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三章 醒狮的决定
readx;齐休用宝贵的第二根羽毛传去的消息,不过是让小黑想办法劝摩云鬣往南逃走,离开醒狮谷的范围,而跑来劝说老狮子,则是跟着赵瑶的那只四翅天鹰出的主意。
“摩云鬣大人肯定不愿意离开的,他只听大王的话,还不如去找大王帮忙。”跟着赵瑶一同南下到蛮牛荒原的四翅天鹰如是说道。赵瑶彻底失去正常心智后,小团体内隐隐以四翅天鹰的智商最高,虽然因为性别不同,平素只能委屈地住在洞穴外面,干着望风看门的活儿,但还是凭借着几次不错的建言,渐渐帮助大家在蛮牛荒原扎稳了脚跟,取得了人面纹蛇和小黑的信任。
当然,这些就是齐休不知道的了。
“是……是这样的,有很多,很坏的人类已经进入谷中……”
“他们到处抓我们,杀我们……”
“那只蠢猪坏死了,最喜欢给我们姐妹捣蛋,它……嗯……嗯……他上次故意赶了一窝臭鼬到我们洞里,差点被……被熏死……”
“还……还有一次……它联合一大堆它的狐朋狗友来抢地盘,是……是那种真的狐狸和狗,漫山遍野多得数不过来,结果被小蛇姐姐一招就吓跑了,哈……”
荒原之上,小黑恭顺地将双翅抱在胸前,奶声奶气讲述着,由于紧张,言辞断断续续的,而且还有稍不注意就离题万里,不得要领的老毛病。
“还有老熊,听说他现在已经被包围了,很危险,对了对了,摩云鬣大人也很危险,他们虽然脾气不好,但其实都是不错的好朋友的,摩云鬣大叔上次还给过我好吃的来着,那个果子很漂亮,也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嗯……嗯……还有还有……”
说了落落长,没得到一点反应,小黑鼓起勇气抬头窥视,才终于发现自家唯一的听众似乎对这话题不怎么感兴趣。老狮子将脑袋舒服地靠在前肢上,眼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耷拉下去,均匀的呼吸声一起一伏,竟然听睡着了。
“……”
对方的反应超出预料,小黑的小脑袋一时就转不过弯来了,两支翅尖在胸前纠结半天,心里一边后悔没听大黄的建议,一边骂着出馊主意的四翅天鹰,不敢就这么离开,只能把“大王您快去救救他们吧!”这类乞求的话语翻来覆去地说着。
仍得不到半点回应。
洁白的精神力世界中,老狮子的人形虚影懒懒躺在一堆书籍上,乱糟糟金黄头发下的双目深邃凝视着某处,沉思不语。
“行大事者,不必计较一时得失,您出都出来了,又何必再考虑回头?”不远处的独臂元婴自认看出了他内心的犹豫,魂体发出精神力波动劝道。
老狮子不答,神色更凝重了些。
相处久了,独臂元婴对他的性格已有些了解,便识趣不言。
良久之后,老狮子果然主动打破沉默,肃容道:“你们人类的书我看了不少,对我来说,大部分都是无用的……”
“对!您终于开窍了!我早就说过,人类浅薄昏惫,大多书籍不过是在斤斤计较些微实力的提升,而这,是天赋神通的您最不必学习的!”独臂元婴喜道:“什么如何筑基,如何结丹之流,多看一眼都浪费时间。”
老狮子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罕见地没有追问下去。
“只要得我传授,包您称霸此方世界!”独臂元婴觉得这是老狮子对自家的信任更上层楼的标志,立刻抓住机会继续着鼓动大业。
“如何才是称霸?称霸又能如何?”老狮子缓缓说道:“我是说大多数书于我无用,不过有几书还是不错的,比如那种教人如何直面自己的内心……”
独臂元婴心中一紧,“哪个流派?那种教人百般忍让做缩头乌龟的,可都是些歪理。”他深怕老狮子入了某些逆来顺受的佛门流派,那可是对自家大计不利的。
“我不懂什么流派,只感觉他们讲述的道理都差不多。”老狮子摇?头,“比如说我吧,自从独占了那片山谷,便浑浑噩噩地一直呆到了现在,过了多少年?算不清楚。外面发生了多少事?不感兴趣。在风雨与霜雪、昏睡与清醒更易之间,我的力量自然而然一日比一日强大,仿佛天理如此,无需为之付出一丝的精力。可是……”
老狮子站立起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身边有个什么东西突然出现了,就像身下有块尖锐的石头,睡觉时翻身总会被硌那么一下,却又没任何办法将它挪开……”
“是什么?”独臂元婴问。
“按你们人类的书籍描述,那是一种‘情绪’。”老狮子答:“按照你们人类的说法,我之前的一切行动都是由‘本能’驱使的,但自从这种‘情绪’到来之后,我便从本能的束缚中挣脱出来,从此成为了另一个我,一个更……”
“怎么说呢?你们人类怎么定义的?”他反问。
“更强大,更聪明?”独臂元婴试探着答道。
“不不不。”老狮子摇头,手不经意地拈着嘴边的胡须,“好像是……好像是……更高级,更有灵性?”
“呃……”独臂元婴略感尴尬,“那都是御兽门区分兽类的用词,须知他们是你天然的敌人,不要被他们的思想束缚住了。”
“不不不。”老狮子又摇头,从书堆里挑出本稷下刊印的太古兵法集注来,翻开念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咳咳……您说得不错。”独臂元婴略窘,但他反应极快,干脆顺着话题引导下去,“御兽门的实力您还有所不如,所以我们先得避其锋芒,去南边扩展势力,等时机成熟再……”
“不。”老狮子还是摇头,“我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但外面那小黑鸟儿的到来,又引动了我的那种‘情绪’。”
“呃……敢问是哪一种情绪?”独臂元婴问道。
“我本也不甚明了,但刚刚听到那小黑鸟说起谷中众兽的惨状,心里面渐渐有了个模糊的影子。”老狮子的语速忽然变快,“对!我有些明白了!”他双手一拍,激动道:“我一开始以为,那种情绪叫做‘愤怒’!”
“愤怒?”
“是的,自从你们人类的气息越来越近,自从那头母象殒命的那天,自从我的领地有人涉足践踏,自从谷中的生灵开始死于人类之手……”
“原来如此!”独臂元婴魂体的精神波动也剧烈了起来,这是兴奋所致,“这就对了!我们人类里有很多败类,他们贪婪残忍的做派激发了你的自觉,你开始为同类的悲惨遭遇感到愤怒!是不是?你愤怒,所以你想报复,而我,能指引你走上正确的复仇之路。”
“不不不!”老狮子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什么是我的同类?大象吗?还是猪?”他鼻孔里发出一声嗤笑,“就是和我最相近的狮子,我吃了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我为何要为他们而愤怒?他们凭什么令我愤怒?”
“那?”独臂元婴感到自己越来越难掌控住这只狮子了,“对了,我什么时候产生了能掌控他的错觉?”只能在心里自嘲地笑笑。
“我一开始想不通啊,这种情绪分明令我很难受,却一直抓不住,认不清,是愤怒吗?好像是的,但我我因何而愤怒,为什么愤怒?”老狮子激动地走来走去,兜了好几圈,突然停住,一动不动。
“因何而愤怒?”独臂元婴知道对方已得到答案了。
“唉……”
老狮子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今天终于明白了,愤怒来源于恐惧。”
“你恐惧什么?”
“比我强大的力量,威胁我生命的力量。”
小黑发现面前老狮子的眼皮正在抖动不休。
“有人比你还强大?”
“有,肯定有!我记得有,只是来了又走了。”
雄狮的眼皮终于再次掀开,目光投向悠远的北方,一种淡淡的威压降临,使得小黑动弹不得,无法言语。
“走了?谁?”独臂元婴心念急转,“齐云天地峰座主?御兽门镇守灵兽?他们没你强吧?”
“我不认识什么天地峰座主,也不认识什么镇守灵兽,我的恐惧并不来自于某一个人,或是一只野兽。”
“那是?”
“比如北边那头母象的死。”
“白山深处的开辟战争?”独臂元婴明白了,“你恐惧的其实是我们人类团结协作,用集体力量击杀你这类强大个体的能力。”
“差不多接近了。”雄狮不再趴着,从黄沙地里站立起来,在他雄伟庞大的身躯面前,小黑感觉自己只是粒不起眼的灰尘,渺小得可怜。
“因为恐惧,所以愤怒。为你们的力量愤怒,也为我认清自己的恐惧而愤怒。仿佛回忆起了幼年孱弱时的时光,在那已经古老得不甚清晰的记忆里,我不小心被一群‘聪明’的土狼团团围住……”
“然后?”
“我赢了,我站在了这里。”
雄狮双目中精光一闪,强悍而纯粹的意志力喷薄而出,似乎能弥盖掉天地间的所有。
小黑昏了过去。
“强大如我,仍有被弱小者击败的可能。”精神海中,人形虚影用脚碰了碰身边散落的书籍,“因为恐惧,所以我选择了学习,也许这是你们人类所称的‘古兽’们本不会去选择的道路。”
“我懂了。”独臂元婴仔细想想,这和自己入谷的目的其实是一回事,上师不就是想制造出可以撼动此界根基的力量么?“等你学成之后,你就能战胜他们,战胜人类,消除恐惧。”他说。
“不,你还没懂。我开始学习是在我认清自己的恐惧之前,所以并不是因为学习促使我找到克制恐惧的方法,而是被你们人类诟病的‘凭本能行事’,所以,其实还是本能,指引我寻找自救的方法。”
“呃……”独臂元婴被绕得有点晕,“那有何不同?”
“比如现在,本能告诉我,要回去,要作战!要击败任何胆敢觊觎我领地的敌人!而学习的结果,正好相反。”
雄狮膝盖微曲,完美矫健的身躯仿佛积蓄了爆炸般的力量,随时都能腾空而起。
“这!这不是又绕回来了么?”独臂元婴笑了,“如果还凭本能行事,你的下场跟那只母象不会有任何区别!这不正是你学习的目的么?你更理智了,明白了有些东西是可以暂时放弃的,那是为了将来能百倍千倍的夺回来!”
“不!”
雄狮坚定地昂起了头,银白色鬃毛如海浪般波动,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我恐惧的不是威胁我生命的力量,而是失败,我恐惧的……”
“是能令我失去骄傲的力量!”
“我熟悉那里的每一座山,每一条河,我认识匍匐在我脚下的每一只你们人类称为‘元婴古兽’的臣属,他们面对我无可违逆的力量,只能小心地将骄傲收敛,换取我施舍给他们的生存权力,领地,以及……我慷慨的保护。”
雄狮看向脚边,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昏倒在地的小黑托起,随意丢到了看不见的远方。
“我必须去战斗!为了不负我的骄傲……”
“你怎么忽然死脑筋了呢!?”独臂元婴魂体发出剧烈的精神波动,“现在的你即便能胜人类一时,却根本无法守护醒狮谷一世,你不是不明白这一点!为什么还要去送死呢?你是不是看那些书把脑子看坏了?一只古兽,突然张口就是骄傲,慷慨,保护……可笑至极!醒醒罢!这个抉定会把你害死!”
“亘古的生命里,我从未如此清醒。”
“嗷!”一声震天的狮吼将蛮牛荒原里的所有生灵惊得匍匐在地,那只遍体鳞伤的化神蛮牛也不例外。
“我会离开,但在这之前,我必须去证明,到底谁是你们称之为‘醒狮谷’的主人,并且向你们宣示我终有一日会再度归来!到那时候,我不但会拿回我的山谷,还将成为白色与黑色山峰下所有土地的唯一主人!风云与雨雪,四季与繁花,每一颗草木,每一只生灵都是我的臣民,用敬畏换取怜悯,用卑微换取保护……我的保护。”
“白色山峰?白山?黑色山峰是什么?”独臂元婴疑道。
这次没有得到回答,老狮子的人形虚影已消散不见。
漫天黄沙扬起,雄狮后腿蹬地,纵身跃入无垠天空,时间与空间仿佛被什么东西扰动,近处的一切都像是在现实与虚幻边缘,世间没有存在能看清他具体身在何处,只能根据一条直铺北方,如彩光如油般流动的诡异长虹判断大致行迹。
第534章 重挫御兽门
醒狮谷北部,一座超大法阵金光闪闪,将整座山峰倒扣在内。此地原本的主人,如山般巨大的风枭熊兽终于抵受不住御兽门绵延多日的折磨,低下了元婴古兽高昂的头颅。
“成了!”
皮肤黝黑,壮如铁塔的中年御兽门元婴脸上现出如孩童般的狂喜之色,随手将法阵禁制撤去,“老兄弟!刚才是我对不住了,但从今而后,咱们就不分彼此,保你过上比这荒郊野岭好上十倍百倍的日子!”
刚刚投降的熊兽没有理他,先是拖着遍体鳞伤的身躯摇晃了几下,继而双眼一闭,轰然栽倒。
“快!快给他疗伤,用最好的药!”黑壮元婴手中法诀连指,一道又一道疗伤法术往对方身上招呼,浑然不觉这些伤势正是自己刚刚造成的。契约一成,对方已不再是敌人,而是能助他实力倍增的利器,在御兽门,实力即一切,个人与家族的地位都将因为这平添的元婴存在而暴涨,也难怪他如此着紧。
早在法阵外候着的御兽门低阶修士们听命围了上来,有人用早备好的药泥往业已昏迷的熊兽伤口上涂抹,还有人撬开牙关,灌下各种疗伤圣药。降服元婴古兽极为不易,他自己的身体损耗也极重,见熊兽伤势渐渐稳定下来,便放下心,盘膝坐下运功自疗。
“胡老弟,恭喜恭喜。”
不多时,一位老者从九星坊方向飞来,还未落地就叠声道喜,一只巨鳄随在他身后,用尾巴和后腿支撑着,如人般坐得稳稳当当,手里攥着几只小香蒲猪鱼把玩,不时将这些还在吱吱叫唤的小东西丢进大嘴里生嚼,一脸满足形色。
“老狄!”认出来人是狄元普,这位胡姓黑壮元婴抚掌大笑,站起身子迎上,“啥也不说了,此恩我胡某永世不忘!”
“哈哈,胡老弟客气了。”狄元普听到这话,老脸笑得褶皱更深了,“这是两位老祖的恩情,更是你自己的福缘呐!”双手抱拳,往九星坊方向拱了拱手。
“我省得。”胡姓元婴哪能不懂,凑近些压低了声音,“以后凡事但凭老祖吩咐,我胡家绝不会吐个不字。”
“嗯,好,好!”
对方话说得明白,狄元普轻抚长须,十分满意。
身后巨鳄将最后一只猪鱼丢进口中,咬得血水乱喷,嘎吱作响,趁两人正在交谈,趴下身子从他们脚边绕过,悄悄爬到昏迷的熊兽跟前,先推了推胸口,见没反应,眼珠子骨溜溜一转,拿爪子探进对方的鼻孔里,轻轻挠着。熊兽吃痒,在睡梦中打了个喷嚏,将四周那些正忙活的御兽门低阶弟子震倒大片,呼痛之声四起。
“你看你!怎么这么调皮!”狄元普气得骂将起来,“好好呆着不好吗?!咋老喜欢给我惹事呢!”
“嘻嘻……”
巨鳄发出小女孩般调皮刁蛮的嬉笑声,飞速窜回了狄元普身后。
“哈哈哈!”胡姓元婴见状也不好发火,只能摇头大笑,“你家小鳄立下此次开辟首功,鼎鼎大名早有所闻,没想到今日一见,如此天真浪漫……”沉吟片刻,对不远处的亲近弟子命道:“把我从此山中得来的【啸风珠】拿一枚来。”
老狮子南下,正是这这只‘小鳄’藏在人面纹蛇的旧洞穴中打探到的消息,说是首功也不为过,狄元普颇为得意当年的远见,谦让一番,便代自家灵兽收下对方重礼。
御兽门开辟耗时较长,主要原因就是驯服高阶古兽不易,风枭熊兽一搞定,整个战线便再次向南,往摩云山下笔直推进。不过胡姓元婴得了泼天好处,剩下可就没他的份了,左右无事,干脆在山中设宴与族人欢庆,顺便款待狄元普和小鳄。
觥筹交错,饮宴正酣,忽然大地稍稍震动了那么一瞬。
“摩云山方向!”狄元普与胡姓元婴对视一眼,心生警惕,一齐飞到半空探看,并未发现什么异状。
“地动?”胡姓元婴疑道。
“不会如此巧吧?”狄元普正想说派人去打探一番,忽觉有道清风拂面,马上生出被某种存在窥视的感应,浑身不舒服,“小……”心字还没出口,灵魂已被透体抽出,和胡姓元婴同剩下两具空空皮囊,从高空笔直栽下。
山中饮宴骤停,刚还喧闹嘈杂的席间,如今已寂静得可怕,无数软绵绵的御兽们修士尸身东倒西歪地或趴或躺,眼见是都不得活了,山里山外的灵兽、驮兽也是一样,生机全无。唯有昏睡未醒的熊兽和席间正抱着只大熊掌猛啃的‘小鳄’两只元婴兽类毫发无伤。
‘啪嗒’,手中熊掌落地,‘小鳄’连张开的嘴巴都不敢合拢,一动不动,保持姿势约莫三息,一只威严巨狮现身场中。银白色长鬃轻摆,浑身散发出捭阖天下,无可匹敌的王者气息,一鳄一狮四目相对,‘噗’‘噗’,狄、胡二人尸身方才跌落尘埃。小鳄承受不住,白眼一翻仰天栽倒,竟被生生吓昏过去。
老狮子真身降临,根本就不是元婴存在能够对抗的,几番纵跃,御兽门在醒狮谷内的所有大型集结点均是一般下场,数千御兽门子弟,数万驯兽从此长眠。他吸够了灵魂,长长地打了个饱嗝,又飞到了醒狮谷北部边境距离九星坊不远的地方。缓步走出高大的原始密林,发现前方豁然开朗,一片片整齐划一而又从未见过的低矮植物映入眼帘,这不过是人类世界里最普通,最常见的稻田。分封三代,九星坊诸家人少地多,是以伺弄田地并不精细,此地又是边缘地带,半黄半绿的稻苗稀疏散落在田中,随风起伏,完全看天收成,比杂草的卖相好不了多少。
老狮子反倒犹疑了起来,小心探出前爪,在稻田边缘踩了踩,很快又缩了回去,转头回到密林里兜起了圈子。银象山那头母象早已不在,但这儿仿佛还有道无形边界,令他不想逾越半分。
精神海内,独臂元婴看着一具具新鲜的魂体源源不断地被送进来,这些魂体可没他受的‘好’待遇,很快便被纯粹的精神力消解摧毁,化作这洁白世界的一缕烟云,“神魂俱灭,好好好!虽然我想我也免不了这样的下场,但我很欣赏你的狠劲!哈哈!”他发出伤心病狂的精神波动。
“可以了,你和御兽门的仇结大了,剩下的就是不死不休。回去罢,气消了就得了,切勿因小失大。”兴奋归兴奋,独臂元婴并没有失去理智,最后仍不忘劝说。
“嗯……”老狮子又兜了几圈,终于表示同意,‘吼!’向九星坊方向示威地吼了几嗓子,便打算就此回转。
那么多人悄无声息的死去,哪逃得脱坐镇九星坊气机牢牢笼罩住醒狮谷的两位御兽门化神存在,化神老妪自知不敌,已在布置北返事宜。被老狮子这一吼,愈发惶急,“走!都走!”她将怀中化神玉兔抛出,“我天劫难度,反正命不久矣,你带大家先回南疆山门,我给你们断后!”
玉兔在空中打了个滚,幻化成一位容貌绝美的白衣仙子,泪流不止,冲着老妪跪下喊道:“不,要死我们一起死!”
“别傻了!”老妪双臂一震,将玉兔和亲信子弟震向空中,转过身来面朝南方,老狮子发出吼声的所在,“快走,我拖延不了他多少时候!”
她此举真是大错特错,老狮子感应到老妪传递过来那强大决然的敌对气机,怎肯示弱,突然回头越过地盘的天然羁锁,往九星坊猛扑而至!
……
南疆御兽门山门大殿,乐川正悠闲地和客人对坐笑谈。
对方是另一处飞地的门主,两边地位对等,修为相类,又都属同一派系,关系自是十分融洽,不约而同地拿远在铁风群岛的赵恶廉开起了玩笑。
“按理说铁风群岛是各处飞地里离这最近的,那赵恶廉应比我早来才是。”那门主抿了口茶,淡淡说道。
“那个小人……”
乐川知其所指,毫不掩饰自家的厌恶,“只知图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霍武,可惜了……”
对方先替死于同赵恶廉决斗的霍武叹息了一句,又问:“上次评定,总山将铁风群岛排在了你南疆之前,可知内情?”
他不提便罢,一提这个,乐川就满肚子火,将手中茶杯重重顿在桌上,“还不是总山有奸猾之徒,眼看老祖这一系失势,故意拿他来恶心我!”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各种嘈杂鼓噪之声。
两人正待出门喝问,一道白影已飞入殿中。
“老祖,您怎么一个人……”
乐川见是化神玉兔的人形态,连忙跪倒在地请安,‘啪’,没想到腰还没弯下去,脸上已着了一巴掌。
“一群废物!主人就是太相信你们的撺掇,才会落得个身死魂灭的下场!”
玉兔哭着骂道。
“身……身死魂灭!?”乐川捧着脸,身子晃了三晃,被这个消息震惊得差点昏厥过去。
第五百三十五章 解不开的仇
readx;以最快速度赶到九星坊外,看到护山大阵仍在正常运转,四周青山绿水依旧,一点儿争斗迹象都没有,乐川心里又抱起了侥幸,“或许损失没他们说的那么严重?”按下遁光,坊市外聚集有大批修士,多为附近宗门和白山散修,正堵着门口闹腾。
“我家夫君就在里面,生死不知,你们不要拦着我,让我进去!”
“好歹让我把柜上货提回来吧?”
“我兄弟们都在里面,让我们进去!”
“死也要给我们见尸吧,你们拦在门口算什么!?”
七嘴八舌,或是要见家人,或是要提财货,竟无一个是当时身在坊市的。
“让开!让开!”
手下蛮横地清出一条道路,乐川扛着这些人意味复杂的眼神上前,看到把守门口的是柴艺与燕南行等周边实力人物,俱都眉头深锁,一脸愁容。
“乐门主!”
柴艺看到乐川,连忙打头迎上见礼,省略了平素里的寒暄虚套,传音道:“我们尽最大努力保存了现场,没做任何改变。”
乐川点点头,一边带人往里走,一边命道:“先带几个幸存者过来问问。”
“呃……”
跟在后头的柴艺、燕南行等脚步一滞,互相交换了下眼神,皆面露难色。
“嗯?怎么?”
心急如焚,见他们如此磨蹭,乐川火气腾一下就上来了,正待要骂,前脚已踏入坊市门口,神识自动散开,顿时全身冰凉。
九星坊内,竟无法感应到任何活物的气息!
往日熙攘热闹的坊市门口,死寂一片,上百具姿势各异的尸体倒在道路和街市各处,大都保持生前的表情,比如倒在店铺柜台后的一名练气知客,现在还咧着嘴,似乎在对着某位顾客热情地笑着,手中还攥着一件精美的法器,显然是欲推销的商品。九星坊是醒狮谷开辟的后方基地,死者中自然御兽门子弟占据多数,其中大半又来自南御兽门,乐川默默辨认出这些熟悉的面孔,心痛如绞。
“乐门主。”柴艺察言观色,知机凑上前劝道:“还请节哀,以正事为要。”
“噢,对对……”
乐川一个激灵,沉声道:“带我去阵法中枢,我要看照影。”
“是。”
柴艺答应了,领着众人再往前走,途中死尸随处可见,一概周身无任何伤痕,神态亦如生时。
越接近坊市中心尸体越多,如若置身在幽冥鬼蜮,不分男女老幼,修为如何,甚至灵兽驮兽,一概都是瞬间死去,到最后大家都看得麻木了。
经过广汇阁所有的拍卖行门前,燕南行说道:“当时这里正好有场大拍卖会,四千余人无声无息死在了大厅和包厢之中,其境绝惨,其中有贵门的王前辈及其伴兽,许前辈及其伴兽,还有齐云广汇阁的周前辈。”光在此地,御兽门就没了四位元婴存在,齐云也有一名元婴殒命。
燕南行冰冷的描述听在耳中,简直如丧钟一般,乐川脑袋里嗡嗡作响,“老祖!”跟来的子弟中有死者的后辈,立时传出了哭喊声,要冲进去探看。
“都他妈站住!”乐川一声怒吼,“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乱跑!”将手下镇住,终于进入九星坊阵法中枢密室,“这里是唯一有打斗痕迹的地方。”柴艺说道。
一名御兽门身材火辣的元婴女修抱着阵法中枢令牌,笔直躺倒在密室门口,腹部被爪子撕开,内脏全已拉扯在外,双目圆睁,遗容狰狞,仿佛正对什么物事怒目而视,不过仍能看出其生前容貌颇美。若齐休在此,定能认出当年一脚将赵恶廉踢进南疆御兽门大殿的,正是这位女子。
“师叔……”
乐川看见此情此景,心怀更伤,小心伸手将女修双目笼合,轻轻将阵法中枢令牌从她手中抽出,方才看到令牌上新刻了‘定为我等报仇雪恨’几个字。“一定!”他咬牙答应着,用令牌打开照壁很快看到了当时景象。
“你们走!”
化神老妪将玉兔及众多亲信赶走时,坊市里大部分人都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接着便是老妪冲天飞起,消失在照壁能监视的范围之外。
一息、两息、三息、四息、五息,不过五息之后,一只金色白鬃狮子便从天而降,轻飘飘落在座建筑房顶,口中叼着具一动不动的人身,黑衣白发,正是刚刚离开的化神老妪。老狮子先用鼻子深深地吸了一大口,坊市近处的所有生灵就这么被抽空灵魂,然后他再一仰脖子,将老妪尸身就这么囫囵吞下了肚。
“老祖……”
这一幕令乐川精神有些恍惚,化神存在,御兽门的一方天,就这么被那老狮子一口吞下,容易得像是碾死只蚂蚁,可笑自家还做着开辟醒狮谷首倡之功,再进一步的美梦。
画面中老狮子打了个饱嗝,然后一抖身躯,化作银光点点在坊市中四散穿梭,那些在街道闲逛购物的人们,拍卖行里争相竞价的人们,准备登上飞梭远行的人们,从前线受伤回来休养的人们,做生意的人,赶路的人,谈情说爱的人,甚至转运点的飞行驮兽,兽栏中的陆行驮兽,普通人豢养的宠物,地沟里的虫豸,路过的飞鸟,一切生灵就这么停止了呼吸,只剩冰冷的皮囊。
目睹照影此状,在场众人无不感觉难以呼吸,老狮子至尊无匹的实力,对生命轻而易举的剥夺,如山般压在了他们的记忆深处,就连已看过一遍的柴艺和燕南行等人也不例外。
后面的御兽门弟子里又传出了抽泣声,“太惨了……”一名少女低声哭道。
乐川想回身喝骂,喉头梗了梗,终于什么也没说。
照壁中,老狮子再次现身,他似乎十分满意自己造成的恐怖杀戮,迈着懒散的步子在街道中闲逛了起来,左看看右看看,对什么东西都新鲜好奇的模样。逛了大半圈,突然扭头,金色瞳仁显现在照影之中,仿佛和密室中人对了一下眼,便再度消失……
照影中的图像抖动了几下,再无反应。
在场众人都清楚,这应该就是老狮子攻入此地,元婴女修遇难的时间。
“他去哪了?”乐川把拳头捏得青筋嘎吱作响。
“应是回醒狮谷方向了。”柴艺答道。
“那我谷中的同门呢?”
“无任何消息传出,我们也不敢贸然入谷。”
乐川定了定神,知道灵木盟等势力同样在这次灾难中损失惨重,如今情况下还能顶住压力封锁九星坊等自己到来,坊中御兽门弟子、灵兽等的尸身、物资、财货一概未动,已经是做得很到位了。点头道:“这次的事,谢谢你们了,一起开始善后罢。”
分出人手将九星坊的事安排定当,他又马不停蹄,亲自带人入谷。老祖一去,他所在派系全面失势是肯定的,而作为立主开辟的东道主,地位难保之余若还担不起善后的责任,总山是不会放过自己的。至于谷里的老狮子会不会还要人命,现在已不容考虑了,谷中还有近万御兽门子弟生死未卜,一定要尽快弄清楚情况!
老狮子屠空了九星坊,在广大的醒狮谷地域可没耐心一个人一个人找,只拣几处大的人类聚集点杀光了事,乐川等人一入谷,很快找到了许多散落同门。
“乐师兄!”
一位在外值守的金丹师弟看见乐川,扑上前强忍着热泪:“死了,全死了!”
“将来一定将那孽畜抽筋扒皮,祭奠在此死去的兄弟们!”乐川将其安顿好,带人一处一处营地排查过去,等靠近狄元普殒命的风枭熊兽领地,发现有两道鬼鬼祟祟的人影,正往山外行去。
立刻有弟子围上去逮住,不过是两个白山筑基散修,还未逼问就已经瑟瑟发抖汗流浃背了,乐川立刻亲自搜身,果然搜出大量塞得满满当当的储物袋,全是御兽门形制。不用说,这是两个发死人财的。
“饶,前辈饶命,我们下次再也不敢了……”
感受到御兽门众人如野兽般嗜血的目光,两名散修瘫软在地,不停磕头求饶。
九星坊中无数亡魂,化神老祖凄惨的死法,醒狮谷中按一座山一座山来算的尸堆,无一在脑中萦绕不去。面对这两个蟊贼,乐川把郁结在心的所有滔天恨意全爆发了出来,“死!”双手连挥,纯以肉身的力量一拳一拳地击打在对方身上。
“死!都去死!”
其实前几拳就要了那两人的命,但双目赤红的他如同疯了般,一拳又一拳,越打越快,直到将两人捣成鲜红的内泥,再一拳下去,骨头渣子混合着肉沫和血沫溅了自己一身,方才在弟子拼命的劝阻下收了手。
“狄师叔!”
入得山中,看到未完的庆功宴旁那些还想着举杯痛饮的同门尸体,他彻底崩溃,一屁股坐在狄元普和胡姓元婴两人尸首旁边的地上,抱着脑袋,呜呜痛哭起来。
……
“那乐川简直是条疯狗!”
半月后的思过山崖顶大殿,楚秦盟各路大佬济济一堂,南宫嫣然言语中尽是不满,“他御兽门在醒狮谷栽了,关我们白山人屁事!拿什么追查被白山人偷去的遗物做借口,在各家坊市里横冲直撞,但凡是白山店铺就搜检得乱七八糟不说,还动辄伤人抓人……”
“前面明明记着我家的仇,不给一点生意做,这种事却没忘了我们,跟蝗虫过境似的,看!把我好端端的思过坊弄成这样!”
高坐上首的齐休听她抱怨完,神识在思过坊里兜了一圈,果然到处都是被翻检打砸过的景象,各家店铺自备的小防御阵法被砸烂,货物散落一地,还有许多知客奉行被打伤,正在街边接受救治。
“御兽门在醒狮谷和九星坊两处丢掉万余修士性命,灵兽驮兽等更是不可计数,陨落化神一位,元婴约十人,元婴灵兽死亡和失踪的加一起也有七、八只,可谓是痛在骨髓。”刚从器符城赶回来的陆蔓说道:“无论如何,不能在这时候给他们一点点刺激,否则是取祸之道!”这是她从碧湖宫临时镇守陆崆处得来的确切消息,此番警告应也出自陆崆之口。
“就醒狮谷那只狮子一个干的?”元和山佘家家主问道。
“是。”陆蔓点头,堂中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众人无不咂舌。
“正如嫣然所说,这事横竖与我们楚秦无干,大家回去谨守门户,约束家中子弟,不要惹事。”齐休稍作思量,宣道:“只要酆水流域开辟战争如期结束,等姜家分封三代的功劳赏下来,我们白山北部的平衡和稳定应该不成问题,御兽门的事,让御兽门自己烦去罢。谁也不许招惹他们,话更不许乱说!”
众人轰然应诺。
……
与此同时,南疆御兽门后山,化神玉兔的临时居所外来了位齐云元婴,这人身量不高,四肢粗壮,方脸色如重枣,一张阔口下蓄着浓密的络腮短须。
“仙子万安,在下齐云蔡渊,奉陆云子掌门之命前来致哀。”
见到玉兔,蔡渊纳头便拜,嗓门极为洪亮。
“起来罢,你家也跟着我们倒了霉,唉!”
玉兔没啥兴致,随口答道。
“是,蔡某还奉命将一件要事通传仙子。”蔡渊站起后并不提致哀之事,而是拱手躬身,往玉兔近前挪了一步。
“嗯?”玉兔心中不悦,皱眉道:“何事?说就是了。”
“请仙子屏退左右。”蔡渊又道。
第536章 顾叹品英雄
“以晚辈愚见,贵门接下来定会分三步走。”
“一曰善后,您一方势力损失惨重,人心难以再聚。待贵门总山定下主导醒狮谷事务的新化神,呵呵……说句不好听的话,只怕很多人是会改换门庭,换个粗腿抱抱的。”
“二曰立威,贵门纵横此界无数年,未闻受过如此奇耻大辱,这个仇肯定要报,到再与那醒狮做生死斗的时候,依仙子您今日之处境,势必逃不了当出头搏杀那一个……”
堂中玉兔已听得粉面含怒,竖起柳眉,转过身将长袖一甩,用背对着还在侃侃而谈的蔡渊,冷笑道:“好你个小道士,竟敢跑到我面前玩这种下三滥的离间把戏,你也配?你齐云也配!?”她声音清脆透亮,听上去约莫十三、四岁,但人形态明明是个已然成年的美人,肌肤洁白若雪,大大的眼睛边缘略带淡红斑痕,人中颇深,细看略微有点三瓣嘴的残留。
“嘿嘿,其三……”蔡渊嬉皮笑脸地还要继续劝说。
“够了!”
玉兔气极怒喝:“我与那头狮子不共戴天,为主人报仇死有何惧!?滚罢!再说一个字,我就把你项上人头送回齐云,看陆云子怎么说!”
“其三!”
蔡渊收敛笑容,毫无惧色,竟反往前又凑了几步,逼近玉兔后背只有数尺距离,声调也阴沉了下来,“御兽御兽,说到底是以人御兽,何曾听过灵兽能自主?就连贵门镇守大人都难享真正的自由。仙子您主人新丧,正是把握自家命运的大好良机!若再迟疑,只怕他们还会给仙子您安排个新主人,当成宠物抱在怀中,又是万年……”
“你!”
玉兔被蔡渊气得胸膛起伏不已,却定定站着,并未真的动手。
“而且御兽门以实力为尊,我听说,贵主人因为被同门威逼决斗,要定那月峰的所有之权,不得已才来南疆谋夺狮巢?我还听说,贵主下次天劫难渡,那御兽门中早有某位化神想等她在天劫中殒命之后,就要打仙子您的主意,她意外死于醒狮之手,那位化神得了消息,只怕已兴冲冲地在赶来的路上了罢?”
蔡渊说罢,快步倒退丈许,跪地拜倒,朗声道:“蔡某话已至此,要杀要剐,仙子一念可决!”
玉兔显被戳中心事,背着蔡渊,一双璀璨如星的眼珠子左右晃动不休。
堂中落针可闻。
半晌之后,她才平复心情,换了个淡漠的语气:“小道士你来我这,是受何人指使?”
“此等大事,我齐云能做主的只有一人。”
“天地峰?他就不怕我御兽门事后报复?”
“仙子阅历数万年,可曾听过齐云天地峰之主怕过谁来?”
“哼!”玉兔脸色已阴晴不定,右手在身边座椅靠背上轻抚,“做黄沙老狐狸第二,我可没兴趣。”
“仙子身份高贵,岂是那黄沙可比,独掌一峰如何?”
“噢!?”玉兔柔夷不觉加力,那座椅被捏得嘎吱作响,“没听说你齐云有峰头空出来……”
“此种大事,小道怎敢虚言。”
“自由?”
“自由!”
“不不不。”玉兔又想了半天,还是摇头:“无论如何,我得呆在御兽门,为我主人报仇。”
“我齐云一样可为仙子报得此仇。”
“胡吹大气……”
“还是那句话,小道奉命而来,怎敢虚言,若不信,仙子可亲上天地峰求证!”
……
南疆御兽门大殿,乐川正被善后事宜搞得焦头烂额,好不容易告一段落,他满脸疲累地靠在软榻上,对身边心腹弟子们叹道:“这一门之主,不当也罢。”
“门主您说笑了……”一干心腹知他心中苦闷,自然捡好听的来劝解。
“你们看,各门各派,各家各族,练气修士里有大道不行的,便出去开枝散叶,管理凡俗。筑基修士里有大道不行的呢?自有经营门派的主事、奉行等职位等着他们。再就是我这样的金丹修士,说好听点是什么一门之主,一方至尊,其实与那些练气筑基本质上没什么不同。”
“那些人如何能与门主相比……”心腹们继续劝说着。
“嘿嘿,我哪算什么大人物!那些比我更有头有脸的元婴后,比如齐云陆云子,说白了也就是个管事嘛!摊子大些而已,他能晋阶化神吗?有机会晋阶化神他才不会当什么齐云掌门呢!前不久殒命的老祖,还不是因为失了大道向上的心思,所以才有醒狮谷之行……”
“这!?”心腹们面面相觑,有老成的立刻上前苦劝,“门主慎言!”指指后山,“玉兔老祖……”
乐川不理,继续说道:“所以只有得窥大道,才能真正将自己的命运把握在手中,否则就是化神老祖也只能一头扎进世间这名利场,稍不注意就会碰得头破血流。化神修士生命的最后一天,跟其他人生命的最后一天有何不同?再亘古的记忆一样消散,再强大的手段……面对公平的死亡也是无能为力的。”
这时有弟子快步抢进殿中,呈了封来自总山的书信。
“什么!”
乐川看罢,气得一跃而起,“把我打发去九星坊,让赵恶廉来南疆御兽门,任……任门主!?”他先是一掌劈碎眼前的桌子,然后撕碎信纸,再次颓然倒入榻中,“当年我将魏同排挤去山都,没想到一百多年后轮到了自己,现世报!屈居赵恶廉之下,我……我接受不了,不如死了干净!”
“赵恶廉人品不堪至极,门主,您斗得过魏同,还斗不过他?”下面有心腹道。
“唉!若无醒狮谷一败,这赵恶廉怎么能爬到我头上来!有了醒狮谷一败,我已成弃子,等门中主持醒狮谷事务的新化神一到,说不定就要做那问罪祭旗的人了!”
乐川正在惶惶不安,突然有又来报信,这次来人进门就高喊道:“门主!玉兔老祖说要就近赴齐云秘境治疗伤势,如今人已跟齐云派使者蔡渊走了!”
“噗!”
玉兔早一步离开九星坊,明明毫发未伤,知根知底的乐川当场吐出口鲜血,“苦也!”单掌聚起功力,抬手就往自家脑门上按去。
一众心腹连忙冲上去抱住,幸好乐川本人死志不坚,堪堪救了下来。
……
一年后,楚秦全境大雪。
顾叹和明真二人肩并着肩,漫步雪中,不远处是沙诺的白沙山门,内里正在办着喜事,喧闹声透过护山大阵,传出老远。
“此地南拒灵木,北扛姜家,沙诺性格乖张高调,把守如此险要,只怕会出事情。”
红袍素雪,将明真容颜衬托得无比娇艳。
“哈哈哈……”
顾叹掸掸青色儒衫,笑着回道:“这你就看错他了,他的乖张高调其实很讲究对象,论眼力见识,老辣隐忍,他绝对在盟内四大附庸家主之上。”
“噢?”明真又道:“那北边姜家的未来家主姜明玲为人如何?”
两人被沙诺请来赴宴,却颇不耐白沙帮宴会粗俗吵闹,于是出来散步谈天,话题正巧聊到天下英雄。
“除了有点喜怒露于形色,当个分封一代的守成之主应该无甚问题。”
“那南边的柴艺呢?”明真又问。
“此人实乃我楚秦之大敌。”
“燕归门主燕南行?”
顾叹摇摇头,“分封宗法制在上,他并无多大发挥余地,不说也罢。”
“器符城主古熔?”
“以炼器宗师,金丹修士的身份,仍旧在离火盟高层内打不开局面,其为人处世必然有很大短处。”
“南疆御兽门那个新门主赵恶廉?”
“贪生怕死的小人一个罢了,乐川是一年前转任的九星坊,而他现在还赖在铁风群岛不来上任,明显是怕御兽门启动第二次醒狮谷开辟战争,让他打头丢了性命。”
“乐川跟他相比呢?”
“那自然是天上地下,不提乐川往年经营南疆御兽门的事迹,这一年里他为了戴罪立功,不畏生死地在醒狮谷里奋战,光勇气就胜过赵恶廉无数倍。而且新近才攻下摩云山,算是给御兽门挽回了点面子。”
“呵呵。”明真调皮地笑了,“听说摩云山是那摩云鬣主动放弃的,这也叫挽回面子吗?”
顾叹拿食指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尖,也笑道:“对于死了位化神,跑了位化神的御兽门来说,一年几乎未有任何动作已经是令全天下耻笑的事了,这时候哪怕一点点胜利,都是值得其大肆宣扬的。”
“没想到御兽门竟能忍得下来。”
“要么是忌惮那醒狮太过厉害,要么就是憋着什么手段,等待突然爆发。”
两人正聊得兴起,一只黑色讯风鸦飞到了顾叹面前,他取下传讯字条,看罢说道:“果然,御兽门为表彰乐川攻取摩云山之功,将北起九星坊,南到摩云山的一大片地域划为新飞地,叫做白山御兽门,乐川重任门主。”
“又被你言中了。”明真美目看向顾叹温文尔雅的脸庞,见其反而愁眉不展,奇道:“为何不高兴?这消息对我楚秦不利么?”
“是的,”顾叹苦笑答道:“九星坊虽早被御兽门全部买下,但怎么说都是位于陵梁宗境内的,如今被御兽门割出去封赏乐川,只能说明……”
“陵梁宗分封三代尽了!”
两人异口同声说道。
第537章 三代恩泽尽
楚秦南迁一百八十周年,齐休二百零九岁。
在这一年上,摩云鬣不战而逃主动放弃摩云山的消息,使齐休有了个很不好的猜想,那就是自己传给小黑的讯息,极可能和老狮子大屠九星坊这件事有所关联!否则为什么自己前脚让小黑说服摩云鬣南逃,而摩云鬣果然就在老狮子大开杀戒之后放弃了摩云山呢?
总计两万余人类修士死亡的绝大灾难,若是被人发现自己曾暗中推了一把,哪怕是无意……
又多一个要永藏心底的秘密了……
不过齐休早已千锤百炼,很快甩脱心中不安,专心应付眼前的客人。
八位金丹,一位筑基,与白山深处开辟战争刚刚结束时,新受封的九家金丹后期掌门的意气风发相比,今时今日的九家中,已有四家的第一代宗主作古,其中陵梁宗掌门之位甚至传至了第四代,连分封三代的保护都混没了。百年时光荏苒,再看眼前已换了近一半的九张面孔,齐休心里也是暗暗唏嘘。
“我们九家在九星坊和醒狮谷内赔了数千条性命,元气大伤,外面又有柴艺虎视眈眈,隐瞒陵梁宗三代掌门的死讯也是不得已。本打算能拖一天是一天,没想到还不到一年就被乐川识破,更没想到这乐川竟变得如此无耻,不顾御兽门煌煌大派的名声,公然将九星坊及以南的陵梁宗地盘直接划入白山御兽门辖下。”
燕南行忧心忡忡地说完,打了个眼色给身后一位筑基修士,那人便当场跪下,膝行几步上前,哭诉道:“齐掌门救救我陵梁宗吧!”
御兽门开辟醒狮谷,九星坊诸家加上灵木盟等周边宗门在后勤生意上有得天独厚的优势,都以为是千载难逢的机遇,大力参与,没成想却跟着御兽门倒了血霉,损失极其惨烈。陵梁宗那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宝贝三代掌门,正被另两家的一代掌门保护着,一起正在九星坊内参加拍卖会,死得莫名冤枉。现在跪下来这位,是刚刚继任的第四代掌门,姓梁名永年,筑基后期修为,眉毛胡子都白了,年岁显然不小。当然,过了三代保护,门派掌门的重要性大大降低,动荡时期推一位有阅历有见识能服众的长者出来,算是理所当然的一步棋。
可惜,乐川不过要点地盘,而北方虎视眈眈许久的灵木盟,那是地也要命也要的,陵梁宗生死存亡只在柴艺一念之间,梁永年这掌门能做得了几天还是未知之数。
老头子哭得动情,但齐休显然不是同情心泛滥的那种人,剩余八家没人愿意放弃三代保护,他们对陵梁宗的帮助仅止于道义上的摇旗呐喊,难道还指望楚秦门为了陵梁宗跟灵木盟再来一次思过山大战不成?
何况九星坊已入御兽门之手,陵梁宗在地理上的重要性也已大幅降低。
“我与柴艺有和约在身,想救你家只怕也有心无力……”
无视九位掌门充满希冀的眼神,抬手将梁永年托起,当场回绝。
“我陵梁休矣!呜呜呜呜……”
这梁永年显然知道楚秦门是他家最后的希望,老头子当场就跟个小孩子一样,没完没了地哭起来,齐休不耐,给身边的顾叹打个眼色,让他把人劝了出去。
燕南行等人对这事其实也并不抱多大期望,只不过死马当活马医罢了,梁永年走后,一名面相年轻,器宇不凡的金丹初期男修走了进来,这才是正事。
“燕归门燕沐云,见过齐掌门,各位掌门,顾兄。”
不卑不亢地朝在场诸人见过礼后,燕沐云走到燕南行身后站定,眼观鼻鼻观心,再不出声。
以楚秦和燕归门的亲密关系,齐休竟从未见过他,隐藏保护如此之深,应是个被抱以极大期望的天才人物。
燕南行先环顾场中,然后朗声道:“都是自己人,我就明人不说暗话了,九星坊没保住,陵梁宗保不住,我们八家只怕日后连守望相助都难……”
“不会不会。”
“燕掌门太悲观啦。”
“我们八家以后一条心,绝对一条心。”
其余七位掌门纷纷出言表示维护团结,只不过刚刚放弃陵梁宗再说这话,估计他们自己也不信。
“这事以后再说。”燕南行抬掌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我已下了决心,不日就将亲上白山,冲击元婴境界。”
这下各家掌门都不说话了,看反应也知道早有准备,齐休和顾叹对视一眼,都明白了燕南行此行的目的。
“我若能邀天之幸,那自然一切好说,若是没有……”
他看向身后的燕沐云,“我燕归门第二代掌门之位就是沐云的,还求大家看在我往日情分上,多多扶持。”
他若结婴成功,到时候燕归门就是白山顶级势力之一,众人当然齐声应是,不会在这个时候逆他的意。
若是不成功……
只要内部安靖,以在场诸人的势力应能轻松保燕沐云坐稳掌门之位,这也是燕南行让燕沐云第一次在外界露面的主要原因。
等大事抵定,众位掌门告辞,唯有燕南行留下和齐休再次密谈。
“按白山上的规矩,无论成败,咱们今日一别便是永诀了。”燕南行道。
“嘿嘿,不是还有青铜油灯么?”齐休见他言谈间有种一去不复返的悲哀气,心中颇不看好,不过面子上还是开着玩笑,“到时候我楚秦少不得求你多多法驾降临,抬一手哈!”
燕南行苦笑摇头,“自家知自家事,九星坊一难之后,若不能求得晋阶,对我燕归门,对九星坊诸家都是死局!”拿拳头砸了下大腿,“若剩下八家三代之后领地竟归灵木盟,则恐怕其势大再不可制了!你也要多多小心啊!”
“是是。”
对这种略带挑拨的话,齐休只能虚以应付,岔开话题,问起了上白山结婴的种种细节,可惜燕南行一概不答,只推说已与司空宙立下契约,说不得。
“托孤大事,为何不叫古城主一起来见证呢?”齐休又问。
“古熔他毕竟是离火盟的人……”
接下来的话燕南行没有说下去,两人都懂。
就这么海阔天空聊了许多大事小事,直到次日天明,燕南行才终于起身告辞,正如他所言,这一别,无论成不成功都是永诀了。
“珍重!”
齐休带着乌压压大群楚秦盟头头脑脑,一路送出思过山门。
“留步,保重!”
燕南行腰杆挺得笔直,回身一拱手,然后快步走入进早等在外的摘星阁飞梭,他将从这直赴白山,去搏那大道的一线生机了。
这也标志着九星坊诸家联盟的名存实亡,陵梁宗的生死也已无人过问。
半年后,陵梁山外,灵木盟青木大阵再现江湖。
梁家仙凡与财物早已分散投奔各友好势力,山门内仅剩数名如梁永年般白发苍苍的年老修士。
“唉!”
无视山体震颤和护山大阵发出的剧烈声响,梁永年独坐殿中,一杯又一杯痛饮美酒,“三代恩泽,竟百年而斩,我陵梁宗恐要为天下笑了……”
入夜,阵破。
梁永年等皆自尽。
第538章 沙诺的心魔
在幽影树下晦暗阴森,四、五岁大的男孩全身赤果,长长的睫毛耷拉着,正香甜熟睡。唇红齿白,柔嫩细滑的弱小身躯被一双脏兮兮、毛茸茸的粗糙大手高高托起,“今生没奈何,来世莫怪我……”这双大手的主人,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啰里啰嗦念叨了许久,“小兄弟,对不住了!”突然手腕翻转,猛地将男孩朝下一摁。
‘瀑!’水声响起,男孩被活活摁进晶莹洁白的散魂棺,还未见挣扎,大手就已迅速盖上棺盖,连打数个封印彻底关死。幽影树林重归寂静,大手轻轻抚摸着发出荧荧亮光的散魂棺盖,正中间,倒映出一个惨白苍老的人脸。
“啊!”
楚秦,沔水,白沙山,掌门密室。
沙诺不知第多少次看到自己上辈子的那张脸,每每从清修中被惊醒,满头大汗全身冰凉,如做了场噩梦一般。自从修为达到上辈子持平的筑基后期后,这种事便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然后便是进境停滞,心魔渐深。
“这辈子一直被人看做少年天才,可我如今已九十二岁,普天之下,哪有一百岁还没结丹的少年天才!”
“再往下走,前生的经验不但没有帮助,还要拖后腿!”
“加上心魔难去,到达筑基圆满都遥遥无期,更别提丹论还八字没一撇呢!
“怪了,说起来我也是自认心狠手辣,杀伐果决的,怎么就对那件事放不下呢?难道果真报应不爽?”
“为什么!?为什么!?还说我真的仙缘浅薄,命中注定跨不过金丹的槛!?”
越想越气,越想越是心慌,索性停止打坐,打算出去散散心再说。
步出密室门口,神识放开,感应到白沙山中祥和一片,心怀稍稍排解了点儿。自从娶了灵药阁的甘家姐妹,门中事务基本就不用他来操心了,甘舞儿长于庶务,白沙帮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甘怜儿灵植精妙,山中灵草出产,是整个门派运转最坚强的后盾之一。白沙帮从沙飞沙诺‘父子’俩的练气小帮,到现在无论以地位或是实力论,都稳稳坐住了楚秦第五大附庸的位置,两姐妹居功至伟,而且两人已先后筑基,从来不拖他沙诺的后腿。
沙诺性格本也耐不下心管理俗务侍弄灵田,他更喜欢做齐休安排的那些秘密事,在元婴存在间奔走纵横,就连化神的隐秘都能窥探一二,惊险刺激,令人上瘾。
跟两位贤妻简单交待了一下,他便离开山门,先飞上天空举目四望,万里晴空下,上好护山大阵幻化出的祥云瑞雾,将自家三阶白沙山完全罩在其中,活脱脱一个凡人口中的人间仙境。从山门一直到沔水岸边,又通通用从厚土盟购来的白晶沙重新铺过,真真切切地做出一处人造的白沙滩,省得老有人问白沙山这个名字的出处,解释得累。
在白沙山麓,前不久新开一坊,取名【白沙坊】,坊市名义上自然属于楚秦盟,但白沙帮作为地主,在里面的利益其实就比楚秦门少点儿而已。再因为姜家主力在远方的酆水参加开辟战争,而碧湖门覆灭后他家在白山北部实控的领地已经不小,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后果便是境内私斗攻伐,杀人夺宝之类恶行愈演愈烈,弄得治安败坏,姜明玲疲于奔命。
别人家不好,那对自己家就挺好的,楚秦盟经过齐休多年整治,早已取代原连水盟领地,成为白山的‘首善宗门’,所以各路修士游玩、购物、中转都愿意到楚秦来。沔水往东直插,将灵木盟和姜家隔开的同时,也为那些坐不起兽船的练气修士们提供了一条进入楚秦的安全路线,他们多先到白沙山,然后沿酆水逆流西行,在北烈山附近调头向南方的思过坊去。
白沙山地理位置重要,坊市建成之后生意也很不错,白沙帮以后每年又能多出一大笔进项。
“上辈子我可挣不下这么大的家业来。”
沙诺立在天空看到这一切,不觉心情又好了些,“是去找齐休,还是……”
他已去找过齐休多次,但人家传功再厉害也无法开解自己的心病,再就是齐休自身大道也十分艰难,惜时如金,烦的次数多了很明显感觉到对方很不高兴。
“算了,还是去齐南找多罗森吧。”
犹豫了会儿,还是往北走,一路到了齐南城内。
多罗森是两年前结丹的,然后便一直呆在齐南城稳固境界,沙诺一路赶到对方租住的洞府时,已有位客人先到了。三人落座,他发现多罗森只专心跟那位叫南宫湘的筑基女修聊什么灵植炼丹的诀窍,对自己爱理不理的,等他终于凑到个话头,说起最近被心魔所困时,多罗森爽快地丢了瓶上好的自制丹药过来,挤眉弄眼,一副拿了东西就赶快走的架势。
“呸!见色忘友!当年要不是我从旁督促,你不过是个天天闷头捣药的练气棒槌!”
将丹药收下,骂骂咧咧告辞出门,走没几步,又裂开嘴摇头大笑:“你这算是终于开窍了么?”
不过现在没地儿可去了,他又不愿回转山门,闲逛到城门口的转运点附近,正好得知有艘去外海海东城的飞梭马上启航,鬼使神差般的就迈步登了上去。
“这人不是沙诺吗?”
他前脚进入飞梭,转运点附近阴影处闪出个金丹修士来,原来是灵药阁的蒋长生。
“这家伙走****运娶到了咱们灵药阁甘家的女儿,正是靠着这层关系,使我在灵草生意上压制楚秦盟的计划连年落空,殊为可恨!要是……”
他眼中厉笀一闪而过,沉思片刻,干脆后脚也上了飞梭。
一路无话。
其实沙诺在路上就开始后悔了,被执法峰暗暗盯梢过一次,他其实已根本不敢比如幽影岛那种与自家隐秘有牵连的所在。心里有鬼,自然不想多呆,正好晚间城里有一场大拍卖会,便打算先在城里随意逛逛,然后参加完这个拍卖会就打道回府。
而蒋长生则轻车熟路地找到一家小客栈,钻了进去。
一炷香后,他便离开客栈,马不停蹄地踏上了回程的飞梭。
第539章 谁想要杀你
沙诺倒是什么都不知道,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便往拍卖场方向走去。
临到门口,远远在人群中看到两个熟面孔一道走在前面,“咦?明家的明心源,还有那个是……外聘的柳光?”他想起那柳光的事迹就好笑,按白山的观念,买个炉鼎回来做妾侍并不是作恶,反而是解救女子的善举,怎么说也比真拿女修当炉鼎的人买回去好吧?可惜这柳光倒霉催的,先是撞到了那些追查黑手的刀口上,又被齐休嫌恶他教唆展剑锋,以至于流落到那荒蛮的铁风群岛。
这两人都在外海,姑且都能算楚秦一系,互相认识也属应该,沙诺刚想抬手喊人,不防眼前一花,被一位身处魁梧的大汉挡住视线。
“可是楚秦盟白沙帮沙帮主?”
大汉面相陌生,不过按他金丹修为来说,这句话问得有些客气过分了。
“是我,前辈可是有事?”
感应到对方身上的淡淡血腥杀气,沙诺知道是个狠角色,压制住心中疑惑,不敢轻视。
“当然有事!”
那金丹亲热地拍了拍沙诺的胳膊,“走,去里面边玩边说。”抬脚就要带他往拍卖行里进。
“哎!前辈稍等……”
沙诺何等样人,才不会就这么不明不白跟人走,“我前面还有两个朋友。”
“不妨,正好叫上一起,大家喝两杯。”
那大汉循沙诺视线看过去,“哟嗬!”乐了,“那不是东宗岛明家的那个家主,明……明……”一拍脑袋,表示想不起来了。
那边厢早有两人上前,也将明心源和柳光拦了下来。
“明心源。”
沙诺见对方认识明心源,又真不像是要搞事的,而且这拍卖行是海东城主的产业,绝对安全,也防下了心,“还未请教前辈高姓大名?”
“里面说。”
大汉卖了个关子,将沙诺还有摸不着头脑的明、柳二人领进了拍卖行,又用信物传进了间富丽堂皇的包厢之内。
沙诺现在眼界颇高,见此间包厢虽然漂亮,但形制大小还是比那些元婴势力的稍逊,代表对方背景可能一般。当然,这个一般是对于楚秦门来说的。
进了包厢之后,那金丹示意三人自便,他还要等人,沙诺只好先跟还不明情况的明、柳二人聊了起来。
原来齐妆再过两年多就到两百周岁了,柳光因为上次置办剑阵时南宫嫣然压价太凶,导致他只好将飞剑品质和功能一降再降,还好齐妆没有苛求,使得他算是办成了这件差事,得以继续留在了楚秦门,所以趁海东城这次大拍卖会,特意过来置办到时候的寿礼。一是道谢,二自然是找机会跟号称楚秦战力第一的金丹老祖亲近亲近。
明心源也是同样,他虽说了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实际上沙诺心里门清着呢,很简单,明真回楚秦后明家在外海只能指望齐妆的保护。
其实沙诺心里更清楚的是,齐妆那岁数只是对外宣称的而已,她光躺在散魂棺里就多少年了?按她性格,估计对做寿是一丝兴趣也无,这两人的马屁注定拍到马腿上。
想到这,不由得又想起了当年的事,自己刚对齐休动了杀心,那家伙扑通一下就吓跪在地上了,当时情景放在今时今日回忆……
“嘿嘿。”
他憋不住自己笑了笑,不过又想到当日浸在棺中的齐妆,和自己这具肉身的遭遇一样……
忽然心魔又至,人呆愣在当场。
“沙兄?沙兄?”
明、柳二人十分诧异,怎么聊着聊着这人一会儿自己笑了起来,一会儿又突然发呆呢?
还是那边在闭目等人的金丹大汉惊觉,一指点向沙诺眉心,将他刺醒。
“抱歉,抱歉,最近修行出了点岔子……”
沙诺抹去脑门上的冷汗,心觉尴尬,便将话题扯开,问起了柳光铁风群岛的事。
“这一年铁风群岛倒是热闹得紧……”
柳光笑道:“那新门主早来到任,没想到旧门主却不肯交接,两边便卯上了,各使神通斗了起来……”他是经年的店铺奉行,说故事自然极好,将赵恶廉和新任门主的斗法说得天花乱坠,妙趣横生,连那边等人的金丹大汉都感兴趣地侧耳听着。
“可惜那赵恶廉平素带人苛刻,贪婪成性,外面又传他是因为九星坊之难吓破了胆,不敢去南疆御兽门赴任,所以最近声势越来越弱,除了手里抱着不放的掌门令牌就没啥凭依了,眼看落败就在眼前……”
他说到这,包厢内终于又进来三位金丹。
“东岛主!”
明心源看见其中一位,又是吃惊,又是尴尬,当年顾叹设计联手剿灭龙家后,他明家迁徙居住的,就是面前这位东岛主的东宗岛,而这位东岛主则将原龙家的大岛纳为己有。按理说这份关系起码能算半个盟友,但这位东岛主是个极为残暴嗜杀的主,深为明家不齿,所以那次之后便断了来往,两不相干。
“噢!你们是……”明心源有看另外几个也非常眼熟,再看看那金丹大汉,终于恍然大悟,想起来这几位都是当年帮着剿灭龙家的外海凶徒,“是当年……”
“呵呵,可不就是嘛!”
金丹大汉并不是找他的,也不想跟他多聊,只应付两句,便让明、柳二人自便,他和另几位金丹众星拱月般围着沙诺,轻声聊了起来。
这几个都是刀尖舔血的人物,金丹大汉姓尤名大有,那位东岛主单名一个轸字,和两位金丹一起,都被顾叹招揽参与了当年针对龙家的灭族之战,算是和楚秦有点渊源。不过因为龙家将藏经阁自爆了,他们的收获也就少了很多,后来趁各黑手组织被各正道宗门联手剿灭,他们便开始承接受雇暗杀这门营生,如今已很成气候了。
沙诺听完这尤大有的此番介绍,心中纳闷,怎么对方连这种隐秘都告诉自己了。
“我听说……”不等他探问,那东轸东岛主先道:“那个英伯现在是你们白山一个大宗门的掌门?”
“呃,是青丹门庶务掌门。”
“大么?”
“白山排第十位吧,有一位元婴坐镇,那位元婴才是掌门,不过受白山所限,不能下山。”
“噢!”四名金丹互相对对眼,东轸又问:“桑珈,认识么?”
“听说过。”
“听说他也快要开宗立派了?”
“没有吧?我听说他还在酆水打开辟战争呢!”
“桑珈现在跟的是齐云姜家,是也不是?”这东轸看来研究颇深。
“好像是,是吧……”沙诺对这些其实也不太了解,心说老子相与的都是姬信隆、姬佳芊之流,那个桑珈算哪号人物!
“那不就得了,只等酆水那边打完,姜家得了地,肯定少不了桑珈一份,不然这风声也传不到咱外海来!”东轸越问越兴奋,“我再问你,如果楚秦那个现门主死了,是不是就该顾叹做你们掌门了?”
“哼!”
听到这话,沙诺怒火一下子就冲到脑门上了,站起来将袍袖一甩,“若尔等为的这事,请恕沙某不奉陪了!”
明心源和柳光见这边突然闹翻,都很紧张,也跟着站了起来,不约而同将目光瞄向出口。
“看你,一句话都被你说出歧义来了!”
尤大有朝沙轸瞪了瞪眼,又笑呵呵地将沙诺劝回座位坐下,“误会,都是误会!小兄弟,不瞒你说,我们哪,就是感觉这外海越来越难混,想另找个退路。你说,这英伯、桑珈、顾叹都是咱外海人,没多少年一个个在白山挣下好大家业,不能是偶然吧?咱兄弟四个寻思着,加起来不比他们差吧?”
沙诺算听明白了,原来他们四个见外海人在白山吃香,便也想学着玩一出猛龙过江。
“白山内战都打完了你们才想到这个,真是****都赶不上热乎的。”
心里默默鄙视了四人一番,随口应付道:“那我回去帮各位前辈打听打听。”
“嘿嘿,不光是打听。”
尤大有阴测测地冷笑着,目露森光,“是交易!你帮我们四个找路子,我们就把是谁想暗杀你这事实言以告,还有你紧张的那个什么齐掌门,也是一样在那人要杀的名单上
第五百四十章 送一场富贵
楚秦门,掌门密室。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齐休一脚立地,一脚弯成倒勾状,然后双掌合什前伸,同时运转【五禽炼体】和【通明经】之余,闭目修炼之余,还支着耳朵听顾叹、沙诺说话,一心三用。
“当年我看尤大有他们四个心狠手辣有余,心计气量不足,做完龙家那一票差不多也该四散了,没想到却是低估了他们。”
顾叹顶着沙诺不怀好意的目光,微微感觉尴尬,并不是因为失算,而是那混蛋东轸言谈间将一个大忌给说了出来。是的,云淡风轻如顾叹也禁不住在心底用了脏话,作为已明确的楚秦掌门继任者,最怕的就是齐休疑心自己按捺不住,想‘提前’上位。随便翻翻儒修著的史书,此种先例比比皆是,同胞反目父子相残毫不稀奇,更何况自己和齐休的关系只建立在忠心上。
‘如果楚秦那个现门主死了,是不是就该顾叹做你们掌门了?’东轸这句话问得很直白,但伤害力着实不小,而且他说这话的对象是沙诺,某种意义上来说,沙诺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希望齐休出意外的人。
“那些人不是你在外海经营的盟友么?顾大掌门?”
沙诺现在的形象活脱脱是齐休的忠狗,盯着任何潜在的威胁撕咬。
“临时利用而已。”
瞄了眼齐休,见他面上没什么变化,顾叹道:“这四人做暗杀生意都出卖雇主,日后断难成事,我觉得仍可以先以利诱之,表示英伯、桑珈之类的好处我们楚秦给不了四个人,分化之后再想办法揉捏他们。”
“他们四个可是接了暗杀掌门和我的单子,那尤大有话里的意思摆明了稍不如意就要翻脸,你此计太慢!而且现在最重要的,是搞清楚谁想杀掌门和我!”
沙诺继续抬杠。
顾叹摇头,“你说得都对,但是我们对这种远在外海,行踪隐秘的金丹没什么好办法。”
沙诺不甘心,“找海东城?”
“打草惊蛇。”
“设计给他们桩生意做,诱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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辩论了会儿,沙诺气呼呼地不说话了。
“唉!”
等齐休结束这一行功周天,睁开眼坐了下来,叹道:“还是黑手好哇!”
顾叹、沙诺默默点头,心有戚戚焉。
“像尤大有这种不讲规矩的新势力,现在到处都在冒头,那人能委托他们四个,也能委托别人。”顾叹接过话头,“姜家领地内就有,而且不止一拨,听说其中有不要命的号称能接咱们楚秦之地的生意,只是现在还没形成严密的组织。黑市之类有利可图又危险性不大的活动就更别提了,操办者前仆后继,龙蛇混杂……”他抱怨了许多,最后道:“现在白山哪还有英伯、桑珈那种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就算有,也不是我楚秦一家能搞定的,所以那四个人的开价我们其实根本就付不起,他们是接下了暗杀单子的,讨价还价的基础都没有。”
“哼!他们想威胁我,我还想吃他们呢!”齐休瞳孔中杀意一闪而过,“四个金丹就敢做春秋大梦。”
“两个中期修士,两个初期修士,在外海虽以凶名著称,但大多数时候都是欺压弱小,没听说赢过什么硬仗,上次灭龙家一战,手段实力看上去也一般。”顾叹见齐休动了杀心,他的心思自然也往这方面使力,“他们背后应该没什么靠得住的大人物,就算有,也不见得能容他们勾连图谋离开外海。”
他俩这几句话一说,沙诺听着又觉得这事儿没那么可怕,“那就干翻他们!从他们嘴里撬出谋杀主使!”他兴奋地站了起来。
“这样最好,可惜这种凶徒最是贪生怕死,狡兔三窟,我们难得机会。”顾叹兜头一盆凉水泼下来。
“那顾叹你先跟他们接触着,拖一拖在找机会罢。”齐休就松泛了这么一会儿,便再度摆好炼体姿势,进入修行之中。
顾叹、沙诺见状便起身一礼,静静退出密室。
三人都没想到,机会很快就降临了。
二十日后,白沙山外白沙滩。
“退路预备好了吗?”尤大有皱眉站在临时布好的幻阵之中,对身后一名筑基随从问道。
“预备好了,您放心吧!”
随从瞟了眼缓缓流过的沔水河面,“这儿随属于楚秦地界,但其实远离楚秦本土,往东、往北、往南都能轻松离境。”
“嘿嘿,那顾叹想跟我们拖,就偏偏不能如他的意,好教他知道咱们外海人的雷霆手段!”另一金丹遥望白沙山边热闹的白沙坊,眼中尽是贪婪,“区区筑基后期能有偌大家业,啧啧,我们早该来这儿的。”
“别大意了,这楚秦盟有金丹七位,其中一名叫齐妆的女修,白山人送外号‘剑魔’,能御万剑。”尤大有提醒道:“我们是来做交易,不是来和楚秦盟这地头蛇作对的,我不想说第二遍!”
“当年对付龙家,他们就来了顾叹和那个花瓶娘们儿两个,还都没动手!要不是我们和英家哥三儿出死力,只怕龙家能反过来撕了他们!”东轸是拿到龙家大岛的得利者,但言语之中仍不满足,“英家兄弟给他们做事,是为了在白山掌权,我们四个得了什么?一座被炸成废墟的藏经阁?”
“对!等下和那个齐什么的谈判,尤老哥你得强硬点。”
“我们四个不如英家兄弟我们认了,起码不能比孤家寡人的桑珈混得差。”
“妈的,那英家兄弟也不是好东西,在白山混得威风,上次见面竟一点口风都不漏!”
“他们能洗白,我们也能!”
大家一起哄,尤大有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顾叹放话说楚秦盟可以走通齐云姜家的路子,如那桑珈一般去酆水参加开辟战争,走个过场一年两年回来立地就做开宗立派的一代始祖,这种远景虽然梦幻得没啥真实性,但对他们这种一生漂泊的外海凶徒来说还是难以抵挡。大家的心完全被撩拨起来后,顾叹又说楚秦盟势力有限,只能帮衬出一人,听到这话四人关系立刻就变了,一面想着自己如果立刻反水卖掉蒋长生,做那唯一的人选,一面又怕别人先走出这一步,自己什么都捞不到。
还好大家都不是刚混江湖的雏儿,心理也清楚这顾叹多半是在挑拨,现在还能克制住心底的贪欲,不过小团体被顾叹三言两语就搅得濒临分裂,尤大有坐不住了,将众人聚在一起商量出了个统一口径,要么大家都有份,要么一起翻脸,共同进退。不过这还不够,他知道这些人没几个真讲义气的,拖久了还是夜长梦多,干脆带人一股脑冲到楚秦盟面前,想快刀斩乱麻,逼顾叹定个城下之盟。
“听说那齐妆人在外海,现在必定赶不及回来,谈不拢,我们也走得掉。”他心有些乱,又往白沙山看了一眼,“他楚秦盟若是敢动手,我就把白沙山屠了,先收蒋长生一笔赏金!”
他不是没研究过,蒋长生虽然是齐云人,但职务不过灵药阁黑河坊主事,家族不过金丹,哪能跟楚秦盟这种麾下数千修士,背后又有双楚元婴的宗门可比,卖蒋长生结交楚秦盟总不会错。
唯一的问题就是怕被楚秦门一锅烩,但有句话不是叫富贵险中求么?
何况自己还有退路,还有后招。
尤大有总体上还是乐观的,等一只【银背驼鳐】运来的三百来人在幻阵对面亮起楚秦大旗之后,他愈笃定了。
楚秦这面旗子还是当年山都魏家赐的,绛色旗面上书‘楚秦’两个金色大字,一百多年了,几经战乱几经修补,保养得很好,只是形制气派已略有些配不上如今楚秦门的地位,但齐休依然固执地用着。
三百来人一下兽船就在大旗下聚做一团,其中大部分是青年男女,甚至还有些半大的孩子,人人看上去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举止潇洒,贵气十足。他们统一穿着鲜亮的赤色道袍,在沙诺人工造就的这洁白沙滩上摊开,宛如红云一片。
十来位筑基修士先是在幻阵正对面的地上划了些阵位的标识,然后像保姆一样把这些还在或是聊天谈笑,或是斗嘴耍闹的年轻人们赶到阵位上,光分班站定就花了半柱香功夫,后面又是分阵法器具,又是宣讲纪律,最后临时操演。整个过程如同春郊野游,嘻嘻哈哈混乱一片,时不时有人犯错,按下葫芦起了瓢,把大旗下一名中年筑基男修气得喝骂连连……
“蒋兄,谢谢你送我们一场富贵。”尤大有心里笑道。
第五百四十一章 安逸太久了
四名金丹,十来名?做‘秘密事’的筑基随从,加上东轸家族五位筑基子弟,为了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他们放弃了遮掩行迹,直接从海东城坐飞梭到黑河坊,再以最快速度穿过死亡沼泽,直飞白沙山。txt全集下载
白山这地方,最不缺的就是散修闲人,白沙滩的幻阵刚刚开始搭建,就已有不少躲在白沙坊市门口附近看热闹。
“这帮白山人,胆儿挺肥。”
东轸不屑地瞥了眼那些不敢离白沙坊防御法阵太远的窥视者,“要是我们真的攻山,他们躲那有鸟用。”
“楚秦地界是白山有名的安全所在,上次战事距今已有数十年。”后面有负责搜集楚秦情报的筑基随从提醒道:“不过那次是有数万修士,起码四名元婴参与的超级血战,地点就在楚秦盟的老巢思过山外。”
龙家的故事和下场东轸当然知道,他闭上了嘴。
“我选中此地立阵,就是为了避免过度刺激楚秦盟,大家到时候面子上有个退路。”尤大有道。
他们说话间,楚秦盟那三百余人的战阵已演练完毕,各类阵石、旗、幡等物件按某种玄奥图案布置在周边,品阶虽不高,但绝非常见的大路货,起码在幻阵中默默观察着的外海人不认识。
“楚秦盟这是要跟我们干?”另一名筑基随从疑道。
“就这?”
尤大有笑了,对面阵法精妙,器物更是不俗,但那三百修士根本是些毫无战意的雏儿,操练完成后倒也安静肃立,气象森严,不过没多久,许是等得不耐烦了,少男少女们便又故态复萌,交头接耳,闲聊了起来。
那么多人低声交谈聚成了不小的嗡嗡声,传到了幻阵中众人的耳朵里。
“他们安逸太久了。”尤大有道。
这时楚秦大旗下又传出了喝骂声,众人循声看去,原来楚秦门的那位压阵筑基也看出了纪律松散,拿着柄拂尘,一边骂,一边挑中几个出头鸟,往背上狠抽了几记。>
眼看能弹压下去,“蒙师叔你如此跋扈,我回去一定禀告父亲!”没成想阵中一个看上去十四、五岁的浑小子竟在战阵之中公然表示不服,跳着脚对那压阵筑基大声抗辩起来,这下更热闹了,根本没人再管幻阵里的外海来客,三百人注意力全集中到那愣头青身上去了。( 800)
那压阵筑基被气了个倒仰,取出飞剑比划了几下,终于没朝梗着脖子死犟的小子刺下去,“给我捆喽!等掌门老祖到了,看你还牛不牛得起来!”他大声命人将人捆住,过程又是好一通混乱嘈杂。
不管白山外海,哪怕是不喜争斗的齐云,对这种扰乱军阵的行为处置都极为严厉,没想到楚秦盟连这点规矩都立不好。幻阵中,外海众人皆大笑。
“我们这时候冲一波,他们焉有命在?”东轸舔舔嘴唇,他是四人里唯一有山门大岛的金丹修士,但也是最疯狂,最暴虐嗜杀的一个。
“你别忘了我们求的是什么。”深知东轸为人的尤大有连忙提醒了一句。
这还没完,楚秦盟又有人陆续从四面八方赶来,或是一个,或是三、两结伴,均为有点年纪的筑基修士,集合在楚秦大旗下。因为来得分散,每有人一到就是圈叙旧致意,互相称呼都是某地主事、奉行之类,应是楚秦门外放出去做生意的,地位还不低,那压阵筑基索性放弃约束了。
就这么僵持着,眼看日近正中,楚秦盟不但一个金丹未到,而且一家附庸也未来。
“难道他们想拖?听说楚秦门有个踏星而行的金丹修士,会星遁术,到了晚上咱们可难制。”还是那负责研究白山情报的筑基随从提醒道,不过他也就是个半桶水,秦长风本命【参宿星】,用星遁之术完全不需等到晚上。
“想拖?没门!”
看了楚秦门半天笑话,尤大有也有些不耐烦了,当先飞出幻阵,立在空中放出金丹威压,“我等远道而来,可不是和你们花拳绣腿,玩过家家的!有能做?的没有?出来答话!”
他这一嗓子立时将场面镇住,整个白沙滩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不过镇住归镇住,楚秦门那些练气筑基可一个现出惧色的都没有,不提恐惧,甚至安静也只是暂时的,过了好一会儿……
“这人哪来的?”
“这金丹修士好面生,竟没见过。”
“那幻阵中别是有元婴吧?”
“可能,否则一个金丹哪敢到我楚秦如此嚣张?”
“上一次有人敢这么干,还是几十年前……”
七嘴八舌的嗡嗡声重新响起,顶着三百多人好奇的眼神,空中的尤大有气得真想一掌下去,先拍死几个再说。
‘通通通!’
就在此时,白沙山中传出三声鼓响,山门大开,一面绣有‘白沙’二字的赤旗徐徐冒出,走出来稀疏数名练气修士,并无沙诺踪影,其中四人快步跑到白沙滩正中一通捣鼓,很快,一座洁白小亭出现在那里。
“这好像是白山阵前谈和的规矩!”
自家幻阵内那负责情报的筑基随从喊道。
“哼!”
看那几个白沙帮练气随着旗子去了楚秦阵后,尤大有灵识先仔细感应了一番,没觉得那亭子有诈,便光棍地落在亭子当中,冷喝道:“搞东搞西!你楚秦盟没大人的吗?”
换回了些低声回骂,仅此而已。
“老子……”
尤大有抬起手,刚想使点手段叫他们知道自己的厉害,“尤兄,别来无恙!”一个声音适时响起,转头朝西边一看,果然是当年攻打龙家时的老相识,顾叹和明真来了。
两人在楚秦大旗边按下遁光,顾叹先和那压阵筑基交谈了几句,又将明真留在阵中,才施施然飞入亭中,负手对立。“尤兄你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过分了?”看了眼白沙滩上的幻阵,他拧着眉毛当头就是指摘,语气亦很不善。
“顾老弟是聪明人,我们不必绕圈子,就一句话的事,咱们那笔交易还做不做!?”顾叹越失态,尤大有心中越笃定,“我们都是外海人,就别玩那些花花肠子了。”
“条件我说得不是很清楚吗?楚秦不是什么大势力,最多送一人去酆水,等那边开辟战争结束之后,走姜家的关系在白山运作出个山门领地来。”顾叹不耐烦地答道,“最多如此,你们同不同意?”
“不同意!”
后面东轸发声大喊,跟另外两名金丹一齐飞进了亭子,“咱们四人同心同德,起码得跟那英家兄弟相类。”
尤大有闭目不言,他清楚,正是因为顾叹的这个条件,导致四人生隙,都怕有人抢先和楚秦盟私下结约,自己到时候什么好处都捞不到。比如现在,自己刚同顾叹开始谈判,东轸他们就凑了过来,摆明了不信任自己,哪还谈什么同心同德。
顾叹冷笑,“英伯他们可是帮灵木盟血战多年,又丢了英叔的性命才换来的今天,你们四个靠出卖雇主就……嘿嘿,是不是想得太简单了?”他没有把话说完整,但其中意味已很分明。
“别忘了当年龙家那事你靠的是谁!”东轸怒喝道。
“龙家那事最大的得利者,我记得就是东岛主你吧?”
顾叹拿眼角瞥了下他,“那么大一座岛,也没见你分给兄弟们啊?”
“你别再挑拨了,没用!”另一名金丹出言维护道。
“呵呵,你们若是真的不怕挑拨,又何必一起来呢?”顾叹再度冷笑,“这小亭子可有点挤噢!”
尤大有记得顾叹以前是个说话像儒修一样,温文平和之余还喜欢拐弯抹角的人,没料到今天讽刺起人来那么不客气,一时有点猜不透了,“顾老弟,你开了你的价,我也开了我的,接下来是不是该讨价还价了?”懒得做口舌之争,索性先小让了一步。
“尤兄,东兄……”
却没想到顾叹并不接招,而是肃容拱手,四人分别致礼,正色道:“咱们既是朋友,也是外海同乡,本不该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四人都是刀口舔血之辈,顾叹这开场套话一说,心里立刻预感到今日事恐怕难得善了。尤大有用神识散布四周,除了偶尔来一两人加入楚秦军阵,没见有大规模包围的动静,心略定了些,“顾老弟!”抬手打断道:“你……”
“尤兄听我把话说完!”
顾叹根本不给他面子,“离上次外人在我楚秦地界布阵叫嚣已有六十余年,这份安宁和平是我楚秦盟和南楚门、齐云楚家流了无数鲜血打回来的,其中意义,我不管你们懂不懂,这么说吧,自你们将幻阵立在白沙滩的那一刻开始,我们之间需要谈的就是另一件事了。”他声调愈发冷冽,“你们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答应我说的条件,要么就做上一场,你死我活!”
尤大有还真没顾虑到这一点,后悔不迭,心完全沉到了谷底,想说服软答应吧,自己这边肯定就要窝里反。看对方在白沙山周边的实力不强,若是搏一把……又顾忌跟楚秦盟这种庞然大物彻底不死不休的后果。
“老子先做了你!”
身侧的东轸却疯劲上来了,不管不顾,突然五指凝爪往顾叹当头罩下,窄小的亭子里五名金丹存在之间灵力引动,使得刚搭起没多久的这座小建筑立时化作齑粉。
“住手!”尤大有连忙跟另两位金丹横在中间,生生将东轸拦了下来。回头对脸色煞白的顾叹说道:“我们商量一下,等会给你答复。”
“三炷香。”
顾叹再不敢跟这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东轸靠太近,丢下三个字便倒飞而回。
(..)
第五百四十二章 白沙滩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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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叹态度强硬,剩下三炷香功夫,四人也无暇脾气,只能回幻阵抓紧时间商量。
面前三条路,要么同意顾叹的条件,要么一决生死,要么灰溜溜跑路。
“这么着,我们学那英家兄弟,先改拜为同姓弟兄,然后由一人去酆水得下顾叹许诺的好处,等山门领地到手,咱们四个有福一齐享,如何?”
尤大有率先抛出自己早已打好腹稿的说辞,然后望向东轸。
东轸冷笑,“派一人去,谁去?我说我去,怎样?”
其余两人对望一眼,均沉默不语。
“你在外海偌大岛屿,又何必和我争呢?”尤大有的打算当然是自己去将好处先捞到手,见东轸果然跳出来反对,想着时间宝贵,干脆直接扯去虚伪开撕算了。
“大家都是想离开外海的,我抛下那么大一座岛,不是更该补偿我吗?”东轸理直气壮,“况且你们把我的岛当藏身之处,白住这么多年难道不该有所回报?”
尤大有早知道他会这么说,寸步不让,“我就问你们,还拿不拿我当头?我说的话还管不管用?”
“平平金丹中期,没道理有福你享,有难我当!”
东轸目露凶光,“照我说,你们刚才就不该拦我!咱们先把顾叹做了,拿下明真那小娘皮,抢了这白沙山和白沙坊,还有蒋长生的赏金等着我们,然后远走高飞……除了白山外海,以天下之大,我就不信再没我等兄弟的容身之处!”
东轸描绘的远景颇对部分嗜血如命的凶徒胃口,顿时红着眼鼓噪起来。
“不行!”
尤大有赶紧弹压,“人家楚秦又不止这两金丹,而且是有元婴做靠山的势力,我们惹不起,你们不要命,我还要命呢!若你们一定要动手,那我马上带人离开!”他斩钉截铁说道。
两边正僵持不下,“又有金丹来了!”一名观察阵外动静的随从突然惊呼。循他所指望去,果然西边天空又飞来两位?丹修士,俱着楚秦赤袍,飞在前面的那位白面长须,中年相貌,举止动静皆有种长期养成的尊位者气息,一双精华内敛的眸子正好转向幻阵这边。
尤大有等人立时感觉全身上下被那人看了个透心凉,“这就是楚秦之主齐休么?”东轸双眼一眯,“被英伯七招击败的主,整些摄人心魂的小术诈人。”
“哈哈哈哈!”大家从齐休那一眼的威慑中脱离了出来,纷纷大笑,不过这笑声中有多少是为了给自己壮胆,就不得而知了。
“他输给英伯,可能有被英伯长戟法宝所克的缘故,请别忘了,他也曾战胜过御兽门的同阶金丹,还是连人带伴兽!”负责情报的筑基随从兢兢业业提醒道:“齐休身后那人姓古名铁生,专精炼器,名声手段皆不显,不过他是白山器符城主的族弟,背景不小。”
“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东轸瞪了他一眼。
众人正在谈论,那齐休落在楚秦大旗下没多久,突然怒喝骂起来,“蒙儁!我给你执法之权,你就是给我这么管的!?”好像是为了阵法纪律之事,在责难那压阵筑基,被唤作蒙儁的压阵筑基被骂得趴伏在地,不停涕泣认错。
“还反了天了!”
齐休吹胡子瞪眼唠叨了会,又气冲冲对那被捆在一边的少年骂道:“军阵中闹事,你好大的胆子!你父亲是哪个?”
‘苍!’
不知他从谁腰间摄出把装饰用的一阶飞剑,根本不等那少年开口报出家门,亲手一刺,前心进,后心出,将少年捅了个对穿。
一声闷响,少年尸体软倒在地,鲜红的血,慢慢浸透了他身下的洁白沙滩。
楚秦之主暴怒,整个白沙地界无不噤若寒蝉,那些躲在坊市附近看热闹的散修们纷纷往门里缩去,气氛骤然紧张得令人窒息。
“我楚秦聘用你等,可不光是为了买卖生意的!”
齐休又将刚从各地前来的基修士一股脑赶进了阵中,“阵起!”随着他一声大吼,昏蒙蒙的混沌灰光遮住了三百多人的身影,逐渐在白沙滩上空弥散开来。楚秦曾与五行盟为敌,操演反五行大阵是门中多年传统,少男少女们收起了顽皮心性,主事奉行们再不敢拿腔拿调,众人心集一处,力向一方,很快,这军阵便显出了与刚才截然不同的肃杀气象。
“不愧是楚秦之主。”
如今对面气象一新又有四金丹压阵,尤大有愈加放弃了旁的心思,一心答应顾叹的条件。他瞥了眼,东轸的气焰也低迷了下去,只是口中仍不服气,“时机扫纵即逝,刚才要任我先料理掉顾叹……”
没等东轸说完,北边又飞来两人,沙诺跟在名身量雄伟,长相粗豪的金丹修士身后。
“这人应该是楚秦门的新晋金丹,姓多罗,名森,长于炼丹……”
身侧随从的禀报声适时响起,尤大有见那军阵已有前压迹象,约定的三炷香时限也快用完了,再不敢拖延,对东轸说道:“算了算了,咱俩相争十天半月也难争出个结果,再拖下去要倒大霉!”接着向众人高声道:“这样,支持我的站一边,支持东岛主的站一边,咱们人少服从人多,这就把事定下来!”
东轸也知道时间不等人,目光在众人身上巡睃片刻后,点点头算是默认了,他那五名族中子弟立刻站了过去,剩下的人犹豫片刻,也一一选了边站好。
金丹正好二对二,支持尤大有的筑基仅比东轸多三人。
“罢罢!”
东轸性格虽暴戾嗜杀,但为人倒也有光棍爽直的一面,垂头摆摆手,示意自家认了。
“好!我尤大有将来少不了兄弟们的!”
心愿达成,尤大有压抑住心头狂喜,当先飞出幻阵,立在那白亭子残骸处,朗声道:“我等已有决议,请齐掌门和顾兄一叙!”
顾叹没动,只有齐休板着脸飞上了前。
“尤某在外海久仰齐掌门大名,今日得见,倍感荣幸……”
尤大有说了几句奉承话,见齐休不甚理睬,自觉没趣,便也不绕弯子,“条件我们同意了,以后不管是在酆水还是在白山,我等弟兄还需齐掌门多多照拂哈。”
那所谓的条件本就是顾叹画出来的大饼,楚秦门做不到也没打算做,齐休哪会接他的腔,“好,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是谁委托你们暗杀的了。”
“咳,这个……呵呵。”
尤大有打个哈哈,“按之前约定,得我从酆水拿到功勋,回来后才……”
“就现在!你没得选择。”齐休双目之中杀意一闪,显得极不耐烦。
“哼!”
两人都是金丹中期,尤大有修为比齐休还高一线,硬顶着对方惊人的迫力,“咱们都是有身份的人,吐出来的唾沫,可没有再吞回去的道理……”
“你一个外海蟊贼,有什么身份?哈哈哈!”
齐休毫无顾忌地仰天大笑,“一群藏在阴影中的鼠辈!我丢个骨头……”又骈指点点天空,朗声道:“你们还真敢光天化日在我楚秦地界学人布阵横兵,难道还真以为折了我楚秦门的面子,还能拿了好处安然离开?”
楚秦门的青色【乙木御风梭】在天边现出模糊的轮廓,无声无息沿沔水东来。
“你!”
尤大有心情从高坡跌落谷底,冷汗已爬满额头。一时想干脆暴起击杀近在咫尺的齐休,擒贼先擒王,一时又打算向后疾飞,以最快的度冲入布好的‘后路’里去,拢在袖子里的拳头捏了又松,脑中斗争剧烈,进退两难。
“打还是走!?”
东轸等人在幻阵中将齐休所言听得清清楚楚,见那乙木御风梭直插自家幻阵与沔水之间,大有要断后路的意思,哪还不知道事情有变,连忙躲在里面给尤大有传音。
“走,快走!”
美好的期望化作泡影,尤大有复起本来凶性,当机立断抢先出……张口,吐出三柄暗绿色梭刺直取齐休面门,自家身体却如被什么东西提线拉扯一般,往幻阵方向急倒飞。
齐休早有防备,祭出一方黑色砚台法器,砚台迎风暴长,‘铛铛铛!’巨大的金属撞击声响彻整个白沙滩。
风云变,刀兵起!
“给你们走了,我楚秦脸面何在!?”
齐休威风凛凛,【通明幻镜】现于头顶天空,身前四阶【乌金宝砚】如巨盾般挡在身前,堂堂楚秦之主冲在第一个和人动手,落到在场众人眼中绝对是件稀罕事,白沙坊门口聚集的散修们一个个睁大了眼睛,生怕错过每一个细节。
不提什么观摩感悟,到时候将这些亲眼目睹的详细情形卖予‘百晓生’等闲书作者,增加点收入也是好的。可惜阎王打架小鬼遭殃,其中一柄暗绿梭刺被砚台崩开,好巧不巧,笔直刺进了坊市门口一名看客的眉心。
那倒霉蛋还没来得及吭声就一命呜呼,肉身迅腐烂败解,数息之间便化作滩恶臭脓水,原地除剩下了些衣物和储物袋外,那柄暗绿梭刺也静静躺在消融殆尽的头骨旁边。白山散修可都是些见利忘身的主,很多人先是受惊散开,跑了几步又转回头,围绕着这柄三阶梭刺,一场规模不大但绝对激烈血腥的争夺战蓄势待。
不过这些只是细微小事,在蒙儁指挥下,三百人的反五行军阵缓步前压,到达攻击距离后稍作调整,随着楚秦大旗挥动,一道宏大无匹的混沌灰光遮天蔽日射出,牢牢将尤大有刚刚遁入的幻阵罩定。
接着,从军阵边角处走出十余名筑基修士,将手中的二阶符篆同时祭出,十余道银光闪烁后,南楚门出产的二阶【银甲乐傀】虚影现世,南楚多年技艺精研,如今的乐傀符篆比当年思过山外的同型物事更强大了一些,丈许高的这些银色巨物被驱使着向四面八方远远散开,以作压阵警戒。
尤大有等人先前被顾叹迷惑,其实对白山之行的危险性严重估计不足,立起的幻阵以隐蔽身形为主,并不求防御力强横,被那混沌光线一罩,幻化出的白沙滩伪装当即消散,无色透明的蛋形防御罩现出真身,被压得嘎吱作响。
尤大有等人竟如缩头乌龟般,躲进去后再不出现。
古铁生默默飞入半空,并不用本命天赋之类,只取出件长柄铁锤法器,“去!”随手指点,实打实的一锤一锤,每敲一次,幻阵便裂出一大片如蛛网般的伤痕。齐休同样将乌金宝砚御使得上下翻飞,看样子就算没那三百人大阵,两人联手砸,也能将此幻阵生生硬砸开来。
“这些人莫不是傻?金丹筑基加起来也不少,缩在个小小幻阵内不还手,束手待毙?”
“刚还趾高气扬没多久,一到真正动手竟成了这样。”
“嘿嘿,有句话不是叫嚣张没有落魄久么?”
“要是我早跑了……”
“就是,楚秦门还有个会星遁的秦长风!现在肯定阴在哪个地方。”
“你们说那些人什么来头?白山没这几号人物啊!”
“听说是北边来的。”
“齐云?”
“不是齐云,楚秦门哪敢对齐云人动手,好像比齐云更远……”
“吓!”
旁观者们正聊到兴头上,‘轰!’那幻阵被古铁生一锤敲成了碎片,众人定睛一看,内里空空,哪还有人。
第五百四十三章 喋血白沙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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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呢?全跑了?”
“怎么可能!?”
“难道有传送法阵?”
整个白沙滩哗然一片,楚秦军阵骤失目标,人心亦略有浮动。
“呔!”
一声呐喊,人们才现本在楚秦大旗下压阵的顾叹,不知何时已站在了沔水边,面向河面沉腰半蹲,一贯以儒雅示人的他摆了个令形象崩坏的‘马步’姿势,又将双手置于在膝盖处,掌心向上。一条摇头摆尾,又肥又大的红锦鲤鱼虚影在他背后亮起,与寻常锦鲤不同的是其鳞片形状,一个个正方鳞纹纵横交叉,像极了对弈用的棋盘。
【棋盘鲤】,乃是顾叹杂本命之一,当年他为了替齐休寻找结丹灵地,在外海各处奔波近二十年才在海门岛被那海门奇观吸引,驻足停留下来。在等候齐休到来的某个时刻,偶然看到有只海鲤一次次逆浪高跃,似乎在尝试跳过高耸的海门,一只微不足道的小鱼儿都有志气完成那不可能的壮举,为其精神所感,顾叹遂将主修本命改换为棋盘鲤。
于是,他也找到了自己的机缘,大道之途从此一帆风顺,直到如今。
本命天赋的第一次公开亮相就是全力出击,他双手缓缓上托,白净脸皮涨得通红,表情狰狞满头大汗,似乎在抬什么极为沉重的东西,“起!起!啊!啊!啊!”口中不停嘶吼着,真是用尽全力。
除了楚秦门几位金丹,在场其余人等并不知内情,只得将目光齐聚在顾叹身上,屏息静待。
随着顾叹的双手越托越高,他面前的沔水河段水位暴涨,渐渐的,河面隆起块长宽各百余丈的方形水墙。
“这是!?”
“这是顾叹的本命天赋么?竟有如此伟力!”
“咦?水里有人!”
“看!还不止一个!”
等那水墙越拔越高,众人终于看清内里景象,这乃是一方巨大的透明水质棋盘,纵横各四十九道线分隔盘面,将棋盘内的水体划分成许多小型空间,刚才消失的尤大有等人分别置身于其中某个小空间内,无法互相联络。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对外界变化还浑然不觉,手里捏着避水决,一门心思往前方游动,其实只是在棋盘产生的奥妙幻觉中徒劳地兜着圈子,根本不知已陷入敌人掌控中。
只有两人举止有异,一个是尤大有,他先变换几个方向,然后干脆悬在水中不动,双目如电,仔仔细细搜索周遭,应是在思考脱困的办法。另一个则是东轸,正暴躁地御使件船型法器在水中胡乱攻击,虽不能助其脱困,但也有些效果,水质棋盘各处波纹阵阵,明显是受他攻击所致。
而在棋盘中心的‘天元’处,一只赤身金尾的变异【棋盘鲤】魂体稳居其内,俨然此物主人。
“器灵?那只鲤鱼是器灵!这是法宝!是法宝啊!”
“一件法宝,能困住四名金丹,二十名左右的筑基修士,好……好强!”
“这顾叹不是庸手,以前我竟然没看出来!”
“你凑得到人家跟前么?大言不惭……”
整个水质棋盘彻底离开沔水河面,在半空中缓缓往白沙滩中心移动,白沙坊边那些旁观的散修们无不惊叹万分,谁都知道顾叹是白山有名的谋主毒士,可没想到今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斗起法来也如此厉害。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法宝胚子是三阶上品的【伪河图】,乃是顾叹从稷下城拍得,然后加入一只生前约有金丹修为的变异棋盘鲤魂体,经过多年的炼化融合,最终得了这件约三阶极品的法宝【小河图棋盘】。此物妙用不少,使起来威势更是惊人,但有得必有失,短处便是对灵力的消耗过于大了。
比如现在,尤大有动了……
他珍而重之地从储物袋中取出张海兽皮符篆,做法化开,一只巨大的三阶【深海锯齿鲨】虚体被召唤了出来,巨鲨还没动,光这二十余丈的体型一撑,小河图棋盘水面边沿顿时难以维棋盘的方形棱角,就像水袋被人戳了个窟窿,开始有淅淅沥沥地往外渗水。等巨鲨横冲直撞起来,不光天元中的棋盘鲤露出了拟人般的慌张表情,正流水价打入灵力的顾叹也难以维持,‘噗!’吐出一大口鲜血后,本涨红了的脸血色褪尽,如金纸一般。
“起!起!”
顾叹的喊叫声中已透出些许癫狂,双手依然缓缓上托,巨大的棋盘虽被那巨鲨冲得越来越残破,但仍牢牢将尤大有等人困在里面,随着他双手的移动,缓缓移向白沙滩中央,楚秦军阵的正对面。
“这……”
随着时间的流逝,顾叹的脸颊开始内缩,这是灵力用尽即将要消耗本源的标志,看到他这样,明真自然舍不得,“掌门师兄,得帮把手呀。”含泪向齐休求道。
齐休当然也看得揪心,赶忙向多罗森打个眼色。
多罗森会意,席地盘膝而坐,身后亮起白红蓝三道光雾,光雾之中,三株本命小草轻轻摇曳,随着他手中法诀,三道精纯无比的木灵气投向顾叹,【养心草】,【回春草】,【凝气草】虚影立刻在顾叹脚下的白沙上显现,然后疯狂生长,很快爬满顾叹身周。
然后三种花朵适时开放,白的,红的,蓝的,花朵开处,木灵力如甘霖般浸入顾叹身体,他立刻就像吃了大补之药一样,精神大震,“去罢!”双手再一用力,将巨大的棋盘整个倒扣过来,堪堪赶在那三阶巨鲨自爆后,尤大有寻着阵眼脱困之前。
二十来人就像是被从鱼缸里倾倒出来的小鱼一样,连人带水被一股脑泼在楚秦军阵之前,不过身体并未受大的损伤,只是刚从幻觉中脱离,略有些愣神。
【小河图棋盘】受了重创,器灵鲤鱼自也萎靡不振,越变越小,最后钻入顾叹口中,完成使命的顾叹再无一丝力气,当场仰天栽倒。
“同生共死,佑我楚秦!”
机会稍纵即逝,随着齐休喊出久违的口号,反五行军阵射出的混沌光线,还有众多二阶【银甲乐傀】,纷纷向刚刚脱出牢笼的外海招呼。
【通明幻镜】现于齐休头顶,莽古阴阳珠分出阴阳两气,阴气裹起【悬灯海蛟】,幻化成为张牙舞爪的【悬灯鬼蛟】由幻珑背面飞出,一道夺命黑影笔直往东轸卷去。阳气归入通明正面,【通明烈阳鸟】愈加炙热,清鸣声声,浑若天降火陨撞向尤大有。
乙木御风梭上,秦长风和熊十四并肩站立,“咱俩一道下场?”熊十四问道。
“老头子不是说不让你们几家参与么?你们压阵,看住想御剑逃走的人,我下去就行了。”
白昼天光中参宿群星显现,秦长风瞥了眼倒在河岸的顾叹,随随便便踏出半步,身形便消失在熊十四羡慕的目光中。
下个瞬间,【秘蛇胸针】和【幻月无形剑】如毒蛇般分别钻进剩下两金丹修士随身防御之中,‘噗!’一簇血花先在其中一位的背部绽放,秘蛇建下功。但没想到那人有点炼体的功夫,虽然防御被破,却完全靠强横的身体硬生生将胸针卡在了骨骼之间,伤而未死。外海凶徒绝非易于之辈,那人先往自家胸口拍下一张三阶防御符篆,将秘蛇胸针震开身体,然后向远处疾飞,其间吞服疗伤丹药,观察周遭局势,增补防御手段一气呵成。
“可惜。”秦长风低声念了句。
另一人可就没那么好的运气,参宿星光之下,幻月无形剑不同于在诸星间穿梭的秘蛇胸针,走的是完全无形无色,无声无息的路子,配合自身的【斩灵】属性,像切软豆腐一般切开对方的护身灵力,当场穿胸而过,一击致命。
‘轰!’
那边东轸和齐休硬拼了一记,他刚刚在水里面用的船型物事其实就是法宝,金光闪闪的宝船桅杆船舵风帆皆栩栩如生,以天为海飞行无碍,内里器灵是只花斑螃蟹,正用两只钳子把着船舵,有模有样。
悬灯鬼蛟虽颇克制其器灵螃蟹,但那宝船呼啸而来,船头和鬼蛟正面对撞,一身白骨给撞得喀拉直响,落在下风。
尤大有作为领头,修为实力自然顶尖,只是他这人自诩有些计谋,喜欢审时度势,斗志难坚,看上去被烈阳鸟追得连连后退,实际上是想行个借坡下驴之计,逃离战场。
这可难坏了齐休,莽古阴阳珠中的阴阳二气并不能持续多久,他这干的是一锤子买卖,结果东轸这疯子死战不退,尤大有却脚底抹油溜得飞快,战场拉长,两头难以兼顾。齐休想战决,偷偷祭出【幻日无形剑】,追着尤大有连砍几剑,可惜那惜命的家伙防御意识强,幻日无形剑在烈阳鸟的幻日光芒掩护之下仍毫无建树,只好回手绕了一大圈,朝东轸背心攒刺。
东轸疯归疯,战斗经验老到得很,御使宝船跟鬼蛟硬憾的同时,自身防御也布置得很周全,一个小临时防御法阵远远撑开,一只用符篆召唤出的二阶血龟虚影挡住自家后背,还有几样小法器在身边环绕飞动,堪称滴水不漏。齐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御使幻日无形剑攻破临时法阵,绕过那只迟钝的血龟,和东轸护身法器硬拼一记,然后一剑【斩灵】,斩破东轸护身灵力时已到了强弩之末,削下对方左肩上一大块皮肉,只能算是轻伤。
齐休和秦长风两人出手极快,一切只在兔起鹘落之间,等死于幻月无形剑的金丹修士尸身倒地,那些外海筑基才6续清醒过来。他们先要面对反五行大阵的混沌射线,然后还得跟围上来的傀儡死物搏命。但楚秦门也不能称必胜,由于没有法阵或是人手将其团团围住,前期大量精力花在了攻击有逃走倾向的修士身上,导致对方士气渐渐凝聚,打得越来越有章法。
白沙滩上空充斥着高阶法宝对拼的轰隆声,剑气纵横更不需提,光有那么多金丹修士在场搏命,就已是白山少见的一幕了。
旁观者大多只看得懂热热闹闹的表象,哪知其中凶险。
“楚秦齐休,果然厉害,以前说他决斗杀死御兽门同阶修士我还不信,如今见他同时对上两位同阶仍不落下风,我是真服了。”
“秦长风不也是独斗两位同阶?他瞬杀一人,不比齐休要强些?”
“秦长风那种用遁术偷袭的,怎比齐休硬桥硬马打得来劲?”
“能赢就行!”
“喂喂,你们看楚秦门剩下那几位金丹……”
众人七嘴八舌,把注意力又转向另外几人。
多罗森仍旧盘膝坐在阵后,身周一道道三色木灵力传向楚秦军阵之内,每名弟子脚下都长着那三种本命花草,为这些气力不济的弟子们补充体力灵力,乃至精神上都能比往日要疲乏得晚一些。
古铁生手执大铁锤,傲立在军阵上空,他才是真正压阵的那一人。
而明真则飞出去将昏迷的顾叹搀了回来,正在喂食丹药,悉心照顾,对整场血战恍若未闻。
“楚秦门真正能打的就齐休和秦长风爷俩儿,加上剑魔齐妆。”有人说道。
“怎么你嫌少了?放眼整个白山,能够这三位打的又有几人?”马上有人反驳。
“怎么没有!随便数一数,丹盟英伯算一个,何欢宗中行隽……”
“停停停,你尽列些金丹后期的出来,要比就同阶比!”
众人正争得起劲,白沙滩上形势再变,东轸那五名筑基后辈边抵抗边聚到了一起,本做着人多力量大的好打算,没成想却成了蒙儁眼中的靶子,楚秦大旗连指,一道道混沌光线罩下,终于攻破防御,将五人一道轰成齑粉。
而齐休阴阳二气用尽,只好将鬼蛟和烈阳鸟收了回来。
“齐休!山高水长,来日必有回报!”
感应到空中那飞梭里的熊十四,尤大有无奈又退到了沔水边,稍作犹豫便咬牙想第二度往水中钻去。
“何用等来日!”
谁知面前的虚空中闪出了秦长风的身影,正好挡住去路。
原来齐休见东轸和尤大有两人棘手,干脆趁收回鬼蛟和烈阳鸟的空当,重新祭出那块四阶砚台,抽冷子一砚砸在那正在跟秦长风周旋的金丹初期修士脑后,可怜那厮也是位法体双修的,全部精力都放在防备秦长风随时而至的偷袭上,被【乌金宝砚】一力降十会,直接砸了个脑浆迸裂。
秦长风抽出了手,转头便缠上了尤大有。
外海众连金丹修士总共就这么二十来人,个体实力极强的他们遇到楚秦门战阵杀伐之术,哪能抵抗,渐渐地,站着的少,倒下的多。白沙滩上喋血处处,眼看大势已去了。
第五百四十四章 明真止自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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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
一具为了逃命,强行御剑腾空的外海筑基尸体坠落地面,白的沙混合着红的血溅起,如绚烂的花朵绽放。
“哈哈,一时技痒,勿怪勿怪。”
熊十四爽朗的笑声从飞梭上远远传开。
“谢了。”
追击的秦光耀无暇客套,拱了拱手,又马不停蹄赶去和虢豹汇合。
此战齐休开得果断,外海这二十来人被顾叹丢到楚秦门的刀口上,落败自然也极快,当楚秦军阵中的低阶练气弟子耗空灵力,开始打坐歇息时,场中已不剩几个活人了。当然,还能活着的,都是实力与机变俱佳的好手,这些外海凶徒没什么报仇死磕的心思,八仙过海,各种压箱底的逃命手段使出来,楚秦门要扫清手尾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一个绕过白沙山往西跑了,一个往东北方向跑了。”
一身黑色劲装的虢豹禀道,他牵了头半人高的碧眼豹子,作为楚秦内门筑基,齐云6家的女婿,这只伴兽自非凡品,实力甚至还在主人之上。
秦光耀先打量了下周遭局势,又拉过沙诺来商量了两句,命道:“白沙帮负责追击西逃之敌,虢豹你们随我去东面!”
“是!”
两拨人轰然应下,便由沙诺和秦光耀领着,分头行事去了。
金丹之间的争斗还在继续,被楚秦门牢牢围定,东轸和尤大有彻底绝了逃命的心思,两人背靠着背,东轸主攻,高举高打疯了一般的搏命,尤大有主守,沉着冷静稳如泰山。
而楚秦门这边,齐休的六阶莽古阴阳珠无法短时间内再次使用,秦的强攻能力有限,尤大有对无形剑也有了防备,两人战力大减。加上熊十四受命不得下场,明真守在顾叹身边,顺便压阵,多罗森还处在稳固金丹境界的时期,不宜做生死斗,只好在后方为众人提供同参木阵。只有古铁生补充进了战团,他争斗手段不多,但【硫磺地火】虚影在其背后熊熊燃烧,将手中大锤裹上了一层火焰,人火一体,‘哐!’,‘哐!’,一锤又一锤,仅凭多年炼器养成的一手蛮力就将东轸那宝船敲得在天上乱飞。
前面扫清筑基才花了不到一个时辰,对两位金丹中期的围攻却难获进展,这么一僵持就拖到了太阳西斜的黄昏时候。
这次尤大有等人的突然袭击,弄得楚秦门面上无光是小事,说实话还真令齐休顾叹有些措手不及。原因嘛,就复杂了……
思过山之战后,楚秦门唯一参与过的战斗就是去丹盟境内讨账,那次除了决斗的秦和齐妆加上个演戏的齐休,其他弟子压根没出过手,充其量只能算一场武装大游行。外海覆灭龙家之战,楚秦门暗地里去了齐休秦熊十四楚无影,明面上只有顾叹明真两人,主力是丹盟英氏兄弟,以及尤大有等人和东轸的东宗岛势力。覆灭碧湖门之战时,因为门盟之争,顾叹根本调不动受南宫嫣然节制的楚秦门修士,去连水的三千修士全由各家附庸组成。
也就是说楚秦门金丹以下,已足有六十余年未见刀兵,黑河峰试炼之地和黑河坊十年擂台,就能算是门中年轻人最接近实战的锻炼了。不仅如此,楚秦门如今家大业大,庶务繁多,遍布各处的【楚秦小店】;器符城思过坊白沙坊黑河坊等处占股不一的生意产业;山都山天引山矿坑;思过山楚秦山等实控山门里的灵田灵泉;门中的炼器炼丹两个主要生息随着古铁生和多罗森的结丹,规模越来越大,产出品质越来越高;还有跟摘星阁姜家等的债务往来;为青丹门代理丹药寄售等等等等,这所有的一切自然提供了海量的职守差事。
可是,算上历年招揽的原栖蒙派蒙氏,原陵梁宗萧氏梁氏等外来宗族修士和极少数散修,加上外聘的客卿,楚秦门如今修士总数也不过七百余人,对这些自家修士来说,在楚秦庞大的产业中找个差事十分轻松,这就导致楚秦门很多弟子分散在四处经营门中生意,如果不提前筹划准备的话,根本别想在短时间内集合齐这七百人。
蒙儁拉来的三百多人,就是思过山目前能动用的大部分力量,因为愿意出外经营庶务的基本都是晋阶无望的中老年修士,所以这三百多人里自然以年轻人居多,骤然上阵,有所纰漏在所难免,更别提执法奉行蒙儁本人就出身齐云,自身都没啥作战经验,处理庶务可赏罚分明,上了战场该行军法杀人的时候就掉链子了……
因为如此,齐休跟顾叹一合计,干脆决定直接用雷霆手段灭了这些外海凶徒,内演练实战积累经验,外重新立威,震慑各方宵小乃至楚秦附庸们,最好还能将暗杀的幕后指使者给引诱出来。
做下种种后手准备,没想到这些外海人真的蠢到用这种方式来做交易,并非有诈,而楚秦门低阶弟子的种种表现,更是出乎齐休预料,年轻人的纨绔气,商铺头目们的世俗气,大部分低阶子弟好逸恶劳的散漫习气,无不在这次实战中显现得淋漓尽致。最为关键的金丹修士中,齐妆远在外海来不及召回,秦不长于正面强攻的缺点没有解决的好办法,多罗森古铁生无意在争斗本事上多花精力,明真干脆直接明说不愿无故动手,顾叹……算了,还昏着呢。
“本想秀秀肌肉,再打下去反要把屁股露出来了。”
齐休看看自家军阵中已疲惫不堪的练气弟子,又看看天色,实在不想再拖了,单掌下压,御使乌金宝砚将尤大有法宝稍稍压制,扭头朝天上飞梭打了个眼色。
令出如山,楚秦庶务掌门南宫嫣然带着6蔓虞清儿阚萱余子澄等十余位楚秦筑基现身在飞梭只上,这些本该是留守思过山的最后力量,也被齐休暗中带了来。这些人一加入楚秦军阵里,那混沌灰光立马恢复了生气,威力更大了不少。
灵力纵横,法器飞舞,尤大有和东轸防御圈外时而亮起法术交击的绚烂,时而爆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方圆百丈焦黑一片,白沙也都变成了黑沙。两人防御的圈子开始渐渐缩小,事情展到如今这个地步,无论是白沙坊门口的看客还是敌友双方,都知道见分晓的时候快要到了。
月上柳梢,沙诺和秦光耀前后脚将那两个突围的筑基修士杀死带回,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东轸脸上现出本源过度损耗导致的酡红,头披散着,一派穷途末路的景象,从他到齐休和到楚秦军阵的直线之上,各种法器碎片铺了细细一层,自家那宝船法宝也被古铁生敲得残破不堪。他目光里仿佛蕴藏着无边的仇恨,通红的眼珠子简直就像要吃人,“沙诺!早知今日,我那天就该结果了你!”
沙诺嘿嘿一笑:“现在快没命的可不是我。”
盘膝闭目,一心支持防御阵法的尤大有听到这话,出言道:“若不是我们一念之仁,你的人头早就被换成了灵石……”他的情况比东轸也好不了多少。
“怪谁?怪你们贪心不足罢咧!”先前在海门岛,沙诺面对这两人可是提心吊胆的,现在根本懒得跟他们废话。
“好好好!”
东轸气喘如牛,强撑着狞笑了几声,不再理沙诺,先仰天闭目了会儿,突然睁开双眼,“左右是个死!老子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说完背后本命宝船虚影一闪,然后腾空而起,往沙诺立身处飞扑而去。
“做梦!”
齐休早有防备,“退!”双臂一展,将沙诺秦光耀虢豹等散落在外的自家人通通扫入阵中,前面自有乌金宝砚阻住东轸去路。
尤大有同时暴起,不过这厮倒转的是别的心思,他本命也是一条鱼,不过可是比顾叹那棋盘鲤大无数倍的不知名目巨鲨,背后巨鲨虚影亮起,一道精纯准确的力量单单将砚台击飞,冲开去路,竟巴不得东轸快去送死。
东轸皮肤已开始裂解,全身血液沸腾迸出,丹田处的金丹威能迅攀升,周边空气越来越炙热,这一幕在众人眼里自然极其恐怖,白沙坊门口看热闹的人群吓得全往里钻,只有躲在坊市和白沙山连在一起的护山大阵里,才觉安全。
不过齐休对金丹修士自爆一点都不陌生,以前杀姒毐的时候就经历过一次,自己的哼哈真言是应对这种情况最好的招式,何况还不一定用得上。
指挥的蒙儁十分慌张,下令一道又一道混沌射线流水般往东轸身上泼去,“下次临阵不能再大用。”齐休暗暗打定主意。
混沌灰光及体,那东轸身周忽然亮起金色宝船的轮廓,主人一心求死,亏得他那螃蟹器灵还在催动法宝,尽心尽力保护。
东轸度极快,混沌射线并没来得及突破宝船,齐休见状,立刻气运丹田,“哼!”然后重重出一道带有佛门神通和金丹威压的冷哼。
东轸身体在空中打了个颤,许是因为他的意志力比那为了财帛女人跑路的姒毐高得太多,竟去势不停,已快不成人形的他转眼就将撞上反五行阵。
“蠢货!我家这阵法要是能让金丹随随便便自爆而破,那以后别人派个金丹敢死之士来,我直接投降就得了,还打什么仗?”
齐休见状也不焦急,只专心自身防御,省得被尤大有趁势偷袭。
正在大家等待着硬碰硬的惊天一爆时,一道红衣倩影突然出现在军阵与东轸之间。
“贞儿你搞什么!?”
齐休认出这突然出现的女子,又气又急,把明真小名都叫出来了,方寸大乱。
但现在问原因什么的都晚了,他闭上双眼,不忍看到那一幕。
过了三息,爆炸并未如期而至,倒是众人几乎同时出的惊呼声传入耳中。
齐休一睁眼,看到的奇景令他永生难忘,明真赤着双足,踩一朵银光闪闪的白色莲花法座,背后本命【檀香针囊】虚影被笼罩在黄色的香雾与佛光之中,圣洁怜悯慈悲配上她楚秦赤袍飘飘,天香美色,简直是个活生生的红衣观音。只是那法座上无数锋利的针尖朝天竖立,无论站还是坐,相信不会令人舒服。
明真轻轻弯着腰,竟已和东轸双手相握,“妄性如是,因何为在?汝但不随分别世间业果众生……”她口中轻声念着佛经章句,恍若在跟挚友聊私房话一般。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东轸嘴里出无意识的‘嗬嗬’声,本来狰狞的脸慢慢舒展开了,竟露出倾听的神色。
两人就这么手握着手降落地面,东轸目光痴傻着听明真在耳畔低语,血肉模糊的脸色越来越放松,最后露出个解脱的表情,缓缓跪了下来。明真便也随着他矮下了身子,只是嘴巴一直在对方耳畔不停的说。
过了许久,大家听不到明真说了什么,“嗬嗬,嗬嗬……”只有东轸喉咙里那不知表示赞同还是道谢的声音不时响起,最后,他彻底安静,靠在明真的臂弯里,带着安详的微笑断绝了生机。
明真又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告别的经文,才慢慢将东轸尸身在地上放平,等她抽回手直起身子,迎接她的,是一片死寂。
包括齐休,包括尤大有,所有亲眼目睹这一幕的人都被这诡异的转折给惊呆了。
‘咕咚。’
还是声咽口水的响动打破了寂静,尤大有摸摸喉咙,“这……这是强行渡化么?”他问道。
“不是,只是一种惑心小术而已,我不愿看到有人用那种方式自戕,更为了避免我楚秦子弟遭受危险。”明真收了本命法宝,淡然回答。
“我投降。”
尤大有也不再纠结,收起所有法器,转向齐休说道:“我投降。你看,现在只剩我一人活着,谁要你们死,也只有我一人知道。只要给尤某一个活命机会,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背后的委托人是谁,我们留在外海的家底也尽数奉与你,东轸那座岛的护山大阵,我也有办法打开……”
他一口气说了许多好处,明显已打好腹稿,想来刚才在对阵时已起了这个心思,他当然清楚楚秦门彻底消灭自己这些人的决心,为了死中求活,“这么说罢,只要齐掌门你网开一面,我尤大有一辈子做牛做马,绝无二话。”他跪了下来,连最后的尊严也不要了。
“那你说,谁要我死?”
齐休面无表情,直接问道。
“呃……呵呵……”
尤大有看看楚秦军阵,看看白沙山白沙坊,看看天上的飞梭,一片狼藉的白沙滩,还有躺在明真脚边的东轸尸体,“这个……这个……我怕我说了,齐掌门依然要我的命啊……”他又拖延了了会儿,终于咬咬牙,沉声道:“求一纸契约,我才能说。”
“不可能,不说就是死。”
齐休冷冷回道:“你们敢出卖那个委托人来换取我给予的好处,想也知道对方背景并不怎样,你们惧怕我,大于惧怕他,对吗?既然如此,我也就没必要怕他,知不知道他是谁,对我其实没那么重要。”
“好好,我说,我说。”
尤大有不敢再纠缠了,换成传音道:“是齐云灵……”
“等等!”齐休抬手阻止了他,“你敢说,我还不敢信呢。”
“这……”尤大有愣了。
“我们换个地方聊。”齐休嘴角微微上翘,笑得分外冷酷。
第五百四十五章 缺失的记忆
readx;思过山,顾叹洞府。
明真轻手轻脚往炉里添了块燃香,美目落在主位的顾叹身上。
“不常与人动手,没想到那么容易就昏了过去,咳咳,惭愧,惭愧。”顾叹恢复得很快,只略有些虚弱疲态,他先自嘲了几句,又收敛起笑容,“你那么做过于冒险了,出任何差池,就是性命攸关。”
平平几句劝诫,听在明真耳中却分外感动,她歪着头问:“你这么关心我?”
美人巧笑,情意拳拳,她如此主动,室内的气氛立刻暧味起来。
两人默默四目相对,过了许久,顾叹才移开目光,“当然关心。”故意用夸张的语调回道:“你是我楚秦门的金丹长老,我作为下任门主,关心一下亦属正常嘛,你等着看,掌门师兄绝对会跟我说一样的话。”
“你啊……”
明真并不着恼,只摇头轻笑。
顾叹还待再说,忽然心中一动,站起身道:“说掌门师兄,掌门师兄就传音过来了,说让我们去一趟。”
两人一道前往掌门洞府,进门后却只看见沙诺在,“两位师叔随我来。”沙诺先抱拳施礼,然后转身领路,带着两人往洞府地底的炼体密室走去。白沙滩一役,两人都漏了手绝活,落在以实力为尊的白山人眼里自有一番计较,换做往日,沙诺才不会如此客气。
甫一进密室,尤大有凄厉的哀号声响彻屋内,重重禁制中,他被直立着五花大绑在一个人形青铜桩上,全身到处是伤,最严重的腹部像是被什么东西直接捣烂,血肉模糊混作一团,低垂着头,不知是汗水还是血水,顺着发梢流下来,一滴滴砸在地面。
明真皱了皱眉,跟在顾叹后面走到近前,才发现这尤大有周身灵力已散逸殆尽,本源气息也微弱无比,想他在外海也是一方巨擘,如今,却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修为只怕难复。
“掌门师兄。”两人向站在青铜桩前,正专心操纵禁制阵法的齐休行礼。
“来了……”
齐休停下手中活计,先递给顾叹一张纸,“这是他的供述,你看看。”然后板起脸,对明真道:“东轸那厮轰不破咱们的反五行阵,你那种行为没什么必要!下次绝不可恣意妄为,以身犯险!”
“噗!”
正看着尤大有供述的顾叹不由失笑出声,明真白了他一眼,也笑了。
把齐休闹了个莫名其妙,“都严肃些!嘻嘻哈哈的搞什么搞……”只能训斥几句作罢。
“咳……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咳咳。”几人正在说笑,那尤大有突然抬起头来,断断续续说道:“齐掌门你根本就没打算跟我们履行什么协议对吧?你答应不杀我,也只是想把我送去齐云,指证那蒋长生对吧?但齐云那头你控制不了,怕蒋长生的势力出乎预计,反让我逃得生路,日后报复……所以……所以要……咳咳……要先把我整成一个毫无能力的废物……才能放心将我送到齐云。”
“咳咳,我自认心狠手辣,杀伐果决,没想到你这种正道良善,才是真正将人利用尽最后一滴血,连骨头都不吐的虚伪君子。”
“你敢来楚秦地界惹我,就该有此觉悟不是吗?”
齐休懒得跟他多话,给沙诺使个眼色,沙诺会意,撸撸袖子狞笑着上前驱使禁制,很快,尤大有就无暇说话和思考,哭号声再度响起。
齐休随手打了张隔音罩符篆,将自己和顾、明二人笼罩在内,“你对此有何看法?”这话是问顾叹的。
顾叹心思缜密,早将纸上内容看了数遍,皱眉道:“其一:他说前来委托暗杀的是齐云灵药阁的黑河坊主事蒋长生,这有可能,因为蒋长卿之死,蒋长生曾公开表示记恨我楚秦门,而且近年屡次尝试打压我们的灵草生意,只是因为我们和甘家的关系,没起到多大效果。我们和甘家的关系,现在主要靠娶了甘氏姐妹的沙门主维系,所以他委托尤大有刺杀沙门主和掌门师兄楸正好解释得通。”
“其二,尤大有说他不知蒋长生受何人指派,这应该也没有说谎。委托暗杀本就是秘密事,那蒋长生只要有点脑子都不会乱说。只是,到底蒋长生后面有没有人……”
“上次丹盟拍卖丹方的事,灵药阁对我楚秦很不满意,调与我们有仇的蒋长生为黑河坊主事,一定是故意为之,但若有那种权势,又绝不会看上尤大有他们。总之,我们从尤大有身上得不到答案。”
“其三……”
“其四……”
“其五……”
后面三条涉及尤大有他们这个小团体在外海的产业和财物,琐碎得很,顾叹统计下来,总值才不过数千三阶,安排妥当人过去,拿着尤大有提供的信物或是接管或是变卖,对现在的楚秦门来说,只能算是小补。与之相比,这帮人留在白沙滩上的遗物价值着实不菲,做黑的人全凭争斗本事,不会吝惜对功法、法器、飞剑、符篆、阵法等物的投入,可以说大部分身家都是随身带着的,其中,一套两仪穿水阵布阵器具,最为珍贵。
这两仪穿水阵虽然才二阶,但却可将人在水中瞬间送出百里之遥,特定环境下运用大有奇效,尤大有将此阵预设在白沙滩旁的沔水河底作为后路,本是件很稳妥的安排。可没想到齐休先用通明身识伪装成练气散修,早一步就来过白沙坊勘察战场,他的知风水和察宝光窥破了尤大有的精心伪装,晓得了沔水中有猫腻,所以才有顾叹利用自家本命棋盘法宝,将这些人一网成擒的后续。
这笔横财,楚秦门心安理得全数收下,归入自家大库不表。
“其六,东轸那座岛……”
顾叹说到这便住了口,看向齐休。
“那座岛的取舍先搁一边,你继续往后说。”齐休道。
“是。”顾叹神色愈发凝重,“这第七桩便很棘手了,尤大有说他们想来白山的动机,其实是一心离开外,因为外海那边有些他们不能理解,十分危险的变化……”
尤大有的供词中,对离开外海的理由描述得很散乱,语焉不详。比如说自己和同伴在哪里潜伏,准备刺杀时,看见一个诡异的人经过,至于怎么诡异?无非黑袍遮面,不似生人之类。又比如说在某某人迹罕至的地方,他们发现了奇怪的施法痕迹,上面还有残留的魔物气息,什么魔物?自然也说不上来。
反正或是亲身经历,或是道上传说,有鼻子有眼。甚至他还怀疑自家脑袋被人做过手脚,记忆似乎空白了一段,跟东轸一说,没想到对方也有类似的感觉,而这,才是他们真正下决心离开外海的主因。
“尤大有他们这些做黑的人,行迹广阔,警惕心强,对大形势的波动最为敏感。而行刺杀之事难免要在某地长期潜伏,偶然撞见他人隐秘的可能性自然也有……”顾叹分析了一番,还是偏向采信。
对知道归古归儒之争,早已预言归古派要在外海搞事的齐休来说,更是如此。他本以为归古起码要等酆水开辟战争打完,碧湖宫下次探宝结束之后才会发动,如今看来,只怕是料敌太宽了。
“这件事,非常重要。”他转向明真,“你制止东轸自爆的法门,似乎是一种言魅之术?若有办法,你帮我再次审那尤大有一遍,要细细的问。”
这种刺探他人法门的事,即便身为掌门,也不好对门人强制过问的,只是齐休实在觉得兹事体大,而且料定明真心中也很关心外海安危,毕竟整个明家家族都生活在那里。
“算是吧,乃是我从佛经中领悟到的歪点子,名曰舌灿莲花。”
明真本不想参与到这种刑讯之事中去,但也知道齐休是在挂念外海,于公于私都没有推脱的理由,便答应下来。
等她再度出现在尤大有面前,便又是白沙滩那个被佛光檀香笼罩,足踏银针莲台的红衣观音了。
尤大有看见她这幅模样,立时就跟见了鬼似的,五官扭曲,“不,不,不!你别过来!”语带哭腔,拼命将头偏往一侧,逃避那愈来愈近,念叨着佛经章句的美丽红唇。没过一会儿,他的双目缓缓闭上,神态变得平静安详,对任何问题都知无不言了。
“谁指使你的。”
“蒋长生……”
“知道他身后的主使者吗?”
“不。”
“……”
半个时辰之后,负责记录的顾叹突然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了?”齐休、明真、沙诺三人顺着他的目光,往他手中纸张上看去,先看到一幅外海地图,顾叹按照尤大有的招认,将出现诡异事件的地点一一标注,等标注多了,才发现几乎所有出现诡异事件的地点都有个共同点,那就是离外海人口稠密的大岛非常近!
而明真第一眼就看到明家的东宗岛,以及明家名义臣服的元婴势力大烆岛也在此列!
“继续问。”齐休见明真情绪有波动,立刻提醒道。
“你说你怀疑自家记忆出现缺失,可有此事?”明真按捺住不安,继续问道。
“有。”尤大有答。
“具体说说。”
“就是,就是……”尤大有脸上出现痛苦之色,“就是修道之人的一种感觉,哪里怪怪的,但总想不起来。”
“仔细想想,能想起来多少就是多少。”
“嗯……”
长时间的沉默过后,尤大有的身体开始剧烈颤动,幅度越来愈大,但双眼仍然紧闭。
“这?”明真看向齐休。
齐休眯着眼,缓缓摇头,示意她不要停止。
“嗷!”
但一切远远脱离了他们的预料,尤大有突然发出声怪异的大吼,双目骤然睁开,瞳孔中红光一闪,但马上便黯淡了下去,随后便是生机断绝,死在了青铜桩上。
密室重归安静。
尤大有的尸身渐渐变色,愈来愈深,最后变成焦黑色,无比难闻的尸臭散发开来。
四人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连人带桩封起来,不要触动半点。”齐休马上将这具尸体处理完小心保存好,才带着弟子们离开密室。
“尤大有没有说谎,他的记忆的确被人动过手脚,而且是魔修手法,他试图强行回忆时,被体内暗藏的禁制杀死。”明真沉声说道:“这么说,外海的确可能危险!”
“嗯,你传我的命令,让明家准备回迁吧。”齐休当机立断,“另外门中在外海的人也都要撤回来,齐妆……她在闭死关,我另外筹划。就你去办吧,不,你打发人去,别亲自去了,另外刚才的事别对任何人说。”
“是。”明真领命告退,急匆匆找人传递消息去了。
“现在尤大有死了,那我们拿什么交给灵药阁指证蒋长生?”沙诺问道。
“没有人证说不定反而更好。”
齐休想了想,“你去跟甘不平把整件事说清楚就行,还有,灵药阁不是对我家不满么?这次正好做个了结,你跟甘不平说,白沙滩之战中,我和长风受了轻伤,顾叹受了重伤,门中弟子死……嗯……报个死三人,伤十余人上去。灵药阁不就是想教训教训我家么?齐云人把生命看得重,这次我家都死了人,而且除了蒋长生不想再找后账,当年那点芥蒂总归能了却了吧?”
沙诺想想也是这个理,“不过,咱家就死了一个,还是你行的军法……”
齐休瞪了他一眼。
沙诺坏笑着出去办事了。
只剩下顾叹了,齐休揉揉眉心,问道:“赵恶廉现在是什么情况?”
“嗯?”
饶是顾叹机变,但他毕竟对很多隐秘不知情,没想到齐休问了个在他眼中不太着边际的问题,闭目回忆了下外海传来的情报,“听说赵恶廉失踪了,有传言说他不敢来南疆御兽门赴任,叛门跑了,也有传言说是铁风群岛的新任门主为了夺权将其暗杀了,还有传言说他仍在铁风群岛,不过身陷牢狱。这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没起什么波澜。”
哪会如此简单,但其中内情齐休也不能对顾叹说,又问:“北政外院那边可有新消息。”
“还是那样,不过吵得没往常激烈了,现在是约定时间,双方派人辩论而已,也没什么新说法。”顾叹答。
“黑风谷?”
“双方依旧以正气坊为界对峙,青莲剑宗、天理门、明阳山、稷下城联军还在增兵。”
“楚问结婴可有眉目?”
“无有。”顾叹摇头。
“燕南行呢?”
“哪有那么快。”顾叹继续摇头。
“醒狮谷那边?”
“乐川被封为白山御兽门主后,就一直呆在摩云山,无任何动作。”
“御兽门那边?”
“也没有动作。”
“齐妆何时能出关?”
“她传回的消息说是大后年,那年正好是她的两百岁寿辰。”
“碧湖宫下次开启的时间?”
“后年。”
“酆水那边何时结束?”
“听说是明年,距开战正好十年。”
“唉!”
齐休不由长叹:“这一桩连着一桩,真是难啊!”
第五百四十六章 下一场开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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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变数极多,隐患不小,齐休沉着应对,一面急令南宫嫣然主持撤离外海事宜,一面再通过沙诺,请甘不平来思过山会面。
白山内战,各家对丹药需求巨大,时任黑河坊主事的甘不平自然从中大赚,战后被灵药阁赏功拔擢为齐云城主事。他在白山的成功自然少不了地头蛇楚秦门的帮衬,早年不少甘家人死于黑河坊之乱,后来楚秦门深入醒狮谷击杀仇人血刀,算是替他家报了此仇,他家也一直记着这份情。作为沙诺的岳家,又与楚秦做了几十年灵草生意,甘家与楚秦牵连甚深,双方关系差不多介于盟友和朋友之间。
“尤大有暴亡,所以我拿不出什么证据,总之这事出我之口,入你之耳,听完就算。”
掌门静室内,齐休将整件事和盘托出,并且明确表示不用灵药阁主持公道。
“唔……”
甘不平修为不过金丹中期,相貌普通,只是目光比寻常齐云道士多了点商人的狡黠,他沉吟许久,才问道:“齐掌门你不在这事上追究蒋长生,可是有别的打算?”
“放心,齐云的逆鳞我懂。”
齐休知道对方的顾虑,“蒋长生那种角色,随他蹦跶又如何。”
甘不平想了想,点头道:“齐掌门是个聪明人。”
蒋长生毕竟是灵药阁一份子,以楚秦今日之地位,还够不上强讨公道的资格,也许这次对方迫于正道名声会秉公处理,可这人就得罪狠了,所以说没确凿的证据不一定是坏事,矛盾不被激化,反给了两边弥合关系的空间。
甘不平随后主动看望了‘身受重伤’的顾叹等人,算是无声地表明态度,临走时,他意有所指地说道:“蒋家势弱,蒋长生愚蠢,均不足为患,齐云内部与你们作对的主要还是高裴,特别是高家,切勿本末倒置。”
齐休心中一凛,高裴是双楚死敌这点举世皆知,为何甘不平这时候旧话重提,还特意点出高家?需知当年参与围杀高广盛的各方势力无不想斩草除根,高家的敌人远比双楚众多而且强大,唯一的元婴老祖高和同甚至从不出齐云群山,更不敢表露丝毫报仇的想法,只一心一意揪住齐云楚家撕咬,玩两败俱伤的政治游戏。而裴雯可比高和同强势多了,黑河坊外围杀楚红裳,就是她冲锋在前,裴家的能量也比现在的高家大很多。
可惜甘不平不欲多说,齐休也不好追问,只得按捺住心思,亲自将其送出思过山。没过多久,蒋长生便被调往酆水任职,黑河坊主事换人,生意照旧,当年两边为丹盟大拍卖而产生的那点小龃龉差不多算是揭过了,当然那些都是后话。
甘不平一走,齐休便犯起了嘀咕,甘家也是齐云元婴家族,甘不平特别提起高家绝不会是无的放矢,难道说蒋长生背后有高家的影子,还是说根本是高和同教唆而为?
齐休很想把蒋长生抓住逼问清楚,但终究还是忍住了,转而仔细思考起高家的种种,把自己放在高和同的地位处境,设身处地推演了一番,越想越觉得这人不简单,绝不是外界嘲笑的不敢迈出齐云群山一步的缩头乌龟。
当年围杀高广盛的势力众多,齐云楚家,南楚楚家,齐南南宫家,白山五行诸家,广汇阁灵药阁万宝阁内皆有元婴参与,高广盛死后,摆在高和同面前的选择极为艰难,若是不报仇,恐怕难以凝聚家族人心,可若是报仇呢?只怕立时会被这群恐怖的敌人撕成碎片。
而高和同的应对之法很有效,一为韬光养晦,宁不要名声也绝不出齐云群山一步,不给敌人任何斩草除根的机会;二为分化敌人,对外宣称只问恶不问其他,与楚家不死不休的同时尽力与其余各家修补关系;三为自污求存,在齐云内部不断与楚家做利益之争,用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方式,在削弱楚家的同时完成自我削弱,而那些拿到两家分出去利益的家族自然对高和同印象颇佳,很快,高家手中的权与利不但远不能与高广盛时代相比,甚至比不上别普通元婴家族,但高和同在齐云内部的人脉交际却远远过了楚神通。
这第三点最为重要,既有效地削弱了敌人们的戒备和觊觎之心,又有效地削弱了死敌楚家,而高家如今已是个十分低调的家族,若不是甘不平提醒,就连切身相关的齐休也想不起他家头上去。
难道说高家已不准备再忍了?
仔细捋了遍双方实力,齐休大为摇头,齐云楚家在削弱不假,但是南楚楚家和楚秦盟这些年都在稳步提升,无论修士人数顶级战力物资各方关系,都将高裴联盟越甩越远。而且齐云楚家就一定弱了吗?只要楚问结婴成功,他一人完全能顶南楚门和楚秦门这一百多年的积累,一飞冲天。
心中疑虑难消,干脆亲自飞往南楚城,去找楚红裳商量。
“高和同?”
楚红裳还是老样子,先撒了通脾气,表示对清修被打扰不满,然后懒洋洋躺上晶岩宝座,“想来无非是蒋长生这愚蠢小人受其利诱罢了,他也就这点能耐。”她蛮不在乎地撇撇嘴,“还有事吗?”
“还有就是外海异动,近年极可能有大事生……”
齐休一边肃容禀报,心中却在想别的事。
随着修为渐增,他不可避免地开始尝试体验大道感应了,就如结丹需得做丹论一样,结婴最重要的便是照丹论按图索骥领悟大道,进而踏进真正的天人交感境界,越在此道中钻研,他知道的也就越多。
若说筑基后才能算真正的修真人士,那结婴便是摆脱**凡胎,锻造仙家躯壳的第一步,灵力,是修真之人力量的源泉,可从练气到金丹,人体内部始终有一个地方是灵力无法到达的,那边是承载着灵魂和精神意识,还有本命之物与法宝藏身的识海。结婴前,一道血脑屏障将识海牢牢保护在其中,唯有通过天人交感借助某种大道之力,才能以灵力冲霄,破障直达识海,然后如水和泥,将灵魂精神意识灵力三者圆融混一,最终形成的东西,便是元婴。
结婴过程凶险万分自然是中应有之义,但单以难度论,要以前面的领悟大道天人交感为最,齐休如今已金丹中期,按照丹论中的‘全知现在’不停体悟,如今仍无半点进境,管中窥豹,可知此事之难。
但是面前的这个女人呢?除了本身的‘火之不灭’大道,她还能格外弄一个‘火之毁灭’大道以作遮掩!元婴修士,齐休见过不少,元婴修士的典章掌故也看过听过许多,掌握双大道的元婴?除了面前这位,齐休还真不知道有没有第二个类似存在!修行越深,越接近元婴境界,对她的聪慧悟性道心乃至运势福缘就越拜服。
楚红裳之强悍,不光有当年思过山外以一敌三的武功,纯以修行论,只怕也不是三个寻常元婴可以相提并论的,十五年的七阶灵地使用权,这种天大的利益人情6云子怎么偏偏送给了她呢?
“按说十年前本该是开辟小魔渊的,生生被归儒运作成了酆水,如今这外海异动如果背后是归古,恐怕会爆得极为突然和猛烈……”
趁美人双目微闭,正在专心听自己剖析,齐休不停说着,眼珠子却大胆盯上了那张摄人心魂的脸庞,贪婪地看个不够。
“活了两百多年,修为与权柄日重,美丽的女人见得多了,若非意不在此,牵手几十上百个都根本就不是个问题,可为什么面对她,偏偏心意涌动,难以自抑呢?”
理智告诉齐休,即便他的内心真正爱上了面前这位元婴老祖,纯以定力,他明面上的表现也绝不会如此不堪,只怕还有其他的原因。“火之不灭,所谓不灭,对于人来说,不灭就代表着不死永生,是无数修真者不惜一切也要求得的东西,这种大道层面对人的吸引,可能就是她这个人如此令人着迷,令人觉得‘美’的底因。还有火之毁灭,所谓毁灭,对于人来说就代表着暴力死亡杀戮失败等等负面的东西,她将毁灭置于不灭之外,不正像那美丽花瓣外的根根毒刺么?令人想摘却怕弄伤了手,想亲近却怕被烧成灰烬,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可求之而不可得……
“这种能引男人无限征服欲的终极诱惑,想必才是自己一见她,便生出‘生平仅见最美之人’这种感叹的原因罢!”
想到这里,正好将外海之事分说明白,见美人儿有睁眼的迹象,连忙艰难地将自家目光挪往别处。
“小魔渊的事,我正想找就会跟你商量呢。”
楚红裳似乎浑然未觉,坐直了身子,这是她要说正事的征兆,“简单说就是:若楚问结婴成功,那么齐云楚家参加小魔渊开辟的几率就有八成,如此一来,我和你,南楚和楚秦肯定都要全力支援的。”
“这!”
全力参加开辟战争!?楚秦百多年壮大,难道就是为了到时候填入那绝险之地!?那得死多少人?付出多少条生命!?听到这个惊天噩耗,齐休一时难以接受,“开辟战争这种干系生死存亡的大事,怎么突然就决定了,谁决定的?事先丝毫征兆都没有。”
“楚震老祖生前安排的!”楚红裳双眉一竖,狠狠瞪了他一眼,“齐云楚家若同时有两位元婴修士存在,就得寻求开辟战争的机会分封出去一个,因为楚云峰内五阶灵地不大,难容双元婴同时修行。再说了,狡兔犹有三窟,楚家多多开枝散叶总是好的,我来南楚,一是机缘巧合,二嘛也有如上考虑,加上……”
楚红裳顿了顿,极为罕见地停下来思考了一番措辞,“加上蔡渊那头……”
“蔡渊?”齐休皱起了眉头。
“是的,他前不久立了桩泼天功劳,使得本已快尘埃落定的下代掌门之争再度扑朔迷离起来。如果不出意外,小魔渊开辟将会是大周书院齐云派海东岛冰源岛四家主导,蔡渊老早便被分派负责此事,本该十年前就开始的,若不是大周书院的归古归儒之争,哪有酆水什么事?就算楚问没能结婴,单纯为了帮蔡渊立功,我们也得在小魔渊开辟战争中投入点东西……对了,我跟你解释那么多干什么。”她以手扶额,重新斜躺下来,长腿架在宝座扶手上,赤足随意地晃荡着,“你是我南楚附庸,叫你干啥就干啥,明白?”
“咳咳。”
齐休一噎,知道面前这位大姐的傲娇病犯了,他自己也慢慢冷静下来。思过山之战,双楚为楚秦一介附庸都能丢下成千性命,那么自家将来涌泉以报也是自然之理,支持蔡渊是楚震在世时就确定的策略,这种高度上的决策自己现在是无从理解和质疑的。既然避无可避,那便只有安然接受,然后仔细谋划,争取将损失降到最低,“按理说下一场开辟得百八十年后,但照如今的天下大势看,归古派只怕等不得到那时候了。即便要打,也不能打无准备之仗,所以第一步,这开战时间上的判断……”
“好啦,好啦。”
楚红裳不耐烦地挥挥手,“现在必须先等楚问结婴明白么?因为到时候他的意见最重要,我俩现在计划啥都不管用。”
“这么说,开辟分封出去的会是楚问?”齐休敏锐地把握到了楚红裳只言片语中透露的讯息。
“应该吧,楚问的心思我知道一点……”
两人都默契地没谈论楚问结婴失败将会如何,但楚红裳的心态明显更偏向于逃避,说到一半收起了话头,把俏脸一板,“好了好了,我要闭关了,你滚吧!”
依然是老样子,齐休打着滚被扇出了门外。
第546章 下一场开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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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大有暴亡,所以我拿不出什么证据,总之这事出我之口,入你之耳,听完就算。”
掌门静室内,齐休将整件事和盘托出,并且明确表示不用灵药阁主持公道。
“唔……”
甘不平修为不过金丹中期,相貌普通,只是目光比寻常齐云道士多了点商人的狡黠,他沉吟许久,才问道:“齐掌门你不在这事上追究蒋长生,可是有别的打算?”
“放心,齐云的逆鳞我懂。”
齐休知道对方的顾虑,“蒋长生那种角色,随他蹦跶又如何。”
甘不平想了想,点头道:“齐掌门是个聪明人。”
蒋长生毕竟是灵药阁一份子,以楚秦今日之地位,还够不上强讨公道的资格,也许这次对方迫于正道名声会秉公处理,可这人就得罪狠了,所以说没确凿的证据不一定是坏事,矛盾不被激化,反给了两边弥合关系的空间。
甘不平随后主动看望了‘身受重伤’的顾叹等人,算是无声地表明态度,临走时,他意有所指地说道:“蒋家势弱,蒋长生愚蠢,均不足为患,齐云内部与你们作对的主要还是高、裴,特别是高家,切勿本末倒置。”
齐休心中一凛,高裴是双楚死敌这点举世皆知,为何甘不平这时候旧话重提,还特意点出高家?需知当年参与围杀高广盛的各方势力无不想斩草除根,高家的敌人远比双楚众多而且强大,唯一的元婴老祖高和同甚至从不出齐云群山,更不敢表露丝毫报仇的想法,只一心一意揪住齐云楚家撕咬,玩两败俱伤的政治游戏。而裴雯可比高和同强势多了,黑河坊外围杀楚红裳,就是她冲锋在前,裴家的能量也比现在的高家大很多。
可惜甘不平不欲多说,齐休也不好追问,只得按捺住心思,亲自将其送出思过山。没过多久,蒋长生便被调往酆水任职,黑河坊主事换人,生意照旧,当年两边为丹盟大拍卖而产生的那点小龃龉差不多算是揭过了,当然那些都是后话。
甘不平一走,齐休便犯起了嘀咕,甘家也是齐云元婴家族,甘不平特别提起高家绝不会是无的放矢,难道说蒋长生背后有高家的影子,还是说根本是高和同教唆而为?
齐休很想把蒋长生抓住逼问清楚,但终究还是忍住了,转而仔细思考起高家的种种,把自己放在高和同的地位处境,设身处地推演了一番,越想越觉得这人不简单,绝不是外界嘲笑的不敢迈出齐云群山一步的缩头乌龟。热门
当年围杀高广盛的势力众多,齐云楚家,南楚楚家,齐南南宫家,白山五行诸家,广汇阁、灵药阁、万宝阁内皆有元婴参与,高广盛死后,摆在高和同面前的选择极为艰难,若是不报仇,恐怕难以凝聚家族人心,可若是报仇呢?只怕立时会被这群恐怖的敌人撕成碎片。
而高和同的应对之法很有效,一为韬光养晦,宁不要名声也绝不出齐云群山一步,不给敌人任何斩草除根的机会;二为分化敌人,对外宣称只问首恶不问其他,与楚家不死不休的同时尽力与其余各家修补关系;三为自污求存,在齐云内部不断与楚家做利益之争,用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方式,在削弱楚家的同时完成自我削弱,而那些拿到两家分出去利益的家族自然对高和同印象颇佳,很快,高家手中的权与利不但远不能与高广盛时代相比,甚至比不上别的普通元婴家族,但高和同在齐云内部的人脉交际却远远超过了楚神通。
这第三点最为重要,既有效地削弱了敌人们的戒备和觊觎之心,又有效地削弱了死敌楚家,而高家如今已是个十分低调的家族,若不是甘不平提醒,就连切身相关的齐休也想不起他家头上去。
难道说高家已不准备再忍了?
仔细捋了遍双方实力,齐休大为摇头,齐云楚家在削弱不假,但是南楚楚家和楚秦盟这些年都在稳步提升,无论修士人数、顶级战力、物资、各方关系,都将高裴联盟越甩越远。而且齐云楚家就一定弱了吗?只要楚问结婴成功,他一人完全能顶南楚门和楚秦门这一百多年的积累,一飞冲天。
心中疑虑难消,干脆亲自飞往南楚城,去找楚红裳商量。
“高和同?”
楚红裳还是老样子,先撒了通脾气,表示对清修被打扰不满,然后懒洋洋躺上晶岩宝座,“想来无非是蒋长生这愚蠢小人受其利诱罢了,他也就这点能耐。”她蛮不在乎地撇撇嘴,“还有事吗?”
“还有就是外海异动,近年极可能有大事发生……”
齐休一边肃容禀报,心中却在想别的事。
随着修为渐增,他不可避免地开始尝试体验大道感应了,就如结丹需得做丹论一样,结婴最重要的便是照丹论按图索骥领悟大道,进而踏进真正的天人交感境界,越在此道中钻研,他知道的也就越多。
若说筑基后才能算真正的修真人士,那结婴便是摆脱**凡胎,锻造仙家躯壳的第一步,灵力,是修真之人力量的源泉,可从练气到金丹,人体内部始终有一个地方是灵力无法到达的,那边是承载着灵魂和精神意识,还有本命之物与法宝藏身的识海。结婴前,一道血脑屏障将识海牢牢保护在其中,唯有通过天人交感借助某种大道之力,才能以灵力冲霄,破障直达识海,然后如水和泥,将灵魂、精神意识、灵力三者圆融混一,最终形成的东西,便是元婴。
结婴过程凶险万分自然是题中应有之义,但单以难度论,却以前面的领悟大道天人交感为最,齐休如今已金丹中期,按照丹论中的‘全知现在’不停体悟,终仍无半点进境,管中窥豹,可知此事之难。
但是面前的这个女人呢?除了本身的‘火之不灭’大道,她还能格外弄一个‘火之毁灭’大道以作遮掩!元婴修士,齐休见过不少,元婴修士的典章掌故也看过、听过许多,掌握双大道的元婴?除了面前这位,齐休还真不知道有没有第二个类似存在!修行越深,越接近元婴境界,对她的聪慧、悟性、道心乃至运势、福缘就越拜服。
楚红裳之强悍,不光有当年思过山外以一敌三的武功,纯以修行论,只怕也不是三个寻常元婴可以相提并论的,十五年的七阶灵地使用权,这种天大的利益人情陆云子怎么偏偏送给了她呢?
“按说十年前本该是开辟小魔渊的,生生被归儒运作成了酆水,如今这外海异动如果背后是归古,恐怕会爆发得极为突然和猛烈……”
趁美人双目微闭,正在专心听自己剖析,齐休不停说着,眼珠子却大胆盯上了那张摄人心魂的脸庞,贪婪地看个不够。
“活了两百多年,修为与权柄日重,美丽的女人见得多了,若非意不在此,牵手几十上百个都根本就不是个问题,可为什么面对她,偏偏心意涌动,难以自抑呢?”
理智告诉齐休,即便他的内心真正爱上了面前这位元婴老祖,纯以定力,他明面上的表现也绝不会如此不堪,只怕还有其他的原因。“火之不灭,所谓不灭,对于人来说,不灭就代表着不死、永生,是无数修真者不惜一切也要求得的东西,这种大道层面对人的吸引,可能就是她这个人如此令人着迷,令人觉得‘美’的底因。还有火之毁灭,所谓毁灭,对于人来说就代表着暴力、死亡、杀戮、失败等等负面的东西,她将毁灭置于不灭之外,不正像那美丽花瓣外的根根毒刺么?令人想摘却怕弄伤了手,想亲近却怕被烧成灰烬,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可求之而不可得……
“这种能引发男人无限征服欲的终极诱惑,想必才是自己一见她,便生出‘生平仅见最美之人’这种感叹的原因罢!”
想到这里,正好将外海之事分说明白,见美人儿有睁眼的迹象,连忙艰难地将自家目光挪往别处。
“小魔渊的事,我正想找就会跟你商量呢。”
楚红裳似乎浑然未觉,坐直了身子,这是她要说正事的征兆,“简单说就是:若楚问结婴成功,那么齐云楚家参加小魔渊开辟的几率就有八成,如此一来,我和你,南楚和楚秦肯定都要全力支援的。”
“这!”
全力参加开辟战争!?楚秦百多年壮大,难道就是为了到时候填入那绝险之地!?那得死多少人?付出多少条生命!?听到这个惊天噩耗,齐休一时难以接受,“开辟战争这种干系生死存亡的大事,怎么突然就决定了,谁决定的?事先丝毫征兆都没有。”
“楚震老祖生前安排的!”楚红裳双眉一竖,狠狠瞪了他一眼,“齐云楚家若同时有两位元婴修士存在,就得寻求开辟战争的机会分封出去一个,因为楚云峰内五阶灵地不大,难容双元婴同时修行。再说了,狡兔犹有三窟,楚家多多开枝散叶总是好的,我来南楚,一是机缘巧合,二嘛也有如上考虑,加上……”
楚红裳顿了顿,极为罕见地停下来思考了一番措辞,“加上蔡渊那头……”
“蔡渊?”齐休皱起了眉头。
“是的,他前不久立了桩泼天功劳,使得本已快尘埃落定的下代掌门之争再度扑朔迷离起来。如果不出意外,小魔渊开辟将会是大周书院、齐云派、海东岛、冰源岛四家主导,蔡渊老早便被分派负责此事,本该十年前就开始的,若不是大周书院的归古归儒之争,哪有酆水什么事?就算楚问没能结婴,单纯为了帮蔡渊立功,我们也得在小魔渊开辟战争中投入点东西……对了,我跟你解释那么多干什么。”她以手扶额,重新斜躺下来,长腿架在宝座扶手上,赤足随意地晃荡着,“你是我南楚附庸,叫你干啥就干啥,明白?”
“咳咳。”
齐休一噎,知道面前这位大姐的傲娇病犯了,他自己也慢慢冷静下来。思过山之战,双楚为楚秦一介附庸都能丢下成千性命,那么自家将来涌泉以报也是自然之理,支持蔡渊是楚震在世时就确定的策略,这种高度上的决策自己现在是无从理解和质疑的。既然避无可避,那便只有安然接受,然后仔细谋划,争取将损失降到最低,“按理说下一场开辟得百八十年后,但照如今的天下大势看,归古派只怕等不得到那时候了。即便要打,也不能打无准备之仗,所以第一步,这开战时间上的判断……”
“好啦,好啦。”
楚红裳不耐烦地挥挥手,“现在必须先等楚问结婴明白么?因为到时候他的意见最重要,我俩现在计划啥都不管用。”
“这么说,开辟分封出去的会是楚问?”齐休敏锐地把握到了楚红裳只言片语中透露的讯息。
“应该吧,楚问的心思我知道一点……”
两人都默契地没谈论楚问结婴失败将会如何,但楚红裳的心态明显更偏向于逃避,说到一半收起了话头,把俏脸一板,“好了好了,我要闭关了,你滚吧!”
依然是老样子,齐休打着滚被扇出了门外。百度一下或者好搜一下‘’即可找到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