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3章 亡命的奔逃
南楚城,地底宫殿。
地火熊熊,炙炎如绸,身穿本命法宝【九天不灭炼火霓裳】,红衣绝艳的南楚门老祖置身其中,任凭火焰在身周熨舔,怡然自得。
自从得了这南楚之地开始,她便一直如此修行,数百年时光里,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
其实她在元婴初期卡了很久,一度有认命的想法,将精力转移到门派建设上,才有楚秦南迁的机缘。没成想在君旋山夺丹试炼里中了玉骨小骷髅的【梦魂引】,反倒令自己心魔尽去,晋阶元婴中期后,修为仍然在突飞猛进。加上陆云子答应的七阶秘境十五年使用权,大道更上层楼都可以肖想一番,有如此愿景在前,她修行得更勤力了。
“嗯?”
心湖忽生涟漪,打断了她的行功周天,“慎儿……”淡淡的哀伤之情蔓延开来。
“把齐休唤来。”
无心再修炼,飘入晶岩宝座,连忙传音出去。
“回老祖,齐掌门和秦长风夫妇已出发回去了。”殿外守门弟子回禀道。
“那……”
刚想说叫楚慎,马上反应过来,如今可能以与他天人永隔了,“把青玉和无影叫来罢。”
南楚门这百多年发展势头很好,经过南迁、接纳器符盟遗族、接纳栖蒙派修士等几拨大的补强,以及凡俗社会的开发和繁衍,修士和凡人数量逐年增加,金丹修士也更年轻化了。不过新晋金丹中有两位外姓修士,算是广纳移民带来的一个不安定因素,遇到大事,她还是习惯用自家人。
“无影师叔在闭关。”门外弟子回道。
“一样叫过来。”楚红裳命道。
过不多时,楚青玉和楚无影妻子龚淑一同进殿。
“无影呢?”楚红裳问。
“启禀老祖,夫君他外出未归。”
龚淑也是个大道无缘的,而且楚无影性格孤僻,两人婚后关系始终平淡得很,“他这些年经常说是闭关,其实,其实不知道跑哪去了。”她眼泪含含告状。
“现在说这些干嘛,或是他跟齐休有事,或是出门找找机缘,我辈修士不就是这样么?都多大了,还黏人?”
楚红裳闻言不悦,这时候哪有心思管这些,挥手将龚淑斥退。
“庄媛去碧湖那边了,她可能有些担心,所以情绪不稳。”
龚淑抽泣着走了,楚青玉见状,好心帮她解释一句。
“唉!去那儿的话就坏了,你楚慎师兄可能已遭不幸。”
楚红裳叹气道:“以后门中庶务,我就全交给你了。”
楚青玉大惊失色,“那我这就去组织营救!”说罢转身想去安排,楚红裳把他叫住:“搞清楚那边状况之前,你暂时不要进碧湖。”
“不去?”楚青玉一愣。
“对,不去。你师兄遭遇不幸,有些事你也该学着办了,不能老指望齐休给我们出主意。”楚红裳道:“你觉得该如何处理?”
“碧湖那现在各方云集,消息是瞒不住的,与我楚家交好的修士,肯定有人参与其中。”楚青玉沉吟道:“先找他们打听打听,然后新碧湖门这个势力暂时还在东边的黑河坊存身,可以软硬兼施,从他家掏点消息出来。还是要派个妥当的,亲自去看看。”
“很好,那就去办罢。”楚红裳满意点头。
……
思过山。
安排秦长风和南宫嫣然回去疗养,齐休急吼吼飞入自家静室,不肯浪费一点时间修行。五禽炼体姿势摆好,但运功却磕磕绊绊,难以圆满。
他沉思了会,出门飞到崖顶大殿屋顶,往碧湖方向张望。
“好像那边出事了?”他找到心中不安的源头,命人去将正在闭关稳固境界的顾叹找来。
“我还真是劳碌命啊。”顾叹很快赶来,‘心直口快’地抱怨道。
“碧湖那边可能出事了,你派去的内应可有消息传来?”齐休已经习惯了他的说话方式,丝毫不以为意。
“没有。”顾叹听齐休说得郑重,也换做肃容回道:“只听说南宫梦和姜焕双头主事,导致那里无人维持秩序,不过冒险这活动,一般也就是各凭本事,有秩序也是假的。”
“唉!”
齐休知道姜焕背后是陆云子,陆云子背后大约是天地峰,的确是可以和南宫家族别苗头的,但对姜焕,或者说陆云子的动机,自己完全没有头绪,“一切都看不清的感觉真差,你可有良策?”
“找碧湖门啊!”
顾叹毫不犹豫回道:“碧湖门本就是地头蛇,这次又傍上姜焕,介入极深。无论如何,他家是想回白山打混的,不出意外看中的就是连水盟部分利益,以后都是邻居,对我家和双楚的关系,还是想要弄好的罢?”
“对啊!”
齐休恍然,不是自己没想到,而是万轩这个碧湖门客卿和自己有所密谋,导致隐隐不欲和他家正面交往。“碧湖门、桑珈、万轩、姜焕……这个实力够在白山立住脚了,是要把他家当做一个大势力看。”
“碧湖的事,通过他家定能事半功倍。”顾叹见齐休点头,“那我这就找人去联络了?”
“嗯,去办罢。”齐休最后补了一句,“找个能说会道,机灵点的散修就行,最好不要派自己人去,我感觉那里肯定有事发生,而且是不好的事,安全第一。”
……
碧湖密境,祁冰燕手中捏着枚四阶灵石补充消耗,死命催动飞剑,一刻都不敢停留。
她心思缜密,不取归途,反而继续深入下去。而且一边飞行,一边将发生的事录入玉简,特别是那死去的八号面容,绘了张图像出来,一并留在玉简当中。这还是当年祁无霜被暗杀后,祁家落魄,她想用以谋生的手段,后来被楚秦门接纳,她身为家主,自然不用亲自动手做这些了。没想到这时候能用上,一路上不停制备,一份一份用密藏中盛放奖励的铁盒等物装好,丢进机关傀儡的残骸之中。
想着若是逃不掉,这些东西还可以被找到。
那五号可能先去追往外逃的另外两人了,一时还未追来,可惜她毕竟只是筑基修士,到达第七层大厅时,却迎头遇上两名金丹散修,才惊觉先前毫无感应。
“啧啧,一介筑基,竟然能闯到这?”
那两人在这守株待兔就没安好心,其中一位目光在祁冰燕身上巡睃一遍,就知道这位老妪身家不菲,能到第七层都不是庸手,二话不说,祭出飞剑就斩。
先前抱成团还不觉得,现在才知道这碧湖密境已成了步步惊心的所在,祁冰燕丢出张三阶召唤符,好不容易挡了一剑,又不能往来路退,退不多远,肯定正入那衔尾追杀的‘五号’手中。
山穷水尽,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把黑手杀人的消息给传出去,好让人以后替自己和楚慎他们报仇,“黑手袭杀南楚楚慎!杀了天理门两位儒修!还杀了黑风谷屠自如!还有位青莲剑宗修士!”她高声大喊。
凄厉的嘶吼传出老远,那金丹第二剑斩到近前时,‘铛!’被另一柄飞剑拦住。
这是第二次死里逃生了。
“可有证据?”
这两人应是一家的,长得有些相像,问话者年纪稍长,胡须是淡淡的黄色,正是他出手救命。
“证据?后面就有黑手修士追我!”
祁冰燕喊道:“过不多久,你们就能听到那些前辈们的死讯了!”
“嗯?”
淡黄胡子听罢,马上闭目感应了一番,“你跟我来。”他将祁冰燕一裹,留同伙望风,窜进往第八层的一处岔道之中。这里还有许多机关傀儡没有清掉,想必是他故意留的,小心绕过,来到一处临时布下的幻阵之中。
祁冰燕知道干刀口舔血买卖的这些人深谙狡兔三窟之道,这里想必是个藏身之处,倒比自己没头苍蝇般乱跑要好。
“你从头说起。”淡黄胡子命道。
她自然知无不答,从南楚城出发开始,将一路走来的所有事情实言相告。
“照你说法,死者有南楚门、齐云楚家、天理门、黑风谷、青莲剑宗修士,黑手是疯了么?敢同时惹这么多人?”
淡黄胡子听完,正一脸不信,忽然按住胸口,脸色大变,“我那兄弟死了……”他说。
“若你能将我带出去,定有厚报!”祁冰燕知道对这种亡命徒,只有晓之以利。
“厚报?有多厚?”
淡黄胡子果然起了兴趣。
第504章 最后生还者
“十万三阶!”祁冰燕咬牙道。
“你有?”
淡黄胡子嗤笑,顺手将她储物袋抄了过来,粗略一扫,好像的确身家不菲,于是将信将疑,“楚秦门是白山的门派吧?连元婴都没的,而且你一个筑基附庸,见过十万三阶堆起来有多高么?”
“我说有就有!”祁冰燕斩钉截铁,“你应该清楚黑手的行事风格,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选择了吧?”
淡黄胡子听罢,不满冷哼,但并未出声反驳,只专心细看袋中物事。
“这是黑风谷的【森风聚元丹】,服之可增寿八至十二年。”
见他翻出屠自如给的丹药,左看右看似乎不认得,祁冰燕还特别解说一番。
淡黄胡子闻言眉毛一挑,珍而重之地丹药重新收好,然后把整个储物袋收入自家怀中,“罢罢,我信你一次。”终于做出决断。这人一旦认准方向,行动力极强,而且从不感情用事,自家兄弟死在第七层大厅,那里肯定有极大危险,所以他连看都没去看一眼,裹着祁冰燕出了幻阵,头也不回地往密境更深处飞去。
“南宫梦和姜焕就在前面不远,你说投谁安全?”
越往下,完整的机关傀儡越多,甚至有些不再死守一地,而是在甬道里来来回回巡逻,当然也更强大了。淡黄胡子小心翼翼地避开机关傀儡,还有比傀儡更危险的冒险者,曲曲折折,往第八层大厅摸去。他认为依黑手的实力,前几层不可能有人抗衡,冒险出去不现实,当下唯一的生路,便是去找两位齐云元婴。
祁冰燕选择往下奔逃其实也有同样的考虑,“当然投南宫梦了。”她不是齐休,对许多隐秘茫然不知,“齐云派是正道超级宗门,又是我楚秦的源头,齐南城南宫家族有化神老祖罩着,跟我家关系也不差,有次办喜事,他家元婴老祖南宫止还曾亲自上门恭贺呢。也只有他家,才够实力提供保护。”
至于姜焕?一来势力弱小,二来姜炎那档子事她也是知道的,姜家哪有南宫家值得信赖。她依自己的见识做判断,怎么也是去投南宫。
说服了淡黄胡子,两人顺利到达第七层底部,在第八层大厅的入口处,遇到了法阵的防御护罩。
“这里已被两位元婴霸住了,没人能进去。”
淡黄胡子明显已来过一次,说到这个还有些怨愤不平,他警惕地防备后方来人,让祁冰燕将事件梗概写在拜帖上,投入法阵之中。
很快,阵法微微打开一个小口,两人大喜,连忙闪身入内,却只见一位身着湖蓝儒衫的修士,并没有南宫家的人在。
“万前辈?”这人祁冰燕认识,正是万事知万轩,“怎么是您在这?”
“唉!他们在前面争得厉害,令人心烦意乱,我便主动来看门,求个清净罢了。”
万轩摇头苦笑,将手中拜帖掸掸,“这件事你们可有证据?”他问道。
“亲身经历,我就是证据。”祁冰燕当场跪倒,“楚慎前辈死得壮烈,还有敢珑她们,全死了,全死了……”她这辈子也算是经过无数风浪,前面逃命时也镇定得很,现在暂时安全了,反倒开始情绪激动,哭道:“还有天理门、青莲剑宗和黑风谷的前辈们都未能幸免,我一个白山筑基家主,何必编造这种干系重大的谎话。只要能为大家报仇,若不信,让南宫前辈对我搜魂都行,反正老婆子一大把年纪,多活少活几年差别不大了。”
“好罢,等我去通知南宫前辈。”
万轩答应下来,又问:“可还有同伴在外面?一并叫进来罢。”
听了他这话,祁冰燕身躯不由一窒,淡黄胡子反应也快,马上接道:“我兄弟在,但他不愿进来。”
“我看没有罢!?哈哈哈……”
万轩突然仰天疯狂大笑,往日博学儒雅的气质全无,身形在狡诈的笑声中化为虚影,逐渐消散。
“不好!”
淡黄胡子见状,赶紧裹起祁冰燕往外闯,可这阵法是南宫梦和姜焕用来隔绝内外的,他一个金丹哪能闯得出去,万轩真身躲在控制中枢,取出块令牌轻轻一晃,阵法中陡然漫天冰刃卷起,只消半柱香功夫,大地上白茫茫一片,世上便再没有两人的痕迹了。
“怎么阵法动了?”
大阵另一侧,一位南宫家金丹修士急匆匆钻进来,出言诘问。
“不识趣的宵小而已,已经灭杀了。”万轩云淡风轻答道,反把话题引开,“那边吵得如何了?”
那南宫家金丹听他此问,脸色便有些怏怏的,“唉!倒是在你们面前丢人了。”叹着气,独自去阵法中枢坐下。
“我出去看看。”万轩跟他打个招呼,便没事人一般飞出法阵,一路往上,大摇大摆离去,再也没有回来。
而激战过后的密室周边,几位黑手正在将一切痕迹毁灭,那威风凛凛的青莲剑宗修士,如今业已跌落凡尘,落得个遗体被化,死无全尸的下场。
一阵相隔的那头,穿过整个第八层,在第九层的唯一入口处,又被一扇大大的玉质圆门挡住去路,上方同样绘有一幅星图,演算下来,开启日期竟在十余年后。
这是大家都没料到的,姜焕和南宫梦各领一干手下,正在这门户前两相对峙,争吵声也一直不断,为了就是独占此地,独得十余年后的真正收获。
“哼哼!”
南宫梦是修真呆子,本不善与人争吵,明明自家实力稳居上风,却被老油子姜焕扯东扯西,言辞上总是吃亏,气得本如空谷幽兰般的清丽面容都有些扭曲了,心一狠,干脆撕破脸冷笑道:“姜师兄你真是给脸不要!这里可不是齐云,是白山!还真以为我南宫家是吃素的?难道你想做高广盛第二吗!?”
在场众人没一个笨的,听出南宫梦话里杀意,俱都暗暗提起精神,手中扣好得力物事,只等两位元婴老祖谈崩,就好各施手段,大战一场。
碧湖门几位金丹没料到报上姜焕大腿,会演变成如今跟南宫家相争的局面,虽和姜家众人站在一起,做出向对方怒目而视的样子,心里却想着:还是那主动放弃探宝,去干看守法阵这没油水差事的万轩有远见啊……
“嘿嘿。”
姜焕笑咪咪地,毫无惧色,“听说南宫止陷在了酆水流域,所以你家急着跟归儒一起发动开辟战争不是?在这当口对我动手,贵老祖可真不嫌事多呢!”
“你!”
南宫梦勃然大怒,指着对方,一口气噎住,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
数日后,齐云群山的大门外,来了位身着道袍的访客。
“我找楚云峰的楚问。”
他金丹修为,表情僵硬,向看守山门的知客通报来意后,便夹杂在众多来客里,规规矩矩排队等候。
“请问道友姓甚名谁,我好回去通传。”知客问道。
“玉鹤。”他顿了一下才回道:“楚问他知道的。”
知客警觉地看了他一眼,并不急着回去通传,而是又笑道:“烦请道友去了面上的伪装,否则还是不便为您通传。”
“噢,噢,我可不是什么恶人,只是为了低调些。”
他赶忙伸手在脸上一抹,现出真容,哪里是什么玉鹤,竟是大难不死,甚至可能是最后唯一的生还者,屠自如。
第505章 执法峰拿人
楚云峰,五阶静室,在此养伤的楚问看见屠自如进来,笑道:“屠兄访个友,何须冒那玉鹤的名号?再说玉鹤业已结婴,你装也不好装了。咦?你气息不稳,难道也受了伤?”
屠自如烦不了玉鹤的事,更无心说笑寒暄,抱拳正色道:“楚兄难道不知碧湖那儿发生的事?”
“刚听说,唉!”
他提起这个,楚问脸色一沉,叹道:“秘境崩塌,我楚家十几口子都陷在里面了,生死不知……”
“崩塌?”屠自如愣了。
“你不知道?”楚问奇道:“那你想跟我说什么?”他取出一封书信,是南楚门刚刚传来的消息,递了过去。
屠自如连忙打开细看,才知道就在昨天晚上,碧湖秘境不知为何突然发生了崩塌,内外隔绝,不知困了多少修士,如今齐云派已去人救援。
“定是黑手那帮人做的!”
屠自如看罢,大声说道:“我来找你,就是为你家那十几人的消息,他们已遭毒手,行凶者正是黑手组织!”
“什么!?”楚问大惊,再三确认屠自如不是开玩笑之后,忙将楚神通请来。
“你把前因后果一字不漏,全告诉我!”
楚神通拖着圆滚滚的身躯很快赶到,屠自如倒是知无不言,“我本在齐南城游历,偶然听到碧湖密藏的消息,于是找了位碧湖门客卿,叫万轩的地头蛇打听消息。没想到他说有桩好处……”
“当时那青莲剑宗的狗贼突然出手偷袭,正当我以为要命丧此地的时候,突然来了一大群‘黑手’杀手,不由分说,将我们一网打尽。唉!楚慎道友死得壮烈……”
“然后天理门两位儒修也自爆身死,我便趁乱逃了出来……”
屠自如将自家经历一一述说,楚家两人听到楚慎身死时,便已齐做悲色。
“你可曾见到我家神苍?”楚神通皱眉问道。
“那倒没有。”屠自如摇头,“黑手本是个见不得光,跟各家都有默契的组织,如今却如此肆意妄为,或许昨夜的秘藏崩塌,也和他们有关!我这次找楚兄,除了通报此事,还想求你家帮个忙,将我护送回黑风谷。”
“这个……”
楚神通跟楚问交换了下眼神,并不答应,先将屠自如安排下去休息,说要商量商量。
“这不对啊!”等屠自如离开,楚神通托腮坐着,表情复杂。
“怎么不对?”楚问疑道。
“你跟我来。”楚神通不答,只将楚问领到家中秘库之内,取出珍藏的楚震手稿,【千修行述】其中一卷,翻开来指给对方,‘黑风谷,外道宗门,源自已失传的万法门一脉,化神两人,一名屠风,乃创派祖师,另一人低调神秘,无家无族,名号皆不详。门风不为正道诸家所喜,与崇理一脉的天理更是死敌。另有传言,遍布世间之‘黑手’组织便为其所有。’
“你看,屠家本就和黑手脱不开关系,那屠自如却说他从近十位黑手金丹包围中逃出生天,那么幸运的事,你信吗?”楚神通指着这段话说道。
“我和他只是在稷下试炼里认识而已,话都没说几句,其实没啥交情,更谈不上了解。”楚问神情也凝重起来,“可要是他心里有鬼,为何跑来找我们?”
“想不通啊,想不通。”楚神通拍拍脑门,“我把红裳和齐休他们都叫来,一起商量罢!”
“也只能如此了。”楚神通好歹还知道些各家秘辛,楚问对这种事更不在行,两人商量不出个所以然,都决定将楚红裳和齐休找来一起商量,“事情紧急,让他们从南楚直接传送过来。”楚神通对办事弟子传音道。
这边楚红裳和齐休还未到,山门外却有执法峰的人找上了门。
“有人假冒御兽门修士名号,还将其迎进山门,齐云群山里若都学你家一样,岂不乱套!”来人姓荆名山守,元婴后期,现为执法峰主事,丝毫不给楚神通面子,当面好一通训斥,“座主亲命,让我来拿人!”然后昂然直入,几乎是押着楚神通,将正在打坐疗伤的屠自如找到,随手制住,像抓小鸡一样给提溜到手上,“有一有二没有三!别忘了你家本有前科,再不守规矩,到时候可别怪我执法峰不讲情面!”
等他带人飞走老远,刚还不停道歉的楚神通才愤愤不平地对着天边的背影骂道:“都是同门师兄弟,凭什么为这点小事对我呼来喝去的!”
“咳。”楚问看着也觉没意思,“人都走了,你才说这个有啥用?”
“当面我说这话,等着他找茬吗?”楚神通瞪他一眼,“你行事也该靠谱点了!拐个南林寺尼姑回来算什么事?别人都在背后笑我家呢!”
“她已还俗,自然不是什么南林寺弟子了。”楚问一甩袖子,“我的事你别管。”正转身想走,山门外飘然又来一人,却是齐云掌门陆云子的同族,陆云峰元婴初期修士陆崆。
“楚兄!”陆崆按下遁光,笑道:“看样子我来得正好,有个叫屠自如的黑风谷修士是不是在你家?可能让我见上一见?”
楚神通和楚问这时候都反应过来了,对视一眼,终于明白此事大不简单。
人已被荆山守带走,只能向对方如实相告,陆崆也没什么表示,当即告辞离开。
齐休就是在这种形势下,经南楚城,和楚红裳一起传送到楚云峰内的。
三方凑在一起,各将所知内情互通有无,心里都有一个感觉:这事,咱参与不起!
“首先,目前只有屠自如一面之辞。”
齐休知道自己是负责动脑子的人,冷静分析道:“万轩对我们好歹知根知底,一起图谋宝藏还说得过去,他跟屠自如这种人交浅言深,按常理来说绝对不可能。”
“屠自如死里逃生这事也过于玄乎,照他所说,那会剑遁的青莲剑宗修士都没逃掉,怎么唯独他跑出来了?”
“黑手背景若真是黑风谷,就算他们故意放走屠自如,也会想办法让他闭嘴,怎么可能让他带着惊天秘密到处乱跑?”
“而且黑手好歹是传承极久的势力,从没听说闹过这么大的事,就算是黑手干的,哪能留下屠自如这种手尾?”
齐休将种种不可能说了一通,话锋一转,又对楚问道:“不过话说回来,若屠自如所言均为事实,那他偷偷来找你才解释得通,因为他人生地不熟,又怕黑手灭口,而你的人品在稷下试炼时已得到他的信任,是他可以托付的人中距离碧湖最近的,齐云群山也是个极好的庇护所。”
“这事目前只有屠自如一个孤证,他落到执法峰手里,可能会比落到陆家手里对我们有利。”齐休最后说道。
“为何?”楚红裳问。
“不知道。”齐休摇摇头,“姜焕去碧湖,明显代表了陆云子有所欲求,他是局内人,肯定有利益在。目前来看,刑老祖是唯一有可能顶住各方压力,秉公处理此事的存在。”
刑剑被龙越云刺杀受伤,刑铣都能不以势压人报复龙家,而是拐外抹角用另外的方式‘提点’了齐休一下,让他自己去认识到杀龙越云的必要性,这份克制,在这世上的化神存在里算是极难得的。纵然刑老祖对齐云楚家极为讨厌,在这点上楚神通等人也不得不承认,而且表示服气。
四人聊完,心情都不太好,自家十几口人死在碧湖,说白了,他们连去那附近看看都不敢,这是种何其无力的感觉!高家、裴家还在齐云派内部虎视眈眈,白山局势波谲云诡,现在突然来个屠自如跑上门,怎么想都是祸非福,只能哀叹躲也躲不过了。
四人聚在楚云峰等不多久,碧湖的消息说陆云子已亲去坐镇,南宫木也将再次出手,共同主导援救事宜。
三天后,被荆山守带进执法峰的屠自如依然渺无音讯,而碧湖则传来了喜讯,塌陷已被清理,密藏再次贯通。
除前三层死伤惨重外,其余修士已大部分获救,其中就包括了楚神苍。
南宫梦、姜焕、碧湖门诸人均安然无恙。
唯有万轩踪迹全无。
第506章 黑市买炉鼎
展剑锋阴沉着脸,右手塞进楚秦赤袍的领口下沿,懒散横放胸前,左手大幅度甩动,道袍袖子随之挥舞,一步三晃,吊儿郎当地穿过大街,走进器符城中最好的一家灵茶铺。
“哟,展少来啦!稀客稀客。”
知客见到他,笑嘻嘻地迎上,“还是老位子?”
展剑锋摇摇头,只闷头往二楼上走,那知客见状,连忙跟在后面提醒道:“展少,上去可是要筑基修为的……”
“柳奉行定的包间!”
展剑锋回头瞪了那知客一眼,脚步不停,直接上楼进了间上好包厢。
“这人谁啊?平平都是练气,竟如此无礼!”
有位正要离开的散修客人看不过眼,拉过知客问道。
“嘿嘿,是西边楚秦门的内门弟子……”
那知客并不怎么生气,笑着跟那散修解释道:“他乃是上届黑河坊擂台赛练气级别的冠军,在这周边大小也算是个名人咧!”
“噢!?”散修客人闻言,立刻肃然起敬,“听说擂台赛优胜已被死亡沼泽以北的各大势力垄断多年,他为我白山争光,那是有点资格了。”
“哈哈哈!”
语毕,包括知客在内,在一层大厅里喝茶的练气修士们哄堂大笑,“什么争光倒谈不上。”有位好事者大声解释道:“这展剑锋的确一战成名……”
“擂台赛第一轮,第三轮,他两次抽签轮空。”
“八进四,他的对手因为前一场跟人拼得两败俱伤,所以重伤退赛。”
“四进二,对手在上一轮战后有所顿悟,回山闭关去了。”
“决赛对手在上场之前突然感应到筑基机缘,急忙去奔自家的大道前程,自然谈不上参加比斗。所以他从开始到结束,五场不战而胜,你说这运气好不好?该不该他出名?”
听了好事者的解释,散修连连咂舌,叹道:“我要是有这份好运,宁愿用在大道上啊!”
大厅里的喧哗传不入被小型法阵保护着的包间,里面却不见什么柳主事,只有展剑锋独自一人,他无多少心思品味桌上的二阶灵茶,不停来回踱着步,显得十分焦急。就这么独处了一个多时辰,包间里才走进名年轻女子,她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却已是筑基修为,实际年龄绝不会超过二十五。
“棠儿!”
展剑锋这才露出喜色,“你终于来了!”迎上去想搂住对方,却被一道灵力屏障轻轻推开。
“我这可是瞒着家里偷跑出来的,呆不得多少时候……”
被称作棠儿的女子容貌俏丽,不施粉黛,本是个青春可人的娇小模样,却穿了件需要浓妆艳色才能镇住的彩锦宫装,又板着脸,反平添一分老气。她躲开展剑锋的纠缠,走到桌子另一头坐下,“有什么事,你就快说罢。”显得颇不耐烦。
“我找你还能有什么事。”
展剑锋热切地看着对方,毫不遮掩爱慕之情,殷勤地替她沏好茶,“翻过年我就三十岁,咱们的事该开始操办了。”
“这个……”
女子将茶杯停在唇边,面露难色,半天不见动作。
她本名卫棠,是器符城周边一个散修家族,卫家的嫡系家人。早年器符盟还在时,与山都魏家签订了和议,他家金丹修士卢士洛却突然退出器符盟,突袭天引山,挑起了山都境内的散修之乱,失败之后,卢家的山门便归了金丹后期散修绿袍老人。绿袍老人是孤家寡人一个,战死在山都山后,卢家山门便几经易手,原器符盟势力范围也已被连水、灵木、离火瓜分,现在的主人,便是这卫棠的卫家,向连水盟效忠。
六年前,展剑锋在黑河坊擂台赛上靠离奇夺冠,虽然有五场不战而胜的运气,但凭自己本事也赢下了数场,一时被认为是实力与福缘兼具的未来天才。处于连水盟势力范围内的卫家家主见连水盟内部不靖,为后路计,主动寻求与势头不错的楚秦门交好,几经托请,走了器符城楚秦小店奉行柳光的路子,将嫡亲后辈卫棠介绍给展剑锋认识,两人看对了眼,很快缔结下婚约。可六年之后,三十岁的展剑锋没把握住筑基机缘,如今仍是炼气圆满,人们也只记得他的五场不战而胜了。而卫棠去在二十四岁筑基成功,成为了真正的少年天才。
见她不说话,展剑锋心里也明白,对方筑基后一直躲着自己,其实不难猜出是何态度,“你怎么打算的,说就是了!”一拍桌子,来了脾气。他出自展元、展仇一脉,又是单本命资质,重感情的齐休仍然免不了对他小偏下心,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楚秦盟里的人自然也对他多有照顾,虽然本性不坏,但资质好,争斗强,又受关照,他逐渐养成了跋扈、桀骜的性格,大道受阻之后,又多了些破罐子破摔的臭脾气。当然,楚秦门有法引和蒙儁,门风在白山已是很严的,他的臭脾气仅限于和人拍拍桌子斗斗狠之类,不会去干什么坏事。
“我肯定是愿意嫁给你的。”
卫棠拧着眉头,纠结道:“可是家主有意反悔,为之奈何?他说若是你愿意入赘我卫家,则婚约不变,若不愿,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入赘?”
展剑锋气笑了,“我展家是南迁初始家族,我乃楚秦内门弟子,金丹修士之后,黑河坊擂台赛练气第一,我入赘?你觉得可能吗?”
“切!”
卫棠筑基不久,人又年轻,正是骄傲气盛的时候,哪能一直忍受得了展剑锋这种态度,冷笑讥道:“你展家如今连个筑基修士都没有,那都是往日辉煌了。还有五场不战而胜的擂台赛,人家都拿奇闻笑话来打趣,就你自己好意思不停拿出来说嘴。”
“闭嘴!”
展剑锋大怒,“你家出尔反尔,到时候可别怪我不客气!”他有些与先祖展元相像,算是面目平庸的一类人,但发起怒来却威势十足,目光森森盯着卫棠,全身上下散发出不容拂逆的霸气。
包间里空气仿佛凝结,全无有情男女见面的气氛,卫棠也气得胸脯急速起伏,可想起来自己家族的弱小,而对方楚秦却极为强大,暗暗告诫自己要一忍再忍。终于,她克制住了心头怒火没有爆发出来,丢下句“那我回家商量商量。”便很干脆的拂袖离去。
“混蛋!该死!势利鬼!”
卫棠一走,展剑锋便在包间里怒骂不休,大砸特砸,等到一位高瘦高瘦的中年筑基修士进来时,已快没一件完好的器具了。
“嘿嘿。”
中年修士正是器符城楚秦小店奉行柳光,他相貌精干,一双眼睛十分有神,笑着四下看看,挥手打出道灵力,将散乱的残破物事扫到一边,问道:“怎么,没谈拢?”
展剑锋坐在地上,将对方要求自己入赘的事说了,“我绝不可能同意的!你给我想个办法,怎么把他卫家给好好整治一番!好出这口恶气!”他声嘶力竭地喊道。
楚秦小店开遍各地,而能担当大城奉行的筑基休会却严重不足,所以南宫嫣然从外雇佣了柳光这类人,用来管理各处店铺。这柳光一心想挤进楚秦门,做个正式弟子,对齐休偏爱的展剑锋奉承得十分到位,“这事有何难?你回家,对掌门老祖把这事交代清楚,再说他老人家要是不给你出气,你就真姓卫去。”柳光笑道。
“别开玩笑了。”
展剑锋当然不会这么干,但也被这主意给逗得裂开嘴,苦笑了一下。
“得了,天底下貌美女子哪里没有,你又何苦在一棵树上吊死,以你的条件,将来大道有成,再回来打她卫棠和卫家的脸!”柳光做生意的,一张嘴很快将展剑锋开解得心情好很多,“你你谁?你是黑河坊擂台赛第一!可以说就是齐云白山练气第一人!”他大声鼓励道。
“对,我是练气第一人!”展剑锋紧紧握拳,目光坚定。
“别烦了,不就是女人嘛,兄弟带你去开开荤!”柳光要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那种地方,我可不去。”展剑锋脸一红。
“嘿嘿,你这不是快三十了嘛!我送你个侍妾如何,保证练气修为,貌美如花,还是个完璧之身。”柳光神秘兮兮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黑市?炉鼎!?”展剑锋吃惊不小,“那种炉鼎,很贵的吧?”他疑道。
“兄弟我发了一笔横财!”柳光拍了拍腰间储物袋,“碧湖密藏塌陷你知道吧?齐云重新打通后,将里面探宝的修士全给赶了出来,如今器符城里,有许多密藏里的收获流通。”说着取出几个铁质和青铜质的盒子给他看,正是碧湖里机关傀儡们守护的物品,“有些修士得了好多,但看不上里面的低阶物事,也懒得一个个打开鉴定然后再分别发卖,就干脆按盒子材质定价,论个卖。我们各家奉行把这种玩法叫做赌盒子,买回来后,开出好东西就赚了,开出差的,那就自认倒霉。我昨天买了个银的开,赚了这个数。”他翘起大小拇指,比了个六的手势。
“六十?”展剑锋问。
“六百!”柳光得意地提高音量,他受雇于楚秦门,一年的俸禄也没有六百三阶,的确是一笔横财了。
展剑锋也表示羡慕,楚秦门对自家弟子,特别是内门弟子十分舍得花费,但仅限于道法、丹药、同参等辅助修行的物资等,很注意控制弟子手里的活钱。一是在白山不宜露富,二是不让他们养成乱花的习惯,耽误了修行,展剑锋身上一般连六枚三阶都没有。
“别犹豫啦!我们得快点,正好这时辰有拍卖会,去晚了可就要等好几天。”柳光拿出一枚三阶放丢给外面知客,赔砸坏的东西绰绰有余,一路拽着展剑锋来到城内一条小巷,找到个站拐角那发呆的修士,塞给他两块凡铁信物,便被兜兜转转地领到了黑市之中。
黑市,展剑锋来过,知道规矩,从看门的筑基圆满老修那儿接过隐匿自身的斗篷,轻车熟路套上,跟着柳光步入交易厅中。
拍卖会已开了好一会儿了,正正好牵出来一位黑布罩头,全身精赤的女子,高挑的身材玲珑有致,隐秘地带尽入眼底,展剑锋下意识移开目光,感觉嗓子发干。
“这个怎么样?”已被改变嗓音的柳光轻声问道。
“咳,呃……”展剑锋想要,却又实在不好意思说,正急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突然‘轰’!一声巨响,整个拍卖场被什么东西从顶上给击穿个大洞,众人还来不及反应,便被一道元婴威压给全数镇压在地。
“统统拿下,回去细细审问!”
他昏倒之前,只看到许多儒生打扮的修士从洞口飞下,一句话在耳边隆隆作响。
第507章 掌门的安排
“我乃金丹之后,楚秦内门弟子!”
“我乃黑河坊擂台赛练气第一人!”
“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展剑锋数日苦等,终于有位齐云弟子将他从笼子里放了出来,马上扯开嗓子狠吼,可惜没嚷两句,便被对方一指点在心口,痛彻骨髓。龇着牙被带到个执法峰金丹面前,不知对方用的什么道法,他只记得自己干净利落地把这辈子做过的坏事全给招了。
“倒无甚劣迹……”
没想到那执法峰金丹对他评价还不错,随手一挥,“三鞭。”言简意赅地做了判决,然后命传下一个。
正想质问为什么无甚劣迹还要被打,就被人倒拖出去,架起来从后‘啪啪啪’,照着后背实打实的抽了三记。痛得眼泪鼻涕齐流的展剑锋还得自己个儿走出刑场,出去一看,齐休已板着脸在外面等着了,他身后,除了南宫嫣然和几名同门,还有不知被抽了多少鞭子的柳风,背部稀烂,趴在张轻便竹榻上一动不动,看样子是昏了过去,旁边摆着两口棺材,不知是谁的。
“老祖!”
委屈地扑倒齐休脚边跪下,“那人好没道理,没甚劣迹也要被打,你看。”又可怜巴巴地转身给他看背上的伤。
“怎么弄成这个样子!?”齐休何等样人,见人性天赋,只需问几句话,就把前因后果弄得清清楚楚,“逛黑市,买炉鼎,你还有理啦?”嘴上骂着,却想到这事自己都干过,展剑锋被女方嫌弃,起了买个女人的心思也情有可原。心一软,便将其打发回天引山,去法引那里自领教训,算是小惩大诫了。
“我都没买,再说买了也不会拿她做炉鼎的……”
展剑锋还有些不服,嘟囔着被同门扶走了,齐休又看向地上躺着的柳风,“教唆!”对南宫嫣然命道:“等他伤养好,赶出去了事!”
“是。”
南宫嫣然答应下来,又问:“那这两个?”她看向那两口棺材。
“唉!虽说他们为黑手干过活,但对我们白山修士来说其实不算什么大事,既然运气不好,被执法峰严办了,那就门里出点抚恤,送回各家罢。”齐休回道。
碧湖崩塌之后,知道自家子弟出事了的天理门等势力纷纷云集在碧湖周边,群情汹涌,一副要借题发挥,插手密藏的意思。而屠自如被荆山守带走后,执法峰将黑手的事一公布,更使得这些超级宗门来了精神,天理门和青莲剑派本就看不惯黑风谷,听说稷下城那个妫庆之一家三口也死在了里面,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些眼里不揉沙子的宗门可算是捞到了口实,满世界地抓捕黑手,捣毁黑市,凡是他们能动手的地方,一个不漏将黑市全部清光。
还好,齐云执法峰将齐云白山两地的执法之权牢牢抓在手里,被捕的展剑锋之流还能得到算是公正的判罚。除了倒霉的展剑锋和柳风,楚秦盟还有两名底层修士偷偷受雇于黑手,一个是望风的,一个帮其送货,可怜正赶在刀口上,连命都没保住。
南宫嫣然领人去安排,齐休独自踱着步子,来到不远处的湖边,看着碧绿的湖水中央,心中一抹哀伤闪过,这里便是碧湖,下面的秘境中,楚慎等人永远的长眠在了那儿,还有楚庄媛……
“唉!”
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其实不想来这,太危险,可是陆云子传召,实在是不得不来。本想着带楚无影安全点,可这次楚无影反常地没一点消息传回来,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只好将南宫嫣然带着,这里现在由南宫家和姜家共同控制,估计她能派上点用场。
可是来了之后,才发现形势大为诡异,南宫家和姜家联手,守在碧湖密境的入口处,时时刻刻死盯着外面的天理门等势力,防备他们闹事硬闯,而这两家之间又有些势同水火的意思,谁也不肯放弃十余年后第九层开启时的独占之权。当然,姜焕背后是陆云子,这便可能代表着齐云派,或者齐云派内的天地峰与南宫家对此地的争夺。
其中意味,大不寻常,在这离齐云近在咫尺的白山北部,还真有人敢不给齐云派面子?想到湖边一溜排开的青莲剑宗、天理门、稷下城、明阳山、南林寺等营地,这些势力已不是探宝时的临时起意,金丹为主,而都来了元婴修士坐镇,在各自门派里,还都是实权主事,地位不低的人物。又想到方才临时刑场里的尸体和鞭笞声,他知道,执法峰的这些动作,可能就有向对方示威、或是示好的意思。
无论如何,齐云派并不能完全控制局势了。
这是他的判断。
在湖边沉思半晌,终于等到陆云子派人来请,跟着对方飞入齐云派的临时营地,被引进大殿,陆云子没在,却见里面已来了五人。除连水盟盟主水令仪、碧湖门主、姜云峰姜家家主姜焕、南宫家南宫梦外,只有一位身着齐云道派的中年金丹不认识。
按指引找位子坐下,陆云子没到,大家便也互不交谈,过不多时,灵木盟博木城主柴艺也到了,两个人精互相投了个询问的眼神,发现对方也不知道被叫来有什么事。不过陆云子没将这个疑问拖延太久,很快急匆匆地赶来,板着脸,全无上次扮成姜焕时的戏谑和蔼。
“事不宜迟,就不罗嗦了。”
他从进来到坐下,没看齐休等白山诸人一眼,只对两位齐云元婴和那不认识的金丹修士打了个招呼,接着一刻不停,向南宫梦说道:“我已和南宫前辈议定,门里将全力支持你家对酆水流域的开辟战争。”
“噢?”南宫梦疑惑地答了一声。
“然后,此地将纳为门里的试炼之地,建一座【碧湖宫】,由姜焕暂为碧湖宫主事。”
这就是个明显的交换了,在座诸人没有听不出的,南宫梦自然反应过来,问道:“我家老祖答应了?”
“答应了。”
陆云子拿手朝南宫梦和姜焕两人比了比,“你姜家也跟着南宫家去罢,出出力,拿个开宗立派的资格回来。”
“是。”姜焕点头答应。
三言两语之间,便将干系到无数人和利益的大事决定,有整个齐云的全力支持,酆水流域压倒小魔渊,成为下一次开辟战争的目标已无悬念。而碧湖密境成为齐云派的禁脔,围在碧湖外的各家超级宗门势必失望而归。元婴姜家南下白山,到时候开宗立派……
齐休和柴艺同时往水令仪那儿看去,她双目低垂,正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看虽看不出什么,但先前的镇定轻松定然全无了。
“上次是谁答应你家入我门中的?”陆云子也看向水令仪,看样子是要处理这个事了。
“禀掌门,是万天罡、高和同、裴雯三位前辈。”这三位答应的事没做到,水令仪毫不犹豫地报上他们的名号。
“私相授受,也是胡闹。”陆云子轻轻拍了下座位扶手,话锋一转,“不过你家回白山后,我也观察了几次,不因他们失信而生怨忿之心,仍心向正道,秉持仁和之心,甚好,甚好。这样……”
他手指齐休唯一不认得的那位金丹修士,“他蓝家有一座山门,位于齐云北部,便转于你家罢,迁移之事,你们商量着办。”
“这……”
水令仪往日心愿得尝,如今却并未有多少欣喜之态,反而犹豫复杂得很,目光闪烁,半天不答。
“水师妹何必多想,这是好事,还不快道谢。”反倒是柴艺笑着劝道,连水北迁,五行盟分崩离析在即,也亏得他现在还笑得出来。
“是,谢掌门。”水令仪跪下,恭恭敬敬给陆云子磕了个头,站起后又朝那位蓝姓金丹福礼致意。
那蓝姓金丹自家山门没了,也不见忧色,笑吟吟地点了点头,说道:“北迁齐云,水掌门想必早有准备,只是我家原来山门狭小,更没有修真城市这种家业,只怕委屈你们了。”
“哪里哪里。”水令仪客气了几句,不再说话。
陆云子又对碧湖门主说道:“连水门北迁后,你有两个选择,一个便是随姜焕到酆水流域参加开辟战争,战后加入他新立的宗门,分封三代,在这连水盟旧地过安定日子。二嘛……”他随手掷出一份地图,上面光影流动,立体的山峰,潺潺的流水,惟妙惟肖、栩栩如生,手指一划,在碧湖和连水城之间划了道竖线,正好将连水盟旧地平分,“东边归你家,西边归姜家,日后各不相干,如何?”
“这个……”碧湖门主一样犹豫了,面露难色,“可否容我回去商量商量?”
“我哪有空等你商量。”陆云子看看殿中的香炉,“给你四分之一柱香的时间考虑。”
碧湖门主大急,顾不得失态,望着悬浮在空中的地图,抓紧时间计较厉害,眼珠子转来转去,最后目光落在连水城上,再也移不开,“我家弄出这许多事,若日后还受人荫庇,也没甚意思,我……我选第二个罢!”他跪下咬牙道。
“好。”
陆云子点头,又对姜焕说道:“那这碧湖宫,日后就是你家的山门所在,世世代代,为我齐云守护这处试炼之地。”
“是。”姜焕颔首应下。
这么着,日后姜家将西起器符城,东以刚刚划定的连水城碧湖宫之间为界,北边自然是死亡沼泽,而南边……
陆云子手指向器符城以南,灵木盟北部的一条河流,名为沔水,由东南边离火盟领地流入,往西北,经楚秦之地流入死亡沼泽,“以这条河为界,灵木盟在南,姜家在北。”这随手一指,便将原先器符盟旧地里,选择向连水和灵木盟效忠的许多势力领地划给了姜家。
这已不关水令仪事了,她自然不会再管那些小势力的死活。
“是。”柴艺没表露出丝毫不满,跪下服从,一脸的心甘情愿。
齐休寻思着,上次关键时候陆云子搅黄了连水门的北迁大计,这次趁白山和平时期搞定此事,极可能和柴艺早有默契。
“你。”陆云子又在沔水上划了一道,看向齐休,“沔水两岸,你楚秦门就管起来罢。”
没想到还有自己的好处,“谢掌门。”齐休跪下道谢时细细一想,这明明就是为了隔开未来的姜家势力范围和灵木盟的,自家的楚秦之地只是个正适合的工具罢了。不过白给的地盘不要白不要,再说不要估计也不行,往那地图上打量了一下,狭长的沔水两岸土地肥沃,估计能养活不少凡人,没啥修真资源,但唯一的一座山门竟是三阶的,还正正好为提出要展剑锋入赘的卫家所有。
“世间的事有时候就是这么巧。”他心中冷笑。
前后半柱香功夫,陆云子这位齐云掌门便将碧湖周边的一切安排妥当,齐休离开时,他已经带上南宫和姜家,开始强硬地要求碧湖周边各家势力限期离开。而对酆水流域的开辟战争,以及碧湖宫的建设,都紧锣密鼓地进入了筹备阶段。
“让我从头捋一下。”
齐休马不停蹄,独自飞往齐云楚家找楚神通他们商量下一步的应对,飞行途中,他仔仔细细地将事件的前后梗概考虑了一遍,“黑手杀人,疑点极多,失踪的万轩,‘逃生’的屠自如,死去却主要是青莲剑宗、天理门、稷下城等和和黑风谷本就不对付的势力,巧合?故意?”
“秘藏塌陷了三天,使得各家势力有时间赶来,他们对碧湖秘境的觊觎,彻底使齐云派陷入被动,而导致如今陆云子为了独占碧湖宫,拿开辟战争来与南宫家妥协,巧合?故意?”
“联想到最后的得利者,在开辟战争选址之争中大获全胜的归儒派,在碧湖宫和开辟战争中选择开辟战争的南宫家,独占碧湖宫举族南下的姜焕,如愿北迁的连水门……”
“还有找到了口实,团结了阵线,想在碧湖密境中分一杯羹,又打算联手给黑风谷致命一击的天理门、青莲剑宗、稷下城等等这些看上去的‘受害者’……”
谁有能力和意愿设这个局?
答案或许不止一个。
但齐休回头又开始疑惑,化神之能,神鬼莫测,妫正,送妙清一串佛珠,多年后帮他在摘星城直取化神转世,如此手段,会让自己这些‘局外人’,仅凭推测,就能想到这次‘黑手’作乱真正的目的吗?
“又是谁有能力,让人看到虚假的‘真相’,将得利者摆到火上烤,而隐瞒自己真正的目的?”
这,他就想不清了。
第508章 下一任大位
齐云群山,楚云峰,五阶静室。
内里只有楚神通、楚红裳、齐休三人,对坐密探。
从碧湖密境事发到陆云子快到斩乱麻,几件大事当头罩下,将双楚和楚秦砸得有些晕乎,细细一想,隐忧实在不少。
“南宫木执着于酆水流域的开辟战争,除了救南宫止之外,关键是要找何玉。”
楚红裳看向齐休,明眸传达出关心之意,“而他能让你用命演术找第一次,也能让你找第二次。”
齐休倒看得开了,这次黑手事件,和姬信隆曾暗示过的在外海制造魔修大案,以加速推动小魔渊开辟战争的主意如出一辙。谁先抛弃底线,谁就占尽先机。不管幕后推手是谁,他们的目的可以说达到了,对碧湖秘境的逼迫,使举足轻重的齐云掌门陆云子与南宫家妥协,已公开宣布将全力支持酆水流域的开辟战争,归古派主导的小魔渊方向彻底没戏。
此时即便来个化神存在,也难再扳回整个计划。“我想好了,若南宫木再逼我用命演术,只能以自裁相抗,大道之路左右要断绝,我拼了两百年阳寿不要,也要争那一线生机。”他说得斩钉截铁。
楚红裳听了他这话,心头一痛,追问道:“若南宫木以你楚秦上下几百口,甚至楚秦盟数千口的性命相逼呢?”
“那就没办法了,我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更不可能改变整个大势。南宫家若真做得出来,我没能力抗拒化神存在这么坚定的意志,只能为其所用……”
他把一切都想好了,楚红裳和楚神通同声叹息,便不再相劝。
“然后,就是黑风谷和黑手的事。”
楚神通接过话头,看向楚红裳和齐休两人,“不提他家被强敌环伺,现在各地、各家大小宗门家族里,都查出了给黑手做事,甚至做刺客的修士,其中不乏正道中人。这些人往往对亲族门派都守口如瓶,要出外行动时,会以闭关为借口……”
这话分明是暗示楚无影有问题,但现在他人不知去向,问也无从问起。
“唉,无影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若是能一直带在身边,断断不会去做那种事。”
现在回想起来,楚无影早有迹象,比如身上愈来愈强的血腥杀气,还有稷下试炼里曾说漏的嘴,齐休怨气冲天,觉得是楚家的问题。
“你指责我?若不是跟你在白山学了一副好勇斗狠的脾气,他才不会去做那种事吧?”
楚红裳不防齐休敢指责自己,气得杏眉倒竖,觉得刚还为他心痛的好意简直是被狗吃了,大眼睛瞪得溜圆,对其怒目而视。
“我去白山还不是你安排的。”齐休也来了火,楚无影是他唯一的亲传弟子,感情深厚,哪能想到就走了歪路呢?对上楚红裳的目光,丝毫不肯想让。
“好了,好了。”
楚神通抚着额头,“怎么都跟小孩子似的,但愿无影别被天理门他们抓住罢,否则事情难了。而且他参没参与碧湖的事还是未知,我们也不能一味包庇……”
“不可能的!”
齐休和楚红裳同声道:“我了解他,断断做不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
一字一句,分毫不差,“哼!”两人目光再度做个交锋,然后同时别过脸去,再也不看对方,活像对闹别扭的年轻情侣。
“还有屠自如案。”楚神通自得知陆云子的种种安排,脸色就一直郁郁,实在没有和他俩打搅的心情,“屠自如人还在执法峰羁押着,同样不见踪影的万轩已被各家通缉,他在齐南城住了百多年,又是白山的名人,听说和你的关系还不错,怎就没认出他的真面目来?”
这话是对自己问的,齐休闭目,回想起和万轩交往的点点滴滴,【通明照影】里的万轩仿佛活在自己面前,仔细观察,实在没半点异状,唯有上次万轩来引诱自己去碧湖密境时,临走时回头留下的哀怨和落寞交杂的一瞥。
齐休一遍遍重看,觉得这可能是对方唯一的一次真情显露,当时自己开玩笑,表示早有聘请他为客卿的意思,万轩回道:“那你不早说。”话里很有些如果入了楚秦门,可能就不会走到如今这种地步的内心情绪在。
“万轩可能是后加入的,或是被胁迫,或是被利诱。”齐休说道,也许是因为姚青的‘’将万轩的‘万事知’压制得太狠的缘故?他心里想着,又道:“万轩想引我去碧湖,可能是报复我支持,导致他被断了财路,想趁机把我给塞进死地。或者就是受人明确指使,若‘黑手’是归儒,可能也解释得通,毕竟我们支持归古。”
现在也只能做这种判断了,归儒在龙家迁往外海后被楚秦告了一次,受了点小挫,这次在开辟战争选址之争上大获全胜,若幕后黑手真是他们,对归古的支持者们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三人聊来聊去,楚神通也无奈了,南宫木、黑手、归儒,在这三个势力面前自己可不够看,更何况眼前还有桩大烦恼,“姜家南迁,占据连水旧地东半,连水门北迁,占的是蓝家的山门,而这个蓝家,未来可能迁入齐云群山,正好拿到姜家搬走的姜云峰,三家各取所需。”
“蓝家的家主,是天地峰里元婴中期的蓝隶,未来齐云掌门候选之一,比红裳年纪还小一点,只要他在陆云子陨落之前升到元婴后期,那只剩下一人可与之相争。”
“陆云子这番腾挪,为陆家结善缘,示好的含义明显,下代掌门大位,极可能逃不脱蓝隶的手掌心了!”
楚神通说这话时,他和楚红裳的脸色都十分难看,齐休不解,问道:“下代掌门,和我们有何干系?”
“因为我家一直支持另一位人选,同样出自天地峰的蔡渊。”楚红裳回道。
齐休一阵无语,这楚家真是够了,楚震竞争掌门大位失败也就算了,这次大宝再度赌错,接下来可能要受到新任齐云掌门长达千年的压制,那还怎么玩!?“现在转向还来得及么?”他还想挣扎一番。
楚红裳摇头,“是楚震老祖生前决定的,我们已陷入太深,无法自拔了。”她和楚神通又同时一叹。
“呵呵。”
齐休心里一阵乱骂,但表面上却干笑了两声,“蔡渊这名头就不好,日后当了掌门,要改名做‘菜园子’,叫我也不会选他。”
“瞎扯。”楚红裳被他逗得扑哧一笑,美人展颜,将静室内的愁云惨雾冲淡不少。
“对了,这蓝隶和蔡渊的名头我怎么从未听过,齐云掌门,不是该长袖善舞,人脉极深的人担任吗?”齐休又问。
“是这样的,齐云掌门一般要出自天地峰,又以没甚根基的寒门出身为好,我家楚震老祖是如此,陆云是如此,这蓝隶和蔡渊当然也是如此,他们家族实力不强,天地峰职守又繁重,抵定大位前都很低调。我家也是在楚震老祖晋阶元婴后期之后渐渐起来的,你看那蓝隶,自家山门还在齐云群山外,连四阶灵地都没有。而且他们为了争夺大位,极少和人有私交,更不会轻易对某事表态,就怕给人以口实,你不闻他俩的名号很正常。”
楚神通耐心将两人背景介绍一番,解了齐休不少疑惑,不过他对楚家和蔡渊的交情绝口不谈。
“那么说,蔡渊和楚震的私交到如今双楚已无法回头的地步,那盗婴会不会和他有关呢?”
齐休将心中的这个疑问深埋心底。
……
而另一边,展剑锋被送到天引山,见到了楚秦执法使,法引和尚。
“又是你?这次是什么过错啊?”正在待客的法引见他来了,毫不意外。
齐休的命令,他可不敢打折扣,老老实实答道:“买卖人口未遂。”
“嗯,下矿一年,其他你都懂的。”法引跟这老油子没多话好说,三言两语打发走了,所谓下矿,并不是像虾驼兽那种下矿挖采灵石的,而是搬运吃食饮水,给矿井之下的虾驼兽们。整个行为必须一丝不苟,还得对虾驼兽行平等的礼仪,除此之外,每日早中晚课一样不少,诵经也罢,修行也好,不得有丝毫倦惰,否则就要吃法引的责罚。
“是。”
展剑锋领了差事,拖着背上的伤下去了,法引才回头,对客人笑道:“责罚轻微,青奋师兄见笑了,这种罪过,在白山简直都不算什么,我都快被他们搞得习惯了。”
来客是位中年和尚,不过留了点短发,僧袍上搭着个大褡裢口袋,做游方僧打扮,满脸风霜,“我这次来,着实领教了白山修士的凶恶。”他从褡裢里取出两个铁盒子,正是出自碧湖密境之物,“正事要紧,本想求见楚秦掌门,可是他却正好不在。我寻思着这事拖不得,又不能轻易赋予别人之手,便来找你了。”
这位青奋和尚打开两个铁盒,里面正是祁冰燕留下的遗物,上面写了碧湖里的所见所闻,还有一副死去的黑手金丹,那位‘八号’的画像。
“这是大事啊!”法引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是啊,这是我在黑河坊买的,本来……”青奋惭愧一笑,“本来起了贪念,也想学人赌运气,没想到拿到手的是这个。”
“一份,留在你这,帮我转交给楚秦掌门,另一份,我准备送回南林寺戒律堂。”他正色道。
“师兄高义,这么做也很妥当。”法引拜服,“一路小心。”他目送青奋和尚飞离,将铁盒子小心收起,又把天引寺的戒律事务安排好,笔直赶往思过山,到了那就死守在掌门洞府外,单等齐休回来。
第509章 无数张面孔
法引还需等很久,因为当齐休和楚红裳回到南楚城传送阵中时,发现有一艘碟形飞梭悬停在城市上空,似乎已到了许久。
大周书院巡察使姬羽梁来了。
“贵门楚无影如今何在?”
巡查各家黑手修士的任务,果然落到了姬羽梁身上,他还是那副无拘无束,闲淡风趣的的做派,只是这次,两边注定没有宾主俱欢的基础。
“我也不太清楚,外出未归罢?”楚红裳答道。
“可曾说去哪了?”
“没有。”
“大约何时回来?”
“不知道。”
“他往日可有异状?”
“哼!我楚家子弟,断不会参与那种事的!”
“哈哈哈,我也希望如此啊……”
姬羽梁云淡风轻地问了几句,见楚红裳戒备心极重,便不再逼迫,转而手指齐休,笑道:“白山北部,事事都少不了你!”
这次可真冤枉齐休了,他马上苦着脸回道:“我们在碧湖丢了十余条性命,您这次可一定要做主啊!”
“碧湖那事……”
姬羽梁笑容收敛了起来,“只怕轮不到我做主了。”他疲惫地叹道。
他是领头的,与楚红裳等人说话的功夫,一众手下在南楚门内四处调查,前空问和尚,如今的闻心自然也在,很快,他就将龚淑领了过来。
“楚前辈,还请让贵门这位弟子解了身上隔绝精神探查的防护。”闻心恭恭敬敬向楚红裳请示,南楚门是元婴宗门,他们来查案,也都客客气气的,绝不会像当年对付楚秦门那样,破门而入,二话不说先把人关在笼子里,在慢慢审讯调查。
这种情况下,楚红裳哪能说个不字,只得朝龚淑示意,让她背着人,将楚家核心子弟身上用来隔绝外人精神探查的神秘物事取下。没了保护的龚淑自然抗不住大周书院的手段,楚无影多年来名为闭关,实则不见踪影的行为很快被抖落了出来。
“这样的话,那我们就要得罪一下贵门,将楚无影纳入通缉名单了。”姬羽梁道。
“无影性情孤僻,行为怪异了点而已,几十年见不到人的修士多了,这哪能算证据?通缉有点过了吧?”齐休见楚红裳气得要发飙,怕把事情弄僵了,连忙赶在她前头,向姬羽梁质问道。
“不要急,我这个通缉,为的是找到人。先找到人,后面再说。不会贸然治罪的。”
姬羽梁和颜悦色,耐心解释着。找不到楚无影,他就像一团棉花,不会露出里面藏着的针。
齐休和楚红裳对视一眼,他们心虚,现在就怕姬羽梁这种有地位、有手段,还不讲交情,一心捉拿楚无影的人。
“无影他要是真做了那种事,也只是他一人之罪,我们不会牵连家族门派的。”姬羽梁临走时,丢下句自以为让对方安心的话,只是齐休和楚红裳都是真心为楚无影担心的人,有哪会安心呢?
“唉!”
碟形飞梭向下一家宗门飞去,看着视线里越来越小的南楚城,闻心微微叹气。
“你可是想起了当年的事?”他这举动自然瞒不过共处一室的姬羽梁。
“无影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当年我就感觉他的天赋适合做杀手,白山环境差,我又无力扭转,只能暗暗祈望他未来能走在正道上,没想到,他最终还是和黑手勾结上了。碧湖死者中,似乎还有他的丈母娘,也不知他参没参与黑手这次行动。若是参与了,我会很失望的。”闻心唏嘘不已。
“门中内斗愈演愈烈,是非对错也渐渐模糊了,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只求无愧于心罢。”
姬羽梁劝了几句,顿了顿,说道:“算了,下一家晚点再去,我想先去齐云执法峰,看看能不能见刑座主一面。”
“是。”闻心领命,刚想控制飞梭转往齐云群山方向,却见有负责联络的大周书院弟子远远从黑河坊方向御剑赶来。
“报!”
那人冲进来,急匆匆行了个礼,然后从怀中取出一个铁盒子,“一位散修参与赌碧湖宝盒,买到了这个。”他将盒子打开,正是祁冰燕留下的文字和画像。
‘我乃楚秦盟空曲山祁家家主……’
很快将祁冰燕简洁清晰的自述看完,姬羽梁盯着那幅画像反看了很长时间,眉头越皱越深,问道:“此物真伪可曾证实?”
“盒子是碧湖里的,其他……”那送信的弟子摇头,“只能说跟人在齐云执法峰的屠自如叙述完全吻合。”
“楚秦盟不就是齐休的势力么?”姬羽梁看向闻心。
“是的。”闻心回道:“不如我们回去找齐休问问?再让人去空曲山,找几个祁家核心子弟辨认一二。”
“也好。”
姬羽梁又命调转飞梭,再次回到南楚城上空。
不知何故,心中惴惴的齐休被带入飞梭,从闻心手中接过了铁盒。
“我只能说是祁冰燕的笔迹。”冷冰冰的文字,将十余位老头老太,特别是楚慎、楚庄媛的死亡情形一一描述,齐休看得内心充满了悲凉和愤怒,死盯着那画像,咬牙道:“稷下妫庆之,这小子化成灰我都认得!”
“是的。”姬羽梁经办此事,自然见过妫庆之的画像,不过那是稷下妫家问了找寻遗体,拿出来准备在密境里找人的。“只是妫庆之一家三口在碧湖里身不见人死不见尸,而且有人能证明他们和楚慎等人走的不是一条路,照祁冰燕所说的,他正是黑手一员,委实想不到。你是如何认识妫庆之的?”
齐休将秦思瑶和姜明荣、妫庆之等人的往事说了一遍。
“这妫庆之果真可恶,没想到赵瑶和思过的孩子命也这么苦啊!”闻心听罢吗,悠悠发了句感叹。
“你这话会暴露身份的吧?”齐休翻了个白眼,心中暗暗吐槽。
没多久,不知发生何事的几位祁家子弟被分别带了过来,在不许他们串通的安排下,辨认文字真伪,结果无论是笔迹和留下的祁家暗记,几人都认定,这绝对是祁冰燕亲笔。
“照着上面所说,家主是跑出来了!”
祁家新任家主是个稳重的中年男修,突然看到了祁冰燕生还的希望,也难免兴奋得话音颤抖,“说不定,她还躲在某个地方?”
这个问题,现在没人能给他答案。
姬羽梁打发走齐休和祁家诸人,转往黑河坊去询问那发现此物的散修,照祁冰燕文字里所说,她留下的东西不止一份,“器符城、黑河坊,这两个赌盒子风气最盛的地方,一定要看住,争取早日拿到佐证。”他吩咐道。
可没想到,佐证很快就找到了,然后越找越多,盒子里的文字都一样,唯有画像千奇百怪,有相同的,有不同的,有稷下的、天理门的、青莲剑宗的,也有黑风谷的、齐云派的,甚至还有南林寺的,大周书院的……
尽是各家的年轻俊彦,有的去过碧湖,也有的牵涉黑手,更多的则是独自闭关,行止说不清楚的……
“真真假假……”
姬羽梁将手中画像捏成一团,“该死!水被人抢先搅浑了。”
而齐休回到思过山后,面临的也是同样的疑惑。
“这人不是妫庆之啊……”看到法引呈上的画像,他一时也糊涂了,画像上那人完全陌生,而且显然比妫庆之更年轻,甚至有些残存的稚气,这在金丹修士里可不多见。
“不过这人双目紧闭,面容扭曲,似乎是临死前的惊恐和绝望,比妫庆之那张更像是对照尸体所画出来的效果。”
百般比较,又从情感上摒除对妫庆之的厌恶,齐休发现法引手里的这张画像更真实一些。
“有疑虑?”法引见齐休的神态,知道对方心有疑虑,觉得奇怪,出言追问道。
齐休将另有一模一样的物事,只有画像不同的事说了。
“这的确奇怪。”
法引自己也拿不准,“两个盒子都是青奋师兄买来的,许是有人故布疑阵。不过他已去戒律堂,不知那里能不能辨认真伪。”
可是等到黑河坊那边画像满天飞的消息传到思过山时,早就出发去南林寺的青奋却音讯全无。
法引给他师父去信动问,他师父却亲自赶了过来。
“我们是律宗一脉,老寄住在南林禅宗也不太好,听说酆水流域有开辟战争,我想不如去求个独力寺门的资格回来。”他师父一来,就想把他带走。
“您不是一向嫌大周书院的宗法制规定,我佛门子弟也需为建寺而参加开辟战争杀生不可理喻么?怎么又想去参加了?”法引一时糊涂了,不顾尊卑诘问道。
“唉!你引荐在我那挂单的青奋,进了戒律堂就没再出来!”他师父急道:“还好我知道厉害,叮嘱他不要提和我们的关系,更不要提你手里还有一个铁盒的事情!否则……唉!走罢!”
他师父一意要走,法引却不肯,两人在思过山内的洞府里争执不下。
没想到这一切,却被用全知天眼窥探的齐休全看在眼中。
“几乎一夜之间,各家超级宗门年轻俊彦的画像遍布黑河坊和器符城,铁盒子,祁冰燕手书文字、画像技法、祁家密记都逼真得祁家自己人无法辨认。这需要的力量绝不小!”
“这种力量要保护的,无非是真正的那一张画像!一个死人的身份!”
“这个力量为了保护秘密,只怕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综合各种信息,法引手上这张出现得最早。如果他没骗我的话,先有青奋去戒律堂呈上包括画像的铁盒,后才有黑河坊内第一个装有妫庆之画像的的铁盒出现。”
“南林寺,难道也有问题?”
想到碧湖周边,和天理门等共同进退的南林寺,他越来越心惊。无法对法引读心,谨慎敏锐的齐滑头可不敢放松警惕,见师徒二人形色有异,却听不到在争吵些什么,心中只计较了一会儿,便断然决定上门,当面问个清楚。
“师父,您就都说了罢!”法引真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这时候也帮着齐休劝他师父。
“唉!你们!”他师父也不是个心机多深沉之辈,被齐休和法引缠得没法,一声长叹,终于将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
“南林寺占地广大,里面僧尼众多,自然难免有些害群之马,所以需要那么一些律宗传承……”
“我们律宗参与戒律,代代相传,涉足南林寺的机密事,只怕连他们自己也想不到有多深。”
“南林寺化神等级的存在之中,有一位枯荣和尚,据传就和黑手有所瓜葛。大周书院容许南林寺存在一些与鬼物有关的传承,听说也是因为他。这次黑手作乱,秦奋找去戒律堂告发,我本来没想许多,只嘱咐了几句,直到他音讯全无,我才害怕起来。”
法引师父将前因后果说完,他的谨慎和精明令齐休生出了惺惺相惜的感觉。若铁盒为真,法引师父对南林寺的担心又是事实,那么青奋一定记住了他的嘱咐,没将第二个铁盒存在的事情告诉南林寺戒律堂,这可能对法引师徒和齐休都是个救命的举动。
枯荣和尚,齐休之前听都没听过,楚震的千修行述里也没有提,但自家建黑河峰底的试炼之地时,就曾和南林寺相与过,他家对鬼物的认识,现在想想的确很有问题。如果说黑风谷或者黑手经营,那毫不令人意外,可为什么一个禅宗门派会搞这个?
齐休将画像亲自收好,不打算再轻易示人。法引师父执意要参加开辟战争,齐休只得将他安顿好,再去信将法引几位师兄弟招来,再定行止。
过了几天,齐休的案头摆满了各种从黑河坊和器符城流传而来的铁盒画像临摹副本,其中,就有一两幅,和自己手上的一模一样。
“妙,妙,这样真的也变成假的……”
“这局棋越来越大,越来越危险。”
“也越来越有意思。”
随手将这些副本毁去,齐休冷笑着自言自语了几句,便抛开这些,转头扎进炼体和修行之中,他比以往,更加的渴望实力了。
第510章 姬信隆之死
外面风起云涌,齐休只将秘密深埋心底,青奋入戒律堂事件后,南林寺都不可信了,使他对刑铣和姬羽梁这两位印象中最有可能主持正义的人,也不敢再抱期望。
仔细想想,目前情况下处境最差的归古派,倒有可能为了扭转大势,有意愿找到这一系列事件的真相。
“嫣然要去外海冰源岛等地办事,你以沿途保护的名义跟着,到海东城时,问问姬信隆对目前形势的看法。”
所以他把沙诺唤来,让他去跟姬信隆打探打探归古派想如何反击。
“好的。”沙诺深谙不该问的不问这个道理,爽快应下差事,便告退出来,直接去找南宫嫣然。
在崖顶大殿,将齐休命自己随行保护的借口说了。
南宫嫣然正坐在主位上生着闷气,“那就劳烦沙门主了。”她麻利地安排人送沙诺去飞梭上入住,客气送到门口,才转回头,向殿内下首坐着的一位筑基老头骂道:“都不愿意去,那我聘你们这些人来吃干饭!?”
筑基老头苦着脸,在南宫嫣然面前小心翼翼地赔笑,“我等受雇,无非为了求个安稳,铁风群岛那地方环境恶劣,修士野蛮,而且根本无生意可做。还有,那块御兽门飞地的门主赵恶廉,是个雁过拔毛,贪婪透顶的人,这在外海无人不知,在那展店只会赔钱,请南宫掌门三思啊!”
南宫嫣然又软下身段劝了几句,可这老头软硬不吃,打定主意,宁愿放弃受雇,也绝不肯去铁风群岛。
“唉!”
等这老头告退,南宫嫣然扶额烦了会愁,忽然眼前一亮,又传令下去,把那正在养伤,即将按齐休命令踢出去的柳风给叫了来。
“愿意!”
一瘸一拐的柳风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铁风群岛在哪都没问就满口答应下来。楚秦小店奉行,好歹是一处修真城市里有头有脸的筑基修士,比回去做散修肯定要强不少,更何况被执法峰鞭打重伤的事很坏名声,他没多少选择,南宫嫣然也心知肚明。
“掌门师叔要赶你走,我这可算是抗命了,你去那之后可得为我实心办事。”
敲打了柳风几句,南宫嫣然才施施然带着他和手下得力的庶务修士们汇合,然后被前呼后拥着,登上早等在转运点的三阶飞梭。
“出发罢,早去早回。”
她淡淡命道,飞梭便缓缓升空,向齐东城方向飞去。
一路无话,到了齐东城后,再坐楚秦门的飞梭出外海就不现实了,无论是飞梭兽船,航线若无本地势力的安全保证,贸然乱飞几乎等于是向那些亡命之徒发送邀请,白山外海尤其如此。
楚秦门的三阶飞梭还是以载客为主,从白山内乱时,就固定走黑河坊到齐东城的航线,全程在齐云派境内飞行,十分安全。不过楚秦势力不够看,更没资格分润那些强大存在的利益,相隔很长时间,才被允许飞一个来回。
在齐东城,将携带的货物卸下,转乘另一艘飞梭,飞往外海极北的冰源岛。
沙诺当然不会跟着他们走,而是找个了借口分开,到达距离齐东城不远的海东城。
到了那儿,却打听到了一个极为震惊的消息,证实之后,连忙日夜兼程,赶回思过山禀告。
“什么!”
齐休听罢,惊得炼体也不炼了,盘膝坐下,“姬信隆自杀了!?”
“是的,听那边的大周书院修士说,姬信隆在大周书院总院的山门外突然自杀。”
沙诺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呈上,“这是我抄录的姬信隆遗言,不是原话,意思大概是这个意思。”
齐休接过,一遍又一遍的看,最后放下时,人已冷静下来,“我知道了,你去罢。”面无表情,随口将沙诺遣退。
“姬佳芊失陷,姬信隆自杀,我们跟归古派的联系……”
沙诺走到门口,回头欲言又止。
“这个你不必发愁,去罢。”齐休不答,等沙诺离开,才起身在静室内踱起了步子。
姬信隆的遗言将他为什么选择自杀讲得很清楚,首先,他表达了对包括碧湖密境在内的近期一系列事件的疑虑,然后则是对大周书院内斗之剧的痛心疾首。
这个齐休自然是不信的,姬信隆自己就冲锋在内斗第一线,他哪来立场谴责内斗?
不过有个立场姬信隆表达得很清楚,就是碧湖密境等事件和大周书院内斗有关,他将归古派摆到了受害者的位置,因为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次碧湖事件的受益者是归儒派。‘谁突破了底线,为了内斗而不惜杀人嫁祸呢?’这是姬信隆遗言字里行间的第一个暗示。
然后,姬信隆表达了对归儒派主导酆水流域开辟战争的不满,明明小魔渊那边的魔修等势力已经成了气候,却为了一己之私,撇开这些装看不见,去主导并不那么急迫的酆水流域开辟。‘为了内斗,连正事都不干了。’这是他指责归儒的第二点。
最后,姬信隆发出了一个预言,‘小魔渊之祸,等不到再过百年之后的开辟战争,若归儒派为了一己之私选择无视此地,则将来不光外海,甚至整个修真界都要受到波及。’
“以死明志。”齐休冷笑。
姬信隆真的是因为对小魔渊开辟战争受阻不满而悲愤自杀的么?
肯定不是。
无论他说得如何冠冕堂皇,振聋发聩,也许真能打动不少人,却根本打动不了齐休。
为什么归儒派揪着酆水之地不放?那是因为北丁申山的鬼道传送阵去了那儿,而归古派明显牵扯其中,所以归儒派要挖出证据,这个证据显然是足够对归古派致命一击的。
为什么归古派要力挺小魔渊开辟相抗衡,也许如姬信隆所言有魔修之类的压力,更多的,只怕还是要阻止归儒派对酆水流域的挖掘,保护北丁申山下那鬼道传送门有关的某个秘密。
这一切,齐休亲身参与,心知肚明,又怎会被姬信隆的遗言打动?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是姬信隆之死和他的遗言,却只是归古派反击的一步棋而已。”
他很快分析起其中的内涵,姬信隆用自己激烈或者说看似壮烈的死,将归古派打扮成了个委屈的小媳妇,大有反过来站上道德高地的意味。这事带来的后续影响,极可能是他们将来反击的伏笔和号角。
“假设,酆水流域开辟战争后,归儒派没有抓到归古派的痛脚。而在下一次开辟战争之前,小魔渊魔修大肆作乱,那将放大归儒派为了内斗,转移开辟战争既定目标的责任,彻底使归古派站上道德山峰的顶端,居高临下……”齐休很快抓到事情的核心,“也许归古派正在为他们没有先一步放弃下限而懊悔,下一次,他们可就不会给归儒派这个机会了。”
“如果归儒派不能在酆水流域找到关键证据,一举压制归古,则归古派必然在下一次开辟战争之前,用类似碧湖这次的手法,制造小魔渊祸乱世间的灾难,狠狠还给归儒派致命一击?”
齐休将自己替换成归古派的立场,设身处地推演到这,心底不由生出一丝寒意,替姬信隆感到悲哀,也许他的死,是归古派的某些人对他没能在外海制造类似碧湖密境这种‘大事’的不满?
姬信隆失败了,他以生命和人生的最后一个谎言,向某些人承担了他的责任。
“那么事情的关键,就是归儒派能不能在酆水流域找到证据了?”
齐休反过来一想,又有道寒意从脚底升起,“归儒派一个猛子扎进酆水之地,为此,在明眼人那里背负着这次碧湖密境事件的最大嫌疑不是吗?”
“问题是,若这是归古派的一个圈套呢?”
“那些‘黑手’,如果真不是替归儒派做事的呢?”
“我手里那副画像,很可能是一个关键点,不然南林寺不会冒着暴露立场的危险,也要用那种方式搅乱真相。毕竟按祁冰燕遗留的文字所说,她藏了很多铁盒,南林寺吃不准有多少铁盒外流,或是已经落到了哪些修士的手中,他得知铁盒的存在后,心知已无法彻底掩盖此事,遂用鱼目混珠之法,用无数伪造画像淹没了真相。”
“祁冰燕那一刻的选择,现在看来几乎是那种情况下,有可能将真相传达出去的唯一办法了。老祁,你很厉害啊……”
齐休喃喃一叹,“不过,那副画像上的年轻金丹,到底是谁呢?”他心中默默想着。
姬信隆自杀,姬佳芊又失踪,齐休和归古派的联系就彻底断了,这时候任何一个新来者都不能信任,也许归古派高层基于这样的考虑,并没有重新联络。但也有可能他们不想再跟楚秦和双楚联系,趁这个机会断绝关系,一脚踢开。
“看样子要等酆水流域开辟战争之后,才能揭开部分谜题了。”
齐休并不打算主动去解开任何一个谜团,置身在天下大势的浩荡洪流之中,多年坚韧的隐忍使他明白,只有认清形势,顺势而为,才是生存的不二法门。
小魔渊就在齐云派东边外海,而酆水流域远到没边,可是有陆云子点头,南宫木亲自推动,归儒派得到齐云的鼎力支持,再加上当地一名化神允诺出手,开辟战争陡然加速,近在眼前。
姬信隆死讯传开时,有意参加的各家已经开始互相联络,准备出发了,思过山也迎来了姜家访客。
姜家是来借人借物的,人,齐休肯定不借,但是对这个未来的邻居,陆云子亲口许诺的开宗立派资格不可能有变,分封三代稳得很,物,倒是尽可以借贷,算是卖个人情。南宫嫣然不在,思过山山门奉行阚萱主持从楚秦盟公中调出十万三阶灵石,加上楚秦盟各家储备的物资折合十万三阶,凑了二十万三阶打发,令来借款的姜家修士十分满意,看样子他们在齐云的日子过得的确不好。
白山修士连当年近在咫尺的开辟战争都没兴趣,更不会跑去听都没听过的酆水流域送死,加上白山内战之后,整个白山的山门越发集中在大宗门手里,他们用这些富余山门甄别散修,适当拉拢,增加自身实力,使得有进取心有能力的散修只要选择一家效忠,就能得到座凑合的山门,这样更没人愿意去参加了。
楚秦盟各家更没有意愿了,他们对现在的状态很满足。
倒是齐云派自己,境内已经一个萝卜一个坑,处处山门都有主人了,随着修真人口的增加,有着需要释放的压力,这次有少部分人愿意跟着南宫家和姜家走。
其余的,齐休也烦不了,等法引师徒等人告辞时,他才亲自送了一程。
“若是不顺,我楚秦之地随时欢迎你回来。”
他对法引说道。
师父执意要去,法引这个做徒弟的只得舍了楚秦巡察使的值守跟随,临走时,要将齐休当年赠送的【慈悲普度剑】等物归还,齐休不接,又塞了许多灵石和应用之物,才放他们离开。
一日,南宫梦亲自上门了。
“还请齐掌门同去酆水,我南宫家必有厚报。”她生硬地说道。
“唉!我大道艰难,就不跑那一趟了。”最担心的还是来了,齐休心中一叹,先当场回绝。
南宫梦没想到齐休拒绝得这么干脆,先愣了愣,然后用一副不解的表情问道:“你以为你有选择么?”
“大道不行则生不如死,无非是死,大不了我学那姬信隆轰轰烈烈,一死了之罢了。”
齐休将最近的时事梗随口用上。
“呃……这……”
南宫梦听罢微微有些动容,她沉默半晌,不知是同情齐休,还是怕他学姬信隆留书大骂归儒那样,以死公然扒南宫家的皮,说了句:“我再回去问问。”便告辞离开。
过了两天,南宫家换了位不认识的元婴老修过来,直接提出冰冷的条件,酆水那暂时可以不去,但必须住进齐南城随时听用,否则就等着被灭门。
“想必有不少人想取楚秦而代之罢?”那元婴老修冷笑道。
“罢了!我去齐南……”
齐休也没有侥幸心理,这时候还笑得出来,“想必您南宫家不吝啬一座上好洞府吧?”他向老修调侃道。
“那是自然。”
老修很满意他的态度,轻抚胡须,点头答道。
第511章 卫棠的心思
玉盒打开,四枚指甲盖大小的灰色水滴状金属现出真容,在场两人立刻感觉到身体不适,那金属发出的气息,似乎能使修士随身灵力直接湮灭,普通的探查方法毫无作用,十分霸道。
南宫嫣然将玉盒盖住,递给面前的莫剑心,笑道:“如何?这四滴【斩灵之泪】可能入你法眼?”
莫剑心须发皆白,人也更显憔悴,不过看向玉盒的双眼散发出如老顽童般,得到心爱玩具时天真而热切的光芒,“这种有价无市的五阶材料我哪有不满意的,只是怕驾驭不住啊!”他嘴上说怕,却随手将玉盒塞进怀中,再也不肯拿出来了。
看他这样,南宫嫣然会心一笑,“是楚神苍在碧湖密藏内起出的物事。”他将碧湖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他独自生还,没好意思见老头子,托楚家送了这个来,应有致歉之意。”
莫剑心叹道:“当年的老人,都快走光了。”说完这话,精神却反而一震,似有无穷斗志凭空生出,“寒泉、材料、制备之法皆为上品,待我宝剑炼成,这辈子也算是留下点东西了。”
他在冰源岛已有多年,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寒泉旁水炼剑胚,得了南宫嫣然送来的斩灵之泪和其余应用物事后,精神头更足了,迫不及待的告辞离开,回去寒泉边继续炼制。
“唉,他和多罗森一个炼剑一个炼丹,这些年不知花了门中多少,以前还有个顾叹,在外海的账目也不清不楚的。”南宫嫣然将冰源岛的事情兢兢业业处理完毕,转过头来又自言自语发着牢骚。
“掌门您辛苦。”
柳风在旁边听到,立刻拍马屁附和。
“得了,此间事了,你跟我来吧。”
御兽门铁风群岛在冰源岛有转运产业,南宫嫣然领着柳风登上他家的三阶飞梭,历经多日奔波,才到达地头。柳风看那大海之中,一座座红褐色小岛如林耸立,大都四面直上直下,许多和小岛颜色相若的长翅海鸥在嬉戏飞舞,虽也生机勃勃,可就是没有人烟。飞近了些,才看清楚岛中岩石竟全为铁质,外表的红褐色,乃是受海水腐蚀形成的铁锈。
“岛中盛产一阶【风磨铁】,二阶【铁风鸥】,还有重土、岩盐以及许多海产……”
南宫嫣然的一句话介绍,完全昭示了此岛的贫瘠。
飞梭到达一座同样是红褐色的大岛,缓缓降落,偌大艘三阶飞梭,搭载的客人还不到三位数,就这么点人,还要受御兽门修士粗鲁的盘查,一副把外人当贼来防的架势。
“果然是超级存在,根本没跟外人做生意的意思啊!”
看着未来的工作场所,柳风心中悲鸣,不过一对眼珠子却偷偷往那些御兽门女修身上扫去,这里的御兽门修士不穿传统的斑斓皮衣,而是用各种颜色的海兽皮制成的衣服,极为贴身不说,除了重要的三点,胸前背后,胳臂大腿统统暴露在外,加上御兽门年轻女修们的体态大多野性矫健,长腿大胸,和这身穿着相得益彰,活似一只只美丽的人鱼。
“快点走。”
但是南宫嫣然却大为恼火,那些御兽门男修穿得更少,目光还火辣辣地,似乎对她这种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修大感新鲜,她只得强忍脾气,低头疾步,尽快到达已托中人选好的店址。
横竖一共六条街道,便是岛内最繁华的所在,楚秦小店位于一角,根本无人在意。
“你的主要任务,便是这个。”
正式从店东手里将小店租下,指挥柳风将带来的货品布置好,南宫嫣然才掏出一张单子,递了过来。
这是张采购清单,除定期购买一些铁风群岛的特产外,还有一千零八十把二阶中品飞剑的订单,柳风凭自己的经验判断,竟是笔起码五万三阶的大单。
“这二阶中品的【反五行铁风剑】,似乎除了对五行元素有克制作用外,其余特性甚是平庸啊?需要买这么多吗?还是说有销路?”
生意上的事,还是问清楚为好,南宫嫣然马上要走,到时候若办坏了差事,他可就再也没地儿去了。
“这些剑是为常年住在外海的齐妆师叔买的,你可用书信和她商量,根据她的要求向此地的御兽门炼剑修士定制,同时还得将价格尽量压低,不得超过这个数。”
南宫嫣然伸出三个指头。
“三万?怎么可能?一千零八十把二阶中品剑,我……”
柳风一叠声叫苦,可南宫嫣然管不了许多,“记住,你是戴罪立功!”将联络、交易、风土人情等细节交代清楚,她便将柳风一人丢在店里,去赶下一班离开的飞梭了。
记挂着门中琐事,她心急火燎地返回齐东城,等坐上了自家飞梭,才长吁口气。
“掌门师叔,回去时您能不能顺路去沔水那的卫家一趟,那里如今在我楚秦治下,展剑锋的婚事,只要您亲自上门给个面子,谅他们再不敢提什么入赘那种浑话。”
随行一名练气执事见她现在心情不错,凑上前跪着求道。
“行,我跑一趟罢。”
南宫嫣然自然听说了展剑锋的事迹,见那跪求的执事是白家子弟,知道白家和展家关系亲近,他们在老头子的眼里又与别人不同,卖个好笼络笼络也不过举手之劳,便爽快应下。
陆云子快刀斩乱麻安排好白山北部的势力重整,一夜之间,卫家效忠的连水门不见踪影,而姜家和灵木盟也明确表示不会接纳,除了并入楚秦盟,竟一点其他选择都没了。等南宫嫣然上门时,卫家家主已如惊弓之鸟,乐得就坡下驴,一口将婚事应下,再不提要展剑锋入赘之事。
轻松解决问题,南宫嫣然心里却不怎么舒服,想起自己当初和姜炎的纠葛,跟如今的展剑锋、卫棠两人何其相似。唯一的不同便是自己的南宫家势大,而卫棠的卫家弱小,造成了两人的命运截然相反。
“我这样算不算没有同理心呢?”离开卫家山门时,她心中暗暗想道。
“等等!”突然身后传来声清脆的女子声音,却是卫棠背着家主,偷偷追了出来,“我不愿意!”她高声道:“我不愿意嫁给展剑锋!南宫掌门又何必逼迫!?”
“你不是对展剑锋说你同意婚事,无奈家中阻挠么?”南宫嫣然疑惑问道。
“谁愿意嫁给他啊!”
卫棠噘起小嘴,“我当时这么说,不过是怕他那臭脾气发作,和我闹将起来罢了。”娇俏脸庞浮现出不相称的坚毅神色,双膝触地,跪下哭诉道:“婚约是有,可展剑锋三十岁仍是练气修士,而且还是筑基机缘已经错过的,现在要我嫁给他,也太不合理,太不考虑我的感受了!”
“我自幼修行,年少筑基,什么人情世故什么家族利益统统不懂,只知道我不喜欢他,也不愿嫁给他,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向同阶下跪,只求南宫掌门看在同为女子的份上,可怜可怜我罢!”
看卫棠哭得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活脱脱个年轻的自己,南宫嫣然愈发同情,闭目想了想,终于下定决心,上前将对方扶起,“这怎么话说的。”她笑道:“我楚秦又不是那种欺男霸女的门派,既然你自己不愿意,那这婚约自然作废,何必如此呢?”
卫棠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把事情解决了,立刻破涕为笑,连连称谢。
南宫嫣然亲热地握着她的手,提醒道:“展剑锋打小受大家宠爱,脾气是臭了些,这次我帮了你,难保他以后偷偷跑来找你卫家的麻烦。你可有其他中意的男子?这边婚事推了,不如那边早办为好。”
“我连自家山门都很少出,哪有机会认识别人呢?”卫棠摇头回道,脸上又一红,浮现出难为情的小女儿娇羞神色,“不过……”
“不过什么?”南宫嫣然会意一笑。
“听说您门中有位皎若女子,踏星而行的秦长风前辈,我……”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角,说话声低若蚊呐,“我看过书里对他的描写,很是……崇拜,也不知……不知他婚配了没有?”
话刚说完,手被南宫嫣然甩开,抬头再看,人已飞远。
第二天,一位自称楚秦门礼典奉行,名叫余子澄的筑基修士上门,张口就要跟卫家家主议定展剑锋和卫棠的婚期。
“你家南宫掌门昨天明明答应我撤销婚约,怎么现在又来反悔?”卫棠气急,连忙冲上前质问。
“正是南宫掌门让我来的,怎么可能答应你撤销婚约?不要编排!”余子澄厉声喝道。
卫棠自然不信,两边不欢而散,第三天,一只银背驮鳐顺着沔水,慢慢靠近了卫家山门,飘扬的旗子上写有‘楚秦盟’‘北烈山’‘熊’等字样。数十位凶神恶煞的筑基练气一下来就往山门里闯,被护山大阵挡住,便在外拍打鼓噪,十分嚣张,“我家千熊苑里有只熊沿河游到这附近,有人说被你家修士藏起来了,快快开门!让我们进去搜捕!”
“荒谬!”
卫家家主气得打跌,隔着防御护罩骂道:“你北烈山在哪?我家在哪?什么熊这么厉害能逆流游这么远?!再说一只低阶灵兽,我卫家还看不上眼,谁会贪了你的!?”
说什么熊家人都不信,一口咬定熊在里面,就是要进山搜查。
卫家纵然实力不济,可若答应他们进山搜查,那等于是被人当众打脸,丢不起那人。卫家家主只好命令将护山大阵全开,将这些祸害挡在门外。熊家人即不走也不攻山,只啸聚在山门之外,有来办事的或是访友的,统统打走不许出入,纯粹就在恶心人。
第四天,又有位自称原器符盟金丹修士卢士洛遗族,楚秦卢玄青之后的练气修士在山门外打入拜帖,声称这处山门本属于卢家,现在他来继承,要霸占此地的卫家赶快归还云云。
第五天,余子澄再度到访。
第512章 行前的安排
这次卫棠再如何不情愿也没有用了,卫家家主一半哀求,一半强迫地逼她同意了婚事。
余子澄不辱使命,与熊家那群祸害满意而归,在驮鳐上大肆酣饮,尽情嘲笑卫家前倨后恭的丑态。多年未曾这么踩人打脸纵酒狂欢了,如今法引和尚不在,大家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路欢腾。
直到思过山外,余子澄才服下枚醒酒丹药,又打出张清洁符篆将仪容拾掇妥当,换回了平素道貌岸然的形色,迈步而入。到了崖顶大殿,看见底下两名在外做执事的练气弟子垂头耷脑跪着,正接受板着脸的南宫嫣然训斥。他偷偷听了会,无非是商贾小事,心说倒霉,今儿庶务掌门心情不好,只怕邀功有碍,果然,轮到他回禀时把事情一说,南宫嫣然面色愈发不好了,“有什么用!?我劳心劳力为门中上上下下操持事务,解难排忧,却一个个不领情,连个好都落不到!”
只听出她在指桑骂槐,却不知在说哪一个,余子澄有些莫名其妙,想着还是把正事办了要紧,出言探问道:“那卫棠和剑锋的婚事?”
“别提了!”
南宫嫣然越发生气,一拍扶手,“正主都跑了,让人怎么嫁过来!?”原来法引走后,展剑锋不知中了什么邪,竟偷偷跑到器符城报名,跟着姜家人一道去酆水之地,要参加开辟战争。
“这傻子,家里好日子不过,跑去替人卖命!”余子澄也没得奈何,“他跑了,卫家那里怎么办?”
“你去问老头子吧!”南宫嫣然怨气冲天。
没辙,只好去掌门洞府外投了帖子,将事情的经过写在上面,齐休经年闭关,一般要过许久才集中处理次事务,他按照经验,打算等一会儿就走,没想到耳边响起齐休的传音,洞府门户打开一角。
连忙收摄心神,再检查了遍仪容,弯腰低头进去,见齐休盘膝坐着,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顾叹师叔也在,坐在下首,正闭目养神。连忙跪倒,山呼拜见,马上感受到股柔和的力量,将自己身体轻轻托起,“不用多礼,你余家和我渊源颇深,当年我才练气二层时,你家祖先余德诺已是炼气后期的高手了,他不嫌弃当时楚秦的弱小加入门中,对我助益良多,是楚秦的幸运,也是我的幸运。现在回想起来仍觉感概,你们余家后辈,也不要忘了他当年的辛苦,实心办事修行。”
听自家金丹中期的掌门师叔称练气后期为高手,余子澄心里略觉喜感,祖辈的事他自然是知道的,但听齐休亲口说出来还是别有种骄傲感。
陪齐休扯了几句古,才将展剑锋的事提了,请他示下。
“剑锋去酆水是我的主意。”没想到齐休却说:“他性格有些走歪了,干脆赶他去那见见世面,让他看看,世间比他天赋高、气运好的修士有多少,看看那些人为了自身或家族的前途,是怎样的虽死无悔,看看面对时时刻刻的死亡威胁时人们的人性,看看离开我的羽翼,他那副做派还吃不吃得开。”
听了这话,余子澄心里发虚,愈发觉得掌门师叔是在敲打自己,连忙又跪下,赶紧承认错误,“是南宫师姐让想办法给卫家点颜色看看,我便去找了些交好的朋友,一并去卫家闹事下下他家的面子,我,我下次再也不敢了。”他毫不犹豫地将南宫嫣然等人全招了出来。
“那个什么卫棠还是要嫁出来的。”
齐休对他的认错不置可否,自顾自说道:“我已跟南楚楚家打过招呼,他家有个筑基不久的天才人物,名叫楚远谦,性情相貌都是一等一的,你去操办,让卫棠嫁过去。顺便让卫家跟女儿迁去南楚,将山门腾出来,我另有用。”
余子澄一愣,心说还以为掌门师叔要做好人呢,没想到话里话外,轻飘飘地就要把卫家山门夺了,嘴上却丝毫不慢地应承下来,“卫家这可真是凭女而贵,以后做了南楚门人,算是彻底安定下来了。我这就去办……”
等余子澄告退,顾叹才睁开眼,疑道:“掌门师兄,您这是何意?”
“卫家就算嫁了女儿过来,心中也难免有芥蒂,而且他家对我楚秦无功,那座三阶山门就太惹眼了。那座山门,我准备给白沙帮。”齐休答道。
“噢?”顾叹举一反三,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如今祁冰燕、敢珑那辈人都去了,只要搞定熊十四,楚秦盟就能再次整合,又变成楚秦门了!卫家山门远离楚秦之地,正好将白沙帮这盟里唯一一个正式宗门挪开,减小阻力……”
看着面露喜色的顾叹,齐休摇摇头,“那样的话,我何必设个楚秦盟庶务盟主的职位让你来做,惹得嫣然不快呢。”
“不合并?”这下就连顾叹都有点看不懂了,“据情报,白山内战之后,各家大盟都有感于盟内人心不齐,各谋利益的隐患,纷纷开始着手整合。幻剑盟改幻剑门的事已板上钉钉,丹盟想整合成青丹门,其余各家均有动作,就连在原连水盟东部立足未稳的碧湖门,听说也没闲着。我们现在办这个事,正当其时啊,而且不合并的话,沙诺拿到那座山门,难免会被人说闲话。”
“沙诺要帮我办件大事,这算是预付的报酬。”
齐休不提是什么事,避开了这个话题,“这次我去齐南,并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其中很有些凶险。我走之前,这就将底透给你……”他凝视着顾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我若身陨,下任掌门大位就是你的。”
“这!?”
顾叹听到这话,那是真被震惊到了,连忙跪下,“我是个落魄散修出身,当年还……”
“你是个聪明人。”齐休止住他的表白,“废话又何必说?”
他站起来,亲手将顾叹扶起,然后负手踱起了步子,“若将来南宫家赤膊上阵为嫣然做主,那自然一切休提,即便不然,他们估计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楚家为你出头。唉!我本安排了无影为你保驾护航,可没想到他自身难保,如今渺无音讯,我死之后,齐妆只怕不愿再插手门中事务,没办法,只好行此下策。”
“我将白沙帮远迁,制造盟内合并的趋势,等我去齐南,嫣然这个楚秦门庶务掌门为了压过你这个楚秦盟庶务掌门,必然会主导合并,而这时的附庸各家肯定会有所挣扎,你正可以借机笼络,将其为自己所用。再是门内一些初始家族和嫣然的矛盾也可资利用,想来依你的能力,并不难看清这些。”
“御兽门魏家南下,斯温家没了,我之崛起,等于是楚家的势力南下,其间消失的大小势力更数不胜数。如今姜家南下,连水门虽全身而退,碧湖门那二傻子门主的下场却肯定好不了。谁又知未来南宫家会不会起意南下呢?”
“记住,你的使命便是排除一切困难,保存我楚秦的家门道统,我不惜冒着未来门派分裂的危险,不惜伤长风那好孩子的心,就是怕有朝一日被南宫家整锅端走,吃干抹净……”
齐休将能说的一切隐秘,如双楚、白山化神、黑河峰底、陆云子之于姜家、齐云派的下任掌门大位之争、归古和归儒的此消彼长等等等等,全部对顾叹细细交代清楚。盗婴、秦唯喻和赵瑶的存在、南宫木对何玉手里神傀分身之术的追逐、北丁申山那鬼道传送阵和归古的瓜葛等实在不能说的秘密,他选择了永埋心底。
最后,他将准备好的一整套典籍交给顾叹,“这是沙诺结丹之后的修行法门,若他能结丹,那就只有这个能辖制住他。”
两人这番密谈,是齐休齐南之行前的安排,也是他真正的最后托付,直到三天之后,多罗森来禀告说南宫家又来人催促,他才开始收拾离开。整个楚秦盟只当他是去齐南城四阶洞府修行,送行时气氛十分轻松,“掌门师兄保重。”只有顾叹眼含热泪,看着她的背影颤声辞别,动情之态还引得不少同门奇怪侧目。
齐休并未回头,只拿手招了招,以作道别。
第513章 唤魔土制成
铁风群岛,柳风站在店铺门口,跟一群御兽门练气修士点头哈腰,陪着小心。
“三十三枚!不能再少了!”
这些人都是铁风群岛的炼器修士,由一位老者领头,他眉毛胡子都白了,扯着外海人惯有的大嗓门,嚷起来整条街都能听到。“不能再少了!”老者身后的练气修士们也都凶神恶煞的附和着,对柳风怒目而视,那表情活像看见了生死仇敌一般。
“各位道友明鉴!”
柳风心中叫苦连天,对着面前的大爷们团团作揖,“照我这方案,你们炼制此剑耗不了多少原料和功夫,三十枚已经够赚了,抬一手,抬一手罢!毕竟我要的量大啊!”
“正是量大,一柄剑少我们三枚,一千柄是多少?你个外地人果然奸猾,一路砍价,当我们傻的么?三十三枚,不能再少了!”
老头撸起了袖子,指着头上‘楚秦小店’的匾额“信不信惹恼了我们,把你这店给砸了!”
“砸了!”“砸砸!”
众人立刻来了劲,争相要挤进店铺里面动手,根本不把柳风这筑基‘前辈’放在眼中。
“这怎么话说的,冷静,大家冷静!”
谈不成生意就要砸店,柳风也被逼急了,双臂一展,释出筑基威压,护在门口。
“哎哟这人敢先动手!”
有被灵力弹开的,立刻借故撒泼,手指伸进嘴里打个呼哨,顿时呼啦啦一大群【铁风鸥】不知从哪飞来,笔直往柳风站立处俯冲,它们坚硬的褐色长喙前端锋利无比,大都相当于人类的筑基境界。
“好好好!三十三就三十三!”
没想到谈笔生意也会跟死亡如此之近,柳风被吓得够呛,忙不迭答应下来,至于南宫嫣然定下的底价早被忘到了天边,总不能为了生意把小命给丢了不是?
又是一声呼哨,铁风鸥们放弃进攻,陡然盘旋回飞,长长翅膀扇起磅礴的大风,吹得灰尘漫天,众人衣袍猎猎作响,柳风也终于保住了自家小命。这些灵禽的灵智不低,落到各自主人身边,学着他们双目圆睁,直勾勾地瞪着面前的柳风。
南疆御兽门修士,柳风相与了不知道多少,无非好勇斗狠,性格粗鲁豪爽一些,总体上还是比较讲规矩的。可没想到铁风群岛这拨人却完全是强盗风气,强买强卖,说动手就动手,难怪没人愿意受雇来这儿当差。
“【反五行铁风剑】,按我们商量好的,省去【锋锐】属性,省去随剑附带的两个技能,省去剑鞘、包装和装饰,将【坚固】属性提升为【极坚固】,三十三枚三阶一柄,一千零八十柄那总价就是三万五千六百四。没错吧?”老者见柳风服软,满意地取出早备好的契约。
“没错,不过签约时得找个中人。”柳风被他们搞怕了,人生地不熟,只能从隔壁请了位和自己同病相怜的店主过来做见证,总算是把这事儿给办下来了。
这群修士拿了他预付的一成定金,当场分掉,骑上各自的铁风鸥一哄而散。
“认倒霉罢!自从那位来了后,此地风气一日差过一日。”
那做中人的店主指指天空,好心劝道:“凡生意往来,一切都要小心再小心。”
“唉!”柳风知他指的是铁风群岛门主赵恶廉,那种金丹后期的一方之主和自己身份差得太远,只能无力长叹。
此时此刻,铁风群岛境内有一座被黑色重土覆盖的岛屿,在高等级幻阵遮掩下,像条巨蛇般的透明螺旋法阵直通地底极深处。
“哈哈哈!成功了,我成功了!我做到了!”
螺旋法阵底部是重土之力几乎能将一切生物压成齑粉的所在,赵恶廉披头散发,疯疯癫癫在里面活蹦乱跳,兴奋非常。在他面前,竟有只被大周书院严令禁止拥有的黑色魔蚓,这只魔蚓比齐休当年遇到的那只要小许多,全身被银色锁链捆得严严实实,一个管子插在它口中,正源源不断地汲取它体内的魔蚓之水。
魔水被引入一座聚灵阵,和里面被碾成粉末的兽骨,还有各种各样的兽类残魂混合,混合物再被导入重土层中压成扁实模样,如此往复。这些一层一层的混合物在重土中根据时间早晚呈现出不同的状态,而赵恶廉为之兴奋的,正是时间最早的地层中取出的黑色魔土。
“【唤魔土】!老子终于把你制成了!”
他将手中唤魔土捧起,轻轻和脸颊磨蹭着,双眼尽是贪婪的光芒,“都是我的,全是我的!”他梦呓一般说道:“这次,老子可绝不跟人对半分了!”
……
白山,醒狮谷一处无名边界。
有道黑影忽然凭空显出身形,是个蒙面的独臂人。
他面色凝重地看着醒狮谷方向良久,像自言自语般说道:“前有狼,后有虎,如之奈何?”声音苍老尖利,颇为刺耳。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按我的经验,只要在里面敛息低调,不露修为,还是有很大可能藏住的。”后方的阴影中,又显出一人身形来,一样蒙面,不过若齐休在这,定能听出这是楚无影的声音。
“该死的儒生们!没法子了,你带路罢!”
独臂老者回头朝北边望了望,下定决心,令楚无影当先带路,随着他踏进谷中。
还是走得当年齐休入谷的路,两人一个有遁法,一个可在阴影中隐匿身形,走得十分顺利。
“小心些!大部分古兽鼻子厉害,我们的藏身之法不一定有用。”独臂老者见楚无影走得飞快,担忧地提醒道。
“无妨,这里我来过的。”
楚无影虽然嘴上如此说,但速度还是放慢了些,“对了,碧湖的事,你怎么看?”他突然问道。
“那么幼稚的嫁祸之计,一帮道貌岸然的家伙装作深信不疑,无非是针对我黑手罢了!”独臂老者回道。
“可是奇怪……”
在斑驳树影中穿行的楚无影又放慢了些脚步,“若是我们没参与,怎偏偏那么巧,组织派我去个不相干的地方做任务。”
“别疑神疑鬼了!我一个元婴存在都被追得如丧家之犬无处容身,组织要真想做碧湖那件事,自会早把我们的后路安排好的!”
独臂老者喝止楚无影的怀疑,两人按照当年赵瑶给齐休的路线,很快,再次到了那只摩云鬣把手的峡谷入口。
“到这里我就没办法了,是冒险穿过,还是走别的路找个藏身之地?”楚无影问道。
“呃……”独臂老者遁法精妙,瞬息之间将四周探查一遍,满意点头道:“这里已很不错了,没发现什么人迹,我们先找个地方安身,再慢慢试验穿过元婴古兽领地的办法。”
两人便绕着摩云鬣领地,寻找可以暂时藏身的所在。
而不远处,被人面纹蛇遗弃的洞穴之内,早住进了新的主人。
一只如披了数层青铜重甲的元婴巨鳄,正懒洋洋趴在原有无数长生苔,如今已清洁溜溜的石台上,突然,他睁开双眼,用鼻子死命嗅着,一边嗅,一边还口吐人言:“一个,不!两个!人类,气息微弱,不!有位元婴!”
它从石台上一窜而下,钻进洞穴深处,锋利的爪子比一般人手指还灵活,不一会儿,竟被它鼓捣出一个小型阵法来。这还不算,它从胸口重甲缝隙里掏出个储物袋,轻巧将里面的灵石倒入阵法之中。
阵法无声运转,里面的砂砾聚集变化,慢慢显出一位老者的面容虚像,却是当年主持齐休霍白决斗的御兽门元婴,狄元普。
“宝贝儿可发现什么了?”狄元普见是巨鳄,惊喜交加地问道。
“有元婴存在进来了!人类!灵力波动很低,但我闻得出来,绝不会错!”巨鳄说话条理极其清晰,还带着些稚气的娃娃音,显然这不是一只古兽,就是在灵兽中,智力也要算极高的存在。
“老狮子什么反应?”
狄元普急切追问。
“呃……暂时还没反应,我说了,那元婴灵力波动很低,似乎会敛息之术。”
巨鳄说完,狄元普立刻流露出些许惊喜,“也就是说,老狮子对入侵元婴的判断,就是看灵力波动,很容易被敛息之术骗过咯?”
“这我哪知道。”
巨鳄甚至会表露出自己的不耐烦,“这里什么都没有!住得差,没好吃的,我不要再呆在这了,我要回去!”它声音里竟带了些哭腔,看来没少跟狄元普撒娇,“我想吃猪鱼了。”它说着说着口水流了下来。
“宝贝儿乖,这次差事做得好,回来我请你吃更好的!”狄元普哄了半天,总算把巨鳄哄得不闹了,“你别出去,感应到就盯着,感应不到也无所谓,主要是查探老狮子的动静。”他最后吩咐道。
……
“不对,不对!人类的书,不对,矛盾!”
纯净的精神力世界,老狮子对自家领地内的小动静浑然不觉,使劲挠着乱糟糟的头发,不停翻阅着从冒险者储物袋里搜集来的各种书籍玉简。
“这本里说人要立功德,这本里却说人要无欲无求。”
“这本里说那个叫齐休的十恶不赦,这本里却又吹得天花乱坠!”
“这本说斩妖除魔,这本却要奴役万灵。”
“还有这个,竟然说古兽能奴役,能抽筋扒皮取内丹制法器,我也是古兽对吧?这不就是要害我吗?”
“那另一本呢?却又说不杀生灵,连只蚂蚁都不能踩死。”
“乱了,全乱了!”
他凌乱地抬起头,却看见霍鹳的最后一抹残魂,飘飘袅袅,彻底消散无踪了。
“怎么时候没了,真不巧。”他咕哝一句,闭目感应了会儿,神情又生动了起来。
第514章 楚无影行险
摩云孤山,烈日下的削直悬崖寸早不生,如巍峨巨人般俯瞰着壮阔的醒狮河谷,伴随着永不停歇的瀑布轰鸣,年复一年。
“啪!”
突然,崖顶空中一记清脆的音爆声响起,无形无色的灵力瞬间肆虐席卷,将瀑布与河流震得四散炸开,奔涌倒灌,水雾漫天。
一只巨大的斑斓铜纹鬣狗出现在摩云崖顶,背部微弓,凶戾双目紧盯住爆炸中心,呜呜低吼着随时准备弹身而起。
“噗!”
没在摩云鬣注视下撑多久,独臂元婴喷出口鲜血,在空中踉跄现身。遁法被破,他战意全无,“走!”喊了一嗓子,强提灵力,往河谷方向飞窜。
前方,许多飞虫正在慢慢汇聚,在强烈的阳光照耀下发光特性不明显,只能看见白濛濛的一片。
摩云鬣忽然安静了下来,在崖顶兜了几个圈子便放弃追赶,悄无声息地回转老巢。
借着水雾造成的阴影,楚无影不紧不慢地现身,往消失的摩云鬣方向看了看,然后把目光落到那些飞虫之上。“又看到你们了。”他注目凝视,想起了上次的醒狮谷之行,还有展仇、潘家洛他们……
目光之中闪过一抹畏惧,但很快被坚决冷酷的情绪代替了。
“那鬣狗没追了,停下来先疗伤罢!”他朝独臂元婴远去的方向大声喊道。
“果然是走熟了的,很有底气嘛。”
没想到独臂元婴并未走远,而是用遁法藏身在河畔一块巨石后面,听到喊声后便捂着胸口现身出来,“传言楚秦门入谷报仇,结果同路的御兽门元婴葬身谷中,听说此地对别人来说是必死绝险,而对楚秦某人来说却是可自由来去的后花园,难道真有此事?”他用饶有意味地目光盯着楚无影,似乎毫不在意身上的伤势。
“怎么可能!”楚无影苦笑摇头,“楚秦小门小户,前后在谷中丢下了一长老一客卿,两位金丹修士性命,损失惨重,哪是什么后花园,不过走得多了,有些经验而已。对了……”他抱拳躬身,朝独臂元婴行礼道:“前辈不惜冒生命危险,替我吸引摩云鬣的注意力,小子谢过了。”
“好说。”
独臂元婴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客气,望四周望望,目光在飞虫群落方向停留下来,“你路熟,我这条命就交给你了,是顺着河谷走吗?前面的飞虫叫什么?没危险吧?”
“不入阶的东西,没危险。”
楚无影当即领头,朝着那些飞虫的方向笔直飞行,“前辈,说实在的,我俩交情不深,这次大难,您一路如此照顾,真是令我受宠若惊啊。”
“应该的,这处安全所在如果没你,我也进不来不是。”
独臂元婴随口答道。
“嘿嘿,俗语云,狡兔三窟,受雇杀人这门营生,我甫一开始做就筹划好了退路。您干了这么些年,也没计划些周全所在么?”楚无影飞得悠哉悠哉,说话腔调也变得油滑起来,似乎十分自得。
“事起仓促罢。”
遮面黑布下,独臂元婴皱了皱眉,“我记得你是惜字如金的性子,怎今天的话这么多。”他的语调却冷峻了不少。
越来越近,飞虫群有所感应,开始变幻形状,一面熟悉的银色大幕已经显现雏形,朝两人慢慢张开。
“想得多了,自然说得多了。”
楚无影双目精光一闪,“还是那个问题,为什么碧湖事发时,我正好被你们派往外地?”他这句话问完,突然释出冲天杀意,毫无顾忌地将独臂元婴牢牢锁定,“杀手之间交流极少,树倒猢狲散时,大家仓皇奔逃,全都选择独自上路,恨不得再不与黑手搭界,一个同伴都不接触最好,为什么你却独独跟上了我吗,还一路尽心尽力地结伴保护?我提议的前几个藏身之地都被你否决,直到说要进醒狮谷,却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来,宁肯冒着生命危险也要进入谷中?这又是为什么?”
“哼!”
独臂元婴被问得恼羞成怒,释出元婴威压,冷哼道:“好心当做驴肝肺,忒不识好歹!”
境界压制,杀气被冲得七零八落,楚无影人被直接镇落尘埃,趴在地上仍不住口,“你跟我进谷有何目的?碧湖那件事不是你们做的,为何我那时间正好被派往外地?而且任务中要杀的人根本没有出现,对情报从未出差错的你们来说,这未免太巧了吧!?”
“你这人好不知趣……”
在楚无影连连质问下,独臂元婴先是沉默,半晌之后反冷笑起来,“别人对你好也不行了?你一个金丹小辈,老老实实做向导便是,好奇心太重可不好。”
“我楚家在碧湖丢了十几条性命,血可不能白流!”
楚无影向独臂元婴身后看了眼,毫不犹豫地向最近的一片树荫里滚去,同时将敛息之术运到极致。
“真不识抬举!纵使你本命天赋再强,也别想在我眼皮子底下跑掉!”
独臂元婴见状气机,刚想动手,忽然心头涌起强烈的恐惧,他对自家感应十分信任,知道这绝对是能威胁到性命的,慌忙运起护身灵力,又张开嘴,像祭出自家法宝。可惜一切都晚了,一只闭着眼睛,似乎还在昏昏痴睡的狮子虚影早穿过银色光幕来到了他身后,只用鼻子轻轻一嗅……
他只觉灵魂一颤,接着眼前一片黑暗,知觉全无。
‘噗。’
闷响传开,一具独臂肉身从空中栽下,正好落到楚无影身边。
楚无影一动也不敢动,屏住呼吸闭起双眼,像个死人般缩在树荫下。
一炷香,两炷香……
他感觉时间过得慢极了,捱过一个时辰,才睁开双眼。
天高云淡,流水潺潺,天边的飞虫业已散开,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唯有独臂元婴的尸身静静躺在不远处,提醒他老狮子刚才来过,又已走了。
“赌对了!”
拿命赌那老狮子还会和上次一样先攻击元婴,他才会行此绝险,不停拿话语诱使对方使出元婴能力,计谋果然得售,身上压力尽去,“虽然无从得知对方打了什么主意,想跟我入谷做什么,但实在是不能留了!这也算我用我自己的方式,为楚慎他们报仇了罢!”
心里这么想着,站起身走到独臂元婴尸身旁翻检,找到不少随身携带的小东西,却唯独不见储物袋的踪影。
“奇怪,他用什么装东西的?”
又细细摸索一般,依旧无所获,“总不可能被那老狮子拿去罢?”左右找不到,只好无奈罢手,将对方尸身化去,然后辨清方向,沿着当年走过的旧路,继续前进。
曾经被扫清的障碍,如今已被新来的猛兽重新占据,使出浑身解数到达重土之地边缘时,他身上还是多了几处新伤。
“你好。”
没想到那像巨型鼹鼠般的【风息归土兽】却正好在地表撒欢玩耍,两边隔着老远对视,互相都认出了对方,楚无影心中忐忑,又不知如何交流,只得抱拳道了声好。
那风息归土兽也摇了摇爪子作为回礼,看样子他还记得当年楚秦众人帮他清理地底唤魔土的旧情,这就好办,“我想找个地方藏身,藏身……”楚无影不停地用言语和精神力沟通着。
许久之后,风息归土兽才弄明白他的意思,转身带路,在紧靠着重土之地边缘的南岸,离当年围杀血刀处不远的地方,找了处山洞钻了进去。
不一会儿,它叼了只斑豹出来,一边张口大嚼,一边示意可以进去,这地儿归你了。
此地竟然有灵气,稍作感应,竟有二阶中、上品的样子,楚无影再次道谢。谦让什么的风息归土兽自然不懂,它吃得极快,将此地的倒霉主人纳入腹中,爪子又摇了摇告别,旋即跑回了自家的重土之地。
“如果我的怀疑为真,那黑手很可能真的参与了碧湖之事,以我曾经的黑手身份,只怕再难回家了。难道,这里就是我要呆一辈子的地方么?”
洞穴不深,楚无影一边收拾,一边想着心事,“咦?”他忽然发现洞壁上有飞剑斩过的印记,很快,又发现许多其他痕迹,“这处焦黑,应该是被火系道法烧过的。”他细细查看后,心中疑道:“竟然像是古熔的手段
第515章 人性本无定
将洞穴清理干净,除了斑豹守护的一株小草,就什么都没有发现,楚无影认不出小草的名目,按那斑豹相当于人类金丹实力来算,这株小草的价值不会太高,何况离成熟还不知道要多少年。
自保手段布置停当,他决定安心在此隐居,不主动联络任何人,这固然有安全上的考虑,其实也是性格使然。他喜欢阴影,喜欢孤独,喜欢沉默着独自前行,告别宗门、家庭的责任,甩脱黑手的纠缠后,他发现这醒狮谷真是如世外桃源般的理想之地,不用再烦红尘事,独自在黑暗中修行、冥想,忘记曾经的一切,与阴影融为一体。偶尔,听听洞穴外的风声与鸟鸣,便别无所求了。
秋去冬来,风雪忽歇,万物素白,积雪将洞口完全盖住,天地之间,唯有静谧永恒。
齐南城某处洞府,齐休同样在静坐修行,上有南宫木的索取,下有楚秦内部的隐忧,背负的隐秘一桩接着一桩,如果是别人恐怕早就崩溃了,他却能安之若素,心无旁骛地求问大道,哪怕这个梦想随时都可能被摧毁。究其原因,无非是习惯了,自从南迁以来,历经重重绝险,为门派为大道为活着呕心沥血,夙夜忧虑,终于锻炼出了一个泰山崩面前尤不变色,心理极其强大的齐休。遥想当年,那个被斯温泰随便吓两句就摊到在地的他不见了,楚秦盟主、楚秦门主、双楚谋主、被白山人背后称作‘齐滑头’,被门中弟子尊称为‘老头子’的他取而代之。
年关一过,他就整整两百岁了,因为来了齐南,思过山那边早就在准备的祝寿大典也无从办起,只好作罢。
‘嘭!’
静室外的一声闷响,打破了宁静。
齐休退出修行,闭目感应了会儿,便摇头轻笑,信步踱到门口,“阿森你太急切了。”他冲花园那头喊道。
南宫家软禁他的所在是一座四阶洞府,不但灵地品阶高,而且地方大,功能齐全,有个种满各类四阶珍奇花草的花园,还有座炼丹室,高阶地火一应齐备。多罗森炼制【三才培元丹】不甚顺利,他便将其从白山召到了这里,炼丹之余还能顺便看守门户,一举两得。
“又失败了。”
身上多处焦黑,灰头土脸的多罗森从炼丹室走了出来,沮丧说道:“炼制辅料都会炸炉,这【三才培元丹】也太难了!”
多罗森身材高大,长相粗犷,但性格却安静内向,只喜欢关起门炼丹,“炸一炉材料,等于近百枚三阶打了水漂,我这些年把门中积蓄白白烧掉许多……”他自责道。他炼丹厉害,是楚秦门里身家最丰厚的修士之一,如此心疼,消耗应该极大。
“此丹对筑基修为来说的确太难,你得想好,是不是依此结丹。若是,则需义无反顾,不能再犹疑半分。若否,那就不要因为炼丹耽误修行。”齐休提醒道。多罗森也快一百二十岁了,冲击金丹已是箭在弦上,容不得半点差池。
多罗森现在还真拿不定主意,“我先试试以此结丹,不过若是辅料都练不出来,说不得要改改方向了。”他苦笑道:“托掌门您的福,这里的条件远胜思过山,还有点时间,再等等,等等。”
“唉,随你。”
齐休虽有个外号叫‘传功郎中’,但还没能力指导别人的结丹大事,只能说尽量提供条件,以及给一些方向性上的建议罢了。
又和多罗森聊了聊花园中的灵花灵草,这些花草是不能随便取用的,自有南宫家专人打理,即便是多罗森,也大多不识。洞府位于齐南城中最高的山峰上部,仅在南宫梦、南宫止等元婴修士寥寥几座洞府下方,若是租赁,绝对会是天价,而且有价无市,没点跟脚有灵石都别想。
多罗森不知内情,只道这都是南宫家的好意,看齐休心情不错,鼓起勇气,支支吾吾道:“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但说无妨。”齐休道。
“是。”
多罗森性格淳朴,既然决定要说,就不会再拐弯抹角,“家里有传言,说南宫家对您和楚秦不薄,又是内丹又是洞府,当年还在黑河峰底救过您的命,您却将顾叹任命为庶务盟主,打压庶务掌门,是恩将仇报……”
“据我行前观察,多加一位庶务掌门其实不必,本来好好的楚秦,如今令出二门,已隐约有内耗之相,掌门师叔,不可不查啊!”他跪下苦劝。
虽然能猜到他想说什么,但听到这话齐休心中仍不免有些郁闷,南宫木明明逼迫甚急,看在别人眼中却是恩情深重,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我自有考虑!起来罢,你好好炼你的丹,别管这事。”
把多罗森托起,再没心情聊天,还是钻回静室继续闷头修炼,当年白山深处开辟战争后,他选择【通明经】作为门中传承,一个重要原因便是其在低品阶灵地里的效力不俗,楚秦之地乃至整个白山,灵地品阶大都不高,正合其用。可惜有利便其弊,如今这四阶灵地好归好,但对通明经的提升有限,也是无奈得很。
根本还在勤力修行一途,他很快调整心情,再度沉浸在五禽炼体和通明经的行功周天里。
这边多罗森提出异议,思过山里,明真也找上了顾叹,说出了同样的顾虑。“你虽因为是半路入门而没有长老的名头,但毕竟是前辈,何必亲自下场,不顾身份地做些争权夺利的俗事呢?听说南边的幻剑盟已正式合并为幻剑门,白山其余各家都有意废盟合并,如今你却逆潮流而动,带着附庸各家和嫣然对抗,拖延楚秦盟合并,说不好听点叫胳膊肘往外拐,这又是图什么呢?”
顾叹笑问:“是不是对我的评价更低了?更不愿意嫁给我了?”
“算是吧。”明真老实答道。
“我做的事都自有理由,只是不足为外人道罢了。”顾叹又何尝能将齐休交代的差事实言相告,只能选择打岔,“你不认同我做的事,进而影响对我本人的评价,那你看我这个人是看本性,还是看言行举止等等表象呢?”
“我不认为一个人能完全了解另一个人的本性。”
明真果然被他带到沟里去了,认真回道:“我以前便想过这个问题,亲密如夫妻、师徒、父子,也许能完全信任对方,也许能有十足的默契,但植入我心里的,无非是因对方所作所为映照出来的表象而已。你知道我下一刻会想什么吗?我自己都不知道,人都不一定能了解自己,又逞论他人。”
“对!”
顾叹抚掌赞同,“人性非善非恶非真,唯无定是也,人性本无定,这便是我之丹论,。”
“嗯?”明真愣了愣,“你不是说跟我关系没到那一步,不愿说的么?”
“只告诉了你半句。”顾叹做了个摊手的动作,“你无法彻底了解我是不是?那你根据我的行为立下判断,因而对嫁给我这件事产生了犹疑,是不是不必要呢?你反正也无法彻底了解我,瞻前顾后又有何意义呢?”
“这个……”
明真差点被他绕进去了,但很快反应过来,“你这是谬论!我虽然无法彻底了解你,但我现在的观察和犹豫并非不必要的,否则我路上随便找个人嫁了不也可以?反正我无法彻底了解其他人嘛。”
“但是你可没对路人动心啊!”
顾叹用深深地凝望着她,“在外海的第一次见面,你早就对我动心了是不是?”
“呃……”明真一窘,下意识闪过对方的目光,“但我想搞清楚你有没有对我动心啊!”她没有否认。
她这一问,令顾叹表情变得复杂,“说有你又不信,我总不能说没有吧,我又不是蠢蛋。这是个无解的问题啊!”
“你说就是,我这次相信你。”明真俏脸微微一红。
“我真话早就说了,你听了又要生气……”顾叹苦笑道:“我第一反应便是我俩结合对彼此的未来都有利,如果说这算动心,便是我的动心。”
“你这叫什么动心!”
明真听罢,心中失望气苦,拂袖而起,转身便往门外走。
“我是修士!我是个一百五十岁才结丹的修士!”
顾叹对着她背影动情地大声道:“大道重压,哪有心思顾念儿女之情!?我又不像你的大道路线那么追逐本心,凡事先想利益已经深入我的骨髓,能有什么办法!?”
明真站定,停了三息,终于还是走了出去。
第516章 姜家的来客
思过山的客人多了起来。
何欢宗、灵木盟、丹盟、离火盟、甚至碧湖门的使者们你方唱罢我登场,不绝于途。
崖顶大殿,看着南宫嫣然一改往日高傲性子,放低姿态,亲热地搀着灵木盟女修的手一直送出山门,顾叹心中冷笑。
陷入门盟之争的楚秦,正如齐休曾说过的‘有缝的蛋’,苍蝇们闻到味道纷纷凑上前来。有些人是真心想帮忙,而有些人则抱着令楚秦内部双方势均力敌,再挑起内乱的打算,如果能撕破脸刀兵相见,那就最好了。
他们派来的使者也很有意思,若是支持顾叹或者选择观望,则来的多半是男修,若是支持南宫嫣然,却清一色由女修开道。
曾经的死敌灵木盟派来了位女修,其意不言自明。
楚秦盟大小附庸的修士数量和凡俗人口远多于楚秦门,当年却由齐休统一了罗家旧地,原因之一就是人心不齐,被齐休利用了彼此间的矛盾。如今楚秦内部分裂,而不愿合并的附庸各家围拢在顾叹周围,目前看上去自然强势一些,如果不考虑南宫家的话。
灵木盟选择支持南宫嫣然这弱势的一方,说不定正在鼓动其抢先动手,将楚秦之地彻底拉进内斗的漩涡,好渔翁得利。
顾叹判断事情还没有演化到那一步,南宫嫣然日复一日地在楚秦盟合议里与附庸们吵得昏天黑地,也会看情况使出恫吓、怀柔等‘高级’手段,再就不时跑趟娘家寻求帮助,如此而已,这是她的性格和见识决定的。
南宫家根本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刺激齐休,自然不会给他任何支持,顾叹一跳出来,本对合并没多少抵抗手段的附庸各家找到了凭仗,与她作对的底气也有了,两头落空,她现下其实全在瞎忙。
“掌门师兄还没死,外部的敌人只会来煽风点火,不太敢赤膊上阵。但若是他死了……”
顾叹每想到这个问题,心就沉到了海底。
齐休的重要性只怕在他死后才会真正得到证明,纵然自命智计过人的顾叹,也没有保楚秦万全的信心。
南宫嫣然刚将灵木盟女修送走,回来时却跟在位金丹女修身后摇着尾巴,两人的说笑声传出老远。
“姜明玲?姜家也支持她?”看到来人,顾叹的心情更差了。
“日后我家在碧湖宫安身,咱们便是邻居了,可要多走动走动。”
姜家来客姜明玲,齐休百岁寿筵时曾来祝过寿,不过那时候还是筑基修为。她是姜明荣的堂姐,比姜明荣大不了多少,年纪不会超过一百五,有着姜家祖传的好相貌,金丹之身,看起来比南宫嫣然还水嫩点儿。如果南宫嫣然不悔婚,论起来还得跟着姜炎叫她姑姑,当然修真之人不太讲这个。姜明玲大道顺遂,姜明荣姜炎那对倒霉父子可无法相比,因为齐云与白山之间隐秘的默契,姜焕名义上还得留在齐云派内,负责看守碧湖宫,而传言说,她将是未来姜家开宗立派后,分封三代第一任掌门,其在家族内的尊崇地位和期望之高不言而喻。
除了她,姜家修士基本全跟姜焕去了酆水流域参加开辟战争,她不够格镇守碧湖宫,那里暂时由陆云峰的陆崆代管。
如此重要人物,自然不会为点小事前来,寒暄过后,她便开门见山道:“我本是去齐南城找齐休谈事,你娘家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连通报都不肯,生生把我挡在门外。真是莫名其妙!你说,是不是他找你娘家帮忙,特意躲着我家呢?”
她这话一说,南宫嫣然才听出来对方不是和别人一样来支持自己的,隐约还有点兴师问罪的意思,不由觉得先前是白高兴,白奉承了,心里偷偷啐了一口:“我娘家什么地位?怎么办事岂是你能置喙的!”不过这些年养气功夫见涨,面上还是笑靥如花,“掌门师叔的事,我还真不太清楚,要不我回娘家帮您问问?”
“好罢。”
姜明玲撇撇嘴,突然回身盯着南宫嫣然问道:“齐休不在,你可做得了楚秦的主?”
“那当然。”南宫嫣然胸脯一挺,果断回道。
姜明玲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说的是楚秦盟。”
这分明是在逗自己玩呢!南宫嫣然心中不快,“盟中事务,不还是得听我楚秦门的。”她拼命按捺住怒火,问道:“您找掌门师叔有何事?晚辈或可代劳。”
姜明玲想了想,还是摇头道:“算了,这事只能跟齐休说,你跟我一起去趟齐南城。”
“是。”
南宫嫣然无法,只得应下。姜明玲急得很,直接回身又出了思过山,裹起她直接往齐南飞去。
飞剑之上,姜明玲突然笑道:“听说当年我家的帮闲,如今也混到你头上了?”
南宫嫣然先愣了下,然后才反应过来,顾叹曾做过姜明荣的随从,说是他家帮闲还真可以,这女人一句话骂了俩,看样子似乎还在介意当年的恩怨。
楚秦门同姜家的过结,当年秦思瑶给姜明荣戴了绿帽子这是一,南宫嫣然先跟姜炎悔婚,没几年便嫁给了秦长风这是二。两桩事恩怨似乎也谈不上,但确实都挺恶心人的,加上姜炎后来交结鬼修,一路逃窜,事越闹越大,导致姜家在齐云内部背了不少压力。数千年耕耘的姜云峰拱手让与蓝隶,虽有姜焕寿元不多,家门无元婴修士后继的缘故,但姜炎一案肯定在其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姜炎为什么会交结鬼修学坏?还不是南宫嫣然悔婚刺激的!”听说某些喜欢怨天尤人的姜家子弟就发过这种议论。
南宫嫣然心里明镜儿似的,对这姜明玲越发看不上眼,虚与应付,回到娘家,故意找了位参与过探索碧湖密境的金丹长辈。
“谁也不让见,梦师叔亲自交代的。”那金丹长辈一口回绝。
“南宫梦前辈?”姜明玲犹自不肯放弃,报上自家家门,“可方便让我见她一面?明玲有事相求。”
“你姜家多有能耐,在碧湖跟我南宫顶牛顶得欢腾得很嘛!不敢担个‘求’字!”
果不其然,金丹长辈直接给脸色看,袍袖一挥,“请回罢!”竟一点场面上的功夫都不做,甩手逐客。
姜明玲气得脸色发青,在南宫家地头又不能发作,只得闷头出来了。
南宫嫣然心中那个暗爽哟,跟在后面说道:“前辈,不是我说您,咱家掌门这些年大小事都不怎么管的,找他,到最后他也是交给我来办。您到底有什么事?先和我说。”
“罢罢!但你一定要保守秘密。”
姜明玲没得法子,找了个安全所在,一五一十将她要找齐休的原因道明。
姜家有齐云掌门陆云子支持,开辟战争后开宗立派几乎是稳的,一但到时候定下疆域,三代安全无虞,但也无法扩张了。他们便想着趁这中间约莫十年功夫,将碧湖门分得的那一半连水盟旧土先给吞了。他家又舍不得正道名声,名也要利也要,只好来找齐休这种干脏活的了。
“器符城是双楚、灵木、离火、幻剑门、白山剑派及何欢宗的,连水城是碧湖门的,碧湖宫未来又是齐云直属,我家忙了一通,连座好点的山门都没捞到。那碧湖门是什么东西,我家资助他打个冲锋而已,捞到的好处竟比主家还丰厚……”
听姜明玲说完,“这个……”南宫嫣然立马缩了,碧湖门除去跑了的万轩,金丹修士就有四位,而且得了连水城等地后,势力暴涨,楚秦出这个头,即便能赢,那也是在和自家修士性命过不去,“这个事我也做不了主。”她红着脸说道。
“连水门走了,连水盟内剩余各家并不怎么服碧湖门,其中难度比你想象的小。”姜明玲说道:“我本来不想找那个帮闲,和他平起平坐怪怪的。你要是做不了主,说不得,我也只好去找他了。”
“别!等等。”
南宫嫣然急了,团团转了几圈,最后一跺脚,“您在齐南城里盘桓几日,我这就去想办法,一定让我家掌门见您一面。”
第517章 帮你到这了
“你是怎么进来的?”
姜明玲的突然到访,令齐休颇为错愕。
“是嫣然找了位园子里的长辈……”姜明玲解释了一番,再问道:“齐掌门可是在躲着我姜家?”
对这种自恋的问题,齐休还能说什么,摇头道:“大道艰难,图个清静罢了。”趁机闭目用全知天眼,发现南宫嫣然正站在洞府外,和打理园中四阶花草的南宫家筑基老妪聊天,对方笑得合不拢嘴,一看就知道被她哄得十分开心。
“她倒是长进了,学会走这种门路。”
齐休心中只能苦笑,如今就怕南宫家见疑,没想到却来了这一出。
“时间宝贵,长话短说……”
姜明玲很快将此行目的和盘托出,齐休虽对碧湖门的下场有所预料,却没想到会这么快,“我怎么记得,陆云子说过将碧湖宫给你姜家做山门呢?”他并不急于答复,而是趁机解决心中的疑问。
“碧湖宫是齐云直属的试炼之地,我家住得名不正言不顺,等老祖驾鹤西去,难道凑到下一任元婴宫主边过活么?”姜明玲答道。
“陆云子安排好了一切,你家这时候坏规矩,不怕……”齐休拉了个长长的尾音。
“哼哼,现在不取,等我家分封三代后坐困愁城,白山自有人会取。”姜明玲冷笑,“无论说得多么好听,我家终归是被齐云群山扫地出门的。别人还老想着按上面安排过着无忧的正道生活,而我却看透了,入乡就要随俗,没什么好矜持的,白山的问题,只能用白山的手段解决。”
“你楚秦之崛起,不正是我的榜样么。”她又道。
“你说了那么多,可还没回答我的疑虑。如果你视陆云子的安排为无物,那上次他定下的一切章程都作废了,你能东并碧湖,未尝不能西吞楚秦,我要如何相信你呢?不但如此,到时候灵木之流北上,我家又何必去把守那吃力不讨好的沔水两岸?秩序崩塌,你家分封三代把门一关,我却毫无保障了。”
齐休摇头。
“愿以此物为谢。”姜明玲拿出一卷契约,却是器符城一成股,“连水门北迁后,将自家器符城三成股一成给了陆家,一成给了蓝家,还有一成给了我姜家。”
“水令仪倒是舍得放手。”齐休仍然摇头,“百余年间器符城头大旗变幻,无实力后盾,则此物反为取祸之道。”
“那蓝隶的人情呢?他得了我家的姜云峰,会意思意思,帮一把的。”姜明玲终于抛出了杀手锏,目光炯炯地盯着齐休的反应,“他未来在齐云的地位,你知道吧?”
“呃……”
齐休还真的心动了一小下,但仍然摇头,“蓝隶太远,我只看眼前。”
“陆家一样会支持的,陆崆本人就在碧湖宫。”姜明玲道。
“你无法证明。”齐休又摇头。
“你还不知道齐云人的毛病?陆云子本就安排我姜家独得连水之地,是那碧湖掌门不识作而已,他为了名声自然不好说什么。但如果有愿意跳出来做恶人的,那绝对乐见其成,最多故作姿态骂两句罢了,当年楚震杀高广盛如此,灵药阁现在和你家的矛盾不也如此么?”
没想到说服齐休如此困难,姜明玲也急了。
“灵药阁和我家的矛盾?”齐休眼睛一眯。
“他家巴不得丹盟完蛋,但从来不肯说,也不肯做,就巴望着有人代劳,然后从旁的地方感谢一番,彼此心照不宣就是。可你家却将大棒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丹盟不但根基未损,反更精实了,听说最近废盟合并成一事进行得十分顺利,这不都是你上次的‘功劳’么?”
姜明玲笑道:“同样,他家还是不说也不做,但想必乐见有人给你个教训的。陆云子之于碧湖门,也是同理。”
“看不见摸不着。”齐休继续摇头。
“你!”姜明玲气得站起身来就往外走,到了门口见齐休没反应,于是又兜回来坐下,“那这个总看得见摸得着了吧?”她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物。
“嘶……”
齐休终于动容,眼前之物,竟是盏青铜油灯,“连水元婴?!”他失声道。
“连水门靠不上他了,但他在白山还很有价值,不是么?”姜明玲将油灯收回,齐休这次的反应令她十分得意。
这连水门为了在齐云扎根,什么都能拿出来送人,断腕之决绝令齐休肃然起敬,想了想,正式提出了条件:“这个还不够,你必须让陆家有表示。”
姜明玲闭目长考。
良久之后,她睁开眼说道:“陆云子大限不远,最是在意身后名声,别的都没办法,唯有双方联姻,看上去虽平等,但对陆家来说实际是下嫁吃亏的。”
“可。”齐休老神在在地轻抚长须,终于满意。
姜家跟楚秦联姻吃过亏的,姜明玲若不是实在没办法,绝不愿意走到这一步,交易达成,“老狐狸!”心中暗骂着,全没了来时的兴致,“器符城一成股,陆家联姻,蓝隶一次人情,连水元婴出手一次,换你家帮我全取碧湖之地,这就算是说好了罢?”
“器符城里双楚也才各一成股,我楚秦不好逾越,只要半成罢。全取碧湖之地改成大部分,剩下的需要跟人做点交易。再就是,你家以后得旗帜鲜明地支持顾叹。”齐休还价。
“好!”
姜明玲咬牙应下,人情这种空泛的东西,可没法白纸黑字写在契约之上,两人击了一掌就算立下誓言。至于带她进来的南宫嫣然,只能在心里说一声对不起了。
“你去找顾叹吧,他会办妥的。”
齐休轻飘飘丢下句话,令姜明玲十分讶异,“就……就这么简单?楚秦倾巢而出,碧湖灭门之战,你不亲自坐镇指挥?连水城防御坚固,双楚不出来帮手?”
“呵呵,灭门归灭门,大战倒不一定要打。”齐休笑道:“碧湖门自己很有些隐患,顾叹会利用好的,总之十年以内把此事办妥,不耽误你家开宗立派就是了。”
把将信将疑的姜明玲打发走,第二天南宫梦便亲自登门。
“齐掌门在这还住得惯?”她笑吟吟问道。
“如此所在,怎会住不惯。”
齐休连忙将她迎进了门,趁她走在前面,用全知天眼一看,果然一直打理花草的筑基老妪不见了,换了位年轻女修在园中忙活。
“昨天……”南宫梦刚提起话头,齐休连忙接过来,将昨天姜明玲到访的事一五一十尽数相告。
“姜家把姜云峰卖了个好价钱,好人家。”
南宫梦撇撇嘴,对齐休招认的事情丝毫不感意外,对姜家曾和她在碧湖底别苗头的事,除了不屑之情溢于言表,似乎也没什么算后账的想法。
若说南宫家在这座洞府里没做什么手脚,齐休是不信的,从南宫梦的态度里,也能看出南宫家同样做出了蓝隶将上位的判断。
“难道那蔡渊一点机会都没有了么?”心中未免有些替双楚着急。
南宫梦是个一心大道的人,相对心思简单些,既然齐休没使小动作,她隐晦地警告了一番便起身走人。
送到洞府门口,她突然回头问道:“你对姻缘如何看?”
远处园中,那位新来的筑基女修正默默地打理花草,并不知这边在谈论什么。
齐休明白了南宫梦的暗示,定睛打量,这位女修年纪不大,身材单薄修长,举止动作娴静优美,相貌气质与南宫梦略微相像,有种空谷幽兰之美,眉目间忧愁难掩,又多了些惜弱脱俗之气。
‘我见犹怜’,齐休脑海中浮现出四个字,画面突然一转,怒气冲冲的楚红裳驾着万丈红云当头扑下……
“我曾发愿,除非有能共赴大道的真爱之人,否则不会再娶妻妾。”吓得赶忙婉拒。
“共赴大道,还要真爱?扑哧……”
一向淡泊的南宫梦不禁失态大笑,反应和当年的楚红裳毫无二致,柔荑轻掩朱唇,道:“两样加在一起,那倒还真难了。”不再纠缠,飘然而去。
她刚走,对面炼丹房里又传出声闷响,不用说,多罗森又失败了。
“啊!”
那正在给灵草松土的南宫家女修初来乍到,还以为出了什么变故,吓得惊呼一声,祭出柄小小药锄法器,冲着这边凝神戒备,又手忙脚乱地从储物袋中掏洞府禁制令牌。
齐滑头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做出愤怒形色,冲炼丹房里大声骂道:“阿森你怎么搞的!一炉丹又给你炼炸了!是要赔死老子么!?吓到人了还躲着干嘛,快出来向这位南宫……南宫道友赔罪!”
“晚辈南宫湘。”女修一只手轻抚心口,听明白后俏脸飞过一丝红润,怯生生地反为多罗森说起情来,“这个……炼丹炸炉乃常有之事,刚是我反应过度了,还请前辈不要责怪门人。”倒也是个懂行的。
多罗森被骂得摸不着头脑,连忙出来,老老实实地跑到南宫湘面前低头道歉。
南宫湘明显没怎么跟外人交际过,比多罗森还内向,红着脸直说不用。
看多罗森傻愣愣地往回走,齐休一个爆栗敲他头上,“你真是没用!南宫化神家族,家传渊源岂是等闲?趁此机会,就当多请教请教!”
多罗森于是又回头请教,两人聊到炼丹,倒真能聊上道,特别是各类高阶灵草性属,南宫湘造诣明显在他之上。多罗森是炼丹呆子,从来不考虑什么男女之事,见对方真有能耐,于是便请教得十分诚心。
“嗯。”
齐休摸摸胡子,满意回到自家静室,进入行功周天前,悄悄传音过去,“阿森啊,掌门我只能帮你到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