打断白山剑派金丹的争辩,“还好意思说!之前老几位围攻楚神通打成了个什么样子,都没看到吗?!装什么糊涂!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我们要面对现实,而不是到现在还顾及老祖们的面子,为尊者讳!”

    伏击楚神通一战确实颇丢脸,锐金、厚土金丹顿时面上都有些讪讪然,但白山剑派金丹仍不肯罢休,毕竟是他家老祖的一击令楚神通负伤,“楚神通已伤,老祖说短时间内不需顾忌他再度出手!”

    “优势在我,谨慎一点总无大错!”

    剑修嘴皮子不可能耍得过古熔,被他这句大义凛然的话驳斥到张口结舌。

    “报!”正好此时有传令弟子飞入殿中,“事态有变!楚家正加速行军,往山都山飞扑而来!”

    殿中顿时大哗。

    “呃……”

    血战比预计早很多来临,而且自己要独当一面,古熔反倒发了慌,“看吧?”饶是他足够机变,起身朝其余金丹双手一摊,“我说什么来着?”

    “不是正好!?”

    白山剑派金丹反而大喜,“楚家加速行军,自难保持阵型,此乃天赐良机!我等召唤老祖突袭冲杀一番,可使其立溃!”

    “郎师兄怎么说!?”古熔不理他,闪身出殿下令,“速传讯与郎师兄商量!”

    山都山西,徐徐行军的楚家大军沿途穿过饱含楚秦记忆的清凉瀑、仙林坳等地,但中途突然全数登上乙木御风梭,改变战略,直扑山都山。

    “此招行险至极,姬兄……”

    楚问抱剑立于船头,对身边一名身着青色儒衫的金丹老修说道:“你可能不知,齐休非常担心白山金丹携灯抵近,暴起召唤元婴法身伏击,他一再叮嘱不要将大多数人塞进飞梭,我家这几艘飞梭上……”

    饶是他生性潇洒,说到这时都不由有些动容,“可是五千余族中修士的性命……”

    “楚前辈不必老是客气,晚辈修为低微,怎当得起您一个‘兄’字。”

    儒衫老修正是外海之战中和楚秦、三楚长期合作过的大周书院硅谷派押阵金丹,姓姬,名信良,他先恭敬地长身一礼,才说道:“齐休乃真枭雄也,最贵在有自知之明,晚辈这话可非贬义,常言道知已知彼,百战不殆,时时自省短处,说起来容易,能做到的人可不多。他跟我说,他自知短于战策,门中谋主顾叹又中离火奸计身陷,所以请我到此,便也许了我军师便宜之权……”

    “那自然,齐休许你的,我也会当依从,否则我是不可能让族中子弟们登上飞梭的。只是这直取山都山……”

    楚问皱眉说道:“山都山乃灵气紊乱之地,若大阵威能在那会受到极大削弱,你也许不知,我楚家子弟说到令行禁止、如臂指使,白山乌合之众不可能是对手,但如果散而乱战,他们久在齐云、南楚,单对单的话就远不如白山修士凶悍了。”

    “我怎不知,只是战场瞬息万变,对手并非灵智不高的魔物,而是活生生的,不比你、我、齐休蠢笨的人。”

    姬信良笑道:“那从器符城开出的一万大军突然改变行进方向,转而直扑山都,应也是看准了在灵力紊乱之地混战对白山人有利,而我军往北烈山走,必须经由山都山以南路过,若到时北烈山那一万人突然北上,和山都山一万人南北夹击,而齐休远不及救,只怕我军形势会更糟。敌手也不乏聪明人呐……”

    “嗯。”楚问点头。

    “所以我们只能取中策,先不急去北烈山和齐休会合,而是直扑山都,才能不令他们从容布置预设战场,山都山那灵力紊乱的区域之内!”

    如今随着楚家大军深入山都境内,和南边的齐休直线距离近了,但通畅的沿楚秦之地西岸的安全传讯路程却被拉远了,联络速度变慢,必须更加依靠姬信良这位齐休找归古派求来的军师,“我们拖住这一万人就是胜利!楚前辈,白塔城覆辙,切莫重演啊!”

    当年在外海,楚红裳遇难后,齐休带着楚红裳元婴,被玉鹤相救,传回了南楚城。楚问和楚神通、楚青玉等楚家高层或出于怨愤或出于内疚,在白塔城之战中不听姬信良等大周书院押阵修士意见,猛冲猛打,造成了极大伤亡。

    姬信良重提此事,就是怕楚问故态复萌。

    “白塔城那次是我等考虑不太周全。”

    楚问知错认错,拱手一礼,“这次全听姬兄吩咐便是了,你为了来帮我楚家的忙,不惜离开书院,此情……”

    “欸……”

    姬信良为了代归古派帮到忙又不留手尾,自愿退出了大周书院,付出自然也很大,抬手阻止他道谢,“我那只是小事,你三楚和楚秦在外海除魔卫道,付出了绝大牺牲,我怎忍心眼看着你们刚返家不久就受到当地势力乘虚攻击?不提你三楚和我归谷一脉的多年情谊,仅在道义上,我也看不过眼,我大限本也不远了……”

    他正说着,面前的楚问身形忽然一闪,消失不见。

    ‘仓啷!’

    耳边传来一记清脆的拔剑之声,楚问已在前方极远,剑光如虹,已与人合一。

    “好胆!”

    剑光到处,正是厚土元婴的法身虚影,他一声厉喝,双掌带起极致厚重的土之大道真意,从四面八方将楚问一人一剑全部裹住!

    那柄剑上宝光一闪,便如切豆腐般从漫天重土中从容穿过,然后楚问现出真身,一言不发反手一斩。

    ‘当!’

    又是震天动地的一声,锐金元婴法相虚影也现于近处,金之锋锐再起!

    楚问和那大道真意再硬拼了一记,恍如伏击楚神通当时,白山剑派元婴窥准机会,骤然出手,法相虚影手中真剑如羚羊挂角,迅捷无匹刺向楚问。

    楚问避无可避,狼狈地在空中打了好几个滚,才堪堪避过要害。

    “不好!”

    姬信良久历战阵,眼光极好,一看便知楚问在对方剑下受了不轻的伤。

    除了未现身的离火元婴应是真被楚神通打伤了没法出手,三道白山元婴法相虚影见状全数扑上,锐金厚土还有那把似乎根本无法闪避的飞剑,全部施出平生最强杀招,不管不顾,誓要趁此大好机会,将楚问灭杀当场!

    姬信良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楚问一完,这边几艘飞梭里的数千楚家修士全活不了!

    “好!痛快!”

    楚问左肩已被划破一道血淋淋的大口子,但他怡然不惧,反而越战越勇地大声呼喝起来,“看我斩元之剑!”左手同时直接一把攥住了那道金之锋锐真意,右手中的七星宝剑先磕飞白山剑派元婴飞剑,然后冲厚土元婴法相回手一斩!

    “噗!”

    转瞬之间,厚土真意已击中他胸膛,他仰天喷出一口血箭,同时那招斩元之剑也直接将厚土元婴法身一斩两段!

    厚土元婴只来得及做出惊怖至极的表情,连哀嚎声都没发出来,法相虚影便‘上下分离’,然后消散于天地之间。

    剧烈的大道真意风暴将楚家几艘飞梭吹得东倒西歪,如落叶般向远处飘飞而去。

    “哈哈哈!”

    楚问硬受了这一击,大笑着凌空暴退,左手已被锋锐真意搅得血肉模糊,锐金和白山剑派元婴哪里肯放,双双电射再追。

    ‘铛铛铛!铛铛铛!’

    兔起鹘落,其实这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楚问一柄剑和袭来的锋锐真意、飞剑左右交击,身上又多了几处伤口,“痛快!痛快!”

    双方全是毫无花假的贴身肉搏路数,他只呼痛快,窥准机会,再用左臂将飞剑夹在腋下,一剑荡开锐金元婴,然后反手刺中对方法身!

    “啊!”

    锐金元婴发出极惨烈的哀嚎,法相虚影疾速向地面的青铜油灯里钻去。

    “痛快!痛快!哈哈哈!”

    “死!”

    白山剑派元婴含怒一搅,卸掉楚问左臂,两人飞剑再重重一磕。

    ‘铛!’

第六百二十三章 山都之战中

    古熔远远遥望,张着的嘴都忘记合拢,油光锃亮的脑壳上浮现出一滴汗珠。

    ‘铛铛铛铛铛铛铛……’

    天空中飞剑交击之声如爆豆般不停响,两位元婴剑修呼喝连声,都打出了真火,无数剑气从两人近身搏命之处纵横散逸,左近地面竟被犁出道道沟壑,山都山又遭了难,山体刚增一道丑陋大疤……

    楚问绝惨,左臂已断,胜雪锦衣早被鲜血浸透,不时还有大蓬红雨从空中洒下。

    白山剑派元婴巨大的黑色法相虚影也多了俩缺口,清纯至极的灵力不停地从缺口中喷薄逃出,活像个被戳破的气球,但似乎还顶得住。

    楚家三位元婴,也太强了……

    楚问在楚家的地位,古熔自然清楚,今日一战后,只怕……

    等楚神通、楚红裳养好伤……

    自己还能回头吗?

    种种念头在脑子里闪过,乱得很,他感觉有些口干舌燥,抿抿嘴,斜眼看向旁边。

    厚土盟金丹已瘫坐在地,盯着面前那盏青铜油灯呆呆傻傻的发楞,他家元婴老祖法相直接被楚问斩灭,自然回不了油灯,那现在还抱着灯直看又有啥用?厚土盟诸人只怕脑子已完全混乱了,个个如丧考妣。

    锐金盟老祖好一些,虽然伤了,但法相已成功回转他家青铜油灯,锐金盟金丹刚将油灯妥善藏起再不肯拿出来,其余人等神情也恍惚得很。

    白山剑派金丹则双眼通红地走来走去,一会儿凝神观察空中战局,一会儿又回来叠声催促正对离火盟那盏青铜油灯施法,召唤自家元婴老祖的离火金丹等人。

    古熔知道自家老祖上次被楚神通所伤,法相回灯前立过严令,短期内不到极端必要的情况不许再召唤他,打扰他养伤。

    但现在,肯定已经够上极端必要的条件了,没道理其余三家盟友老祖全拼了性命,而自家老祖却不下场……

    看起来,楚问凶悍较楚神通尤有过之,但自保能力远远不如,再多一位老祖下场,说不定能将其出窍元婴本体消灭,永绝后患。

    同门金丹已汗如雨下,不停向油灯催动法决,白山剑派金丹在旁边吵得不行,无比绝望的厚土、锐金人等,此情此景……和就在不久前大家踌躇满志地聚在一起,共同召唤出三位老祖的场面已完全颠倒了个样。

    “老祖!”

    古熔正无法可想,离火盟那盏油灯终于动了,自家老祖法相虚影从灯芯中钻出,迎风暴长。

    现场顿时跪了一地,古熔也跟着跪下。

    “早叫你们别动不动唤我!”

    离火元婴出来就大发脾气,“咦?”但转瞬便感应到了远处天边的激战,立刻明瞭事已危急,法相刚一凝实,就纵身扑向战局。

    “楚问不惜以命换命,他家族人定全在西边飞梭!”离火金丹突然对老祖背影大喊:“机不可失!”

    离火元婴应听到了,法相虚影打个盘旋,转而笔直向西边疾飞。

    “至少三艘!”离火金丹又喊。

    “先诛楚问!先诛此獠啊!”

    白山剑派金丹心系他家老祖安危,立时不干了,也扯起嗓子嘶吼了起来,但离火家老祖不会听他的。

    ‘铛!’

    楚问似乎仍想脱身再拦一位元婴,被白山剑派老祖一剑给磕了回去。

    “也好,也好……”

    先屠尽楚家低阶修士,则此战必胜,古熔喃喃自语,然后又想到回头楚红裳和楚神通必定会发疯报复,那我这个离火盟主……

    他想东想西,脑子里已一团浆糊,白山剑派金丹在耳边疯狂吼着要自己这个盟主阻止老祖等等话语……他半句都听不进去。

    “红!红!”

    这时情况又变,锐金盟金丹手指西面天边,语无伦次地惊怖大吼:“楚红裳来了!”

    ‘嗡!’

    众人再度大乱,一齐伸着脑袋往西边看,果然,古熔瞧见西方天边那隐隐升腾的万丈红云,顿时心如死灰。

    完了!完了完了!

    脑子里就只剩这一个念头。

    幸好自家老祖也乖觉得很,法相虚影再度飞旋而回,又选择从背后直扑楚问!想抓楚红裳到来之前的一个时间差!

    ‘轰!’

    震天动地一声炸,楚问身影终于不见。

    众人先被澎湃推来的气浪冲倒,然后纷纷跃起欢呼起来,其状极为癫狂。

    “大阵出手!他还活着!”

    白山剑派元婴法相已倒卷而回,丢下句话后便往自家油灯里钻,临了还嘱咐执灯的金丹子弟一句:“速携灯回山门!”

    “是!”

    白山剑派金丹得令后也不啰嗦,手腕一翻,青铜油灯便和老祖虚影一道不见,抱拳团团冲众人行礼唱喏,“此间事了,轻恕我等就此别过!”

    他家油灯本就是古熔强留的,白山剑派元婴这次也算卖了老命了,古熔木然看着他家诸人往器符城方向飞速撤离。

    “盟主!是不是还留他们一留?”

    古剑门门主赶紧出主意,离火金丹不等古熔下令就追了过去,“崔兄请留步!”白山剑派金丹也姓崔。

    “罢了,快催动大阵,诛杀此獠!”

    离火元婴老祖也回来了,法相虚影捂着胸口,气喘吁吁,喝令门人别再纠缠白山剑派后,手往远处个小土坡上一指。

    那土坡上被砸出个老大深坑,尘土飞扬不辩内情,但老祖有令,古熔就好像终于得了主心骨,“阵起!”他飞入大阵核心主位,厉声对所有人下令。

    由于裹挟散修太多,这边选用了四平八稳,较易演练纯熟的四象阵法,自得了楚家飞扑而来的消息后便集结完毕,分布各处的离火盟押阵修士立刻催促各部,万名修士便一齐往各自幡、旗、柱等物注入灵力,无数光芒逐次亮起,很快,大阵上空凝成四道蕴含恐怖威能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虚影,各居法阵一角。

    古熔将自身状态提至巅峰,口中念念有词,神色无比凝重地将手中令牌往那小土坡虚点。

    四象虚影便清鸣嘶啸着往那直扑而去。

    ‘轰!’

    那小土坡瞬间被轰平,四象虚影划过的地面,竟变成了晶莹剔透的琉璃色。

    “不是!他又跑了!”离火老祖立于空中,并未见楚问踪影,元婴气机牵引之下,他很快又朝山都山顶一指,“在那!”

    “疾!”

    古熔挥动令牌再打。

    ‘轰!’

    四象再起,再冲,山都主峰便又被削平一截,精纯灵力威能涤荡了那周边紊乱的灵气,与大阵之间无比清朗。

    古熔随后便看到了此生难忘的景象!

    楚问仍好端端的盘膝坐于断口巨崖之上,一臂已无的他长发披散着,满身血红,七星宝剑横摆在膝上,蓬头垢面但上身挺直,神态自有说不出的风流豪迈!

    他用右手先取出个玉壶,一仰脖子,无数灵丹妙药便往他朝天张开的大口里掉,又从嘴边掉了撒了的也毫不在意。

    古熔甚至清楚的看见,一些顶级丹药落下悬崖,竟便宜了下面矿坑里聚成一团躲避山崩的虾驼兽,引起好一番争抢。

    楚问像吃炒豆般嘎嘣嘎嘣一顿猛嚼,随手将玉壶置于脚边,又从怀里取出个老大的银酒壶,咕咚咚以酒送药!

    “痛快!痛快!哈哈哈!”

    楚问郎笑之声传入这边万人耳中,真教人打心底里生出气馁之情。

    在结合西边天空背景里的万丈红云……

    老几位啊老几位,你们就是一群废物啊!

    这还怎么打……

    古熔嘴角不由自主扯起,颤抖。

    “装模作样!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楚红裳不会来!”

    离火元婴厉声催促后又低声自责,“真该死!我竟被幻象小术骗了!”

    楚红裳不会来!?古熔心里一喜,赶紧再用令牌朝楚问打去,眼神飘向西方,果然,那万丈红云气势攀爬至顶峰后便如个漂亮的泡沫一般,逐渐消散。

    ‘轰!’

    白虎怒吼,朱雀鸣叫,楚问果然是装模作样,受伤已极重的他只来得及‘呸’地一声冲四象虚影喷出一口残酒,人便被轰得连碎石一道,翻滚着往西,竟一路又飞出了山都山区域。

    “还想借力逃遁苟活!”

    离火元婴恨极了他,法相虚影如苍鹰般再次扑过去。

    元婴瞬息即到,楚问刚一坠地,他的双爪随后便至,但正在此千钧一发之时,又有一道鸿蒙剑光从西方来,将其击得倒飞而回。

    一排、两排……

    背靠落日晚霞,西方地平线出现了齐云楚家军阵的身影,无数修士一言不发,只抱着怀中剑,步履整齐地向前稳步行进,人人目光从容坚定,面色沉静无波!

    ‘咕咚!’

    古熔下意识吞下一大口口水。

    “噢?消息可确实?”

    南方的楚秦军阵中,根本不知山都山之战已经打响的齐休才刚得到了一个好消息,他高兴地飞到传讯弟子面前确认。

    “是帮古熔军阵往器符城运战利品的散修流传出来的,确实,那边就是古熔在指挥,都说古盟主独掌大权,说一不二!”

    传讯修士正是张家的张临,深受齐休信任。

    “好,好哇。”

    齐休正乐得如此,哪怕在白山,古熔都从未参与过这等万人军阵大事,遑论大权独揽,自己又熟悉他的性格,本以为离火盟一定给他配了军师、谋主之类人物襄助,但没想到……还真是他做主。

    那太好了,自家胜算又多几分……

    ‘轰!轰!轰!’

    正欣喜着,不防南方的北烈山外,郎季高的离火万人军阵突然开始轰击山门,琉璃火光一道接一道,将护山大阵轰得颤动不休。

    “老齐!老齐!”

    楚秦军阵中的熊十四看得目眦欲裂,在齐休面前不停哀声请求,“做点什么吧!”

    “怎么离火盟突然不管不顾出手?”

    齐休心硬如铁,并不依他,而是沉吟着分析了起来,“按理说不应该啊?离火勾引我军到北烈山决战,应正是看中北烈山位置,南北皆不利楚家、青丹门、何欢宗仓促插手……”

    “老齐!老……”

    熊十四急得也说不出别的话,但已经晚了,他熊家跟随楚秦在白山外海上百年里捞了不少,在北烈山护山大阵自然投入了最好的资源,可仍顶不住万人修士军阵的轰击,数息之后,护山大阵便支离破碎,离火军阵再一击,琉璃火光便掀掉了山顶大殿,将所有木质材料轰成齑粉!

    “这……哎!”

    家中留守的二郎亲族必定伤亡不少,熊十四求齐休,齐休只说军法无情不得擅动,他只好一跺脚返身冲出了兽船,下方楚秦军阵中的熊家修士们已经全都开始骚动、痛哭,齐做悲声。

    ‘轰!轰!轰!’离火军阵并未罢手,而是一下又一下地不停蹂躏北烈山。

    熊十四身形晃动,差点晕厥当场。

    “离火大军并未攻山,他们似乎……似乎正打算动身往北开拔!”

    星光一闪,秦长风飞了进来。

    “噢?!”

    齐休双目中精光一闪,“诱我加速前进,寻求决战?”

    “没发现古熔大军已经抵达汇合。”秦长风说。

    “按照情报,古熔军阵目前应仍在北烈山一线以北!”张临补充。

    “祁默安!”齐休心念电转,无论如何,不能让离火这一万人如此轻松转去北方,否则楚家大军危矣!

    他当机立断,立刻叫来主管阵法的祁默安,“我们要拖住他们!”

    “哎,我们赶紧去山都山吧。”

    将楚秦大军隔开的离火军阵消息传递要通畅得多,郎季高看北烈山主峰已被削平,立刻命令大军开拔,向北去支援古熔。

    “报!南边……”

    有弟子前来报告,手指南方沔水方向,“看!”

    “嗯?”

    郎季高飞上大阵空中,看到沔水北,和本方军阵距离极近的河岸竟出现了零星的楚秦赤袍修士,‘楚秦’‘北烈山熊’两杆大旗也刚刚立了起来。

    “不管他们。”

    一看就是楚秦派来的敢死之士,只为拖延时间而已,郎季高不想中计搭理,“我们走我们的!”

    他落下遁光,但想想又感觉有些不对劲,“不对!”重新掏出令牌,往南边的沔水里一指,“整阵,杀!”

    “是!”

    这万人乃离火精锐,押阵修士们立刻轰然应下,停止军阵往北行动,回身重新整顿阵法,七彩的琉璃火光再往沔水里轰去。

    温度极高的琉璃火顿时将此段沔水蒸发得无影无踪,其中还夹杂着不少修士的惨呼之声。

    水汽散开,那透出的沔水河床上尽显出了一个阵法,正是楚秦得自外海尤大有等人,可在水中传送修士的【两仪分水阵】!

    阵法出口周围,不少楚秦赤袍修士的尸身散落各处。

    侥幸活下来的祁默安等人见阵法败露被毁,急忙忙御剑飞出河床,往南奔逃。

    “杀光!”

    郎季高高举手中令牌,再度一指。

第六百二十四章 白山的各处

    翌日,齐休站在了沔水南岸。

    离火大阵将对面河堤轰开了几个缺口,河水慢过,淹没了北岸的一些低洼处,但影响不大,沔水随后依然固执地回归河道,向东滚滚流去。

    不远处,一些楚秦盟修士正在收敛遇难同门尸骨,或者说……捡拾更为合适,万人军阵的琉璃火轰杀下,很难再找到一个完整的尸身了。

    包括祁默安。

    在沔水河床布置两仪分水阵迅速传送至离火军阵近处的计划一旦被识破,祁默安等人想活,很难。

    这时一只鳄水灵龟浮上水面,龟背上的小防护法阵罩子还亮着,祁家家主和族中修士急切地抬着一具尸身飞出,送到多罗森的面前。

    多罗森手捏法决打入几道续命法门,然后微微叹口气,向祁家人摇了摇头。

    祁家家主眼中满含的希冀立刻转为了失望和痛苦,身边的族中女修也呜呜地掩面哭了起来。

    战争、杀戮、死亡、天人永隔,齐休在外海那些年虽为了抓紧时间修行,大量战场事务都丢给了顾叹,但两百多年来这种事实在见得太多了,要拖住离火大军,又不能直愣愣数千人乘飞梭紧追,当时也只能想到利用两仪分水阵经由沔水往这边送人的办法了。

    头拨基本由熊家派出的敢死之士,一些盟中刺头组成,比如杨寒那位自持金丹家族后人,经常抱怨、说怪话的外海‘老乡’,齐休【知人性】天赋特意挑选,适合充当炮灰的。

    祁默安也在那是没办法,两仪分水阵自被楚秦得到后,素来引为宝贝,布设方式秘不示人,祁默安必须跟着潜过来指导布置。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可惜了。”

    齐休为素来欣赏的这位阵法天才微微一叹,然后便将目光投向了北岸的北烈山。

    那边的熊家幸存仙凡正被几只银背驼繇来回不停转运至南岸,熊家向来外粗内细,虽然护山大阵、山门主峰都被离火大阵轰了个稀巴烂,但离火大军未敢派人入山搜杀,熊家修士和凡人亲族死伤并没预想中多。

    等在南岸的熊十四正迎上刚从兽船上扶老携幼下来的一大帮子族人,苦中作乐的一个个拥抱,哈哈朗声大笑。

    星光一闪,秦长风落在身畔,“离火盟利用千熊苑北部的密林掩护,整军在那候着我们。”

    “噢?”

    那距离不远,齐休飞上楚秦军阵上空,功聚双目,果然那边密林中隐隐泛起离火盟琉璃火阵的七彩鎏光颜色,“可是迷惑我们的幻阵假象?”他问。

    “不可能,我用了张金甲乐傀召唤符,被此阵一击即灭。”秦长风回答。

    “嗯。”

    三阶金甲乐傀召唤符篆是当年器符盟出产的好东西,攻防,特别是防御极佳,能一击即灭的至少也得是数千低阶修士军阵,说明拖住离火大军的战略目标还是实现了。

    “你去整肃一下军阵,这就过河吧,我们先在北烈山以北,背靠北烈山和他们对峙。”

    时间紧迫,齐休立刻下令:“熊十四!你家北烈山灵脉还在,赶紧再支起一个新护山大阵,为我后援。”

    “哎!那是真要把我熊家这点老底给彻底打烂了!”

    被唤来的熊十四一跺脚,飞回去和族中修士商量交待。

    “祁默安死了?”秦长风也注意到了那边祁家的一片悲苦形色,面带愧疚地自责,“如果我当时没有选择混沌金影阵而是继续用反五行阵,对那琉璃火阵克制效果更彰!现在祁默安一去,换阵会慢上许多。”

    “无须后悔。”

    齐休安慰他,“毕竟谁也无法看透尚未发生的事,混沌金影阵堪用,取乎其上,得乎其中,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对了,再挑选队人带上鳄水灵龟等合用灵兽和物事,沿沔水向东,扫荡离火盟后勤路线上的守备修士以及趁火打劫的散修,再看看能不能解掉白沙山之围。”

    “人手很紧张了,白沙山……现在大家都在说沙诺眼看盟中有事,故意滞留不归,形同叛逆,现在去救他家山门……”秦长风有些迟疑。

    “沙诺在外办我交付的秘密事,既然离火大军离开了沔水沿岸,我们将他那一路扫荡一番也是题中应有之义,我也需要打通去器符城的路线。”

    齐休略解释了几句,“去办吧!”

    “是!”星光一闪,秦长风便回到了军阵之中。

    对面的密林之中,郎季高看向被轰杀得立时湮灭的金甲乐傀方向,沉吟不语。

    “只是骚扰而已。”一名离火金丹也在宽解他。

    “踏星而行,秦长风……”

    星光一闪,阵前就凭空被丢下个巨大的乐傀,郎季高哪还不知刚是楚秦何人来过,“人才济济,三楚和楚秦真是令人羡慕啊!”

    “怎么办?楚问那厮过于凶恶,我们得尽快去山都山支援!”

    那名离火金丹咬牙切齿恨声说道:“山都山诸位老祖的遭遇……我都不敢告诉下面,害怕人心浮动。”

    “但我不能放着楚秦这六千人不管,放心,楚问也好不到哪去,古熔那边有一万余人,齐休只会比我们还着急。我们边退边寻找机会,看看抓住他们急于拖住我们的心理来个反冲锋,干掉楚秦这六千多人对大局来说帮助更大。”

    郎季高说出自己的打算。

    “报!”这时传讯修士飞来,“楚秦大军动了!”

    山都山东南方。

    “郎季高说他在想办法靠近我们,同时他想寻机歼灭楚秦军阵。”

    古熔得了消息,立刻报向坐在自家大阵中心的离火老祖虚影,身为离火盟盟主,即便心里偷偷吐槽这位老祖每次遇上楚家都非常拉跨,但他心里也清楚,对方是无可置疑的离火盟的天,自己的身家性命说起来够不过在这位老祖的一念之间罢了。

    所以他当时答应郎季高和柴艺的附加条件就是一定要霸住这盏召唤老祖的青铜油灯,必须让自己直接和他沟通,绝不能像当年的祁无霜那样被盟里卖掉,死得不明不白。

    “你觉得呢?”离火老祖反问。

    昨天老几位法相四打一楚问还没占到什么便宜,低阶修士看不真切,但金丹修士,特别是那些拉来助拳的金丹散修立时人心浮动,离火老祖没敢回油灯,一直强撑着居于阵中,有他的法相在,这边才不至于闹出大乱子。

    “郎师兄战策谋划在我之上,我也觉得此略甚妥。”

    古熔巴不得郎季高马上带人出现在自己身边,但面对需要讨好的老祖,他也只能缴出早已揣摩好的答卷。

    毕竟昨天自己的表现,应该是不怎么能入老祖眼的,这点他有自知之明。

    他回忆起昨天。

    已陷入呆滞的自己眼睁睁看着楚家剑阵越行越近,由于地形问题,他们需要经过一个大缓坡,下坡之时,这些楚家修士难免将军阵大片面积暴露在本方之前。

    “此时出手正好!”郎季高一系,那位一直和自己这个盟主不对付的离火金丹又高声催促。

    但当时的自己胆气已被夺,脑子乱得很,注意力全在楚家修士那一张张鲜活、坚毅、视死如归的脸,甚至他们齐云道袍上那朵朵流动的白云图案上了……

    一名楚家金丹飞出阵外,抱起躺在阵前地面的楚问,然后又从容回转阵中。

    “这就让他们救下此獠了!?”厚土金丹也在气急败坏大吼。

    “我们得立刻前出,背靠山都山和他们干!他们人数远远少于我们,而且齐云修士不耐混战,最不济我们推入山都山,他们不敢追进灵力紊乱之地里来!”离火金丹又提议。

    “古熔你说呢?”

    众人齐齐看向自己,连老祖都发话了。

    自己这才醒觉,立刻辩驳,“我方目前人心不稳!总之……总之妥当之策乃拦住楚家大军南下插入我军和郎师兄大军之间,使我两万人首尾不能兼顾!所以我们必须立刻南下,在山都山东南方向布阵,阻挡楚家,则可和郎师兄大军互有依靠,方便随时支援!”

    他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就这么办罢。”老祖便同意了。

    就这么,他把大军从山都山东北角拉到了东南角,依然和楚家隔山对峙。

    楚家果然不敢穿过山都山灵气紊乱之地冒进。

    可老祖当时同意归同意,似乎并不怎么满意眼下继续僵持的形势,古熔通过察言观色也感觉到了,缓了一天后,他应对明显大有进步,至少及时稳住了人心。

    如今万人军阵立于山都山东南,面向西北,正好将楚家南下北烈山方向的去路堵得严严实实,中间还隔着座灵力紊乱的山都山,一时竟难打得起来。

    也正和他的意,郎季高和齐休要么先做一场,要么郎季高比齐休先到,反正都比他自己先和楚家死斗要好。

    ‘乌!乌!’

    这时楚家那边突然传出震天的欢呼,古熔立刻定睛看去,楚问竟又好!端!端!的安坐于四只仙鹤驮负的步辇上!

    楚问一手执剑,竖于身侧,另一侧袖袍空空荡荡地随风摆动,正洒脱不羁地笑着,接受下方楚家修士的山呼祝祷!

    而此时的器符城,当年羁押过玉鹤的地底大狱中。

    “白山各家为何又要死斗呢?这么多年战争下来,灵地资源又不是不够用,光灵木盟得了开辟战争后的大片山门土地,就尽够了……”

    被锁了琵琶骨的楚秦谋主顾叹只能凝神思考这些打发时间,身前地面上已被他画了一个浅浅的白山势力图,终日对其苦苦思索。

    “你听说了吗?”

    大狱法阵之外,两位看守修士正在交谈,“楚秦门修士又出现在白沙山附近了,这么算,离我们器符城也不远了。”

    “听说了,没关系,左右不需我们这些人上阵厮杀,你就偷着乐罢!”另一人颇不以为然,“反正他们攻不破这座器符城。”

    白山南部,得了山都山之战消息的灵木盟军阵和何欢宗军阵业已开打,此战胜负对白山大势的影响似乎更大一些。

    何欢宗两位老祖的降临法相之间被一道若有若无的灵力细线连着,两人各手执一柄金光灿灿的十三节长鞭,分头穿梭在双方军阵无数攻击光芒之间,搂头盖脸朝灵木大阵猛劈猛打,同时还不停爆发出不辩男女的尖利长笑,笑声透入灵木阵中,不少低阶修士顿时都面露难耐之色。

    “贼子敢尔!”

    灵木盟老祖柴冠、柴屏当然也在,柴冠法相的攻击手段在如鬼魅般行动飘忽的那对何欢宗夫妻面前有些失之笨拙了,总能被偷到大阵中他守护不及之处,气得他连声喝骂。

    柴屏则故技重施,窥准机会甩出一个巨大的食人花木精,啊呜一口,将何欢宗那位男性老祖吞入其中。

    “啊哈哈哈!”

    女性老祖发出更大的笑声,法相顺着和丈夫间那似乎永不断开的灵力细线,几乎是瞬间便被传送到了食人花旁,重重几鞭敲开花骨朵,解救出丈夫。

    “啊哈哈哈!”

    夫妻俩同声大笑,瞬间又分开,挥舞金鞭,彩衣飘飞……

    “哈哈哈!”

    又一个长笑声起,幻剑门元婴法相竟从何欢宗大阵中升空,他随手一捞,一把飞剑便落入手中,然后再一抖,一剑幻化,竟成万剑!

    “师弟,你想要什么,我知道,我想要什么,你也知道,今日一别,许是永诀,师兄大道如此,只能再为难你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罢!”

    白山各处战火处处,白山主峰顶上天空,一名道袍化神悄然落下,从面容看,竟和齐云天地峰座主那千丈虚影一般无二,只是不知为何,这次他以真身低调来此,毫无之前几次现身时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声威。

    饶是天地峰被认为是此界修为、手段顶尖,无处不可去得之辈,在白山主峰上空仍显得有些小心翼翼,他双脚一前一后,谨慎地踩上白山那若有若无的隔绝护罩,先对手中提着的人头低语了几句,然后才将其抛入山内。

    人头落下,黑色长发飘散而开,那面目竟又和贾长庚别无二致,双目紧闭却满脸极为生动的愠怒之色。

    “也许多少年后,我们在上界能再见……再见了。”

    天地峰又从怀中取出不知多少具尸身,有头的,无头的,也一股脑丢了下去,其中就包括君旋山里化作贾长庚的那具黑色神傀……

第六百二十五章 人皆赞铁壁

    千熊苑之北,离火大军已退,原本繁茂的密林不再,明火未灭,浓烟冲天,余烬飞舞,还有离火盟未来得及撤走的驮兽尸身散发出的,那冲鼻的肉焦味。

    天地红彤彤连成一片,映得夜月如血。

    “快!抓紧时间打坐恢复!”

    所有飞梭、兽船都不再允许使用,随在阵中的巨龟等驮兽背部供低阶修士休息的临时小屋,押阵修士们正按部就班安排低阶练气井然有序地飞上飞下,进行换班。

    同时,楚秦混沌金影阵的金色辉光仍保持继续向前。

    行进途中,阵中修士不时能看到被离火方丢弃的布阵、建筑材料、军帐甚至低阶修士的生活应用之物,楚秦方阵前损毁的飞剑、法器、银甲乐傀等物件残躯,以及双方所有因沉重、累赘而来不及带走的东西……

    “青丹门又在当缩头乌龟,这不行,楚问老祖给我们争取来的大好形势……”

    齐休立于阵中主位,神色肃然地感受着周遭一切,楚秦军阵刚和离火万人大阵试探性地打了一场正面接触战,人数差距带来的劣势没想象中大,双方也都没拼到阵中修士出现灵力枯竭伤亡,将近入夜时,离火大军选择找机会退了。

    楚问拼了重伤断臂,在遭遇战中一举将白山剑派、离火盟、锐金盟元婴击伤,斩灭厚土盟元婴法相,如此彪炳的战绩令齐休也再次被震撼到了,三楚元婴这么强横,身为附庸,真是与有荣焉。

    但眼下,楚红裳、楚神通和楚问都伤了,一生唯谨慎的他哪敢掉以轻心。

    将离火大军逐往更北,打通北烈山至白沙山的沔水一线后,消息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他同时收到了南边灵木何欢大战,以及青丹门畏敌如虎的新动向,立刻传令催促,“告诉他们,必须及时支援我们和何欢宗,否则战后我们和何欢宗会上门和他们算总账!”

    “英仲死,英伯伤,青丹门敢战之辈愈加凋零,韩平奸猾,韩阎老又与我们有旧怨……”

    当年齐休配合何欢宗的中行隽设局重伤韩阎老,令英伯一系成功夺走青丹门大权,了解其中内情的不多,但韩阎老是在比斗中被齐妆所伤的这点白山人人皆知,第二代百晓生姚青说道:“现在外面谁也不知道丹青山中的形势。”

    “传令吧。”

    齐休催促传讯修士出发后才对姚青解释:“楚问老祖牺牲如此之大,给南方战线制造的机会如果没被他们把握住,我无法接受,何欢宗应也一样,韩阎老、韩平他们无胆,难道韩天青一个活蹦乱跳的元婴还怕么?”

    “离火大军似在寻找机会,前辈要防备他们突然回头反扑。”

    将接任姚青担当第三代百晓生的姚楷之也来了,稷下修士风格向来是什么都懂一些,姚楷之谈起兵来也头头是道,“根据情报,总领这路大军的乃离火城前任城主,也是事实上的前任盟主郎季高,其手段谋略都较古熔老辣。”

    “要叫掌门师叔了。”姚青提醒这位他看好的族中晚辈。

    “掌门师叔。”姚楷之已和姚青一样,入门担当客卿之职。

    “战事甚急,贤侄不用如此客套……”

    齐休微微虚抬手,阻止姚楷之行大礼参拜,“我怎不知郎季高狡诈,只是眼下重中之重,乃尽量阻得离火二军合作一处罢了,郎季高部晚到山都山一分,楚家就能多增一分安全,我们也有时间补充人手,多增一分的胜算。”

    “确实如此。”

    姚楷之刚来不久,出身元婴家族,对齐休在楚秦的威严感受还不怎么深,又有些稷下爱卖弄的酸腐气,壮着胆子评论:“可我注意到,我军正在分派人手去扫清楚秦之地里的作乱散修,再加上秦师叔又要亲自掩护我们去江南宗地界,这样的话,是不是……呃,我军人数本就居于劣势,是不是有些过于弄险了?”

    “军机之事,又哪来十全十美的选择呢?”

    楚秦之地里散落的小型家族很多,他们不像北烈山熊家或者双联山宋家之类相对家大业大,决心跟着楚秦一条道走到黑的家族,但又是军阵中修士的主要来源之一,在阵中这些小家族修士看来,现在楚秦已将郎季高部逐出了北烈山一线以南,如果盟里再对各家山门的危机放任不管,必定会心怀怨言。

    齐休必须做点什么来稳定军心,所以郎季高部往北退去之后,就立刻挤出人手奔赴各地戡乱。

    不过这些斟酌取舍,他不想和新到的第三代百晓生姚楷之聊得太深。

    “掌门师兄。”秦长风落下遁光,和南宫嫣然夫妻俩刚刚好到了。

    “嗯,不多说了,你们这就出发吧。”齐休吩咐。

    “是!”秦长风躬身一礼,有些哽咽地说道:“掌门师兄,保重!”

    “快去快回便是,何至于说保重的话。”

    齐休轻拂袍袖。

    “是。”

    南宫嫣然随丈夫再度一礼,临行前问道:“若江南宗不许我们在他家地界招募散修,该当如何?”

    “他们不许,你们就想办法躲着他家修士继续行事,反正江南宗地界广大,姜家又不便对你们用强,左右我楚秦丢些脸面罢了。现在……”

    齐休顿了顿回答:“咱们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了。”

    “是。”

    南宫嫣然办事向来实心实意,不再多言,下去招呼陆蔓、柳风等她挑选的庶务精干之士,和姚青、姚楷之等人一道,由秦长风护着,悄然潜出军阵,一路秘密地向东行去。

    齐休目送他们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视野中。

    虽然楚问在山都山外以一己之力干残干废了四位白山元婴,但齐休仍不敢赌敌人还有没有元婴存在的机动后手,脱离军阵唯一有自保能力的金丹只有秦长风,刚刚夺回的沔水流域控制权也并不知能维持多久,为了趁机能在中立的江南宗地界招揽到尽量多散修,南宫嫣然一行携带了大量灵石宝物,加上背负秘密使命的姚青、姚楷之,不得不让秦长风一路护送。

    即使南宫嫣然、陆蔓、姚青、姚楷之诸人都出身世家大族,四行盟应不至于害他们的性命,但一来白山散修见财起意,可不会管你背景有多深厚,二来四行盟赌性向来极强,当年连伙楚震围杀齐云元婴高广盛,栽赃羁押御兽门的玉鹤都敢做,现在自家元婴又被楚神通、楚问连番重挫,大概率会发疯。

    “掌门师兄。”

    顾叹被诱捕,展剑锋留在思过山,秦长风现在又走了,齐休不得不出面接过战阵指挥之权,刚施展回血回气秘术,帮助低阶修士恢复的多罗森飞来禀报:“郎季高部似乎有再度回军,和我们夜战的迹象。”

    “噢?”

    齐休立刻功聚双目远眺,“我们人少,恢复得肯定比他们慢,现在不是时候,放缓速度,保持距离,跟住他们就行。”

    “是!”

    多罗森一礼,“全军放缓行进速度!”去高声传令安排了。

    熊十四和熊家因为北烈山被攻破,许多族中仙凡殒命而斗志低落,刚刚的战斗齐休安排他们在后队修整,手中可用的金丹修士越来越少,是以现在连炼丹呆子多罗森都要忙前忙后帮衬军阵运转。

    齐休又回望身后的沔水,微微叹了口气。

    如果真要拼死打一场决战,其实他一开始也认为北烈山会是个非常好的所在,所以得知离火军阵在包围北烈山,就也把楚秦大军拉出了思过山,正是因为这沔水的缘故。

    楚秦在外海付出了很多,但也着实吃饱喝足,捞着了不少,由于外海各宗门所处的环境,目前的楚秦盟诸家手中有非常多可以借助‘水’来施展的灵兽、法器、阵法等物事,如果真和郎季高部那一万人隔沔水对轰,至少胜算要比刚才在千熊苑以北密林里高一些。

    楚家处境也差不多是如此。

    山都山周边是没有沔水这类可咨利用的大河流的,但……

    事已至此,没有办法,只能得乎其中,甚至其下了。

    “我们这位掌门师叔……”

    秦长风护着众人搭乘的二阶小型飞梭行到天边,姚楷之同样在观察肃立阵中的齐休,他由衷赞叹,“真乃楚秦的定心丸也,他一回来,我看门中盟中便直观的运转流畅了,各位长老和附庸之间的矛盾,似乎也从此不见……”

    他是亲眼见到过齐休回来前,秦长风、熊十四、明真等人在思过山崖顶大殿里闹过内讧的,所有争执和矛盾,似乎随着这位楚秦之主的回归而冰雪消融,现在那数千人的混沌金影阵中,他一声令下,无论是楚秦门、盟中修士,或者半路招来助拳的散修,统统为其马首是瞻,依令而行,从不打折扣,甚至不加以任何辩驳。

    “在野蛮的白山两百年间拓下这偌大家业,你值当开玩笑呢!”

    姚青用教训的语气回道:“我平生心折的人不多,这齐休就算一个,你以后多看多学罢!”

    这时南宫嫣然过来问道:“这次楚家的楚问老祖重挫白山元婴,想必老头子派两位赴连水城,就是要好好宣讲一番吧?”

    “哈哈哈,是,也不是。”姚楷之笑了。

    “事涉机密,请恕我俩不便多言。”姚青阻止他卖弄玄虚,拱手答复南宫嫣然。

    “哼哼,那便算了。”南宫嫣然也不多问,回头和陆蔓、柳风等人仔仔细细筹划到时收买散修的所需花销来。

    即便楚问战绩惊人,但本方对离火仍是人数上居于绝对劣势的以弱斗强,以白山散修的精明,不出点血是招不来什么人的,南宫嫣然听到柳风报出的估算账目,当家多年的她很快就肉疼地蹙起双眉。

    一路无话,飞梭在点点星光的掩护下,抵达了沙诺的黄沙帮山门上空。

    沔水本就是当年齐云掌门陆云子划给楚秦,为了将灵木盟和姜家地盘从中隔开的狭长地带,沿岸土地肥沃,利于耕作,能容纳相当多的凡俗人口,但拥有灵气的山门不多,黄沙帮的白沙山算是唯一一座还算过得去的。

    围攻此地的散修团伙已被击退,实际上用击退也不准确,当楚秦的鳄水灵龟在白沙山外的白沙滩登陆时,大部分散修就惊走四散了,毕竟楚秦门在白山北部怎么也有多年赫赫威名,一看到楚秦展开反攻,机灵点的早跑了。

    剩下少部分没那么机灵的,已经被捆缚在白沙滩上,垂头丧气的等候处置。

    “若尔等愿意加入我楚秦盟参战,自可将功折罪!”

    黄沙帮的地沟剑郭泽正御使着他那带有倒钩的飞剑,在俘虏们头顶飞来飞去,耀武扬威,“若是不愿……哼哼!那就且看爷这柄剑利不利了!”

    一行人并未知会,直接从高空穿过白沙山,从此开始,就可以选择往东北进入江南宗地界,或者往西南进入灵木盟了。

    飞梭自然是往西北,离火的器符盟早就不许任何人出入,而且包二等滞留在城内的楚秦盟弟子也被揪出锁拿,现在楚秦之地以外的白山北部地区,也只有同为齐云跟脚的江南宗地界,楚秦盟中人可以自由活动了。

    “就送到这吧。”

    “嗯,那我回去了,战事紧急……”

    南宫嫣然等人并不去连水城,她带人就近在江南宗一个边境坊市外下来,和秦长风依依惜别。

    而姚青、姚楷之也没有去连水城,或者现在叫江南城的所在,那里太靠东了,时间不够,两人又乘坐飞梭往北走,一路到了江南宗内距离器符城最近另一处边境坊市,开始施行齐休的秘密计划。

    “郎师兄问我们短时间内和楚家打不打得起来,如果盟主师兄您判断短时间内打不起来,最好立刻分出一部,约两、三千人的队伍南下去支援他们。”

    山都山东南,古熔扎营立阵之处守得和铁桶一般,郎季高亲自派来的门中金丹请求道。

    “我对面乃齐云楚家精锐!”

    古熔才不愿给,他怒气冲冲地抬手朝西北方的楚家军阵一指,“楚问还犹有余力!我怎么分出那么多人?我这边两、三千人一走,楚家肯定会立刻掩杀而至!”

    “可……”

    “没什么可不可的!”古熔不耐烦的一挥手阻止这位金丹修士说话,“他郎季高手里有一万多人,对楚秦六千乌合之众……”

    “乌合之众?楚秦可是刚在外海打过开辟战的!”

    “那郎季高手里的本门精锐还打过白山内战呢!”

    古熔摇头,只是不允,“别扯那么多了,你回去和郎师兄说,让他尽快来山都和我会和便了!”

    这时古剑门门主进来,呈上一本小册子,“是器符城流传过来的,诸位老祖和楚问一战,已然传开了,现在城中人心惶惶。”

    “噢?”

    古熔接过翻看,果然,楚问斩灭厚土元婴法相等细节都被书中一一讲明,文辞华美,如若亲见。

    “嗯?”

    不过后面还有一段,是讲自己和郎季高的。

    ‘郎季高实乃欺世盗名之辈,手中一万余离火大军,面对楚秦六千人,以多凌少,竟连战连败!郎季高进退失据,损兵折将一路狼狈北逃,若此战离火最终失利,其罪当诛!’

    ‘幸得古熔治军严谨,于山都山力阻楚家群獠,半步不退,力挽狂澜于即倒……其心志之坚,守备之强,可称白山当世之选,时人无不赞颂,谓之‘铁壁’!’

    “铁壁……呵呵。”

    古熔扯了扯嘴角,终于没笑出声来,“都是些胡言乱语!”随手将小册子掷于地下,训斥古剑门门主,“别再传这种玩意进来,没得乱了我军心!”

    “我方随尽力拖延,但最终必定无法阻止郎季高和古熔合兵,为今之计,只有暗中离间,想办法阻止郎季高拿走古熔的指挥决断之权了。”

    郎季高乃离火积年金丹,深孚众望,其治军经过数次对阵后,齐休自然领教到了厉害,“若郎季高指挥这两万多人,我们和楚家能和其打个平手,就算邀天之幸了。”

    他负手远眺山都山方向,对已回返的秦长风喃喃说道。

第六百二十六章 帕吉涧之战

    “铁壁古熔?古熔古铁壁?”

    且战且走,郎季高率军北退至一座楚秦盟附庸山门,他也听到了器符城那边关于自己指挥无能的风闻,无奈苦笑,“此乃齐休阳谋,呵呵……”

    “这事山都友军内已传遍了,绝对是古熔故意为之!明明之前是他!是他畏敌如虎一直扯着嗓子命我们尽快去山都汇合!否则哪会有什么我们被齐休击败,一路北逃的谣言!”

    一位亲信金丹激动的说道:“难道他一直在和齐休暗通款曲!?”

    “不会,但古熔最怕就是合军之后,被我褫夺回给予他的权力,也不怪他,他和他古剑门身家性命全系于此。毕竟,祁无霜被我们用完就丢的殷鉴于前……如今铁壁善战的名声在手,他军中那些散修都是不懂的,只知道在他坚守避战的指挥之下,至少人身安全无虞,掌握住人心,等到我们抵达山都,他必以为依仗,不肯交权!”

    郎季高想明白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都是报应,都是报应……”

    “齐休递刀子他就接!?他此战表现简直荒腔走板!谁不知道他让所部中途往山都拐那一下子,只不过是因为古剑门想先霸住山都那座大灵石矿!听说老祖们和楚问恶斗不利时,他人都被吓傻了,如此心性,怎配继续统御大军!”

    “哼哼,千挑万选,挑了个这种遇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的货色当我离火盟主!确实是报应!”

    “我等和楚秦恶战连场,从未丢盟里的人!现在却被外面人说什么屡败屡战,一路北逃!?我不服气!”

    “等到时合军一处,仍被他牢牢把持指挥之权的话,我离火两万余大军只怕全要葬送于其之手!不行!不能这样!我们大家只听你的郎师兄!”

    “是啊,老祖最信任的仍是你啊郎师兄!到了山都,我们大家一起在老祖们面前把话摊开来说,请老祖裁夺!”

    “拿回指挥之权和油灯,让古熔继续负责后勤去,那才是他在行的!”

    旗下一众金丹气极了,七嘴八舌鼓动郎季高夺权。

    “不能内讧!”

    郎季高一拍座椅扶手,厉声喝止:“大敌当前,如我离火因为这事起内讧,岂不是正合齐休那厮之意!?古熔之前较疏战阵,总要给他一些时间学习的!盟中有望大道的他,难道是你?”

    他手指堂下起哄闹事的金丹,“你!还是你!?”一个个质问。

    大家这才不说话了,古熔乃盟里凤毛麟角的金丹后期修士,而且结婴有望,光这点就比在场包括郎季高的所有人强了,如果他结婴成功,到时还不是踩在大家头上当盟里的老祖?现在跑去山都造反,将来,以后怎么办?

    “左右先熬过这一阵子罢!”

    郎季高又说:“我是看不到了,你们年轻人难道这点耐心都没有?”

    众人瞬间领悟其意,古熔总归要进白山结婴的,他这个盟主任期不会太长,成了,离火多一元婴老祖,自然对盟里是大好事,如果不成,他失败身殒,这盟主之位便能再次空出来,这不正是郎季高口中的‘左右先熬过这一阵子’?

    “可……”

    之前那名亲信金丹还想说什么,被郎季高抬手止住,“古熔身负离火灵木之大希望,这事你们毋再多言了!眼下列位先好好参详,咱们就在此地和楚秦军阵再斗一场!为了此战,咱们已广布假象筹谋多时,这一次,我们必须明明白白,赢个漂亮的!”

    “是!”

    众人轰然应诺。

    南方,一路衔尾追击的楚秦大军仍在行进,自越过北烈山进入山都境内,陆续就会经过一些早早降了离火盟的附庸山门,比如眼下郎季高部本阵扎营之处,就属于曾出卖过负责楚秦盟执法之责的蒙儁,令他被离火绑去器符城杀害的一个原附庸家族。

    这使得楚秦军阵打得愈发艰难,毕竟是否停止进军,回头迎敌的选择权在郎季高那,他们可以选择这类山门,依托灵脉和护山大阵,且居高临下和楚秦对垒。

    齐休昂立于军阵中枢,不时根据最新情报流水般下达命令,历经数战,多日以来始终如此,不眠不休。

    “报!郎季高部开拔,向帕吉师姐家山门去了!”

    此时又有传讯弟子来报。

    “再探再报。”

    齐休心念电转,很快从识海中的【通明照影】里回忆起帕吉家山门周边地形。

    当年自己从稷下将练气修士帕吉桐带回来后,帕吉氏从此在楚秦之地繁衍生息,后来他家出了个单灵根单本命的修真天才帕吉馨,是以经过盟中调剂,将他家转封在了那里,领地不大,但山门附近有一小河流经,时下楚秦人多以帕吉家族之名,称其为帕吉涧。

    帕吉家深受楚秦重恩,族中的帕吉馨又大道有望,自然不会投敌,加上帕吉涧可拱盟中从外海带回的诸多水系手段利用,离火大阵也比较怕水……

    应该是个对本方比较有利的预设战场,“加速!向帕吉涧前进!”齐休心中有了计较,出言命令。

    “是!”

    多罗森、熊十四等镇守军阵各处的旗下金丹轰然应诺,随着驭手催动,那些驮着混沌金影阵阵眼石柱的巨龟便不情不愿地将步伐和速率加大。

    “掌门师叔!”

    人在阵中的帕吉馨也听到了齐休的命令,立刻反应过来离火大军定已去了自家山门,眼眶立刻湿了,飞到齐休面前,“掌门师叔,请救救我的父母亲族!”

    当年可爱的奉茶童子如今也已近三十岁年纪,由于早早筑基,身形相貌还停留在十六、七岁左右,泫然欲泣的小模样格外楚楚动人。

    “门中会尽力的,去继续你的职守罢。”

    数次接战后,郎季高部逐渐变得越来越疯狂、嗜血,沿途忠于楚秦的山门开始遭到血洗,帕吉家凡俗人口眼看就要遭到大难,齐休暗自微叹,又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显出厚此薄彼,只有伸手虚抬,制止想要行跪拜大礼的她,面无表情地温言一句,将其劝返。

    “舌头抓到了吗?”

    但心中战意愈发凝聚,楚秦不像青丹门,青丹门再怎么拉跨,好歹拥有广大的四阶丹青山门,容纳全门上下修士和核心凡俗亲族没什么问题,所以青丹门一遇事,总会毫无心理负担地躲进丹青山,当缩头乌龟自成一统。

    但楚秦不行,思过山装不下那么多人,限于灵脉品阶,守备能力无论怎么提升,面对万人修士大阵也完全不够看,分散的各家附庸只要倒霉恰巧位于郎季高北去山都路线的,损失都极其惨重,而且随着郎季高部越来越酷烈,越靠近山都的附庸,就会越惨……

    不能再这样了,齐休决定想办法就在帕吉涧附近好好和郎季高部抡圆了打一仗,至少把他打疼,让其再无闲心去祸害沿途的凡俗世界。

    “抓到了。”

    星光一闪,出去抓‘舌头’的秦长风按下遁光,然后手往阵中角落一指,那边大约捆缚着十余离火筑基、练气修士,由楚秦门中最得力的筑基之一虢豹亲自带人看守。

    “把他们带过来。”齐休传音命令,虢豹便将一干囚犯全拎到他面前。

    “见……见过齐老祖。”

    十余离火筑基、练气在楚秦盟的金丹掌门老祖面前瑟瑟发抖,不用虢豹命令就跪了一地,有稍微胆大的筑基修士抬眼和齐休目光对上,立刻感觉仿佛所有人生秘密被对方一眼看了个穿透心凉,于是便老老再实低眉耷眼,更加慑服。

    “离火派你等离阵,欲为何事?”

    齐休其实不用等他们回答,只要把问题说出口,再用【见人性】扫过即可。

    “我等奉命去截断贵方的沔水后勤路线。”

    “我等奉命去狙杀贵方驱赶散修的修士小队……”

    他问话时还用了些【哼哈真言】以及金丹威压的小技巧,十余位离火修士纷纷不由自主的一五一十全吐噜出来了。

    “嗯,押下去,就地正法了罢。”

    郎季高对这些人的安排都是两军对垒的正常反应,没什么需要额外注意的反常之处,齐休轻飘飘一句话决定下这些人的生死。

    郎季高做了初一,他自然要做十五,这十几人被虢豹押到一处阵中高台上,也不理这些人的哭号哀求,虢豹一手刀一个,瞬间血光四溅,人头滚滚,十多个无头尸身软倒在那高台之上。

    “噢!噢!”

    和离火血海深仇愈结愈深,楚秦军阵数千修士看到这一幕,立刻发出震天的欢呼。

    “郎季高好像急了,他很可能打算在和古熔汇合前取得一场对我们的决定性胜利,以增加和古熔争权的筹码。”

    熊十四看完整场小型屠杀,也满意地舔了舔嘴唇,飞到齐休和秦长风身边说道。

    “嗯,咱们谨慎以对罢。”

    杀了这些人,说明齐休已下定了决心,就选择在帕吉涧和郎季高部做过一场,对方想赢,他也想把对方打痛,“让全军准备迎敌。”

    “全军准备!迎敌!”

    熊十四传令下去,军阵再次加速,踏进帕吉家领地范围。

    与此同时,青丹门,丹青山大殿。

    幸存的英家四兄弟只剩下英伯和英季,英伯神情委顿,坐于上首,英季守在他身侧,韩平等其他门中金丹分居两侧,须发皆白的韩阎老则仍是老样子,缩在远端最角落的地方。

    “恭迎老祖!”

    大殿正中,韩天青的法相虚影刚从青丹门那盏油灯中出现,众人立刻一齐跪拜行礼。

    “老祖!齐休和中行隽连番催促,他们已杀急眼了!我们再没实质行动,只怕战后会遭到楚秦、何欢的联手报复!”

    英季抢在第一个,大声禀告。

    “那也要楚秦、何欢能赢吧?”韩阎老阴恻恻的在角落里插话,“战后?我看此战双方势均力敌,且有得打呢,我青丹门历经大难,修士金贵,何不等等再看?”

    “我青丹门与灵木盟不共戴天!柴艺那厮大限将近还……还……咳咳!”

    新仇旧恨,英伯恨透了灵木盟,一声厉喝压制住韩阎老,不妨被引动伤势,捂胸咳嗽不止。

    “伤得如何?”韩天青难得关怀了他一句。

    “谢老祖关心,还死不了。”

    英伯回答:“我四兄弟虽不是门中家生子,但多年来为门派出生入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列位同门应都看在眼中,我不负青丹,只愿青丹亦不负我!”

    “哼哼,当年你伙同中行隽和齐休,诱使韩阎老师兄和齐妆对阵……”

    韩阎老一系金丹又重提旧事,“难道这就叫不负青丹吗?”

    英伯不答,只拿眼看向韩天青。

    “你意如何?”韩天青问。

    “灵木盟正在南方和何欢宗纠缠,老祖照应我等,直入灵木之地,烧杀抢掠,把当年之仇通通报了便是!”英伯回答:“然后北上帮楚秦击溃离火,则大势自可抵定,何欢、楚秦战后都要对我青丹门感恩戴德!”

    “嗯……”韩天青沉吟。

    “老祖,传言楚问在山都山击伤离火、厚土、锐金、白山剑派四位老祖,其中厚土老祖连法相都被楚问斩灭了,如果确有其事,我等还怕个什么!”

    当年以外海散修之身投奔青丹门时,英家四兄弟性格多粗鲁暴戾,但在白山多年下来,也都被打磨出了精细狡狯之处,粗豪外表只是伪装罢了,英季表面咋咋呼呼的开口,实为探问。

    “早已说了无数遍,山上的事,一个字都别问。”

    韩天青不悦地瞥了他一眼,由于某种禁制,他不能说山上的事,但白山各家多年下来都和老祖有彼此心照的暗示之法,果然,韩天青责备过后又说:“你们如果决定出兵,就将油灯携在身边,随时召我便了。”

    那就是楚问战绩是真的!而且白山诸位老祖法相可随时下山,不再像以前那样需要等待时机?

    英伯、英季大喜,其他门中金丹听懂了后也蠢蠢欲动起来。

    “韩平你的意见呢?”韩天青注意到了始终在偷偷观察、揣摩同门的韩平。

    韩平本身大道有望,又身负青丹门和大周书院归古派的秘密勾结之责,在韩天青面前,很多时候都能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英伯、英季和韩阎老一系金丹纷纷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

    “楚秦、何欢凶恶,又比那灵木离火能好到哪里去呢?”

    当年齐休不在,韩平找上楚秦,想要齐休兑现扶自己取代英伯上位的承诺,偏偏不巧当时是眼高于顶的南宫嫣然主事,他在南宫嫣然那吃过轻视挂落,心眼向来不大的他一直记恨着,有报仇的机会怎会放过,“不如持中,我们先扫荡灵木之地,然后待价而沽,看情况再做区处?”

    “嗯……”

    韩天青法相虚影面露赞许,想了想后便吐个‘可’字,答应下来。

    楚秦之地的秀山外。

    法引和宋仲谦一行人人带伤,个个快拼到最后一口气,好不容易摆脱了秦光耀、罗姿和灵木偏师的追逐,这还是靠了在秀山逗留的何欢宗、青丹门使团修士帮忙出手接应的结果。

    “阿弥陀佛……”

    法引和尚仿佛刚洗过血浴,一袭僧袍被染得鲜红,他昂然肃立,对来迎的余子澄等人宣了声佛号,“贫僧力弱胆薄,只带了这些人回来……”

    “前辈何出此言,此次大恩大德,楚秦已感激不尽了!”余子澄对他郑重一礼,重伤被族中修士搀扶着的宋仲谦也说:“法引前辈请勿自谦了,若没有你,我等早已葬身敌手……”

    “此地不是谈话之处,快请进,大家快请进。”

    余子澄将众人让进秀山,“目前只能安排众位在此养伤了,掌门师叔出发前已立过规矩,思过山暂时无法进入,所以……”

    这事上他撒了谎,其实是目前主导思过山防务的展剑锋不想让明真以外的金丹或强力筑基进入,杜绝掉任何被内奸从中破坏的可能,法引如此,何欢宗、青丹门使团修士也是如此。

    “我省得,只是……可惜了……”

    法引进入秀山护山大阵前,回头看了眼比出发突围时大概少了三分之二的队伍,面露悲悯之色。

    “你们怎么不追了!?宋仲谦乃楚秦死忠,他双联山宋家位列楚秦五大附庸家族,再诛杀掉宋仲谦和这一批核心弟子,可斩楚秦一臂!”

    更远的南方,秦光耀遥遥望着跳出包围的法引、宋仲谦等队伍,继续气急败坏,他大声质问灵木偏师的带队金丹:“你们灵木离火怎么搞的!任何,任何一件事情到你们手上,都做得稀里哗啦,竟无一次能获全功的!”

    “哼哼,也许我灵木确实无你楚秦门那般武勇罢。”

    灵木偏师的带队金丹阴阳怪气地回道:“噢?不好意思,我忘记秦道友你已叛出楚秦了,勿怪勿怪……哈!”

    秦光耀被这句怪话堵得半个字都吐不出来,真气坏了,他身后的罗姿则精明许多,眼珠子一转便上前婷婷一福,“两位前辈何必做口舌之争,眼下最重要的,就是筹划攻山事宜了,欲破思过山,比须先拿下秀山,就是那里……”

    她遥遥朝天边若隐若现的秀山主峰一指。

    “好罢。”

    灵木金丹便依言当先走入军帐。

    “我军人数怕是还不够,贵方后续援兵何时到来?”秦光耀追进去问。

    “会来的,左右答应过你们的事,我们灵木盟不打折扣地做到便是了。”灵木金丹回答。

    罗姿把这句话听在耳中,暗自揣摩谋划,军议期间她小使手段捞到个负责后勤的差事,就离了这边本阵,带领罗家亲信修士上了兽船,一路往南飞去。

    “灵木盟的援军似乎指望不上了。”她思考良久,忽然说道。

    “那我们怎么办?”

    罗启深、罗佑武等叛出楚秦的罗家修士大惊,纷纷追问。

    “我带佑武转道去器符城,启深你留下应付秦光耀和灵木盟……”

    罗姿打定主意,先把家族中的天才修士带在身边,一道去较安全的地方,“其他人也做好准备,一看到形势不对,就往南边的灵木境内跑!然后去器符城和我会和。”

    “那秦家……”

    “自家顾自家事,秦家许有秦家的福缘吧。”罗姿才懒得管秦家那些叛门修士的下场如何。

    “这……好吧!”

    罗启深自知阳寿无多,这是自己的宿命,带领众人颤声答应下来。

    “早知如此,我们就不必让心武陷在楚秦门了。”

    趁着和罗姿同行,罗佑武抱怨对方为了两头下注,分摊家族风险,让感情甚笃的哥哥罗心武去当顾叹亲传弟子,和另一部分族中修士继续为楚秦门效命。

    “身不由己,福祸难料,谁又能早知道呢……”

    叛门后自己和秦光耀被灵木离火乃至裴家半裹挟半自愿做的所有事,都是往死里得罪楚秦门的,这必定会连累留在那的罗心武和罗家修士,罗姿心里也有些后悔,喃喃答道。

    而楚秦阵中的罗心武自不知道他正在被罗姿、罗佑武挂念,座师顾叹被诱捕,同族修士又泰半叛门,他们先被南宫嫣然不管三七二十一锁拿羁押,先当了一段时间囚犯,齐休回来后又全部被征发,编为一队随在楚秦大军之中。

    楚秦军阵中,他们日日要承受盟中修士的怒目相对,有齐休弹压,被人寻仇倒不至于,但小事上被使个绊子,或者冷言冷语之类自少不了。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左右我这一条命,就位顾师和佑武等叛门同族赎罪,献于楚秦罢了……”

    罗心武正在暗暗自苦,自然不可能察觉远处肃立的齐休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怎大家都有,独少了我们的!?”身边突响起同族修士的争辩声,罗心武一看,原来是大战在即,本队领到的军需物事又被刻意短少了。

    “急什么!喊什么!?”

    那名分管这边军需的白家女修顿时翻了个好大白眼,也扯起嗓子对嚷,“少不了你们的,等着罢!”

    “还等!?大战在即……”

    抱着阵幡的同族修士手指前方,混沌金影阵的防御护罩之外,已经能看到离火军阵那冲天的琉璃火光了,战场东侧,有一道涧水从山间蜿蜒激荡,正好穿过两军之间。

    “我不知道齐休为什么每次那么正巧,遇水便有意寻求决战,但他楚秦肯定备有后手依仗,他楚秦参加外海除魔开辟战争,也许是从那得了很多需要有水发挥的争斗物事。”

    离火军阵中,郎季高也立于中枢静静等待,他朗声说:“那么正好,就利用齐休这一心理,我让他一条涧水又如何?不如此,我还怕他和前几战一样,扭扭捏捏不肯把赌注全押下去呢!”

    “哈哈哈,我们只要在此击溃齐休,看到了山都,古熔还有什么话说!”亲信金丹大笑附和。

    “只怕这已在齐休料定!”有老成些的提醒。

    “他自然能料定,我不获得一些战绩,也确实无法就这么去山都和古熔合军……”

    郎季高心说难道我有什么办法?以古熔在此战中表现出来的能力,自己确实不放心合军后一点发言权都没有,他给众人打气,“之前让儿郎们多屠沿途楚秦仙凡,多散派小股队伍离开本阵,去各处执行任务,正是要激起楚秦决战之心,此乃激敌、示敌以弱之法,前面数战,双方都打得甚为平和,我等且战且退,此乃慢敌、骄敌之法。我等在此地突施全力,一定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是!”众人轰然应诺,“前进!”

    “前进!前进!”

    金影、琉火,两军大阵迅速靠近,罗心武自然烦不了那短少的军需物事了,紧了紧手里的阵幡,又偷眼看向身边押阵的师姐明鹭,当年自己和佑武、张临、秦钟琳、萧道蕴、魏敏行、帕吉馨、赵时等九人一同跟在掌门师叔身边奉茶、承教时,因为明鹭年纪大些,本就隐隐是大家的大姐头,多年来关系一向亲近。

    可如今,同为筑基修士,明鹭押阵,已变得完全公事公办,冷面相对,而自己却隐隐沦为了被她监视的半个阶下囚……

    “哎!”

    他心中再度一叹。

    “来了!注意!”

    明鹭哪知他心理想的什么,看到对面阵中老套地又亮起一道巨大的琉璃火线,直往本方军阵击来,立刻一抖手中阵幡,大声命令。

    罗心武等人连忙往幡中注入灵力,其实也不必注入,阵幡被大阵引动,会自行抽取各人灵力,在四周的各阵眼石柱边,负责阵法的楚秦修士们也流水般往法阵中倾倒低阶灵石,甚至石柱上镶嵌的四阶灵石,漂亮的各色光芒也很快黯淡下来,同样有专人负责补充。

    “嗯?”

    直到那道琉璃火扑到阵前,齐休才注意到其中夹杂的点点别样颜色,那是一种更黯淡的火元素,极其凝实,有点像一个个火之果实,或者……天雷子?

    “不好!”

    他心中巨震,立刻捏了个法决,将手中阵法令牌往那道琉璃火线一指,混沌金影阵各阵法石柱顿时大亮。

    ‘轰!’

    ‘轰!轰!轰!轰!’

    只一刹那间事,他只来得及做出这些,琉璃火线撞上混沌金影阵护罩,然后那些火之果实一个个爆开,炸得金色的混沌护罩颤动不休,化作层层虚影。

    “不可撒手!”

    阵中低阶修士差点瞬间被抽成人干,罗心武感应到身边已有几位同族练气一头栽倒,明鹭又在耳边大喊,他只得不管不顾,手执阵幡,奋力维持灵力输入。

    楚秦上下万万没想到,这次灵木盟第一击就使出门中秘宝,要玩真的了!

    “疾!”

    齐休心志早已如钢似铁,也不纠结之前的稍许失算,立刻将手中令牌一转,指向山间的帕吉涧,也使出压箱底的手段!

    涧水似被感召,突然悬空而起,然后被大阵卷过去的灵力裹着,笔直冲向离火军阵。

    “哈哈哈!齐休齐休,这次你尽在吾算中矣!”

    郎季高在万人头顶傲立长笑,反手一个法决,阵中一道琉璃火线竟舍了楚秦本阵,往涧水来处击去。

    ‘轰!’

    一声爆炸,碎石乱飞,帕吉涧那山间河道竟被一举摧毁,从此改道!

    但他舍了这边,楚秦阵中飞出的锐利金光已然杀到,‘轰!’

    人一上万,无边无际,离火大阵之中的低阶修士们同样被抽得情状惨烈,大部分身形巨震后将将勉强稳住,也有少部分当场一头栽倒,无声无息地失去了生命……

    “杀!”

    郎季高看在眼中,心疼得须发贲张,疯魔般在阵中厉吼。

    “杀!杀!杀!”离火精锐同声呼应。

    “同生共死,佑我楚秦!”

    借涧水之威后手被轻松破去,齐休也知此战必不会善了,在对面一声断喝。

    “同生共死!佑我楚秦!”

    罗心武和明鹭等纷纷随之高呼。

    罗心武眼前一闪,视线被一位缁衣长发女修挡住,他认出这是一直在阵中却从不露面的齐妆师叔。

    ‘蓬!’

    齐妆面无表情,也一言不发,身后亮起幻月和剑匣,无数飞剑便如雨般传出阵中,绕开琉璃火光,犹如活物般从四面八方向离火军阵扎去。

    “还是齐妆师叔让人有安全感……”罗心武心中暗暗赞叹。

    “放出乐傀!都放出乐傀!”

    虢豹在最危险的大阵前缘步行,不停呼喝催促,楚秦修士们便取从怀里取出符篆,一一打出,楚家制作的银甲乐傀是之前数战对敌的老手段,除了费灵石费人工费材料没什么不好的,乐傀迅速在楚秦修士熟练的操纵手法下排成方阵,一步一步整齐地迈出楚秦军阵。

    同样,离火那边也手段齐出,二阵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帕吉涧上方的天空,被映照得五彩斑斓,煞是好看。

    “掌门师姐。”

    远处东边的江南宗地域,郭泽离开了白沙山,来到这处坊市见到了南宫嫣然,白山散修出身的他一向有眼色,因南宫嫣然担任过楚秦庶务掌门,便也一直嘴甜的称呼对方为掌门师姐,“陆蔓师姐的遗体已经找到了,就停在外面,至于她那艘飞梭和飞梭上的财货、修士,下落依然不明,应该是被离火修士截杀带走了。”

    “这……”

    南宫嫣然脸色顿时煞白,冲出去掀开白布确认,确实是虢豹之妻陆蔓的,收复沔水一线后不久,郎季高部开始不计代价地派出小队骚扰、截击,大概五停中只能安全运回三停这样,没想到偏偏是陆蔓倒了霉……

    “陆师妹……”

    南宫嫣然看着陆蔓的遗容不由泪崩,“气死我了!”她咬牙命道:“赶快通知齐云陆家,这些天杀的离火修士!”

    “家里那边……”郭泽小声追问。

    “暂时不要传回家里,战事正紧,不要让虢豹分心。”南宫嫣然想了想长叹一口气,“哎!”

    但她也有她的战争,正哀悼着,柳风已点头哈腰领着一位江南宗金丹远远过来了。

    “姜师叔。”

    她只得擦去泪水,又换上笑脸袅袅婷婷地上前见礼,引入内堂,分宾主坐下。

    “南宫贤侄,我知你楚秦之地正卷入战火,但我姜家刚分封三代,按理说需得保持中立,如今你楚秦在我家地界筹措物资、招揽散修……大家都是齐云跟脚,本应守望相助,可事情总得有个度,你家在这边是不是有些过于高调了?呵呵,四行盟和白山剑派都派人来过,总之还是不要让我家难做为好。”

    姜家金丹笑吟吟的说道。

    “哼哼……”

    南宫嫣然不想被外人看到门中虚弱处,做出轻慢姿态,拿起几上茶杯,掀开碗盖慢悠悠品了一口,才说:“你姜家分封三代,天下皆知,我自不会让你家难做,放心,我在这边只是做生意,不会碍到什么的。”

    “买卖东西自然不碍,但招揽修士……不妥。”姜家金丹摇头。

    “我招揽修士,只是为了让他们去白沙山帮忙守备,你知那里是灵药阁甘家的两个女儿在当家,都是齐云姐妹,互相帮助总是应该。”南宫嫣然又找借口敷衍。

    “呵呵……”

    姜家金丹继续摇头苦笑,“大家都是聪明人,你……”

    正说着,柳风从外面又蹿了进来,失态地扑到南宫嫣然身边,低声耳语。

    “啊!?”

    南宫嫣然闻之竟握不稳杯子,茶杯掉在地面摔得四分五裂,“老头子……竟然败了?”

第六百二十七章 战场的瞬间

    浸淫全知现在大道多年,哪怕一瞬间事,齐休也能阅遍周遭。

    离火大军这次是真想打算以命相搏了,之前数战双方拉近到一定距离就停下展开法阵威能抡圆对轰的场面未再出现,弧型的琉璃火阵前缘一步没耽误,笔直向楚秦的混沌金影阵撞来。

    无数银甲乐傀、五行召唤怪兽、灵兽、凶兽、法器,所有在两军之间的东西,统统被两座法阵的威能挤压得七零八落,乐傀被碾得稀碎,部件堆积在琉璃火阵的护罩上,被那精纯炽热的火之力融作银光闪闪的金属液体,流淌下来,末端那将滴未滴的银珠上,倒映出楚秦大阵的金色混沌之影。

    数只沙土怪蚯召唤兽发出最后的凄厉嚎叫,灵体虚影崩解,下一刻便将灰飞烟灭,消失于天地之间。

    许多犀牛类的凶兽抵角狂奔,还未来得及撞上这边的阵法护罩,便被影影幢幢的混沌之力瞬闪灭杀,斩切成一团又一团的骨渣肉屑,血雾漫飞。

    几只智力较高的飞禽灵兽展翅回旋,四散升空逃命。

    齐休感受到那烈火的酷热,已浸润进本方阵中。

    许多负责操纵乐傀、召唤兽的本方修士被心血牵引,顿时吐血委顿。

    还有各持幡军阵,有的弟子被吸得双颊凹陷,也有的无声无息一头扑倒,从此阴阳两隔。

    他们脚下,辅助回复气血的花草虚影彩光大盛,那是多罗森在试图挽救每一条性命,活生生的性命。

    可惜,人力有时而穷,盘膝坐于阵中无数增益法纹内的多罗森捂住胸膛,口中飚出一口血箭。

    红的血,激翔于空,残忍而凄美。

    齐休甚至还能分心暗自抱怨秦长风这混沌金影阵选得着实有点不妥,之前还不觉得,但到了压力最大的这一刻,防御罩子上那瞬闪不停的混沌金影固然威能强大,却导致阵中低阶弟子已完全无法看不清护罩外面,他们耳边,尽是法阵剧烈的轰鸣。

    因为未知,愈发恐惧。

    齐休能看清每一个人的面容和神情,各种各样,无一相同,那些无意识抽搐的嘴角,眼睛里布满的血丝,那些或是惨白、或是涨红的面色,那些张口大呼,崩溃哭号、茫然无助、视死如归……

    ‘砰!’

    如油锅般嘈杂的阵内,他注意到了一个极细微的声音,那应是四阶灵石的碎裂声。

    西北角,巨龟背部阵法石柱上某颗镶嵌在阵盘中的四阶土灵石,它蕴含的灵力应还未到耗尽的时候,但……它就是这么突然的碎了,偶尔确实会有这种情况发生,或许是阵法汲取的速度太快导致灵石本身承受不住,又或许是阵盘扛不住压力变形,导致阵法和法纹运转出现了问题。

    总之,那颗四阶土灵石突然爆开,内里还未耗尽的灵力化作条又细又直的土元素射线,向阵盘上空散逸而去。

    负责守护、操纵这一阵盘的楚秦门天才筑基女修萧道蕴虽近在咫尺,却比齐休慢一步注意到异状,她神情瞬间变得惊怖不已,立刻从怀中再取出一颗四阶灵石,抖手打出,想及时填补上去。

    为时已晚,齐休看到了阵盘上的裂纹正从里到外,蛛网般发散而开。

    “青玉!”

    他抬手指向离火军阵,朝在中军的楚青玉大喊,楚青玉注意力本就一直在他身上,得了命令后立刻挥手,“阵起!”南楚两千人负责阵里套阵的应急阵法瞬间光芒大亮,“向前!”然后拥着楚青玉,迎上离火军阵。

    南楚人等身体前倾,抬脚向前,楚青玉看向自己的脸刚刚扭过去,衣袂带起风声。

    这时,西北角巨龟上那阵盘的裂纹才将将爬上石柱,镌刻无数玄奥法纹的石柱挺了几息,随后崩裂倾倒,那裂缝中迸出的碎石和灰,清晰无比。

    巨龟被带得重心不稳,脸上先露出人性化的惊恐之色,然后才侧翻向一边。

    “不!”

    萧道蕴满脸自责和愧疚,仍试图挽救,齐休一挥袖袍,打出道灵力将她和在这只巨龟背部的其他弟子们卷入空中,堪堪躲开了倾覆之灾。

    混沌金影,灭。

    楚秦大军数千人仿佛被突然扒光了衣服,赤果果的立于离火刀兵之下。

    郎季高和其他四位金丹立于离火阵中,五张狰狞狂笑的面孔落在齐休眼中,同时,齐休注意到了郎季高正往上抬的手臂,即将出口的‘杀’字,以及他目光所及。

    手中法决一变。

    楚秦阵中早为攻强守弱的齐妆布置了一个专人照看的法阵,悬于前方半空的齐妆首当其冲,她手犹正指向离火军阵,打算统御那漫天飞剑,攒刺于一点。

    那法阵光芒一闪,刹那之间,牵引之力便将齐妆拉得倒卷而回。

    郎季高等五金丹各施秘宝绝学,合力的毕生最强一击轰到了空处。

    此时齐妆的情绪都未到感觉后怕之时,她第一反应还是回头冲照看救下她性命法阵的祁家家主皱眉,甩脸色。

    但不可能所有人都能得到这么好的照应,琉璃火阵那能溶蚀一切的火线在楚秦军中犁出一道恐怖的沟壑,所到之处,血肉之躯触之即死,染之则伤,正在前方巡视押阵的虢豹还未反应过来,便化成了一个只能勉强辨认出人型轮廓的炭棍,随着热风,飘卷无踪。

    齐休悲恸之余,甚至还有闲心想,这时候如果无影还在,他的影阁不知能救下多少人。

    “转!”他厉喝。

    如果顾叹还在,或许就不会有这场帕吉涧之战。

    如果古铁生、赵瑶他们还在身旁……

    如果不把展剑锋留在思过山,而是随军,或许细节上会做得更好一些……

    如果……

    如果……

    幸好,这道琉璃火也是离火军阵的最后一击了,‘轰!’

    也是楚青云的南楚军阵的第一击,将同样油尽灯枯的琉璃火阵护罩轰灭,近万名离火修士的面孔也落入齐休眼中。

    有人抱幡站着,也有人已软倒在地,更多的人随着阵法破灭而身形巨震,远看过去,如人浪一般。

    都是活生生的人。

    两家阵中俱是生离死别,狼藉一片。

    刚经历多年外海征伐回来的楚秦修士纪律性明显更强一些,活着的人纷纷果断抛弃手中阵幡等各样器具,飞扑向预备阵法之中,那是在外海除魔时早已演练纯熟的,仍是四柱,稍小一些,“转!转!”熊十四袒胸露背,后方熊兽虚影大现,大吼着传达命令,带领他熊家修士持上新幡,按阵法流转,换做前锋。

    阵法如轮,绞杀而去,离火那边同样升起阵里套阵的光芒,但修士不仅慢,还更不舍得,大阵已破,不少人还簇拥保护着驮着巨大石柱的驮兽,驭手也仍在惊慌地不停催动那些对当前战事已无一丝作用的牲畜。

    当断不断,这些人接下来很难活。

    与此同时,齐休还注意到了本方天空亮起的点点星光,以及对方阵中升腾的黑雾。

    秦长风动了,但郎季高不可能对这位拥有至高遁法的楚秦金丹毫无准备。

    “长风!回来!”

    齐休张口,本命法宝莽古通明枪吐出后迎风暴长,他持于右手,将枪尖那幻珑一面迎敌,居于其中的悬灯海蛟摇头摆尾,幻化出个一模一样的秦长风。

    那‘秦长风’刚飞抵离火阵前,郎季高便朗声长笑,那黑雾一卷,玄奥的克制星光之力瞬间将其裹住。

    刺杀不成,真秦长风那姣若女子的脸庞煞白,在生死一线间踏星而归。

    通明枪翻转,通明一面,烈阳鸟发出尖利的清啸,裹着辉光灿烂的焚天烈阳,向离火阵中俯冲飞翔。

    枪尖如阳,烈日为君!

    一时间,两军阵中无一物能夺其光芒!

    “谢掌门师兄!”

    耳边传来秦长风的道谢声,但他已来不及答复,心血来潮,警讯忽现。

    他赶忙左手一捞,幻日无形剑闪了闪便即逝影踪,向身侧挥斩。

    ‘叮!’

    正好斩在了电射而来的一名离火金丹剑上。

    不是遁法,但这名金丹身法仍有足以凭依之处,齐休剑法又不甚精通,他一击不中,全身而退,狂笑着旋飞远扬。

    “贼子好胆!”

    秦长风星光一闪,在黑雾边缘追上,幻星无形剑成功给那名离火金丹背部拉开了一道血口,才让他被郎季高等人接应回去。

    凄厉惨呼,淋漓鲜血,无数飞剑灵力、无数喝骂哀嚎。

    乱!乱!乱!

    “同生共死!”

    齐休一手执剑,一手执枪,张开双臂,哼哈之声激励不休,“佑我楚秦!”

    “同生共死!佑我楚秦!”

    刚是琉璃火光侵入楚秦军中,现在是楚秦南楚用更早一脚运转流畅的小阵反推入离火,战场愈发混乱了起来。

    可惜,离火人多。

    “甫亭!”

    如血肉磨盘的战局生灵涂炭,楚秦明显占优一些,但齐休又观察到离火大军并未显出崩溃之像,而且已经有修士组阵向楚秦左右两侧侵彻包围。

    执楚秦大旗肃立于前的熊甫亭立刻领会掌门之意,又拔起身边‘心正’大旗挥舞起来。

    杀红了眼的楚秦众人心中顿时一凛,迅速回转清明,开始有序徐徐后撤。

第六百二十八章 赢不如输好

    除却外海征伐,说起来在白山,楚秦之地近年算得上承平日久,全域又早已一心秉持正道门风,齐休没有料到,纵使和郎季高部的仗打成了这副样子,纵使军中许多修士、家族已和对方结下了血海深仇,但多年教化之功,导致年轻一代们事到临头,仍有些下不去死手。

    毕竟对面不是外海的魔物,而是一个个鲜活的人,手执利刃加诸其身时,年轻人们突然就失去了了结对手性命的那股子残酷狠辣。

    不像齐妆、熊十四、秦长风这些门中老人,一但出手,就绝不留情。

    素来淡漠的齐妆此时手中法决连变,无数柄反五行铁风剑化成数股,在对方阵中穿梭席卷,专挑人多的地方攒刺,偏偏不少离火修士仓促之下,习惯性地没头苍蝇般抱团专找巨大的驮兽和阵柱后躲,以为掩护。

    于是无论修士、驮兽,乌云扫过后,俱都被绞得七零八碎,连具完整的尸身都难寻,其状绝惨,甚至巨大的阵法石柱上面也被斩满了剑痕。

    对这位白山剑魔,离火盟准备不可谓不充分,除之前郎季高等金丹那斩空的联手一击,他们还准备了极多克制物事,成效最彰的便是不知什么秘宝释放出的一种黑色黏液,飞剑一旦被粘住,便会运转迟滞、灵性降低。

    飞剑太多,齐妆自不可能一一精细操控,铁风剑群只要被那一股股黑色黏液射中,立刻受其污浊,至少十好几把剑便黏连成团,随着黑色黏液一同坠落尘埃。

    离火盟新起阵法之外,活人越来越少,齐妆的飞剑也逐渐稀疏。

    “剑!剑!剑来!”

    齐妆自然也掌握这一情况,一叠声催促,让大家贡献飞剑于她,祁家家主等在她身边的修士都急忙忙在储物袋中摸索翻找,然后尽其所有,全数奉上。

    但未经她祭炼的那些杂品飞剑,威能自然大减。

    而秦长风那边,离火盟那边克制他的黑雾虽被齐休莽古通明枪散发的烈日光芒涤荡了一遍,但残存仍有不少,兼之烈日也对他的星光有克制作用,离火盟还有不少吸星属性的其他法器干扰,他便脚踏群星,又用从另一个本命无根之雪中领悟的【冰镜观星】天赋,利用楚秦军阵闯出的缝隙,专挑那些落单的离火高阶修士,抽冷子一一点名。

    “啊!”

    一名将要飞回阵内的筑基后期修士只来得及在空中发出声惨呼,便被他一剑劈死,尸身还未落地,星光闪烁,秦长风已好整以暇地现身于楚秦军阵上空,然后再一闪,又去收割下一位倒霉鬼。

    加上齐妆有幻月无形剑,也夹杂在她无数飞剑之中偷袭,总被郎季高等误以为是秦长风躲着出手,离火所有报复攻击要不是击在了秦长风散播四处的冰镜幻影之上,要不就是丢向了齐妆的幻月无形剑所在,气得和空气斗智斗勇的郎季高在阵中完全摸不着头脑,只能恼羞成怒地连声喝骂。

    而熊十四完全走硬桥硬马的路数,他领着北烈山熊家修士冲在最前,离火那边仓促布好的数个新阵中,竟无人能挡其锋锐。

    “嗯?”

    但掌控全局的齐休仍不满意,突然皱眉,“十四!你想干嘛!?”

    被他传音喝问的熊十四御使在外海昧下的沉山重宝先磕飞阵外一柄飞剑,“要撤也不能往南撤!否则郎季高部扭头向北与古熔部汇合,那楚家怎么办!?我们往西北且战且走,兜一个圈子也去和楚家汇合,那样最速!”

    “军机大事,哪由得你做主!给我回来!”

    齐休赶紧阻止他带队硬撞上离火西边的军阵,也就是对方负责包围过来的右路一部,“前队变后队!全军向南!”

    “哎!”

    熊十四嘴上骂骂咧咧但也只好遵命,“转!再转!”阵法流转,楚秦前阵变后阵,他熊家自然负责断后,“杀啊!继续给我杀!不要留手!”

    上万离火大军,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楚秦在自家阵中搅合一圈,然后全须全尾地往南撤退,甚至来得及将战场上楚秦修士的尸身收起带走。

    “重新整阵!快点!”

    郎季高目睹阵中惨状,心疼得泣血,前后不到半个时辰的乱战,他种种布置全都被楚秦一一破解,心头一口气憋着都快内伤了,哪肯如此轻易善罢甘休,“整阵!快追!给我追!”

    “郎师兄,伤员甚多,怎么办!?”

    但经此一役,离火修士胆气已泄,不说剑魔齐妆和捉摸不定的秦长风,刚才对方阵中手执枪尖烈阳,宛如天神降临的齐休也在上至金丹,下至练气的离火修士们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还有对方展现出的远超自家的纪律性,本方修士多那么多,若刚才继续打下去,胜败竟未可知……

    一位金丹不愿这么鲁莽地追过去,飞过来故意问道:“不能丢下他们吧!?”

    “留一部负责,全装上飞梭,立刻送去山都古熔处!”

    郎季高哪不知盟中这些白山修士心头的小九九,“他楚秦军阵难道没有伤兵?难道没有带不走的辎重!?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没那么便宜!”

    “可齐休素来奸滑,刚才战局……需得提防他诈败啊!”

    “齐休有几斤几两我自然知道,他楚秦有多少家底我也知道,总不能撒豆成兵吧?别啰嗦了,执行命令罢!”

    “是!”

    离火大军只得依命行事,留下一部,将包括被秦长风一剑重伤的金丹修士送上飞梭,其余大部重整了个行军速度较快的阵法,坚决往南追了过去……

    “老齐!我的齐掌门,齐盟主!”

    楚秦这次没有且战且走,军阵一脱离接触,齐休干脆命令全军丢弃所有辎重,由几位金丹护着,撒丫子能跑多远跑多远,于是竟一路往南,狂奔回了北烈山下!

    “哎!”

    这可把熊十四气得直跺脚,愤恨不已,“先胜后败,实实在在的先胜后败啊!天予不取,必受其咎!”

    连楚青玉也质疑:“齐掌门,如今我等丢掉所有辎重不要……那些布阵器具没了,怎么应付下一场争斗?而且此地离山都甚远,楚问老祖和我楚家大军还在那,只怕此时郎季高已回军和古熔汇合,我楚家……”

    他心挂楚家大军安危,但又全身心的信任齐休,一时也十分不解。

    “呵呵……”

    坐在北烈山主峰顶临时大殿主位的齐休淡然一笑,“驮兽、布阵器具之类都是外物,自从外海回来,我楚秦怎么也不会短少这些,我已命思过山那边加急送来,至于楚问老祖那边,我也让长风去报信了,你楚家大军暂时往西北撤,先避开离火合兵的锋芒。”

    “只怕古熔郎季高随后掩杀……”楚青玉又说。

    “这个危险只能硬着头皮冒了,之前我让姚青等人帮古熔造势,正是为了在此时节埋下伏笔,若是郎季高,必然趁势掩杀,但古熔性格……”

    齐休站起身来,轻捋长须,缓缓踱步,“我已料定,他必不会如此!”

    “哈哈哈!”

    离火那边,一名金丹修士刚刚按下遁光,他嬉笑着将一只刚刚捕来,楚秦阵中走失的二阶极品灵禽丢给自家嫡亲子弟,“拿去顽罢!”然后不管欢天喜地的子弟们,施施然展目四顾。

    此地乃楚秦军阵出发奔赴帕吉涧前存放辎重的所在,如今也全被离火占了,分门别类,整套整套的布阵器具,还有大量驮兽、灵兽、粮草、珍贵材料等等自然都成了盟里的战利品,勉强算是稍稍找补回些之前惨重的损失,一雪前耻。

    不过加上楚秦之前沿途丢弃的,应都被离火前锋部队悄悄挑拣过一遍,所以离火大军抵达时,此地到处门户洞开,乱糟糟的,刚刚才恢复秩序。

    “郎师兄。”

    四处宝光阵阵,众人心情甚好,唯有独自肃立的郎季高阴沉个脸,负手不知在思考什么。金丹修士走过去笑道:“楚秦盟果然在外海赚了不少,我看这些玩意大都有点外海跟脚,有些我离火堂堂元婴宗门都要自叹不如。他齐休果然最擅捞财,哈哈!可惜今时今日,为了保全性命,他也只能舍却不要了……”

    “你扪心自问,齐休哪至于如此?!”

    郎季高不悦地回头横了他一眼,“他跑那么快,定不正常……算了算了,我们再回北烈山和齐休对垒已无必要,既然你回来了,时机稍纵即逝,我等立刻携军登上飞梭,全去山都和古熔合军吧!”

    “那这些……”金丹修士指向不远处一根根横躺的巨大阵法石柱,“大军一走,仓促间这些东西怎么办?”

    “我已安排少量人手运去器符城,能带走多少算多少罢!”

    郎季高说完一甩袍袖,当先飞上飞梭。

    金丹修士只好从命,郎季高部帕吉涧一战身亡千余,加上短时间内无法恢复战力的伤者,他们冒着被元婴修士狙杀的风险乘飞梭抵达山都时,一算竟只剩下八千人。

    “哈哈哈!郎师兄,来来来,我为你介绍。”

    郎季高下午一到,古熔便朗声长笑,亲热的带队迎了上来,不过又特意备了个下马威,就在上午,他刚刚以离火盟主的身份成功延揽了一位金丹散修拜入古剑门,盛大的典礼还在尾声,“这位是木道友,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了!”

    “好说。”

    郎季高只得压抑住急切,拱手与对方见礼,然后才说:“我听说楚家大军已向西退却?我刚在南方击溃楚秦部,战机已现,如今我等合军,便一路追过去,报了山上诸位老祖之仇,扫清此地便了。”

    “不忙,你部损失颇大,之前来的那些伤兵形状,老祖观之都痛心不已,楚秦部似乎仍有战力,目前又下落不明,不若先修整两日,等前方探明情况后再议?”

    再见时,被一众金丹簇拥的古熔已不是那个愿意受他耳提面命的新晋盟主了,一番话连消带打,明显在暗指其战绩有鬼。

    “不了!楚秦部从北烈山过来无论如何没有我们快,现在最紧要的,就是万万不可浪费时间!”

    郎季高懒得为这事勾心斗角,一摆手,严词拒绝。

    “那我等至少先见过老祖吧?”古熔打岔。

    “好吧……”

    这要求郎季高无法拒绝,只得和众位金丹一道,去拜见法相仍留在阵中的离火元婴。

    “我料定那郎季高必不会对外说实话,他只会求之不得的夸大帕吉涧之战战绩,为与古熔合军后的地位做预备。”

    北烈山,齐休对熊十四和楚青玉解说:“而我也派人让南宫、姚青等人顺势而为,帮其圆好这个谎!”

    “自轻自贱,这是为何!?”熊十四不爽地问道。

    “在帕吉涧,我见本方无法速胜轻取,其实就做好了走的打算。”

    齐休回答:“我楚秦人少,惨胜,那还不如不胜,有时候输,未必不如赢好……”

    “噢?”楚青玉一扬眉毛,似乎已听懂了。

    “当年我还在魏家手下过活时,有一次内神通外鬼……”

    齐休对抓耳挠腮的熊十四讲起了古,把当年门中雇来的灵值修士黄韶能联合白山凶徒合力打劫仙林坳的往事简要说了,“当时,我楚秦人即将全被藏经阁法阵抽空本源而死,忽然我心头有所明悟,正所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有时候,别人就是想称量称量你的能力到底在哪里,然后再依此给你分配责任……”

    “也就是说……”熊十四摸着脑袋,也快听明白了。

    “我楚秦惨胜,外人必不肯援,我楚秦输了,他们才会着急,所以我又何必在帕吉涧全搏这一铺呢?”

    齐休说完,淡淡一笑,也当先飞入飞梭,“我们也走吧。”

    “不赌这一铺,那你之前那些成算归根结底,还不是在赌?”熊十四追上继续追问,“左右都是赌嘛!”

    “战场之上,我确实不太有底气赌,但论到战场之外的博弈人心,我倒是有点儿自信,能胜多负少!”齐休回道。

    后续数日,古熔在推诿一番后,左右拗不过仍比较得离火老祖信任的郎季高,只得亲率两万大军,往向西北方向撤离的楚家大军追去。

    但就是他耽误的这点时间,让双方军阵在仙林坳一线再次对圆时,楚家已等来了冒险乘坐乙木御风梭兜了个大圈子,从楚秦之地西岸死亡沼泽上空一路紧赶,及时汇合的楚秦大军。

    “齐掌门,你猜谁来了?”

    楚佐笙表情复杂地迎上刚下飞速的齐休,“姜明恪,就在那边。”他手往远处一指,姜明恪和另一位姜家金丹正在那边和

    “噢?”

    果然如此,赌对了!齐休心头一喜,“他亲自来的?”

    “是的,说是闭死关误了我楚家的事,要亲来向楚问老祖赔礼道歉。”

    曾经去借灯不成的楚佐笙心中自然充满了怨气,冷笑道:“呵呵,若非他不肯借灯,我家神通老祖也不至于中伏受伤……”

    “我楚秦也不至于在帕吉涧死那么多的人。”用遁术早一步到此的秦长风也咬牙切齿说道。

    “论迹不论心,我们就当他在闭死关了,能来就行,多晚都不晚。”

    齐休目光中恨意不着痕迹的一闪而过,然后微微一笑,“那我去见见他吧,十四,你随我来。”

    他阻止了秦长风、楚佐笙两人跟着,反而要带疏远一层的附庸家主熊十四去迎。

    秦长风和楚佐笙俩被撂在原地,非常不解的面面相觑。

    秦长风心中还有额外一层心思,难免生出些因为之前自己选了混沌金影阵的关系,在老头子心里‘失宠’的猜疑。

    他看着远远拱手,迎向卖相也颇佳的姜明恪的齐休和熊十四背影,面色不自觉变得有些郁郁不乐。

    突然,熊十四双手一拍大腿,神情无比激动的快步过去,口中还大声嚷嚷着:“哎呀!我等盼姜门主如久旱盼甘霖呀!您可算来了!”

    素来威严的老头子一张脸也挤出了花,“姜门主一诺千金,大恩大义!此情我齐休永世不忘!”

    两人亲热得好像遇到多年知交好友,一左一右凑上前托住姜明恪胳膊连声称谢,然后把臂同行。

    “哈哈哈!”

    姜明恪非常受用,朗声大笑,“却是因为修行差点误了事,来晚了一些。”

    “不晚不晚,姜门主能来,便是对我楚秦恩同再造!”

    齐休口中称颂不绝,“你乃天才绝艳的人物,大道坦途,自然以大道修行为要。不知这次是否惊扰到了……”

    “无妨无妨。”

    姜明恪一摆手,“死关自然隔绝内外,我哪会被惊扰……”

    “是,是,姜门主自来白山短短时日,就将江南宗盘弄出如此盛景,白山谁提到不翘个大拇指!总之你能来,真是太好了啊!”

    熊十四更是猛拍马屁,又傻愣愣地嚷道:“就是……嘿嘿……就是误了你江南宗分封三代的保护,太不好意思了。”

    “哈哈哈!那更无妨。”

    姜明恪大笑,“借灯之约立于我姜家正式受封之前,如今我家不过守诺而已,谅那大周书院挑不出毛病!”

    “对,对,姜门主请这边走。”

    齐休和熊十四一唱一和,簇拥着姜明恪一路往楚问所在去了。

    “何必如此。”

    楚佐笙自然知道现在大家确实要哄着姜明恪,但出身齐云楚家的傲气,对这种做派仍颇看不过眼,小声对秦长风嘀咕吐槽。

    秦长风却品出味道了,他还是比较了解老头子性格的,眼下对姜明恪越是亲热,就说明其心中恨意越深。

    呵呵,只怕以后……

    只是这些想法不便在楚佐笙面前表露出来,他轻轻一声嗤笑,自去办事不提。

第六百二十九章 山都之战下

    楚问那性格,自然不会给姜明恪什么好脸色,‘嗯’‘也代我向你家老祖问好’,两句话后便闭目养起了神。

    “老祖这遭威震白山……”

    姜明恪眼力劲是有的,恭维话说到一半,见状转而一揖到地:“是晚辈莽撞了,呃,那晚辈就不打扰老祖清修了,告退。”就这么躬身缓缓倒退出门。

    “姜门主,请这边来。”

    齐休刚到,没时间先行与楚问沟通,临送姜明恪出门前,他趁行礼和又抬起眼皮的楚问对视了下,只一眼,立知其伤甚重,已到拖累本源,对大道有所妨碍的地步了。

    “哎!”

    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但事到如今,男人之间说什么问候关心之类的话都是多余,大家都拼了,楚问重伤,自家楚秦在帕吉涧也伤亡了大几百人,别提还有肉身都拼没了的楚红裳,以及在楚云峰养伤的楚神通。

    白山剑派元婴那一剑给楚神通创下的内伤比外面看起来严重得多,加之楚问自己严令不许齐云楚家修士再唤楚神通出关,所以现在,谁又不是在硬提着最后一口气呢?

    “齐掌门太客气了,你是我齐云南下的前辈,此间事了之后,许多关节,我还要向你请教呢。楚问老祖那边……”

    一离开元婴前辈眼皮子底下,姜明恪便不再掩饰他受冷遇后讪讪的态度,情绪索然地负手走在前头,“仍得烦你帮我多加解释几句哈,确确实实不敢巧,我正闭死关,门中那些蠢物又不知变通……”

    “呵呵,没事的,姜门主切勿多心,实在是楚问老祖对谁都这样。”

    齐休假意开解:“以后相与多了,你自然知道他那又臭又硬的脾气。”

    “哈哈哈,姜某也有所耳闻。”

    姜明恪大笑,算将此节揭过,齐休一路奉承,很快又宾主俱欢。

    按齐休设想,最完美的设计是先这么把姜明恪哄得开开心心先行离开,独留姜家那名负责控灯的金丹在阵中,到时和离火一开打,战场之上,本方下什么命令,那名姜家金丹自不敢拂逆。

    可姜明恪固然城府还没修炼到齐休这等级数,但确实是个不缺主见的一派掌门,不管言语上被捧得如何受用,就一口咬死他江南宗借灯可以,但人不便留在阵中,否则会落人破坏分封三代规矩,下场参战的口实,所以他和那名姜家金丹到时都会先留在安全之处观战,然后见机行事。

    当初约定的是让连水元婴帮这边出手一次,如果按姜明恪的安排,召唤出连水元婴法相的时机,从始至终都会掌握在他自己手里。

    “也行罢。”

    齐休也无法逼迫太甚,只得转而作态求道:“只是楚家和我楚秦身家性命全在此战,还请姜门主看在大家同为齐云跟脚的份上……”

    “放心,我自省得,绝不会误事的。”

    姜明恪满口应承下来。

    箭已在弦,离火联军选择稍稍后退,撤离仙林坳范围,遥遥背靠山都山,静候敌军。

    列阵已毕,古熔手执令牌、令旗,傲然立于阵法中枢,身侧金丹如云,他举目四望,两万修士组成的人海无边无沿,四象阵巨大的阵法石柱如林树立,巨兽的嘶吼、押阵修士的呼喝、防御护罩的嗡鸣以及蔽空旌旗拂动的猎猎风声四处响起,无不衬托着遑遑大派的肃杀之气。

    “风向有些不利。”

    不过此时的他仍在小声嘀咕,抱怨郎季高等人挑中今日决战。

    从早上开始,战场所在便突然刮起了大风,离火大军确实处在下风口,不过哪怕修士之间单打独斗,这种自然风的影响都极其细微,旁边一众金丹听到堂堂离火盟主本人突发如此滑稽的扰乱军心之语,纷纷侧目。

    但也见怪不怪了,大家都默契地选择了不接话茬。

    之前古熔就和郎季高在老祖跟前,为是否与敌方快速决战而吵得不可开交,在和楚问部对阵的那段日子里,他花了大力气,将山都山附近的防线经营得如铁桶一样,是以一得到楚问部和齐休部合军的消息,第一反应便是撤回那里。

    郎季高说动老祖不允后,他又掰扯什么仙林坳乃楚秦发家福地,意头不佳,郎季高则讲古说仙林坳原名陷林坳,而楚家的楚字上面正好有个‘林’,意头反而大大有利于离火盟。

    但古熔坚持已见,左右这种事对战局不甚关键,众人拗不过,也便依了他,是以联军后退到了此处。

    他的小心思郎季高早摸透了,无非是此地便于其见势不妙逃回山都山老营罢了。

    郎季高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堂堂一门之主,这么临敌而怯叫个什么事,偏偏联军招揽的外部金丹不少,有些话自己还得照顾门派面子和军心大局,不好宣之于众。

    如今白山各家得了齐休部帕吉涧‘惨败’的消息,纷纷做出了反应,已攻入灵木盟领地的青丹门临时改变计划,大起胆子往北直取灵木楚秦交界处的博木城,青丹门此举,实际上已经解了楚秦南部的危局。

    何欢、幻剑自然愈加加紧了对灵木大军的攻势,而按战前约定,灵木盟负责帮离火防守南线,如今他自家领地遭青丹门袭击,正面战场又处于下风,加上当初立约的柴艺已陨,灵木盟还能不能完成战前的承诺都是未知。

    幸好何欢、幻剑还要面对更南方的厚土、锐金、白山剑派三家大军。

    偏偏楚问在山都山外和诸位老祖那一场血战,导致厚土、锐金、白山剑派可动用的元婴几乎全灭,而何欢宗那对狗男女战力本就压过除司空宙外的白山其余元婴一头,如今两人更是如龙归大海,各家毫不能制,差不多又抹平了因白山剑派反水造成的,南线战场本方低阶修士人数上的巨大优势。

    还有,根据裴家裴双在外海传回的情报,海楚门远道来援的飞梭早已经过了鱼尾岛多时,裴双判断差不多快抵达漆山岛了,盖因三楚和楚秦对漆山岛的定海宗有援手翦除魔灾之恩,说不定,定海宗会加派人手帮忙,还当年的人情。

    当然,鱼尾岛对白山来说仍然算远在天边,不构成燃眉之急,高、裴两家也在使用外交手段对定海宗施压,令其不答应海楚门的请托,但高和同、裴雯两位元婴又被当年的反高广盛势力牢牢牵制住了,不敢离开齐云范围。

    再拖这么下去,敌我双方的攻守就要完全易势了。

    楚家和楚秦愿意决战,郎季高都求之不得,哪会让古熔再往后拖,哀求老祖、在老祖跟前和古熔吵、辩、捧、哄,十八般武艺齐上,才好不容易促成了今日之局。

    “也行吧。”

    此处战场周围无任何水系,至少三楚和楚秦从外海带回的一些手段不管用,郎季高暗暗自我安慰。

    只是他不知道,楚家和楚秦手里还有一盏灯。

    因为姜明恪行事难料,他即亲自来了,齐休唯恐夜长梦多,同样不想放过机会。

    双方种种计较,才最终促成了今天这场大战。

    “吾观楚秦修士,似乎并未受到多少前败影响。”

    此时楚家和楚秦大军也早早集结完毕,后方空中,藏身于一朵白云法器中冷眼旁观的姜明恪喃喃评估:“军心可用不说,许多人甚至面带骄色。”

    “呃,掌门,我等既已到此,如果再变卦,恐与三楚结下死仇,到时老祖和我姜家,恐怕也无法在齐云一脉内做人了。”

    身侧抱着连水盟青铜油灯的姜家金丹也能感觉到楚秦应并未如情报所说在帕吉涧惨败,但他非常了解自家这位分封第一代的掌门性格,深怕姜明恪看着看着主意又变,赶忙劝谏:“楚秦军势一路狂奔回北烈山,丢弃无数辎重非假,退一万步来说,郎季高部总不至于帮敌人圆这个谎吧?”

    “呵呵,难说……”

    姜明恪不可置否轻笑,随后将全部注意力用来观察三楚和楚秦军阵,好歹领导大军参与过酆水开辟,他是此中内行。

    楚秦和三楚在外海配合多年,军师又是知根知底的姬信良,这次合军作战,姬信良选用了当年外海最后一战:白塔城血战曾用过的【八方大荒退魔阵】,军中修士大部都演练精熟,只是为了因地制宜,将阵中发挥退魔威能的物事撤去,略加改造,差不多可以改称【八方大荒混沌阵】了,用以克制离火的四象五行。

    楚秦修士刚经历大战,姬信良又将他们这四千多人安排在后阵,交由三楚前驱。

    是以落在姜明恪眼中,这约一万两千人的军阵后方红艳艳一片,那正是被楚秦的赤袍所染,而三楚均着齐云传承的锦白道袍,区别只在道袍上流动的云朵,齐云楚家修士身上那云朵是白色,南楚修士是红色,而海楚修士则是大海的蓝色。

    ‘乌……’

    带有苍茫古意的号角响起,大军轰然开拔,从高空俯瞰过去,颇像一面前白后红的旗帜,正顶着带有荒古之意的蛋形防御罩子旖旎前行,煞是好看。

    秩序也较离火阵中森色井然得多,那边光是离火盟中各家及邀来助拳的势力旗帜就数百面,五色杂乱,遍布阵中各处。

    乱则乱矣,姜明恪遥遥观之,章法气象稍弱但人数远多,阵中修士面上也无甚胆怯之色,那就是军心可用,这才微微点了点头。

    “哼哼,等下打起来,尔等可别堕了我离火名声!”

    离火这边阵法则毫无变化,郎季高部沿用琉璃火阵,也依然是前锋,古熔部沿用四象法阵,居后,不过在出征前,盟中阵法大师就预先埋伏了一手联击之术。

    在帕吉涧打得惨归惨,但在低阶修士眼中,本方总归是赢了,一口气将楚秦大军赶得落荒而逃,是以郎季高部的部分精锐在古熔部的那些散修面前一脸傲色,有离得近的,便昂首挺胸,用得胜过来人的语气调笑吓唬起来。

    也有族中、门中亲族好友死于帕吉涧之战的,那些人急于报仇,又渴战一些。

    古熔部的散修懒得理他们,上次在山都山,他们在阵中输入灵力,算远远和楚家交过手,自认不是没经历过的雏儿,自兵出器符城以来,他们跟着古熔又从没受过挫折,战意同样不缺。

    主要是本方人多,在阵中举目四顾,前后左右旌旗阵幡修士无边无沿,相较于之前分兵时,两拨人的安全感都更高一些。

    “噤声!”

    散布四处的离火押阵修士厉喝,不许他们互相交谈,“他们来了!”

    众人便把目光投向前方,朗朗晴空之下,天边先现出个灰蒙蒙半透明的弧形防御护罩小顶,随后便是一线列锦袍修士,和山都山见过的一样,个个面色从容,步履坚定。

    ‘咕咚……’

    郎季高部的精锐们顿时想起了帕吉涧之战的惨状,一些人不由感觉口干舌燥,暗暗咽了一大口口水,脸部肌肉无意识抽搐,握着阵幡的双手攥得铁紧。

    别看刚还在古熔部修士面前拿大,事到临头,其实是他们更紧张怯阵一些。

    郎季高自然能察觉到,偏头示意,便有一列修士穿阵而出,将携带的物事洒于阵前。

    都是离火此战收缴或楚秦撤离帕吉涧后未及带走的旗帜、带有楚秦各家徽记之物,比如插在辎重上的楚秦门旗,比如附庸各家山门里的旗子。

    “哈哈哈!”

    绘有楚秦大库一一四五、楚秦北烈山熊等旗面连旗杆统统被弃于阵前,离火修士还驱使一些马、驴、牛之类灵兽在上面来回奔跑踩踏,把阵内两万修士逗得哈哈大笑,很是扫去了许多战前阴霾。

    “万胜!万胜!”

    这边轰然狂笑,那边也响起了整齐的鼓噪之声,依然由许多灵鹤负着步辇升空,步辇上安坐一人,自是楚问!

    楚问今天换了件简单的道袍,独臂柱剑,白袍黑发,似乎已从之前的重伤中恢复了过来,面含笑意,双目中精光忽然一闪,便似有无数飞剑随着他的凝视电射过来,元婴剑修的迫力神采,浑然天成。

    “恭迎老祖!”

    古熔立刻携众金丹躬身颂请,离火元婴法相虚影迎风暴长,肃立于大阵上空,两万修士发疯似的欢呼不已,立时将那边的声势压了过去。

    双方气势都提升至巅峰,但一切都要着落到见过真章上来,后到的三楚和楚秦军阵遥遥停步,似乎打算再重新整一下阵。

    以逸待劳的离火自然不许,古熔此时倒有些自知之明,将临阵指挥之权交给了郎季高,随着郎季高一声令下,他捏个法决,将手中令牌对那边遥遥一点。

    四象阵中的朱雀一声清啸,火红的灵体虚影陡然升空,然后卷起琉璃火阵射出的炙炎,稍作盘旋,便向对面飞扑而去。

    “疾!”

    楚问拇指一弹,七星宝剑便脱鞘飞出,直直坠入下方阵中。

    “一剑!碧环星!”

    前锋指挥楚佐笙一声应和,三千齐云楚家修士立刻催动灵力,怀中飞剑齐齐飞起,当年思过山大战时的剑阵合击之法,再现世间!

第六百三十章 古熔的优点

    两阵联击,那混着琉璃火的朱雀恣意张扬肆虐,齐云楚家三千剑阵汇集成的巨剑被它撞得在空中滴溜溜直打转,本来晴空,已被染得火红。

    “稳住!稳住!”

    轰鸣如雷,热风拂面,尘土被气浪卷起,令两阵相互间都有些看不真切。

    即便似居上风,郎季高依然很冷静,他已对楚家和楚秦的军阵手段研究得颇透彻了,专心观察,见对面阵前还未出现金甲、银甲乐傀和五行召唤怪兽等等物事身影,便知距逼出对手全力还早得很。

    “不急!稳住!”

    他不停对负有类似任务的离火精锐,以及那些没见过大场面,受到本方形势略优的乐观气氛感染,不由自主想迈步往前的持幡散修们喝令,防止阵型变散。

    “二剑!青元星!”

    那边三千齐云楚家修士再次齐声呼喝,巨剑回返,在剑阵上空裹起正宗道门玄气,旋斩朱雀。

    郎季高扭头,将目光落在古熔身上。

    “哈哈!萤火之光!”

    古熔大笑,手中法决连变,控制那朱雀在空中一闪身,躲过巨剑锋芒,然后用尖喙精巧一磕,便又将巨剑再度击飞。

    无数阵中修士都在关注这位居于阵法中枢,肤色黝黑,怒目圆睁的金丹后期光头壮汉,见他轻松化解敌方绝招,所有人目光中的崇敬之色更盛,无不安心。

    连郎季高的嘴角也微微翘起,暗自点头。

    如果不计较战略选择上的分歧,古熔确实是自己最完美的继承人,大道有望,善于经营,笼络人心也很有一套,麾下那一万乌合之众现在也被他调教得有模有样,就连素来擅长见风转舵,滑不溜手的白山散修刺头们都没什么大怨言,士气正高。

    一贯粗豪的外表和做派,还将他的狡诈机变掩饰得无比之好,如果不是楚秦内奸的情报有误,齐休当时真不在思过山中,只怕他早已将齐休赚到器符城,就没后续这许多麻烦了。

    如果换了别人,白山还有谁,能骗到最以精明著称的齐休和顾叹呢?

    别看他之前百般畏战避战,真事到临头,他也站得出来,稳得住场面,和帕吉涧的齐休一样,斗法时宛若天神,自带一股子英雄气场,比自己的卖相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万人军阵对轰,阵中修士,特别是低阶修士们的信心非常重要,而此时此刻,他就能给大家提供充足的信心。

    “三剑!琉璃星!”

    楚家剑阵一剑比一剑快,一剑比一剑狠,一剑比一剑威势倍增,古熔的表情也愈发凝重,他选择调度朱雀正面硬撼,‘轰!’天地间炸出一身巨响,两边都有的琉璃真意被撞得向四面八方散逸,战场内外瞬间被璃光染成七彩,斑斓之美,如梦似幻。

    与此同时。

    南宫嫣然正在江南宗地界内的一间坊市落脚处闷坐,楚秦和离火在山都决战的消息已传了过来,她已做不了什么,只得枯等,笼在袖子里的双手因为紧张,一直在不停颤抖。

    齐休知她城府不深,是以专门嘱咐姚青不要将帕吉涧诈败的消息实言相告,就怕她在姜家人面前露出马脚。

    “这些家伙还在外面守着,怎么办?怎么办?”

    坊市到处都在宣扬楚秦帕吉涧惨败,铁壁古熔之类的传说,在她的感觉中,自家怎么算也是必输之局,别说现在已很难招揽到散修助拳,就算能招来人,送去山都也已晚了。

    她无法可想,又惶急起身往楼外看,离火盟或是离火盟雇来的几位眼熟修士仍在那假模假样的来回逛街,兜圈子,实际上就是盯梢、看管、伺机动手。

    他们连出身齐云掌门家族的陆蔓都敢袭杀,南宫嫣然也早已不敢出离开坊市了,“该死的姜家!说什么秉持中立,不能干涉修士自由来去,现在明明是他离火仗势欺人!”

    姜家中立,自己的南宫家也表示中立,不管不问,她失了身份凭依,哪还硬气得起来,又担心参战的丈夫安危,坐困愁城,老母鸡般在房里兜起了圈子,口中不停抱怨咒骂。

    不独此地,所有在外面坊市、修真城市里的楚秦产业,要不是被灵木离火端了,要不就是和她一样被严密看管,若是当地主家势弱,还会受到无休止的骚扰。

    “那个古熔,真真是个祸害!多年来往,虚实都在其掌握,现在,全被他用在了与我家为敌上!”

    战场之外的手段,古熔也不用郎季高教,对楚秦各地产业的打击是全方位的,早已开始进行,帕吉涧之战的消息传开后,白山散修都是逢高踩低的,仍散落各处,未及收到消息返回的楚秦盟修士都处于绝大危险之中。

    不时有零星出门阅历、办事的楚秦盟修士被袭杀的消息传回,真假难辨。

    同时古熔还让离火盟在黑河坊传播楚家因为屡次离境参战,早已不受分封三代规矩保护的消息,鼓动散修凶徒进入西边的南楚之地,南楚修士大部已南下参战,境内守备人手稀少,边境还真有一些薄弱山门陆续失守。

    处处烽烟,南宫嫣然感觉已被这种无处不在的强大迫力压得快喘不过气,精神崩溃了,“这个家已经没法当了!”她自苦地对匆匆进门的柳风抱怨,“希望你这次能带来点好消息。”

    “好消息。”

    虽也被姚青瞒着,但中间传话的柳风其实猜出了一点,不过没把握的话他不想乱嚷嚷,先向南宫嫣然打眼色报了声喜,然后回身恭迎,“快请进,陆前辈,沈道友……”

    两位女修随后进来,后面的筑基修士正是楚秦嫁去陆家的沈玉琢。

    “玉琢!”

    南宫嫣然看到故人,眼泪差点当场掉下来了,激动地迎上前搀住沈玉琢双手,“嫣然见过陆前辈。”

    沈玉琢带来的自然是齐云陆家人。

    “听说门中遭祸,我也是急得没有办法,所以厚着脸皮相请族中前辈一起过来看看。”沈玉琢一身齐云道袍,气度淡雅从容,风姿更甚当年,修为也大有进境。

    一看就是修行无碍,生活得舒心惬意,很久没受过为难的,南宫嫣然看看她,再联想到自己,自从嫁到白山楚秦门这鬼地方,就从没离得了奔波忙碌、勾心斗角、担惊受怕甚至性命之忧,不由气苦,泪珠子终于大颗大颗的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别哭了,我听说陆蔓她……”沈玉琢也陪她抹眼泪,当年她和陆蔓作为楚秦和陆家加深关系的代价,一嫁一娶,“没想到上次一别,竟是永诀。”

    “都是离火盟那些贼子所害!”

    南宫嫣然赶紧在陆家金丹女修面前告状诉苦,“我楚秦力弱无法,你家可要帮她主持公道啊!”

    “你楚秦门就不该让我陆家女儿陷入险境。”没想到陆家金丹女修并不接招,反而板起脸训斥道。

    “已经分拨给她最安全的后勤转运事务了,万万没想到竟也难得周全。”

    南宫嫣然听了这句话立刻失望透顶,心知陆家也不会为陆蔓掺和了,转而提起南宫家女儿的硬气争辩,“呜呜呜……那些离火修士分明是不把你我两家放在眼里!”

    这种挑拨,陆家金丹女修只当没听到。

    “别哭了,虢豹那……告诉他了吗?”沈玉琢出嫁前和虢豹、展剑锋关系最好,又问。

    “虢豹也死在帕吉涧了。”南宫嫣然回答。

    “这……哎!”

    沈玉琢闻言愣了半晌,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蔓儿尸身停在哪?带我去看看罢。”陆家金丹女修说道。

    “前辈请跟我来。”南宫嫣然只好擦干眼泪,先办这件事。

    而思过山外,将秀山大阵轰得千疮百孔的的灵木军阵已停止行动,修士们纷纷开始将布阵器具等辎重弄上驮兽,一副即将撤离的样子。

    “待我们先解了博木城之围,然后再……”

    秦光耀风风火火闯入灵木带队金丹大帐,“你们想干什么!?”却不防被人前后左右围上,剑刃加颈,他又惊又气,怒声质问。

    “秦兄请放心,我等无甚恶意,只是眼下军中人手不够,你也带上你的人,跟我一道返回博木城,帮忙守备罢。”

    灵木带队金丹冷冰冰的说:“不是我信不过你,盖因那罗姿和罗佑武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只好出此下策。”

    “你!”

    瞬间沦为了阶下囚,秦光耀也没办法,挣扎了几下,只好被对方押着出门。

    同时其他罗启深等秦家、罗家叛门修士也全被一网打尽,在外面垂头丧气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和秦光耀一道被押去博木城。

    “哈哈哈!”

    不停释放求援焰火的博木城并未被敌人隔绝内外,领地全境受过数次扫荡的青丹门人手不足,于是统统列阵于博木城南方,猛力攻打,对他们来说,想攻下灵木盟经营无数年的这座仙城已不是件容易的事。

    只有那失去同阶挟制的韩天青法相虚影凌于上空,不停狂笑着一掌又一掌轰击防御大阵护罩,好不畅快。

    “请恕展某无权决定此事。”

    灵木盟加上秦、罗叛逆这两千多人一走,思过山秀山威胁尽去,倾力帮忙防守秀山的何欢宗和青丹门使团修士便找上了展剑锋,要求楚秦留守修士趁势反攻,帮助青丹门合围博木城。

    展剑锋这次将何欢宗的中行媚、一名青丹门筑基修士以及法引、宋仲谦四人放进了思过山,表达感谢过后,面对对方的要求,只是摇头不允,“思过山防务重任,一切只按本门掌门的命令而行,现在……”

    “呵呵,现在你家正和离火大军在山都决战,胜负难料,难道展小友这么不知变通吗?”

    思过山守住,楚秦和离火终于在山都大打出手了,何欢宗的战略目的已经达到,他家的南方战线形势正好,中行媚心情自然也极佳,展剑锋气质好,但继承展元一脉的长相不甚入她的眼,于是也懒得卖弄风骚了,捏着嗓子游说道:“需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战机已现,展小友切莫贻误,否则恐怕悔之晚矣。”

    说完,又娇滴滴向斜对面坐着的‘人样子’法引和尚抛了个媚眼。

    法引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看到。

    “我们只要能联手拿下博木城,本门愿意与贵门共享。”

    青丹门筑基也劝:“这思过山灵地品阶不足以应对万人军阵,博木仙城则不然,这样一来,即使贵门在山都受挫,也不愁无处可去。我知贵门领地广大,但若要我选,尽换博木一城,可也。”

    “展某性格如此,请勿再劝了,吾意已决。”

    展剑锋依然拒绝。

    “不知明道友……”

    中行媚见他打定了主意,又转向明真这位思过山中的楚秦唯一金丹,看人下菜,“古熔隐忍多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其人无耻,实乃白山最狡诈阴险之徒,这次设计囚了顾道友,随时可能施以辣手。只有我们拿下博木城,才能利用灵木离火同气连枝的关系,令其投鼠忌器,赚来顾道友的一条生路。”

    “我……”

    明真稍作犹豫,也淡淡的摇了摇头,“我向来不问俗务,一切决断,老头子离开前都交予剑锋了,抱歉。”

    器符城那边,罗姿领着罗佑武刚刚回到城中的落脚之处,正在和留在这边的两人嫡亲凡俗见面,不想整座府宅突被古剑门修士团团围住。

    “你们这是为何!?”罗姿气急,守在门口质问。

    “罗道友请担待,奉本门门主,本盟盟主之令,暂时需将尔等一众看管起来。”

    对方态度还算可以,抱拳一礼回道:“尔等在府中行动自便,只是不许出去。”

    “你们!混蛋!”

    这不就是软禁!?罗姿气得连声喝骂,“可是想将我当筹码,和那齐休媾和!?你们古剑门这帮子无信无义的无胆匪类!”

    对方不回话了,但也不会放人,罗姿只得回到府内,她是心思通透、顶顶精明的人,越想越怕,一个人在堂中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了!?”罗佑武也急忙忙进来问道。

    “自投罗网!自投罗网!”

    罗姿后悔不迭,哀声回道:“我等性命……已全在古熔那厮算中了!”

第六百三十一章 对撞的瞬间

    “四剑!金钺星!”

    三千剑阵第四剑走的金系锋锐路数,迅捷无匹,在空中兜转半圈,准确斩中朱雀长尾,朱雀发出尖利的凄鸣,长尾竟被裁短了一截,化作无数星星火点,如雨坠落。

    “喝!”

    古熔大吼一声,法决再变,“疾!”

    随他令牌指处,四象阵中的青龙、白虎虚影升空向那巨剑疾扑,战局愈发炽烈。

    “五剑!白玺星!”

    三千齐云楚家修士将剑鞘斜抱胸前,齐齐骈指点向巨剑,巨剑又发出刺目的白光,锋锐瞬切为坚固真意,正面硬撼。

    “轰!”

    又是震天动地一声巨响,剑阵中少量低阶修士闷哼一声,当场委顿在地,生死不知,已开始出现零星减员。

    那边的古熔也被反震得身形微晃,“四象琉璃!杀!”

    他自然听闻过当年思过山大战时楚家这剑阵的赫赫声威,其时楚问还未结婴,用这柄七星宝剑加上三千剑阵就能挡住龙家元婴,知其厉害的他怎会托大,当即决定不这么傻傻的继续添油了,使出压箱底的联击之法。

    “杀!杀!杀!”

    两万大军发出如雷鸣般的喊杀之声,无数道灵力注入阵幡,琉璃火阵再分出一道七彩火光,裹起四象阵的玄武巨龟虚影,去和空中的朱雀、青龙、白虎合作一处。

    “直取敌方大阵!”郎季高在身旁出言提醒。

    “那是自然。”

    飞剑灵动,一心与其缠斗会浪费掉威能,但对面的大阵可搬不走,反正攻阵则巨剑必救,正是个围魏救赵之法,古熔心说还用你教,朗声答应,手捏法决,操纵这惊天一击笔直冲向对面阵法护罩。

    四象虚影摇头摆尾,表情狰狞地混入琉璃火线,灵体虚影一路上渐渐灼融,奉献自身,将所有威能尽数哺入。

    种种变化,说起来不过一瞬间事,金丹后期的古熔还有余力趁着之前那七彩璃光和漫天火雨被巨剑白光涤荡一清,两阵之间豁然开朗的短暂时机,展目望向对方阵内。

    八方大荒混沌阵的半透明护罩内朦朦胧胧,阵法中枢那儿指挥的竟是位面生的金丹老者,左近也没找到齐休的身影,古熔颇有些意外。

    齐休人在后阵。

    古熔没寻着他,他也看不见对面阵中是什么情形,全知现在感应下,他深知本方形势正处在表面看起来还可以,但实际已危如累卵的紧绷时刻。

    头顶天空的楚问宝剑出鞘后,虽潇洒地歪在步辇的凭几上,面带浑不在意的备懒笑意,但实际上,他笼在袍袖内的独臂正紧张切换御剑法决,并且不停与中枢阵中的姬信良传音沟通。

    被楚佐笙、楚青玉一左一右护着的姬信良面色无比凝重,嘴唇微微颤动,还不时浮现出焦虑的神情,似乎正劝着楚问什么,举止神态比当年在外海指挥除魔大军时还紧张。

    毕竟敌方有两万人,一力降十会,巨大的基础灵力鸿沟纯以阵法精妙、配合熟练等手段很难弥补,对面战阵也有白山翘楚指挥,法度之森严,那些外海魔物怎可相比。

    催出第五剑后,还站着的三千齐云楚家修士个个脸色惨白,面露倦意,很多人眼皮子耷拉着,似乎下一刻就要阖上,昏睡过去。

    而这,通常就意味着陷入长眠……

    楚问已不是当年纵酒高歌的金丹修士,元婴配合此阵,威能固然倍增,但对灵力的索取必然也更甚,低阶修士们大多已跟不上了。

    终于,楚问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六剑!冰貐星!”

    姬信良大喜高呼:“青玉!向前!”

    “向前!向前!”

    已领军与楚秦分开的楚青玉会意,立即命令麾下由南楚修士组成的中军往前推进。

    ‘轰!’

    巨剑直往下落,如一面铁盾挡在那道四象琉璃火线之前,剑带寒霜,冰封千里,禁制之力令身在后阵的齐休都感觉到深深的彻骨凉意,“阿森!”他也对多罗森喝令。

    “啊!”

    巨剑不敌,被那四象琉璃火轰散,三千齐云楚家修士身形无不巨震,像被一道气墙推着,如海浪般往后齐跌,许多人发出痛苦的哀嚎,倒仰尘埃,剑鞘纷纷脱手,掉了一地。

    “起来!回!转!转!”

    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姬信良焦急地催促他们赶快起身回撤,给轮转补位的南楚军阵腾位置,“快!怠命者斩!”

    于是齐云楚家修士们又咬牙挣扎着,连滚带爬狼狈地向后跑去,多罗森早已在中军身后布下回复阵法,他飞到姬信良身旁,盘膝坐下,背后本命三木虚影大现,继续用他的三木同心天赋,在众人脚下铺了一地养心、回春、凝气花草。

    ‘轰!’

    四象琉璃火来势不减,又撞上大阵护罩,人数更多的南楚中军及时堪堪顶住,致命绝美的七彩火光一时透不进来,便汹涌浩荡地在护罩上平铺而开,就像熊熊烈火正炙烤着一个脆弱的鸡蛋壳。

    “出手!都随我出手!”

    地上还躺着数百已殒命或者重伤无法行动的齐云楚家修士,但楚青玉已来不及救死扶伤甚至心怀哀恸,他抖手打出一张金甲乐傀召唤符,又叠声催促相关人等跟随。

    “十四。”

    齐休也命熊十四带人打出自家最爱用的五行怪兽召唤符,一时间本方大阵外圈到处亮起光芒,一只只金甲、银甲乐傀和五行怪兽被召唤出来,然后井然有序地也列起了队。

    金甲、银甲乐傀南楚能自产,但金甲乐傀一直没能恢复到当年器符门的制作水平,体量要小上一大截,而且耗费甚巨,五行怪兽召唤符楚秦盟也不会制,都是一掷千金从齐云多宝阁等处高价买来的。

    面对两万人的修士军阵,这些耗费巨资的玩意儿起不了没多大作用,等于烧灵石送菜,但又不得不使用,狭路相逢,哪怕只能增加本方一丝战力,什么手段都要用上。

    “可以了。”

    郎季高看到敌方开始下血本,心中大定,又扭头对古熔下指导棋,“就是现在。”

    “前进!”

    古熔霸气地大手一挥,两万人军阵轰然开拔,押阵修士们连声呼喝,协调持幡修士们和驮着阵法石柱的巨型驮兽保持速度一致,缓缓向对面压去。

    这边众位金丹和相关修士丢符篆、打开困着灵兽凶兽的笼子、本方种种手段,也先一步冲出阵外,向对面那亮闪闪的乐傀阵冲去。

    “啧!”

    还是上次帕吉涧之战的一样路数,仗着人多阵强,直接正面向本方的阵法护罩硬撞,简单,但是好用,齐休也找不到解法,只能烦恼地轻啧一声。

    他感应到姬信良扭头看向自己,“长风。”立刻命令秦长风用遁术往后飞出大阵,去催促姜明恪召唤连水元婴法相降临。

    没想到才一接手……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此战三楚和自己都全权交给了姬信良指挥,屡经战阵,又在阵法中枢总览大局的姬信良感受应更真切,但齐休仍对姬信良现在就判断局势快无法支撑非常意外。

    离火军阵缓缓而行,越来越近,落在这边眼中自然越来越壮大,左右看不到边际,而且两角前出,形状好似一把月牙铲,覆压而来,迫力慑人心魄。

    “嗯?”

    齐休忽然眉头一皱,全知天眼、见人性、通明照影等天赋一直在分心多用,笼罩全场,察觉到南楚持幡修士中,有一小伙人许是摄于对方军威,竟早早萌生了逃跑之意。

    “哼!”

    负有执法之责的他冷哼一声,祭出幻日无形剑,将刚将阵幡弃之于地的一名筑基老修无情斩首,大好头颅,冲天飞起,“后退者斩!”

    飞剑盘旋,将将要砍中旁边另一位正转身向后的漂亮筑基女修,齐休手中法决一变,化斩为拍,用剑脊轻轻将她身体朝向又拍了回去,“弃幡者斩!勿谓言之不预!”

    那筑基女修吓得花容失色的,也不敢再看地上的老修尸身,只得眼泪含含打消逃跑的心思,抱紧阵幡,和其他族人继续按军命行事。

    “哎!”

    齐休心中微微一叹,刚才手软,乃是探知到对方心声,原来这筑基老修、女修都是原先占据白沙山的卫家人,当年自家以势压人,逼他家让出山门,迁去了南楚,这名叫卫棠的女修还因为和展剑锋婚约一事后来遭到了南宫嫣然、熊十四、余子澄等人的挟私报复。

    那件事楚秦确实过于跋扈,不占理,卫家多年来心有怨气,不愿来山都为楚秦卖命也可以理解,于是齐休选择临机手下留情,饶了这卫棠一命。

    此乃小插曲,离火军阵又更近了一些,阵中修士伤亡极小,士气正旺,在宛如军神的古熔冷静指挥下,一步一步,走得虎虎生风。

    “前锋修士,自由攻击!”

    古熔再度下令。

    前锋仍是郎季高部的离火精锐,随着进逼,敌人八只金甲乐傀的巨型身躯在他们眼中也越来越大,逐渐需要抬头仰视了,上次楚秦在帕吉涧楚秦盟使出的那种银甲乐傀都够不到它们的膝盖处。

    总之都打到这个份上了,轰它娘的便是,没持幡任务的离火精锐纷纷各施手段,祭出拿手飞剑、法器、符篆等物,各自选择目标,五彩缤纷地穿阵而出,攻击过去。

    虽然不如当年器符门制作的厉害,但少许修士的攻击对金甲乐傀来说,根本就是挠痒痒,可架不住对面人多,无数攻击如雨点般叮叮咚咚打在乐傀的金属躯壳之上,很快就抵受不住,正中间那只乐傀半边小腿被击碎,失去平衡,第一个歪倒下去,倒霉的连锁带倒了旁边的另一只不说,两只金甲乐傀又将下面一大片银甲乐傀统统砸瘪。

    五行召唤怪兽的攻击也到了,那可真是挠痒痒了,特别是那些水系怪兽,道道水、或者冰束还没接触琉璃火阵,便被蒸发一空,阵外顿时白气升腾,从阵内看去,仿佛大家都被笼罩在云雾中穿行一般。

    “必胜!必胜!”

    此番奇景,不经历这种大战如何能见?后军的古熔部修士们一个个看得血脉贲张,疯狂高呼口号,很多散修已经计划着等下怎么想办法更快更好地‘打扫’战场了。

    齐休又亲手将数起炸营隐患诛灭于将发未发之时,但这些人毕竟是南楚门修士,前方本就吃紧,后面的附庸楚秦门掌门杀死那么多同门,阵中许多南楚修士心里意见越来越大,而且这种被压抑的不满逐渐有蔓延趋势。

    “是否……”

    齐休传音征询姬信良,主动提议让楚秦军阵轮转到前线去。

    “暂时不用,那边可否快点?”

    姬信良拒绝了,还是传音催促赶快请出连水元婴。

    齐休只得回望姜明恪的藏身之处。

    “姜门主!”

    秦长风也着急,在姜明恪面前抱拳连声恭请,而对方则含笑以对。

    “此乃白山秘法,我江南宗也极少使用,秦道友勿急,这需要一点时间。”

    姜明恪看向正盘膝在地,对着青铜灯油作势驱使的门中金丹,口中客客气气的对秦长风解释。

    “可……”

    秦长风还要再催,被他抬手止住,“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

    他看向战场,两家的防御护罩弧形顶部已经抵近到仅约百步距离,离火军阵看上去不打算停下来,现在双方威能巨大的阵法攻击等于刚发出就能轰在对方的罩子上,两个护罩嗡鸣颤动不休。

    这是一场勇气的对决,离火方看起来优势很大,无数乐傀和召唤兽早已被绞杀得七零八碎,这个场面和之前帕吉涧之战战况的情报也对得上。

    “你家似乎过于迷信这些乐傀和召唤物了,小仗还管用,需知这种万人级别的……”

    姜明恪还有闲心在秦长风跟前点评几句,“咦?”

    这时战局又起变化。

    “哈哈哈!乙木御风梭,还有这些乐傀,你南楚抢了当年器符门那么多遗泽,难道当我白山英豪就真的一无所得么!?”

    郎季高已离开古熔身边,带领旗下金丹冲到战阵最前,他隔着防御护罩向那边朗声长笑,“给我破!”

    他和其余金丹齐齐祭出符篆,道道怪异的灵力威能无声无息穿出,打在八方大荒混沌阵护罩上,一张就令那护罩被削去一层皮,愈发透亮。

    器符门的另一件重宝:高阶破阵符的制作之法后来被白山剑派所得,这次古熔弄来了不少,全交给了郎季高,就是为了今天,此战!

    “八方不动!”

    不过破阵符的存在,由于白山剑派金丹崔元青和秦长风决斗前暴露过,楚秦和楚家是知道的,随着姬信良一声暴喝,楚秦军阵所有持幡修士便齐齐不要命地往阵幡中注入灵力,大阵护罩光华一闪,将将赶在破灭之前,重新凝实,稳住。

    不过楚秦军阵中又有上百持幡修士就这么闷头栽倒,阴阳两隔。

    然后,便是两阵惊天动地的一撞。

    “不好!快!”

    姜明恪给门中金丹打眼色,这次是来真的,那位姜家金丹会意,喃喃念出一道咒语,一渺青烟旋即从油灯中升起,连水元婴法相,终于现身了!

第六百三十二章 山都之战终

    “幸不辱命!”

    星光一闪,秦长风开心地遁回齐休身边,大声报喜。

    “嗯……”

    齐休已无精力多勉励几句,仅闷哼着应了一声,他刚和楚青玉、楚佐笙三人按军师姬信良之命,分别使出了最强杀招。

    楚青玉和楚佐笙和各自族中金丹盘膝坐与姬信良身侧,结阵祭出了一件秘宝,南楚门的是一缕红色轻纱,楚佐笙的则是件类似齐云白云形状的白色气团,威能都近于元婴一击。

    而楚秦掌门则亲自引动本源,张口释出本命法宝莽古通明枪,枪尖正面的烈阳鸟一声清啸,得了从莽古阴阳珠上分出的至纯至刚的真阳之气,背面的悬灯海蛟则得了至阴之气,然后与五阶花妖主干制成的枪身绞缠一束,再用由早年习得的金刚真言棒法化而来的一记【直刺】,长枪脱手,速度奇快,无声无息却偏偏又仿佛能割开万物,笔直冲向对方阵法护罩。

    ‘轰!轰!轰!’

    哪怕两万人大阵,也被这三击炸得轰隆隆颤动不休。

    毕竟本方有一万两千人,八方大荒混沌阵品阶也较混沌金影阵高,没有像帕吉涧那次一样被一撞而破。八方不动,现在仍稳稳地钉在原处,只是和琉璃火阵接触的顶部,护罩已被炙得只剩薄薄一层皮,阵内看去,先是一点红光映在罩子上, 然后入熔岩流淌般向四面八方铺开, 此时已蔓延了数丈方圆的一大滩,而且还在扩展,其间裂纹密布。

    双方阵法抵角摩擦、艰难维持的吱呀声令人牙酸,对方阵法的炽热之气顺着破阵符浸透而入, 致命的热风已在阵内吹拂, 空气中不时有点点七彩火星飘飞,一些前排南楚持幡修士或抵受不住, 陆续殒命倒地, 或被烧得须发皆无,苦苦支撑。。

    姬信良急得正不停呼喝下令, 尽全力浇灭阵内这锅沸腾的水。

    齐休和楚青玉、楚佐笙这三击够强, 那琉璃火阵的侵润终于被打断,爬在本方大阵上的‘熔岩’蔓延速度放缓下来。

    “上一次我被逼到如此境地,那还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通明烈阳鸟内丹五阶,花妖主干五阶, 悬灯海蛟内丹四阶, 莽古阴阳珠更是高达六阶,压箱底的手段齐出, 齐休现在只觉灵力已被完全掏空, 身体飘飘荡荡, 浑不似自己的, 全身上下任何一处都酸痛无比, 他喉头一甜, 又不想影响军心, 赶紧将血吞抿了回去。

    完成任务的烈阳鸟和海蛟器灵也都虚弱至极, 双双钻回了水滴形枪尖温养,随着莽古通明枪倒飞而回。

    幸好五阶花妖主干自带精纯的木之生机, 齐休一把握住,立刻得到了磅礴的生命力源源不断反补, 一丝红润,又爬上了他苍白无血的面庞。

    “呼!”

    他将莽古通明枪尾拄地,充当拐杖维持平衡,然后才长长地缓了一口气。

    “此战之后, 只怕我大道更艰难了罢!”

    生离,死别,楚秦盟的, 楚秦门的,南楚的, 齐云楚家的,海楚的,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阵中现在到处都有人突然悄无声息地软倒在地,两百年征战厮杀,齐休早已被锻炼得心如铁石,所有这些, 看在眼里最后都只化作简单的伤亡数字。

    “终究还是有些感触心伤的罢……”

    他脑中思绪万千,“患得患失?更不可能!凡二百余年,多少绝险, 多少豪赌, 我都闯过来了!”

    “盟主威武!”

    而落在活着的阵中修士眼中,他刚才绝对是大展身手, 众人备受激励, 耳畔传来齐云楚家、南楚、楚秦、海楚修士的欢呼,沙诺不在,居于后军忙活的熊十四偷闲吼了一嗓子,代替沙诺帮忙鼓噪吹嘘……

    齐休收起唏嘘,对身边面露关心的秦长风笑了笑,然后抬头看向天空。

    连水元婴法相降临后也不啰嗦,直接扑向了离火元婴,现在二人已交上了手,水火大道对撞,在天上打得风雷阵阵,雾遮电隐,看上去连水元婴占优一些。

    楚问仍高卧步辇之上,并未加入战团。

    “呵呵……”

    不知多少年来,连水离火虽也恶斗过闹过别扭,但总体上始终保持着五行一致对外的联盟,别看天上这俩老东西对轰得热闹,实际很有可能在打太平拳。

    齐休又笑了一声,能牵制住敌方一位元婴,或许已是唯一一位元婴……也行吧,够了。

    至少借灯的目地达到了,姜家手里的灯是当年连水门为迁入齐云付出的代价,连水元婴固然余生都要受姜家召唤,但姜家也无法完全控制连水元婴执行意志的细节……

    不能奢望更多。

    齐休和姬信良隐晦地交换了一下眼神,眼下情形,姬信良定是不太满意的,连水元婴出现的时机比他下令时晚了很多,导致法相在离火军阵撞上本方大阵后,而不是在那之前降临。

    也许姜明恪又有意拖延了?战局已到最关键的胜负时刻,齐休来不及拉过秦长风细问了,“回去!”

    感应到齐妆从藏身之处飞出来打算帮手,又一嗓子把她刚探出的半个身子吼了回去。

    “啊!啊啊!”

    对面,琉璃火阵中的离火精锐修士也不好受,随着两阵相撞,低阶持幡修士也开始出现大规模伤亡,齐休和楚青玉、楚佐笙的三击一到,前排修士更是身形巨震,又倒伏一片。

    琉璃火阵威能固然透了过去,那边大荒混沌的真意又何尝侵不过来?从他们的视角看,阵法护罩前部外面也被迷一样的灰雾填满,不时有一丝带有荒古之意的灰色混沌气息钻进阵中,触之者或体内灵力紊乱,被不停索取的阵幡抽成人干,或精神陷入疯癫,当场弃幡,呼号奔逃起来。

    混沌属性对五行军阵毕竟有克制,这点离火精锐们在帕吉涧面对混沌金影阵时感受还不深,但今天对面的可是曾用于白塔城之战的顶级大阵,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乱军者斩!”

    郎季高等人见将所有高阶破阵符打出仍不见效,只好继续拼命稳定军心,大多数低阶修士从无得知上面人的安排,虽都看见了连水元婴和本方老祖在天上斗成一处,但只当和以前一样,盟中金丹们定早做了万全准备。

    元婴老祖们之前在山都山外,不也是这么的一场混战么?

    反正左右不了,绝大多数人心里也只顾得上眼前,郎季高带人狠下心肠一通惩杀,很快将军阵秩序维持住了。

    “狭路相逢勇者胜!速支援!”

    死伤的都是盟中精锐,郎季高心疼不已,他飞回古熔身边,催促后军赶快顶上,后军里要不是盟中附庸,要不是招揽来的乌合之众,现在不拿来充当炮灰,更待何时!

    “古熔!你!”

    正心急火燎,却看见古熔正直愣愣地盯着头顶的元婴大战,一脸的若有所思。

    “别发呆了!快让后军顶上!”

    给郎季高气坏了,又不好当众责难他,只得暂忍这一遭,传音喝醒。

    “郎师兄,这是怎么回事?别说连水已离了白山,就是以前,他家不也和你……咱们离火盟同气连枝的么?!”

    刚被古熔引入盟中的木姓金丹跳出来急切地质问,“现在楚问还未出手……”

    “噤声!否则尔等休怪某军法从事!”

    郎季高一声断喝将其斥退,继续恶狠狠瞪着古熔。

    “所部!随我前进补防!”

    古熔这才一挥手,朗声下令,万名所部修士轰然领命,随着他向前开拔。

    “次次都出你所料,哼!此战之后,我一定要好好清算你战策失察之责!”

    经过郎季高身边时,古熔用离火盟主的派头冷冷瞥他一眼,传音丢下句话。

    连水元婴的出现太过令人意外,郎季高才反映过来楚家和楚秦接战原来有此依仗,拟定战策的自己确实有错,古熔这话他无法反驳,只得带着亲信金丹闷头随在身后。

    “楚问……”

    还未出手的楚问成了古熔的心头大石,但以他的精明,不是不知道事已至此,早无退路,麾下那么多白山乌合之众,败必定是各自逃命被一路追杀的大溃败,现在哪怕求个惨胜也比打输要好。

    “古盟主万岁!万胜!”

    前方修士看到增援赶到,无不狂喜欢呼,古熔就是在这种情绪下随阵法中枢被簇拥着抵达前线,他目光不时往那边的楚问处巡梭窥探,现在只得寄希望于楚问重伤未愈,其实早是个银样镴枪头了。

    这边仗着本方人多,一力降十会赶紧先将对方大阵攻破才是正理。

    而他所部的散修则开始嘀咕了起来,越往前行,阵法轰鸣和修士惨呼声就越来越可怖,倒伏在地的尸身,哭号的伤兵,以及前方不时出现,肆虐的那灰色混沌之气,怎么看怎么不像之前被招揽时所预料的了。

    这绝对是一场会害自己丢掉小命的恶战!

    又不敢不遵从押阵修士传达的军令,只好一二一拖起步子,持幡向前。

    一名练气散修和坐在地上,对断掉的双腿茫然发楞的离火修士目光对上,他嘴角肌肉顿时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两股战战,开战前刚吃的珍馐,也开始往嗓子眼上涌。

    “我不行了我不行了!”

    越往前,手中那幡索取灵力的速度就越快,很快有胆怯之辈将烫手的阵幡丢弃,往后奔逃,旋即当场被离火押阵修士执行军法斩杀,临死前啊啊啊的惨呼声不绝于耳。

    “酬劳加倍!此战胜利后,封赏再加倍!”

    古熔深知他们心理,不停许愿鼓劲,“没什么好想的了!前方战利,等下亦任尔等自取!”

    “疾!”

    他手中法决也一刻不停的打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道虚影不停反复冲击对面大阵。

    就在这时候,他终于看见了齐休的身影。

    一袭赤袍的齐休手执长枪,立于面生的那名指挥军阵的儒袍金丹老修身后,脑袋微微耷拉着,似乎在不停喘气,背也有些佝偻了。

    很快,他也看了过来,目光平静如泉,看不出一丝波澜喜怒。

    古熔赶紧趁机给他打了个眼色,就是不知,他能不能领悟到自己的意思。

    他应在专心和金丹老修交谈,目光稍触即分。

    那边形势应该更糟。

    前有混沌大阵,后有离火执法队,横竖是死,本部乌合之众们也激起了白山修士的狠戾之气,愿意奋力去搏那一条生路。

    古熔纵览大局,心中稍定。

    “还能战否!?”

    随着古熔部的前推,八方大荒混沌阵已濒临解体,阵中四处都是护罩承受不了重压的吱呀声,‘漏风’的地方也越来越多。

    楚秦盟修士早已顶上,除南楚和楚秦外,还有少量海楚修士也是如此。

    海楚大部仍在外海路上,因各种事务停留在南楚白山的修士全来了,比如刚分家脱离楚秦盟不久,随楚问迁去海楚城的敢家族人。

    现在只剩两千多在中军后方修整的齐云楚家修士勉强能算作最后的‘生力军’,姬信良劝服齐休、楚问,立刻大声对问他们。

    “当然能战!”

    齐云楚家修士慨然应诺。

    绝大多数齐云楚家修士都还未恢复过来元气,他们嘴上这般豪气万千,但其中一些人或是贪恋多罗森布下的恢复法阵舒适不愿离开,或是眼见目睹阵中惨烈伤亡而心生怯意,或是一些骄纵惯了的年轻一辈心中不怎么认同来白山性命相搏的意义,是以行动依然迟缓。

    齐云楚家固然都是心性纯良之辈,但有道是一而衰,再而竭,拼过一遭死里逃生后,这些幸存者想法也多了起来,楚佐笙飞过去喝骂催促都不甚见效。

    “恭请老祖!”

    若再拖延,阵破败亡之在旦夕,姬信良见势不妙,向天上的楚问抱拳恭请。

    “拿起你们的剑!”

    楚问冷冰冰的一句话,伴着元婴威亚降临在众人头顶,他终于从步辇上站了起来。

    七星宝剑,也已在他独臂握中。

    齐云楚家修士顿时纷纷起身列阵,重新将剑抱于胸前。

    “闭目凝神,抱元守一。”

    楚问又命道:“放开身心,卸去一切护身法门,来之安受即可。”

    剑阵中人亦整齐领命。

    “齐掌门……”姬信良看向齐休。

    “哎!”齐休心中一叹,和天上楚问交换了个双方情绪都非常复杂的眼神,才将莽古通明枪收起,飞到剑阵后方,悬于半空。

    神识沉入识海,将又在不停撒泼抱怨的红屁股猴子逼将出来。

    “吼!”

    齐休须发袍袖无风自动,背后本命之物虚影大现,赤尻马猴,再现世间!

    “五感剥夺!”

    伴随着猴子的怒吼,齐休一声厉喝,双手结印,做举火烧天状,识海中七窍玲珑心一面光华浮闪,黑白两色化作淡墨青烟,往剑阵中所有人笼罩而去。

    “嗬嗬……”

    齐云楚家修士顿时口不能言、眼不能见、耳不能听,鼻不能闻,舌不能尝,阵中惨相,周遭同胞,亦统统不在所思所想。

    大道万千,人世种种,仅做一独钓客!

    “七剑!斩元星!”

    剑阵再次激发,所有威能汇入楚问手中宝剑,他一声厉喝,飞出步辇,如杀神再临。

    这是最后的一招了!

    被齐休五感剥夺的阵中修士,只要不起抵御之心,直到被剑阵抽空所有身亡,都不会有任何感觉,畏死等负面情绪自无从谈起!

    “真他妈的!”

    古熔从楚问起身,注意力就一直在那,见对方这次手持巨剑,又扑了过来,脏话气得脱口而出。

    而这次连不顶事的老东西们都帮不上忙了!

    他油光锃亮的脑门上又开始流汗。

    “好强!”

    远处观战的姜明恪也被震撼得惊呼,不独楚问和齐云楚家军阵,就连齐休这本命之物以及天赋法门都强得离谱!

    “我怎没料到……早知如此,或许刚才该再等等……”

    他喃喃自语,后悔不已。

    楚问一人一剑,挟势而下,‘噗!’

    斩元奇光顺着巨剑,瞬息之间便冲到四象阵前,一声如中败革的闷响,半截剑身已穿阵而入!

    古熔等金丹修士都没反应过来,低阶修士连捕捉楚问的行动都办不到,更不可能事先发觉,他们只看到本方阵法护罩已被一柄巨剑斩入,悬于近在眼前之处!

    然后身心俱被随剑透入的无匹杀意震慑得动弹不得。

    “给我滚!”

    郎季高在耳边嚷着什么,古熔听不清,也顾不上了,他一手令牌、一手令旗,疯狂挥舞,招来四象、琉璃火线等能指使得动的一切,全往楚问身上招呼。

    “啊!”

    楚问这位元婴剑修简直就像一只打不死的蟑螂,他什么都不惧,任朱雀、青龙各种攻击打在身上,索性脚踏四象阵护罩,大喝飞奔起来,“啊!啊!”

    巨剑便随他身形,将护罩的这道疤痕越划拉越大,绚丽战空,混沌灰意,俱如瀑布,倾斜而入。

    “啊!啊!天漏了!”

    无数持幡修士往后一屁股坐地,惊恐地望向那道长长的口子,不知谁一句天漏了的形容,倒也无比贴切。

    “跑吧!跑啊!”

    然后又不知是谁发了声喊,那些只能打顺风战,逆风则只会各顾各的白山散修,前面还能遵守军法,此时哪还愿意陪离火战至最后一刻,全丢了阵幡,起身疯狂奔逃。

    太快了,形势变化得太快了,就连郎季高部的离火精锐们,看着头顶那半柄巨剑也战意全无,有点小聪明的干脆将离火制式法袍一脱,当场随大流逃命去也。

    郎季高带人冲上去斩杀无数都不能制,“备用小阵!快!”他看着如骨牌般崩溃,又气又痛,一跺脚,扭头冲古熔大喊。

    却不想只看见一个光洁溜溜的后脑勺。

    堂堂离火盟主裹起古剑门门主等亲信,竟一溜烟地,跑得比谁都快!

    其余金丹也照法施为,阵法中枢空空如也,除了被丢弃的军旗、令旗、令牌等物,哪还有半个人影……

第六百三十三章 再见青溪山

    “这……”

    姜明恪看呆了。

    离火竟败得这么突然,这么快……

    来之前,他自负当年也是在酆水参与开辟,指挥过数千军阵的一方之主,待亲眼见证此战后,方知这人类势力之间的死斗,可比对付那些野兽蠢物要残酷凶险得多。

    在酆水,战略战策上有大周书院全局谋划,下有族中经年老修查漏补缺,他只用临机做做决定,再调度一些微操就行,打起来,哪怕围猎元婴古兽,他也极少会心生害怕一朝败亡的恐惧。

    因为他知道,大周书院早把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开辟战争的任何战略战策都留有极大安全余裕,再不济,后有坐镇的元婴、化神大能伺机出手,左右皆有友军可供呼叫支援。

    只需安坐中军大帐,运筹帷幄,个人哪怕出手,其实也带有些许表演性质,大多为了邀买、激励阵中低阶修士人心罢了。

    哪会像今天的齐休、楚问,亲临绝险,拼到了这般田地……

    不赢,就是死。

    齐休使完那诡异的一招后, 本命猴子虚影便消失不见, 整个人在空中晃了两晃,突然笔直坠落下去, 应是当场昏厥了。

    冲在最前的楚问更是如野兽般癫狂怒吼,悍勇固然无双,可哪还有一丝堂堂齐云元婴的自在气度,一举割开对方大阵后, 楚问也被各种攻击轰得连飞行轨迹都摇摆‘踉跄’了起来, “啊啊啊!”大叫着冲离火军中无数奔逃的低阶修士俯冲了一段,将对方战心彻底吓退,又挽了个剑花,浑身是血地朝连水离火元婴战圈飞去。。

    惟有如此赌命, 此战才能赢啊!

    “胜负一线……我倒是小看了他们。”

    哪怕本方带来的连水元婴是个胜负手, 但姜明恪感觉离火取胜的机会仍然非常大,自家当年酆水开辟的敌人,哪怕灵智最高的灵兽属,论机变狡诈, 又有哪一只,能摸到离火元婴、古熔、郎季高这些人的脚后跟呢?

    只要不炸营……

    可惜啊可惜,偏偏就炸了营……

    白山这些乌合之众, 终究烂泥扶不上墙啊!

    姜明恪心头唏嘘。

    此时, 离火大阵正处于将溃未溃之间,从他的角度俯瞰,整处战场呈现出世间难见的奇景, 三楚和楚秦大阵那灰色的混沌气息完全占据了上风, 向离火大阵狂涌而去。

    离火大阵逐渐崩解, 琉璃火极速消散,红的火,伴着灰的风, 卷缠在一起, 化作斑斓之色, 然后如平铺开的罡风, 猛烈地向东边,也就是离火大阵后方吹拂。

    天和地,几乎也化作了一片斑斓。

    在那罡风之下,无数人影遁光各施手段, 向远处奔逃,这副场景倒是有点像酆水开辟时的万兽奔腾,不过今天那地面上的一个个小点,换成了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而已。

    论保命,白山修士各有各的经验绝招,有的剑光如电,有的身法诡异,还有的耍起了小聪明,反其道而行之兜圈子想从三楚和楚秦南北方向反插,往西边溜。

    人挤人, 人叠人,逃亡之路大家都恨不得多生了几条腿, 有心肠硬的,被友军挡住去路还要抽冷子来上几招,较量出个我前你后。也有心肠软的, 跑到一半,又回头寻找亲族好友,呼号不休。

    总体上, 选择往山都方向跑的人最多,几团最快的金丹遁光也都是往山都逃的,稍瞬便已没了影。

    斑斓罡风逐渐将离火大阵的防御护罩刮蚀干净,阵中景象越来越能看得清晰,除了处处伏尸,还有无数被丢弃的征旗阵幡、飞剑法器,那驮兽上的阵法石柱正在逐个崩解倒塌。

    修士的哭喊,驮兽的哀嚎,罡风呼啸,声达于天。

    这可是足足两万人……两万位白山各大小家族的顶梁柱,凡俗人等头顶上的天:仙师大人的总崩溃。

    或许是来不及逃,或许是存了死志愿与军阵共存亡,猎猎风中,也仍有数个小型阵法护罩的光芒依然亮着,许多修士抱团在内,有的聚在离火或者家族旗帜周围,一脸悲愤慨然,有的蜷缩着,用颤抖的身体互相依靠、扎堆,抱头痛哭。

    “哎!”

    姜明恪暗叹一声,大势已定,楚家和楚秦联军攻灭这些小阵只是时间问题。

    “水老头!你吃里扒外!”

    一道恨声怒吼如炸雷般在空中响起,“今日之辱,必有后报!楚问!咱俩山高水长,哼!”

    离火元婴丢下句狠话,法相虚影也头也不回地往山都方向遁去。

    楚问这才如一片残叶,飘飘荡荡,在三楚和楚秦修士的欢呼声中,坠入步辇,被那群仙鹤载着落于阵内。

    倦鸟归了巢。

    连水元婴法相虚影也回到青铜油灯上方,他没搭理想打招呼再聊两句的姜明恪,更无意帮忙追亡逐北,瞥了下方战场一眼,然后面色阴郁地化作一缕青烟,顺着灯芯缩至不见。

    “掌门!”

    身边的姜家金丹先珍而重之地将油灯收好,转而面露喜色,兴奋地指向那些逃亡修士,“这些散修……”

    “嗯。”

    姜明恪立知其意,那其中许多人必不会再随离火一条道走到黑,之后又肯定害怕楚秦、离火报复,自家江南宗正可借这个机会,好好挑选招揽,壮大一番!

    “快结束了,暂且等一会儿……”

    反正灯借了,三楚和楚家也赢了,他不打算再逗留,但在那之前,还想亲眼看看三楚和楚秦阵中情况,等又听到‘蓬’地一声,无数黑色飞剑如群鸟般散开,剑魔齐妆开始在离火残阵中巡梭收割了,“好了,随我来罢。”

    从藏身之处现身,姜明恪和姜家金丹一道按下遁光。

    这三楚和楚秦阵中情状也是绝惨,齐云锦袍和楚秦赤袍修士倒毙了不知道多少,哪怕同胞尸身近在咫尺,生者也无心理会,只抱幡盘膝于地,呆呆的坐着发楞。

    特别是齐云楚家那三千剑阵,其中修士怕不是死了一半?剩下一半的绝大部分也站不起来了,只有寥寥少数,如行尸走肉般昏昏噩噩,漫无目的在阵中游荡着……

    “这可真是……哎!”

    还真是个两败俱伤,呵,姜明恪挤出悲色,叹气连连地小心抬脚,绕过地上盛开的三花虚影,往阵法中枢行去。

    “穷寇莫追!”

    姬信良仍在不停发号施令,指挥南楚和楚秦、海楚还能战的修士清扫残局,“先将那些小阵攻下!”

    楚青玉等各金丹俱都面带恨意,杀气腾腾地带所部冲向前方还亮着的离火小阵。

    “齐掌门。”

    一时竟无人搭理自己二人,姜明恪找到正坐在中枢后方的齐休,抱拳过去,“哈哈哈!恭喜恭喜,贵方此战大胜,真可谓不世武功也!”

    “哈哈,同喜同喜,若不是谢姜门主这及时借灯之恩……”

    本萎靡坐着的齐休看到自己目光一亮,脸上浮现出热情的笑容,“我家今天可全完了,此情……”

    他颤颤巍巍挣扎着要护在身侧的秦长风帮忙搀扶站起,姜明恪赶紧三步并两步,驱前把臂按住,“欸,齐门主伤得这重,何必还拘泥于繁文缛节,我等皆出自齐云,本该守望相助,还客气个甚?”

    这回他面上的尊敬之色倒也并未做伪,“快快休息,闲话留到日后再叙哈,齐掌门今日之威,明恪深为折服。”

    “哪里哪里……”齐休苦笑摆手。

    两人正客气,有楚秦修士来报,说是在前面一个小阵中发现了几十位凡俗普通人,该如何处理,求情齐休示下。

    “噢?带过来。”

    “是!”

    不多会儿,楚秦修士拘了几十位凡俗过来,男女老少都有,俱都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

    这种凡夫俗子,齐休只一扫便知他们的所思所想,喝问:“你等可是打算为离火张目!?”

    “饶命,老祖饶命啊!”

    面前这几十人都有出身渊源,见识远超普通凡俗,立刻跪地求饶,“都是那离火群匪逼的,非要我等来两军阵前陈述往日仇怨,我等哪敢与您为敌啊,早熄了报仇的心思,只想乞活挣命,平平淡淡过自己的日子而已,饶命,饶命啊……”

    一位耄耋老者哀声告诉。

    “助纣为虐之辈,不知天高地厚!带下去,正法了罢!”齐休哪耐烦听他啰嗦,一挥袍袖,让旗下修士将其全推到远处,诛杀了事。

    “他们是……”冷眼旁观的姜明恪有些好奇。

    “离火无非是想构陷些我家罪行,诓个大义名分罢了。”

    和早年魏家灭山都斯温家一样,离火也弄了很多遭受过楚秦欺压的修士亲属过来,本打算在两军阵前好好展示一番以示替天行道,挫挫三楚和楚秦大军锐气,齐休随口对姜明恪解释了两句。

    “原来如此。”姜明恪点头受教。

    那离火行事比早已转向正道的楚秦更嚣张恶劣,其实齐休也寻了些类似作用的仙凡角色备在阵中,只是不想此战接得太快,双方都来不及玩这一出抢占道德高地的骂阵环节罢了。

    “此间既已事了,姜某刚看那溃军向东去了,恐怕为祸我江南宗地界,事态紧急,这便也要告辞了。”

    姜明恪又实心慰问几句,然后提出告辞。

    “好说好说,姜门主自便就是,等我将养好了,再去登门道谢。”齐休笑吟吟地:“长风,送送……”

    “战事未定,不用劳烦,不用劳烦了……”姜明恪连连摆手。

    齐休看那姜明恪两人御剑升空,化作天边两个小点,笑容才骤然敛去,从鼻孔里冷哼了一声。

    “正该追过去斩尽杀绝,姬老何必如此谨小慎微耶!?”

    打着赤膊,杀得兴起的熊十四风风火火飞回来冲姬信良抱怨,见姬信良不理他,又冲到齐休身边告状,“老齐,你看……”

    “闭嘴!”

    齐休抬手,用手背挡住他肌肉虬结的胸膛,才偏头小声传音,“姬老以前是大周书院修士,行事……终归还是太正派了,你把长风、齐妆都带着,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好嘞!”

    熊十四闻言大喜,狞笑着舔了舔嘴唇,瞪起仿佛要择人而噬的眼睛,带着秦长风和楚秦众修士冲出去追齐妆。

    “掌门师叔……”

    那些在斑斓风雨中飘摇的小阵灯火很快便一个接一个的灭了,被姬信良分拨去攻打的秦钟琳又押了两人回来,这次是筑基男修,面相也都非常年轻,此时已被秦钟琳命人穿了琵琶骨,但举止都算镇定,“您看……”秦钟琳有些迟疑地行了一礼,然后上前耳语。

    “嗯。”

    齐休仔细打量,原来都有些印象,当年楚秦兵发外海,古熔也派了两名古剑门古家少年天才随军历练,就是面前这两位阶下囚筑基。按当时双方的关系,齐休自不会真的让古熔族中的宝贝遭遇不测,分派的都是离自己比较近,和秦钟琳、萧道蕴、罗心武、佑武兄弟等楚秦未来类似的安全差使,两人和秦钟琳等差不多同龄,相互关系自然不差。

    “齐师叔。”

    这两人也大大方方的行礼,只是身体不便,动一动锁着琵琶骨的链子都铛啷啷作响。

    “你俩与我楚秦有旧,暂且寄下性命,钟琳,带下去,监押起来罢。”

    齐休何等样人,古熔很重亲情,不带这俩宝贝疙瘩走,自然有所使命。

    “拿下!”

    古熔那边,他裹着古剑门门主等亲信一路逃回山都老营才稍稍安心,也不管收拢残兵的事,先在军帐中一番布置,等郎季高一行也仓惶地逃回时,立刻不由分说,一挥手让手下暴起将其通通制住。

    “古熔!你身为盟主中枢,当先临阵脱逃!现在又是玩得哪一出!”

    郎季高跑得晚,和齐妆接战后受了不轻的伤,这刚一回来又被自己人背刺,气得眉毛胡子齐颤,“怎的!?畏敌如虎,对付自家人倒一身的本事!你还要脸吗!?”

    “呸!”

    古熔神气活现地啐了郎季高一口,“当时没抓到齐休,我怎么说的来着?三楚势大,不能轻举妄动,不能轻举妄动……你偏不听!柴艺、裴双都溜了,还执意和楚家楚秦决战!决战决战,决个鸟战!你屡战屡败,一意孤行,直将我离火盟带上这条不归路!你又有何脸面和我掰扯!?”

    “老祖呢!?我要见老祖!”

    郎季高见堂中左右一众金丹筑基都对古熔这番话心有戚戚地点头,急火攻心,差点当场岔气走火入魔,于是一叠声要见老祖。

    “让你见!”

    古熔回身恭请出离火元婴。

    自和连水元婴交手回来后,离火元婴就一直皱眉沉思着,面对眼巴巴的郎季高,犹豫了下,才说:“今日之败,已是事实,无法转圜也没后悔药吃了,我出来太久,也需要回去将养肉身……后面的事情……我决定都交给古熔,先让他和齐休接触一下再说罢。”

    “报!外面似乎有追兵的心迹!”

    这时有传讯弟子冲进来大声禀报。

    古熔一个激灵,连经营日久的山都老营都不敢呆了,跳起来又出去分拨调度,稍稍归拢残兵,当晚又带人溜回了器符城。

    “掌门师叔。”

    旬日之后,看守在外的张临打断齐休闭关,入内禀告:“他们已将顾叹师叔送去了碧湖宫,姜家作保,让我们和古熔在那进行谈判,如果谈判成功,古熔答应将顾叹等羁押修士放归。”

    “姜家作保……呵呵。”

    齐休淡然一笑,“我知道了,咦?你也进阶了?”

    “是的,亲历那场大战,我心有所感,前天刚侥幸筑基成功。”张临回答。

    “好哇,好哇……”

    齐休高兴地轻捋胡须,“你张家先祖泉下有知,定会欣慰的。以后你也不必再守着我了,自忙自的事去罢。”

    “是……”

    张临躬身领命,又问:“那……我该怎么回他们?”

    “先谈着吧……这样,让南宫嫣然也去碧湖宫,居中传我的话,和顾叹一起主持和古熔的谈判。”

    齐休盯着他瞧了一会儿,神情忽然黯淡下来,“古熔到底想要什么,我大概也猜出来了。”

    三个月后,楚秦之地,青溪山。

    “掌门!”

    一位筑基老妪看到负手背对自己的齐休,顿时热泪盈眶地趋上前要大礼参拜,“我和铁生都不齿古熔的行为,您放心,即便古熔是铁生至亲,我俩也不会投靠那个奸徒的古剑门!”

    “我知道,我知道。”

    齐休回身搀住不令她跪下,目光中几分悲戚一闪而没,面前的张胜男也已百八十岁了,老得不成样子,对筑基修士来说,大限亦将不远了,“胜男,古熔对铁生是有真感情的,当时他送铁生入我楚秦,我也答应过他,随时可将铁生领回古剑门。”

    “哼!你难道为了和古熔媾和,要将我和铁生卖予古剑门!?”

    张胜男的脾气有点像她和古铁生一生照看的炉火,热情暴烈,“这事上没得商量!我和铁生被拘在器符城这么长时间,古剑门的人来劝说过无数次,都是两个字!没门!”

    “你俩都是好孩子……”

    古铁生作为金丹修士,对老妻如此言听计从,真叫一辈子的感情了,齐休心情愈发复杂,但仍然说道:“可古熔坚持,若铁生不回古剑门,则谈判不能成。放心,只是门户名义上的区别而已,铁生和你去了古剑门,我仍当你们是楚秦门人……”

    “哎呀,你别啰啰嗦嗦了!”张胜男只是摇头,“古熔差点将你诓骗到器符城杀害!若不是你恰巧不在,我和铁生、顾叹去了……”

    齐休也摇了摇头,回身继续欣赏起了这青溪山的风景。

    张胜男不解其意,纳闷地站在原地。

    “胜男,当年……”

    齐休忽然开口,“我为了填补门中八十枚三阶的亏空,携你父一干人等屠了这座青溪山,将此地宗门满门诛灭……”

    “我听说过,当时我还未出生……”张胜男也面露缅怀之色。

    “不,你出生了,就在这里出生的。”

    齐休打断她。

    “我母亲也参与了?”张胜男愈发迷惑,“他并非修士……”

    “你的母亲,并不是你的亲生母亲,世石,也不是你的亲生父亲。”

    齐休终于将当年隐秘坦诚相告:“你其实就出生在这里,属于当年占据青溪山的这家宗门,你的亲生母亲带你躲藏在一处秘境之中,我和世石杀将进去,她拼命哀求,世石见你身具灵根,起了收养之意,这才……我俩骗了你一辈子。”

    张胜男呆住,嘴唇颤抖着不肯接受,“不可能……”

    “你的亲生母亲将你托付后便自戗而亡,我俩也不知你父亲姓甚名谁,可能也是被我和世石屠灭的宗门弟子,若以当时此山宗门家名判断,你……应该随父姓奚吧,所以,你其实应该叫奚胜男。”

    齐休看向她。

    “不可能,不可能……”张胜男老泪纵横,拼命摇头,“你这是见我和铁生不肯附逆,便编出这段故事,要断我和张家,和楚秦的感情……只为了方便你同古熔媾和,定是这样!掌门师叔你何其无情!”

    “若从我楚秦敌人的角度看,我还真的就是个无情之人。你的亲生父亲应该就死于我手,你的亲生母亲也可以说死于我手……”

    齐休对她说:“我想我当年做的恶,就要报在今日,报在失去你和铁生罢。”

    张胜男一时无法接受,“我这么老了,却陡然间要听你说这些身世之事,我想要我作何反应?你何其残忍!”

    “这人世太残忍了,太苦了。”

    齐休也哽咽了,“楚家和我楚秦上一仗死了那么多人,我却仍要和离火谈判讲和。最可笑的是,我到现在仍然百思不得其解,这一仗到底有什么必要打,又要打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我上够不着天,下踩不到地,痛苦迷惘。就好像你的身世,你、铁生和楚秦,铁生和古熔,人世间亲疏恩怨,纠缠不清,难以说个清楚,道个明白,只能就这么浑浑噩噩的,得过且过,不去想,也不敢想太多,不敢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呜呜呜……”

    张胜男不想再听了,呜咽着转身离去。

    齐休盯着她颤颤巍巍的背影,良久之后,又把目光移回了这座青溪山。

第六百三十四章 再见无名谷

    云厚,天昏,雨不甚急,风却很劲。

    细细的雨点几乎是横着扫上三楚和楚秦大阵护罩,却对内里的温暖和光明造不成一丝妨碍,只余连绵的沙沙声。

    “走快点!”

    “别给老子耍花样!”

    一连串凶狠的喝骂声突然响起,数位身着楚秦赤袍的修士将几十名被锁了琵琶骨的囚徒推搡出阵中。

    这些囚徒都是上次战后被俘虏的离火联军练气修士,男女老少,高矮胖瘦都有,在凶神恶煞般的楚秦修士押解下,如羔羊般完全不敢做任何反抗,一齐艰难地拖着脚步,互相搀扶着往前路行去。

    前方也有一座阵法,护罩亮着比三楚和楚秦大阵远黯很多的土黄色微光,而在那处阵法之后,便是历经劫波的山都山。

    “喊!都给老子他妈的大声喊!”

    “没让你们吃饱么!?再大点声!”

    穿过两阵之间的平坦荒原,等差不多走到对面阵前,楚秦修士又开始挥舞着手中的飞剑不停辱骂,催逼,数十名离火盟练气囚徒不得不扯起嗓子,冲那边喊了起来。

    “老祖救命!”

    “师兄,是我啊!我还活着!快点想想办法,救我……救我!”

    “夫君!我在这!你能听到吗!?”

    求生意志很强的练气俘虏们各报各的名号,各寻各的亲友门人,很快便喊得动情,完全不需楚秦修士逼迫,伴随着他们难以抑制的呜呜哭号,一时间,老祖、师叔、师妹、伯父、夫君、掌门、宗主之类称呼在这凄风苦雨天响彻, 传得老远……

    齐休在本方阵中功聚双目, 能勉强看到对面大阵内,有些幢幢人影在防御护罩的弧形晃动, 似乎在分辨阵外哭喊者的身份,不过并无一人出阵回应,也依然静谧如常。。

    看来对方阵中纪律性维持得确实可以,齐休皱起眉头。

    “这招不管用啊, 而且姬老不怎么喜欢我们这样, 他毕竟出身大周书院……”

    姚青在身边低声抱怨,“再这样下去,咱们的屁股可快要露出来了。”

    “嗯。”

    齐休淡淡应了一声。

    上一战,齐云楚家三千剑阵, 一战阵亡三分之一, 伤三分之一,伤者中又至少一半本源受损,大道被妨。

    南楚楚家修士最多,又是中军主力, 死伤总数最大, 分小队追击败军时又比楚秦盟修士耿直,零零散散,受白山散修反击死伤者加起来也为数不少,拢共战死数已超一千五百人, 伤者无算。

    自家楚秦在帕吉涧阵亡数百, 上一战又是数百,总共也有约一千二百人阵亡。

    那些白山修士们聚在军阵里崩溃得快, 但真到了分散落单需要各自凭本事挣命的时候, 反而能爆发出极大的狠劲战力,挟胜追击的三楚和楚秦联军不免又遭受了一些损失。

    古熔在这山都老营下了血本,经营得很扎实, 虽然他和其他离火头目跑得个一干二净,但灵木、锐金、厚土三盟的一些客军还在, 加上收拢的残兵, 竟意外地抵抗了三楚和楚秦三个月之久。

    连楚青玉也因为亲自带队冲阵而负伤。

    齐休看向前方军阵中枢仍在尽心尽力指挥的姬信良背影, 心里不由在想,按照古熔战后表现出来的以战促和的态度, 实际上山都之战不一定需要打得这么惨烈。

    如果姬信良没有古熔把领军绕道山都山之举误判为战略危机,加速前进, 按照自己之前的谋划徐徐进军, 是不是连帕吉涧之战都打不起来?

    那么进入长期对峙, 现在依然是边打边谈……

    也说不定。如果楚问没为了保护飞梭上的三楚大军,先强拼掉那几位白山元婴战力,最终对峙起来本方劣势只会比山都之战更大,到时古熔愿不愿意谈,或者说有没有权力主导谈判又是问题了。

    总之历史不能重来,齐休也难推演得清。

    但现在,是肯定要谈了。

    姚老头这句话, 话糙理不糙,挟大胜而来的自家大军已意外被这山都老营拖延了三个月之久, 重伤陷入昏迷的楚问早被楚佐笙暗中送回南楚城休养,姜家的灯只能借一次,现在本方等于彻底没了元婴战力守护, 而离火虽然输得惨,四行盟和白山剑派的联盟挤一挤,说不定仍能将元婴老祖法相调配到山都前线来。

    比如灵木盟的柴冠和柴屏。

    一旦那种情况发生, 本方不是没有被翻盘的风险,如果令本已被吓破了胆不敢再战的古熔又生出别样心思,那岂不是两头落空?

    可不就是屁股露出来了么……

    “顾叹、南宫嫣然和楷之等人在碧湖宫和古熔方面谈得算顺利,现在唯一的分歧,就是古熔不肯交出器符城……”

    姚青正在身边唠叨:“说什么愿以博木城相换,这怎么行!不说博木城乃灵木盟三大仙城之一,本不是他离火手中之物,就算真拿了博木,逼急了灵木盟两位元婴,不说眼下,以后我们和灵木盟还不得为之死斗数百年?古铁壁古大盟主这空手套白狼还祸水南引的算盘,未免也打得太精了!”

    齐休静静听着,天赋感应全场的同时,思绪也极为纷乱,一方面,他在不停观察、思考如何打破眼前的僵持战局,审度、遥控正在碧湖宫进行的和古熔方的谈判,另一方面,他又陷入了两百多年漫长的人生旅途中,不知多少次被触发的回忆。

    因为此地,正是当年他和初代弟子们第一次亲身经历血战的无名谷……

    和基本保持原貌的青溪山不同,由于被古熔纳入了山都老营的防御体系,离火盟花大力气改造过此地,这处小小无名山谷的地貌已经大变,不过齐休仍能清楚的分辨出前面那处被平整得光秃秃的荒野,正是当年古吉殒命的密林,而自己落脚之处,就包括了曾和斯温家修士死斗的背坡。

    两百年白驹过隙,当年的厮杀声,张世石、白慕菡、余德诺、黄和、古吉等人的音容笑貌,似乎犹在耳边、眼前。

    当然还有当时那个差点将自己逼到绝境的练气二层的斯温家修士,灵力耗尽身亡后那张无比狰狞的面容……

    而此时,此地,又位于前线了。

    “你可带有香薏丸?”

    回忆到自己当时的青涩和慌乱,他不由微微一笑,出言打断啰嗦不停的姚青。

    “什……什么?”姚青愣住。

    “香薏丸。”齐休重复了一遍。

    “谁随身带那种小玩意……”姚青认真的用神识扫了下腰间储物袋,回答:“可能门中有小的会备吧?现在就要吗?”

    “算了。”齐休摇头。

    “噢!噢!”

    前方军阵中传出震天的欢呼,姚青狂喜,定睛看去转瞬又失望了,他还以为山都老营被本方攻破了呢,那一切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了。

    可惜没有,军阵中修士欢呼是因为又有生力军来援了。

    “拜见盟主!”

    沙诺的两位妻子之一甘舞儿领着郭泽等白沙帮一众修士,从后面飞梭上下来,上前对齐休见礼。

    “嗯,入阵罢,听姬老安排即可。”齐休早已感应到了,颔首淡淡命道。

    山都大胜后,至少楚秦和南楚两地境内的很多零散威胁消失了,两家可以调来更多的资源人手,比如用来防守白沙山以及思过山的部分修士。

    南楚和齐云楚家散落在外的族中子弟这三个月陆续赶回,甚至在各大产业充当执事、奉行,极少参与争斗事务的那部分人也都被召来了。

    本方大军得到了源源不断的生力军补充,但潜力也快被榨干,而且新来的人争斗本事和素质都远不如死伤的那些,再来一场死斗,三楚和楚秦恐怕真要溜干最后一滴血了。

    甘舞儿出身灵药阁甘家,自有齐云大族气度,躬身应了句‘是’,便率领本部,在军阵修士震天动地的欢呼声中开入阵内。

    何欢宗的中行媚也笑眯眯地飞到近前。

    “齐掌门,我军如此鼎盛,小小山都,又岂在您的话下?”

    中行媚似看到军心可用,再次请求:“敌方虚实已尽在我何欢宗料中,左右不出当年厚土防线的布置……下决心吧!”

    大胜之后,她已不再习惯性的搔首弄姿了,虽是平辈金丹,但言谈举止间对齐休十分恭敬。

    “你何欢宗当年可没攻破柴艺的厚土防线。”齐休用一句话就顶了回去。

    这山都老营类似上一场白山大战时,柴艺在南方厚土盟地界和何欢宗等对峙时布置的防线,防守密不透风。

    离火大军固然新败,可往往一些惊才绝艳的人物也会在绝境中如袋中之锥,露出锋芒,这山都山内残军就是在乱中死马当活马医,推出了一位客军的厚土盟金丹初期女修梅素素来领导大局,没想到其应对调度非常得法,给三楚和楚秦联军制造了很大的麻烦。

    这梅素素的个人战力也顶尖,和齐妆一样,当年还是筑基修士时就曾登上过百晓生白山兵器谱,并常年居于前十。

    现在山都山内残军加客军拢共约近万人,绝大多数是逃不远的低阶修士,否则也不可能将希望全寄托在一位金丹初期身上。

    “呵呵,此一时,彼一时,贵军兵锋之利,哪是我何欢宗可比。”

    中行媚也不生气,一笑回道:“须知那天理门、稷下城、青莲剑宗、明阳山等与黑风谷一众化神势力在正气坊对峙多年,互相也没给对方造成如此巨大的杀伤。”

    根据她何欢宗的情报,离火两万大军一阵而溃,被当场斩杀、战后追杀总计死亡四千余人,被俘数量据说高达三千,这还是因为三楚和楚秦联军人手不够,抓不完的缘故。

    当然,绝大部分是练气修士。

    楚神通和楚问先后以一敌多,击伤多名白山元婴,三楚和楚秦联军无疑取得了能令整个白山乃至此方修真世界无比震撼,空前辉煌的胜利。

    现在面对这位楚秦之主,传说中的三楚谋主齐休,中行媚心中仰慕有之,敬畏有之,忌惮有之,甚至和对方那有若实质的如电神目对视时,心底不由还会升出一丝惧怕之意。

    就是这个人,在万般不利的绝境下,谋划、策动、制造了这场惊天大胜,令白山一霸离火盟大败亏输,古熔、郎季高等金丹狼狈远遁,盟内几乎家家披孝,户户悯悲。

    这是真正从尸山血海杀出来,用尸山血海做踏脚石的一方枭雄,别看此时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脸淡泊面容的和蔼长者,和大胜之后下令绝不封刀,追亡逐北血腥残杀离火败军修士的那个人,完全对应不起来。

    “你家倒消息灵通。”齐休没有正面回应中行媚的恭维。

    各为其主,何欢宗的算盘,齐休很清楚,他们忽悠鼓动楚家和楚秦继续和离火盟死斗的基本策略不会更改。

    之前他家两位元婴老祖愿意死命缠住柴艺和柴屏,不代表现在有这个动力,距离那场大胜已三个月,何欢宗应也闻到了本方打算和古熔媾和的味道,他们肯定想阻止这件事发生,导致何欢宗被自己出卖。

    开战后他们一直借口灵木协防得力,无法染指大军离境的离火之地,本就为了让离火放手在北边和本方恶战,青丹门应也有类似算盘,他们选择了趁机攻打灵木之地,而非离火。

    离火那边的客军应也是一样打算,所以突然拼了死命协防山都山,就想让自己和古熔被再拖入下一场大战。

    赢是赢了,但这场多方博弈随着三楚和楚秦的赢,又进入了下一阶段……

    齐休不能不万分谨慎小心的拿捏其中平衡。

    相信古熔处境也一样。

    齐休不清楚古熔已霸住离火元婴青铜油灯以及战前战后和郎季高相斗的细节,但经过这三个月的碧湖宫谈判拉锯,将其心态已掌握得大差不差。

    两军阵前,离火盟可以输,怎么输,古熔依然不失他的一方之主,但在灵木离火的内部倾轧中输掉,不光他第一着紧的身家性命可能不保,古剑门的弟子、古家亲族,恐怕都要遭殃。

    无论从巩固自身实力资本,灵木离火内部的观感门规,还是其极重的亲情来说,他都必须让一直犟着不肯就范的堂弟古铁生回归古剑门,回归离火麾下。

    这一点不得满足,谈判就不会有进展。

    实际上齐休并没料到古铁生会硬挺到现在。

    对古铁生来说,和自己曾经的师徒传道之义,和楚秦同门的感情真挚不假,但毕竟古熔是他堂兄,有养育手足之情,两难之间,他一是不齿堂兄古熔诱捕自己和顾叹等人的不义之举,二是深受妻子张胜男影响。

    张胜男一心忠于楚秦,只要她不回心转意,古铁生就会一直挺着不低头,反正古熔最多软禁,不可能动用暴力手段逼迫他们夫妻俩,甚至还要防备离火盟内部敌人为了逼他彻底和楚秦决裂而暗害张胜男。

    只要这点达成共识,剩下就只有利益之争了,这方面齐休自信能逼古熔妥协。

    在青溪山,齐休对张胜男坦白得动情,但不改他为了寻求与古熔媾和,而让已寿元无多的张胜男去面对残酷的真相,像工具一样被楚秦无情抛弃的事实。

    得知了真实身世和灭门之仇,张胜男无论选不选择记恨,回到古铁生身边后,夫妻俩应不会再坚持继续为楚秦门尽忠,回归古剑门也就没什么道德负担了。

    也许,这样对大家都好……

    “说到消息灵通,我倒是听说了一个有趣的消息,贵方和器符城那边使者沟通往来不绝,并且在姜家的碧湖宫进行谈判,可有此事?”

    中行媚顺着他的话头质问。

    “是又如何?”

    齐休表现得并不在意,“打打谈谈,白山历次争斗不都是这样,我三楚和楚秦为和贵方的联盟,已经做得够多了……”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眉头一皱,目光转冷,“不要让我再发现贵方搞什么小动作,否则……”

    远处那些被逼着叫阵、扰乱军心的俘虏们头顶上空星光一闪,秦长风突然现身,幻星无形剑将一名偷偷摸到近处,正暴起打算将所有俘虏当场袭杀的何欢宗修士飞剑咳开,在生死一线间保住了那几十条性命。

    “我绝对会让你们后悔!”

    齐休瞥了中行媚最后一眼,转过头,不再看她。

    “抱歉,齐掌门,应是下面小的挟怨想报私仇,我这就去加以约束。”

    中行媚离间计谋被识破,不敢再和他打言语机锋,弱弱地小声道歉找补了句,飞去将那名潜近偷袭的本门筑基揪回,在阵中三楚和楚秦修士众目睽睽之下,上演起了挥泪执行军法,斩杀本门盲动修士的苦肉戏码。

    齐休任凭她做戏,只继续在这无名谷定定的站着。

    不多时,心中又一动。

    目光到处,又有艘小型飞梭从沔水白沙山方向快速靠近。

    姚楷之当先飞下禀告:“掌门师叔,古铁生已愿意回归古剑门,古熔很高兴,他说为表诚意,已代为诛杀本门叛逆罗姿和罗佑武,并许我将两人遗体带回,交还门中验明正身……”

第六百三十五章 再见顾谋主

    祸乱楚秦之地的始作俑者:罗姿,和追随她的罗家两位最有希望结丹的天才筑基修士之一:罗佑武,就这么被古熔简简单单弄死了,然后像对待死狗一样将两人尸身随意丢进飞梭,送回了齐休的面前。

    “这样也好……”

    齐休心说古熔这方面的小手腕确实过关,如果他送活人回来,自己反而得为如何处理二人小小烦恼一下,毕竟楚秦境内的罗家凡俗人口众多,还有罗心武这位罗佑武的双胞兄弟以及部分低阶修士仍留在门内,帕吉涧之战和山都之战中,他们都忠心耿耿,打得很勇猛。

    也许这就是默契吧,毕竟古熔和自己当了多年算是过命的好友。

    “唤罗心武来,让他看这俩叛逆最后一眼,然后……”

    齐休对姚青命道:“挫骨扬灰了罢。”

    按惯例,楚秦门修士陨落后一般会送回黑河峰顶的墓园安葬,齐休自不可能给叛徒这种待遇,甚至连提供给罗家人追缅的机会都不想给。

    “当众?”姚青问。

    “不必。。”齐休回答。

    虽说造成三楚和楚秦伤亡无算的原因归根结底还是和四行盟、白山剑派的恶战,但罗姿、秦光耀等人勾结裴家、南宫家等外敌,又亲手攻灭楚秦之地南部多家山门的罪行说不令人恨得咬牙切齿那就太虚伪了,特别是莫剑心和罗小小留下的唯一修士后人,被他们利用骗开楚秦山门并无情杀害……

    只是现在的齐休,情绪不会再剧烈波动,喜怒更不会形于色罢了,漠然地瞥了眼罗姿和罗佑武的尸身,他们应都是毫无防备之下被金丹修士一击震断心脉瞬杀, 死得没什么痛苦, 尸身甚至还未凉透,遗容安详, 仿佛熟睡。

    这倒是有点便宜他们了,齐休嘴角微微撇了撇,又用见人性天赋扫下了被姚青喊来,呆呆看向两位亲人尸身, 情绪无比复杂的罗心武, 然后才将主要精力移回到正低声汇报的姚楷之身上。

    “古熔仍咬死不肯退出器符城,他秘密令我转告,秦光耀、罗启深等楚秦叛徒现都在博木城帮助灵木盟守城,这正好给了我楚秦大军南下, 联合青丹门攻取博木城的绝佳口实, 他那边也会配合……”

    姚楷之带来了古熔最新的索价,“以灵木若不缴出博木城,他就带领离火盟转而投向我楚秦、何欢、青丹、幻剑的联盟为要挟。他说:相信灵木盟会妥协,否则若离火加入我方, 则灵木、锐金、厚土、白山剑派一方必败无疑, 若我方和他的谈判破裂,则他拼死也要拖着我们血战到底,大不了同归于尽。”

    “血战到底……呵呵……”

    古熔还是这么会做生意,齐休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问:“顾叹是什么意见?”

    “顾师叔认为……”

    姚楷之正要答, 齐休又抬手止住,“算了, 你和姚青回碧湖宫后传我的话, 要求古熔立即释放顾叹,回来当面和我商议此事。”

    “是。”姚楷之施礼领命。

    “掌门师叔……”

    此时罗心武抹了把脸,决绝地不再管地上罗姿和罗佑武尸身, 过来行大礼跪拜。

    “已验明正身了么?”齐休冷淡的问道。

    “是他们,不会错……”罗心武额头再次磕触地面, 颤声回答, “我只求……”

    齐休知他对怂恿罗家反乱, 导致有今日之祸的罗姿深为怨恨,但对那位从小形影不离的双胞兄弟罗佑武仍抱有极大亲情, 便不令他乞求的话说出口,给姚青打了个眼色。

    姚青会意, 叹已口气, 抬手用了个火系术法, 当场将两具尸身烧灭。

    “又怎么了!?”

    器符城,城主府内的古熔可没和楚秦谈判时表现的那么硬气,自从一路逃回老巢后,他便处在终日惊惧,能被任何风吹草动给吓一大跳的惶恐情绪之中。

    这不,几股黑色浓烟刚在城中升腾而起,他就飞到大殿门口, 张望喝骂。

    “是一些阵亡弟子亲族在发泄不满。”负责执法的亲信回禀。

    “那还不速去弹压!”

    古熔稍稍安心,将亲信打发去干活。

    山都一战, 离火盟输得太惨了,除却阵亡的,三楚和楚秦对奔逃的郎季高部离火盟修士追杀得也更残酷坚决, 当初万人大阵轰轰烈烈开拔,现在逃回器符城的,只有不到十分之一。

    加上逃进山都老营以及仍分散逃逸在外未及回归的, 一共估计也不到五千人。

    古熔自己所部境遇稍好一些,但那些乌合之众们心眼更多,还愿意回器符城或者山都老营继续追随离火盟的,加起来都不到三千五百之数。

    是的,此时外界总以为山都老营里仍有近万败军聚集,但真实数字最多只有七千,此时外界总以为器符城内败军加上战后延揽的修士数量超过五千,但实际上,古熔知道真实数字只有三千二百零七人,只是他封锁消息的功夫做得不错罢了……

    也就是说,山都一战后,手里两万余大军损失超过半数,最终这剩下的一万出头的可用力量,那是包含了为数不少的客军修士,以及战后在器符城内紧急半强迫半高额招募的新血,其中还有不少伤员……

    这器符城内的离火修真家族,几乎无一户不有人在山都一战后或死或伤、或失踪或被俘,三个月来,那是无一日不闹,无一日不哭……

    这个盟主,这个家,古熔当得无比艰难,他现在最庆幸的是自己及时制住了背锅的郎季高,山都老营在厚土盟的客军金丹梅素素指挥下又超出预期地打得很不错,生生在三楚和楚秦联军猛攻下坚持了三个月,这一方面使得盟里保存住了很大一部分有生力量,一方面也令他当下最害怕的人:离火老祖也愈发后悔当初听从了郎季高意见,同意让大军离开山都老营主动去和三楚和楚秦联军接战,而不是按他的想法在山都老营就地坚守。

    郎季高本人在获知老祖真实态度后,目前也愿意顾全大局,将黑锅背起来,反正他大限不远,又是个一心为公的人,为了离火盟未来的生存和稳定,而将个人荣辱置之度外。

    亲堂弟,金丹古铁生回归以及战前延揽入古剑门的木姓金丹的加入,再加上战后郎季高系离火精锐和随着他的本部修士数量、强弱的变化,只要郎季高和郎季高一系的高阶修士不反目,领导离火盟大败亏输,带头溃逃的他,如今盟主的地位权柄反比战前增强了……

    但这并无法阻止城中的低阶修士不闹,不想着讨要遭遇如此惨败的说法。

    不算当前的主要麻烦就是了。

    “盟主!”

    这时负责在碧湖宫和顾叹等人秘密谈判的古剑门门主赶了回来。

    “怎么说!?”古熔急切地当头问道。

    “姚楷之回来了,齐休那边已经收到了罗姿和罗佑武的尸身……”

    “哎呀说重点!”

    古熔喝止古剑门门主禀告这些无关紧要的话,他选择这时候杀掉罗姿和罗佑武,其实并非完全为了促成谈判对齐休卖好,主要还是为了保守他曾经向罗姿打听过燕归门手里的那枚赤红长钉秘宝下落的秘密。

    当年他和燕南行、齐休等人进入醒狮谷时,他和燕南行的两拨人中途离队去探宝,竟真的意外寻到一处似乎是密宗跟脚的宝藏,付出一些代价拿下后自然进入了按老规矩你挑一我挑一,各凭眼力分宝的环节。

    他先选了一件钟意宝物,赤红长钉让燕南行第二选挑了去,当时他还自以为眼力略胜,在燕南行那老狐狸佯装吃亏和假意恭维下颇飘飘然,但回来一番研究检讨后才知道自己大大低估了那赤红长钉的价值,十分懊恼后悔。

    再后来,就是楚秦外嫁到燕家的罗姿连叛两门投靠离火,他回想起当年遗憾,贪心又起,趁机向罗姿打听那赤红长钉的下落。反正燕南行已经在白山结婴失败挂了,也许燕家后人并不了解那枚长钉的价值,说不定可以付出一些代价找现任家主燕沐云交易到手。

    但掌管燕归门庶务多年的罗姿并未见过,也完全不知道那枚长钉的存在,也就是说,燕归门很重视那枚赤红长钉,必然是门主燕沐云亲自掌管着。

    捡漏的可能性没了,燕归门才到分封三代的第二代掌门,强抢的可能性也不存在,可他仍舍不得放弃,又指望在这次和楚秦的谈判中,利用齐休对燕家的影响力,将那枚赤红长钉纳入到交易之中。

    但这种个人隐秘他不会傻傻的放到碧湖宫谈判台面上提出来,毕竟做中的姜家也来白山打混,碧湖宫有元婴修士姜焕坐镇,江南宗第一代门主姜明恪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被他们听去了不好。

    这次离火跌倒,姜家的江南宗倒是趁机招揽了不少败逃后不想回归离火的散修,吃了个大饱!

    所以只能到时和齐休当面谈这事,那么知情的罗姿自然早杀早了,长时间和罗姿呆在一起的罗佑武也不能给他活。

    “齐休要求我们立即释放顾叹!”古剑门门主赶紧交代重点。

    “顾叹已经在碧湖宫,人身安全有姜家保证,等谈判成了,放不放还不是件小事!”

    古熔不想放,虽然为了表示诚意,将顾叹送去了碧湖宫,但姜家扮演的角色是严守中立的见证人,这边不同意放人他们自不会放,顾叹既是齐休属意的接班人,又是自己手里唯一的金丹人质,谈判达成前放了他,自己手里的筹码会少很多。

    “报!”

    这时又有传讯修士慌慌张张地飞来禀报,“海……海楚门飞梭已抵达齐南城!”

    “这!?”

    古熔闻言大惊失色,对方又增强援,空前的压力简直压得他快喘不过气了,谈判再拖延,无论山都老营还是器符城被攻破都是他再承受不起的,在大殿中来来回回兜了几个圈子,又到门口巴巴的望了眼古铁生洞府的方向,不耐烦的一挥手,“算了算了,铁生即已回归我古剑门,他齐休做初一我做十五,金丹换金丹,我也不是为这种小事妄做小人的性格,顾叹……放便放了罢!”

    “海楚修士很多都经历过外海开辟,这三千多生力军如果用在山都……”

    三日后,齐休正和楚青玉、姬信良等人商议军机,由于海楚门大军是楚问妻子妙清带队,那位前南林寺尼姑很不情愿投入人类之间的杀伐争战,所以领军先去南楚城探望夫君了,而楚问如今又处于昏迷之中……

    这……就有点难搞了,齐休等人一时还指挥不动海楚这三千多精锐,只能先制定好战策,以为预备。

    “怎么?是不是想到什么妙计了?”

    自亲自冲阵负伤,加上对和古熔议和心里有些想法,楚青玉近日一直气不顺,大马金刀坐在地图前的他忽然注意到齐休嘴角微微翘起,浮现出一丝笑意。

    齐休摇摇头,扭脸看向大帐门外。

    “掌门师兄……”

    门口适时出现了位一袭青衫,温文儒雅,举止神态稍显倦意的金丹男修,他站在门口,朝里面众人郑重拱手,躬身行礼道:“姬师兄,楚师兄,各位师兄……”

    “哈哈哈,回来就好。”

    齐休轻捋长须,和抬起头的顾叹相视一笑,然后对楚青玉、姬信良等人抚掌笑道:“此乃我楚秦门的顾师弟,单名一个叹字……”

    “何用介绍?哈哈,都是在外海早认识的。”

    外海开辟,齐休是甩手掌柜,楚秦大军多数时候正是由顾叹统领,姬信良哪还用介绍,也大笑起来,然后冲顾叹招手打趣,“顾谋主,快,来帮我等榆木脑袋参详参详罢。”

    “是。”

    顾叹再一礼,从容入内。

    他先站在齐休身边旁听,两人也没互相暗中传音什么叙旧、关怀言语,过了不多时候,他自然地接过一个话头,参与讨论起来。沉稳似乎比被诱捕前更上层楼了。

第六百三十六章 顾叹的战略

    “当年血影邪修等凶徒制造黑河坊惨案时,恰巧器符盟诸金丹正借口魏家盗婴围攻山都山,此举导致血影邪修等人轻松穿过器符盟领地,南逃进入白山深处。”

    “而这,同时又给了齐云广汇阁元婴后期修士高广盛另一个绝佳的借口,他以器符盟嫌疑纵放血影邪修为名,强迫蒯通等器符盟金丹加入缉捕血影邪修的队伍,长期呆在白山深处,不得返回器符城。”

    “如此一来,比器符盟实力弱极多的山都魏家才有了为其敌的可能,才敢于发动第一次天引山大战,然后是第二次,第三次……”

    “七次天引山大战,固然有魏家的魏玄乃一代雄主,极善纵横捭阖的原因,从另一个角度分析,肯定也有高广盛居于暗中偏帮魏家的缘故,高广盛很精妙地利用对器符城诸金丹的人身控制,使得器符盟和魏家的斗争始终维持在胜负各半的平衡点,直到最后的第七次天引山大战前,高广盛才放归蒯通等人,惨胜越来越壮大的魏家……”

    “器符盟和魏家连场大战的那段时期,也是以广汇阁为代表的齐云各商会利用生存形势越来越严峻的器符盟,加速展开对器符城乃至整个白山渗透、扩张的时期……”

    没想到,顾叹也支持古熔开出的条件,放弃索取器符城,而要灵木盟的博木城。

    他长篇大论讲古,举了一个似乎跟眼下形势很没有关系的例子,但齐休瞬间就听懂了。

    按顾叹的年纪,山都魏家和器符盟开启战端时,他应还未出生, 熟知这些往事, 无非都是来门中后做的楚秦历史功课非常扎实罢了。

    而齐休自己,可是绝对的亲历者。

    盗婴, 是自己伙同楚夺做的,器符盟诸金丹围攻山都山要强查盗婴元凶,也是自己在他们面前故意演戏给诓去的。。

    老兄弟展元就死于为祸黑河坊的血影邪修之手,遗腹子展仇最终也是为了报此仇, 而殒命在醒狮谷外的重土之地。

    十年七战天引山, 齐休更是全程不落,只有最后一战前,楚慎强压魏玄,令自己和门人得以全身而退。这一事件后来很多年都经常被白山人认为是导致魏家临阵士气降低, 从而输给器符盟的原因之一。

    就连高广盛、蒯通两位当年人物, 齐休也因为不再算中天赋,被楚震老祖全程带在身边,得以亲眼目睹了二人败亡。

    齐云对白山的渗透和扩张,齐休自认更是冲锋在前的排头兵, 近两百年前, 高广盛还需要借用一些口实名义压制器符盟,引发器符盟和山都魏家恶斗,近两百年后,楚秦盟已在西占据山都、罗家旧地, 江南宗已在东占据原连水盟领地, 元婴姜焕坐镇碧湖宫,就连器符城, 齐云楚家、陆家、蓝家、姜家, 加上南楚门和楚秦门,在此次战前一共也占到了共五成股,目前的主人离火盟, 手里也才三成。

    楚秦门占的半成股利,就已经是门中每年最大的单笔收入了, 所以齐休在临去外海征战前, 特意把从陆家联姻来的陆蔓派去器符城, 千叮咛万嘱咐她,一定要帮门中看牢这笔生意。

    所以顾叹才会听到古熔古大城主突走火入魔, 要交待后事的假消息后,才会急忙忙跟着古铁生和张胜男第一时间跑去器符城, 就怕楚秦门在那儿的利益随着古熔陨落出意外。

    “两千年如烟往事, 回首尽是无妄笑谈……”

    往事如云烟, 一张张熟悉的面容在齐休眼前逐次掠过,当年楚震老祖用魔刀诛杀高广盛后,口诵歌诀,身形变谈消失的情景,宛如昨日。

    从高家到楚家、然后又是姜家、陆家、蓝家,一直未变的,就是齐云势力南下白山的大趋势。若齐休还看不出这是齐云派的大战略方向, 而无论哪一家内斗赢了也依然要做为这个大战略服务的棋子,那他这两百多年就真算白活了。

    “所以你认为, 器符城现状最好不要大动?”

    明已心流转,他退出回忆,反问顾叹。

    “是的, 三楚和我们掌控器符城,这似乎会影响到齐云势力南下总体布局的平衡……”

    顾问回答:“这些年来,古熔和在那有股份的姜、陆、蓝诸家关系打点得都不差, 虽然陆蔓只是陆家外嫁到我们这,一位在族中地位不高的,无望结丹的筑基修士,但意外被离火盟修士袭杀,陆家总归应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可是他们仅派一位金丹族亲来探望了一次,其他就对离火一点表示都没有了。”

    “嗯。”

    齐休点头,“古熔这方面是个人精,我了解他,说不定已私底下借着向陆家赔礼道歉,出血交好,反更加深了利益勾连呢!”

    “古熔虽然彻底压制了郎季高一系,但他的盟主地位在离火还远不够稳固,他最大的隐忧就是在离火山门所在的离火城没有根基,反而器符城经过他在城主任上多年经营,早已成了他真正的老巢。这次大败后,离火城里恨他的人只会比器符城里的仇家多得多,至少目前,他是不敢贸然放弃器符城撤回那儿的,这是他的核心利益诉求。我们坚持索要器符城,恐怕会逼他狗急跳墙……”

    顾叹又说:“加之经过高广盛等事件后,齐云诸势力好不容易在器符城和白山北部达成了平衡,我们骤然去改变它,恐怕会有隐患,取博木城则无此问题,取了博木,一来等于齐云势力又向白山南部拱了一卒,二来等于我三楚和楚秦和灵木彻底不死不休,何欢宗、青丹门等盟友也能彻底放心。”

    “可……”

    这点齐休和顾叹有分歧,他本一直计较着,试图重演当年在罗家旧地谋划三分的故事。

    当年那位楚秦谋主乌道本的这一计,为楚秦争取了一段和平的外部环境和修炼内功的宝贵时间,现在用上,可见的好处依然不少。

    其一,楚秦、离火结盟,这样白山就会形成楚秦、离火;何欢、青丹、幻剑;以及灵木、厚土、锐金、白山剑派三家并立的局面,这样大家的博弈形势会更复杂,更互相忌惮,反而可能会比如今分两个阵营你死我活恶斗要和平些。

    其二,加之古熔发动背刺后,离火自然将齐云楚家、南楚门和楚秦门在器符城共二成五的股份吞回去了,这次正好趁挟胜的大好形势与古熔议和,将丢掉的器符城股份连本带利拿回来。占据齐云白山交通要道的器符城,除了灵地品阶外,收入等其他任何方面的价值都要比博木城大多了。

    其三,古熔这次是利用门派的大失败巩固了个人的权柄,这种对内较反动的一方之主,摆脱和灵木、厚土、锐金、白山剑派的联盟后,就只能彻底依靠外部的三楚和楚秦了。只要逼他走到那一步,之后齐休就很有自信能控制住,甚至遥控好他。而拿了博木城继续和灵木盟不死不休则未来难料,何欢、青丹纵然乐见,可灵木盟两位仍活蹦乱跳的元婴柴冠和柴屏日后该如何处理?现在自己这边的三楚元婴短时间内可是全指望不上了……

    顾叹似乎猜到了他在犹豫什么,劝道:“掌门师兄,无论灵木盟等宿敌作何反应,我楚秦和他们已经斗了那么多年了,山都大战前后,他们无论众位元婴法相降临,还是派遣两万大军对阵,可算是底牌尽出,有几斤几两已完全被我方看在眼中,我们山都之战都赢了,其实真的不必过于再担心什么。可何欢、青丹就不同了,特别是何欢宗,他们虽然和我楚秦当了那么多年的盟友,我们又了解他们多少呢?举个例子,如果当时伏击楚神通、楚问老祖的是那何欢宗那两位元婴以及幻剑门元婴还有韩天青,胜败如何,我们到底还有几分把握呢?”

    他这番话说完,齐休已大半被说服了,是啊,灵木盟是打了多少年的老敌人了,知根知底,以前都没输,以后又怕什么呢?

    而如果算按自己先前成算的令白山三分,灵木盟也不会成为朋友,又拉远了同何欢宗的关系,未来的不可预测性更大,何必赌?

    加上取了器符城后,陆、蓝、姜家以及其他齐云势力的观感反应,也确实是个大问题……

    “让我再想想。”

    无论如何打算,海楚大军已到,不先用武力再最后试上一试,三楚和楚秦是绝不肯这就议和的,齐休忽然笑了,看向大帐门外,“左右还没到必须做决定的时候,先不忙。你看?是谁来了……”

    顾叹顺着齐休目光看过去,一名身着楚秦赤袍的绝色女修悄然立于门外,看向他的美目中尽是浓浓的牵挂和爱意。

    自然是明真来了。

    “你回来了。”她轻轻问道。

    “嗯。”

    千言万语,顾叹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感动地哽咽应了一声,然后迎过去握住明真的手,“我听掌门师兄说……几个月了?”他看向爱妻宽大道袍下微微隆起的肚子。

    此情此景令齐休微微一笑,他一闪身飞出大帐,对外面也重聚了的另一对璧人,秦长风和南宫嫣然说:“你四人和妙清有旧,先等顾叹明真说说私房话,之后就立即出发,去南楚城代我游说一番罢。”

    “是。”

    秦长风和南宫嫣然恭谨行礼,齐声应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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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真门派掌门路介绍:
齐休偶然接过掌门之位,带着弱小的门派在无垠的修真世界中挣扎奋斗的故事。全文无各种内外挂,大部分在种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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