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七章 酆水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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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滚乌云倾覆而下雨落倾盆,酆水暴涨,两岸洪泽一片。
时逢正午,天色却漆黑如夜,唯有条条银蛇白练时暗时明借雨肆虐,伴随着轰鸣雷阵,尽情显露着天地之威。
一座无名孤峰顽强地在汪洋中露出尖尖小角,被散着白色微光的透明圆罩整个盖住,远看颇像盏灯笼,不过这灯笼可是仙家手段,隔绝风雨不说,山里仙云袅袅灵蕴清香,鸟兽仙凡皆悠闲来去,真如桃源仙境一般。
孤峰顶部,错落矗立着几十座方方正正,一模一样的石屋,石屋外表朴素粗糙,没有任何装饰,唯有最高处的那座大些,屋顶上立着面大旗,一面绣有‘西戍一四五’字样,另一面则是斗大的展字。
一名年轻男子躺于旗下,双手抱在脑后,目光呆滞地凝望天空,一动不动。
十年了,弹指一挥间,他犹记得十年前第一次上阵时自己说过的每句话,看到的每件事……
晋阶筑基在这儿,抵定婚约也在这儿,无数厮杀往事,生离死别……都在这儿。
记忆中的楚秦之地竟然有些模糊了,酆水,俨然已成了第二故乡。
“怎么了?不开心?”一位曲线成熟优美的长腿佳人纵上屋顶,“是因为家里?”她并排躺下,俏脸轻轻靠上男人宽阔的胸膛,像小猫般依偎着,“为奴为妾,我都愿意,我本就配不上你……”
“你想多了。”
男子手轻轻在女人梢婆娑,“我家掌门老头子起于微末,不是那种看重门楣的人,我回信说已和你定了终身,他就没再提与明家联姻的事了。”
“真的!?”女人笑了,滑腻脸庞出欣喜雀跃的光亮,“你真的会娶我为妻?”
“七年前那次身受重围,若不是你,我连命都没了。”男子点了下她的鼻尖,“再说,咱俩都老夫老妻了……”他调笑道。
“讨厌。”女人娇嗔不依,眼泪却因感动而缓缓滑落,“可我是无亲无依的杂本命练气散修,还曾差点被卖做炉鼎,而你出身高门世家,单本命筑基前辈,前途无量。”
“世家大族,呵呵……”男子伸手拭去她脸上泪痕,摇头嗤笑,“若是十年前,我还真觉得我家很了不起,可在这酆水,级宗门子弟元婴之后甚至化神后人比比皆是,眼界开阔了,才知道白山楚秦门根本算不得什么高门,我展家历代修为最高才区区金丹,更连世家的边都摸不到。”
“可是那位姜明恪前辈,都说他眼高于顶,是个不好相与的人。可三年前他偶然得知你的身份后不但态度亲热,还帮你谋到了这个极安全的戍守职务,他是齐云派元婴姜家的金丹修士,却对你如此青眼看顾,难倒不是出于你的背景吗?”女子问道。
“哪那么简单,我愁的正是此事。”
男子收起笑容,冷冷道:“我楚秦毗邻姜家领地,算是对他家事务有点影响力,他对我示好,无非知道掌门老头子亲近我展家,别有所求罢了。前几天,有位姜家子弟跟我透露,姜明恪可能想竞争分封第一代家主,所以一心要在这酆水立功,他急功冒进治军苛虐不说,连秉持公正都做不到,待人只看私利,没有价值的便充作炮灰冲锋在前,这些年他麾下伤亡生生比别家出两成!而类似我这种有点用的,他又做出副亲热怀柔的架势笼络示恩,哼!哪有一点道家风骨。还有,这姜家家主之位是早就定下了的,他现在弄这一出……”
“好了好了别说了,谨防隔墙有耳。”女子十分警觉,见他越说越大声,连忙拦住,假作责难道:“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这男子便是展剑锋,女子自然是薛小昭了,青春男女常年相伴,你有情我有意,在这命如草芥今日不知明日事的酆水之地哪能压抑得住,早已行过夫妻之实。外海明家回迁,那明家家主明心源舍不得东宗岛偌大家业,顶着明真压力,只从族中选了几房仙凡回迁,其中一房有位天才女修,年方十六,单名一个‘鹭婙字,齐休很是中意,便想将其和展剑锋撮合成一对,没料到被展大少一口回绝,齐休也没得奈何。
两人正说着体己话,又有一人窜上了房顶,仔细一看,却是包二。
十年一晃,包二也已是个年近三十的人了,长相做派都成熟不少,几年前在战斗中一条腿受过伤,导致走路有些微跛,“开席了,头儿你去不去?”他笑着问道。他和展剑锋关系亲密,练气时可以哥哥弟弟的乱叫,展剑锋筑基成功后便不能了,叫前辈他又嫌生分,所以以‘头儿’相称,反正展剑锋是这个‘西戍一四五’的哨卫执事,称做头儿也正好。
这个哨卫内除了展剑锋还有十二三人,都是跟着他多年厮杀的老伙计,因为突降大雨,有个运送物资的6行驮兽小队滞留在此,小队七人由酆水本地修士组成,左右无事,两拨人干脆趁着大雨闲暇饮宴一场,然后谈论谈论道法,权作解闷。
展剑锋虽已辟谷,但他性格豪爽,最喜与人打成一片,自然没有不参与之理。三人飞下屋顶,见殿前空地已摆了一条长桌,坐着的两拨人泾渭分明,一侧修士是哨卫老伙计,目光坚定略带杀意,举动虽粗鲁却有种格外的无畏从容,另一侧修士则老的老小的小,这些并未真正参与进开辟战争的本地修士们行止拘谨,多有世俗气,完全落在下风。
“头儿,展前辈,展执事……”
展剑锋是此地唯一的筑基修士,两拨人均恭敬起身,操着不同的称呼行礼。
“都坐吧。”
展剑锋步入主位坐下,举杯示意道:“萍水相逢便是缘分,只是本卫偏僻,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各位,大家多多包涵。”
“哪里哪里。”
客人们纷纷谦让,练气阶段尚不能克制口腹之欲,哨卫生活安逸清闲,把负责大伙儿吃喝的包二生生锻炼成了厨道高手,每人席前数道菜一壶酒,做得十分精巧诱人,众人无不食指大动。
“请。”
展剑锋先干了杯中酒,见自家面前的灵谷饭粒如青玉珠子,竟有鹌鹑蛋大小,十余枚便盛满了盘子,鲜翠欲滴十分可爱。自己从未见过,知道不是凡品,随手捻起一枚放进嘴中,果然入口即化,一股霸道清香直冲脑门,令人精神一醒,余后回味更是悠长,齿颊留香,滋味难忘。
“嘿嘿,这是酆水野生的【翠玉灵米】,因为品质品阶波动剧烈,所以没什么人种植。”酆水本地修士许姓领头老者见展剑锋连吃七八枚,知道他喜欢,笑着介绍道:“像这种二阶品质的,我等一路上也就采了这些,若是前辈喜欢,回头我托人再寄送些来。”
“噢?那岂不是被我全吃完啦?哈哈哈!”
展剑锋开怀大笑,又歪头对身边的薛小昭低声道:“把收着的那套飞刀拿出来。”
薛小昭点头,从储物袋拿出一套十八把飞刀法器,装饰精美金光灿灿,着实夺人眼球,他接过随手转递给许姓老者,“聊表谢意哈。”
“这怎使得,一点灵谷,哪需前辈如此相谢!?不敢受此重礼,不可,不可……”许姓老者连忙推辞。
“此乃我老家一干狐朋狗友送的玩物,不利争斗,权当好玩罢咧,拿着,拿着……”
展剑锋毫不见外,大咧咧地将十八把小刀一股脑强塞进对方怀中,“再见不知何期,留个念想罢咧。”
许姓老者只好收下,直觉这位筑基前辈是个好相处的人,客人的拘束感放开不少,连带饮宴都愈热烈。
酒酣耳热,宾主俱欢,正到要撤席论道谈玄时,展剑锋忽然单手高举,喝道:“安静!”
场面骤然冷却,众人不解,看他侧耳做聆听状,于是便也有样学样,果然,透过护山阵法传入的雷鸣声有些怪异……
“看!是告警焰火!”随着展剑锋手指处,大家看到远方乌云深处那点若隐若现的彩光,时有时无,开辟战争打了十年,没人不知那正是求援的告警焰火。
“是最高级数,见者必须立即增援,我这哨卫等级只可留一人守家………”展剑锋沉声一一调度清楚,“大家立即分头准备,我们越快出越好!”又对许姓老者道:“虽然你们不是参战修士,但按律也得服从征辟,都开始做准备罢!”
大家脸上残留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
……
从明亮悠闲的山中出来,立时便是电闪雷鸣恶水盈天的世界,众人心中不由产生了这并非现实的颠倒之感。哨卫内只有一只用作传讯的灵禽,可乘五人,由薛小昭驭使作为先锋,许姓老者他们的6行驮兽不能浮水,在这种天气下不堪使用,没带出来,大多数人只得各施手段,御使着自家飞剑或是飞行法器跟随,展剑锋踩着【霹雳追风刺】独自殿后。
“我等气力绵弱,照这么走,何时才等赶到目的地?”才冒雨走了数里路,许姓老者便声质疑道。
包二在旁眨眨眼睛,笑道:“军律不可欺,咱们尽力办事,只不过受限于能力,所以走得慢了些,懂吗?”他和薛小昭都不愿留守,一意跟了出来,“许兄你放宽心,我们是老油子了……”十年时光却没改掉包二这张好事的嘴,一通吹嘘,倒真让许姓老者心宽不少。
“你们哪里的!?”
可惜天不从人愿,他们一行人很快被艘飞梭现,马上有人下来过问。
“完了。”包二低声骂道,这下连他也笑不出来了。
“西戍一百四十五哨,前往告警处救援。”展剑锋上前呈上信物。
“快都上来把,像你们这么走,明年也到不了!”那人验看无误,便大声招呼道。
第五百四十八章 酆水之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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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上的飞梭比【?背驼鳐】大不了多少,内饰已陈旧到有些破败的地步,行进间甚至嘎嘎作响,一副马上就要散架的样子。整个飞梭内部全被打通,一整间极为宽阔的厅内,男男女女穿着各种服色的修士已聚了数百。展剑锋快扫了一圈,现大部分都是些正在拼命压抑临战紧张心理的生面孔,不由皱眉。
“展剑锋?展老弟!哈哈,果然是你!”
很快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循声望去,是位大周书院年轻筑基,几年前曾并肩战斗过的,老交情了。带着众人凑过去,笑着打趣道:“怎么?是你监军?”
“难听,押阵,是押阵。”
大周书院押阵筑基一边说笑,一边随手打出道隔音符篆将两人罩定,“每每开辟快结束时,都会涌进来些做白日梦的蠢鸟,千万小心,别被拖累。”他冲四周努努嘴,低声说道:“如今战事已近尾声,功劳是最难拿的东西,那些贡献点达不到目标正急得抓头的门派家族,还有这些姗姗来迟想拣便宜的散修,恐怕对此战抱有极大期望,你若无意争功,这次就得悠着点,省得讨人嫌哈。”
“我省得。”对方受身份所限,行事必须秉公持中,言深如此已非常难得,展剑锋心中感动,长揖道谢。
一路顺利,飞梭在离告警地极远处便降落下来,在乌云黑闪电肆虐的天空中,仍能看到那边的焰火仍在不停绽放,十余面高耸入云的聚兵旗已经立起,将从四面八方飞来的修士们甄选安排后,添置到外围各种修士军阵临时驻地兽船飞梭传讯补给等队列里,仅一个方向就有修士起码万人,飞禽兽船飞梭修士等等遮天蔽日,无数6行驮兽排成纵列,正冒雨将重型布阵器具运来。十年开辟战争,大周书院令行禁止早深入人心,分拨调度极其出色,整个地域人多而不乱,井井有条,甚至连喧哗声都极少。
“呼……”
第一次见到如此宏大的场面,许姓老者的脸色因紧张和振奋而微泛潮红,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想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展剑锋见其中一杆聚兵旗下有数艘熟悉的【乙木御风梭】悬停,知道姜家主力也将参与此战,他来酆水投奔的是姜家,身份一直是受姜家雇佣的,并非大周书院直属,姜家在此,那么就只有一条路走了。他将实情告诉押阵筑基和许姓老者,在两人遗憾的目光中带着老部下们告辞,飞往姜家所在的聚兵旗下。
“姜家功劳攒够了吗?熬了十年,这时候死掉可太冤了。”
包二在身后问道,展剑锋想了想,“姜家想受封的地盘其实早已到手,来这无非是赚个大周书院的分封,所需功绩点远比想拿同面积的酆水新地少,应该够了吧……”
两人正在说话,忽然‘嗡’地一声,所有人全都被一股柔和但无法抗拒的力量吹动,向后急卷!
展剑锋的身体一动不能动,就好像陷入了某种莫名的禁制中,什么都看不清楚,什么都感应不到,耳边只有呼呼风声。
事起突然,数息过后便重归平静。
“此地危险,尔等退!”
一个苍老的声音贯耳炸开,威压彻骨却不令人生畏,展剑锋举目望去,那十余杆聚兵旗竟已在极远处,只能看见略有些歪斜而已,焰火起处上方天空现出个头戴高大玉冕的巨人法相,身边还有条张牙舞爪的青色长龙,一人一龙顶天立地,如此威势定是化神无疑。
“再远些。”另一个苍老声音说完,一人一龙旋即不见。
来不及细思,神识一扫,“小昭!”现包二在不远处,老部下们大多也安全,只是被吹散开了一点,可是薛小昭那只飞禽不知去哪了,他嘶喊着妻子的名字,“可能被吹走了,散开找找!无论找不到得到,半柱香后来找我集合。”从储物袋里取出那面‘西戍一四五展’的旗帜,撑在手上御剑四处寻找。
还好,乌云闪电也被吹散,天空放晴对寻人有利,几乎所有能动的和物都被强推着平移近百里,姜家那几艘乙木御风梭被吹得在天上不停打滚,好不容易七歪八扭地纠正好平衡,便陡然加拼命往远处逃离,把那些飞梭旁边,想就近登船避难的人们甩在原地愣。
数只驮龟被掀翻,四肢朝天,它们背上装载的沉重阵石成了索命之物,坠着咕咚咕咚沉入酆水,前后不过数息。无法肉身腾空的练气修士,特别是那些没有应变经验的最容易失去平衡,从飞剑和飞行法器上被甩出来,伴着漫天杂物,在水面砸出大大小小无数水柱。
好在暴雨导致地面大部分被河水覆盖,若是硬地只怕要死不少人,过没多久,落水之人便一个一个跃出水面,开始呼亲唤友,寻找同伴。
“剑锋!”
薛小昭死抱着传讯飞禽的脑袋,花容失色地夹杂在这些人当中,一眼就看到了在天上那柄正霹雳作响炽如闪电的骚包【霹雳追风刺】。
传讯飞禽上的几个人也出现在旁边,都无大碍,展剑锋搂定妻子,马上把包二等人重新召集到一起,数一数还是失踪了两个。
“咱们也快跑吧!你看!”包二指着天上,有类似姜家那种大型飞梭的势力无不加逃离,能力越大逃得越快,就在找人的这点时间内,周围左近便只剩下些脚程不济的筑基练气了,“化神老祖的警告绝不可等闲视之,他们全都在跑,包括大周书院的人!”
“好!我们走!”
展剑锋辨明方向,带领众人奔逃,那传讯飞禽是哨卫的制式灵禽,并非谁的个人伴兽,它落水受了伤,自己个跳到水面一根浮木上歇息,无论如何都不肯再飞了,薛小昭怎么驱使都不管用,大家都是刀尖滚过的厮杀男女,果断狠下心丢弃不管,失踪的那两人也无暇寻找了。
“轰!”
展剑锋一个筑基初期修士拖着群练气哪跑得远,才走一小段路背后便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那焰火和法相出现的方向已一片火红,毁灭炽焰似乎已将那处的天地联通,宛若地狱之门。很快,一道无形无色的气震墙席卷到众人跟前,还未及体,就能感觉到热度惊人。
“该死!”
展剑锋只来得及将大旗祭出,这一样是大周书院的制式物品,带一点点自我防护和清洁的法阵,“来我背后!”将众人一股脑卷到自己身后,然后纯以肉身抗衡,‘嘭!’,先是气震墙撞击的身音,展剑锋眼冒金星,感觉五脏六腑都快给震碎,吐出一大口鲜血,马上温度极高的热风就到了,‘呼呼’,刮得遍体生疼,旗面长袍眉毛头先是焦黑,然后化作飞灰随风而去。
“快入水!”
生扛过这遭,已变成‘坦然’相见,浑身血淋淋的展剑锋再不敢拖延,直接反手将大家打落,自己也捏着避水诀钻了进去。
河面被烧得雾气蒸腾,但水下俨然另一方世界,十分安全,“你怎么样?”薛小昭含泪扑过来,抚摸着展剑锋身上。
“无妨。”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两人稍触即分,“还是得离开,我们沿着河道潜水走,慢就慢点。”展剑锋胡乱吞了几枚治疗烧伤的丹药,再套上件新袍子,继续当先带路。
在那西戍一四五哨安逸了两三年,突然又回到了生命朝不保夕的境地,加上两位老伙计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大家的心情都不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闷头赶路。不少做出相同选择的修士们逐渐汇作一起,组成了个近百人的泅渡队伍,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空气中仿佛到处都是燃烧的余烬,露出水面的树木之类全完了,现在是只有水和火的世界。
爆炸处似乎再无变化,也许是他们越行越远的缘故,那炎柱的光芒好像还暗淡了点。
“这十年……”
包二的心情放松了些,话匣子又打开了,“咱们也算是经历了不少事,化神法相,火狱之威,恐怕这辈子就见识这么一次了。”
“呵呵,你不是喜欢记这些东西的么?等出去后,你可以把记下来的整理成一本闲书,我帮你在白山卖。”展剑锋打趣道。
“咳。”身后一位老伙计插言道:“头儿,您上次所说,等开辟结束,帮大家伙儿在您家宗门里立足,可还作数?”
“呃……”
展剑锋一窘,那是老早自己还不太成熟时夸下的海口,实际楚秦门几乎不收外人,而且这事由老头子亲自把关,听家中老人说,楚秦门曾经因为门内叛徒差点遭受灭门之祸,所以事事放权的老头子唯独对这点极为上心,外来修士想入门,最后一关就是要经他当面查验合格。薛小昭是被自己娶回家的,肯定没问题,但按照老头子往日的标准,包二想过关都极难,其他人就更没谱了。
“我那次是喝多了酒吹牛的,只能说我一定尽力,但实话实说,想正式进楚秦门中真的很难,我没法给你们保证。至于在楚秦之地里立足讨生活,我倒可以拍这个胸口。”
他见大家虽目光没落在自己身上,但一个个支着耳朵,明显都很关心这个问题,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把话说清楚为好。
“唉!”
老伙计们都探了口气,重归沉默。等战事结束,他们除了能用贡献点跟大周书院换东西之外,还能从姜家拿到一笔丰厚的佣金,当年接受这个条件时,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拿钱卖命天经地义,可十年生死一线这么着下来,心态就变了。那些奖励和佣金再多也嫌不够,自家的性命虚耗的年华还有被耽误的大道修行就值这么点?很多人心理都无法平衡。特别是见识了修士军阵的力量,体味到高门世家的强大,结交上生死与共的袍泽后,无不打算将来要找能抱团行事的出路,对出去后仍继续做一名困苦散修十分抗拒,所以开辟战争后很多散修宁愿冒险结伴抢掠当地,也不愿就那么失败的离开。
展剑锋十分能理解他们,但自己真的也毫无办法。
夜深时,大部分练气修士已十分疲累,突然有人在河面上大喊,“没事了,看!”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展剑锋浮上水面,果然,那天边的火柱异象正以肉眼可见的度崩解,不久前还炽热难熬的空气也已趋向正常。
许多同路修士跃出水面,有些人祭出飞剑加遁走,有些人干脆找个凸出水面的小6地布置临时阵法,结伴歇息。
“若此地安全,大周书院早派人来接应了,大家咬咬牙,继续走。”
展剑锋做出判断的同时,在那刚刚崩解干净的炎柱下方再生异变,凄厉诡异的鬼哭之声响起,无数黑色魂丝电射而出,像乌云伞盖般的东西越来越大,以极快的度将天空遮得严严实实,马上,就会到达他头顶上空。
第549章 酆水之变中
“这是什么!?”
等到天空完全被黑云占据,细长如蛇,头部隐隐约约现出人五官模样的魂丝才如雨般飘落,不知是它们飞行时的呼啸还是真有鬼魂哭泣,呜咽不止的难听声音令展剑锋直感头皮发麻,“别让他们近身!”他喊道。
在酆水之地藏身的鬼修不少,十年战事下来,大家身边都备有些克制物事,一时间什么浩然正气、什么佛光梵唱都来了,炎火电光之类更是寻常,真真叫各显神通。可没想到那些黑色魂丝在天上声势浩大,落下来后一交手,大家才发觉脆弱得很,随便用点火系小术就能烧掉大片,化作点点飞灰,而且真像伞盖般就那么薄薄一层。使出吃奶的劲却击在空处,浪费灵力不说,光用掉的辟邪物事就价值不菲,许多人咬牙切齿,肉疼不已。
‘呲啦……’
展剑锋本命与雷电有关,天生克制这种负面物事,拈出张二阶雷网符篆就将身周数丈护得严严实实。绝大部分魂丝掉落到水中不见,落入地面的很快将尾部扎入土中,头部昂起,像只小草样随风轻摆,还有一些稀疏地在空中浮游,似乎威胁也不大。
“怎么办?”包二等人全数腾空而起,不敢着地和入水,紧紧御剑凑在展剑锋身周,“你们看!”薛小昭又指着河面上漂浮着的几具尸体惊呼道。望过去,正是那些图开辟战争收尾时比较安全,想来捡便宜的修士,能死在如此孱弱的攻击之下,菜鸟这个称谓名副其实。
“别管了,接着走!”
展剑锋霹雳追风刺一马当先,将前路上的魂丝一一斩净,途中不时能看见零零星星的尸体倒伏。包二提议将这些人身上储物袋里能用的物事收集起来,以备紧急状况,目前这种遇险状态下,此行为受军法允许,只要不动对方的传承和私人物品就行。
“嗯?”
展剑锋正在考虑,忽然停住遁光,扭头回顾,“刚我好像看见有具尸体在动……”
“没死?还是尸变?”他背后的薛小昭靠得更紧了些。
展剑锋不答,往回旋飞而下,将一行人带到那具漆黑的尸体附近,“你们别过来。”独自上前,一具高大的男修仰面躺着,瘆白皮肤下不少暗绿斑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缓缓盘旋一圈,他才伸出手中飞剑,屏息静气,用剑尖挑起地上尸身的领口,果然,在脖颈之间发现了一小撮绿色绒毛,然后在尸身手背部也找到了绿毛,同样在快速蔓延。
“是尸变,像绿毛僵,但转变过程又太快了……”
展剑锋把剑尖落在尸身眉心,缓缓刺入半寸,‘呜呜’,尸身嗓子里立刻发出非人的呜咽,眼皮抖动不止,似乎随时都会醒来。他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将飞剑收回,“看样子我们小看那魂丝了,从现在开始,路上无论遇到死物活物都要小心。”嘱咐一番,便要继续赶路。
“为何不取他性命?”薛小昭问道。
“他哪还有‘性命’可言……”展剑锋摇摇头,叹道:“同在异乡为异客,物伤其类啊。”
“储物袋……”包二提醒道。
展剑锋也不作态,飞剑一卷,将尸身上的储物袋拿到手,挑拣出灵石和认识的丹药符篆之类物事随手递给包二,又记下对方信物上刻着的姓名、家门、籍贯,再掷回到那已转化了一半的绿毛僵尸身上,“抓紧走!按照这尸变速度,前面倒毙的人很可能都已转化完成了!”
一行人加速离开,能顺手取用的物资概不放过,但并没收集到多少东西,沿河逃亡的人不少,前面肯定有人也想到了这点。
而蹒跚游荡的僵尸,开始三三两两映入眼帘,大部分是从河里爬上岸的,身上衣物还湿淋淋直往下滴水。
连番折腾,练气修士灵力本就不足维持长时间飞行,靠回气丹药之类补充亦非长久之计,将近拂晓时都已快不堪重负。乌云重现,淅淅沥沥的雨花再次落下,有了雨帘遮掩的恐怖魂丝威胁性倍增,立阵扎营歇息,成了不得已的选择。
“若是平时,该选个隐秘之处立下幻阵,可现在的威胁主要来自尸鬼之物,如果走不出去,主要还是依靠大周书院的救援,所以我决定找座高点的峰头,然后用主防御的阵法,如何?”他先向众人征求意见。
“那可要远离河道……”一人出言提醒道。
“河边的情形只会更糟,你们看……”
展剑锋往河面一指,那有只数尺长的怪鱼在河面巡游,鱼鳞掉了快一半,伤处被浓浓黑气包裹,鱼眼深凹,内有绿芒闪烁,明显已被转化了。
“嘶……”
水中无疑已成鬼蜮世界,众人想到自己刚还在里面泅渡过,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无人再有异议,离开酆水河道,冒雨前往远处一座高山,等到得近处,惊喜地发现那儿已有人先头立下了阵法,在这淫雨靡靡的险暗世界,散发着淡黄微光的防御罩子就像个温暖的小太阳,令人精神一震。
“太好了!”
包括展剑锋在内,众人无不欣喜,“里面的道友,我等皆为西戍哨卫,求贵地收留歇息片刻,恢复气力就走……”包二上前朗声通禀,又打了张拜帖进去。
没等到人开阵迎客,却听到防御罩那头传出来‘砰砰’之声,包二趴在上面往里一看,跟一群靛灰色僵尸正好打上照面,原来里面人早已全被转化,应该是布阵之后发生的事,灵智不够使用阵法令牌的他们等于被生前的自己关了起来,闻到外面肉味,正从内拼命撞击防御罩,遍体鳞伤犹自不觉。其中一只僵尸跟包二隔着薄薄防御罩相对,不过咫尺之遥,他伸出暗红色的舌头无意识舔了下嘴唇,一副等着大快朵颐的模样。
“恶心!”包二往地上啐了一口,正准备骂两句,“镗!”那僵尸挺身一撞,竟然是只力大无穷的变异体,附近地面都晃了一晃,撞击处的防御罩顿时生出蛛网状的裂纹。
“跑!快!”
展剑锋一把将包二扯回身边,带着大家飞速逃离。
不多时,阵法轰然破碎,十余只僵尸一涌而出,哪还找得到早已遁走的众人行迹,只好成群结队在附近蹒跚流浪。
“不行了……”
虽然及时跑掉,但众人也已将潜力榨干,多名老部下脸色煞白,有人喊道:“我不行了,再飞下去就会开始消耗本源!”
展剑锋单臂将他挟起,闭目感应了一下,觉得安全了,才按下遁光,这回没得挑,找了块地势高点的小土丘,用雷网符篆将空中地面仔细清理干净,再布下一座临时小幻阵,然后才准许大家在幻阵之外套架防御阵法。
“该死!大家小心天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阵才布置到一半,负责哨卫的部下突然大声示警,手指天边,一道黑影破空而来,是什么看不清楚,但头部的两点阴火绿光显示来者绝非善类。
“呼……”
对方速度极快,而且高度不停下降,明显是冲这边来的,逃之不及,展剑锋双腿不丁不八站牢,背后现出本命【霹雳追光剑】虚影,祭出【霹雳追风刺】,抬手捏个剑诀指向黑影,缓缓调息,努力排除一切杂念,物我两忘。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原来是只二阶的【阔角雕】,或者说【阔角鬼雕】。这只头有宽大骨角,凶猛无比,一般被修士用来作伴兽的飞禽,如今快只剩具骨骼了,头骨里燃着的绿色阴火,还有周身上下包裹的黑色气云,使它依旧能在天空翱翔。
近到数丈,能看到鬼雕张开着的坚硬长喙,“疾!”他看准机会,天赋【一指奔雷】使出,霹雳追风刺瞬间化作道闪电,从鬼雕空空如也的眼眶穿入。‘呲啦’,剑入头骨,电光大作,那鬼雕在空中挣扎了几番,一头往下栽倒,好死不死,正巧撞在众人才搭了一半的防御阵上,而且身周阴风乱窜,不辨‘生死’。
附近的魂丝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往鬼雕落处慢慢飘来。
“布阵器具,毁了。”包二缓缓说道。
其实即便未毁,那鬼雕附近也无法再从容布阵了,它骨骼被阴风裹护住,众人电劈火烧却只能斩下些骨屑,四面八方的魂丝仿佛大补之物,竟渐渐有复苏的趋势。不仅如此,这些鬼物之间似乎有什么特殊联系,天边又有两头鬼禽扑来,远端地平线,起码近百只僵尸拖着脚现出身形,也是直奔此地,速度越来越快。
苍茫大地,无垠雨夜,完全成了魂鬼厌物的地盘,生灵只能为之战栗。
躲入小幻阵肯定是没用的,那些阵中僵尸的遭遇就是前车之鉴。
事到如今,饶是经历再多生死,再坚强的修士也只能无力气馁,小小队伍忽然陷入死寂,竟没人对周遭的危险给出反应。“剑锋,你快走!”薛小昭哭着打破了寂静,“你不能受我们拖累,独自走,肯定能逃出去的!”
“对!头儿,你快走!我们贱命一条,死就死了,还能帮你拖他们段时间!”包二等人也齐声劝道。
“别扯这些了,我不会丢下你们的!”
展剑锋本也有些不知所措,被众人的做法这么一感动,反而振作起来了,“不要放弃一丝机会!”他抬头估算了一下天边鬼禽赶到的时间,再看看尚有段距离的僵尸群,“既然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那我们就下水!”
“可是……”包二下意识想说水里更危险,但反过来想想,如今这种境地只能死中求活了。
展剑锋负起薛小昭,又一手挟了一个,拖家带口又往河边回返。
其余人消耗本源也顾不得了,往嘴里胡乱塞着已无多大效力的回气丹药,死死跟在后面。
在最后一个人沉入水中后,两头鬼禽带着阴风在水面上打了个盘旋,爪子略沾了沾水,便放弃飞走。那些僵尸也一样,赶到河边兜了几圈后很快茫然了,于是又恢复了漫无目地的游荡状态。
眼前的危机解决了,水中又是另一个世界,无数各型各状的‘僵尸鱼’马上将众人包围,还好,因为转化前都是些没品阶的普通鱼类,转化后除了凶狠了些还有数量极多之外,倒也没什么大威胁。
那些落入水中的魂丝,还有之前同路的修士都渺然不见。
劫后余生的一行人大大缓了口气,还是展剑锋独自抗下大局,雷电法术在水里大打折扣,他便从储物袋里掏出些楚秦老家寄来的压箱底符篆支撑。
“再努把力,潜深点,你们终究是需要歇息的,找处平坦的河底重新立阵。”
他还得不停给已快油尽灯枯的部下们提醒鼓气。
“快看!”
又有一人,手指河底喊道:“那儿有光亮!”
‘看’,‘快看’,‘你们看’,一路上每逢有人喊这些话就准没好事,展剑锋心头一沉,顺着看过去,河底某处有道血红光芒闪烁不定,初看杀伐气重,颇为诡异不详,但却另有番导人向善的味道在里头。
“怎么有
第五百五十章 酆水之变下
(); 法引师徒这十年过得比展剑锋还‘安逸’,因执法出色很得酆水城庶务主事看重,屡次强留,和尚们心里其实也不太想干搏杀营生,于是顺水推舟,愣在城里兜了七、八年。
他们想要的建寺资格大约等同于修士的开宗立派,不去前线杀敌,光靠巡城执法根本赚不到那么多功绩点,眼看战事没两年就要结束了,一帮慢性子和尚才开始急眼,脸面也顾不得,周旋请托,好不容易才从酆水城脱身。
律宗规矩多,光一条不杀生就把自己隔绝在大多数任务之外,只能参与些追捕魔修、鬼修之类的任务。到了最后一年,功绩点还差得远,和尚们自己也放弃了,没想到这场突如其来的鬼物肆虐令他们希望重燃,别人往外跑,他们却直愣愣往里冲。
可惜,厮杀场从无称心如意事,血淋淋的现实很快降临。
血红慈悲普渡剑悬在河底上方不远处,不断嗡鸣震动,强大的慈悲功德之力将十余丈方圆照得透亮,没有鬼物敢于接近。光芒似近实远,展剑锋等人下潜到极深处才真正到达近前,只见法引身披多宝眩光袈裟,膝盖上横摆着八音祛邪佛光仗,独自在内打坐诵经,在他身前,还整齐摆放着数十具尸体,僧道俗皆有。
“法引师……师兄?!”
无论能不能脱险,无论相遇的场景多么诡异,在这种地方这种境地遇到故人,展剑锋心头莫名一暖,差点流下了男儿泪。
法引也感应到了他,不过一改往日在楚秦之地执法时的气宇轩昂,“是你啊……”他抬起头,眼眶深陷,人枯槁得可怕,“都进来罢,这里安全。”
“这是怎么了?”
进入慈悲普渡剑的映照下,众人如遇暖阳,浑身热乎乎的,薛小昭、包二等人就地打坐,抓紧时间歇息恢复,展剑锋在法引身边坐下,看着那些尸体出言问道。
“唉!都怪我……”
法引处在巨大的沮丧中,用十分自责的语气将前因后果道明?
展剑锋听完,不由自主抬头看了眼高悬头顶的慈悲普渡剑,法引师徒的悲剧可以说是‘成也此剑,败也此剑’。
原来那魂丝降临之后,他们发现这慈悲普渡剑对魂丝僵尸一类无论强弱,均是一击必杀!而且还能以慈悲之力普渡那些被转化的灵魂,对于佛门子弟来说,这即能赚开辟军功又能积功德,还能拯救生灵的事自然多多益善,于是一路走,一路‘渡’,一路救……
法引作为御剑之人,自然一马当先,从陆地到河底,哪鬼物多就去哪,没想到乐极生悲,这慈悲普渡剑收集了海量善功,竟在厮杀时自主进阶,无法控制了!
飞剑死物,那可半点不由人,法引失了它就像失了獠牙,而且自己‘杀’得兴起,已跟由师父、师兄弟、还有部分途中救起的修士们暂居的临时法阵有些距离,好死不死他们那边被一波极强大的鬼物突袭,局面瞬间崩盘。
展剑锋才知道先前的决定其实完全错了,大部分魂丝落入酆水,这里面哪安全得了?自己不过是因为运气好,唯独这一段的鬼物已被法引清理过,所以他们下来时才只有些‘杂鱼’侵扰,若换在其他地点下水,只怕早已成了面前这些尸体中的一员。
“归根结底,是我的贪念害了他们。你们来了正好,等我们恢复实力,就以此剑进阶之处为依托,去将师父他们的尸首抢回来,若是坐视他们被转化为鬼物,我心难安。”法引说道。
“那是自然。”
展剑锋一口答应下来,但仔细想想又觉不妥,“就算抢回来了,我们怎么运走呢?”他注意到法引的禅杖和袈裟已经残破不堪,往日熠耀宝光只剩微弱一点,“而且水中不比陆地,新的鬼物很快又会顺流过来的,到时候怎么办?”
“我还有剑。”法引答道。
展剑锋把目光再度投注到慈悲普渡剑上,皱眉道:“成败全系于此物一身,万一……”
法引皱眉不悦打断道:“你是在说我被外物所惑了么?”
“噢,没有没有,你多心了。”展剑锋连忙道歉。
“没有万一。”
法引丢下硬邦邦的四个字,便闭目诵经,不再理人。
吃了个没趣,展剑锋又回忆起了早年被法引训诫的往事,心中苦笑,他还有气力,不需休息,正好去探探路。
按照法引描述,他很快赶到了法引师父等人的罹难之地,河底某处一座残破的佛门阵法内,十余黑色人形物事聚做一团,仔细看去,竟是被无数黑魂丝团团裹住的尸身,随着水流一起一伏,如人呼吸,也不知他师父在哪一个里面。
“最后会被转化成什么!?”
他暗暗惊心,试着用霹雳追风刺攻击,飞剑刚到近前就被黑色魂丝缠住,斩了无数,那魂丝仿佛无穷无尽,而且四周的鬼物感应到动静,纷纷靠近,心头清晰地感应到危险,无法,只得退回。
良久之后,薛小昭、包二等人均已休息好了,个个精神完足,而那剑还是老样子,看不出失败或成功的迹象。在它发出的普渡佛光之外,僵尸鱼群已越聚越多,一只数层楼高的无头骨龟,缓缓踩着河底淤泥靠近,迫力十足。
包二不明所以,急吼吼向展剑锋问道:“头儿,怎么办?”
展剑锋将法引的安排道出,包二是聪明人,知道是场硬仗,脸色转黯,但仍然听命去与众人开始准备。
这时候法引突然发出声长叹,停下诵念,说道:“贪功冒进,恋栈宝物,闻过则怒,不听人言,心怀执念,难以放手。没想到来酆水的最后一年,我把贪嗔痴三戒全犯了。”他宣了声佛号,“此地绝险,若慈悲普渡剑进阶不成,我岂不是因一己之私,又害了你等?一错再错,罪过罪过……”
见他自己转过弯来了,展剑锋喜道:“善哉,逝者已矣,想必令师若在,也不愿你为之冒险。”
“不。”
法引又摇头,“你们走罢,我无论如何是要留下试试的。”再度闭目,双手合什,念曰:“染心未断,恶业丛生,勤拭凡尘,梵行乃立。”
展剑锋听出他已有死志,知道凭自己的言语功夫肯定劝不动这位执拗的律宗和尚,眼珠子转了几转,再行一礼:“那我等告辞了,你保重。”
法引轻点了点头。
展剑锋便转身退后,装作去招呼部下们准备撤离,实则绕到法引身后,瞅准机会,单掌如刀,迅疾无比地朝他后颈斩去,想偷偷打昏了带走。
“啪!”
没成想法引更快,整个面向反转过来,正好用合什双手,挡住了展剑锋的掌刀,“你小子,本性难移!”他气急了,瞠目怒骂道:“别以为你跟我同阶就能擅自做主!若真让你得手,回头我一定亲手将你镇压在天引山下!”
“嘿嘿。”
相比法引,展剑锋还是嫩了太多,一击过后,掌骨下缘竟然裂开个大口子,右手算是暂时废了,一边痛得龇牙咧嘴,一边还得做出惫懒模样,笑道:“你也得为我想想哈,你要是愿走,我自然走得心安理得,你要是一意独留,那我又怎么能走?走了,那就是不义,难道你要陷我于不义么?”
“此乃我师徒私事,与你何干?”法引没声好气。
展剑锋立刻反驳:“诶,这话可不对,你可是我楚秦门客卿,楚秦之地的巡察使大人,怎能说没有干系?若你说没有干系,那把我家慈悲普度剑还给我,我带走!”
法引气得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楚秦门你做不了主!”他知道不能在这个话题上与展剑锋辩论,语调转软:“我死意已决,勿需多言。你快走罢,我是为你们好,你不考虑自己,也为他们想想。”他手指薛小昭等人。
展剑锋看了薛小昭一眼,目光变得温柔复杂,肃容道:“你知道的,我早年是个纨绔,来这酆水十年,别的本事没有学到,唯独把‘义气’二字看得极透。绝险之地,危难之时,人与人唯有信任、依靠,甚至牺牲才能合作求存,我今天在这里丢下了你,未来又如何让别人对我不离不弃呢?而且义之所在,命不足惜,他们若没有这个觉悟,也不配做我的朋友和女人。”
“唉!阿弥陀佛……”
法引发现自己说不服他,也说不过他,只得宣声佛号,“贫僧当年在齐掌门面前就曾立誓,要灭绝诸恶,还人间清和太平,既然你不愿意走,那我们就用生命来验证此志罢!”
他主动伸手,与展剑锋双掌相击,“和尚也很讲义气的。”他说。
两人仰天大笑,豪气顿生。
正在此时,头顶上的慈悲普渡剑许是被两人感化,停了嗡鸣,血红剑光悄然不见,化作柄刃如秋水,寒光四射的三阶剑,威能更上层楼,散发出平和普渡的佛门气息里,又多了一丝锋寒之力。
“疾!”
法引手捏法诀一指,飞剑电射而出,只在远处那无头骨龟的背部虚斩一记,包裹着骨鬼的阴风魂丝便如没存在过一般骤然消散,只剩一堆巨大白骨,碎倒河底。
“有此剑襄助,这鬼蜮世界,我们尽可去得!”
慈悲普渡剑绕了一大圈回来,四周鬼物已被清理干净,法引执剑在手,哽咽道:“师父,我来了。”
三天后,大周书院化神和酆水城化神联袂出现,法引、展剑锋等人获救,带回了包括法引师父在内的许多修士尸骸。
七天后,大周书院突然宣布酆水开辟战争结束,被鬼物侵袭的地域将会被单独隔开,另有处置。
第五百五十一章 碧湖宫之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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酆水开辟终战后一年。
渺渺仙云轻拂,一对野鹤悠然而过,焕然一新的楚云峰山门大开,静谧的外表下是齐云群山内少见的盛况。
由山顶到山脚,数千修士正襟危坐,只有楚问清朗的论道声萦绕其间。
结婴典礼,低阶人士俗称为万仙大会,素来是修真界大事中的大事,即便对于齐云派这种级宗门也是如此,来聆听新科元婴楚问演讲论道的,光各家元婴老祖就有三十余位,这些人聚在大殿中,众星拱月一般环坐在楚问四周。
齐休身为白山金丹,自然凑不进去,被安排在殿外稍靠前的位置,就这,还是托了坐在他身边的‘好友’,执法峰刑剑的福。
表面来看,他正凝神闭目,如饥似渴,专心致志地听着楚问说的每一个字,不时还含笑点头,一脸受教满足的模样,实际上,此时他的内心可谓是翻江倒海,复杂万分。
作为楚秦门的主家和靠山,楚问结婴成功对双楚的实力无疑提升极大,固然对楚秦是大好事,但随之而来的小魔渊开辟,恐怕是躲不掉了。
“不知我楚秦要在此战中丢掉几多人命!”
楚秦之地和煦平静的六十年时光,从小看到大的的弟子们活泼生动的容颜,在齐休脑海中一一闪现,悲伤之情油然而生,但是,也仅止于悲伤而已。
“双楚在思过山外丢下的人命,也该到我楚秦有所回报的一天了。”
这一点,齐休始终清醒得很,无论出于利益道义感情,小魔渊一战他万万不会,也不该有任何迟疑与退却,而且战争是危险更是机会,楚秦门在各种战争里得益可不小。
但这些只是其一,更令齐休感到不安的,是楚问刚才表露的思想。
‘绝圣弃智,绝学无忧。’
楚问论道时说过的八个字,也许旁人只认为这是他在阐述自家大道时的引用,但作为知情者,齐休分明知道,他这是还记着当年妫正利用妙清捉拿贾长庚的仇呢!
何为圣?稷下化神,始终以儒修大德,万世表率示人的妫正可称为圣。
何为智?善于预感未来,推衍机运的妫正无疑可称为智。
那何为无忧……
齐休无法再往深里揣摩,但起码,对某些道貌岸然的大德智慧之士,楚问公然表达出了不满!
“那天在摘星阁生的事就算隐秘,人家妫正可是局中人啊!你公然表露这层思想,会不会传到妫正耳中?他会怎么想?”
“你们吃亏了又如何?被阴了又如何?那是化神存在!就算有不满,又何必明言!”
“不是每件因,都要有果,不是每起不平事,都能讨得公道!”
偷眼看向前面不远坐着的妙清,小妇人打扮的她一脸幸福,正用毫不掩饰的爱慕目光看着高坐殿内,抱剑阔论的夫君。齐休其实能理解他们,同为正道出身,成长环境也极好,一生未遇挫折,始终秉持善恶之分,对那些高僧大德们天生信任,从无质疑,直到去了趟摘星阁……
从那时起,被妫正算计的两人,某些根深蒂固的观念崩溃了,取而代之的固然是值得敬佩的理想,但那无论对他们自己对楚家对楚秦门……都太危险了。
“所以这,才是楚问要参与小魔渊开辟,分封独力出去的底因罢?他的计划,很可能不包括齐云楚家南楚门和我楚秦,他也不想将我们牵连进去。”
某些时候,齐休很喜欢,甚至羡慕像楚问妙清这样敢爱敢恨,心怀正义,身负担当的人,但现实并不容许他成为这样的人,他要对楚秦门楚秦盟楚秦之地的无数仙凡负责,他要从艰难世事中蜿蜒独行,走出一条曲折的路,一条善恶难言的生存和展之路。
“这两公婆真是……唉!就算另立一门,你也改不了姓啊!”
他满怀担忧,睁眼往殿里看去,楚红裳正好望了过来,美人儿身边坐着的正是从酆水前楸回来的南宫止,她眼中倒是无奈的情绪更多些。
两人相望颌,一切尽在这无声的互励中。
同时挪开目光,齐休又从各路元婴老祖身上一扫而过,更为郁闷。
由于结婴大典时间与碧湖秘藏第十八层的开启之日冲突,6云子6崆姜焕说要坐镇碧湖宫,都没来,蓝隶肯定不会来,蔡渊说要避嫌也没来,这样跟楚家牵扯最深的天地峰竟无元婴到场!
高裴两家不可能来人,与高家极有渊源的五峰也没派元婴来。
七阶灵地行事低调隐秘,没来人正常。
执法峰一向讨厌楚家,就派来了位金丹刑剑,就这,还是齐休用尤大有尸骨以及外海异动的消息跟执法峰换来的人情。
稷下城,只来了位寻常金丹,因为妙清还俗,南林寺虽不至于恨上楚家,但来往是从此断绝了,一人未到。
其余传功峰齐云城齐东城海东城明阳山冰源岛等不多不少就按正常礼节来了一人,而且那位明阳山元婴对楚问之论频频皱眉,一副道不同不相为谋,只等典礼结束抬腿就走的脸色。
到场三十余位元婴近半出自庶务峰,以万宝阁万天罡为,其余如灵药阁甘家元婴等都是利益上与双楚有来往的,但论起真正的关系,很难算得上真正的朋友。而且这些人跟裴家的交情同样不坏。
楚家在齐云内部的窘迫,淋漓尽致地落在齐休眼中,他想起楚震在时,楚神通的结婴大典在亲历者的描述中可截然不同,各方元婴纷至沓来,起码有百位之多。两相比较,令人唏嘘。
噢对了,还有个齐南南宫家的南宫止,“死缠烂打,讨厌。”齐休心道:“听说南宫木和芈东极在酆水现了一处鬼修占据的小世界,而且不知因为什么,两人还跟大周书院化神起了冲突,怎么这家伙不但一点不关心此事,反而谈笑风生,心情甚好呢?”
熬到典礼结束,众人告辞的告辞,?下来交际的交际,上前与楚问继续切磋的也大有其人。齐云典礼无论元婴练气,除了屁股下一席蒲团别无它物,来来往往倒也不杂乱,当然,基本是同等阶之间。
齐休借送刑剑离开的机会,没再回山顶,而是在山腰处找到了秦长风南宫嫣然熊十四三人。楚秦,楚秦,秦家人这种场面还是要带一个的,秦长风夫妻俩身份修为都合适,带熊十四来,无非是为了彻底镇住这楚秦附庸中唯一一位金丹的心思。
“熊某还是第一次进齐云群山,果然乃人间仙境,名不虚传……”
熊十四话很多,不停赞叹着,以他的眼界,如此反应倒也正常。
秦长风和南宫嫣然也很兴奋,无论是楚家再添元婴,还是齐休独带两人这个举动中表现出来的亲近,都令他俩十分满意。
四人正闲聊着,突然看到楚红裳和南宫止急匆匆从山顶上下来,后面跟着楚青玉等许多南楚门有头有脸的修士,“齐掌门你也带人跟我走。”南宫止看到齐休,立刻用客气但不容置疑的语气命道。
齐休只得带着秦长风三人跟在后面,“怎么了?”抽空传音问向楚红裳。
“碧湖秘境出事了。”楚红裳看了眼站在南宫家飞梭门口,微笑示意先请的南宫止,黛眉微蹙,一边往里进,一边回道:“听说有什么东西从里面逃进了死亡沼泽,那帮子冒险者不甘心,正在闹。我们这些死亡沼泽周边的宗门要马上回去,参与搜寻,把守边境。”
进入飞梭内部,她冲齐休挤挤眼,“你去应付他。”说罢消失不见。
“唉!”
南宫止跟在后面进来,现意中人已躲开了,不由一叹,“正好,我找你说点事。”他将齐休单领到自家静室内,随口问道:“姜家分封那件事,你怎么看?”
“姜明玲和姜明恪之争?”
齐休虽不知南宫止为何要过问此事,但他正愁自己对这件事在姜家说不上话,“姜明玲是姜家定下的人选,不但早就跟周边打好招呼,而且她已经用姜家家主的身份签下了几分重要灵魂契约,其中与桑珈的勘界和约,与离火盟的勘界和约是我楚秦门弟子顾叹做的中人,还有她与我亲口立下的器符城换股等一系列约定……”
“我不知道为什么姜焕前辈从酆水回来又犹豫不定,那姜明恪在酆水有些功劳不假,但付出的代价很大,低阶修士都不喜欢他……”
南宫止听到这,笑着打断道:“你是怕姜家不用姜明玲,然后赖账?放心吧,楚家现在三元婴,姜焕命不久矣,他拎得清的。”
“嘿嘿,我倒不怕姜家赖我的,我怕他家赖桑珈的,碧湖门前车之鉴……”齐休讪笑。
“哟嗬,难道你要帮桑珈出头不成?”南宫止眯眼看着他,食指弯曲,在唇边刮了几下,“姜明恪这人我在酆水见过,也听过他的一些风评,这种庸人当分封一代门主,某个方面来说对你楚秦门可能是件好事,不是吗?”
齐休心里一惊,好事?南宫止这是暗示姜明恪上位对姜家不是好事,所以对自己有利?还是说他支持姜明恪,刚才的话是在表明态度?亦或二者兼而有之?
“你是个明白人!”
他这稍微一愣神,就被南宫止看得通透,“白山人都说你奸猾,此言非虚啊!”
“呃……”
齐休老脸一红,若是楚家没计划参加小魔渊开辟,自己说不定会支持姜明恪上位,但现在的情形决定了下个百年里,白山北部的稳定对楚秦门最有利,所以他其实是支持姜明玲的。他不想跟南宫止这种存在打哑谜,无论如何得先把自己的想法说清楚,“我说句心里话,姜家谁做那个门主,不是我能置喙的事,姜明恪上位变数会大很多,我楚秦无甚大的追求,还是想稳定点好。”
“嗯,我知道了,你去罢。”
南宫止点点头,不置可否。
南宫家飞梭极快,没多久,美轮美奂的碧湖宫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第五百五十二章 醒狮谷之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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酆水开辟终战后一年。
渺渺仙云轻拂,一对野鹤悠然而过,焕然一新的楚云峰山门大开,静谧的外表下是齐云群山内少见的盛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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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婴典礼,低阶人士俗称为万仙大会,素来是修真界大事中的大事,即便对于齐云派这种超级宗门也是如此,来聆听新科元婴楚问演讲论道的,光各家元婴老祖就有三十余位,这些人聚在大殿中,众星拱月一般环坐在楚问四周。
齐休身为白山金丹,自然凑不进去,被安排在殿外稍靠前的位置,就这,还是托了坐在他身边的‘好友’,执法峰刑剑的福。
表面来看,他正凝神闭目,如饥似渴,专心致志地听着楚问说的每一个字,不时还含笑点头,一脸受教满足的模样,实际上,此时他的内心可谓是翻江倒海,复杂万分。
作为楚秦门的主家和靠山,楚问结婴成功对双楚的实力无疑提升极大,固然对楚秦是大好事,但随之而来的小魔渊开辟,恐怕是躲不掉了。
“不知我楚秦要在此战中丢掉几多人命!”
楚秦之地和煦平静的六十年时光,从小看到大的的弟子们活泼生动的容颜,在齐休脑海中一一闪现,悲伤之情油然而生,但是,也仅止于悲伤而已。
“双楚在思过山外丢下的人命,也该到我楚秦有所回报的一天了。”
这一点,齐休始终清醒得很,无论出于利益、道义、感情,小魔渊一战他万万不会,也不该有任何迟疑与退却,而且战争是危险更是机会,楚秦门在各种战争里得益可不小。
但这些只是其一,更令齐休感到不安的,是楚问刚才表露的思想。
‘绝圣弃智,绝学无忧。’
楚问论道时说过的八个字,也许旁人只认为这是他在阐述自家大道时的引用,但作为知情者,齐休分明知道,他这是还记着当年妫正利用妙清捉拿贾长庚的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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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休无法再往深里揣摩,但起码,对某些道貌岸然的大德智慧之士,楚问公然表达出了不满!
“那天在摘星阁发生的事就算隐秘,人家妫正可是局中人啊!你公然表露这层思想,会不会传到妫正耳中?他会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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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眼看向前面不远坐着的妙清,小妇人打扮的她一脸幸福,正用毫不掩饰的爱慕目光看着高坐殿内,抱剑阔论的夫君。齐休其实能理解他们,同为正道出身,成长环境也极好,一生未遇挫折,始终秉持善恶之分,对那些高僧大德们天生信任,从无质疑,直到去了趟摘星阁……
从那时起,被妫正算计的两人,某些根深蒂固的观念崩溃了,取而代之的固然是值得敬佩的理想,但那无论对他们自己、对楚家、对楚秦门……都太危险了。
“所以这,才是楚问要参与小魔渊开辟,分封独力出去的底因罢?他的计划,很可能不包括齐云楚家、南楚门和我楚秦,他也不想将我们牵连进去。”
某些时候,齐休很喜欢,甚至羡慕像楚问、妙清这样敢爱敢恨,心怀正义,身负担当的人,但现实并不容许他成为这样的人,他要对楚秦门、楚秦盟、楚秦之地的无数仙凡负责,他要从艰难世事中蜿蜒独行,走出一条曲折的路,一条善恶难言的生存和发展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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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挪开目光,齐休又从各路元婴老祖身上一扫而过,更为郁闷。
由于结婴大典时间与碧湖秘藏第十八层的开启之日冲突,陆云子、陆崆、姜焕说要坐镇碧湖宫,都没来,蓝隶肯定不会来,蔡渊说要避嫌也没来,这样跟楚家牵扯最深的天地峰竟无元婴到场!
高裴两家不可能来人,与高家极有渊源的五峰也没派元婴来。
七阶灵地行事低调隐秘,没来人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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稷下城,只来了位寻常金丹,因为妙清还俗,南林寺虽不至于恨上楚家,但来往是从此断绝了,一人未到。
其余传功峰、齐云城、齐东城、海东城、明阳山、冰源岛等不多不少就按正常礼节来了一人,而且那位明阳山元婴对楚问之论频频皱眉,一副道不同不相为谋,只等典礼结束抬腿就走的脸色。
到场三十余位元婴近半出自庶务峰,以万宝阁万天罡为首,其余如灵药阁甘家元婴等都是利益上与双楚有来往的,但论起真正的关系,很难算得上真正的朋友。而且这些人跟裴家的交情同样不坏。
楚家在齐云内部的窘迫,淋漓尽致地落在齐休眼中,他想起楚震在时,楚神通的结婴大典在亲历者的描述中可截然不同,各方元婴纷至沓来,起码有百位之多。两相比较,令人唏嘘。
噢对了,还有个齐南南宫家的南宫止,“死缠烂打,讨厌。”齐休心道:“听说南宫木和芈东极在酆水发现了一处鬼修占据的小世界,而且不知因为什么,两人还跟大周书院化神起了冲突,怎么这家伙不但一点不关心此事,反而谈笑风生,心情甚好呢?”
熬到典礼结束,众人告辞的告辞,留下来交际的交际,上前与楚问继续切磋的也大有其人。齐云典礼无论元婴练气,除了屁股下一席蒲团别无它物,来来往往倒也不杂乱,当然,基本是同等阶之间。
齐休借送刑剑离开的机会,没再回山顶,而是在山腰处找到了秦长风、南宫嫣然、熊十四三人。楚秦,楚秦,秦家人这种场面还是要带一个的,秦长风夫妻俩身份修为都合适,带熊十四来,无非是为了彻底镇住这楚秦附庸中唯一一位金丹的心思。
“熊某还是第一次进齐云群山,果然乃人间仙境,名不虚传……”
熊十四话很多,不停赞叹着,以他的眼界,如此反应倒也正常。
秦长风和南宫嫣然也很兴奋,无论是楚家再添元婴,还是齐休独带两人这个举动中表现出来的亲近,都令他俩十分满意。
四人正闲聊着,突然看到楚红裳和南宫止急匆匆从山顶上下来,后面跟着楚青玉等许多南楚门有头有脸的修士,“齐掌门你也带人跟我走。”南宫止看到齐休,立刻用客气但不容置疑的语气命道。
齐休只得带着秦长风三人跟在后面,“怎么了?”抽空传音问向楚红裳。
“碧湖秘境出事了。”楚红裳看了眼站在南宫家飞梭门口,微笑示意先请的南宫止,黛眉微蹙,一边往里进,一边回道:“听说有什么东西从里面逃进了死亡沼泽,那帮子冒险者不甘心,正在闹。我们这些死亡沼泽周边的宗门要马上回去,参与搜寻,把守边境。”
进入飞梭内部,她冲齐休挤挤眼,“你去应付他。”说罢消失不见。
“唉!”
南宫止跟在后面进来,发现意中人已躲开了,不由一叹,“正好,我找你说点事。”他将齐休单领到自家静室内,随口问道:“姜家分封那件事,你怎么看?”
“姜明玲和姜明恪之争?”
齐休虽不知南宫止为何要过问此事,但他正愁自己对这件事在姜家说不上话,“姜明玲是姜家定下的人选,不但早就跟周边打好招呼,而且她已经用姜家家主的身份签下了几分重要灵魂契约,其中与桑珈的勘界和约,与离火盟的勘界和约是我楚秦门弟子顾叹做的中人,还有她与我亲口立下的器符城换股等一系列约定……”
“我不知道为什么姜焕前辈从酆水回来又犹豫不定,那姜明恪在酆水有些功劳不假,但付出的代价很大,低阶修士都不喜欢他……”
南宫止听到这,笑着打断道:“你是怕姜家不用姜明玲,然后赖账?放心吧,楚家现在三元婴,姜焕命不久矣,他拎得清的。”
“嘿嘿,我倒不怕姜家赖我的,我怕他家赖桑珈的,碧湖门前车之鉴……”齐休讪笑。
“哟嗬,难道你要帮桑珈出头不成?”南宫止眯眼看着他,食指弯曲,在唇边刮了几下,“姜明恪这人我在酆水见过,也听过他的一些风评,这种庸人当分封一代门主,某个方面来说对你楚秦门可能是件好事,不是吗?”
齐休心里一惊,好事?南宫止这是暗示姜明恪上位对姜家不是好事,所以对自己有利?还是说他支持姜明恪,刚才的话是在表明态度?亦或二者兼而有之?
“你是个明白人!”
他这稍微一愣神,就被南宫止看得通透,“白山人都说你奸猾,此言非虚啊!”
“呃……”
齐休老脸一红,若是楚家没计划参加小魔渊开辟,自己说不定会支持姜明恪上位,但现在的情形决定了下个百年里,白山北部的稳定对楚秦门最有利,所以他其实是支持姜明玲的。他不想跟南宫止这种存在打哑谜,无论如何得先把自己的想法说清楚,“我说句心里话,姜家谁做那个门主,不是我能置喙的事,姜明恪上位变数会大很多,我楚秦无甚大的追求,还是想稳定点好。”
“嗯,我知道了,你去罢。”
南宫止点点头,不置可否。
南宫家飞梭极快,没多久,美轮美奂的碧湖宫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第五百五十三章 思过山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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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山御兽门山门所?,摩云山。
距离此地被攻陷已有些年月,但一切似乎没有啥变化,大部分御兽门修士都未将家族迁入,整个白山御兽门地界依然人烟稀少,原始荒蛮。
这一切都源自于恐惧,九星坊大劫,化神玉兔叛入齐云派,这两件事彻底将乐川一系的脊梁给打断了。总山不闻不问,事之后甚至未曾派来一位元婴,所谓的报复遥遥无期,更将他们重新挺直腰杆的希望击得粉碎。
浑浑噩噩得过且过成了此地的主流,他们是一群被遗忘的人,一群总山的大人物们将自家耳朵遮住,压根不愿听到看到想到的存在。
“老狮子又不见了?”
乐川懒洋洋地将一左一右还在熟睡的两位美姬随手推开,坐直身体,“然后呢?”他问。
“总山命您继续开辟,务必尽快占领狮巢。”传讯弟子跪在榻前,诚惶诚恐地回道。
“然后呢?”乐川又问。
“然后自有厚赏。”
“然后呢?”
“呃……不得敷衍拖延。”
“然后呢?”
“啊?咳咳……”传讯弟子很是窘迫,“然后……没……好像没了。”
“没了就出去!”
乐川斥退他,走到桌子面,对着平摊在上面的醒狮谷地图呆。
过了半个时辰,终于下定决心,将门中心腹招来,“下个月初,咱们出摩云山,沿齐休路线进兵!路途危险,大家务必小心行事,徐徐图之哈。”
说完咧开嘴,和心腹们默契地一同摇头苦笑。
……
这边厢白山御兽门出摩云山,再度开辟的消息刚刚传开,思过山里,也迎来了从酆水回家的展剑锋等人。
“弟子包二(草民包友德)拜见虞师叔(仙师)!”
思过山内,山脚某间小小偏殿内,包二正领着一名凡俗老翁对虞清儿行大礼跪拜。
“请起。”虞清儿抬手,独将包二托起。
“秦穆安拜见包仙师。”
早侍立在虞清儿身后,一位腰悬佩剑头戴子爵冠,器宇不凡的凡俗少年再向包二跪拜。
“秦领主请起。”包二亲自上前,将秦牧安搀起。
“包友德拜见领主大人。”
一直跪着的包友德再向秦穆安行礼,从怀中取出一卷帛册,膝行上前,双手呈给秦穆安,“阆左包氏宗族四十六口籍册在此,请领主大人勘验。”
秦穆安也双手接过,象征性地翻开看了一眼,然后转向虞清儿躬身禀道:“安排在山都葭山南麓一带,您看如何?”
“可。”
虞清儿点头同意。
秦穆安便从怀中取出地契文书之类,一边交予包友德,一边嘱咐:“那边虽是缓坡,但土地肥沃光照甚好,水源也充足,开荒时注意固土,来年丰收应无问题。今年的吃穿我随后会命勘界的人一道运去,无需忧虑。”
包友德再度大礼称谢,双手接过。
虞清儿略说了些‘在那边需安心农事,以质朴本分为要’的话语,便宣布礼毕。事关重大,饶是包二平日里性情跳脱喜说闲话,这时候也按捺住性子,不敢有行差步错丝毫,和包友德先禀声告退,然后慢慢倒退至门口,才转身离开。
下一位新晋弟子带着自家宗族族长早等在外,跟他们撞见,虽是早在酆水就认识的熟人,此时却均肃容以对,只互相致意一礼,便默默擦身而过。
这些新入门的弟子有些是展剑锋的老部下,有些是他在开辟战争中认识,觉得算是靠谱的散修,还有些是白山散修里经过层层严格筛选后取中的。入门后,有家族的一律迁入安置,好在这些练气散修的家族都不大,第一批四十余名修士才带来千余凡俗,塞进楚秦之地一点儿浪花都起不来。
“阿弥陀佛,贫僧在此谢过齐掌门,姜掌门,小寺未来还需两位前辈多多照拂。”
p>此时的崖顶大殿却是另一番景象,换回粗布僧衣的法引双掌合什,正朝上并列而坐的齐休和姜明恪行礼。他虽在酆水开辟战争的最后几日大放异彩,但战功厘清之后却颇尴尬,加上死去的师父和师兄弟们的功绩点,仍离正式开宗立派太远,但又比一般立正式修真家族的所需功劳又远远高出。
权衡之后,他只取相当于正式修真家族的‘小庙’奖励,将其余功绩点分送给了姜家和展剑锋,换回了楚秦门的天引山及周边部分土地。还有姜家本该拿到手的一小片土地,也在分封抵定之前完成私下交易,由法引获得,使整个天引山周边连成一片,大致恢复了当年【天引宗】故地的一小半面积。
佛门小庙,不同于相当于正式宗门的寺庙,它无法广开佛缘招纳四方信众,也不得收留别处僧人挂单落脚,只能在自身领地中渡有缘人,其领地内不愿礼佛的有灵根者也不能强留,需任其自去。
【天引寺】,以天引山为名,是法引新立的律宗小庙名字,受大周书院分封三代保护,法引为第一代主持,目前光杆一个……
由于天引山现已是座被挖得七七八八的矿坑,而且齐休和姜明恪乐得部分边境线上有个小势力做缓冲,加上能拿到法引不少功绩点,一举两得,都答应得很爽快。
“如今我已自立,再无担任楚秦客卿之理。”
法引取出当年齐休所赠的袈裟禅杖还有【慈悲普度剑】,双手托着,“齐掌门赠予之物,一并归还。”
那袈裟禅杖都已残破,远非当年的光芒四射,不过慈悲普度剑已成三阶,其中沥血艰难,远远过另两件可用灵石收买的法器。
“你舍得?”
齐休从展剑锋那已得知法引师徒遇难的前后梗概,当然清楚此剑在法引心中的地位,见他要还,十分意外。
“和尚,有什么舍不得。”
法引面色带笑,但语气坚定,“若我舍不得,就做不得这个和尚,这个主持了。”
齐休见他如此说,便也不做作,接过三物收起,“以后我们三家便正式成为邻居了,日后常来常往,守望相助哈。”他笑道。
姜明恪长相有姜家人传统的温雅俊美,笑着应和了声,倒看不出传言中的乖僻性格。
“那是自然,我还记得当年与齐掌门立下的降妖除魔,灭绝诸恶之誓呢!”
此时的法引精华内敛,与当年那个雄心勃勃的和尚大为不同。
此话有深意,齐休明白他指的其实是祁冰燕碧湖秘藏画像,还有青奋和尚失踪的事,沉声回道:“忘不了的。”
等法引离开,齐休又跟姜明恪到掌门密室里,将当年和姜明玲约定的种种以灵魂契约形式,彻底白纸黑字定了下来。
姜明恪和姜明玲的掌门之争,姜明恪后先至,终于坐上了姜家在白山落脚的第一代掌门。究其原因,当然姜焕的选择是最重要的,另外,姜明恪全程参与开辟战争,且一直浴血在第一线的经历也很关键,姜家大部分修士都在酆水,十年下来,不光对远在白山坐镇的姜明玲疏远了,而且认为她不劳而获的大有人在。
其实姜明玲虽没上战场,但她所立的功劳并不比姜明恪小,覆灭碧湖门使得姜家预期领土增加了一倍,而且连水城整个被姜家收入囊中。只因为她是借重楚秦门的力量完成此事,而且为了与齐休桑珈古熔等人做交易多有付出,所以功劳不显,反倒是那些交易付出被姜家人念念不忘,好像还吃亏了似的。
为此,齐休很怕姜明恪上位以后推翻姜家与自己和桑珈等人的契约,赶紧趁着法引这件事,跟姜明恪把生死契约签下,永绝后患。器符城半成股还有与6家联姻之类,姜明玲之前早做到了,这次补签的是姜明玲当年答应过的,借用连水元婴的青铜油灯让其出手助楚秦一次的事。
姜明恪先前利用这些姜明玲许诺出的条件,攻击她为自己当掌门造势,等他真正登上大位后,要为家族门派考虑,也知道悔诺失信的后果,反而很低调果断的与齐休桑珈古熔等一一将契约签下,从此不再提及。
而在思过山的另一个地方,藏经阁,南宫嫣然和阚萱正和展剑锋一道,清点要放入秘藏的书籍玉简。
【神霄五雷正法】,和【通明经】一样可供修炼至元婴圆满,但与出处驳杂的通明经相比,神霄五雷正法是正宗道家根本雷法,显然更胜半筹。当然,此法只能供身具风雷电一类本命的修士修行,广泛性上,要远低于通明经。
展剑锋薛小昭包二等人的十年军功,加上法引拿来换天引山的功绩点,便换回这一整套足足塞满了半间房子的书册玉简。也就是说,展剑锋这十年捞到的功绩,比当年楚秦整个门派转运运输十年赚到的功绩还多,可见想赚功劳,上前线厮杀才是正理。而且其并未藏私,将之转为了楚秦门的公物,用来交换楚秦门‘破例’将包二等人正式纳入门中。
如果他知道这个破例是齐休为了以后小魔渊开辟预作的准备,只怕会对白山人口中‘齐滑头’这个称谓的了解更加深刻。
新同门新领民新邻居新道法,将所有这一切厘清,思过山度过了繁忙的一天,这天正好是年关。
随后,楚秦门便迎来了新的一年。
这一年齐休二百一十二岁。
第554章 魔烟起大烆
月圆夜,外海。
齐妆隐居的岛屿,是明家来外海最早居住过的地方,虽然明家仙凡现已全部搬迁去了【东宗岛】,但他们对此处依然感情深厚,言谈间往往以‘老岛’指代。
岛内房屋已多年无人居住,海风侵蚀,处处衰败。
天边有道人影飞近,在岛中心一处断壁前按下遁光,是位精瘦干练的筑基老修,双目有神,顾盼间透着份市侩的狡黠,正是当年撺掇展剑锋去黑市买炉鼎的柳光。
自从尤大有那得知外海隐患开始,齐休便下令将楚秦修士撤离外海,可实际负责此事的南宫嫣然舍不得外海生息,暗暗腾挪,将当时在铁风群岛办差的柳光调到了海东岛,仍留在外海总揽生意,她的想法是这柳光被齐休讨厌,若有意外齐休必定不会生她的气,对楚秦也无损失。
柳光不傻,骤然富贵加上秦楚门人撤离外海,自能品咂出其中味道。但一来实在舍不得总览楚秦外海生意带来的权力和地位,二来南宫嫣然趁展剑锋老部下入门这波顺风车,将他从客卿运作成为楚秦正式弟子,并且将家族也迁入了楚秦之地,这算是柳光的心愿,既然心愿得偿,他便也安心留在外海。面对断壁,慢条斯理地仔细整理好仪容,迈步向前,身形突然消失不见,原来那断壁乃是幻象,是处阵法的入口,端得精妙非常。
幻阵之内是一座普普通通的洞府,此时大门紧闭,有两位筑基男修在门外立等,两人都生得一副好相貌,不过双方立足之地距离很远,好像不太对路。
“哟,这不是柳大奉行嘛!”
年岁稍长那位性格开朗些,看见柳光进来,笑道:“听说如今楚秦门外海生意上的事,柳兄一言可决?”
“沙门主说笑了。”
柳光认得对方是白沙门门主沙诺,传言中楚秦之主的野儿子,而且已后期境界,结丹有望,往日是连正眼都不瞧自己的。不敢怠慢,上前拱手见礼,说两句顽笑话,然后转向另一人,东宗岛明氏家主明子源,笑道:“明家主别来无恙。”
身着儒衫的明子源拱拱手,“柳兄。”他素来自命道德儒生,跟白山习气重的沙诺说不到一块去,和八面玲珑的柳光关系也一般,但同在外海,明家与柳光生意上有很多往来,算是熟识,“你来得正好,我问个事。”
柳光道:“请说。”
明子源道:“近日【凤旗鱼鳞】价格暴跌,可知缘由?”
柳光笑了,“我听到消息说【白塔城】附近有不知其数的【凤旗鱼】无端死亡,浮尸盈满海面十数里,所以……嘿嘿。”
“原来如此!”明子源恍然,摇头苦笑道:“怎我家附近无此好事。”
三人各怀心事,勉强有一搭没一搭地维持着闲谈,直到洞府大门无声开启,三人立刻整肃仪容,齐齐垂手躬候。
一位缁衣女子出现在门口,惨白的皮肤宛若鬼魅,看到三人,颧骨高高的脸上立刻爬满了嫌恶。
“参见师叔,恭祝师叔晋阶中期境界,大道得展。”
明子源当先跪下,大礼参拜,沙诺和柳光也只能随之山呼祝祷。
“尔等专程堵我出关。”
缁衣女子自然就是剑魔齐妆了,他性格清冷直接,对三人丝毫不假辞色,“又是来找我帮什忙出手的么?”
柳光老脸一红,沙诺默不作声,只有明子源大方笑道:“的确是来请师叔帮忙的,师叔大道有成,我明家上下无不欣喜若狂,下面小的们跟我提出来说,特别想当面聆听师叔的教诲。呵呵,这不,只能厚着脸皮来求师叔您了,有闲暇时,可否驾临东宗岛做一场道会,为小的们授业解惑。”
“没有。”
齐妆冷着脸,“我闭关归闭关,外面事情还是知道的,你连掌门师兄回迁的安排都拒绝了,那从此楚秦是楚秦,你明家是明家,两不相干,还来找我作甚?”
饶是明子源有心理准备,还是被齐妆硬邦邦的拒绝给弄得很尴尬,又道:“即便楚秦跟我明家没了上下名分,但我老姑毕竟是您的亲传弟子,看在她的情分上……”
“哼!”
他不提这茬便罢,一提明真,齐妆更不高兴了,“她已往别家大道上奔了,谈何亲传!再说当年妙清来问罪时,你们可没当她是什么姑姑。”拂袖不理明子源,她看向柳光,冷笑道:“你也是专程来为我祝贺的?”
“咳咳。”柳光不敢骗她,老老实实答道:“也为祝贺,也为……也为前段时间我雇佣一队散修送批货物,结果现在音讯全无……”
“什么乱七八糟的。”齐妆愈发不耐烦,打断他,“难道我不出关,你就不追赃么!?而且自我入门以来,从未听过有这种事发生!你怎么办事的!?”
“这个……这个……”
柳光委屈极了,“外海广大,我一人实在难以处处兼顾,而且您是我楚秦在外海唯一的长老,您若不管,那我就彻底无枝可依了啊……”
“……”
齐妆哪会愿意管这种小事,但柳光说得可怜,她一时还真找不到话来推脱,场面愈发僵了。
沙诺冷眼旁观,知道明家正在图谋东轸死后的原龙家大岛,这种蛇吞象的美食,没齐妆这种金丹顶级战力根本不可能实现,明子源现在说得好听,请齐妆去论一场道而已,只怕后面打着埋伏呢。而这柳光虽然精明,但他不明白齐妆在楚秦的特殊地位,值当和别家门派的长老一样,找上门来,自然碰一鼻子灰……
自己呢?虽同样身负使命,但来这儿也为了私心。自己受心魔所阻,始终登不上筑基圆满,结丹就更别提了,两辈子人生被揉碎研究了无数遍,思来想去,机缘怎么想也要着落在面前的白山剑魔,当年散魂棺中的可怜人身上,所以传信小事,自己跑得十分积极。
“柳奉行你找齐师叔也没用,掌门师叔命我来传口信,请齐师叔马上回白山。”
他站出来,冲齐妆一拱手,“您若还不回去,只怕他就要亲自来请了。”
“不知他又在暗地里搞什么!”
齐妆刚刚晋阶金丹中期成功,心情本来很不错,没想到一出关就遇到这些破事,她下意识地往幽影岛方向看了一眼,“掌门师兄原话是什么?”
沙诺心中一动,“掌门师叔说:让她一出关就回白山,全都回来,马上!不得再找理由拖延,否则我亲自去请。”
这‘全都回来’四个字,指的是?
沙诺自己说完,突然感觉有问题,这四个字齐休说得莫名,齐妆刚问得也奇怪,幽影岛他太熟了,而此处距离幽影岛不远,“莫非这齐妆……”他心起明悟,“难道齐休当年要‘幽地’和散魂棺,是为了齐妆要的?她一个在棺里睡了那么多年的人,难道还想要夺舍!?他在守护着幽影岛里的什么?莫非现在的散魂棺内,已经拘着某位活人?”
他想得有些岔了,齐妆心中同样在激烈地斗争,原地兜了几圈,最终,还是对齐休的信任占了上风,“明日我便启程。”摆摆手,“你们自便罢。”
说完她便冲天而起,消失不见。
三人中,只有沙诺算是达成了目的,柳光满脸沮丧,明子源则恼怒之情更多些,“如此绝情……”他话说一半,才发觉在人前失态了,勉强冲另两人笑道:“我家东宗岛就在不远,明某来做个东道,两位道友可否赏脸?”
沙诺和柳光正想推辞,忽然心中一悸,却看远处天边升起道黑色烟云,在圆月照耀下格外显眼,只望一眼,神为之摄,一种原始的杀戮和暴戾欲念油然而生。
沙诺识海中那口青铜古钟发出‘铛’的一声,他第一个醒转过来。
修行儒门功法的明子源紧随其后,看到柳光呆愣原地,面泛凶光,一副要择人而噬的模样,抖手打出道浩然气,将他震醒。
“是【大烆岛】方向!”
明子源跃出幻阵,悬停空中,盯着黑烟惊惧不已,“魔气!好大的魔气!大烆岛一定出什么事了!”
“怎么回事!?”
就那么一瞬间,柳光仿佛做了一场梦,梦中的自己生活在一个血色的世界,杀人盈城杀人盈野仍不得满足,杀得越多,就越有种从灵魂深处来的饥渴,醒来时全身已被冷汗浸透,“齐师叔呢!?”他十分后怕,不敢再看那魔烟,转回头想躲进齐妆洞府,却发现大门紧闭,不得入内。
“齐师叔可能取东西去了。”
沙诺瞥了眼幽影岛方向,转移话题,“我来时就走的大烆岛中转,没感觉有什么异状啊?”
大烆岛是元婴势力所在的岛屿,名义上是明家所在东宗岛和龙家旧岛等地的主家,大烆岛有事,距离不远的东宗岛恐怕难以独善其身,“谁知道!近几天是有些不对劲,我记得昨天有人跟我抱怨说在近海,一只鱼都看不着……”明子源越想越急,“不行,我得回去看看!沙兄,柳兄……”
他看向沙诺和柳光,眼中之意,不言自明。
“好罢,我随你去看看。”
两人都是精滑,但柳光前面刚被明子源所救,拒绝的话说不出口,而沙诺就没这个负担,故作沉吟了下,说道:“掌门师叔还等着我回白山复命……”
“好罢!”
明子源见他不愿帮手,也不浪费唇舌,御剑而起,正准备和柳光两人往东宗岛去,“站住!”齐妆不知何时已悄然归来,喝住两人,“随我一同去罢。”她抖手一挥,祭出自家剑匣,无数黑色铁剑从岛中各处飞起,倦鸟归巢般穿流而入。
“谢师叔!”
明子源大喜,跪下里结结实实叩了个头。
沙诺见齐妆要裹起明子源、柳光二人飞走,嘴好像不听使唤一样地,“等等,也带上我罢!”这句话脱口而出。
第五百五十五章 无面魔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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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那里真的有危险,我们有必要去吗?”
齐妆一手捏着剑诀,一手轻轻在领口婆娑,衣服下藏着枚黑色圆珠,正是秦唯喻魂魄的存身之所,【黑河珠】。
“死亡……危险……机缘……”
秦唯喻的回答很飘渺迟缓,但意思表达得很清楚,两人用特殊的精神力法门交流,不虞被沙诺等人知晓。
距离越近,对大烆岛上空魔烟的感受就越直观,凛然魔气沉重地直接压在众人内心,无人敢于正视,空气中渐渐能闻到一种硫磺与腐物混合的味道。
作为唯一的元婴势力,大烆岛算是周边的共主,只是外海环境造成的风俗,对明家老岛东宗岛龙家旧岛等边缘岛屿的控制力不似白山同等级势力严密而已。上万大小岛屿星罗棋布地围绕在大烆岛周边,整体灵地品阶虽不如海门岛白塔城等地,但胜在地大岛多,而且很多岛屿上有可耕种的土地,周边渔获丰富,能容纳养育凡俗人口极多,所以龙家当年相中此地,作为举族迁徙的目标。
在周边许多岛屿上空开始此起彼伏地绽放求援焰火时,大烆本岛那儿除了魔烟升腾就再无一丝动静,情况很不乐观。
四人中,只有沙诺较为轻松,他本命之物为一口不知来历的古钟,本身就对邪魔有些许克制,
加上功法与同参是齐休帮着选的【升云经】和【升云驱魔铃】,往日厮杀无用,但对魔道却有奇效。他将驱魔铃捏在手中,用宽大的袍袖遮住,心里想着大烆岛一出事,飞梭航线肯定断了,如果真到了要靠众人御剑飞回家的地步,那整个路线可要好好筹谋。
“明兄,除了大烆岛,哪条路回海东城最妥当?”低声问明子源,但没有得到回答。
明子源根本没听到有人跟自己说话,他正将全部注意力放在自家东宗岛方向,那边天空刚还看得到焰火的微光,现在却沉寂了下来,他脸色因为紧张和焦虑变得煞白,眼中血丝密布。
“看,很有几个地方的焰火停了!”一旁的柳光手指另几个方向,惊呼道。
“啊!在哪!?”
明子源一抖,随之仔细分辨后身形微晃,“不好,都是人烟稠密的岛屿!”
齐妆看他一副要当场昏厥的模样,连忙一指点其眉心,“眼见为实,你现在乱想不嫌太早吗?”
“唉!关心则乱啊!”
清醒不少的明子源涩然苦笑,“早知今日,悔不当初。本该听从掌门师叔召唤,举族回白山的,可是我们私心作祟,舍不得这份基业……”
“如果……”他定了定神,对齐妆道:“如果东宗岛未能幸免,还请师叔替我在掌门师叔和老姑那儿转告歉意,明氏一族就托付他们了。”
“有明真在,岂有不看顾之理。”齐妆只得开解。
“我……我家还有一位明远山,今年十岁,才称天纵,目前在稷下孟氏学宫求学……”
明子源强撑着尴尬继续说道:“将来若他无甚去处,也请门中收留。”
齐妆听罢大翻白眼,刚才升起的那点同情心全没了,原来这明家不是没将齐休的警告听在耳中,而是学会了分散下注,送明鹭一支回楚秦,又偷送明远山去稷下,偏偏避过与楚秦关系好的姚氏学宫,进了孟氏。看这情形,只怕其在明远山身上的寄托远在明鹭之上,其中心思不问可知。
“哼哼,到时候就看他看不看得上我楚秦了。”冷冷刺了一句。
事到如今,明子源也没啥脸面好要的,“千错万错,都是我这个大人的错。”转向沙诺,“除了大衍岛,周边并无与海东城的飞梭航线,不过我东宗岛内有艘二阶飞梭,勉强可以胜任。”
“那就谢了。”
沙诺大喜,他这辈子好日子过多了,十分爱惜性命,对除魔卫道之类的正义事业也没啥兴趣。其实自从那年在海东城讹上齐休之后,近百年间他已从未和人一对一争斗动手!几次大战,最多和大家一起给阵法输入灵力,远距离丢丢攻击之类的,上辈子的狠戾之气,不知不觉沦为了嘴上功夫。
大海夜月,魔烟彩焰,天地间还有孤弱萧索的一行四人,完全仰赖齐妆这金丹剑魔一人之力。
“海底……”黑河珠中的秦唯喻突然提醒道。
齐妆神识一探,果然感应到海底有异状,立刻祭出本命剑匣法宝,捏了个剑诀,分出三十六柄飞剑扎入水中,三十六柄由器灵【侍剑灵狐】控制,散在众人四周防御。数息之后,海底似乎有什么大生物在挣扎搅动,水质随之变得浑浊。
齐妆不说话,只加紧催动,由于拼命缩减成本,像根黑色烧火棍,卖相很不佳的反五行铁风剑从剑匣中连珠飞出,与水面相撞,音如琴筝。
明子源三人也不知生了什么事,只得躲在防御中凝神戒备。
“咦?”
齐妆突然眉头一皱,悬在空中闭目感应许久,喃喃道:“竟然跑了……”
此时渐渐有木板杂物之类浮出水面,都是寻常海船上的东西。
“是附近江家的海船。”明子源通过木板上的标志,认出了船的来历,“就是不知道是载客还是捕鱼的。”
他话音未落,已被齐妆裹着坠入海中。
此处海水极深,在数不清的铁风剑伴随游曳下,和许多从沉船里上浮的物品尸体擦身而过。
果然,一艘断成两截的凡俗客船静静躺在海底,无人生还,舱内拥塞着更多的尸身,有些肢体残缺的还有被啃食痕迹,场面悲惨诡异,还有个庞大的铁风剑阵已牢如铁笼般将这沉船周边罩住。
与一般沉船不同的是中间断裂处有些许魔气残留。
“那里。”秦唯喻提醒她。
齐妆立刻在海底找到了一处黑‘洞’,洞口已快被涌入的海沙填平,这儿有更多的魔气残留还有点点硫磺味。
“是只魔物……”
齐妆比了下那已弥合的洞口,“体型和巨海蛇类似,跑得倒挺快。”
‘铃铃铃……’
沙诺祭出驱魔铃,将这些残存魔气轻松化去,伴着铃声还念了段升云正玄经上的度咒文,弄得有模有样。
“走罢……不舒服……”秦唯喻的讯息传来。
齐妆瞥了眼驱魔铃,目光中闪过一抹忧色,将三人再次裹起,回到了海面上。
耽误了许多时间,明子源愈焦急,一再催促,齐妆只有无视掉路上许多异状,加赶往东宗岛。
化作硫磺火海的小岛,没有活口,死气弥漫的漂流海船,海中偶尔路过的巨大魔物……
整个大烆岛周边已成魔与鬼血腥与死亡的欢聚场,远处的告警焰火如同生命之灯,一盏盏熄灭。
三人见识都不错,渐渐明白,强如齐妆,亦不可能在这种级数的大劫中反转乾坤,再看向已黑寂多时的东宗岛方向,谁还会相信那边平安无事?
明子源正感彷徨,齐休突然遁光一转,提升高度,迎上艘漂亮小巧的乳白色船型飞梭。
“不详……”秦唯喻道。
“是我家的那艘!”
堂堂七尺之躯,明子源此时不禁泪流满面,刚想扑上去,被齐妆拦住。
无数铁风剑再度组成阵势,围上稳定前行的飞梭。
当年黑手给的【混元剑冢】,齐妆早已练至顶级,在无法修行的幽影岛与秦唯喻作伴时,她苦心钻研后续,终于自创出一套【混元剑狱】,在封锁困绝方面远比混元剑冢强大,而且与粗糙实在的铁风剑契合度颇佳。
等飞梭到跟前,甲板上躺满了儒袍修士尸体,一位儒修驻剑垂,立于中央。
“叔仁?是你么?”
明子源看不清那人容貌,只能高声询问。
那人抬起头,整张脸只剩皮包骨,状若骷髅,辨认不清的面部之下,一团黑色魔气正游走不定,场面诡异可怖。
“这是?”齐妆心头一颤,立时想起当年一次惊险的探宝之旅……
“无面魔!这是无面魔!”
镇定如她也不禁高声惊呼,当年齐云楚家和楚秦众人靠楚无影才能在无面魔手中逃得性命,如今楚无影失踪,又有何人能克制此遁奇快的魔物!
反正她不能,没楚无影的本命天赋,当年不能,现在也不能。
“快走!”她立即卷起三人,闪电疾退。
但是晚了,无面魔从那人口中窜出,仍是黑猫大小,但远比当年在空间裂缝里饿了千余年的那只强大,混元剑狱布下的重重防御完全无效,转瞬间便被它冲到眼前!
‘铃!’
千钧一之际,沙诺的驱魔铃声响了。
那无面魔顿时一抖,像只受惊的猫儿般窜退老远。
“我跟你拼了!”
齐妆还未来得及庆幸死里逃生,明子源却反扑了上去,他已被亲族惨状刺激得丧失了理智,祭出把带着儒门浩然气的飞剑,刺向无面魔。
“愚蠢!”
齐妆只来得及骂出这两个字,那无面魔在空中打了个旋,下一刻便巴满了明子源的面部,然后便往他嘴里钻。
“看我的!”
沙诺刚才驱魔铃奏效,信心大增,祭出铃铛将已没救的明心源和无面魔同时罩住。
“走……不行的……”秦唯喻的讯息急促传来,打破了齐妆想看看效果的幻想,她扯起沙诺和柳光,疾飞逃。
果然,数息之后,明子源肉身已被吸干,更强大了一分的无面魔在驱魔铃中稍微冲突几次,便将这沙诺的同参之物撞成齑粉。
“完了。”
沙诺吐出小口鲜血,“我真蠢,驱魔驱魔,能赶走就不错了,何必硬来。”他喃喃道。
“别放弃!手里任何能克制魔物的符篆法器,都丢出来!”
柳老头手底稀松,但求生**颇强,死马当活马医从储物袋里摸出许多符篆,往后面紧紧咬着的无面魔打出,大抵上是佛门金刚召唤符之类的大路货,除了能阻上一阻便毫无作用。
沙诺只能有样学样,拼命从储物袋里翻找相关符篆打出,本命古钟虽好,但他从未领悟克制魔物的相关天赋,并没卵用。
齐妆这白山剑魔今日方真遇到了克星,素来自负的剑阵对无面魔毫无作用,顿时就像被扒光了衣裳,论遁,她在金丹修士里算低的,论手段,除去飞剑她几无长技,而且由于在散魂棺中躺了多年,她的精神力一直不如同阶……
生死追逐并没进行多久,无面魔终于窥准空挡,一冲便冲到齐妆面前。
‘嗖!’
千钧一之际,齐妆怀中飞出一团拳头大的黑影,正和无面魔撞上。
“缠不住它多久,飞梭里已没危险。”
秦唯喻的精神力表达突然变得清晰无比,“只有靠那飞梭才有机会跑,回去。”
齐妆来不及惊异,往那飞梭回旋,再看无面魔,正跟一只黑色鬼头虚影互相缠绕在一起,眼看它身体越来越大,而那鬼头越来越小,越来越微弱。
“你!?”
踏上飞梭,来不及管舱里舱外无数的明家人尸体,把柳光和沙诺打去控制中枢驱动,齐妆眼含热泪,“第二次了,你为了救我牺牲自己……”
“这次不一样。”
黑河珠中的秦唯喻很平静,“这些年我们心里都被一件事受折磨,夺舍。为了再次生活在一起,我需要夺舍,而这个行为过不了我们俩心里的那道关,特别是你。记得当年老头子冒着被魏家制裁的危险救下罗小小,他说我们是人,不是畜生,如果我也夺舍,那我们就必须将你之前所受的苦施之于无辜的他人,如果我成为你憎恨的那种人,又如何能继续彼此相爱呢?”
“其实,我们心底早已意识到我转为鬼修是唯一可行的道路,但我们一直下不了决心。我一开始不明白此行的机缘是什么,现在我知道了,那并不是什么机缘,而是让无面魔给我一个不得不选择的机会,我转化为鬼修,才能用【林中鬼经】中的法门救下你。这是最好的结果,因为是为了生存不得不做出的选择,便没有再去后悔的空间了。”
齐妆闭目,任由泪水从脸颊划过,身体靠向桅杆,接受了这个现实,“你现在已是鬼修,不能再以魂体存在太久……”
“尽快摆脱那只无面魔,尽快回白山,老头子那儿早备好了。”秦唯喻答道。
第五百五十六章 乞命无名岛
东宗岛还去不去,齐妆提也未提,沙诺、柳光二人乐得不闻不问,只死命驱使飞梭往远处奔逃。
外海岛屿之间距离遥远,是以追求能耐长时间飞行和灵力消耗低的飞梭,船型构造空海皆能,龙骨采自海兽骨骼,蒙海兽皮,风帆以海鸟羽毛编织,多花花绿绿色调俗艳,轻盈迅捷有余,但在绝对速度和防御力上远不如齐云、白山的同阶产品。
而这艘二阶飞梭里外簇新,用料多木、石,通体白如汉玉,小巧精致,内饰素雅高洁,速度很快,这样飞行时的灵石消耗自然不小,可见明家对这艘飞梭的投入和期待都很高。
但现在,飞梭内挤得满满的逃难仙凡全成了被抽空的尸体,舱内舱外都有抵抗的痕迹,很多人缩在紧密守卫的小型法阵中而死,其状绝惨。若他们离开飞梭分散而逃,说不定活命的机会还大些,可惜,他们不了解【无面魔】的恐怖。
“无面魔遁速奇快,能穿透灵力护罩和部分实物,根据本能追逐生灵吞噬,若无准备,遇见绝难幸存,但它习性是寄住在某些魔族生物体内,一般不会离宿主太远。”齐妆看那无面魔还在跟鬼头纠缠,也进入控制中枢,将自家灵力灌输进去,对两人道:“尽快甩开距离,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是!”
事关自家性命,沙诺、柳光自无二话,一人注入灵力,一人操控方向并不停往中枢内添加灵石,轮流施为,飞梭速度被提到极致,船体已开始吱嘎作响。
“它来了!”
秦唯喻的提醒令齐妆心头一苦,连忙冲上甲板,那无面魔已彻底将鬼头吞噬,从天边笔直冲了过来,短短数息,便将距离拉近一半。
齐妆无奈,再次将铁风剑群祭出,伸手一点,一分二、二分三,剑影分光,无数飞剑组成个乌压压的口袋阵,等无面魔入内她便化指为爪,然后虚捏成拳nAd1();
万剑钻心,当年她瞬杀龙一刀的手段,所有飞剑直接往中心塌缩,一个巨大的铁球成型,加上更上层楼的混元剑狱威能,等闲金丹后期修士都难脱困。
但无面魔根本不吃她这一套,完全虚化的魔影之身轻松穿出。
正在这时,飞梭急速下降,以坠落之势掉往海面。
无面魔依然紧追不舍。
齐妆还未反应过来,在将将跟海面接触的前一刻,飞梭又陡然上升,尾巴扫到浪峰,撞得船身剧烈震动,而且因航向变换得太过剧烈,飞梭几乎是不停地翻滚着爬升的,齐妆置身其中,视线在天海之间变来变去,却没找到那无面魔在哪。
“聪明。”秦唯喻赞叹了一声。
终于等飞梭稳定下来,才发现海中有大群海兽游过,不断在海面跳跃的鱼儿们中夹杂着几只有品阶的,将无面魔吸引了过去,如狼入羊群,正大肆吸取血食,完全将飞梭上的三人忘却了……
向海东城方向狂奔了一夜,朝阳升起时,举目尽是碧海晴天,魔烟起处已在老远。
“可以啊!老柳!”
满脸疲惫的沙诺难掩兴奋,在柳光胸膛上结结实实擂了一拳,“没看出来你倒很有急智!而且操纵飞梭的手法也极高明!”
两人经过生死关口,关系亲近了许多,柳光不好意思笑笑:“也是逼出来的,早年迫于生计,曾受雇飞梭上做过很长时间。”
“哈哈哈,这叫英雄莫问出身。”沙诺大笑,两人从控制中枢出来,向齐妆恭谨禀道:“接下来该走的路线,还请示下。”
齐妆从不过问这些,一点儿研究都没有,反问,“你们看呢?”
沙诺从怀中取出外海地图,回道:“若是笔直朝海东城走,就得靠近大烆岛周边一些岛屿附近,我觉得不安全,还是从南边绕个弯稳妥些nAd2();不过也有缺点,南线沿途尽是茫茫大海,飞梭已有些受损,我俩都不会修,若是路上坏了……”
两人看向齐妆。
“就从南边走罢。”齐妆现在只想快点回到白山,将秦唯喻的魂体安顿下来,“大不了我累些便是。”
定下路线,两人便告退,回控制中枢调整路线。
“我第一次用鬼修法术,遮掩不及,这个沙诺似乎有所察觉。”秦唯喻传讯道。
“噢!?”
齐妆身躯一震,眼中掠过浓重的杀意,“那不可再留了,正好,我早就想杀这夺舍再世之人!”
“这样好吗?”秦唯喻问。
齐妆沉吟,“老头子曾对我暗示过,他陨落之后我可以杀了这人,但他在世时……”她想起齐休当年的话,“不能动。”
她冷静了些,想起赵瑶的旧事,“老头子隐秘很多,这人可能是给他做秘密事的,口风应该很紧,我先吓上一吓,试探过后再定他生死!”
……
沙诺和柳光都曾在外海多年,按两人商定的路线走,沿途果然十分安全,只有单纯博大的蔚蓝色海洋仿佛无穷无尽,永远走不到边。
数日之后,那些魔烟魔物早没了踪影,新的麻烦却很快来了。
中枢法阵中,一堆二阶灵石正缓缓被分解炼化,为遍布整个飞梭的浮空法阵提供灵力,突然,一侧阵法自动停止,飞行速度迅速下降,连原先的一半都不到了nAd3();
“唉,还是坏了……”
柳光无奈地收起手中法诀,又摆弄了一阵中枢阵法底部的阵盘,“这阵盘最为重要,可惜被我那次大幅度转弯给弄坏了。”他指着上面一丝小小的裂纹,“看,就坏了这点,没人会修补。”
“这种非大路货的二阶飞速,说不定是哪家门派的特产,咱们不会修是正常的。”沙诺问道:“还能坚持多久?”
“不知道,我实在是看不懂这阵法纹路。”柳光老老实实答道。
“呃……那我还是报与齐师叔罢。”
沙诺将此事对齐妆禀报,齐妆想了想,答道:“前面找一座岛屿,将飞梭放下,明家人的尸身也暂时入土为安,等咱们安定之后,再想办法迁葬。”
沙诺答应下来,和柳光研究了一番,半日后,飞梭缓缓飞到一座无名小岛的上空。
这岛屿极小,其实就是个超出海平面的大石头,多年风化,上面有了层薄薄的沙土,生长着些藓类植物,好歹给小岛增添了点绿色。
齐妆落下,数十把飞剑在岛上绞得砂石乱飞,一个个墓穴逐渐成形。
柳光则和沙诺一道,将尸体的身份一一辨认清楚,整理遗物,然后商量出个粗略的方案,按照仙凡、修为、亲缘等以作区隔,分别葬在不同的区域。
“再建幻阵一座,将飞梭与墓穴遮掩起来罢。”
齐妆站在远处,见他们弄得差不多了,传音命道。
“是。”
这两位寻常也是让别人跑腿的主儿,但在齐妆面前只能老老实实干活,不敢有丝毫怨言。简单堪察一番,然后将飞梭中存放的一套布阵器具搬下,一丝不苟地搭建起来。
一忙忙到夕阳西下,“沙诺你过来,我有话说。”齐妆迎着海风,凝望天边的火烧云,突然传音道。
“是。”
沙诺丢下手中活计,赶紧恭谨上前。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绚烂的晚霞洒在齐妆身上,染红了她一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面庞,她背对着沙诺淡淡问道。
“这里?”
沙诺不解,四周望望,还特地闭目感应了会儿,“就是座普通的小岛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
“我是说,这里。”
齐妆随手打出张隔音符篆,转过身闪开角度,现出身后一个浅浅的葬坑,“怎样?还满意吗?”
她背光的面目藏在阴影中,模糊诡秘,只有一双似乎看透了生死的眸子闪亮,不带任何感情地看着沙诺。
‘嗡!’沙诺终于懂了,立刻眼黑耳鸣,只觉天旋地转。
作为一个上辈子见惯了厮杀的白山散修,他这辈子从来没觉得自己会有这么怕死,更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孬种,很奇怪,面对齐云执法峰的审讯时他尚能强项硬顶,而当面对眼前的这位白山剑魔,面对这个曾在散魂棺中长眠的可怜人,却斗志全无,汗如雨下,两股战战,当场软倒在地,差一点屎尿齐流。
白沙帮帮主,齐云甘家的女婿,楚秦五大附庸之一,美丽可人的一对双胞妻子,沙飞的父爱,齐休的教导和庇护,单本命与前世经验带来的修行速度,这些东西使他这辈子过得顺遂无比。何曾受过苦?何曾独自面对过艰险?何曾沸腾过那一腔热血?
白刃忽加身,怎能坦然面对生死……
他忽然想起当年的幽泉地底,齐休跪在自家面前摇尾乞怜的丑态。
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
对!求她!乞命求活!
他一下惊醒过来,在地上手脚并用爬了两步,凑到齐妆脚边,“齐师叔,我……”
“好歹一方人物,怎如此不堪。”
齐妆本防着沙诺反抗或者逃跑,真没想到他会这样,不屑问道:“知道我为何要杀你么?”
“我知道,我知道,当年幽泉地底……”沙诺一咬牙。
“不是那个!”齐妆断喝。
沙诺一愣,反应过来后更加害怕了,磕头如捣蒜,“我本命牵扯,对那些物事有些灵觉,唯此而已,我绝不会说出去的!”他慌乱中用手捞到了齐妆缁衣的一片衣角,牵住不肯放,“我这辈子对楚秦门忠心耿耿,您是知道的,老齐,不不,掌门师叔让我往东我从不敢往西,我为他出生入死……”
“哼哼,他对你如何,你自己知道,否则我早取你性命了!”齐妆冷笑。
“是是……”沙诺拍拍自家胸口,“他对我好我知道,我这条命就卖给他了,对了……”说着说着,终于寻到点生机,“好多隐秘事,我都一直为掌门师叔在尽心尽力啊!您别看他一方霸主做得美滋滋的,那是外表,其实……”手指指天,“有些不可抗拒的存在一直在为难他,中间牵扯极多,很多他无法亲自动手的事都是交给我来做的,我本命不惧搜魂!若是您杀了我,那他就会更危险了啊!”
“瞎编乱造!”
齐妆一脚将他踢倒,取出幻月无形剑,将冰冷剑锋按在他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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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七章 魔灾的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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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之后。
当柳光那头幻阵之光亮起,隔音罩正好耗尽灵能,散逸无踪。
齐妆当先出来,沙诺束手躬身,亦步亦趋地走在后面。
她默默不语裹起二人,再次踏上归乡的旅程。
与落脚处附近的嗜血海兽搏斗,反杀逃难途中偶遇竟还惦记着杀人夺宝的外海修士,救起因为船难而漂流在海上的凡俗渔夫,餐风露宿,一路艰辛。
近两个月后,海东城遥遥在望,沿途人流已聚集起了相当的规模。
“魔烟起于大烆,各类魔物随后迅蔓延,周边岛屿接连陷落,生还者十不及一!”
“白塔城鬼鸦遮天!所有生灵均被啃成白骨!”
“无数幽影夜袭奔流岛,幸好城中有数位元婴修士逗留,如今仍在苦战!”
“铁风群岛内修士灵兽无故狂,主人伴兽父子师徒至亲间相互撕咬吞吃,御兽门九星坊后再遭重创!”
“大鼓岛……”
“瓮岛……”
一路逃来的修士们将各个方向的讯息汇聚交流,人们逐渐勾勒出了这次外海灾难的全貌。
除海东城冰源岛两处化神修士的势力范围,外海大部分仙凡聚居之处均遭到了不同程度不同方式的攻击,可谓是全境告急,无一处安宁,称之为‘魔灾’恰如其分。这绝对是有计划,有预谋的偷袭,而且不是一般势力能办到的。
“小魔渊!不会有别人了!”柳光说道,这也是几乎所有修士一致的看法。
一直走到海东岛势力范围边缘,许多隶属于海东城的大小飞梭在空中巡睃,将各个方向的逃难人流截停,然后引导往一座座小岛安置。
“这是要干什么?”
一个近百人的队伍里,齐妆不悦地看看周围半押半护的海东城修士们,皱眉道。
“为防魔修混入,需得先辨别一番,列位稍安勿躁,很快的。”
领头的一位海东城金丹老修和善回答。
果如其言,那小岛港口处有座新立的阵法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散出纯正的道门至阳至清之气。
所有来人,都要从阵法中穿过,前后都有海东城修士守备,十分严密。
“那是?”齐妆问。
“呵呵,没什么,不是防你们的。”
海东城金丹老修答得语焉不详,齐妆听了心中却又急又怕,下意识整了整领口,回头跟沙诺交换了个眼色。
“前辈。”
沙诺会意,上前对老修恭谨一礼,然后道:“我等是齐云派楚云峰楚家的附庸修士,现在手里有紧急情报要回齐云复命,实在拖延不得,可否能安排我们尽快去齐东城?”
老修把脸一板,“别说什么楚云峰,就是天地峰也坏不了我家规矩!”
齐妆见不成,心乱如麻,如果黑河珠中的秦唯喻被现,该如何杀出重围,或者应该这就转身飞奔?如果能逃走,到时大不了自己和楚无影一般,背着通缉浪迹天涯,也好过被抓现行人赃俱获,连累楚秦一门。可是现在这种情形……
她打量周遭,那跑得掉呢?
“不要看别处……”这时候秦唯喻传讯道:“我能应付那个法阵,你别让人看出端倪。”
“真的?”齐妆暗喜,连忙召回沙诺。
她夫妻二人这么一来一回,沙诺在前面杵了一小会儿的工夫,老修身后一些年轻的海东城修士便不乐意了,低声交换着讥笑的言语,有个好事的少年筑基故意大声问道:“附庸?是怎么个附庸法啊?怎不直接报你家名号?”
沙诺偷机诈唬不成,心中也慌,刚从齐妆剑下乞得性命,这边厢却眼看就要露大馅,出大事!伙同他人偷运鬼修,那还不如在无名岛被齐妆一剑杀了呢!好歹家人门派不会受牵连。
“白山楚秦门。”他勉力镇定,沉声答道。
几个海东城修士立时笑出了声来,倒是逃难众人大都心中有事,没啥人附和。
“怎我从没听过!”
那少年许是张扬跋扈惯了,见是个乐子,夸张地大声道:“看来我海东芩家交游不够广阔啊!下次有空,我还真要去白山见识见识,就是不知能不能高攀上贵派的山门哈!”
“芩奚,你小子,休得胡言乱语!”
金丹老修笑骂了一句,阻止那芩奚继续嘲笑。
独御众剑,威震白山,加上离群索居久了,齐妆还真记不起上次被人当众嘲笑是什么时候的事,特别是被个小辈揶揄,“哼!”刚想作,冷眼旁观的柳光见势不妙,先一步拔腿上前,抱拳团团揖道:“列位,我楚秦低门小户,又久居白山,难免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刚才同门失言,我在这儿向大家赔罪,赔罪。”
这么一说,海东城修士便也不好再开玩笑,他扯回沙诺,再劝齐妆道:“此地乃海东芩家……”
“我省得。”这么一转折,齐妆也冷静下来了,“且不与他计较。”
外海魔灾如乌云压顶,这个小插曲很快被揭过,那阵法估计就是用来检测魔修鬼修之类,品阶不低,在这种时候拿出来用,可见海东城对其也十分放心。可秦唯喻藏在黑河珠中不知用了什么法门,有惊无险地平安通过了,可见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句话,很多时候还是有点道理的。
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上了岛,海东城修士说法又变了,不但短时间内不能回齐云,而且连海东城都不给众人进。不光如此,所有逃难到此的修士还得被编入临时队伍,听由海东城指挥,参加各种指派下来的任务!
这下不光楚秦三人,其余修士也炸了窝,“我等千辛万苦逃得性命,你家还要将我们送回虎口?何其狠毒!”一名散修大声抗议道。
“你们听着!”
这处临时安置岛屿中有个金丹主事,一样是海东城修士,站在高高的台子上朗声回道:“魔灾猛烈!靠我海东城一家又如何能治?如今外海东面就咱这地方是清平世界,是你们的亲族朋友逃生的最后希望!守护此地,是我们每个人的责任,谁也别想逃避……”
他说了一大堆,无非是形势艰难,同舟共济的话,又拍胸脯保证公平记功,奖赏按功绩点放,选择多种多样云云……
柳光在下面听得连连冷笑,小声道:“说一千道一万,目的还不是要把散修和咱们这些弱小宗们拢到一起,给他家做炮灰。”
大家这才现被带来的人群里,一个齐云或者其他化神势力家修士都没有,齐妆和沙诺面面相觑,心中再焦急也是无法。
这么着,三人被编入小队出了次巡逻任务,然后将功绩点凑给齐妆一人,才给她换了次去海东城休息三天的奖励。
第一次回去便联络上了齐休,但他不在海东城,三日之内赶到肯定不可能,齐妆只得回去,继续出任务积攒功劳。
经过这一系列的曲折磨难,齐妆终于在第三次回海东城时见到了齐休。
距离外海魔灾生之日,已经过去了数月之久。
“师兄!”
海东城楚秦小店,齐妆看着面前和蔼微笑着的楚秦掌门,清冷如她,也差一点哭了出来,“早该听你之言,回白山的。”她自责道。
“不谈这个了,你们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齐休也有些动情,“你们失去音讯数月,可把我担心坏了……”
时间紧迫,两人互相安慰了几句,通报完近况后,齐妆便将黑河珠夹在一些杂物里,递了过去,“掌门……”秦唯喻的传讯声映入齐休脑海,“我终于还是选择了这一条路。”他简简单单一句话里,有再见故人的高兴,也有对自己造成麻烦的歉然,更多的,还是一种近似亲情上的眷恋和依靠。
“唯喻!”
听到他的声音,千情万绪映上心头,齐休把身体靠在椅背上,仰着头才抑制住差点流下的泪水。
齐妆不说话,就看着,楚秦小店变得很安静,安静中又有流动着的脉脉温情。
但并没持续多久,“好了!此处不是说话之地!”齐休很快恢复了冷静果决,不再和秦唯喻传递讯息,手指指天,示意小心海东城监视,将黑河珠拢进袖中,站起身就往外走,“现在海东城是对抗魔灾的前线,我来容易,想回去很难,这次动用了齐东滕家一位友人的交情,用信使的名义才得成行,只能停留一小会儿。”他对齐妆道:“我回去会搞定一切,你们在这稍安勿躁,注意安全。”
“好的。”
齐妆知其所指,送他出门,“明真那边,你多安慰安慰。”她提醒道。
“她就轮不到我来安慰了。”齐休笑笑,摆摆手,示意不用再送。
齐妆停步,目送他走远,一摸领口,才醒悟秦唯喻已被带走了,“再见又不知何时了……”只能口中喃喃,自言自语。
不提齐妆销假回去,和沙诺柳光继续被海东城驱使卖命,单表齐休通过层层关卡,从海东城赶回齐东城,“滕兄,这次谢了。”在城门处,他将一件信物交还给位秀逸温润的道袍男子,“齐某来日必……”
“欸。”
那人抬手止住齐休道谢,开了个玩笑,“些许小忙,能帮为什么不帮,怎么说我也是你楚秦第四代掌门的生前好友不是。”
他正是安斯言生前好友,出身齐东滕家旁支的滕远阁,与齐休在湟后安家安斯言的葬礼上有过一面之缘,互相算得上欣赏。这次魔灾,齐休为寻找齐妆等人下落和他重新搭上了线,两边人情来往,关系便愈亲密了。
齐休便也不做作,由着滕远阁陪自己往转运点去,趁这机会打听道:“对了,姜家和你家的联姻,进行得如何了?”
“差不多定下了,姜明玲与我齐东滕家的一位后起之秀早年便有些情意,算是你情我愿结为道侣。只是为了平衡,给姜明恪迎娶一位栖蒙滕氏同阶女子。”滕远阁答道。
“嘿嘿,这么看你们两家不亏不赚。”齐休话里略带些恶意,当然不是对滕家。
先不提齐东滕家和栖蒙滕家的区别,光姜明玲这种有望更上层楼的金丹,若不是在姜家内斗失败,哪会动外嫁的心思,而栖蒙滕家会嫁什么样的金丹女子给姜明恪,只怕就不是姜家能控制的了。
滕远阁自然懂,淡淡笑答:“总之大家满意就好。”
两人就这么随便聊着闲话,等齐休踏上往黑河坊的飞梭,才挥手道别。
一到黑河坊,齐休又马不停蹄地直奔黑河峰底的试炼之地。
“前次试炼伤了名楚家子弟,我便借口安全问题关闭了此处,暂时不虞被现。”
试炼之地深处,齐休将黑河珠放到一具枯白人骨的旁边,“这人叫申崮,是当年在幽泉地底取走齐妆肉身,卖于罗凤夺舍的人。后来在幽泉边意欲向我偷袭,结果被契约之力反噬,魂飞魄散的也是他。用他的尸骨,不会有道义因果上的纠缠,仓促之间,我只找到了这具合适的。也许再过两百年,我能去弄具真正称得上极品的骷髅给你……”
第五百五十八章 桑海与江南
秦唯喻转鬼修后,魂体一直没能附骨,齐休怕打扰他行事,简单交代了几句,将早已备好的相关应用物事留给他便离开了,走前将黑河峰试炼之地的法阵彻底锁死,除了强攻手段,只有自己能从外面打开。
如果自己遭遇不测,给里面的秦唯喻留有另外的办法脱身。
外海魔灾已过了数月,其实早有很多修士和势力实施了行动,比如和海东城唇齿相依的齐东滕家,还有齐云派和大周书院各自正式组织的第一波增援,加上稷下城、天理宗、青莲剑宗等以除魔卫道为己任的正道宗门,反正【正气坊】主战场迟迟不能与黑风谷开战,许多修士干脆自愿跑来外海,参与对抗魔灾。不过海东城、冰源岛及他们截留的外海各地幸存修士,。猪.猪。岛。小说WWw.ZhUZhUDaO.Com仍是最大的一股力量。
而蔡渊阵营就麻烦了,无论是齐休、楚红裳、楚神通、楚问乃至其他跟随的宗门家族,大家本为开辟小魔渊所做的准备已被搅得一塌糊涂,重新计划牵扯太广,变动太剧烈,各方需得重新平衡。兵贵神速,一步晚就步步晚,原先的计划反而成为了大家的拖累,现在麻杆打狼两头怕,既担心仓促上阵不得成功,那包括蔡渊争位在内的所有念想就得全泡汤。又怕被前面逞一时义勇之气而来的正道修士们抢了功劳,到时候加入进去吃残羹剩饭,一样不可接受。
导致延宕了数月,就在齐休赴海东城见齐妆之前,才刚刚出台个粗略的方案,大体上还是要全面参与进这次对抗魔灾的大战中去,但具体的方式、目标、利益等等都远没有敲定。
齐休无法左右蔡渊的决策,只得尽全力做准备,整顿宗门、协调附庸、压服异议、准备物资,事无巨细都细细过问,死生之地,存亡之道,还不是能简简单单放心交给他人谋划的。
黑河坊,在楚秦自家产业里,姚青已等候多日。
“很多人对你意见很大哟。”
姚青地位超然,讲话不太忌讳,见齐休进门,迎上前将整理的情报递给他,笑道:“前脚打破规矩接纳散修,后脚就发生外海魔灾,现在大家一听说咱楚秦要参加外海战事,两相对照,乖乖不得了,原来掌门你连魔修的动向都能提前知道。”
“谣言诛心。”齐休只能报以苦笑,“我本预计小魔渊开辟不会再等足一百年,早作些筹谋罢了,谁会想到这魔灾却连三年也等不了……”
这次魔灾跟归古派肯定有联系,这点齐休很笃定。魔灾一起,归儒派搅黄小魔渊开辟,强行进行酆水开辟的责任便被摆在了明面上检讨,归古派难得地在道德上占据了优势地位,听说大周书院的门中辩论里,归古修士连胜十三场,反攻之势已成。
而正气坊方向,大量正道修士自愿前往外海参与对抗魔灾,天理门等正道宗门的开战底气愈发不足,加上黑风谷表示他们也将组织人手前往外海共御外侮,这样一来,整个对峙气氛得到了极大的缓和。天理门、稷下城、明阳山这些归儒派的铁杆盟友不能得逞,这对归古也是有利的。
现在的问题是,归古派至不至于那么疯狂?如果是,跟着这么疯狂的团体走下去,其结局又会是怎样的呢?
“对了,还有件事。”
姚青交代完情报,犹豫了一会儿,见齐休急匆匆要往外走,赶忙开口留人。
“何事?”齐休停住脚。
“呃,门里有个叫包二的来找我,说想学习闲书写作,你可知道?”姚青问。
“不知道啊。”
齐休想了想,“应该纯粹出于兴趣罢,怎么?”
“不是你的意思就好。”
姚青如释重负,正色道:“我大道上荒废了,如今百五十岁,该是考虑‘百晓生’这个名号的继承问题了。那包二我看不太上,轻浮好大言,又连筑基都难,如何接我和白兄的衣钵,做得稳第三代百晓生?而且万事知封笔后,如今我在白山已无敌手,未来将着手将风物志的涵括范围拓展出去,超级宗门范围内的逸事不便写,唯有稷下和外海两处地方很有潜力。正好有名族中后辈,同我一样是稷下姚氏学宫出身,又久居外海,十分熟悉那边的风物……”
有人传承‘百晓生’名号,对楚秦是件大好事,齐休自无不允,答应下姚青,便出门直奔转运点,楚秦门自家唯一的一艘乙木御风梭静静停靠在此。他登上去,飞梭便缓缓升空,笔直往南。
顾叹在上面等着,齐休甫一落座,他便将一大堆文书契约呈上来。
“对于即将开始的战事,你怎么看?”齐休边翻阅,边问道。
“这可不同于开辟,面对的大部分都是灵智不行,守在老巢里傻傻等待诛杀的古兽。”顾叹满脸担忧,“从此次魔灾来看,我们将面对从所未有的,狡诈残忍的敌人……”
“参战已确定,说这些没用了。”齐休抬手止住他,“战略不是我们考虑的问题,战术上你说说。”
“就知道要打,打谁,在哪打我都一概不知,谈何战术?”顾叹摇头苦笑,“我打算近期出发去海东城,近距离探查情况,等上面的战略出细点再定罢。”
‘战略’二字他几乎是咬牙说出的,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不,你已命展剑锋带人跟从于你,到时你不光得亲自领队,还得上阵厮杀,所以现在必须抓紧时间,以训练行军战阵等事务为主。”齐休不容置疑地驳掉了顾叹的计划,语重心长道:“姜明玲前车之鉴,战争中得到的权威凌驾于其他之上,鲜血凝成的权力才是真的,坚不可摧。多数下面人并不明瞭幕后运筹帷幄者的功劳。”
“是。”顾叹拜谢。
飞梭很快在器符城降落,齐休独自下船,看到了来迎接的陆蔓。
“掌门师叔。”
陆蔓福了一礼,跟在齐休身后,往城主府走去。
“最近怎么样?”齐休随口问道。
“城里多了许多来死亡沼泽寻宝的各路修士,略有些动荡。”陆蔓答:“外海魔灾后,各种争斗物事大涨,特别是克制邪魔的,从无人问津到有价无市不过短短数日,还好我早前按您的命令多收购了些。前几天我楚秦将全力参战的消息流传开后,物价再度飙升……”
“很好。”齐休点点头,“器符城的五分股利,是我楚秦每年最大的单笔收入,你把这里经营好,就是对前方最大的支持。”
“是,弟子谨记。”陆蔓郑重应下。
两人到城主府外,便有古剑门弟子进去通报,很快,器符城主古熔笑迎出来,古剑门现任掌门亦步亦趋跟随其后。
“齐滑头啊齐滑头!”古熔指着齐休,大大咧咧笑道:“你这个无利不起早的,说!外海那儿有多少发财的机会!?”
“很多!古兄跟我同去,一齐发财,如何?”齐休也笑道。
“嘿嘿……”
古熔摸摸光头笑了两声,不再提这茬,两边分宾主落座,寒暄过后,古剑门掌门亲自取出早拟好的约书呈上来。
齐休看了看条文,以楚秦盟的名义,向古剑门借贷十万三阶灵石加十万三阶灵石的等值物资,还有一系列的采购和长期供货协议,若全部履行,总值约在五十万三阶左右。
其中最大一笔是一万件二阶下品的【清心退魔珮】,总价四万三千三阶,分三年交货。往年像这种物事,单价连一枚三阶都不到,如今翻了五倍不止还连没现货,就这,还是古熔给的友情价。
“往日都是借给别人灵石,如今终于轮到我借别人的了。”
齐休拿起笔,心情复杂地在约书上签下真名。
“你讨账的水平很高,就是不知赖账的水平怎样?”古熔打趣了几句,也签下名字,“我寻了张克制邪魔的飞剑方子,近日一直在试造,等成功后你可要多买一点哈。”
“到时候再说罢。”齐休苦笑,“这次我带走到人较多,金丹估计只有一个铁生看家,你这做哥哥的得多多照应。”
“那是自然。”
古熔收敛笑容,“除魔卫道乃天下公事,这时候也没人会不长眼打你家的主意。”
“嗯。”齐休表示同意,略坐了坐,便起身告辞。
心事重重地再度踏上飞梭,与陆蔓挥手告别,一路往东,全程经姜家地界往连水城去,到达了姜家与离火盟之间的【桑海门】地界附近时,桑海门主桑珈竟拦路拜见。
曾经出卖碧湖门主家的客卿桑珈,随姜家十年酆水开辟之后,拿了姜家按约定分润的功劳,已摇身一变,成为了分封三代的桑海门第一代门主,按顾叹和姜明玲缔结的约定,战后顺利地拿到了领地。这个顾叹灭碧湖门之计的受益者已有近四百岁,髡发虬髯略染灰白,身材高廋,见飞梭停住,亲自飞到舱门口。
“齐掌门,顾兄。”
他把姿态放得极低,抱拳行礼,朗声道:“骤闻贵门将前往外海对抗邪魔,我是既意外又感动,那里是我家乡,您二位有什么需要的,尽可以找我。只要力所能及……”说着朝后招手,便有名弟子拖个盘子飞上前,盘子上放着几个储物袋。
顾叹见状,和齐休交换了下眼色,笑道:“桑掌门客气了,咱们进去喝茶细谈?”
“好,求之不得啊!”
桑珈大喜,跟着进入飞梭,“门派新立,没什么东西拿得出手,倒是我在酆水作战时,曾参与捣灭一山的三阶【小光纹兽】,得了些皮子。这玩意儿对一些魔修惯用的法术很克制,我估摸着做成法袍在外海应该能派上用场,但门中无人会这一手,干脆也不留了,全送与齐兄。”
他家弟子再次将储物袋呈上,齐休命顾叹收下,“如此便却之不恭了。”
“些许外物,不值什么,顾兄帮我的大忙,一直想还呢。”桑珈挥手,令自家弟子退去,身子前倾,低声问道:“听说姜明玲要远嫁,可有此事?”
齐休知道他主动示好为的是什么了,点点头,“嫁与齐东滕家。”
桑珈马上道:“顾兄是知道的,我这开宗立派之功,姜家如今立这么大的家业,主要还是靠的就是靠顾兄和姜明玲的谋划。那姜明恪什么东西,在酆水拿人命填了些战功,转一圈回来倒成话事的了!虽没赖掉我的分封,但对我桑海门的态度,唉!”
他唉声叹气,“我无望大道,后辈也没争气的,现在想想,当初捞这个分封三代是图啥!”
他话里话外,无非是想结交楚秦门这个强援,齐休自然满口答应,反正桑海门三代无虞,三代之后……
又没白字黑字的契约,那就到时候再说了。
桑珈送来了一枚四阶光属性灵石,一千多张小光纹兽皮,还有许多从酆水采回的灵草和矿石,品种品质很乱,不过对一位外海散修出身,宗门初立的桑珈来说,已很有诚意了。
打发走桑珈,顾叹笑道:“蚊子再小也是肉,好就好在不用还。”
一路无话,到达连水城转运点,和等候在那的南宫嫣然一道进城时,看见七、八具修士尸体被吊在城门口,可能已有些时日,风吹日晒下来**难闻不说,光这幅景象就令人望而却步。
“这是?”齐休很惊讶。
“开辟战争回来后,姜家开始驱赶盘踞在他家领地内的散修凶人,这些是敢于武力对抗的。”
南宫嫣然低声答道:“姜明恪说跟白山人讲理没用,需得入乡随俗,换成他们能听得懂的手段。”
齐休摸摸长须,没发什么评论,一路走到原连水门的山门所在,高高在上的匾额已换了,齐云白色云纹做底,上面是陆云子亲笔所题‘江南宗’三个黑色大字。
第五百五十九章 怎么老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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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水门北入齐云的意图暴露后,连水城便几经动荡,最猛烈的一次就是碧湖门和连水盟剩余势力绵延多年的争斗,当时双方势力以城市中心线为分野激战,使这座白山名城惨遭浩劫,繁华已然不再。
作为始作俑者,姜明玲不太愿意面对这座城市,大部分时间都借住在碧湖。而与她性格截然不同的姜明恪则不愿呆在碧湖宫的羽翼下,从酆水一回来,便搬进城内连水门山门原址,同时主持开始了修葺重建全新山门,全新城市的宏大工程。
城市中心线,姜家将那原本如疤痕一样丑陋的矮墙遗迹全部毁去,然后挖渠引水,做成条横贯城中的河道,为了美观还舍弃粗苯的营造力士符篆和傀儡等物不用,纯以人力专门弄出曲折蜿蜒的自然模样,饶是煞费苦心。
被这条河分隔开的东西两城,东城建筑高大间距广阔,栋阁布局皆齐云式样,而西城保留了原本的白山风格,商铺林立,巷弄幽深,看样子已有很完备的规划。
齐休用挑剔的眼光审视了一番,并没有挑出什么毛病,“这姜明恪风评一般,做事倒还挺雷厉风行的。”他心中暗道。
“我已定下半街铺子,在那儿……”
南宫嫣然指着西城一条街面说道:“另外,您吩咐购入的两处温泉山庄的地契。”她递过来两张契约,“也是姜家同意用来抵偿的,去看看吗?”
齐休看看她手上那两张契约,正是曾和魏敏娘两次来此游玩时分别入住的两处温泉,买下它们,完全是为了那些珍贵的记忆,昔日种种涌上心头,他略失了会儿神,“你收着罢,现在没时间,以后再说。”终究还是没接。
姜家酆水战前借入楚秦门灵石杂物共计二十万三阶,十年间又6续借了五万三千枚,后来用战获折抵了一部分,如今尚欠十五万整。
整个江南宗西南通过天引寺和沔水与楚秦接壤,沔水同时是他家和灵木盟的界河,北边是多家合股离火盟主导的器符城还有死亡泽,南面有桑珈的桑海门将其与离火盟隔开,领地极为广大,光内部的清肃整顿就不轻松。加上姜明恪的连水城计划花费极大,灵石物资什么都缺,根本无法短时间还清,姜家还不至于赖账,再说原约书上就有宽限还款的条目,严格来说还未违约。
姜明恪提出用连水城内的物业偿还,那对现在的楚秦门来说真叫不能吃也不能用,段时间还看不到收益,但姜家开宗立派头一年,纵然楚秦出征在即,齐休也不想当那第一个找他家晦气的人,便一口答应,派南宫嫣然先头来商定此事。
十五万三阶,换了连水城中一些上好铺面和两间温泉山庄,加上预购江南宗未来的部分灵草出产就干干净净。姜明恪这位江南宗任掌门的气势比几个月前初次见面时拔高了不少,笔走龙蛇,在约书上签下大名后,将笔随意往齐休手中一丢,也不管他对方签字与否,而是转身负手走到殿外,俯瞰着山下城市,朗声道:“齐掌门是咱齐云人南下的老前辈,给此城一些建议如何?”
“老前辈可不敢当,我出身金丹小派,眼力见识哪能跟你家这种底蕴深厚的万年大族相比……”
齐休随口应付了几句,见姜明恪很是受用,嘴撇了撇,找个机会便提出告辞。
“对了,听说贵门将赴外海参战,我这儿有件东西送。”
姜明恪笑着眨了眨眼,“别急着走,跟我来罢。”然后当先往后山行去。
齐休给南宫嫣然打了个眼色,见她摇头,只得按捺住狐疑,跟在姜明恪后面。
路上,姜明恪道:“齐掌门其实不用太过着紧战时花销,这次是去除魔卫道,齐云派海东城大周书院都不会对参战宗门吝啬的。再说了,你为楚家卖命,难道还得自己个花钱?”
他这话虽直接了点,但还真不无道理,“呵呵,我也是为了有备无患。”齐休笑答。
随姜明恪到了后山地底,看样式应该是姜家的地牢在,齐休不由想起了当年玉鹤在器符城的遭遇,心里未免有些嘀咕。但很快,他的担心尽去,一间间牢房中关满了四肢被制,穿锁琵琶骨的修士,俱都耷拉着脑袋昏迷着,但看上去应未受什么酷刑折磨,总数竟不下两百,练气为主,筑基也有十来个,应都是白山散修。
“这是!?”
和在城门口乍看到那几具吊起来的尸体一样,齐休吃惊于齐云出身的姜家‘入乡随俗’如此之快。
“这些都是趁我姜家远征酆水,在我江南宗地界为祸的凶徒们,到时候只用把他们往外海一拉……”
姜明恪把手一挥,笑道:“按我的经验,能为你家换回不少功绩点呢!就当我姜家答谢齐掌门当年借款之义的礼物好了。”
“呃……”
纯粹驱使散修当炮灰这种事,齐休还真有点不屑为之,但仔细想想,这些人用好了也不失为一支力量,姜明恪此举有些寻个双赢的意思,驳了也不好,“那……好罢,我收下了!”他眼珠一转,答应下来。
器符城之行算是顺利,来连水城也基本达到了目的,齐休的‘缔约之旅’继续往南。在丹青山,他和英伯中行隽定了一个丹药等物资的供给长约,总值十万三阶。而在摘星城,他则无功而返,摘星阁坚持不改当年赎回楚问等人时签下的,每年一万战备物资的契约。这条约还剩十八年要履行,每年一万物资按当年物价计算,现在外海魔灾,一来物价飞涨,二来楚秦自己都不够用……
但是没办法,当年白纸黑字签下的东西,齐休含着泪也得如约履行,还好这是与齐云楚家分担的,一半一半。
接着,楚秦飞梭又在燕归山停下脚步。
燕南行还在白山顶上尝试结婴,燕归门事务由他指定的继承人燕沐云管辖,但燕沐云这种修真天才不可能一直处理杂事,大部分庶务渐渐被楚秦门嫁过去的罗姿把持在手里。
当然,齐休到访,燕沐云还是要出关亲自接待的。
“以我们两家的关系,这些本就是应该做的。”
燕沐云在一份总值十万三阶的供货长约上签下名字,说道:“不光如此,我们九星坊剩下来的八家,还想更进一步对您,对楚家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噢?”
齐休有点意外,“怎么说?”
“派人,去外海。”燕沐云说道:“我们八家可以凑支一千五百人左右的队伍,但是……”他欲言又止。
“需要我们回报?”齐休略有些猜到原因。
“嗯,是的。”燕沐云答道:“他们几位门主提出,将来若有陵梁宗那种情况,希望楚家和您出力帮忙。”
他们八家现在怕灵木盟怕得抖,分封三代一尽,陵梁宗就是榜样,有这种要求毫不奇怪。
齐休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这种事现在我根本给不了保证,楚家更不可能。而且说句不见外的话,我们既然决定出征外海,自然有信心胜利而归,所有对我们的帮助……”他斟酌了一下语句,“我们固然感谢并承诺必有厚报,但想得到出我们控制范围的报答……不太现实。”
“我了解了。”
燕沐云并不生气,燕南行结婴有望,他家目前对灵木盟的惧怕是九星坊诸家中最轻的,“我会转告他们的,若是他们不派人,我燕归门仍会派一支百人左右的队伍,当然,无任何附加条件。”
“嗯。”
齐休对他的态度非常满意,离开燕归山,望望南方的白山御兽门和北方的灵木盟地界,这两家是肯定不用去的,“回思过山,等等,先去天引寺兜一圈罢。”他命道。
法引这个光杆主持选择在灵气紊乱的天引山立寺,其在苦修之志甚为坚定,拒绝了齐休的帮助,一手一脚纯以自身**之力夯土建了座小寺出来。
“外海魔灾,你去不去?”
分宾主坐定,齐休单刀直入地问道。
“阿弥陀佛,我会为外海遭难的生灵念经祈愿,但这次,便不去了。”法引平淡答道。
齐休看他神态举止,以前的锋锐之气被磨平不少,但看得出来,在佛法修行上肯定再有进境,“为何?斩尽邪魔,不是你的志愿么?”他故意问。
“世上可行的善有很多,可除的恶亦不少,过分的追逐任何一桩,只会令人顾此失彼,反而求之不得。我在酆水除魔心切,反害了师父同门,就是一个例子。”法引答道:“如今小寺新立,我若不渡境内有缘,不添佛像香火,就这么丢下个烂摊子跑去外海诛杀邪魔,岂不又犯了本末倒置的错误。”
齐休深以为然,不再劝说。
终于回到思过山,却看见姬羽梁那艘白色碟形飞梭悬停在山外,连忙冲进去,还好,这次姬羽梁没玩什么先抓了再说这一招,正和闻心在崖顶大殿招阚萱等人问话。
“怎么老是你们爷俩?”
齐休听了会儿,知道是有人拿通天令告自己交通魔修,提前做外海参战的准备,遂放下了心,走到闻心背后,没声好气地问道。
“我还想问你呢!”闻心回了个白眼。
第五百六十章 两步与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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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大有尸骨并相关情?齐休早已送给了齐云执法峰,当时是为了换执法峰派刑剑来参加楚问的结婴大典,向外界暗示执法峰一系已不为当年楚震杀高广盛一事纠缠,没想到,现在却成了自证清白的最佳证据。
齐休将情况如实禀报,姬羽梁就信了八分,“估计齐云执法峰也没重视你提交的东西,否则好歹跟大家通报一下,或许外海那边能早做些防备。”当即起身离开,“我去找荆山守问问罢。”
走到崖顶大殿外,他看着山下热闹非凡的思过坊,又停住了脚步。
楚秦门出征在即,正值储备物资的高峰,坊中大小拍卖日夜连场,各处店铺,特别是鬼市更是人头攒动,喧哗声扶摇直上,虽有阵法区隔,想来也逃不过元婴老祖的耳力。
“你要去外海参战?”姬羽梁回头问道。
“是的。”齐休答。
“多少人去?”
“大约六七千人。”
“你一家?”
“算是吧,整个楚秦盟。”
姬羽梁略有些吃惊,“那不少哇!”他低头想了想,从储物袋取出很大的一幅画轴,“此乃我一位知交所赠,今日转送与你罢。”
说罢打了个法诀,将画轴悬空抖开,精纯的浩然正气顿时澎湃而出,整个思过山沐浴其中,从人人心头微微拂过,大家回过神来,似乎心中的阴暗忧愁种种负面情绪被什么东西涤荡清扫了一般,消减不少。
整幅字无名无款,数层楼高,不知何种材质的绢面上只有两个黑色大字:‘心正’,字如碑刻,拙厚朴实,又有某种儒门至理隐藏其间,书写者应是某位儒门元婴,其造诣可非白山某位喜爱题字的掌门能望其项背的。
“此书堪比四阶,对邪魔很有克制奇效,你可制成一旗,撑去外海罢。”姬羽梁说道。
“小子何德何能,受前辈如此重礼!使不得,使不得。”齐休连忙谦让。
姬羽梁摆摆手,“你家能为平靖魔灾如此出力,我一件用不上的书画又有什么舍不得的。我数次来此,你家地界的正道风气的确是越来越浓了,这很好!”
闻心在他身后听了,笑着朝齐休眨了眨眼。两人随即离开,碟形飞梭往北去了,应是去齐云执法峰找荆山守,楚秦再次从通天令的威胁中逃过一劫。
齐休将‘心正’书轴收起,命人送去古铁生处制成旗帜,“又是谁在使坏?”气呼呼地向下面人问道。
“最近我们没结什么仇家,而且捕风捉影的事就把通天令用了,为了什么?整个白山,就江南宗和桑海门新近从开辟战争回来,说不定手里都有几枚通天令,或许是他们其中之一干的?”余子澄猜道。
“不太可能。”齐休摇摇头,心说这事跟前几次明显的仇家告不同,真有点怪,但现在事忙,只能暂时丢开不追究,“各家出征及留守人员名册可曾提交了?”他问余子澄。
“都交了,就北烈山熊家人多,还未定案。”余子澄答道。
“去催!”
“是!”余子澄连忙窜出去,一溜烟跑没影了。
然后便是大大小小的主事奉行来禀报出征人员配的物资携带的布阵器具修士军阵的选择等等一应与出征的有关事宜齐休都要亲自过问。厮杀非寻常事,越尽全力越可能活命,没有划不划得来一说,这是他从当年第一次出战无名谷时就铭记于心的经验。
姜明恪那句‘替楚家卖命还用自己花钱?’道理虽然讲得通,但性命是自己的,没人会为了省点灵石拿着个开玩笑。就像如今的思过坊,无数得知要去外海的楚秦盟修士们虽然大都满腹抱怨,背地里骂齐休的人不少,但没有一个不争先恐后地通过各种途径增加自己的实力,用能动用的每一个灵石在坊市里寻觅比平时贵上许多的争斗物事,没有一个会干等着楚秦盟下来什么东西就用什么。
这是人求生的本能。
当然,楸秦门也必须让这些人看到参加战争的回报,而且回报还必须丰厚,否则人心一散,极易出事。
“熊十四拖着,可能想趁大合议时与附庸诸家们一起跟您这儿讨价还价,多要点利益。”顾叹多年跟熊十四打交道,能将对方的想法揣摩得**不离十。
“统一口径跟附庸各家说明,大合议暂时不开,一切等我拿到确切消息再说。”
齐休做出决断,终于将事务处理完,又赶紧钻入静室,忙里偷闲修行。他对门派有执念,楚秦门的生死存亡优先于个人的大道之途,所以个人大道从门派汲取各种养分也是理所应当的,门派兴,才有他楚秦掌门的大道前途,这一点,他跟很多人的理念不同。
一拖又过一月,终于,楚神通来传召,齐休前往齐云,再次步入楚云峰中。
蔡渊终于理顺各方,做出了个两步三路的计划。
第一步:兵分三路,中路由【海东城】出,直取小魔渊,配合御兽门收复【铁风群岛】并沿途各处,最后到达小魔渊外,死守小魔渊出口,将魔灾继续扩大的可能性扑灭,等待另两路增援。
北路则由海东城北部的【海门岛】出,沿途清除【白塔城】等地的魔物,在【冰源岛】外和冰源岛守军汇合,重新打通海东城冰源岛一线,彻底消除魔灾对冰源岛威胁后,再开赴小魔渊与中路大军汇合。
南路的任务差不多,收复沿途【大烆岛】等地,解【奔流岛】之围,最后一样赴小魔渊与另两路汇合。
这第一步计划大部由海东城齐东城冰源岛齐云派(实际是蔡渊一系)大周书院御兽门六家完成,并不称为开辟战争,而是叫做外海光复战争。这是为了暂时杜绝各方散修和小家族修士主动来外海参战,按这几个月在海东城外围的作战经验,逞一时血勇之气的无组织对抗最要不得,与魔物作战时,人类必须要有周密的团结协作和事先精细的准备,因为如无面魔之#魔物的战斗特性就是借修士力量补足自身,没有铁的纪律,很容易被其一点突破,祸及全局。
到第二步,外海光复,诸家才会将主导权交还给大周书院,正式的小魔渊开辟战争打响,按照他们熟悉的套路接纳各方修士参战,和原先的三路大军一道,彻底剿灭小魔渊,最后完成整个灭魔大业。
而楚家本来在开辟战争后开宗立派的打算也得有小幅修改,当然是往好的方面。现在外海有很多势力全灭,楚问大可以在其中挑选,先在第一步的光复战争中收复当地并占领,然后等小魔渊开辟战争结束后就可以确定名分,接受分封了。这些海岛领地怎么也比小魔渊海底要好上不少,而且还能早点拿到手经验,靠自家武力收复的地,日后分封起来也不会有人纠缠。
此战楚家三位元婴均会参加,若算上到时候外雇的散修,估计一共有两万左右的参战修士,拿酆水开辟战争中的姜家来比,实力胜其一倍不止。楚问最后要拿到的东西应该在酆水战后姜家的两倍以上,这样的话,即便选择范围扩大了,但可供挑选的目标还是没有多少。
感受着五阶灵地的充盈灵气,上楚神通楚问楚红裳三人的身形渐渐模糊,似乎融合在一块,化作了苍老又带有些许童真的楚震模样。齐休犹记得第一见楚震时的情形,像个木头桩子一般随他从楚云峰到南楚城再到器符城,近距离体验着他联众家,杀蒯通,诛高广盛一气呵成,完全因势成事,动若雷霆,哪有如现在这般拖延日月……
“齐休,你觉得呢?”
感应楚红裳一双美目落在自己身上,连忙收回飞远了的思绪,看着身前的外海地图,指定一处,说道:“我觉得大烆岛不错。”
……
“楚家一定会选大烆岛的。”
与此同时,齐云群山另一座峰头内,高和同也在手指外海地图,跟对面的裴雯说道。
“为何?”裴雯问。
“很简单,设身处地为楚家想想,大烆岛是其开宗立派的最佳选择。”高和同十分笃定:“大衍岛灵地有四阶,够得上外海元婴宗门的身份,重要的是其辖阔疆域广大岛屿众多且能容纳极多凡人。要知道当年楚震组织了很多附庸去充实南楚门,唯独不派齐云楚家自己人,可见其内心并不愿直系族人去仰赖楚红裳生活,而现在齐云楚家本身的地已快不够住,楚问去外海,肯定会带去极多移民。”
“楚家凡人就算分出去一半,大衍岛周边上万小岛,丢进去一个水花都看不到,管得过来吗?”裴雯不太认可,“哪怕计算日后人口繁衍,白塔城完全够他家用了,灵地品阶还好一些。”
“嘿嘿。”
高和同直摇头,“这你就想差了,现在的双楚,呃……要说三楚了,他们很仰赖楚秦门门主齐休的智计,这个人对三楚的决策影响很大。执法峰那边,刑铣不喜欢楚家,他那个后人刑剑却唯独跟齐休关系很好,还有归古派那头……”
“好了好了,谁不知道这些。”裴雯不悦打断,“楚红裳楚问动不了,这个在白山的齐休,我迟早是要灭的。”
“对,你要灭他,柴冠那边何尝不想,我难道不想?”高和同继续道:“他是个聪明人,你以为他猜不到咱们的想法?狡兔三窟,这人在外海早下过注了,大烆岛周边,早就有他布下的棋子。虽然这次在魔灾中也被一锅端了,但齐休看好大烆岛是肯定的,有他在一旁撺掇,楚家再多为未来的生存空间想想,加上南楚门若是败落,那一大帮子凡俗往哪投奔?选择大烆岛绝对符合他们的利益。”
“嗯。”
裴雯终于被说动,沉吟许久,才道:“所以,我们应该先在大烆岛的南路布局等着楚家?”
“对!”
高和同大喜,上身微微前倾,换成传音说道:“这次光复外海的补给几乎全靠咱们齐云,而齐东城必然是补给的起点,蔡渊能左右整个战局,手却插不进由庶务峰和齐东城联合主导的后勤安排上来,你在庶务峰有人脉,咱们俩家联手,先一步抢到南路补给的任务。到时候,楚家去的人越多,就越是你手中的玩物……”
“你等等,等等。”
裴雯瞪大了眼睛,用有些不认识的眼色看着高和同,“你不是想在这种性质的战争中让我去玩内讧吧?到时候就算楚家战败,我肯定也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嘿嘿,怎么可能。咱们玩个时间差,庶务峰宣布你主持南路补给在前,他楚家到时候还选不选去大烆岛?她们如果不变计划,那正好,他们如果改变计划,那不还是咱们赚了?”
高和同阴险地笑了:“只要是你负责南路补给,那楚家就会进退两难,你就算不难为他们,他们又如何敢信?到时候巧妙地利用他们这种心理,拖后腿的事咱不干,却可以不停地给他们制造不安。总之,他楚家现在是三楚了,咱们俩家未来的对抗之路会愈艰难,这次外海哪怕能让他楚家因此多死一个练气修士,也是咱们白赚的,何乐而不为?而且这事又不是苦差事,其中利益很可观,你裴家也可靠这个小补一点,恢复些元气。”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裴雯不笨,“我们看似要动,其实不动,而令三楚风声鹤唳,自乱阵脚?”
“对喽!”高和同满意点头。
第五百六十一章 战前大合议
海东城城主府,各家宗门元婴齐聚,上首位置被一道白玉屏风隔开,感应过去一片虚无,但大家都知道那后面有海东城化神在。
其余修士面朝屏风分排而坐,俱都低眉垂首以示尊敬,“……接下来是后勤安排,北路由海门岛岛主丰绪……”场中只有齐东城一位滕姓元婴后期主事的声音,他朝在座一名老者微微颔首,那老者便欠了欠身,朝座中众人略为示意。
“齐东城滕远旗……”
“大周书院姬兴德,三人共同主持。”
如此这般将另两位也做了介绍,“中路则由海东城芩熙照……”
“齐云庶务峰万天罡,御兽门史万奇,大周书院姬飞,还有本人,一共五人共同主持。”
“南路,海东城芩月明,齐云庶务峰裴雯,齐东城……”
裴雯等念到自己名字,也朝众人含笑一礼,目光落到另一头的楚神通,果然看到对方正眉头微皱,一副万万没想到的表情,心下得意,冷笑不觉挂在嘴角,“可惜,那个贱人没列席,否则倒能好好看一番笑话!”
这边齐东将后勤被安排完毕,便轮到蔡渊分派作战部署。
“下个月初,中路军前出,先光复海东城正面方向的【淞平岛】,为南北两路提供支撑,先期投入的参战诸家是:海东城芩熙照、芩英部、芩东云部两万五千,齐东城滕远旗部一万五千,青莲剑宗、天理门、稷下城等志愿参战修士四千七百,暂归稷下城妫铭义辖制,御兽门史万奇部、玉鹤部一万,齐云胡有道部、刘……”
“……预计下个月末平靖淞平岛周边后,南北两路军需立即开拔,北路参战诸家是:海门岛丰绪部两万,齐云楚神通、楚问部八千,南楚门楚红裳部一万五千……”
听到这,裴雯差点没气得一个倒仰,“高和同这个自以为聪明的蠢货!”她的心里在嘶吼。
……
与此同时,思过山崖顶大殿同样坐得满满当当,楚秦盟战前大合议,诸家全员到齐,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高坐上首的齐休身上。
他正扶额闭目,不知在思量什么还是睡着了,半天没一点儿动静。
下面人便只能干等,堂中落针可闻。
与三楚的合议上他提议走南路拿大烆岛,楚神通和楚红裳都没有异议,可楚问却一力坚持要走北路去拿白塔城,偏偏又说不出,或者不肯说出什么原因。虽说这次大家本就是为他楚问夺江山去的,但既然出力的是大家,他好歹也要顾及一下大家的感受和需要啊!
若是在冰源岛尚未被开辟时,白塔城作为人类在外海拓展的最远端自有其重要性和绝大利益。但如今早时过境迁了,白塔城已经衰败得无以复加,不处在任何交通要道附近,离大陆和几个重要外海岛屿又太远,而且能容纳的凡俗人口远不如大烆岛,在齐休眼里简直一无是处。灵地品阶高些又怎样,那里偏僻得连最近一次易主,外界隔了三个月才知道消息!
狡兔三窟,若是楚问封在大烆岛,楚秦门在白山呆不下去时,很容易找一处周边小岛安身,大约还能保持一定程度的独力。而现在,白塔城周边无岛可居,去那必定要直接寄居在楚问篱下,左右是附庸,还不如干脆搬进近在咫尺的南楚之地呢。
楚问是个聪明人,他选择白塔城肯定有他的考虑,但楚问同时也是个一意孤行的人,齐休的愿望落了空,对其性格实在是有点不爽,意兴阑珊,也是难免的了。
“掌门师兄?”
大家一直等着也不是个事,秦长风被南宫嫣然一肘子顶到腰上,无法,只得出言探问。
“噢。”
齐休回过神来,说道:“盟中数千条性命马上就要去外海厮杀,以还楚家当年思过山之恩,出发在即,大家还有何问题就提出来罢。等商议出条陈,以后便按军法行事,只能服从,不许再生质疑了。”
“呃……是这样的。”
众附庸家?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看向熊十四,他硬着头皮出头,“有些沿死亡沼泽的家族平常还要负担巡逻守备任务,是不是可以酌情减少征发?”
齐休目光冷冷地在那些死亡沼泽沿岸的家主脸上转了一圈,“巡逻之事已有安排,你们古师叔还在,天引寺的法引和尚也答应帮忙照看,无需忧虑。”
场面又冷了下来。
熊十四偷眼看着一个个噤若寒蝉的家主,心中大骂一群废物,早前找上自己帮忙时还各种拍胸脯保证会在合议中帮腔,现在全特么怂了。自己本想提出家中千熊苑需要不少人手照管,希望少去些人的,现在看来也没戏了,“还有……”
硬着头皮问道:“这次的战功有没有个章程?毕竟那些魔物不是开辟战争中的古兽那么好对付的……”
“这世上有谁是好对付的!”
齐休打断他的话,站起身,缓步走到堂中,那些附庸小家主的头埋得更低了,“功劳之事,战后自有大周书院、海东城、楚家,还有我……”指着自家心口,“论功行赏!出人出力的,没人会亏待,若有想趁机会先讹上一讹的……”
“哼哼,我正好拿他人头祭旗!”
杀意腾腾的话一说,熊十四也缩回去了,众人齐道不敢,事情就这么轻松决定。
“既无异议,我便宣布战策了。”
“盟中金丹由古铁生一人留守,其余统统去海东,楚秦门由蒙儁任代庶务掌门,虞清儿、阚萱、余子澄等留守,其余各家也一样,按照之前商议的留守名单来办!”
“南宫,你坐镇齐东城,主持盟中物资调配。”
“顾叹,你和明真、熊十四带各家联军两千人,先一步出发,各附庸家主、秦良昆、展剑锋、虢豹、萧道蕴、明鹭等随行,与齐妆、沙诺在海门岛汇合。听齐妆说那个柳光很机灵,就让他主持海门岛前线的物资调转,并负责与当地势力联络。”
“到达之后,你们将和楚家人一道进行战阵演练,并在大周书院教导下学习整个战事的规矩,发下来的阵法法器如何使用,如何联络、如何进退、如何在外海生存等等,通通认真学!等后续部队来时,你们还得将所学教会他们。”
“我不在时,顾叹有生杀决断之权,俱需遵从。”
“第一次征发名单在此,即刻征调,各家不得以任何理由拒绝!三日之后,就在外面的殿前广场集合,若有缺席,后果自负!”
齐休取出一沓名册,丢给余子澄。
余子澄拿下去,分发给各家家主。
大家拿到手立刻迫不及待地翻看核对,生怕到时候除了纰漏。
熊十四也将自家的拿到了手,仔细看罢,知道这两千人调用的也不完全是各家的菁英宝贝,而是年纪相当,修为中上,正是各个家中任事的中流砥柱一类。比例很公平,自家人多所以被调用得多些,也无法拿来说嘴。
这时有一两个提出异议的,大抵是名单上子弟真有变故无法成行,齐休立刻命人核查,确实无误后才做更改。
将此事决定,齐休便让顾叹、明真和熊十四出列。
“此【心正旗】乃大周书院巡察使姬羽梁所赐,你带去罢。”
齐休指着殿外,古铁生一人撑着刚刚赶制成功数层楼高的大旗,对顾叹说道。
“谢掌门。”顾叹长揖谢罢,走出门去从古铁生手上接过旗帜,黑色‘心正’二字随风招展,正道浩然威严之气舒压而开,众人无不心神一凛,可以想见,到时它在万军之中的威势如何。
“这把剑,法引用之在酆水斩鬼无算,你不愿多与人争斗厮杀,那便拿着此剑外斩邪魔,内护周全罢。”
齐休又将法引换回的【慈悲普度剑】赐给了明真。
“谢掌门。”
明真换了身素色装束,算是为外海死难的族人服哀,抱剑飞出,立于心正旗下,顾叹身侧。
楸p>“十四,这是给你的。”
也不跟熊十四多客气,齐休将自己那四阶的砚台取出,塞到熊十四手上,“你熊家人多就多出力,我不会亏待的。”
“谢盟主。”
熊十四也不矫情,大大方方接了下来。
其余诸家家主和门中翘楚,齐休皆有所赐,忙到日薄西山,方才宣布结束合议。
诸人散去归家,从这个夜晚开始,整个楚秦之地的战争号角真正吹响,有如一套精密的法阵,隆隆运转起来。
齐休又带着蒙儁步入思过后山的地牢之中,姜家已将那二百名散修囚犯转押过来。
楚秦门比江南宗厚道些,这些人被安置在守备森严的阵法中,琵琶骨依旧被制,但神智清醒,四肢皆可自由活动。
这些人来时被封了感应,不知落到了何处,以为被姜明恪卖给了什么邪恶势力,正惶惶不可终日,齐休一进来,大家都认得他,顿时喜出望外,开始聒噪起来。
“肃静!”蒙儁赶忙出言震慑,好不容易弹压住。
“我且问你们,当初谁曾放话,说要做我楚秦之地生意的?”
齐休高声问罢,众人互相望了望,随即呼啦一下,只听那锁着琵琶骨的铁链不停的响,人群闪开了个大空当,将中间一人孤立在了当地。不言自明,说那句话的肯定是他。
这人筑基后期修为,满脸横肉,身上自有股凶狠的草莽气息,见自家被卖了个干净,索性也不认怂,脖子一梗,“是我说的又怎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
还没来得及报出名号,便被齐休一记手刀隔空虚斩,偌大人头冲天飞起,鲜血飞溅一丈多高,倒下时仍如泉喷涌,似乎永远不会干涸一般。
“齐掌门饶命啊!”
“我和他无关,我和他无关!”
“我愿为您楚秦做牛做马,求放过,求放过啊!”
这些人里,硬气的早前被姜明恪已杀了一轮,现在眼看又要过遍筛,哪还能镇定,白山散修素无节操,为了求生,涕泪齐流者有之,痛陈冤枉者有之,叫叔叔爷爷的也大有人在,倒把齐休闹了个哭笑不得。
“都别吵了!”
他用见人性扫遍场中,心中已有计较,将人分成三拨,一拨十余人,都是恶行累累,并且心存报复之念的,让蒙儁拉出去处死了事。
一拨三四十人,这些人手中虽也沾满了鲜血,但其凶性中带些愚鲁,若加以引导驯服,会有不错的战力。
还有一拨百余人,便是白山散修中喜捞偏门那部分的普遍形态了,贪婪油猾,欺软怕硬。
将两拨人分开,齐休冲他们伸出两个指头,“一条生路,一条死路,咱们做个交易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