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更比一山高
从机场遇上到现在,顾初总觉得自己被一根绳子牵引着,被动地瞧着一大群的记者飞扑向乔云霄,被动地被人拉着远离了危险地带,被动地跟乔云霄通电话,而陆北辰的一句“现在,可以安心为我工作了吧”总是有点奇怪的意味在其中。心中隐隐升腾一丝异样,只是,这异样还未成形。
“文件在家?”陆北辰问。
顾初攥了攥挎包的带子,“不,一直在包里。”
“嗯,那我们直回酒店。”
顾初低头,想了许久说,“可以缓一缓吗?”
“理由。”
“今天我有别的事。”总要见一面乔云霄才行,不为别的,她至少得知道乔老爷子现在的身体状况如何了,乔云霄到底找没找到合适的医生,还有乔远集团目前的处境怎么样。这几个月来乔云霄也偶尔会打来电话,但更多的是寒暄,对于危机,对于乔家的事乔云霄只字不提,可顾初能感觉的到他的艰难,在通电话时他的顾左右而言他、他的强颜欢笑,她不是听不出来。
各家有各家的为难,表面风光,房门一关个中愁苦滋味只有自己才清楚。改革开放后的中国企业,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乔家跟顾家一样,都算是同一时期发展起来的企业,但多少不同的是,她的父亲属于白手起家,究其根本,顾家属于新时代的产物。而乔家的祖上是历代从商,各行各业都差不多牵涉过,追述历史也算是商贾世家,家谱上总能在各个时期拎出一两个在当地叫得上名字的人物。乔家的资本是一代一代攒下来的,直到兵荒马乱之时,乔家的祖上成了当地经营粮仓和漕运的最大商家,翻查地方志书还能查到寥寥几笔,有记录当时乔家开仓赈粮足足七天七夜,又有支援当地军阀军火枪支的记载。
战火连天,民不聊生,乔家的风光也收敛了不少,主要以地皮为生,其实说白了就是大地主,就这样,乔家的商贾历史也是跟着中国近现代史起起伏伏。晃眼到了新中国成立,乔家的灾难便也来了,一场文革差点断了乔家的命脉。
除四旧、批林批孔,各种罪名空前的繁多,红卫兵们四处乱窜,除掉一切跟传统有关的东西。有时候乔云霄会跟她讲那一时代乔家的多舛命运,当然,他也是听他父亲说起的。乔家被打上了脱离群众思想腐旧的资本主义烙印,乔云霄的爷爷更是戴上了右派的帽子,一把年龄了整天被拉着四处游行批判。乔家从上到下被砸得底儿朝上,古董的碎片堆得比房梁还高,雕梁画栋的大院被一把火烧到四壁光秃,名家字画撕的撕烧的烧,还有从清宫流传下来的黄锦龙腾图,栩栩如生的帝王龙活生生被人挖了双眼。
乔家就此沉寂,交地画押,从此虚心改造。
但有根的企业总有苏醒的时候,乔家也注定了世代与商业为伍,虽说历经浩劫,但世代总会积累人脉,甚至骨子里早就继承了商贾的血液。乔老爷子乔致远也不是条虫,利用新中国的商机终究还是将乔家重新推上了市场的舞台,乔家举家搬迁上海,并更名为“乔远集团”,旗下产业由最初的房产到如今的多产业链发展,一直以来顺风顺水。与当时的顾家并称为“南顾北乔”,大有武林争霸之势。
但事实上,顾家与乔家产业链不重复,在商场上不存在利益纠葛,只是缘故两家的发源地才有的称号,顾家的根在南方,乔家的根在北方,只是源于此罢了。正是因为没有利益倾轧,顾初的父亲顾泽峰和乔致远才相交甚好,而乔云霄的母亲井慧更是把顾初顾思当成亲生女儿看待。
乔致远自然也有意气风发的时候,乔家风头鼎盛时,乔致远可谓是雄赳赳气昂昂地接受各家媒体的采访,大谈他的成功之道,对于独子乔云霄虽说表面严谨,但一掷千金也不是没有。各家头版头条隔三差五就爆出一条:名商乔致远为爱子国外购置豪宅、富二代乔云霄私会一线名模、乔致远爱子生辰再添豪车等等。
当然,也包括顾家。
乔家与顾家的订婚宴,虽说成功堵住了记者们的镜头,但依旧挡不住上了头条的趋势。
可就在众多的花边绯闻中,也许谁都没有注意这么一条新闻:乔远集团成功注资法企某品牌,横跨中国内地发展国际道路,庆功宴上,药业大亨顾泽峰只身前来祝贺,又提早离席,有当事人声称,两人在宴席上并无多余交流。
这是一则被人忽视了的新闻,当天也不是头条待遇,因为头条的位置留给了乔致远与法企负责人签字仪式的画面。
但顾初记忆犹新,因为就是那一天,乔家和顾家的关系降为冰点,外人从来都不会去揣测,当时她的父亲为什么是只身来祝贺,也不会在意她的父亲又为何提早离席。当年写这篇报道的记者其实是已经发现了倪端,否则就不会用这种字眼来试图引起外界的关注,但当时大家的注意力都不在这上面,所以报道也就成了旧闻。
再后来,乔家在国际情况吃紧的局势下紧抓时机,连续收购了不少国外知名企业,在国际的商场圈子里占了不少的份额,一个民营企业摇身一变成了国际舞台上不活或缺的商业角色,可乔致远愈发地低调了,当金钱成了数字,他反而是没时间花钱了,媒体头条上也不再是什么挥霍和一字千金的字眼,在面对采访时,乔致远更多的是在讲他的儿子,身为乔远集团副总裁的乔云霄,他希望他的儿子能继续挑起乔家的重担。
而现在,乔家有了危机,乔致远的身体每况愈下,作为独子的乔云霄首当其冲。可顾初明白,乔远集团的股东们哪个不是在虎视眈眈地盯着乔云霄,他是独子不假,但董事局中不乏有乔家亲属,甚至还有外戚,利益面前,谁都做不成圣人。
顾家和乔家的渊源,促使顾初有这份心在其中。
就如她的母亲在临死前对她说,别恨乔家,他们只是做了他们应该做的事。
是的,这世上除了父母可以对你无私奉献外,你凭什么要求别人也对你尽心尽力?别人,没有帮助你的义务,能够在你最困难时伸手拉你一把的人是最值得珍惜的,可就算没有,你也无权去怨怼别人。
乔家,是做了他们该做的事,但乔云霄,是那个拉了她一把的人。
当然,这段渊源她无法对陆北辰说,其实,也没有说的必要。在面对一个抢了自己弟弟女朋友的公子哥时,陆北辰已明确表示了对乔云霄的厌恶。再者,陆北辰,身为陆门人杰,许是早就见惯了商界的风云诡谲和家族命运的大起大落,也许乔家祖辈所经历的浩劫,对于陆门来说不过沧海一粟,那个早早就将资本迁到国外的陆门,经过岁月的积累沉淀日益壮大,成了传承百年的传奇,像是神祇似的早早地站在国际的舞台上,遥望着战火四起的东方古国,沉默、酝酿……有传言说,陆门参与的不仅仅是商业,还有政治,无论是在当时的兵荒马乱,又或者是在如今的太平盛世。
但,传闻终归是传闻,陆门的神秘面纱始终无人敢揭。
“这个时候你帮不了他什么。”陆北辰一语戳穿了她的心中所想,轻描淡写地说。
顾初听他这么说,一点都不奇怪,依照他对乔云霄的意见,这种态度也算是好的了。可刚刚盘旋在心里的异样就明确了下来,是越加强烈的质疑。
“陆教授。”
陆北辰看了她一眼。
明知问出来的话有可能半路夭折,但还是试探性地问出,“您……”盯着陆北辰扫过来的目光,她又马上改口了,“你真的是到机场送人吗?”
“不然呢?”陆北辰没看她。
不然呢?
其实顾初很想接着问,那群记者,跟你有关吗?
“乔云霄年轻气盛,做事缺少严谨小心,一回来就惹了麻烦也在所难免。”陆北辰终究还是看穿了她的心思。
“记者,真的不是你找来的?”憋了半天,还是问出口。
陆北辰的眉头皱了一下,方向盘猛地一打,车子突兀地改了车道,引得后面车辆愤怒地摁喇叭。从顾初的角度看得格外清楚,她觉察到了他眼底的不耐烦。这个问题始终没能得到答案,很显然的,陆北辰不想解释,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车内就沉默了,只有阳光在挡风玻璃上静静油走。
半晌后,他才开口,“你想处理你的私事请另找时间,今天,你必须要跟我回酒店,我能等,案子不能等。”
他的处理方式
拿工作压人始终是最强有力的理由,打小顾初从老师那里学到的就是:个人主义要服从集体主义,个人利益要服从集体利益,她的思想品德课也向来都是拿全优的,自然做不出违背老师谆谆教导的行为。在案子和与乔云霄会面这两件事情上来说,案子是公,会面是私,而陆北辰和乔云霄两个男人之间,陆北辰是公,乔云霄是私。
结果,顾初就这样被陆北辰拉回了酒店,再次成了免费为他做事的小散工。
萧雪的案子错综复杂,陆北辰虽然没有跟她多说什么,但所有的推断都在文件里,并且有倾向性地指出了凶手大概的特征。顾初最初回到酒店有点心不在焉,但投入案子之后也是拔不出来了,至于她的手机,意外地没再响过。
而这期间,陆北辰的手机响个不停,要么就是警局打来的,要么就是跨国电话,一个案子牵扯了不少专家进去,他的处理游刃有余。在七点多钟的时候,她又做了他免费的厨师,在他大言不惭地明确规定了几道必吃名菜后,又是咖啡茶点伺候着。
这一次的晚餐,陆北辰倒是吃了不少,也没有吝啬称赞她的厨艺。
九点半左右,罗池来酒店了,房门被他敲得咚咚咚响,远在书房的陆北辰想不听到都难,他便不耐地吆喝顾初,“去开门,顺便教他怎么按门铃。”
同陆北辰共事的时间不长,但顾初也发现他在工作期间极其讨厌被人打扰,哪怕是细小的杂音都会令他不悦,这要源于一通电话。最开始手机响的时候并没有引起顾初的注意,她以为还是跟工作有关的人打来的,但陆北辰没接,下一秒给按断了。
十分钟后,顾初在跟陆北辰讨论疑难点,手机又响了。
这一次顾初离他较近,也顺便地瞅见了手机屏幕上的名字:林嘉悦。
没有当今流行的来电显示头像,只有孤零零的枯燥的三个字,但,像极了他的做事风格。
陆北辰再次按断,顾初发现,他的面色已经有点难看了。
又过了大约十几分钟的样子,座机响了,一声高过一声,打电话的人很执着。顾初是坐在沙发上查看文件,挨着座机比较近,房间里原本安静,冷不丁这一声响还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陆北辰始终埋头传真过来的检验报告,头也没抬,一看就是没打算来接这通电话。座机一直在响,顾初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末了只好抬头求助,“陆教授……”
“你接。”他命令了句。
女人第六感的直觉告诉她,这通电话会是女人打来的。
果不其然,拿起话筒,是林嘉悦的声音。
“你是?”林嘉悦一时间没听出顾初的动静来。
但顾初听出了她的声音,想起之前的林林种种,也顺便想起了林嘉悦看着陆北辰含情脉脉的眼神,心里堵了一下,又被林嘉悦这么一问,大气不敢出一下了,末了只能草草地说,“你找陆教授是吧,稍等。”
赶忙遮住了话筒,看向陆北辰。
陆北辰闻言,却始终头不抬眼不转的,淡淡地说了句,“挂了。”
顾初愕然,不得不提醒他,“是林小姐。”
下一秒她就在想,这人不会还要她做传话筒吧,替他告诉林嘉悦他没空?如果是这样,她就成了炮灰,像上次得罪了凌双似的,这次会直接得罪林嘉悦。正想着,陆北辰就站了身,走了过来。
顾初的心思就又发生了变化,原来,他还是在乎林嘉悦的。
将话筒递给了陆北辰,她默默地坐到了一边,看文件的眼睛就迟迟不动了。
她以为他会在电话里寒暄几句,却听他的语气极为不悦地说了句,“林嘉悦,我在工作。”
这语气连旁观者的顾初都忍不住打个冷颤,悄悄抬眼看他,侧脸线条冰冷僵硬,眉头深刻着川字纹,丝毫无温柔可言。吓得她赶忙低头做事,然后听到陆北辰挂断电话的声音。
他在这方面解决问题的办法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简单,粗暴。
座机再也没响,许是林嘉悦再也没敢骚扰他的手机,总之,接下来值得让他去接听的全都是跟工作有关的电话。
顾初脊背泛凉,悄悄从包里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生怕这个时候乔云霄再打来,这一举动被陆北辰看在眼里,他冷冷地喝了一嗓子,“把心思放在工作上。”
好吧,她还是被他训了。
所以,当罗池风卷残云地砸酒店的房门时,顾初的心又提了上来,她很想告诉罗池,您老还是轻点敲门吧,她的心脏还处于幼年期,经不起这番折腾。顾初做了接待工,开门时,罗池盯着她像是在盯着一个外星人似的,好半天才指着她大呼小叫,“你?顾初?怎么在这儿?”
三个大问号直集顾初的门面,哪一个她都无从插嘴,更别提能为他答疑解惑,只好尴尬地笑了笑,侧身让出了过道。
罗池依旧风风火火,许是一晚上没睡,头发乱糟糟的,新生的胡茬糊了一脸。他进来,上下打量了顾初一番,“我没认错人,对吧?”
“是的罗警官,我是顾初。”
“陆……教授呢?”他问话的同时目光还在她身上停留,充满疑惑。
顾初刚要张嘴,就听从书房里传出陆北辰的声音,“罗池。”
“什么情况这是?”罗池抓了抓头发,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间,然后钻进了书房。
顾初跟在罗池的身后,到了书房门口,迟疑着该进还是不该进,就见陆北辰盯着她说了句,“我不需要你做门神,进来。”
她盯着罗池的目光进了书房。
“我有情况得跟你反映一下。”罗池在旁提醒。
“你说。”陆北辰看似并不在意,又对顾初说道,“继续你的工作。”
还在这里?顾初感到意外。
而最意外的当属罗池,他看了看顾初,又看向陆北辰,压低了声音,“你在搞什么?”
“检验结果出来了?”陆北辰没理会他的大惊小怪。
罗池清了清嗓子,看着顾初没说话。
顾初也着实感到别扭,拿起文件后,说,“我去客厅,你们聊。”话毕,没等陆北辰说什么便离开了书房。
顺手将书房门关上的时候,从门缝里挤出罗池的一句疑问,“你所提到的医学救援就是她?不是吧你?”
接下来陆北辰再如何回答她就不得而知了。
她抱着文件窝在了客厅沙发上,想着刚才罗池的神情,不难猜想他的心思。有关萧雪案情的详细情况对外还算保留,所以这也算是机密工作了,她冷不丁地横空参与这件案子,罗池疑惑也是正常。
其实,她是被动的,她很想向罗池申诉,警察叔叔总该会伸张正义吧。
书房,另有一番情景。
“来来来,你跟我说说,怎么回事?”罗池拉了把椅子,反坐。
陆北辰没理会罗池那副审犯人的口吻外加好奇八卦的眼神,淡声了句,“什么怎么回事?”
“她。”罗池朝着门口努努嘴。
陆北辰这才从文件里抬头,皱眉看着罗池。罗池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别跟我说你们是偶遇啊,她刚才可是明晃晃地抱着咱们的文件走出书房的。”
“对了,我就觉得这两天你不对劲呢,好好的名门不住跑到这里来,盯着你安危的那些人都跟我反应了,好几次你都是单独行动不允许他们跟着,现在,这位姓顾的小女子又出现在你的房间。”罗池喋喋不休,对着他晃了晃手表,“不食人间烟火美色在前不为所动的陆大法医,现在可快十点了啊,这么晚了,你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说吧,你有什么图谋。”
陆北辰刚要张口,罗池又打断了他,“口口声声拿着正义做幌子,硬逼着我去重温保密协议的人,现在以身犯嫌,我看你是另有私心吧?”
“罗大警官,我能讲话了吗?”陆北辰一手托着头,一手玩着签字笔,懒洋洋地问。
“我不让你讲话了吗?”罗池故意肃了神情,又一把夺过陆北辰手里的笔,“严肃点,老实交代。”
陆北辰干脆也不执著于手里的签字笔了,身子朝后一倚,狭长的眼顺势一挑,“你该刮胡子了。”
罗池正等着他能如实交代,没料到他会冒出这么一句来,愣了下,紧跟着炸锅,“哎哎哎,别转移视线啊,你——”
“你还有十分钟说正事的时间,十分钟一过,请好走。”陆北辰慵懒地抬手,敲了敲腕上的手表。
“就是死咬着不跟我说你的企图对吧?”
“九分半。”
“不是,陆大法医,她也不是咱们体制内的人,你这么做太冒险了。”
陆北辰冲着他示意了下手表,“不好意思,我的表比别人快五分钟。”
“好好好,我投降。”罗池只好作罢,从公事包里拿出一份报告,“这是第四份报告了,萧雪体内没发现你怀疑的毒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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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成画
“不可能。”陆北辰没接报告,直截了当道,“再做。”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有可能方向错了。”
陆北辰肃了脸色,一字一顿,“你要相信我的职业判断。”
“我知道,但结果你也看到了。”
“死者的尸体发现得太晚,很多证据都被毁了,这已经意味着我们的工作量要加大,有什么奇怪的?”
“你就这么自信?”罗池皱着眉头,身子凑前盯着他,“不是我没有提醒你,这个案子上头可都在看着,还有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你,巴不得你出错。”
“只要是真理就不会出错。”陆北辰异常淡定,“我,就是真理。”
罗池也着实被他的自信给震慑到了,这番话要是出自其他人之口,他必然会不屑嗤笑,甚至会出言羞辱一番,但陆北辰说这句话时目光笃定,言语间的坚决也超出常人,这样的一个他,总会让人潜移默化地去信赖。
他点了点头,表示毒物的检验会继续做,在谈及嫌疑人时,罗池看上去忧心忡忡,“其实我们还在怀疑她。”
“我知道。”
“那你还……”
见陆北辰在看着自己,罗池便收口了,摇头,“说实话,我真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
“毒药。”陆北辰若有所思地说了句。
“啊?”罗池惊讶。
陆北辰没再多说什么。
毒药,一剂,足够毒死他自己的毒药。
送走罗池已是十一点多了。
顾初已经趴在沙发上睡着了,身旁放着文件,和一支笔。
陆北辰拿起文件看了一眼,已经如数完成,那支笔也用尽了最后一点墨水。他便将文件放下,坐在了沙发上,动作很轻,是下意识的。
她熟睡的时候像只猫,缩了一团,怀里还蜷着只抱枕,许是太累了,这个姿势极不容易入睡,但她还是舒展眉心,睡得异常酣然。陆北辰抬手过去,轻碰了她,“顾初。”
她没反应,只是嘀咕了句,脸稍稍转了个方向。
沙发很大,她陷入其中倒也显得娇小了。其实按照两人的海拔比例来说,她也算是真正意义的娇小,现在的她看上去容易接近多了。因为她醒着,他总会从她眼里扑捉到一丝紧张,她对他的紧张。
他清楚地知道,其实,她在怕他。
这种感觉,糟糕到了透顶。
陆北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觉得她照这种姿势睡下去醒来脖子肯定会疼,便伸手将她整个人捞了过来,那么轻松的,却令他心口一疼,她太轻了。就这样,时间在慢慢地油走,他坐在沙发上,而她的头,枕着他的腿。
他拿起了文件,放轻了翻页的动作,逐字逐句看得仔细,她的标注十分专业和详细,看着纸上一串串优美的英文字迹,他眉心放松了,她做事向来是认真的。腿上的女人动了下,陆北辰停了看文件,低头看她。
她的右臂环着左臂,整张脸埋得很低。陆北辰看了一眼遥控器,室内温度19c,便将温度稍稍上调了些,放下了她的手臂,又将搭在沙发旁他的外套轻轻披在了她身上。做完这些,陆北辰竟也没心思看文件了,文件放到了一旁,借着室内鹅黄色的光,静静地注视着她。
窗外霓虹过影,车水马龙,室内,静得只有秒针在敲动表盘的声音。
她的侧脸笼罩在光影中,鼻梁两侧是睫毛投落的弧度,皮肤绢白,衬得唇色也很浅,陆北辰凝着她,脑中的画面如走马观花似的过,他的眼神就自然而然地柔和了下来。忍不住抬了手,将她额前的发轻柔别在耳后。
他喜欢她的耳,娇柔而优美,光线下,剔透得近乎能看见毛细血管,圆润的耳垂,不见瑕疵,她没有耳洞,从没打过。
陆北辰想起了那晚戴在她耳侧的白兰花,想起别着白兰花的她静静地坐在咖啡桌旁的样子,长发披了肩,一件白色水洗棉的森系氧气感十足的t恤,配了件装饰背带的零花长裙,一双干净的白色帆布鞋,在绿色的伞下,在雨中。
其实,他撑着伞站在雨中看了她很久。
那样的一个她,美得太不真实,像孩子,眼睛里像是有着不谙世事的纯粹;又像是从画中走出的少女,闲来无事地聆听着雨水敲打伞面和青石板的声响。她是那么安静,亦如她耳侧的那株白兰花,坐在那,独自一人便成了风景。
陆北辰轻抚着她的耳,她许是觉得痒了,从外套钻出了手,轻轻挠了挠。他忍不住笑了,漾进眼里的笑也亦是温柔的水。将她的手纳入掌心之中,十指*相扣,她的手指绵软修长,多少次他都在想,这样的手注定了是用来呵护的,不能松开,却也不能太用力地紧攥,就这样,就像是此时此刻,相缠相绕,又或者是,捧在手心之上。
可很快地,他的眼落寞了,睫毛遮了瞳仁里的光,渐渐收敛,直到,暗若枯井。
女人的手抽了回去,他的肩膀微微一颤。
顾初却只是换了个姿势,转了身,脸就埋在了他的腰间。
陆北辰的手僵在半空,低头看她,她却真正将他的腿当成了舒适抱枕,细而温热的呼吸隔着薄薄的布料亦能察觉。他没由来地感到口干了,小腹窜起的燥热冲上了胸口,然后蔓延至喉头。
他知道一种渴望正在悄然滋生,是,对她的渴望。
有根羽毛,骚了心口。
陆北辰盯着她,她睡得没心没肝,他忍得抓心挠肝。
幸好,手机响了。
是他的。
轻手轻脚抽身而出,去书房拿手机的一会儿工夫,眼睛往外一瞄,她身上的外套耷拉下了一点。陆北辰低叹了一口气,返身回了客厅,这边,接通了手机。
“陆北深。”手机那边声音冷淡,近乎一字一顿。
拉外套的手停顿了一下,但很快的,外套又被陆北辰轻轻披在了顾初身上,他挺直了脊梁,语气平淡,“乔公子的电话来得很迟,看来,是我高估了乔公子解决危机的能力。”
“顾初跟你在一起?”
“她很累,刚刚才睡下。”陆北辰的手抚在顾初的头,话中有刻意引导。
“你对她做了什么?”
陆北辰冷笑,“那么,乔公子当年又对她做了什么?我不过如数奉还。”
乔云霄那头冷静了一下,开口,“你不是陆北深。”
陆北辰挑唇,没说话,转身进了书房,掩上了门。
“你是陆北辰,陆北深的哥哥。”乔云霄说,“鼎鼎大名的陆大法医赶赴中国查案,这已经是巷尾皆知的消息了。”
“我庆幸乔公子还有接收新闻的能力,否则就是鸡同鸭讲。”
“你接近顾初想要干什么?你是以什么身份接接近她的?以陆北深的身份?”
一连串的质问,倒是没激怒陆北辰,他坐在了沙发上,顺手点了一支烟叼嘴里,“乔公子,你太紧张了,这样很容易出问题。”
“别跟我废话,我警告你,不论你是陆北深还是陆北辰,都给我离顾初远一点!”
陆北辰慢悠悠地吐了个烟圈,“你有资格来要求我吗?”
“我明白了,你接近顾初只不过就是为了报复吧?但我告诉你,你没权利这么做。如果你是陆北深,别忘了五年前你们早就分手了,顾初跟你早就没关系了,如果你是陆北辰,你更要靠边站,因为你只是个局外人,凭什么来插手自己弟弟的事儿?如果你敢伤害顾初,我乔云霄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乔公子的恐吓之言我陆某收下了,请问,还有其他事吗?”陆北辰的语气始终平静如水。
“你——”那边咬牙切齿,“今天的记者,也是陆大法医的杰作吧?堂堂业内专家,竟也能为了一己私心做出这么幼稚的行为。”
陆北辰却笑了,弹了弹烟灰,“乔公子说笑了,我这个人什么都不缺,唯独缺的就是时间。到目前为止,我想乔公子你还没重要到让我花费时间去对付的地步,又或者说,你还没这个荣幸。”
“听着不像是解释。”
“你可以视为警告。”
“你警告我?”
“身为乔远集团跃跃欲试的继承人,首先要学会的就是步步为营,你的竞争对手有多少我相信你很清楚,集团里的人谁会是帮你的谁会是出卖你的,你也应该做到心知肚明。”陆北辰的嗓音淡若凉月,“当然,你处理不好这些事是你自己的失误,不要给别人带来麻烦,例如,顾初。下一次,我想我不会那么有时间去替你收拾烂摊子。”
“你这算是占了便宜还卖乖?”
“随你怎么想。”
“你到底想怎么样?”
陆北辰吸了一口烟,轻笑,“五年前乔公子可算是费尽了心机,现在怎么变得沉不住气了?”
“你了解我?这么说,你承认你是陆北深?”
“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我想你我都不适合,想要得到一个人,自然是先要了解这个人的周边情况。”陆北辰笑,“还有,我要提醒乔公子的是,我这个人向来喜欢主导而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游戏怎么开始怎么结束,我来决定。”
话毕,他便掐了通话。
坐在沙发上,抽完了手里的烟,将烟蒂狠狠摁在烟灰缸里,眼里的凉近乎冰点。
等出了书房,陆北辰看到窝在客厅沙发上的顾初,她依旧睡得酣甜,眼眸里的冷就渐渐褪去了。走上前,看了她良久,然后,将她抱回了卧室。
————捣乱的分割线——捣乱的分割线————
新周伊始,就这么被时间赶着撵着到来了。
医院一如既往地忙碌,电梯上上下下运转个不停,推轮*在医院的走廊穿梭,推*的*扯着脖子拼命喊:麻烦让一下,请让一下。一天之中最忙碌的当属上午,各大病房、医生办公室人满为患透不过气,药房也是首当其冲,从取药口的长窗可以瞥见挂号处的长龙,偶尔还有几个脸熟的人来晃来晃去,见着人就问:专家号要吗?
是票贩子,不管保安驱赶了多少次都无济于事。
这年头就是如此,有市场就有买卖,人多号少,黄牛就应运而生了。
药房来了新人,一个医学院刚毕业的大学生,年轻、嘴甜,更重要的是高学历,受到领导重视。只是在工作的时候经验不足,人多的时候毛手毛脚,一个上午了拿错了三回药,最后拿错的时候被一名不依不饶的患者给投诉了,小姑娘在领导办公室里一顿委屈示弱流泪的,出来后就像是没事人儿似的。紧跟着领导又将顾初叫到了办公室,发了一通火,大概的意思是那是她管辖的药品区,新来的药剂师拿错了药是因为老员工没有带她熟悉药品摆放位置。
顾初百口莫辩,她刚来药房的时候,前辈们也没说亲自给她讲解药品摆放位置,全都是靠她自己努力背努力去熟悉的。
挨了一通训,从办公室出来后,新来的小姑娘马上迎上前给她赔礼道歉的,顾初心里不是不明白这场适者生存的游戏法则,如果是以前,她必然会跟她撕个头破血流的,但现在想来,就是闹到了院长那又如何呢?
周一这一天,她忙得没有时间看手机,直到终于拖着倦怠的身子回到家,拿出手机一看才知道错过了不少来电。
有顾思的,八成是想跟她说暑期出国旅行的事;
有凌双的,八成还是跟她磨叽采访陆北辰的事;
有乔云霄的,八成是找她叙旧;
还有,陆北辰的。
他找她,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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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格封住的画面
顾初实在没精力想太多,忙了一天,又受了委屈,扯了个抱枕倒*上就睡了。周二,也是脚打后脑勺的不停歇,中午吃饭的时候,顾思竟找到了医院。
“说吧,周末那晚你去哪儿了?”
医院的食堂里,顾思开门见山,直勾勾地盯着顾初,像是在审问个犯人。
顾初没理会她的话,将从家里带出来的保温饭盒打开,很简单的食材却做得精致好看,逐一地拿出放到顾思面前,一道肉末小茄子煲,一道清炒小白菜,米饭蒸得一粒粒都饱满光亮,一看就是吸足了水分。因为今天顾思是突然从学校跑过来的,连声招呼都没打,顾初当然没准备她的饭,便将自己的这份给了顾思,她则临时冲了张医院的员工卡,打了食堂的伙食。
“哎呀,我不用吃你的。”顾思说着伸手来拿餐盘,“我的嘴巴可没你这么挑,在学校的时候我不是一样吃食堂?”
“废什么话?让你吃你就吃。”顾初态度强硬。
顾思也便不跟她争了,分好了筷子后,说,“这些精美的饭菜可不能堵住我的嘴啊,说吧,周日那天晚上怎么回事儿?我是巴巴地在家等了你一天,到了十二点多打你手机,结果是个男的接的。今天你可得把话说清楚啊,要不然我上课都没心思。”
周日那天,是个阳光不错的日子,她睡了个饱觉进了厨房一看,顾初已经把饭菜都做好了,叮嘱她说是晚餐。当时她还觉得奇怪,但后来听顾初说要去机场接乔云霄她就明白了,这两人见面晚餐肯定是一起解决了。就这样,她在家里吃吃玩玩到了晚上十一点多,顾初还没回来。不担心是假的,然而想到是跟乔云霄在一起总归不会出什么问题,便又等到了快十二点半,等得她都快睡着了还不见顾初的影子。所以也顾不上适不适宜了,打了一通电话过去。
岂料,是个男人接的。
最开始顾思以为是乔云霄,但后来觉得又不像,等挂了电话后她才觉得声音有点熟悉,思前想后,想到了一个人。
陆北辰。
她记得陆北辰的嗓音有点冷,有点淡,声调总是不高不低的,像是一碗很平静的水,没有涟漪没有起伏。可那晚,他的声音有刻意放轻的嫌疑,他在电话里跟她说:你姐姐今晚回不去了,不过她很安全,放心。
放心?
放心才怪。
之前顾初可是信誓旦旦地跟她说,她跟这位陆先生一点关系都没有,更令顾思觉得细思极恐的是,原来她眼前这位伟大的姐姐跟陆男神的弟弟谈过恋爱。这种事乍听没什么,可仔细分析就感到后背泛凉。最难的就是在兄弟俩之间有情感纠葛的,而且还弄不准其大哥是什么目的。
到了凌晨三点多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接起,竟然是乔云霄。
他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怪,“你姐回家了吗?”
当时顾思就懵了,她要怎么回答?
许是她的沉默刺激了乔云霄,他听上去落寞了,说了句,“我就知道,她还没回去。”紧跟着,电话就挂了。
乔云霄的电话来得突然,挂得也突然,她愣了半天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周一上大课,忙得走不开,今天中午得了空便马上跑来医院问个究竟。
“没什么,我这不是完好无缺嘛。”顾初四两拨千斤。
“少来。”顾思才不吃她这套,“老实交代,那位陆男神对你做什么了?”
“什么都没做。”
“嘴巴上封条了呀?我是亲生妹妹啊,至于这么保密吗?”
“是你太八卦了,本来也没什么。”
“我总能知道你在哪儿睡的吧?”
“在……一家酒店。”
“酒店?”顾思陡然提高了嗓音。
顾初忙做“嘘”状,“干什么你?吃火药了?”
顾思压低了声音,“不是吧?你们都住进酒店里了?都开房了还说没什么。”
“小祖宗,你能不能别操心我的事儿?赶吃饭,吃完了回学校。”
顾思咬着筷子盯着她。
“让你吃饭,看我干什么?”
顾思“阴森森”地笑,“你有可疑啊,你脸红了。”
“哪有。”顾初觉得脸烫,但也没好意思摸脸,解释了句,“这道菜里放了辣椒而已,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是很能吃辣。”说完,又咳嗽了两声。
“装,你就装吧。”
“赶紧吃,我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你啊。”
顾思翻了下白眼,作罢。
低着头用餐的顾初表面平静,心里却早就翻江倒海了。这两天,脑中总有一幅画面像鬼似的缠着她,令她透不过气来。画面像是卡了格的指针,总是停在那,是周一那天早上,她遭遇了不大不小的惊吓。
那晚罗池什么时候走的她是丝毫没印象了,只记得她在客厅整理好文件后就很困,想着小小地打一下盹儿,岂料,等她睁眼的时候竟已是第二天清晨了。
晨光被酒店的窗帘遮住了大半,只有几缕闯了进来,她有了点意识,醒来时,第一眼瞧见的就是一尊男人的胸膛。
健康的小麦色胸膛,肌理分明,结实坚硬。她足足盯着这个胸膛有一分多钟,脑子里一片空白,看着那尊胸膛有节奏地上下起伏,他的呼吸沉稳而有力。顾初当时不知怎的就咽了下口水,稍稍动了下身子,又觉得腰有点紧,这才发觉她是被男人搂在怀里一同睡在*上的,搂着自己的男人手臂肌肉十分发达,与他的胸膛一样,沟渠性感。
顾初又抬眼,瞧见了男人方正的下巴,那张熟悉的脸就闯入了她的眼。
她着实吓得不轻,心脏瞬间漏跳了一拍,他是裸着上半身的,那么她……低头一看,还好,她自己的衣服还在。
试图想要起身,却听搂着她的男人呢喃了句,惊得她又不敢乱动了,等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刚刚许是他做了什么梦,在梦中的呢喃。将头微微偏了下,可男人像是不适应似的哼唧了声,手臂收紧了,头朝着她这边凑了凑,她的脸颊又重新埋在了他的颈窝。
顾初被他的手臂勒得有点透不过气,小心翼翼地朝后移了移,他在睡梦中皱了下眉,又一次将她搂紧。
像个孩子。
是他,在睡梦中的样子。
不知怎的,顾初就心疼了一下,也就不再动了,很快地,他就舒展了眉头,呼吸均匀。
她无法逃脱,有那么一些时候她甚至不想逃脱,轻轻抬头,顺着他的下巴往上看。略有新生的胡茬,蔓延了腮帮子两侧,忍不住抬手碰了碰,他的胡茬还挺硬,扎手。再稍稍侧目,便能看见他沉睡的脸颊轮廓,在微弱的光线里,他的脸看上去柔和而温暖,轻柔的呼吸就扫落在她的额头。
连带的,额头也痒了。
就不经意想起一些模糊的镜头来,她似乎被人抱了起来,又被人放在了柔软的棉花团里。她觉得全身都放松了下来,从未有过的舒适,还有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一直伴着她的呼吸。然后,她靠住了一堵结实的墙,有几秒钟她是试图睁眼去看的,迷迷糊糊中,有温柔的光线入眼,还有像是梦幻般的笑,额头一暖,像是有人亲吻了她的额头。
是他,吻了她吗?
顾初不敢去深究。
直到他稍稍动了下,她才回过神儿,逃也似地从他怀里钻出来,像是个小偷一样,拎着自己的鞋和包狼狈地跑出了房间,那一天她的心情没有一刻是平复下来过的,一想到早上的画面心脏就砰砰乱跳,以至于领导把她训得跟孙子似的她也没觉得心情有多low。
陆北辰后来又打了几遍电话过来,她愣是没敢接,总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相比之前那个令她不知所措的吻,很显然的,孤男寡女共处一*的情景更令她六神无主。
“姐?”顾思突然用力地拍了她一下。
吓得顾初手一松,筷子“啪”地掉在了餐桌上。顾思惊愕地看着她,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叹道,“我已经练成了铁砂掌了?”
顾初捂着胸口,有点气,“你干什么一惊一乍的?”
“是我叫了你好多声你都不答应,我还以为你中邪了呢,谁不知道医院这种地方都闹鬼。”顾思为自己申辩。
顾初瞪了她一眼,“以后少给我看点恐怖片。”
“姐,我是有事儿问你呢。”顾思嘻嘻哈哈。
顾初提醒她,“你好像坐下来就没闲着问我。”
“这次是正经事。”顾思正儿八经了,“这些天你跟陆大法医接触,他有没有跟你替萧雪的案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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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怂
顾初小心翼翼地将菜里的小红辣椒拨到了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他跟提这件事干什么?”
“他是负责萧雪案子的主要责任人之一,难道就一丁点儿都没有跟你透露什么?”顾思看着顾初,想起了曾经在她包里看到的那份文件,又见她是这种回答,心里多少不舒服了。
顾初停了筷子,“你怎么对萧雪的案子这么好奇?”
“我……我对这个案子好奇也正常啊,第一,萧雪失踪前,我是最后一个跟她有交集的人,还无缘无故地被当成了嫌疑人;第二,当时在警局的时候,我听那个小警察的意思是你也认识萧雪,我这不是怕你被卷进去吗?”顾思给出了强有力的理由,“我现在算是看透他们警察办案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撒网,捞上来一大批有嫌疑的人再说。我倒是无所谓啊,皮糙肉厚的早就习惯了,你要是再牵扯进去的话,医院的工作还要不要了?而且姨妈一准儿非疯了不可,你现在是她的摇钱树,她可看不得你有半点闪失。”
“小小的年纪怎么心理这么阴暗?”顾初叹了口气,“怎么说姨妈当时是帮了咱们大忙的人,不能这么说她。”
“我知道,又不是真心生气,只不过是可怜表姐而已,趟上个赌鬼妈妈,先不说这是不是个无底洞,以后嫁人都难,之前多少人追过表姐啊,全都被她那个妈吓跑了,哪个男的希望找个有赌瘾的丈母娘啊。”顾思喋喋不休,说到这儿又马上转移话题,“哎呀,说萧雪的案子呢,怎么扯到表姐身上了。”
“顾思,我可跟你说啊,萧雪的事你以后提都别提,连想都别想了,知道吗?”顾初叮嘱她,“这毕竟不是件小案子,既然现在都没你什么事了,你最好有多远躲多远。”
顾思低着头,用筷子扒拉着菜。
“跟你说话呢,听见了没?”顾初用筷子的另一头捅了捅顾思的胳膊。
“疼。”顾思撒娇噘嘴,揉了揉被筷子捅过的位置,“知道了。”
顾初听了她的保证后,这才安心。
良久后,顾思又问,“姐,有句话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你。”
“如果是有关陆北辰的事,我就不回答了。”
“不是。”顾思看上去有点别扭。
“那你问吧。”
顾思思量了几秒钟后,看着她,“你有没有瞒过我什么事?哪怕是一件小事。”
“我的隐私总不能拿出来让你作为下酒料吧?”
“都跟你说了嘛,不包括你恋爱的事。”
“那没有了。”顾初想都没想直接了当回答。
顾思直愣愣地看着她,半天才“哦”了声。顾初感到奇怪,微微扬眉,“你这什么表情啊?怎么了?突然问这种问题?”
“没什么,快吃吧,都凉了。”顾思催促着。
顾初狐疑地看着她,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来。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主任打来的电话,声音挺急的,顾初忙忙应声,结束通话后对顾思说,“你在这慢慢吃,我先回趟科里。”
“你的饭还没吃完呢。”
“不吃了。”顾初急忙忙地离开了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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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检所,实验室
验尸台上,尸骨码放地整齐,冰蓝色的光将每一根骨头都映得惨白。
身穿白大褂的陆北辰靠在离验尸台不足两米的实验架旁,双眼盯着验尸台上的那一根根的骨头,若有所思。良久后,他上前,双手搭在了验尸台的两侧,面朝着头骨,英俊的脸颊渐渐下压,近乎快贴上那颗头骨了。
“萧雪。”他语气缓慢坚决,“请你告诉我,你真正的死因是什么,站在你背后的那个男人究竟是谁?”
尸骨当然是沉默的,始终沉默。
“哎,陆大专家,我——”实验室的门被人刚刚推开,话就进来了,止住了一半,罗池卡在门口,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陆北辰没惊没慌,甚至都没起身,只是淡定地转头瞅着门口的罗池。罗池的嘴里足可以塞下一枚鸡蛋,好半天才合上了嘴,想了想才说,“我还不知道你有这癖好呢,怪不得你对活人没感觉,尤其是女人。”
“罗池。”陆北辰没理会他的话,虽是看着他,却是明显的思量,“把之前有顾初标记过的文件帮我调回来,我想,我应该找到了一个重要的忽略点。”
“刚刚上交的那份报告?”罗池吃惊,“都已经到局长办公室了。”
“马上调回来!”陆北辰喝了一嗓子。
罗池见情况不对劲,二话没说照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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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州慈济医院,主任办公室
主任将一张4a打印纸递给了顾初,什么话都没说。顾初觉得心里惶惶的,接过一看,愣住了。良久后,她才有了声音,“主任,这……什么意思?”
“这是院里做出的一致决定,对不起啊顾初,你也知道,其实我还挺器重你的,虽然说你没拿到毕业文凭,但工作挺努力上进的。说实话吧,在会上我可没少给你说好话,可是……”主任重重地叹了口气,“一来呢,咱们医院得评先进,不管是主任还是医生,又或者医师还是护士,也要每年进行职称考核,你呢,资历实在是不够啊。再加上现在又发生这么一出你被人投诉的事件,我想保你都难了。不过你放心,医院这边会按照国家劳动法规定给你补偿金的。”
然后,又拿出一份文件来,敲了敲,“你看看,这都是院里针对这次投诉事件的批示意见,我是真的挺为难的。”
顾初的手指有点颤,拿起文件瞧见那个大红戳的时候,一时间觉得千斤重。
一张辞退令,一份被人投诉的处理意见书,她在慈济医院的工作生涯意味着从此结束。
“主任,我压根就不知道什么投诉的事。”
“举报人反映了你对待病患态度冷淡,摆着医生的架子不做实事,听说对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经过这么一闹,院里哪能不重视?而且现在又是评级的关键时期。”主任叹道。
“我要知道举报人是谁。”
“连我都不知道举报人是谁,人家是直接捅到了院长办公室,否则这件事怎么能惊动了院长?”主任提醒她,“也就是最近几天的事,你好好想想,得罪谁了啊,能二话不说找上院长的人,可不是什么小人物啊。”
顾初一僵,脑中冷不丁蹦出一个人来。主任眼明心明的,见状,便问,“你心里也有数了对吧?”
她咬着唇,没说话。
“其实啊,说一千道一万就是个文凭的事儿。”主任一语道破天机,“迟迟不能给你入编,不就是因为你的学历?说白了啊,投诉这件事更多的只是个导火线而已。”
顾初急忙解释,“主任,我当时只是休学,学籍还都保留呢。而且,我现在只要一有时间就会重温课程,我会把文凭拿下来的。”
“我明白,你不说呢我也知道你休学肯定有苦衷,但院里不会考虑那么多啊,每年那么多新人入职,个顶个的不是高材生就是国外留学回来的,你拿什么跟人家比啊。”
“我……”
“对于院里的决定,我希望你也能理解。”
顾初使劲攥着手,半晌后抬眼看向主任,“主任,您能跟院里求求情吗?我真的不能没有这份工作。”
“唉,顾初,你又何必为难我呢?为了你的事,我也是操碎了心的。”主任一脸的无奈。
“可是——”
“可是什么?”一道声音突然而来,打断了顾初的“苦求”,“求他干什么?他巴不得让你给他侄女腾地儿呢,不是医院辞你,而是你不干了!”
顾初吓了一跳,转头看向门口,竟是乔云霄,一脸的不悦。主任被人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就这么被人无情地给揭穿了,顿时恼羞成怒,“蹭”地一下起身,冲着乔云霄叫嚣,“你谁呀?怎么进来的?在这里大呼小叫的?保安?保安!”
“保你妈的安!”乔云霄冲上来照着主任的脸就打了一拳。
这一拳打得不轻,主任没站稳就直接趴地上了。顾初吓傻了,瞪大了双眼,一时间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主任捂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乔云霄,“你、你竟敢在医院里打人?我要报警!我要告死你!”踉踉跄跄爬起来,又指着顾初,“是你朋友对吧?你也是共犯!”
下一秒,乔云霄的拳头又要轮上去了,顾初猛地抱住了他的腰,对着主任连连赔不是,“对不起主任,我朋友他喝多了,我马上带他离开。”
“顾初,你脑袋被门挤了还是在这头蠢驴的手底下做事时间长也成弱智了?跟他赔不是?你疯了吧?”乔云霄转头冲着她大吼。
“对不起啊对不起。”顾初没搭理他的大呼小叫,一个劲地冲着主任道歉。
“顾初!”
“你叫什么名字?别以为道了歉就没事了!这是你能乱闯的地方吗?”主任见门口围了人,更是扯着脖子为自己争面子。
“放开我。”乔云霄皱着眉头对顾初命令了句。
顾初是了解乔云霄的,这个打小就喜欢欺负她又不允许别人欺负她的富家小子,平时嘻嘻哈哈无底线的,但一发起火来还着实让人看着害怕。还记得高中的时候有个男孩子追求她,攻势十分强力,她闲着无聊也就答应了。虽说是确定了男女朋友关系,但对于她那个年龄来说,恋爱这种事就跟找朋友聊天吹牛没什么两样,男孩子拉她的手时她都下一秒甩开,不是因为害羞,只是觉得太热了。
那时她只觉得好玩,男朋友什么的她倒没觉得特殊,男孩约她出来看电影,她都能拉上一大群狐朋狗友跟着。直到有一天男孩儿亲了隔壁班的一个女孩,这件事就被乔云霄给直到了,二话没说赶到她学校,给了男孩一顿胖揍,边揍还边说,“臭小子你给我记住,要谈恋爱就给我好好地谈,别一天到晚朝三暮四的,现在是我们家顾初甩了你,听明白没有?”
打得男孩哭爹喊娘的。
当时她还有点没心没肺,等他气消了后问,“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一天恨不得交仨女朋友的主儿,还警告别人不能朝三暮四呢?”
乔云霄闻言这话又炸了,揪住她的小辫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是猪啊?男朋友亲别人了还像没事儿人似的?”
顾初的头发被他揪疼了,一顿组合拳打他身上,“他亲别人就亲别人呗,关我毛事?”
今天,他又用了同样的方式打了她的主任,真是令她头疼啊。
乔云霄走上前,一把揪住了主任的衣领,伸手掏出一张名片,塞进了他的西装口袋里,用力拍了两下说,“我姓乔,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想告我?行啊,我开着大门列队欢迎,今天你这话可是当着大家伙面说的,你要是不敢告我,你就是狗娘养的!”
顾初在旁听着,一个头两个大。
松了主任,乔云霄将桌上的文件拿在了手里,一把拉过顾初的手,连拖带拽地将她扯出了办公室,嚷嚷着,“看什么看?没见过打架的是吧?你们这个主任天生就长了张欠揍的脸。”
气得主任冲着他们的背影哇哇大叫,“我要告死你们!”说着,掏出乔云霄的名片,下一秒,僵住了。
名片赫然是:乔远集团副总裁,乔云霄
双腿软了一下,顿时气焰全消。
出了医院的大门,顾初在打电话,乔云霄气得点了支烟,边等她边猛抽烟。过了好一会儿,顾初才结束通话,小脸看上去有点愠怒,但见到乔云霄后就收敛了。
“问清楚了?”乔云霄也没心思抽烟了,掐灭。
在主任办公室的时候,闯进她脑子里的人就是凌双,因为之前凌双没采访到陆北辰而耿耿于怀,那天在医院的态度还十分不友善,更重要的是,主任再混蛋有一句话是说对了,什么人会有那么大的魄力跑到院长办公室里一顿闹?不是有关系就是有勇气了,衡量之下,顾初判断近期跟她有纠葛还勇气、关系十足的人只剩下凌双了。
一出主任办公室,顾初抖着手就给凌双拨电话,结果占线,她便发了一条信息过去,没几分钟,凌双就打过来了,只用听的就能知道她在幸灾乐祸。
“呦,这么快就被人辞了?该!”
顾初气得肺都要炸了,跟她一番理论,“凌双你有病吧?我招你惹你了?你凭什么跑到院长办公室来投诉我?”
凌双倒也没跟她多废话,拔高了声调嚷嚷,“都被人辞了还叫唤什么呀?顾初我告诉你,这叫老天有眼,你没了工作就是报应,谁叫你让我在工作上难堪了?”
就这样,一通对骂,挂断后,顾初恨不得冲上凌双的门掐断她的脖子。
“她的态度还不好?她凭什么不好?”乔云霄不悦,说着就掏出了手机,“她手机号多少?我打给她。”
“算了。”顾初实在没精力再跟凌双多扯什么,现在她头疼的是,怎么尽快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总不能做兼职做一辈子吧。
“就算凌双这边你追究,你们那个主任我也不能饶了他。”
“我的事你就别跟着掺合了。”
“他是利用职权给自己人开后门。”
顾初叹道,“这不是人之常情吗?医院里的工作是个肥差,谁不盯着啊?算了吧,闹得再大我也已经失去了这份工作,今天医院上上下下我想没人不知道这件事了,就算再让我回去,我也抬不起头来工作了。”
“顾初,你在这件事上是无辜的。”
“我已经经不起折腾了。”顾初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其实最重要的,是我自己要变强变好,我没拿到文凭,这始终是个问题。”
乔云霄想了想,“我可以帮你——”
“千万别。”顾初打断了他的话,“现在你们乔家已经够乱的了,先处理好你自己的事吧,我的事你真的别参与了,要不然乔叔叔心里不舒服。”
“可是——”
“别可是了,不就一份工作吗?有什么呀,像你说的,没了这份工作我还能饿死吗?所以啊,你得向我保证,今天的事就翻篇了,你不准再去找主任理论,也别动用什么关系来找院长,更不要去打扰凌双。”
乔云霄脱口,“你说你现在这怂样儿吧。”
“行行行,我认怂。”顾初推了他一把,“我饿了啊,快请我吃饭吧,另外,先别告诉顾思这件事啊。”
令人质疑的北辰基金
旋转餐厅位于琼州市区寸土寸金之地,360度环绕视野及空中花园建筑理念成为整个琼州市餐饮业消费最高、环境最好的餐厅。餐厅不设散桌,包厢分vip与商务两种,大小不一,而包厢的设计并非传统,都采用半透明化水晶造型设计,但包厢与包厢之间离得一定距离,又有鲜花绿植进行装点,保障了其私隐性。来这里消费的大多非富即贵,因为这里只接受预订,而且餐厅对预订者的身份也要进行筛选。
从没见过如此*的餐厅,所以,顾初从不来这里。但今天,因为乔云霄的关系,她也终于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
服务*得好。
各路菜系*得好吃。
菜单上*得没标价格。
顾思很兴奋,连吃带聊不亦乐乎,乔云霄的大本营在上海,时不时会往国外蹿腾,算下来顾思也好多年没见乔云霄了,虽说经常通电话,但见了面还是有不少话要聊。顾初其实挺反对到这么贵的地方吃饭,但乔云霄考虑周全,他觉得至少这家餐厅不会放进来记者,顾初想来也是,便也就不多说什么了。顾思虽说没顾初那么讲究,但也毕竟是豪门之后,多少开了眼界,第一件事就撺掇乔云霄说,来这种地方一定要点最好的酒。
结果乔云霄还真听话,点了一瓶这家餐厅最贵的红酒,顾初无奈地看着顾思,顾思则端出了大小姐的傲娇劲来,却又笑得发贼。就这样,吃吃喝喝到了九点多,顾初怕顾思第二天起不来耽误课程便催促着她赶快回学校。乔云霄也怕她有危险,点了名靠谱的司机师傅亲自送她回学校。
“我就知道云霄哥哥最疼我了,么。”顾思笑嘻嘻地搂住乔云霄的脖子,照着他的脸蛋就狠狠亲了一下。
疼得乔云霄龇牙咧嘴,“思思,你得有多恨我啊,脸都快漏洞了。”
“最好就是在你脸上留个标记,这样的话你就不敢找别的女人了,一心一意对我姐。”顾思伸手又戳了戳他的脸。
乔云霄笑了,眉眼间很是爽朗,“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我娶你呢。”
“切。”顾思做不屑状,“做你的千秋大梦去吧。”
顾初坐在餐桌对面,轻轻抿嘴笑。
“看见没,丫头大了就拴不住了,也不知道以前是谁啊,总像个跟屁虫似的跟在我后面,动不动就哭,我走快点,哭,不给你糖了,也哭,我可从没见过像你这么烦人的姑娘。”乔云霄碎碎念。
“哎呀,当着我姐的面儿你敢这么说我?你完了,我姐最疼我了,你这么说我是不是找死啊?”顾思再次搬出顾初。
乔云霄马上做投降状,“行行行,姑奶奶,我说不过你躲得过你总行吧。”
“说点好听的,要不然我就不走了,一直当你俩的电灯泡。”顾思耍横。
“你最漂亮,你是大美女。”
“夸人都没有新意。”顾思不满,一把搭上了他的肩膀,“我问你答。”
乔云霄笑着点头。
“我美还是我姐美?”
乔云霄抬眼瞅了一下顾初,顾初忍着笑,没帮腔。
“都美都美。”
“算你还会说话。”顾思抿嘴乐。
又凑向他,“那我可爱还是我姐可爱呀?”
“都可爱。”
顾思挑眉,故意又问,“那你爱我姐还是爱我呢?”
这个问题令乔云霄稍愣了下,下意识抬眼看了顾初,顾初撇开眼,低着头吃菜。乔云霄收回目光,紧跟着顾思敲了他脑袋一下,“快说呀。”
“爱你爱你,行了吧?”乔云霄一脸的无奈。
顾思“扑哧”乐出声,状似看着没救患者似的看着乔云霄,“云霄哥哥,你也就这点出息了,唉。”话毕抓起了包,起身摆了摆手,“行了,我走了。”
“你路上小心。”顾初叮嘱了句。
“知道了。”
等顾思离开后,包厢里才算是安静了下来。顾初揉了揉太阳穴,摇头,“她是一见你就疯。”
“几年没见思思还是这么活泼,个头高了,更漂亮了。”
顾初笑了笑,看得出听了这话她挺高兴。小口抿了一口红酒,微涩,“什么时候带乔叔叔出国做手术?”
“手术会在国内做。”乔云霄端起酒杯轻轻晃了晃说,见她面露惊讶,便又解释道,“他毕竟上了年纪,哪有体力再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呢?过两天我找的那位专家会飞到上海,亲自接这台手术。”
“这样就太好了,否则乔叔叔的身体还真吃不消。”顾初这才放心。
乔云霄啜了一口酒,抬眼看她,“到了现在,你还这么关心他呢。”
“就是已经到了现在了,我才关心呢。”
乔云霄重重地叹了口气。
“干嘛呀你,他毕竟也算是我的长辈啊。”
“如果当年不是因为他,我和你早就……”乔云霄说到这儿就沉默了,攥了攥酒杯,良久后,一饮而尽。
顾初看着他,待他放下酒杯后说了句,“都过去的事了,还替它干什么?”
乔云霄深吸了一口气,又倒了些酒,“是我们乔家对不起你。”
“别这么说。”
“顾初,你就让我为你做点事吧。”乔云霄放下酒樽,言辞恳切,“跟我回上海吧。”
顾初轻轻一笑,“别开玩笑了,我怎么会去上海呢。”
“我没开玩笑。”乔云霄心疼地看着她,“你现在医院的工作也没了,琼州就业机会又少,你何不跟我回上海呢?再说了,你的户籍早就迁到了上海,上海算是你第二故乡了,既然过去的事你都忘了,那为什么不回去好好发展呢?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你在上海真的找不到工作,我还在,我能养活你。”
顾初喉咙一紧,“谢谢你,但是我目前真的回不去,思思还在这儿。”
“她已经长大了,你不必要像个老妈子似的整天盯着她。”乔云霄费解,“那好,如果你真的不放心她,那么把她一同带上海去。”
“你醉了。”
“我很清醒。”乔云霄皱着眉,“现在我就要你一句实话,你不跟我走,是因为你不想还是因为他?”
顾初搭着杯子的手一僵,很快地,不自然垂眸,“什么他?不懂你在说什么。”
“陆北辰。”乔云霄一字一句。
顾初眼里震荡了一下,良久后才开口,“你误会了。”
“他接近你是有目的的,顾初,你别以为他是陆北深。”
“我知道,他不是北深。”
“你知道?”乔云霄感到意外,很快地不悦了,“你既然知道他不是陆北深为什么还要跟他在一起?你疯了?”
顾初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跟你说,那个陆北辰绝对不简单,我跟他通过电话,他知道很多事,你不觉得奇怪吗?”
“他知道北深所有的事。”
“你相信?顾初,你一向很聪明,你到底在逃避什么?就算他们两个是双胞胎,就算他们好的跟一个人似的,他陆北辰也不可能知道陆北深所有的事。”
顾初抬眼,“你查过他是吗?”
“对。”乔云霄丝毫不掩藏,“陆振扬确实有一对双胞胎。”说到这儿,见顾初面露疑色,解释,“陆振扬是陆北辰的父亲,陆门集团董事会主席,但他现在很少打理公司的事,陆门上上下下所有的生意现在实际操纵人是陆东深,也就是陆北辰的大哥。”
顾初恍悟,陆门集团太过神秘,陆家人又低调得要命,陆振扬这个名字对于她这个圈子外的人来说的确陌生,不过她倒是对陆东深这名字多少有点印象,一来他的名字里也带了一个深字,二来,她之前也查过陆门集团的资料,资料上有这个名字,但仅仅就是名字,没有任何详细的介绍,包括陆家其他人员。
“陆北深的资料少之又少,甚至在一些搜索引擎上想要查到这个名字都难,但陆北辰还是有些资料的,有他的一篇报道。”乔云霄若有所思,“他算是陆家最不合群的孩子,从事法医行业,我不知道你了解他有多少,资料上对他的介绍虽然有,但很简单,他小时候的经历一概没有,只有他在国外留学和从业的经历。”
顾初点头,其实她看到的也只有这么多。
“那么问题就来了,为什么陆家对陆北深只字不提?现在提到陆家人杰,也不过是被称作陆门三杰,为什么没有算上陆北深?依照陆门的商业地位,陆振扬怎么允许自己的儿子从事法医行业?更重要的是,陆振扬几年前成立了北辰基金,并且作为最早的支持者捐了25亿美元,注意,他是以支持者的身份捐款,而不是投资。也就是说,如今的北辰基金发展壮大,陆振扬却不占一丝一毫股份,基金会最大的持有者只有一个,就是陆北辰。我查了一下,北辰基金成立的时间恰好就是在陆北深离开上海那年。”
初次过招
顾初愣了好半天,然后说,“你是在怀疑陆北辰的真实身份?或者,你觉得他是北深?”
乔云霄摇头,“他和陆北深是双胞胎一事是千真万确的,我怀疑的不是陆北辰的身份,而是当年有可能发生了连陆振扬都不知道的事。”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陆北辰与陆北深是双胞胎,既然陆振扬可以高调地出面为陆北辰做事,为什么对陆北深只字不提?”
“北深他……听说出了意外,已经不在了。”
乔云霄沉默。
顾初见他这般神情,心“咯噔”一下,“你并没有感到意外,这么说,你早就知道?”
“是。”乔云霄也没想瞒她,“应该是在咱们订婚后的不久,我听在a大的朋友说,有人替陆北深来拿学籍档案,我那个朋友还纳闷呢,按理说陆北深的档案早就应该转走了才对,当年是他主动选择出国的。但是后来他偷听到那人给校方的解释,说陆北深发生了车祸。”
顾初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钻着疼,指甲都抠在掌心之中,“你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
“我不想看着你伤心。”乔云霄压了眼里的疼,强调,“但我现在十分怀疑当年发生的事,陆北深真的是发生了意外还是人为?”
顾初愕然。
“你真的相信兄弟情深?假设一下,如果当时讨陆振扬喜欢的是陆北深,那么陆北辰会怎么做?”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可能。”
“我的猜测是大胆了些,可你一点都不怀疑吗?”
顾初摇头,“我不相信。”
“你为什么相信那个人?”乔云霄语气有点冲了,“还是他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想起周末那晚他就来气,当然,他不可能拿着这件事来质问顾初。
“我真的——”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乔云霄皱了下眉头。
惊了一下顾初。她转头,目光落在了刚进餐厅的一群人身上,其中一人,格外引人注目,是陆北辰。七八个西装革履的男士间,只有他穿得最为随意,不是衬衫西裤,而是一身休闲装,素而干净,衣料却看得出十分考究,搭配得体,阳光却又刚烈,太阳镜遮了锋利的眼,很是悠闲慵懒。但很显然的,几个人对他格外尊重,虽说休闲逍遥,但于人群之中权威丝毫不减。
可就这么一身装扮,令顾初的大脑“嗡”地一声,耳边是乔云霄的冷笑,“这么身打扮,还真让我以为看见了陆北深。”
是的,顾初也误以为是陆北深,不拘不束,慵懒十足的神情,偶尔眉头会皱起一丝不耐烦,高冷傲娇,甚至有些嚣张不羁,就算身处人群之中,也能第一时间找到他那尊高大的身影。
而陆北辰,英俊的脸就偏偏往这边转了一下,戴着太阳镜的眼似乎在这边停留了一下,顾初的心脏差点跳出来,赶忙将头转过来。很显然,这又不知道是什么领导邀请他吃饭了,她觉得自己就不应该来这种地方,因为刚一进来时她的右眼皮就在跳。
乔云霄始终在盯着那边看,皱眉喃喃,“我真的不相信他不是陆北深。”
“如果他是北深,那么我没别的希望,就是愿他每天快快乐乐的。”顾初落寞。
乔云霄转过头盯着她,重重地叹了口气。
那边,依旧热闹,餐厅经理为他们安排了vip包厢,顾初这边始终绷着,很快地,她隐约听到那道熟悉的嗓音在说,“就那个包厢吧。”很清淡的语调,却不容拒绝。
然后,有人连连迎合说行,餐厅经理就领着一群人过来了。
顾初的心又提了上来。
几米开外的包厢,他们逐一落座,当然,如果彼此陌生,谁都不会去注意其他包厢的情况。顾初悄悄打眼过去,陆北辰指定的包厢就在她的对面,只要她一抬头,就能看见里面的情况。
陆北辰坐了主席位,他坐得安然,顾初的心却敲了鼓,只要他抬头这边瞧,视线还是畅通无阻的。正想着,那边的陆北辰就摘了太阳镜,那双眼就准确无误地扫过来。
“咣当”,顾初手中的红酒杯碰到了餐盘,在安静的餐厅里格外嘹亮。
这一刻,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过,倒也奇了怪了,刚刚陷入悲伤情绪的她,现在满满的都成了莫名的慌乱紧张。刚刚那一眼她看得真切,那一群人中除了陆北辰外还有一个是她认识的,林嘉悦。她就那么温柔地坐在陆北深身边,轻声细语。
乔云霄不是没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面色复杂。
“我们还是走吧。”顾初惶惶不安,陆北辰的突然出现搅乱了她所有的心思,不知是因为乔云霄刚刚的话,还是想起了昨天早上的意外。
“你怕什么?”乔云霄不满她这个样子,“既然他不是陆北深,你还紧张什么?”
顾初咬咬唇,没抬头,却总觉得有两道锐利的目光直逼过来,她感觉,陆北辰在一直朝着这边看。
“你别紧张,有我在。”乔云霄说着,为她倒了一点酒,“早年的顾大胆跑哪去了?”
因为心中愧疚,所以才怕。当然,顾初没说出这句话来。用酒压惊还是很好的,一口酒下去,想要装着若无其事地放下,手旁的手机就响了一下。她顺势低眼瞅了一下,一条短信,在屏幕仅亮了几秒的空档,上面的一行字却震惊了顾初:昨天早上你落荒而逃的这笔账该怎么算?
“咳——”顾初一口气没倒匀就被酒给呛到了,心中却是大骇。
乔云霄见状赶忙上前轻拍她的后背,“怎么回事儿?”
手机屏已经暗了,他自然看不到短信的内容,顾初忙忙摆手,示意他没事,又将手机不着痕迹地装进了挎包里,借着放酒杯的空档,瞅了一眼那边的包厢。包厢里谈笑风生,餐厅经理特意送了瓶红酒过去,其中一人正在跟陆北辰倒酒,不知道在跟他说什么,不过看得出是些恭维的话,陆北辰的嘴角只是微微上扬,没有过多的表情。他没朝着这边看,林嘉悦挨得他很近,亲昵地在他耳边说了句话,完全是沉浸在幸福中小女人该有的模样,陆北辰便点了下头,顾初看见,林嘉悦满脸欣喜。
如果不是显示了陆北辰的名字,她一定会以为刚刚那条短信是别人发的。
乔云霄举起杯子挡住了她的视线,“差不多就行了啊,你别真把他当成陆北深了啊。”
“我没有。”
“那你总看他干什么?咱们吃咱们的,他还能过来搅局不成啊?”
“他……”顾初下意识地又往那边瞟了一眼,紧跟着转过头故作镇静,抬起左手,挡着脸,变调的声线还是出卖了她,“还真过来了。”
再让她眼睛贱,他怎么就过来了?
乔云霄还巴不得跟他来此正面交锋,见他朝着这边走过来,那稳健的步伐看起来着实自信,乔云霄也挺直了脊梁,待陆北辰已经到了桌边,他便占领先机,端了酒杯磊落而起,“陆先生?”
陆北辰也端着酒杯,“这么巧,乔公子。”
两只酒杯轻轻碰了一下,却让顾初想到了一幅画面:两大高手华山论剑……一时间她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了,也不知道是这几年她的胆子没了顺便连带着心脏也弱了,还是说陆北辰这个人的气场强悍把她给吓的,总之,她只能听见“嗡嗡”的声响。
“说来也真是奇怪了,这么近距离地看陆先生,总觉得像是在看一位故人。”
陆北辰浅笑,“上辈子有缘吧,又或者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他四两拨千斤,这才低头看向顾初,“顾小姐,方便坐你旁边吗?”
“啊?”终于,顾初找到了心跳,撞地胸口快裂了,抬头看着他,她口干舌燥,“啊……”
从这个角度看,陆北辰有着一股子邪,轮廓分明的脸,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突显了棱角外捉的性感下巴,还有微挑的唇,不羁又危险,像极了黑夜中具备攻击力的兽,顾初觉得眩目,他的笑,很不怀好意,与昨天早上睡得跟个孩子的他截然不同。
还没等陆北辰有所行动,乔云霄倒是快人一步,“陆先生可以坐我的位置。”说着,就绕到了顾初这边,直接坐在了她的身边,指了指对面的空座,“请。”下一秒就后悔了,如此,顾初正好跟他面对面。
陆北辰的笑就不着痕迹地蔓进了眼眸深处,顶着乔云霄后悔的眼神就坐了下来,不疾不徐地说了句,“多谢。”
乔云霄胸口憋气,很快地,调整表情,“陆先生这次来琼州阵仗很大啊,我也听说了萧雪的案子,也难怪陆先生这么上心,弟弟的女朋友嘛,自然要亲力亲为了。”
衣角被顾初暗自拉扯了两下,奈何乔云霄无动于衷。她自然是不敢抬头,面对面的距离很近,她似乎都能听到陆北辰轻笑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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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将了军
在一场战役中,最先赢得先机的一方往往成了赢家,而赢得先机未必是两军对垒时身先动的一方,别怪顾初联想到那么远,乔云霄主动起身的那一刻,她就似乎能从他那双含笑的眼睛里扑捉到熊熊战火,那架势如同个常胜将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可很显然,他轻敌了,在没有摸透陆北辰的底细前他冒然迎战,以至于将自己逼到了无法后退的境地。至少,顾初认为陆北辰其实是只狐狸,从第一次较量她就明白对付这种人出奇才能制胜,你劈头盖脸地集中火力进攻,结果他就来招化骨绵掌应对,注定了你使多大劲儿就将会受多大的内伤。
短暂交锋,可以看得出陆北辰是绝对沉得住气耐得住攻击的人,想想也对,正常人面对的都是活人,斗智斗勇也总是有个你来我往,像是升级打怪一样,被人打了脸后又通过修炼充实自己争取下一次的全胜。但陆北辰不同,他不是正常人,他的工作性质就注定了他当不了正常人,所以他面对的都是死人,在死人身上找线索就好比在跟老天爷斗智商,跟时间争魄力,这种人就像是在一群练武的人里最先得到武功秘籍的那个。他笑的时候,像是在真正的笑,因为无法从他的笑眼里挖掘他的内心所想,他可以不动声色,可以随和从容,但千万不能就此信了他的“善意”,因为,他已经在谈笑风生中运筹帷幄了。
所以,当乔云霄对陆北辰说出那句话后,顾初觉得,陆北辰是绝对不会让乔云霄占到丝毫便宜的。她听到了他在轻笑,头皮就开始发麻了,不消抬头就能想到他的表情。
“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活着嘛,总是要找点事情来做。就像乔远集团出了这么大的篓子,乔公子也要费神奔波一样。”陆北辰的口吻甚是悠哉,“不过,乔公子是经商的,据我所知经商之人十有八九都是信息灵通士,乔公子不该出这种洋相才对。”
“你什么意思?”乔云霄冷笑。
陆北辰眼底的笑意更深,“我呢不过是个局外人,有些事还真没有发言权。萧雪跟我弟弟的关系,我想最知情的是顾小姐才对。”
正在闷头吃东西的顾初差点又被噎到,其实,她纯粹就是想在这场战役中全身而退,或者说得更没骨气一点就是她想临阵脱逃,却不曾想直接被陆北辰点了名,然后硬生生地被他给拖到了大炮口,迎难而上。她嘴里还叼着块肉,抬眼看着陆北辰,那肉的浓香混着上好芝士的醇浓极大地*着她的味蕾,想咽下去还不能。
陆北辰盯着她看的眼,笑容就有了不一样的内容。
“我的意思是,顾小姐最清楚萧雪是不是我弟弟的女朋友。”陆北辰看着她,态度看似谦虚,却是纯心故意。“顾小姐,我说的没错吧?”
烫手的芋头就这么不含糊地扔到了顾初的手里,接不接已经不是她能考虑的问题。一时间只能像块木头似的杵在那儿,嘴里的肉还不忘提醒着别人她其实是个食肉动物,很显然,她失去了救援,身边的乔云霄是没料到陆北辰会来这么一招,一时间也语塞了。
顾初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就在心焦的时候,有一道轻柔的声音算是恰到好处地把她给救了。
“顾初?真的是你呀,刚才我就看着像,还心想着能不能是你呢。”是林嘉悦。
顾初简直想要感谢林嘉悦的八辈祖宗了,甚至恨不得给她烧柱高香,顺势将嘴里的肉快速嚼了几下咽进了肚,起身,语调也因为林嘉悦的“仗义相助”而变得异常热情,“是呀,好巧,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
林嘉悦身后还跟了位男士,看样子是请陆北辰回去喝酒的。林嘉悦今天看起来跟平时很是不一样,穿得自然是大方得体了,只是头发剪短了不少,看上去整个人都精致干练了很多。她热情地拉了拉顾初的手,眉开眼笑,“我之前还跟北辰说呢,等什么时候有空了咱们约出来一起吃饭,瞧瞧今天就巧了。”话毕,便松开了她的手,温柔地坐在了陆北辰身边,略有撒娇道,“你也真是的,知道顾初在这儿呢都不告诉我一声。”
她的眼眸像是盛满了水,能溺死个人,等跟陆北辰说完这番话后,又瞧了瞧对面的乔云霄,抿唇笑道,“而且还有乔公子在场,今天多难得啊。”
一旁的顾初见这情形后心里明镜了,原来林嘉悦认识乔云霄,不过想来同是上流社会的圈子,大家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认识也不奇怪。倒是乔云霄,看上去风平浪静的,不同于林嘉悦的热情,淡淡地回了句,“林小姐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客气了?这种巧合用在我身上,你也不想的吧?”
林嘉悦脸上的笑容有一瞬的停滞,但还是轻声细语的,“乔公子说话总是这么幽默。”
乔云霄哼笑了一声。
一直站在边儿上插不上嘴的男人这个时候马上见缝插针,“您一定就是乔云霄乔总对吧?幸会幸会。”
“你谁呀?”乔云霄语气不友善。
男人马上掏出名片递上,“早些年我跟乔总的父亲有过生意往来,当时还见过您呢,不过我想您也不记得我了,今天能再次遇见真是巧了。”
乔云霄倒也是耐着性子接过名片看了一眼,点了下头没表态。
“今天还真是双喜临门了,我们请到了陆教授,还碰到了乔总,大家又都认识,我提议啊,咱们挪到一个包厢,好好聊聊怎么样?”男人说。
乔云霄抬眼瞧了一眼他,脸色不大好看。紧跟着又有几个人走上前,“哎呦我说陆教授啊,您这是什么情况啊把我们都给撇了?”其中一位胖男士又眼尖地看见乔云霄,一拍脑袋,“呦,乔总也在呢。”
乔云霄烦都要烦死了,起了身跟胖男士打了个哈哈,这边拉起了顾初的手,“咱们走吧。”
陆北辰原本是笑着的,见这一幕后唇边笑纹就隐去了,盯着乔云霄拉着顾初的手,眉间泛凉,而他的神情,被身边的林嘉悦一丝不差地看在眼里。另一边,那胖男士见状后马上阻止,“哎呀乔总乔总,你这就不对了啊,咱俩可是有生意往来的,扭头就走是躲着我呢还是不给人陆教授面子呀?”说到这儿又在乔云霄耳畔小声嘀咕道,“那边包厢还坐着几位领导呢,都有头有脸的主儿,你过去打声招呼也好啊。”
乔云霄烦躁地皱眉,刚刚递名片的家伙也凑上前吆喝,“对啊对啊,您看,您和陆教授还认识,就一起吧。”
顾初抬眼瞧了瞧乔云霄,不着痕迹地将手抽了出来,小声说,“你留下吧。”
“乔公子。”始终沉默的陆北辰开口了,他杯中酒已经喝完,不知何时自顾自地倒了些桌上的红酒,慵懒地晃动着酒杯,“相请不如偶遇,赏个脸跟大家伙吃顿饭也不算什么难事。”
乔云霄转过身看着陆北辰,面色僵冷,陆北辰却相反,笑得一脸无害。
“请吧请吧。”胖男士笑呵呵地招呼,又马上对陆北辰点头哈腰地说,“陆教授,您也请吧,咱不能让领导等着咱们不是?”
陆北辰便站起身,“走吧。”
“来来来,一起一起,今天是个好日子啊。”
顾初知道这种场合乔云霄是脱不开身的,就打算悄悄退了,岂料刚一迈步,眼前有道高大的身影一晃,抬眼,是陆北辰。
他手臂一伸做“请”的姿态,恰似绅士,“顾小姐也请吧。”
顾初的心悬了起来,目光一转看向乔云霄,求助式的神情。乔云霄有心救她,便道,“你有事你就先走吧。”
只可惜这话还没落地就被人接住了,是那位胖男士,热情好客的,“别别别,一起一起吧,我知道乔公子这是二人约会,但这个时候把女朋友赶走也不行啊,来来来,都到我们的包厢用餐,我亲自给二位赔罪。”
林嘉悦这时也窜过来攥住了她的手,“顾初,你就当陪我吧,一桌子都是男人,我太孤单了。”
顾初真是头大了,见乔云霄也是一脸为难,她也只好就范了。经过陆北辰身边的时候,她低着头故意没看他,心里的气却已经顶到了嗓子眼。
进了包厢,里面还有五六位男士,坐得端正,看样子就是在机关工作的人,见陆北辰一行人回来后,纷纷道,“陆教授,约您吃个饭可真不容易呦。”
“失礼失礼。”陆北辰看似谦逊。
有人认出了乔云霄,也直呼巧合。包厢的面积比之前的大很多,就这样,胖男士又命服务生加了两把椅子,其他认识乔云霄的人纷纷寒暄,服务生加椅子时胖男士吩咐说,“乔总和这位女士跟陆教授一样都是贵客,来来来,都在主席位。”
所以,顾初一坐下就如坐针毡,她被安排在了陆北辰的右手边,乔云霄在她旁边。见状,乔云霄想要换位置,却被挨着的胖男人一把拉住了,“乔总,今天有缘碰上啊,不醉不归。”
乔云霄也被卡死在位置上换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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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在看着故人
依照顾初以往对乔云霄的了解,他不是个吃素的主儿,别人咬他一分他会奉还别人三分,许是乔家世世代代秉承着强势的从商作风,社会地位造就了乔家人骨子里的骄傲,而这种骄傲流传到乔云霄这一代更是明显。乔家虽说在不好的年代被人抄了家,但乔父的精明能干为乔云霄营造了最优渥的生存环境,乔云霄没吃过什么苦,想要什么东西也是唾手可得,在同龄孩子还觉得出国是件奢侈的事情时,小小的乔云霄已经在国外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度假别墅。所以,他的优越感是与生俱来的,再加上见多识广,特立独行,便更是八个不屑十个不服的。
他讨厌受人约束,更不会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但今天,虽说他显示出了万般的不耐烦却还是留下了,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他遇上对手了,这个对手就是陆北辰。乔云霄的直面火力对于暗黑城府的陆北辰来说没起到任何作用,向来好胜的乔云霄自然是想留下来狠狠咬他一口。
酒桌上除了红酒外,还上了两瓶白酒,乔云霄曾一度想将陆北辰杯中的红酒换成白的,却始终没有得逞,陆北辰以工作为由声称喝不惯白酒,甚至可以笑着直迎乔云霄的冷嘲热讽,面对他的主动倒酒都能伸手盖住杯口,这番种种令乔云霄是始料未及的。顾初在旁看着心忧,她觉得是乔云霄错误地估算了陆北辰,认为这是在公众场合下陆北辰总不会做得太明显,酒桌上随便叫出谁都是好面子的人,总不会做出拒酒的行为,但,陆北辰就是这么做了。
胖男士会错意了,以为是乔云霄想找人陪着喝白的,见陆北辰拒绝后生怕乔云霄心里不舒服就赶忙开白酒,替他和其他领导们都满上,连连说,“陆教授喝不惯白酒咱们也别勉强,我们来。”
其他领导们也都是酒桌上拼出来的,白酒自然不在话下,乔云霄暗自叫苦,但已是骑虎难下。顾初无奈,幸好酒桌上的男人们没逼着她喝酒。挨着陆北辰坐,她总觉的全身不自在,那边又总会听见林嘉悦的轻声细语,心里就像是扎了一排小刺。
其实顾初不得不承认,林嘉悦有品位有气质,单是全身散发出的女人味就甩了她一条街。这么想着,胃就堵得难受了。拿筷子的手就松了一下,筷子“啪”地落地。
酒桌上的吆喝声太大了,遮住了这声清脆。
顾初弯身去拾,岂料陆北辰快她一步,她的手指就碰到了他的手,刚要缩回去,隔着桌布,他顺势就握住了她的手。
如同一个浪尖打了过来,拍得她有点晕,下意识挣脱,陆北辰却将她的手攥得更紧。顾初不敢声张,心脏却在砰砰狂跳,自然是又羞又急,而这时,乔云霄在旁问,“怎么了?”
问话的同时,陆北辰就不着痕迹地松开了她的手,拾起了地上的筷子,坐直了身子,顾初也只能跟着起身,便听陆北辰叫了服务生,“换一双筷子过来。”
服务生很快拿了一双崭新的筷子过来,陆北辰接过,又递到顾初面前,笑,“顾小姐?”
顾初抬眼看他,他的笑很是善意,可她嗅到了狡猾的气息。
乔云霄微微眯眼,盯着陆北辰,像是猎人盯着猎物似的,林嘉悦在旁没有说话,始终低着头,貌似没看见发生的一切。顾初压了心头的不舒服,接过了筷子,乔云霄马上伸过手臂搂了下她的肩膀,在她耳畔压低了嗓音问,“没事儿吧?”
顾初冲着他轻轻摇头,然后将筷子放下,说,“我去趟洗手间。”
“我陪你。”乔云霄说着就要起身。
林嘉悦的嗓音就温温柔柔地插过来,“我正好也要去,我和她一起了。乔公子,你个大男人的陪着个女生去洗手间不大好。”话毕,隔着陆北辰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走啦。”
顾初示意乔云霄不用相陪,起身跟着林嘉悦去了。
远离了酒桌,呼吸就新鲜了。
又或者是,少了那一份压力后,顾初觉得呼吸也顺畅了。
“看样子你不习惯这种场合呀。”洗手间的化妆镜前,林嘉悦从精致的小手包了掏出支口红,看着镜中的顾初说了句,然后,口红在唇上稍稍点了点,上下唇轻轻一抿,唇色就愈发地娇艳动人。
顾初伸手沾了点冷水,轻轻地拍了下脸,缓解了不适后轻声回答,“是啊,不是很习惯。”
“其实我也挺讨厌这种场合的。”林嘉悦笑了笑,将口红放回了手包里,“如果不是因为北辰在的话,我早就走了。你也知道,那些男人们啊吃吃喝喝的还挺浪费时间的。”
顾初微笑,没说什么。
“你觉得我新发型好看吗?”林嘉悦对着镜子拢了拢头发,将一侧的发丝别在了耳边,露出一枚精致的耳钉,衬得她的耳垂娇嫩白细。
“我觉得挺好看的,相比之前看着干练。”顾初说完,觉得似乎用词不当,补了句,“其实我的意思是,你怎么样都好看,无论是长发还是短发。”还有她的那款耳钉,不炫耀却是低调奢华。
林嘉悦眉眼笑得深邃,“今年流行短发。”见顾初盯着她的耳垂看,便伸手摸了摸耳钉,解释,“哦,这款耳钉会不会太夸张了?”
“不会,配你今天的这身裙子很漂亮。”
“我就知道你是个有眼光的女孩儿。”林嘉悦笑得总是和善,“你知道吗,这是我过生日的时候北辰送我的礼物,他是请万宝龙订制的,平时我都不舍得戴的。不过啊,他生日的时候我也送了他一支万宝龙的钢笔,他也喜欢的不得了呢,工作的时候一直用着。”
“挺适合你们的。”她勉强迎合。
“你喜欢吗?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就送你。”说着,就要把耳钉摘下来。
“别别别,这是他……陆教授送你的,你怎么能送人呢?”顾初赶忙阻止。
“或者你喜欢什么我送你呀。”林嘉悦说着,一把拉过她的手,“啊对了,你生日多少呀,我们都是朋友了,我送你生日礼物。”
“真的不用。”
“你跟我还客气呀?”
“我……生日都过完了。”
“那明年一定要提前告诉我啊。”
顾初“嗯”了句,就没再多说什么了,她觉得,虽然林嘉悦热络,但总会给她一种刻意营造热闹气氛的感觉,其实她觉得没有旁人在的时候,她和林嘉悦没什么话可说。可她又不想马上回酒桌,想起刚刚陆北辰的行为,她的心就乱扑腾,手指尖还在滚烫。
“其实啊,是北辰喜欢呢。”林嘉悦冷不丁说了句。
顾初没反应过来。
林嘉悦便笑了,指了指头发,“北辰喜欢看我短头发的样子,所以我就剪短了。”
“……挺好的。”
林嘉悦转过身,轻轻扬了扬手包,优雅极了,“需要补妆吗?”
顾初忙摆手,“我很少化妆的。”
现在为生计奔波的她哪还有时间想着往自己脸上贴金?她的母亲讲究,所以打小她用的东西也甚是讲究,哪怕是一把梳子都是直接找品牌商订做的。现在她已经用不起那些品牌的东西,但也不意味着会用一些含有化学或工业成分的劣质护肤品来毁坏自己的皮肤,很多时候她会自己做一些新鲜的纯露用来护肤,平时最注意的就是补水,她是有心得的,只要补足了水比什么都强。
“女人是要懂得打扮自己的。”林嘉悦放下手包,打量了她一番,轻笑,“不过有难怪你现在不在乎了,你的皮肤很好,自然地白里透红,真是羡慕人啊。”
顾初只能笑,她不大喜欢这种需要相互恭维才能聊天的方式。
“那个,我们——”
“你和北辰以前认识吗?”林嘉悦直接了当地问。
顾初没吃惊,其实她心知肚明,林嘉悦跟着她一同来洗手间,一定是有话要说的。
摇头,她没有任何的解释。
“可是我觉得,你们像是认识了好久似的呢?”
“这怎么可能呢?”
“北辰看你的眼神,像是在看故人。”
“我想你误会了,我跟陆教授刚认识没多久,也就是在警局的时候,那天你也在场。”
林嘉悦轻轻点头,再次微微扬笑,细细的贝齿光泽温润,“北辰这个人啊,平时严肃惯了,很多人都不敢亲近他呢,我倒是希望你们之前就认识,有了老朋友在场的话,我们的婚礼才热闹呀。”
顾初怔住了。
然后,听见心底深处冒出个小小尖叫的回音,四处回荡。这声音如同被镰刀割走了灵魂似的疼痛,绝望,她努力想要去够到那一抹绿洲,可放眼望去,只有一片荒芜的沙漠。她的心就像是被人突然扯出来钉在了灵幡之上,杵在不凋不败的沙漠中,那颗还在流的心脏就因承受不住疼痛的负荷而枯萎。
****今天八千字,先更上三千字,剩下的五千字晚七点更新,请同学们备好板凳准时候着啊。
明天,我等你
她不该有这种情绪,顾初在心里想。因为林嘉悦喜欢的人是陆北辰,要嫁的也是陆北辰,她原本就跟这个男人没什么关系啊,除了中间横着一个北深。她凭什么难过?凭什么有一瞬就那么绝望?对,他是陆北辰,不是北深,可他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为什么就进揪住她不放,硬生生地将她拖进了这个战场里?他是纯心将她的生活弄得一团糟吗?对,他就是有这个打算,他成功了。
“我呀,是见到了乔云霄之后才想起你是谁的。”林嘉悦转过身,洗了洗手,看着镜中的顾初,“原来你就是跟乔云霄订婚的那位顾家小姐呀,你都不知道,当年乔云霄订婚消息一传出来,我有个姐妹哭得死去活来的,要不是我拉着说不准就跳楼了。”
“啊?”
“你别紧张,我可不是兴师问罪来的。”林嘉悦轻轻一笑,“乔家公子风度翩翩的,惹得几个女人为他痴迷也很正常,就是吧,我有时候挺看不惯他那个劲儿的,怎么说,有点傲娇。”
“你们很熟?”
“也算是吧,你也应该清楚,生意场上你来我往的,谁跟谁认识也习以为常了,我呢,一来是有姐妹喜欢他,二来在一些宴会场合上也跟他打过几次交道,就这样。”林嘉悦耸耸肩膀,末了,走上前语气变得轻柔,“对不起啊,前两次我没认出你来,我也多多少少听说了你们顾家的事。”
“都过去了。”顾初现在很少提及以往,在她看来,顾家曾经的辉煌不属于她,现在她能做的就是,不能让顾家继续落魄下去。
“是啊,困难总会过去的,再说了,现在乔云霄不是又回到你身边了吗?这样挺好的,看得出他是真心待你呢。”
顾初微微一愣,然后很快想起多年前坊间的传言,当年一场订婚宴后就没了下文,便有媒体八卦出这么一则消息:乔云霄因顾家落魄劈腿,顾家小姐惨遭抛弃。不过这个消息没有在网上存在多久,很快就没了,但也不意味着没被人看到。
她没解释太多,只是轻轻笑着。
“男人啊或多或少都是有问题的,就拿北辰来说吧,他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太以工作为重了,什么事儿啊跟工作一碰头那都成了小事儿。”林嘉悦温柔地安抚她,“我认识他三年多了,约会次数都屈指可数,幸好他还是经常找我父亲喝茶聊天的,要不然啊平时想见他一面都难。”
三年多了?
顾初还以为他们很早就认识了,想了想问,“那你知道陆教授还有个弟弟吗?”
“他当然有弟弟了。”林嘉悦说,“南深嘛,我们都很熟的。”
“南深?”顾初愣住。
“对啊,陆南深,陆家最小的儿子。”林嘉悦为她解释,“陆家有三个儿子,老大陆东深,老幺陆南深,陆北辰在家中排行第二,他们三个啊,就是被外界称为‘陆门三杰’的嘛。”
陆门三杰,她不陌生,因为乔云霄刚刚跟她提过不久,但乔云霄没跟她说过,陆家的小儿子叫做陆南深,怎么又出来个陆南深……等等,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想了想,蓦地打了个激灵,“你说的陆南深,该不会是那个被业界称为音乐天才的陆南深吧?”
林嘉悦十分自然地点头,“就是他啊,原来你不知道他也是陆门的人啊?”
顾初轻轻摇头,其实陆南深是谁并不重要,她刚刚有一瞬还以为是北深改了名字,可陆南深她见过照片,不是北深。良久后,她才问,“那……你听说过陆教授还有个弟弟叫北深的吗?”
“北深?”林嘉悦微微皱眉想了下,恍悟,“哦,我好像是有点印象,不过是听大人们提起过的,北辰像是有个同胞弟弟,但是不是叫北深我就不清楚了。”
“那你知道那个同胞弟弟现在的情况吗?”其实顾初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期待着是陆北辰的一场欺骗?其实陆北深还没死?
林嘉悦摇头,“我不清楚,虽说我父亲跟陆伯伯相交不错,但陆家自己的事还是很少让外人知晓的。”
顾初的心就在风中飘摇了。
“你怎么突然问这件事?你是认识他的弟弟?”
“哦不是,我也是听说而已,好奇问问。”
林嘉悦迟疑地看着她,顾初不习惯被人这么审视,便说,“你快回去吧,陆教授还等着你呢。”
“你不回去?”
“我之前喝了点红酒,想再洗把脸醒醒酒回去。”顾初说,“别等我了,酒桌上就咱们两个,咱都不回去不大好。”
林嘉悦点点头,“那你自己照顾好自己的。”
“去吧。”
林嘉悦离开了后,顾初将水龙头开到了最大,放了满满一池子水,然后弯身,整张脸都浸在了水里。冰冷的水温透过她的皮肤毛孔直接穿透了大脑皮层,她觉得,整个人就莫名地悲伤了起来。记忆中的大男孩儿,张扬肆意的青春岁月全都如白马过驹转瞬即逝。她的北深不见了,老天爷始终没将他还给她,包厢中的只有了一张跟北深相似的脸,他是别人的男朋友,也终将会成为别人的丈夫。
顾家已是过去,别人再提及也不过是一句,原来你是当年顾家的顾小姐。
“当年”这个词有多可怕,没经历过失去和苦痛的人永远不会觉得这两个字有多残忍。她知道,在她还肆意享受花样年华时却要面对生离死别的时候她就知道了,当年、从前、曾经……这些不再是她能骄傲说出口的词语。她逃避她不敢面对,在熬过涅槃般的苦痛后才走到今天,她想忘,也能忘。
她拼命地告诉自己,她是个健忘的人,也是个眼睛长在前面的人,所以一心只想着往前看。可实际上,她其实没想象中的坚强。
窒息的痛刺了她的眼,她想哭,于是就很想将眼泪流在冰水里,这样,就没人知道她哭过。但为什么要哭?连她都找不出原因,只觉得,心口像是压了块大石,压得她想哭。终顾初抬起脸,大口大口地呼吸。
镜中的她甚是狼狈,水珠自上而下地流,那真像是泪水,打湿了衣襟。
顾初就盯着自己,等气喘匀了,她才拿过旁边的干脸巾,一点一点地擦干了脸上的水珠,脸颊还是冰凉,甚至还有点麻木。嗯,“麻木”这个词,她喜欢。对着镜子,她稍稍调整了情绪,再抬眼时,刚刚失控的悲伤早已掩藏。
一切都会很好,不是吗?
出了洗手间,她现在唯独担心的就是乔云霄,怕他喝醉了,岂料刚一迈步,有男人的声音从身后扬起,“你怎么样?”
顾初猛地顿步,转头,好不容易调整好的情绪就面临着岌岌可危的命运。男女洗手间一左一右,中间隔着公共的休息区,陆北辰慵懒地靠在镜子旁,夹着只燃了半截的烟,烟雾渐渐扩散,他看着她的眼幽黑如墨。
她没料到他会从包厢里出来,一时间不知所措。
“不舒服?”他又问。
“没有,挺好的。”顾初暗自吸气。
陆北辰没说话,抽了口烟,再轻轻吐出,烟圈再次被妖魔化,像是只手,悄然地伸到了她的脖子,她觉得有点窒息,就像是,刚刚将脸浸在水里的那一刻。
“我回包厢了。”她决定溜之大吉。
“我让你回去了吗?”陆北辰语气不大客气。
顾初只好停步,“还有事吗?”
“你过来。”陆北辰说着,反身将手里的烟摁灭在旁边雕花烫金的烟灰缸里,洗了手,盯着镜子里的顾初。
其实顾初不大习惯他的命令口吻,但转头一想,这是被众人*坏了的男人,许是这种口吻都成了平常化了。走上前,她重重地叹了口气,“陆教授,你吩咐我做的事我都已经做完了。”
“你在害怕?”他转身,这一次居高临下面对着她。
“没有。”
“让我猜猜。”陆北辰故作思索,低头凑近了她,“看你恨不得躲我躲到一万八千里的样子,是怕被乔云霄看见?”
“我真的——”
下一秒她就被他推在了墙上,他的脸就压了下来,顾初吓得惊喘,闪过脑中的第一个直觉是他又要占她便宜了。不过,余惊过后,顾初才反应过来,他并没有向之前那样,慢慢睁眼,紧张地咽了下口水。
他的鼻尖近乎贴上她的,近到,两人的呼吸再次纠缠。
“你是不是欠了我一个解释?”陆北辰唇稍没上扬,眼睛里也没了笑。
她欠他解释吗?她不是欠了他一个陆北深吗?
“说话。”他淡淡命令。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顾初只能盯着他的胸口位置暗自祈祷,这一幕别让林嘉悦看见就好,否则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前一秒还跟人信誓旦旦地说她与陆北辰不熟,下一秒就以这种*的姿态相处,换做是谁都会心生芥蒂。他们不是要结婚了吗?她不想被第三者。
这念头闪过的时候,她又是想笑了,顾初啊顾初,你明明知道陆北辰林林种种的行为不过是想挖开你内心的愧疚,他不过就是想要报复,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宝了,还真以为能影响到他们两个的感情?
“我帮你回忆?”陆北辰似笑非笑盯着她的脸蛋说。
顾初不想再受他钳制,抬头,不悦道,“不就是早上醒了没看见我吗?我做错什么了?我就是提早走了,能怎么着?”话脱口,挺解气,也很牛气,可紧跟着她就意识到错了,这句回复有太多歧义,误传的信息量之大能害死人。
然后,她就成功地看见了陆北辰得逞的笑,他的脸又往下压了压,语气轻柔,“没错,我是不能把你怎么着,但下次你要记住,我不起*你就不准起*,更不准提前离开。”
“我才不……等等,什么下次?谁跟你还有下次?”顾初反击。
陆北辰不怒反笑,“我们当然还有下次,你以为你工作结束了?”
“……”顾初心里愕然,怎么能有这么强盗思维的人?
“我又不是你的助理,帮你一次忙也就算了,你别太过分啊。”
“又不是让你白帮忙。”陆北辰笑。
顾初心思小小活动一下,“你的意思是……”
“一个案子在调查时总会留出一些额外的申请资金给外援专家。”
顾初眼睛一亮,也顾不上跟他的姿势有多么*,“有额外可以申请出来的资金?”
陆北辰笑得惬意,抬手在她头上摸了摸,那架势像足了抚摸一只猫,“所以啊,我得感谢你,替局里节省了这么一笔开支。”
“啊?”顾初内心期待的小火苗被硬生生给掐断了。
“小同志,你要好好替我工作。”陆北辰看穿她的心思,但也没拆穿,轻描淡写地就规避了上一个话题,“你在文件里标准的有关萧雪生前服用过的药物名单,我需要一份详解,药物的用途、成分和副作用,你都需要一一给我列明。”
顾初艰难地舔了舔唇,“不会吧……”不给她钱,还要她继续为他工作?
“明天来酒店找我,当然,时间由你支配,工作量你也清楚,很大,你来得晚完成得晚,回家也会晚。”
顾初瞪着他。
“还有,我比较喜欢吃你做的小炒牛肉,明天的晚餐我要吃这道菜,记住了。”
她凭什么要记住?
“我不——”
“顾初!”不远处,不悦的嗓音打断了她欲要反抗的言论。
转头,是乔云霄。
他的脸有点红,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可是还没醉,站在那儿,极为严肃。
顾初头一大,她真怕乔云霄在下一秒冲过来。陆北辰却没放开她,只是转头看了乔云霄一眼后笑容扩大,再转头过来,高蜓的鼻尖就擦着她的脸颊压过来,“明天,我在酒店等你。”
“陆北辰,你放开她。”乔云霄果然冲了过来,一把将陆北辰扯开。
从顾初的角度看得清楚,乔云霄的额头青筋爆出,她担心他会像打医院主任似的一拳头打在陆北辰脸上。便马上钻进了两人之间,“别吵了。”
“你对她做什么了?”乔云霄盯着陆北辰。
很显然,顾初引以为傲的身高在两个男人之间也处在了下风,两个大男人一对峙,她就像是夹在石头缝里的小草,不起丝毫作用。陆北辰笑得轻松,“你想知道?问她。”
乔云霄暗自咬牙。
“好了好了,会被别人看到的。”顾初扯着乔云霄的胳膊,用力往外拉。
乔云霄的身高与陆北辰不差上下,一僵持起来还挺让顾初吃力的,他还在原地站着,突然手臂就一收将顾初搂在了怀里,看着陆北辰,也淡淡地笑了,“陆教授,请你以后不要打扰我的女朋友。”
是威胁的口吻。
“女朋友?”陆北辰微微挑眉,却是看着顾初的,笑问,“是吗?”
“你什么意思?她是不是我女朋友用得着你管吗?你算老几?”乔云霄吼了一嗓子。
震得顾初耳膜发疼,赶忙捂住了他的嘴,“小声点小声点,有人来了,走吧别吵了。”
的确有人过来了,是别桌的客人,迟疑地看着眼前状似战火蔓延的两个大男人。乔云霄再冲动也会顾着身份,忍下了,拉着顾初离开了。陆北辰眼底冷笑,没马上走,又叼了支烟在嘴,点燃,深吸,吐出烟雾。
夜深了,车子停在了路边。
乔云霄一直将顾初送到了单元楼下,始终别别扭扭的。这个期间,他的手机响了不下十遍,全都是打自上海。
“哎呀行了,你快回上海吧,别管我的事了。”顾初停了脚步,苦口婆心。
乔云霄眦牙,没好气,“你也就这点能耐了,有本事你跟陆北辰发火去。一天到晚活得一点良心都没有,我这不是为你好吗?不就是怕你吃亏吗?”
“我知道你为我好,我心领了还不行吗?”顾初叹气,“给乔叔叔手术的医生也快到上海了吧,你总要回去处理的呀。”
“你跟我回去。”
“我警告你啊,别在我面前摆公子哥的架子。”顾初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脸。
“你怎么就油盐不进呢?我再说一遍,他不是陆北深,你醒醒吧。”
顾初举手做投降状,“你怎么跟唐僧似的呢?我知道他不是陆北深,请你也相信我,我自己能处理好这一切行吗?”觉得自己的话有点重了,便轻声哄劝,“好了,真的别担心我了。”
乔云霄看着她,抬起手就疯狂地在她脑袋上揉了揉,顾初一把拨开他的手,顶着一脑袋乱发瞪着他,“烦不烦人啊?不知道自己手劲大啊。”
“我是让你清醒点,别再像上大学时候那样傻不啦叽的,看见人长了个漂亮脸蛋就神魂颠倒了。”乔云霄气归气,但终究还是对她发不起火,“长点心,听见没?”
“知道了知道了。”顾初推他,“赶紧回去洗澡睡觉吧,一身酒味,还有啊,叔叔那边有什么情况你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通知你还能去是怎么着?”
顾初微怔了一下,良久后对着乔云霄点头,“是的,我会去。”
乔云霄听了这话后,一肚子的郁闷也就瞬间消失了,忍不住笑了。
相似的举动
翌日,乔云霄一早就飞回了上海,顾初亲自去送的飞机。在机场,乔云霄看上去忧心忡忡,相比上一次的欲言又止,这一次他的叮嘱就显得更加直接。他不再去忌讳谈“陆北深”的名字,不再忌讳她听到这个名字后还是否心生悲凉,在临进安检之前,他提到最多的名字就是“陆北深”和“陆北辰”,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提醒她,陆北辰绝非等闲,他身上绝对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顾初像是遣送刘姥姥似的终于将乔云霄送走,然后在机场坐了好久,始终盯着航班信息牌上不停变换着的航班号。琼州机场不算大,最多的航班就是飞往上海的,那条连接着她的过去与现在的航班线扯痛了视线,明明只有不到三个小时的飞行时间,却像是隔了千山万水,耗费了一辈子的岁月沧桑都抵达不了。她只知道,回不去了。
几年的光景,熬熟了一个人。
她,或是乔云霄。
顾家发生变故之后,真正关心她的人少之又少,乔云霄是为数不多的其中一个,所以对于顾初来讲,每一次的离别更像是与亲人的分开。其实她清楚的很,乔云霄不仅仅是把她当成亲人,可她情愿这么想,也许,在她心里会执拗地认为乔家是顾家在出事前最后一个接触者,所以,她才无法痛恨乔家,企图从乔家身上看到顾家的影子,而在乔云霄身上,她妄图看到的,是自己青春年少时的影子。
一切都发生了改变,一切都回不去了,可她,那么自私地想要留住些什么。
顾初赶到酒店的时候还不到九点,客房经理见她白天出现甚是惊讶,问询之后方知她被医院辞退,惋惜之余问她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一段时间下来,顾初跟酒店经理相处得也不错,所以也就不掩藏地跟客房经理表示自己还没做任何打算。酒店经理一听这话,思量了半天说,“其实,你有没有考虑在咱们酒店全职呢?”
在酒店做全职工作?
顾初没想过。
这份工作对于顾初来讲,性质跟在大排档销售烟草差不多,只是后者要服务户外,前者要服务室内罢了。不过说来也邪门,自从上次陆北辰“闹”了大排档后,她的烟草生意就此就中断了,缘由是相关部门换着花样地一批批地各种查,那些在路边推销烟酒的人员全都匿藏了。陆北辰很豪地光顾了她一个月的生意,然后,断送了她一辈子的兼职生涯。
顾初不想将失去烟草兼职和医院一职这种事归结到陆北辰身上,但事实上是,似乎就是在他出现后她的工作生涯连连受挫。之前她曾查过老黄历,又闲来无事在网上各种塔罗牌算卦,无论是中式和西式,都预示着她的生活将会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但这种变化很极端,要么就很好,要么就很糟,身边会有人相助,但也会有小人暗算。
其实说白了,一切都是要她自己选择,有时候占卜这玩意儿不过是场心理暗示。
但顾初潜意识中已经认定了自己的生活将会朝着很糟的方向发展了,她连失了两份工作,能帮助她的乔云霄走了,害得她咬牙切齿的陆北辰来了。谁是贵人谁是小人,一目了然。
“餐饮部那边的副总一直都想要你呢,你会做正宗的百花令这件事已经传遍了整个酒店,其他菜你又做得精致美味,虽然说这些菜只进了陆教授一人的肚子里,但从他的反应来看是挺满意你的。”客房部经理说道。
“您的意思是,我要在酒店全职的话需要调到餐饮部?”
客房经理笑着跟她解释,“你误会了,客房部这边当然是挺希望你留下,只是餐饮部也有这个意思,这还要看你的选择。”
顾初思量了半天,问,“我去哪个部门薪水能高一些呢?”不管是做厨子还是客房服务,对于她来说都可以,只要有工作做就行,千万不能断了薪水。
客房经理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接,愣了一下,然后说,“其实薪水都差不多,因为你转到餐饮也是要从帮工做起,那边不可能一下子让你做大厨的,毕竟你没有特级厨师证不是吗?再加上餐饮部经理之前对你就有芥蒂,我个人觉得你过去了肯定会受委屈。”
这番话暗含的信息不难理解,客房经理也有故意拉人之嫌,顾初自然听得出来,说,“那行,我考虑一下。”其实更多的她需要真正了解薪水的走向。
客房经理这边耽误的时间不长,顾初因为是要帮陆北辰办事所以也没换上酒店的制服。电梯直达总统套,她按了门铃。
足有一分多钟,房门才被打开。
陆北辰竟然是睡眼迷离地来开的门,上身裸着,下身一条浅咖色睡裤,头发有点乱,下巴上还有新生的胡茬。顾初万万没想到这个时间他还没起*,按门铃的手僵持在半空,眼睛无处安放,扫到哪儿都晃动着他结实嚣张的肌肉肌理。
美男初醒图也不是每个人都有福消受的,她的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乱跳了。
陆北辰也没料到门口站着她,打着哈欠的嘴半天没合上,愣了几秒后,高大的身子朝旁一移,“进吧。”
刚醒的他,嗓音听上去懒懒的,磁性低沉,还有点孩子气,许是,他是被人无故扰醒,他的身体是醒了,但城府暗黑还没醒过来。
顾初走了进来,视线有点暗,他将房间所有的窗帘都挡上了,遮住了外面的大太阳。这种情况顾初并不陌生,上一次从他*上醒来的时候也是这样,不但卧室的窗帘是遮住的,客厅、书房甚至是洗手间的光线都被遮得严严实实,但比较而言,上次房间里的光线还算是微亮,这一次,完全是不透光,她没接触过这种对睡眠环境极为苛刻的男人,活得像只鬼,见不得阳光。
身后的门被陆北辰关上了,发出了一声闷响。
紧跟着,她觉得房间里更暗了。穿过玄关的时候,膝盖不小心磕碰到了装饰台的一角,疼得她龇牙咧嘴,刚要伸手按开关,就听陆北辰不悦低喝,“别开灯。”
顾初惊愕地转头看着他,奇才啊,这么暗的光线下他都能察觉到她的细小动作。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顶着一头乱发,陆北辰又打了个哈欠问,然后从她身边过,很显然,只是一句随口问话而已。
顾初眼睁睁地看着眼前一团高大的东西晃到了卧室,门没关,隐约又听见有重物落*的声响。她也顾不上膝盖疼了,视线稍稍适应室内的幽暗后快步走到卧室门口,探头一看,陆北辰又回到*上睡觉了。
她怔楞地站在门口,什么情况?半分多钟后,她进了卧室,来到*边一看,陆北辰半张脸都几乎埋在枕头里,被子只是胡乱地扯了一角盖身上,呼吸均匀,应该还没深睡。
“陆教授?”她轻唤。
陆北辰没反应。
卧室里更是幽暗,充塞着男人身上的气息,有淡淡的消毒水味,但很多的,气息里透着刚烈、雄性。
顾初真是挠头了,他把她叫来了自己却在睡着算怎么回事儿?是,她是来早了一点,但待客之道他怎么也不懂啊?想着,她也不能这么干呆着,蹲了下来,抬头看着*边侧躺的那张俊脸,小声再叫,“陆教授~醒醒了。”
极弱的光线下,她看见陆北辰皱了下眉头。
小心翼翼地伸出根手指,朝着他裸在空气中的肩头戳了戳,“喂。”
他还是没动静。
顾初连续戳了几下,“不是要我分析药物成分吗?快点把文件给我啊。”
“别闹,让我再睡一会儿。”陆北辰终于开口了,下一秒准确无误地将她的手拉住,轻轻一握,头一偏就枕在了两人相握的手上。
有一丝记忆蓦地在脑中炸开!
那是她跟北深确定了恋爱关系后的一次户外野营,两人在同一个帐篷里过了*,第二天陆北深怎么着都不醒,她便想尽了各种办法叫他起*,他嫌她闹腾,干脆攥紧了她的手,头枕了上去,嘴里嘟囔着,别闹,让我再睡一会儿。等北深醒了都快中午了,出了帐篷,其他同学们早就拾完了树枝,正在生火做饭。见他们钻出了帐篷后,有男同学便开了荤腥的玩笑,“北深,你可适可而止啊,顾初那小身板能经你那么长时间折腾吗?”
当时她没明白什么意思,北深也只是笑不说话,等回程的路上顾初埋怨他太贪睡,他一脸的委屈加抱怨:顾大小姐,是你到了晚上总嚷着热,我只能将帐篷开一点小缝儿让你凉快,没有我,你早就被蚊子吃了。她才明白,北深为她赶了一晚上的蚊子。
可疑的疤痕
现在,这种记忆就在脑中盘旋着,揪着她脑神经痛得要命。顾初愣愣地看着自己被陆北辰枕着的手,手心贴着他的手心,手指与他的手指相交相缠,这一刻,她觉得他真的就是北深。
*上的那张脸,在喝着眼睛的时候多像他啊,浓密的眉,高蜓的鼻梁,处于睡眠中似孩子气的神态,有多少次,顾初很想抬起另只手摸摸他的脸,就像,当年的她在没叫醒北深后,忍不住去碰触他的脸颊,幸福地描绘着他的五官一样。
那个时候其实她在想,他的样子她肯定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
念头太可怕,顾初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猛地抽回了手,这一次,倒是成功地将陆北辰惊醒。他睁开眼,眼神慵懒,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
“我先走了,等你起*后给我打电话吧。”顾初心里惶惶不安,为搅乱了的情绪。
刚起身,紧跟着身后有声响,下一秒她被人拦腰抱起,然后,一同滚在了*。
“你要干什么?”她被他压在了身下,惊叫。
陆北辰的一条手臂微微支撑着身体,另只手就覆在了她的脑袋上,脸压得很低,“让你走了吗?”
这般慵懒磁性的嗓音如此近距离地入耳,勾得人心惶惶。
“那、那你又不起*,怎么叫你都不醒。”顾初的呼吸加促,她想要避开他的亲近,却发现逃不开他的气息。
陆北辰的鼻梁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温柔说,“我以为你晚上才能来。”
脸颊很痒,是他的气息扫落,温热,却足以掀起了顾初内心的惊涛骇浪,然后不停地安慰自己的心脏:别跳了别跳了,他这是纯心故意的。
“你能起来吗?”
“我不想起。”陆北辰低笑。
顾初挣扎了两下,可很快地就不敢再动了,她今天穿了条轻纱薄裙,很轻易能感受到男人身上渐渐升腾的体温,还有,铬着她腿间的力量似乎越来越嚣张了。见她不动了,陆北辰便像个贪嘴的孩子,整张脸埋在了她的脖颈,嗓音含糊不清,“你好软。”
“陆教授,你、你压得我快透不过气了。”她战战兢兢。
陆北辰闻言便稍稍支撑了身体,另只手却不老实了,搭在了她的手臂上,渐渐下移。
顾初瞬间绷了身体,警觉地盯着他。
他却勾住了她的腿,蜷起。
“放开我!”顾初如临大敌,因为这个姿势,*得骇人。
“还疼吗?”陆北辰笑得故意,手覆在了她刚刚磕疼的膝盖上。
顾初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使了个大劲将他稍稍推开,忙着要下*,男人的动作更快,手臂从身后箍住了她的腰,“跟你开玩笑呢,生气了?”
他到底要怎样?
她有点气了,又有点委屈蜿蜒心间,“你的工作要是不急,我就先走了。”
陆北辰听出她语气上的变化,腾出只手扳过了她的脸,脸离得她很近,“真生气了?”
顾初一把拍掉了他的手,想要起身,又被他箍在了怀,她便推搡着他,他却顺势将她箍紧,轻笑,“别在我身上蹭来蹭去的,危险。”
“谁蹭你了?推和蹭你分不清啊?”
“火气不小啊。”陆北辰挑眉。
顾初还要冲着他吼,就见陆北辰将她松开,做投降状,“好好好,我已经醒了。”
这还差不多。
“那么顾小姐,能容我冲个澡吗?”陆北辰故作谦虚状。
顾初暗自松了一口气。
陆北辰笑了笑,翻身下了*,高大的身影就晃出了门口,顾初按着心口,幸好他没再继续做什么,正想着,就听门口幽幽地传来一句,“要不要一起?”
吓了顾初一跳,条件反射扭头,发现陆北辰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在门口。
“一起什么?”脑子还有点空白,其实她更想爆粗口怒骂了,他是鬼吗?
陆北辰靠在门边,笑得“随和”:“洗澡。”
下一秒,他敏捷地一闪,躲过了顾初扔过来的枕头,紧跟着客厅里传出他嚣张的笑声,气得顾初恨不得抡起拳头狠狠打在他那张欠揍的笑脸上。
一会儿功夫,陆北辰冲完了澡,从浴室出来时房里已是大亮,顾初将所有的窗帘全都打开了。水珠挂在他结实的胸膛,腰间围着的浴巾半遮半掩了他的人鱼线。许是没料到光线突然变亮,陆北辰下意识地挡住了脸,顾初看得清楚,他的眉头皱得很深。
但盯着一个半罗的男人看终归是不好的,她扭过了脸,多少有点尴尬,心里开始纳闷,他看上去不大喜欢光啊。
“幸好你不是我的助理。”陆北辰手拿毛巾囫囵擦了头发,那手臂的肌肉结实性感,“否则我会死得很快。”
这话令顾初感到奇怪,抬眼看着他,他却唇角微挑,似正似邪地盯着她看。顾初一下子想起了刚刚在*上的情景,脸一红,语气就不那么和善了,“八抬大轿请我我都不当你的助理。”
奈何陆北辰长了双x光眼,揶揄,“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从昨天到现在我才只睡了三个小时。”
顾初脸色一怔,对上了他的笑眼,一下子又急又羞,脱口,“你知道我想什么了你就说我误会了?”该死,她刚刚怎么会想到那方面了?
陆北辰挑眉,“哦?那你跟我说说你刚才想到什么了?”
顾初一下子吃瘪,洗完澡的陆北辰又恢复了平日的毒舌和无懈可击,不再像刚刚*上的样子,有点慵懒,有点迷糊,还有点孩子气。她知道这个时候跟他争辩也无非是自己吃亏,清了清嗓子,“你叫我到底是不是为了工作?”
陆北辰笑了笑,没说话,把毛巾往肩膀上一搭,转身进了更衣室。
他转身的那刻正巧顾初抬头,便眼尖地瞧见了他背后右肩的位置有道长而深的疤痕,沿着结实的脊梁蜿蜒而下,虽说没有靠近,但看得十分清楚,可以想象得到当时这道疤很是严重。
她就当场愣住了,他怎么会有这么深的疤痕。
“你——”
陆北辰顿步,转头看着她。
顾初欲言又止。
“又怎么了?”陆北辰眉头一扬。
“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问……今天的工作量有多大。”顾初听见心脏撞击胸口的声音。
陆北辰疑窦地看了她一眼,半晌后回答,“很大。”话毕,转身进了更衣室。
顾初重新坐回沙发上,脑筋却在飞速运转,陆北辰背后的那道疤一个劲儿地在她眼前晃,冷不丁地,她想起了之前他说过的那句话:北深发生了车祸……
一个大胆的想法就不经意蹦了出来:他身上的那道疤,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发生了车祸的证据!
顾初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住了。
更衣室,陆北辰打开了衣柜,颜色单一的衬衫整齐地挂在里面,他伸手拿出件白色衬衫,又信手选了条烟灰色长裤。解了浴巾,落地镜中男人标准的黄金倒三角身材结实性感。
他穿好了长裤,拎过衬衫时,眼睛扫到了镜中自己的后右肩位置,那道疤痕似蜈蚣,熟悉的疼痛就扎进了大脑。他皱了眉头,下一秒将衬衫穿上,疤痕遮住不见,镜中的他,背影挺拔修长。
“今天白天怎么没去上班?”出了更衣室,陆北辰边抬腕系着袖扣边问她。
穿上白衬衫的他有些清冷,眉眼间多了严肃,笔挺高大的身影总会令人心生敬畏,这是顾初最直接的感觉。
“哦,我……今天休息。”她稍稍迟疑,回答。
陆北辰看着她,微微挑眉,很显然的,是不相信她的说辞。顾初咬咬唇,又深描了一笔,“串休了。”
“你要知道,不会说话的死人都骗不了我。”陆北辰靠在门边,似笑非笑,“活人,说得越多错得越多。”
顾初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气背过去,总是把活人跟死人作对比的人,天底下怕是只有眼前这个男人了。但他说的没错,死人他都能查个底朝上,何况她这个不擅长撒谎的人。轻叹了一口气,没好气地嘟囔了句,“医院的工作没了。”
话毕,她以为陆北辰能安慰两句,岂料他像是听了寻常事似的点了点头,说了句,“那正好,走吧。”
顾初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叫那正好?还有,要她跟他去哪儿?奈何,陆北辰没有多解释的意思,揣好钱包,拿起车钥匙转身就走,顾初不知道他要去什么地方,但自然也不能独自留在酒店,赶忙抓起包跟上。
今天还是陆北辰亲自开车,顾初照旧被他安排在了副驾驶,一路前行,车速甚稳。过程中,顾初开了两次口问他去哪儿,他都三缄其口,顾初也就作罢。
不到半小时,车停了。
等顾初下车一看,顿时傻眼了。
她没想到,陆北辰会将她带到尸检所的实验楼。
鱼姜
普通人不会来这种地方,或者换种说法,正常人都不会跑到尸检所来。此时此刻快中午了,进入五月的阳光骤然燥了起来,明晃晃地耀人眼,其实天儿挺热的了,可顾初总觉得有点冷。
她站在阳光下,影子拖了一地,盯着眼前这座外形普通实则性质特殊的建筑,还没进去,似乎满鼻子都充塞着福尔马林的味道,她最讨厌的味道,比闻稀释过的消毒水味道还要讨厌。潜意识地,顾初很排斥这里,就像排斥医院的殡仪馆一样。
陆北辰走到前面,轻车熟路,见她半天没跟上,停步转身,顾初实在难解他将自己带到这里的行径,但既然来了,依照陆北辰的强势性格,她想走也是不大可能的事,只好硬着头皮跟上。
刚上楼梯,从里面走出一人,拖着只目测31寸的大旅行箱,万向轮在大理石地面上无声滑动。见到陆北辰后主动打了招呼,“hi,vic lu。”
顾初听着这声音耳熟,抬眼一看,是那天来酒店找陆北辰的女人。今天的她穿得挺阳光,运动半袖运动裤,外加一定鸭舌帽,太阳镜遮了大半张脸。顾初瞧了一眼她的大行李箱,心想着她这是要离开还是怎么着。
陆北辰见到她后,快走了两步上前。女人十分热情地小跑过来跟他相拥,小声说大声笑,顾初没上前,就在隔了几个台阶的位置等陆北辰,从这个角度她看得清楚,陆北辰跟那个女人在一起十分轻松,偶尔听到他们在用英文交谈,只是有点距离的缘故,顾初听不大清楚,只能看见陆北辰脸上挂着笑,跟不苟言笑的时候相差甚远。
女人也看见了顾初,在跟陆北辰拥抱过后冲着她摆了摆手,顾初也礼节性地冲着她笑了笑,当是打了招呼。女人拉着陆北辰又不知道说了什么,很显然,陆北辰很满意,伸手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那女人的唇稍灿若阳光。
顾初心里升腾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很轻透,又很快地飘忽不见了,她想努力抓住却徒劳。很快地,从后面又迎上来一个男子,看穿着大半应该是司机,他接走了女人的行李箱。女人叮嘱他轻拿轻放时又朝着顾初这边看了一眼,笑了笑。顾初觉得,她的这次笑容有点敷衍。
女人与陆北辰说完了话就告别了,走过来的时候,顾初出于礼貌问了句,“你这是要去哪儿?”
“回国。”女人标着带美腔口音的中文说道,然后拉了她的手腕,“能跟你聊两句吗?”
顾初闻言有点意外,下意识地看向陆北辰,他也正巧朝这边看,女人笑着朝陆北辰示意了一下,他便进了大厅。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女人将太阳镜直接推到了帽子上,眼睛含笑。
“顾初。”
女人点点头,冲着她一伸手,“我叫sera,你也可以叫我鱼姜,这是我的中文名字,是我妈妈给我起的。”
她的中文名字在顾初脑袋里转了好几圈,颇为奇怪,忍不住问,“这两个字……是哪两个字?”
女人思量了几秒钟,连比划带解释的,“是我们吃的那个鱼,也是我们吃的那个姜。”
顾初简直叹为观止,“这名字挺有趣。”
“我妈妈是中国人,她姓鱼。”
顾初噎了一下,恍悟点头,看来她回家以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温习百家姓了。
“其实我是想跟你说,我好像是在哪儿见过你。”鱼姜一本正经儿。
顾初笑了笑,“你当然见过我了,在酒店的时候。”还是两次呢。
谁知鱼姜摇摇头,“不对,我之前也一定是见过你,要不然总觉得很眼熟呢。”
“怎么可能?”顾初问,“你是经常回中国吗?”
“不,这是我第一次回国,我是在国外出生也是在国外长大。”
“那你就更不可能见过我了呀。”
鱼姜一脸的费解,然后十分认真地看着她说,“那你仔细看看我,觉得我对你来说有印象吗?”
顾初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纠结这个问题,摇头,很肯定地回答,“没有,我之前没见过你。”
“好奇怪啊。”鱼姜自言自语,末了耸耸肩膀,“算了,我现在的记性是间歇性的,不定哪天就想起来了呢。哦对了,你跟vic lu认识很久了吗?”
这个问题要她怎么回答?顾初竟迟疑了一下,可就在简单迟疑后又狠狠讽刺了自己一下,她问的是陆北辰不是陆北深。轻轻摇头,“刚认识不久。”
鱼姜诧异地看着她。
“怎么了?”顾初觉得她的反应有点奇怪。
“我以为你跟vic lu认识很久了。”鱼姜的神情挺夸张,“那天在酒店,vic lu找我来喝咖啡,他看见了你,接下来整个人都不好了。”
“什么意思?”
“他的表情看上去挺惊讶,可能没想到会在酒店看见你吧,总之接下来的聊天他总是心不在焉。”
顾初想起那天的情景,略感惊讶,她是看见陆北辰的,但是,当时陆北辰没往她这边看。后来她也知道陆北辰那天肯定是见到她了,否则怎么会有接下来一系列的为难,只是,鱼姜的话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我以为你们是老朋友,所以后来才会把文件交到你手里。”
顾初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一笑而过。鱼姜看了一眼时间,便说,“希望我们以后有缘再见吧。”
“一路顺风。”
鱼姜小跑下了台阶,顾初转身目送她,她上了车,冲着顾初摆手再见,顾初也笑着跟她摆手,可心里有了一丝阴霾。鱼姜坐上了陆北辰刚刚开的那辆车,只是驾驶位换上了其他司机。
那辆车是防弹防爆订制款,往里面一坐车门一关如果关闭卫星信号的话,整个就像是被人扔在了孤岛之上。陆北辰能允许鱼姜坐他的车,充分暴露了两个信息:第一,鱼姜肯定跟陆北辰的工作有关,其实这是显而易见的,否则她不可能拿着文件去找陆北辰;第二,鱼姜是陆北辰很信任的人。
那么,她呢?
顾初有一瞬的黯然心伤,可很快地心就一惊,她为什么要悲伤?
快走了几步进了大厅,里面虽说视线宽敞,但温度似乎真的要比外面低出好几度来,整个楼里意外地弥漫着淡淡花香气息,倒不是她以为的福尔马林味。陆北辰靠在电梯旁等着她,见她走过来了后,抬手刷了卡按了电梯。
顾初跟在了他后面一同进了电梯,没有按键显示,电梯一直在上行。电梯内的空间不算太大,三面成镜,将两人的身影折射得成千上万,如此一来顾初反倒觉得压抑,陆北辰的身影如山,压得她呼吸困难。
“鱼姜跟你说了什么?”陆北辰突然开口问。
顾初微愣了一下,想了想说,“她只是说了上次将文件交给我的事,她觉得这么做有点唐突,所以跟我道歉。”
陆北辰闻言后笑了,双臂交叉环抱,状似悠哉,“她怎么会认为将文件交给了你就唐突了?”
一句话问得顾初哑口无言,因为按照正常逻辑,接下来的回答就是:她认为我们是老朋友了。这个说辞必然是她在自取其辱,便改了口风,“她那天正好看见我在你的房间。”
陆北辰便不再发问了,只是淡淡笑着,顾初别过脸去不看他,但镜子里反射出他的那种笑,已是明白地告诉了她,他不信。
电梯终于停了,上面没有显示数字,所以顾初不清楚现在究竟身在几层,跟着陆北辰一直往前走,越走她就越觉得冷,是那种,阴惨惨的冷,能透过人的毛孔一直冷到脊梁骨。
顾初攥了攥手,瞄了一眼陆北辰结实的臂弯,如果他是北深的话,她定然会毫不犹豫地挎上他的胳膊来驱散这股子寒凉。其实她挺想跟陆北辰说,我不想进去。
而陆北辰终究也不是神仙,听不到她内心的呐喊,一路到了走廊尽头,这一次是指纹验证,“嘀”地一声响,门就开了。
“进来。”他命令。
顾初真心不想跟死人打交道,但还是听话地走了进来。
有消毒水味钻进了她的呼吸,这也是她总能在陆北辰身上闻到这个气息的原因。房间很大,有办公区和休息区,再往里是密封不透光的房门,紧闭着。
陆北辰走到档案架,扫了指纹后,档案架就缓缓移动了,从里面弹出一排带有编号的文件,他轻车熟路地抽出一份文件来,再扫指纹,档案架恢复正常。
将文件递给了顾初,跟她说,“这里的办公区足够让你定下心来工作,你想查资料的话,那边也有电脑。”
顾初的头还是懵着的,条件反射地接过文件,点了点头。陆北辰见她没意见了,转身就走了。顾初见状,突然没由来地害怕,失声,“你要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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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吓人会吓死人
陆北辰顿步,朝着里面那间房门紧闭的屋子里指了指,“我进实验室。”想了想,又说,“对了,化验室你也可以用,如果你对文件里的药物成分有些拿不准的话,化验室里也许会帮上你的忙。”
“啊……”
“你是学医的,化验室对你来说不陌生吧。”陆北辰似笑非笑。
当然不陌生,以前她在大学的时候每周都要有几天往化验室里钻,不过,她是去见陆北深。可面对着陆北辰,她无法说出这番话,只能点头。
“午饭也在这里吃,附近有家餐厅的东西还不错,我会点好。”陆北辰说到这儿,顿了下,故意又问,“没问题吧?”
有问题,但你能在乎别人的提议吗?顾初心里暗愤,眼前这个男人笑得看似厚貌情蜜,实际上一股子老狐狸的狡猾,咬了咬牙,清清嗓子道,“没问题啊。”
陆北辰忍着笑,凑近她,打量着她的表情。顾初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又因为他的靠近心脏乱跳,轻推了他一把,“看什么呀?”
“你的眼睛告诉我,其实你很害怕。”陆北辰笑了。
说得顾初尴尬极了,便跟他急,“谁害怕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眼睛告诉你我害怕了?”
“语言逻辑还不错,看来没那么害怕。”
“我学医的时候什么没见过啊。”顾初给自己壮胆的同时也在他面前提升士气。
陆北辰状似了悟,“也对。”
顾初听他这么答复,气就矮了一截,他不会真的把她一个人扔在这儿吧?果不其然,陆北辰真没打算跟她留在一个办公区,笑得很是轻淡,说,“工作吧。”
完了……
顾初咽了下口水。
“哦对了,你最好不要乱跑乱翻,不定有什么死人的器官会被你翻出来。”陆北辰很是“认真”地叮嘱了她一句,“你应该清楚,能在这里出现的死人各个都有原因,跟提供医学解剖教学用途的尸体可不同。”
“死人的器官?”顾初冷不丁打了个颤,脱口而出的声音也变得尖细了,“死人的器官不都是在实验室里吗?怎么会在办公区?”
陆北辰唇边笑容扩大,“怕了?”
顾初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强烈,马上调整情绪,“没有啊,我只是……提出疑问而已。”在谁面前示弱都行,唯独面对他不行。
“精神可嘉。”陆北辰的笑意味深长,见她还要反驳,又不紧不慢地补了句,“我是指,你积极发现问题提出疑问的行为。”
顾初攥了攥手指,她发誓,就算吓得尿裤子她都不会跟他吱一声。
“行了,我不打扰你了。”陆北辰说着,又突然不合礼数地轻捏了下她的脸颊,“如果害怕,欢迎随时进来找我。”
顾初脸一扭,避开了他的大手。陆北辰笑了,转身进了那个不透光的房间。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当陆北辰将里面的房间门关上后,这里似乎连时间都凝固了。顾初下意识地环顾周围,工作设备齐全,可空旷的环境就只有她一个,老天,都没人在这里上班吗?哪怕有一个人远远地坐在那也行啊。她知道其实自己跟陆北辰就隔了一道门,可不在视线范围内的话,人总会胡思乱想。
顾初紧紧抱着文件,选了一个座位坐下,手指碰触到了桌面时都觉得凉。这里一切似乎都没有温度,桌椅、电脑、笔、各种仪器……还有,在房间尽头的那个人。
其实她胆子并不大,但很多朋友送给了她“顾大胆”的外号,那是因为她不想被人看扁更多时候在装腔作势罢了。她怕黑,尤其是怕鬼,当然,学医的她深知这世上没有鬼,可鬼这种东西不能深究的,毕竟谁都不能肯定地来解释世上的一切怪相吧?学医那会儿她选择了内科,原因就是怕血,怕那些血淋漓的伤口,同时还辅修药剂学,她想得挺好的,如果内科进不去,能进药剂科也挺安全。可她好死不死地就遇上了陆北深,结果证明爱情的力量果然是不可估量的,逼着她这个怕血怕黑怕鬼的人改了理想。
当初,陆北深为了给她克服心理障碍什么损招都能想出来,好不容易自认为能跟鲜血淋漓的活人较量了吧,现在倒好,这个陆北辰直接把她拉到死人这里,她觉得自己快崩溃了。
文件翻开,拿笔的手都在颤抖,顾初总觉得这个房间里阴风阵阵的,背后生凉。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极小的碎步踱到窗子前,玻璃是茶色的,阻断了大部分的阳光,将房间的光线折损了不少。她试图开窗,可惜徒劳,没有一扇窗子是能敞开的。这一刻,顾初很想冲到那个房间门口敲门将陆北辰叫出来。
深吸了一口气,她重新回到座位上,尽量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文件上,陆北辰也算是仁道了,给的她都是一组组药物的名称,如果换做是那天一张张死者的照片,在这种环境下她非疯了不可。
药理学她不陌生,学校学过,再加上在医院的时候她天天跟药品打交道,只是令顾初感到惊讶的是,萧雪生前竟然吃了这么多种类的药。当然,平常人最多服用的药物可能就是一些治疗头疼脑热的感冒药,但萧雪没有。她是从来都没感冒过?顾初并不吃惊,萧雪不是不会感冒发烧,而是就算感冒发烧她也不会吃感冒药。
她是多少了解萧雪的,作为一个每天都在台上表演的演奏家来讲,感冒药是他们避讳的,市面上大多数的西药类感冒药都有麻黄碱或氯苯吡丙胺成分,抑制感冒病菌的同时也会引起嗜睡,对中枢神经有深度控制。所以对于将舞台视为生命的萧雪来说,每一次的演奏都是攀登高峰的过程,她是要绝对保持清醒的。
萧雪服用的药品中,以保健品为主,大多数是补钙、补铁、补血的,各种胶原蛋白、葡萄籽油、绿叶素等等的摄入,虽说保健品不是药,但照萧雪这种大批量服用的架势,这些说不上是什么牌子的保健品会不会在她体内起到反作用谁都说不准。
文件中还有一些处方证明,有一种药是萧雪长期服用的:心得安。
心得安?
顾初迟疑了一下,这在之前的报告中她似乎见过,可没有引起她的重视,原因是,心得安是一种再普通不过的药了,用医学术语又被称为普萘洛尔,是缓解心律失常的常见药。这原本不算什么,因为据调查报告指出,萧雪自小患有心律不齐、心跳加速的毛病,如果这是她的缺陷,那么服用心得安也没什么。
可今天之所以引起顾初的怀疑是,萧雪这个感冒了都不会服用西药来控制病情的人,这么一个对自己要求甚严的演奏家,会去服用心得安来缓解常年的顽疾吗?她选择的方式有很多,比如适当的物理治疗,再比如服用中药来调节。
这个疑问盘旋心头,但又一想,人不是神仙,哪能事事考虑得周全,有可能是萧雪拿来备用的呢。正想着,身后有道声音扬了起来,“稀客啊。”
下一秒,顾初的尖叫声差点穿透了对方的耳膜。
罗池僵在原地,揉着耳朵,一脸惊愕地看着同样一脸惊愕的顾初,好半天才开口,“不好意思啊,我是不是吓着你了?”
顾初捂着心脏,好半天才把气给喘匀了,不悦地盯着罗池,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小点声音,“你觉得呢?”他不是吓着她了,他是快把她给吓死了,偌大个办公区跟个荒城似的,一个人影都没有。这个罗池就像鬼魂似的无声无息钻出来,冷不丁冒出个动静来不是吓人是什么?
“你没事儿吧?”罗池一脸内疚,他出入这种场合惯了,也没觉得什么,但看见顾初脸都煞白,这才意识到自己做错了,幸好他和她还美熟到在背后偷着拍她一下的程度,否则他就摊上事儿了。
顾初摆摆手,全身瘫软地跌坐在椅子上,她不想理他。罗池尴尬地摸摸鼻子,“那个……陆北辰呢?”
她懒得跟他说话,朝里面指了指。
罗池有点懊恼,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径直往里走,快到门口时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其实吧,这里挺不适合女孩子待着的。”
顾初置若罔闻,心里却想,这话你跟陆北辰说去,她没事儿在家睡会觉多好,鬼才愿意来这种地方。罗池又讨了个没趣,也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无奈之下进了实验室。
趁着罗池开门的空档,顾初赶忙抻头瞅了一眼,但什么都没瞅见,里面的光线似乎比外面的还要暗。
实验室,陆北辰一身白大褂,他在重新搜查现场照片,一帧一帧地筛查,神情严肃。不远处的尸检台,白骨森森。见罗池进来了,他也没有多余反应。
“我说你是怎么想的?”罗池开门见山地问。
陆北辰翻了张照片,仔细看了看,又翻过,“什么怎么想的?”
罗池指了指外面,“她怎么会在这儿?你这是犯了大忌知道吗?她很害怕。”
“她害怕是因为你刚刚的行为。”陆北辰眼睛也没抬一下。
罗池噎住,转眼扫到了监视屏,原来他已经开了监控器,外面的一切都逃不过他的双眼。却见外面的顾初像个小偷似的蹑手蹑脚地朝着这边过来,整个人贴在门板上,举止挺好笑的。
“她在做什么?”罗池盯着监视屏不解。
陆北辰双眼盯着一张照片,若有所思,却回答了罗池的疑问,“好奇,是每个人的天性。”
嫌疑人
“也包括你?”罗池故意质疑,没等陆北辰回答又自言自语,“也对,你也算是个正常人嘛,没有好奇心的话开着监控器是怎么回事儿。”
其实,他是有心试探陆北辰的真正想法,这个顾初太令他好奇了,直觉告诉他,陆北辰与此时此刻像个特工似的黏在门上的顾初必然是有什么不可告知的故事发生。但陆北辰没能如他愿,始终盯着电脑上的那张照片沉思,面色平静不为所动,压根就没有回答罗池话的意思。
罗池见状后,灰溜溜地挠了挠头,将手里的资料递给陆北辰,“已经查出来了,半年前萧雪辞掉了她的私人心理医生常军,据常军描述,萧雪成名之后就一直聘请他为私人心理医生,半年前,常军发现萧雪的情绪受到了很大的干扰,想进一步了解的时候却被辞退了。”
这种登台演奏时刻将自己处于紧张状态的从业者,但凡有点成就的,必然是离不开心理医生的平时解压,而作为全国知名的小提琴演奏家的萧雪,不但琴技好,长相也符合大众的追星标准,所以罩在她头上的光环有多大她的压力就有多大,请个私人心理医生也在所难免。
“常军的口供有纰漏吗?”陆北辰接过文件仔细翻看,然后问。
罗池想了想,“他是个心理医生,在面对警方盘问的时候如何避重就轻我想难不倒他。”话毕,他将文件翻到了中间,敲了敲上面的照片,“就是他,是跟萧雪有关的其中一个男人。”
据陆北辰分析,凶手为男性,成功人士,有用左手的习惯,性格沉稳内敛,实则心狠手辣。目前经过警方渔网式的搜查,逐一排除,最后锁定了三位嫌疑人。
第一位刘继强,男,40岁,夕阳建药公司老总,以研发高端药品为主。离异,有一子是判给了前妻,离婚之初他就拿了一大笔的赡养费将前妻和儿子送出了国。据知*透露,刘继强是在一次饭局中认识了萧雪,两人之后关系密切,但彼此之间并不承认是情侣关系,萧雪也曾在公共场合下表明她跟刘继强没有谈恋爱。可有目击者证明,刘继强对萧雪展开过疯狂的追求,甚至每次在萧雪演出完毕后都会送昂贵的礼物加以祝贺,但每每两人都是不欢而散。萧雪被害当日,刘继强的前妻恰好带着孩子回国弹琴,刘继强亲自接机,有不在场证据。
第二位常军,男,30岁,从事心理行业研究,为萧雪做了两年的私人心理医生,未婚。在认识萧雪前他只是一位心理教授的助手,认识萧雪后他的事业也步步高升。通过交谈,可隐约感到常军对萧雪产生了感情,萧雪家的保姆为警方透露的是,她曾经见过常军在非工作时间找过萧雪,两人举止*。常军和刘继强有过一面之缘,两人曾大打出手过。半年前萧雪将常军辞退,如此一来常军不但失去了有可能的爱情,还失去了前途,所以有怀恨在心报复的可能。萧雪出事当天,常军在酒吧喝酒,虽说有不在场证据,但在萧雪出事的第二天,常军潜入了萧雪家,其目的不详,有可疑。
第三位叫白军,男,25岁,信达广告公司创意部总监。在萧雪大学刚毕业时,曾与这位名叫白军的年轻人有过恋爱关系,两人*了半年左右时间,后因萧父出面阻止了这段感情。萧雪主动提出分手,而后,在她的名气与日俱增后,白军三番四次想要与萧雪复合,被萧雪拒绝。萧雪出事当天,白军有一段时间的行踪无法提供,可疑性很大。
陆北辰将手中的资料看了许久,然后说,“依照你给出的排序,刘继强是你的首选?”
“他和常军嫌疑都很大。”
“为什么不能是白军?”陆北辰提出质疑。
罗池挑眉,“为情杀人?白军是名牌大学毕业,在工作上又是顺风顺水,只是为了陈年的一段感情,我觉得他的动机不足。”
陆北辰将资料放下,目光深沉,“对于有的人来说,感情的背叛是促使犯罪的最大动机。”
罗池盯着他,“这话听着有点瘆人啊。”
“我建议你们去调查一下刘继强的药厂生产情况,尤其是近半年的。”陆北辰没接他的话。
“我们已经在做了,其实这也是我怀疑的重要原因。”罗池说,“刘继强是做药品生意的,如果他利用药物来达到毒害萧雪的目的也不是不可能,而常军是心理医生,他之前也在医院工作过,所以也有毒害萧雪的便利条件,刘继强也好常军也罢,都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说到这儿,罗池顿了顿,凑近他,“哎,刘继强的事儿,外面那位知道吗?”
陆北辰没发表意见,又将刚刚的照片重新敲了回来。罗池见状也不勉强了,问,“这张照片怎么了?你已经盯了好久了。”
“这组照片当时是谁拍的?”
罗池想了想,“现场勘查组的小马。”
“我需要原片,而且要整组的照片,不要报告中被压缩过的尺寸。”
“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我需要确定。”
“行,我马上让他将照片传给你。”
陆北辰抬眼看着罗池,罗池见状后略感不解,“怎么了?你怎么用种瞅嫌疑犯的眼神瞅着我?”
“你不走吗?”
罗池反应过来,笑了笑,“我直接给小马打个电话不就成了?”话毕,拿出手机。
陆北辰还瞅着他,罗池拿手机的动作停了一下,嘻嘻哈哈的,“你这么急着赶我走干嘛呀?”见陆北辰眼神不友善,他又赔笑,“我就是好奇你跟外面那位的进展情况而已。”
陆北辰慢悠悠地开口,“你再不走的话就可以直接控告我袭警了。”
罗池一听这话龇牙咧嘴,“你至于吗?得,我走,我走还不行吗?”话毕,扯过公事包就离开了。
门外的顾初早就回到座位上继续工作了,在忙活了大半天都听不见半点动静的情况下,她决定放弃了。罗池出来的时候她扫了他一眼,他也朝着这边看,笑容诡异,顾初正感奇怪的时候,就听罗池在临出门前扔了一句,“知道这儿为什么建了尸检所吗?因为之前这里是一大片的坟地,只有建尸检所才能压得住坟场的怨气。”
吓得顾初差点吐血。
等罗池离开了后,顾初更害怕了,她从来都不知道这里原来是一片坟地,连罗池都这么说了,一定是错不了了。心里开始祈求各路神仙的保佑,又想着等回家之后一定要弄个大柚子,剥了皮驱驱邪。正想着,又是一道嗓音淡淡扬起:“顾初,进来一下。”
恰似天外来音,在偌大的空间里回荡。顾初一哆嗦,手里的笔“啪”地一声落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陆北辰的声音,透过扩音器。
意识一点点挤回大脑,顾初环顾四周都没能找到小喇叭,心中暗气,什么鬼地方,总是一惊一乍得让人不舒服。
“磨蹭什么呢?赶紧进来。”
顾初又是一个激灵,空间太大了,不悦的回音刺激了耳膜。深吸了一口气,抓起文件,小心翼翼地进了最里面的实验室。
门是从里面打开的,她轻轻一推,门缝就越来越大了。
紧张地咽了下口水,顾初觉得,里面的视线果然够暗。进来后,门就在她身后上了锁,很轻微的声响,却足以引起她的恐惧。不过也许,恐惧的来源不是身后的门声,而是眼前看到的一切。
这里的空间照比外面还要大,被透明的玻璃墙隔成了几个区域。陆北辰就在不远处,他身穿白大褂,手戴着一次性胶皮手套,不苟言笑,投向她这边的目光也肃穆非常。
顾初就僵在了门口。
脑中的记忆倏然拉回到了大学时期,那是在化验室里,身穿白大褂的陆北深十分严谨地在做病理化验,她躲得远远的,北深却命令她说,你以后要做外科大夫的,赶紧给我过来。
“想什么呢?”严厉的嗓音切断了顾初的回忆。
她忙抬眼,不远处的陆北辰盯着她眉心一皱,“你左手边的柜子里有消毒过的白大褂,穿上,过来。”
顾初脚跟一软,下一秒就想跪求了。
但,还得咬着牙照做。白大褂上身,又是熟悉的消毒水味,她有点晕,曾经在医院里见过的那一幕幕血淋淋的画面又重新回脑。强行将脑补的画面擦掉,她走上前。
有自动检测仪器扫描了她的全身,她觉得眼前的光线是冰蓝色的,很美,却没找到光源在哪儿。又听陆北辰轻淡地说了句,“别听罗池瞎讲,这里以前不是什么坟场。”
“哦。”顾初点了下头,心里的石头落地,但很快反应过来了,“嗯?”他怎么知道罗池对她说了什么,转眼一看,墙上有监视器,里面的画面十分清晰,愕然,转而尴尬万分。
“你打算要在那站多久?到我这边来。”陆北辰命令。
顾初也懒得追究他偷窥的行为了,也不知道他要她进来做什么,走上前,但紧接着顾初就发出了一道歇斯底里的尖叫声,一下子钻到了陆北辰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