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令
外界便有笑话传出,想要结束单身状况,最好的方式就是做盛天伟的特别行政助理,满一年一准儿就能嫁出去。
当然,许桐还听到过另一个版本,出自一位记者之口,那名记者声称曾试图采访那三位助理,结果都未能寻到她们的踪迹,记者怀疑三人并非结婚那么简单,然而一切只是人云亦云,事情真相如何谁都不得而知。
盛天伟见她点头,唇角扬起笑意,语气便更是温柔了,“这两天你在北京好好休息一下,我这边结束手头工作后我们马上回内蒙。”
许桐深吸了一口气,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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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送走许桐后的几天里,顾初都过得浑浑噩噩。她和许桐打小关系就不错,后来顾家出事,许桐也是唯一一个愿意跟她亲近的表姐妹,那些曾经靠着顾家吃圆了身躯的亲朋挚友 还有堂兄弟们,现在早就不知所踪了。只是,她与许桐聚少离多,每一次见面也都匆匆,但每一次都有聊不完的话。
顾初明白许桐不得不回到北京重新打拼,因为舅妈赌性成瘾,下次还不定什么时候又欠了别人一大笔钱,就像,她欠了舅妈一大笔钱一样,总是要还的。
就这样,转眼又到了周五。顾初唯独觉得幸运的是,她的药剂师工作大多数是安排在白天,每周只有一天值夜班,所以才方便她每晚再去找其他兼职来赚钱,除了在大排档的档口售卖烟草外,她还找了酒店的计时工作。一般来说,她会在周三和周五晚上在酒店做兼职,因为周三她在医院下班早,而周五她可以在酒店做满工时,第二天早上等到有人接班后她就可以回家了,顾思一般都是周六下午才回家,所以在上午从来都撞不见她。
琼州这座海滨城市,其旅游业跟敦煌有一拼,在敦煌,城市不大,却几步一家酒店,城市里的人大多数都是在酒店上班,琼州虽说职业多样,但作为观光城市近几年酒店业的发展也不错,大批的小姑娘选择在酒店工作。但也有淡季的时候,一旦淡季到来,酒店的员工也面临着裁员的危险,为了节省开支,很多酒店都情愿雇佣计时工,而打工者也愿意以这种方式来赚钱,工作性质更加灵活,一天之内可以接几个工时的酒店。
顾初所服务的是一家四星级酒店,规格还不错,能进这家酒店做兼职也算是顾初捡到的便宜,依照她目前的学历是不可能进来的,但她说了一口好英文,在面试那天替酒店经理成功安排了一个外国团的入住问题,酒店经理一个高兴,大笔一挥同意她在这儿做兼职客房服务。
她需要多赚钱,因为转眼就是假期,之前顾思想着跟同学去乌尤尼旅行已经好久了,她想要满足顾思的愿望。
所以一下班顾初便急匆匆赶到酒店,争分夺秒,只是,在经过大堂咖啡区的时候,顾初蓦地停住了脚步。
窗外已是黑夜,一片霓虹从大堂的落地窗打落进来,咖啡区谈事情的人不少,其中靠窗而坐的男人,甚是惹眼。
顾初有瞬间的怔楞,这一刻她误以为看见了陆北深,他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衬衫,却吸了万丈的光芒于一身,微微端起咖啡杯的举动优雅从容,唇稍那抹似有似无的笑,如冬日冰层下的涓流。
可她在下一秒就清醒地知道,他不是陆北深,而是跟她上次闹得不欢而散几日未见的陆北辰,她从没想过会在这里见到他。
就在她停顿的空档,陆北辰也恰巧看向这边,眼神在她身上停顿了一下,而后,又视若无睹地移开,继续跟坐在他对面的人在聊天。
一个女人,穿得随性,长得倒也洋气,只是不及林嘉悦,但看得出两人相聊甚欢,顾初远远地站着,都能听见那女人咯咯的笑声,而陆北辰看上去心情也不错,眼角眉梢始终挂着笑。
他身边,从不缺女人的。
其实,她应该知道这一点。
想到这儿,顾初有些烦闷,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内心做出警告:他是陆北辰!
到了晚九点的时候,客房经理一个电话叫来了顾初,问她,“总.统套那层是你负责吧?”
顾初点头,“是。”
“1211房的客人不满意被褥的情况,你去了解一下,尽快解决,不要让客人对咱们酒店留下不好的印象。”
挑剔的客人经常有,但对于入住总统套的客人来说,挑刺儿的少之又少,听了经理的话后顾初多少有些意外。经理千叮咛万嘱咐,“顾初,我听说你工作能力挺强的,而且在处理问题上方式得当稳妥,所以上头才会同意让你负责总.统套这层,你一定要处理好知道吗?千万别跟酒店惹麻烦。”
“我知道,您放心吧。”
总.统套这层加上顾初,共有三名酒店.服务,等她赶到12层后,其他两个小姑娘像是见了救星似的拉着顾初道,“你可来了,我们是没办法了,里面的那位爷可真是难伺.候,怎么着都不行。”
顾初安慰,“行了,我去处理吧。”
“你小心点儿啊,脾气坏得很,脸阴沉沉得吓死人了。”
顾初笑了笑,对其中一位姑娘说,“你去备全新的被褥来。”
“刚换过。”
“那也去拿新的来。”顾初叮嘱完后又对另一位吩咐,“你去备一杯咱们酒店的薰衣草茶。”
打发了两个姑娘后,顾初敲了1211的门。
里面没动静。
顾初出于礼貌便又敲了两声,见还是没人应答后,迟疑了下,刷了卡进了房间。
酒店总.统套的格局大抵都是一样的,进门可见玄关,穿过玄关便是会客厅。顾初一进门差点被烟雾熏出来,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房间着火了。刚走过玄关,就听有人不悦地喝了一嗓子,“我让你进来了吗?”
顾初双腿一软差点趔趄,这声音如晴天霹雳,定睛一看,声音的主人就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不是别人,正是陆北辰。
房间的光线很暗,只开了地灯和台灯。陆北辰靠着沙发,衬衫的扣子解开了几颗,袖子也随意地挽起,悠缓缓地抽着烟,高大的身躯就匿藏在烟雾之中,而那双眼,不再像之前在大厅见到的,视她为无物,此时此刻,正盯着她,死死地盯着她。
顾初的大脑飞速运转,在终于压住心口骇浪后,轻声道,“对不起。”
她便又退了出去,小心翼翼地关好房门,然后,抬手再来敲门。
几声后,才听见房门“咯噔”一声,开了。
可再进来,顾初的心就很难像刚才那么平静,因为清楚知道房间里住的是谁,她有预感,陆北辰绝对会刁难她。
“陆教授,请问您对酒店的被褥有哪里不满意?”她没有矫情地视他为陌生人。
陆北辰轻轻吐了一口烟,开口,“一张chuang的软硬程度决定客人的睡眠质量,我不喜欢太软,也不喜欢太硬,而你们酒店的chuang,实在令人太不舒服。”
顾初看了他一眼后进了卧室,弯身,摸了摸chuang榻,适中。
她深知,他的刁难开始了。
陆北辰也起身进了卧室,站在她的身后,盯着她的背影看。她身穿酒店的职业装,那大小宽窄都合适的裙子将她的身段彰显到了完美,尤其当她微微弯身时,纤细的腰肢更是让人有上前轻搂入怀的冲动。
只是她很快就直起身,转身看向他,礼貌微笑,“您放心,我们很快为您更换新的被褥。”
“我们?”陆北辰大手一伸,箍住了她的胳膊,“不,是你要亲自给我换好。”
顾初心中暗骂,但还是保持微笑,“是,您放心,所以请您先放手行吗?”该死的,她的胳膊快断了。
抱着全新被褥的小姑娘进来了,见这一幕后吓了一跳。
陆北辰盯着顾初,咬了咬牙,松了手。顾初趁着换下被褥的机会松了松胳膊,然后接过全新的被褥,仔细换上,那姑娘觉得气氛不对劲,抱着换下的一溜烟儿跑了。
“陆教授,您试一下。”
陆北辰站着没动,只是朝着她一伸手,“硬币。”
顾初明白他的用意,从衣兜里拿出一枚硬币递给他,他却淡淡地说,“我需要三枚硬币。”
顾初攥了攥手,“好,您稍等。”
她离开,没一会儿便又回来,按照他的要求,将三枚硬币放到他手上。陆北辰一扬手,三枚硬币纷纷落在chuang上,其中一枚弹了起来,其他两枚全都落瓷实不动了。陆北辰轻笑一声,转头看着她。
顾初强行扬起笑容,“我为您重新铺。”
陆北辰干脆靠着墙壁,悠哉地欣赏着她铺chuang时的优美背影。
很快地,再一次铺好。
陆北辰没动,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下。顾初明白,拿过硬币,抛出,三枚硬币其中两枚弹了起来。陆北辰见状后,手指抵着额头,低低地笑。顾初吐了一口气,再来。
这一次,她更是小心翼翼,时间也稍长了些,每一个窝边儿都极其认真。
陆北辰依旧盯着她看,连续几次的折腾,顾初原本梳妆整齐的发髻有点松了,额前有一缕发散了下来,她只是抬手轻别了下,但发丝还是从耳际滑落,就这么一个动作,却像是有只小手轻轻挠了陆北辰的心口一下,痒痒的,异常撩拨人的情绪。而她弯腰的样子美极了,职业装在她身上却愈发地裹不住她的玲珑,陆北辰看着看着,只觉得喉头有点干燥,胸口渐渐蔓延了燥意,眸底的光亮也愈发地暗沉了。
室内的光线原就暗着,她娇小的身影就糅着光影在他眼前晃动着。陆北辰有些心猿意马,忍不住走上前,于她身后停了脚步,只需要他一伸手,便可以将她轻搂入怀。他微微眯眼,这个念头刚闪过大脑,顾初恰巧就直起身了。
她没料到他会靠得自己这么近,着实吓了一跳,陆北辰清楚地看见她小小的肩头颤抖了下,干脆也就将错就错,不躲不闪依旧是在她身后站着,低沉开口,“这一次如果我再不满意怎么办?”
其实顾初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见她不说话,陆北辰笑了,凑近她,低下头,“嗯?”
他的气息就这么直接而来,擦着她的耳际过了她的鼻息,心口一紧,轻声开口,“那我只能请我们经理来了。”
陆北辰笑声低低的,沉邃好听,手臂蓦地从背后伸过来,顾初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脊梁骨都跟着一紧。他却只是拿过她手里的三枚硬币,轻轻一扬,硬币在空中翻转。那硬币就相互撞击着在空中发出清脆声响,顾初盯着硬币,暗自祈祷。
硬币落下,三枚纷纷弹起。
顾初松了口气。
陆北辰始终贴着她很近,见状后,唇角稍稍上扬。
他的气息窜得太近,近到令她心慌。朝着旁边稍微撤让了下,轻声问道,“陆教授,现在可以了吗?”
陆北辰轻笑,“还不错。”
这话倒像是圣旨了,顾初觉得心头重石就轰然落地。按下电话键,命备好的薰衣草茶端进来,很快,另一名小姑娘怯生生地端着精致的托盘进来,许是有点怵陆北辰,放托盘的手都有点抖。顾初生怕这一幕让陆北辰看着挑刺,便命她出去了。
陆北辰挑眉,“什么鬼东西?”
“这是酒店专门为客人备的薰衣草茶,帮助客人提高睡眠质量。”顾初耐着性子。
陆北辰择了沙发一角坐下,端过了薰衣草茶,闻了闻,没喝,又放回了原位。顾初见状,心里又开始打鼓了,趁着他开口之前马上说,“您工作了一天也该倦了,喝了茶就早点休息吧,不打扰了。”话毕,转身要走。
“我允许你走了吗?”身后,陆北辰慢悠悠地扬声。
顾初就知道他没安好心,好端端的名门酒店不住,跑过来住这里。但转身面对他时,还是面带笑容,“您还有什么吩咐?”
陆北辰朝后一靠,双臂搭在沙发上,如展翅的雄鹰,微微敞露的胸膛是结实健硕的弧度。“我饿了。”
“……我命蛋糕房为您准备糕点。”
“甜食我不感兴趣。”
“那您需要什么?”
“正餐。”
顾初看了眼时间,“现在已经快十点了,餐厅的厨师都下班了。”
“这是你们酒店要解决的问题,我只是客人。”陆北辰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说。
顾初与他对视,他的眼深不可测,她便也只能强忍着云淡风轻,微笑,“我可以为您叫外卖。”
岂料陆北辰摇头,“不好意思,在琼州我只固定吃几家餐厅,我想这个时候那几家餐厅的大厨都已经下班了,剩下的只是做夜宵的师傅,我吃不惯。”
顾初真想对着他吼一嗓子:你怎么就那么多事儿呢?但这话如若喊出来,可想而知后果,便只能强忍着不悦,尽量和颜悦色,“那好,您想吃什么?”
如果有面镜子,她可以想象自己这笑有多么言不由衷,嘴角一定是僵的,眼睛里会暗藏一些杀机,当然,如果她有胆量喜怒形于色,那么她可以直接测试自己的火爆脾气。
可惜,她目前没这个胆量,现在的她只能装成软柿子,任由人来捏。
陆北辰慵懒地说,“一直听说琼州有道名菜,叫‘百花令’,今晚我倒是很想吃吃看这百花令。”
顾初愕然。
“百花令,我想顾小姐你不陌生吧?”
顾初觉得呼吸困难,脑中的一些画面闪过,刺激疼了神经。
“我的要求过分吗?”
“陆教授,您可以换道菜吗?”
“怎么?做不到?”陆北辰笑,“你们酒店不是号称什么满足客人一切需要吗?我只想吃道本帮菜这么难?”
顾初挤出一丝笑容,“我会将您的要求反应给餐厅,请您稍等。”
出了房间的门,顾初觉得脚踝骨都软,一手扶着墙,一手压着胸口,有多少次她都很想折回头质问陆北辰:不是饿了吗?饿了还这么挑?吃得简单点能死啊?但一想到陆北深她就忍了,是她欠的,总归要还的。
但是,百花令……
顾初想着就头疼,可以想象到餐厅经理那双被一脸肥肉挤得都快没了的小眼睛该多么熊熊冒火。百花令,这位爷可真会吃。
烦请你亲自料理
依照顾初脑补出来的画面,现实中餐厅经理的反应更胜一筹,不仅是两只小眼睛在喷火,手脚挥舞,整个人都快要炸了,他来回来地在办公室里转,除了他之外,客房经理、酒店副总都在,令顾初觉得自己就是在作死的节奏。
“万万没想到会是陆教授下榻咱们酒店,听说上头对这位陆教授极其重视,咱们也不能怠慢了。”客房经理擦了下额头上的汗,说道。
酒店副总皱紧了眉头,“真是奇了怪了,我听说陆教授是住在名门酒店,怎么到咱们这儿了。”
“别管他是什么陆教授王教授的,我只知道他这是纯心刁难。”餐厅经理在地上转完圈终于累了,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看着顾初不悦道,“我看你可真是年纪轻轻什么都不懂,不懂你问啊?什么烂摊子都敢接,百花令!他点名的是百花令!你能做出来吗你就接?现在好了,你说酒店给解决,怎么解决?拿什么解决?”
顾初低着头,咬着唇不说话。
酒店副总是个挺好说话的女人,见顾初这幅摸样倒是于心不忍了,安抚餐厅经理说,“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咱们就该想办法解决,她就是一个客房服务,怎么可能拒绝客人的要求?我的意思是,把下了班的厨子赶紧叫回来,客人还等着呢。”
“是,她现在是在为难我。”餐厅经理不依不饶,“百花令这道菜是咱们琼州的招牌不假,但这道菜都已经失传了一百多年了,你把整个琼州翻过来都找不到做法正宗的厨子,咱们酒店的厨子召回来又有什么用呢?现在就算是走遍五星级酒店,也未必能找到做得正宗的人了。”
客房经理想了想说,“要不这样吧,我们就按照传统的做法去做,其实菜谱什么的我们也都有,虽说会做得不如老辈那么正宗,但如今谁又尝过失传的口味呢?陆教授不是咱们本市人,而且又是从国外回来的,他更不可能吃过正宗的百花令了。”
副总迟疑,“既然他能叫出百花令这个名字,说不准真的吃过呢?”
“就算吃过,也未必是正宗的吧?”
餐厅经理烦躁地一挥手,“只能按照咱们知道的去做了。”
“不行啊经理……”顾初脱口而出。
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顾初知道自己冒失了,张了张嘴巴,说,“我的意思是……”其实接下来的话她无法说出口了,她忘了,那个人不是陆北深。
餐厅经理等了半天不见她再说话,更是烦闷了,“没什么话说就不要打扰我!”话毕,抓起手机开始召集酒店厨师。
副总叹了口气,示意顾初出去。
顾初怏怏出了办公室,靠在门板上,半天还觉得胸口发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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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剑拔弩张的办公室,1211房是另一番情景。
倾斜而下的落地窗,外是霓虹闪耀,这里有着绝佳的观赏位置,能将不远的海域尽收眼底。海域会偶尔有游轮经过,微弱的光与海天呼应,安详静谧。陆北辰在窗前而立,一手拿着盛有红酒的高脚杯,一手拿着手机说话。
他的嗓音在这样低沉的夜晚愈发醉人,清淡好听。
“对,名门那边我不住了。……嗯,未来几天都住这儿。”
通话结束后没一会儿,手机又会响,在不下二十几通的来电问候后,罗池的这通电话打得算是最晚了。
“怎么个情况?好端端的你换酒店干嘛?”
“为公家省钱。”
“拉倒吧,这个借口我可不信,当我三岁小孩儿呢?赶紧如实交代。”
“换个环境换个思路。”
“这听着倒像个借口,可是不对啊,名门那么好的环境你不住,跑去住规格低的酒店,你哪是转换思路?这分明就是性情大变。你知道吗,局长知道这件事儿后压力特别大,觉得没招待好你这位贵宾。”
“你可以替我跟他解释。”
“是因为今天你助手的事儿吗?你要是因为这件事就换酒店那可不就让局长多想?不是说不给你的助手安排在名门住,今天不是没房间了吗?人名门那边都安排好了,明天一早就把房间倒出来,今晚只是暂住鸿翔而已。”鸿翔酒店就是目前陆北辰下榻的地方。
“我没这个意思,鸿翔虽说在规格上比不了名门,但视野还是不错。”
“你真没生气?”
“我更情愿思考案子。”
罗池叹口气,“你还是回来吧,起码保镖也有的安排。”
“保镖一切照旧就好。”
“可是——”
“别啰嗦了,就这样。”陆北辰没等他说话便挂了电话。
罗池再打过来,他便直接按断了。
陆北辰将杯中酒一口饮尽,杯子放到一旁后,望着窗外的夜色,面色就阴沉了下来。萧雪的案子有了新进展,他在国外的助理千里迢迢赶来协助做3d图像修复工作,名门被通知没有空房,助理便被安排进这家酒店。原本就是谈着工作的一个午后,不曾想会在这里见到顾初。
当时,他误以为自己看错,只是见她落荒而逃的身影后,他才真正肯定是她。
陆北辰眉头皱起,冰冷的川子纹异常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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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对于狂风暴雨始终等待着的顾初,再一次被叫到1211房时一定都不惊讶了。这一次,房间里不单单只有顾初和他两个人,还有副总、餐厅经理、客房经理及餐厅主厨。顾初一进门就能感觉到阴沉的气流过境,呼啦啦地朝着她逼近。
陆北辰见她进来后,指了指餐桌上的东西,“你来看看,这是百花令吗?”
这一幕令所有人质疑,尤其是主厨,皱眉拧得跟块抹布似的。顾初又成了冒头的那只鸟,她就算不回头看也能明显感觉到餐厅经理的那双小眯缝眼儿快要杀人了。刚要上前,餐厅经理果然说话了,“陆教授,这怎么可能不是百花令呢?您要是有疑问的话可以问我们的主厨,她就一小姑娘,哪知道那么多呢?”
主厨见状马上道,“这道菜是我做的,您有什么意见可以提出来。”
陆北辰却没理睬这两位的说辞,始终含笑盯着顾初,大有跟她杠上的意思。气氛有点焦灼,顾初就知道今晚上自己不会好过,便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刚迈步,手臂被副总拉住,压低了嗓音叮嘱,“注意素质,千万别得罪他。”
是的,顾初压根就不想得罪他,就算没人提醒,她也不想迎风而上,但问题是,她已经得罪了陆北辰。
走上前,餐桌上是一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品,绝对的美食参赛标准。
陆北辰神情十分悠哉,相比桌上的美食,似乎顾初的表情更能引起他的兴趣,他再次问,“是不是?”
顾初盯着桌上的美食,迟迟没开口。
“如果你说是,我就吃。”
陆北辰的这句话形同重锤,毫不留情地砸向了顾初,她觉得整个脑袋都在嗡嗡作响,抬眼,敏感地看到客房经理在跟她使眼色,那意思再明显不过,经理要她说是。对啊,在他们眼里她不过就是个黄毛丫头,哪会分辨这道菜到底是不是百花令呢?
副总看不下去眼了,出来打圆场,“陆教授,您看她就是个孩子,哪吃过什么名菜呢,百花令我们酒店不轻易做的,她又是刚来的,可能之前连见都没见过呢。”
陆北辰一听这话笑了,“不,顾小姐最懂百花令。”话毕视线又落回顾初脸上,似笑非笑地问,“我没说错吧?”
一句话令所有人愕然,也包括顾初。
她陡然看向他,他那双似笑非笑的眼刺得她眼皮都在抖颤。陆北辰的这句话纯心又故意,将她逼到了悬崖边儿上,他的表情明确地告诉了她,他知道真相,所以无法隐藏。就这样,顶着所有上司和主厨质疑的眼神,她只能回答,“不是。”
话音落,她听到身后倒吸冷气的声音。
陆北辰淡淡地笑了,“那么,能烦请顾小姐为我做一道百花令吗?”他的嗓音极其温柔,像是恳求,又像是诱导。
有一瞬顾初被这嗓音蛊惑,心脏就不争气地扑腾一下,抬眼,撞上了他浸笑的眼眸,心就更乱了,赶忙移开视线。
轻轻点了点头,她说不出话,嗓子干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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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厨房,顾初总觉得自己像是头待宰的猪,餐厅经理和主厨的眼就是亟待用她的血来拜祭神灵的刀,随时随地准备扑过来捅她一刀。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明明就是这个门出了进那个门的事儿,转眼不知道怎的就别其他部门的人知道了,厨房门口挤了大批员工看热闹。
搁往常,餐厅经理早就怒了,斥责大家伙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但此时此刻他倒是冷静了,也不开口说话,就等着顾初开口求饶。客房经理的面子有点碍不住了,想要遣散那些人却被餐厅经理给拦住了,“别啊,让大家伙都看看你们客房部的这个小姑娘有多厉害,能毙掉我们的主厨。她不是能当着客人的面夸下海口吗?那就让她做!”
级别之间到底还是有暗涛汹涌。
副总也没心思理会这两位经理间的明争暗斗了,走上前问顾初,“你真的会做百花令?那可是失传已久的菜了。”
顾初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点头。
“嘴丫子的毛还没长全呢就敢大言不惭。”主厨冷笑。
顾初定了定气,轻声说,“请问我准备食材吧。”
“你都需要什么?”副总有点看好顾初的冷静。
顾初努力回忆了下,说,“主料请备一下冬瓜、干毛尾笋、鸡肉、春笋。辅料上汤、姜、葱、柚皮、姜汁酒、白桔花。我需要切工帮我的忙,其中冬瓜切块去皮,但一定要切成3*2的棋子形大小,不能多一毫不能少一毫;柚子皮最好是乞巧节前后的柚子剥下而成,但现在季节不对,所以我只能后期加工处理,让口感上偏向于七月的柚子味道;我还需要有人帮我将春笋压成薄如纸张的厚度,具体操作我会随时告诉。”
“等等,客人要的是百花令,你要的这些原料哪是做百花令的?”主厨冷哼。
顾初看了眼时间,“我来不及跟你一一说明,只能边做边解释。”
副总马上命人配合。
“其实真正意义上的百花令不只是一道菜,它是由两道菜构成,主料都为鸡肉,而之所以被称之为百花令,实则因为菜中的点缀为白菊。老一辈人将白菊视为白花,久而久之传到后辈就被叫成了百花,这套菜品真正的名字其实是‘白花令’。”顾初洗了手,亲自去除了冬瓜皮,交给了切工,然后利落地烧了沸水,又在旁备了冷水,“一道上汤,一道炸品,上汤中的鸡肉要选择鸡腿肉,用鸡油虾籽镬后稍爆;而炸品中的鸡肉只需要胸脯上的肉,所以少而金贵,但炸品中最难做的就是将春笋碾成粉再压成纸状,这是起到将鸡肉包裹的作用,这道菜之所以失传就是因为第二道菜的难度太大,因为压成纸状的办法一定要采用最原始的蔡伦造纸法制造,但现在的人已经不会了,所以久而久之就只剩下了上汤这道菜,不能算是最完整的百花令。”
主厨都听傻了。
副总也没料到她会讲出这么大套专业的说辞来,也愣住了,好半天才问,“那……你会蔡伦造纸法?”
“当然不会。”顾初实话实说,“但是我有办法将味道做得一样,就正如现在无法用七月的柚子一样,我需要想办法做到一样的口感。”
“那……快做快做!”副总马上催促。
于是乎,厨房成了顾初的阵地,那些锅碗瓢盆砸得叮咣乱响,主厨的心脏跟着一个劲儿地乱蹦,实在忍不住问了句,“姑娘,你说的头头是道,怎么做起来毛手毛脚的?我这套厨具都挺贵的,你可手下留点情。”
顾初马上赔笑,“不好意思啊,收拾战场不是我的专长。”
她做东西一直就学不会处理好厨房,结果一桌子菜肴出来了,厨房像是被人打劫过似的。主厨一听也是无奈,袖子一撸做起了打杂。顾初一看受*若惊,急忙阻止,主厨粗声粗气道,“别废话,争取时间。”
顾初心生动容,点点头。
四十分钟后,一道上汤一道炸品便出炉了,顾初将白桔花瓣作为点缀撒在盘中,醇厚的香气便有了白菊的清雅。顾初分出一小份,将筷子递给主厨,“您尝一下。”
主厨看着眼前这两道散着雅香的菜品,试探性地尝了口,很快地,面色一怔。餐厅经理见状后也拿过筷子,还没等入口,就听主厨说,“这味道真是绝了!”又主动尝了炸品,“老天,这春笋真是做得跟纸一样轻薄啊,入口即化。”
其他人一听马上品尝,全都惊艳了。
“这真是百花令?”副总觉得美食在口中流连忘返,忍不住问。
顾初笑着点头。
“奇怪,我比你年长这么多都没吃过正宗的百花令,你在哪儿吃的?又是谁教你的?”主厨兴奋地问。
“我……一个长辈,很老很老的一个长辈,他吃过,然后教给我的。”顾初迟疑了一下,微笑道。她能知道百花令还归功于她家曾经的厨师,那位厨师祖上是厨师,祖上的祖上还是,据说老祖宗是属于皇家*厨师。
她不想过多说顾家曾经的事,树倒猢狲散,人走茶凉的道理谁都懂,顾家再光耀也不过沧海一粟,曾经的辉煌又有谁会记在心上?
“你的那位长辈现在在哪儿?他还会做哪些菜?”主厨问。
“他……”
“好了好了,别磨蹭时间了,客人还等着呢。”餐厅经理不耐烦地催促着,将筷子一放,扫了一眼顾初,“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会找机会卖弄,刚才我们焦头烂额的时候你不说你会做?非得等到大家都出丑了你再英雄横空出世,当你是救世主啊?”
顾初盯着餐厅经理,真想将眼前一盘子美食扣他脑袋上,还是副总及时出面打了圆场,将菜肴端上推车后,客房经理拉过顾初小声道,“别搭理他,就是看你打压了餐饮部的气焰而已。”
顾初笑了笑没说话。
为什么不能是我
送到1211房时,陆北辰早就洗过澡了,衬衫西裤换了白色睡袍,结实的胸肌上还挂着水珠,头发未干,顾初推车进来正好跟他打了个照面,不知怎的就有点口干舌燥,瞥开眼不去看他,一直将推车推到了餐厅,将两道菜小心翼翼端上了桌。
上好的骨瓷餐盘,银制的筷子,还有备好了温热的白水,旁又放了擦手的热毛巾,整齐地卷放在金色树叶状的小碟子中。副总、餐厅经理及客房经理站成一排,等着陆北辰品尝佳肴。陆北辰进了餐厅后看了他们一眼后,说,“你们可以离开了。”
几位倒是暗自松了口气,刚要走,又听陆北辰不咸不淡地命令了句,“顾小姐留下。”
顾初没惊讶,早就接受命运般似的保持淡定,停了脚步,倒是副总觉得奇怪,刚要开口询问,陆北辰就开口解释,“是顾小姐做得这道菜,那就要负责到底。”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但这个时间,眼前的客人又衣冠不整的,总会让人浮想联翩。顾初知道他就是纯心要让人误会,即便解释也是白搭,便对副总说,“请放心吧。”
副总还想叮嘱她几句,就见陆北辰面露不悦了,也只好作罢,她今天算是领教了这位陆大法医的怪脾气。
几人离开后,陆北辰才坐到了餐桌,顾初在他对面站着,恭敬有礼。
“坐吧。”他招呼她。
“陆教授客气了,我站着就行。”
陆北辰微微僵了神情,语气变得冷硬,“我让你坐。”
顾初便安静地坐下了,见状,他的神情才稍缓。
“我以为你会问我。”他开口。
“问什么?”
陆北辰看着她,“问我怎么会知道百花令,又怎么会知道你能做百花令。”
“我想问。”顾初冷静回答,“但是依照陆教授的回答,怕又是搬出北深说事,您自然会说,这是北深告诉您的。”
“学聪明了。”
“跟普通人聊天,智商保持正常就行,跟陆教授聊天,智商需要爆表才可以。”
“夸我?”
“也算是自夸。”顾初字字不让。
一句话说得陆北辰忍不住笑了,声音爽朗。顾初原以为他会勃然大怒,没料到他会这么表现,抬眼看着他,却觉得他的笑容如同阳光,一直蔓延入眼,又滑落唇边,甚是帅气迷人。这是她第一次见他如此开怀地笑,以往几次不是阴阳怪气就是高傲冰冷。
他笑得样子足以蛊惑人心,那薄薄的唇及嘴角抿起时,看起来不近人情,一笑起来,便使得生人勿近的他平添了几许温柔,眉眼间的坚冷就化作了春风。
可这笑,像极了北深。
顾初就觉得窒息了一下。
而陆北辰似乎察觉出了什么,很快地收了笑,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顾初的注意力一下子又被勾住了,她生怕他来一句:这么难吃的东西给我吃?她听说了眼前这个男人嘴巴有多刁的传闻。
“这个味道让人怀念。”岂料,他是这么评价百花令的。
顾初一愣,而后狐疑地看着他。
他便又不着痕迹地补上了句,“听北深描述过百花令的味道,看来顾小姐做菜是有一手。”
顾初的疑虑便打消了。
北深吃过百花令,是当年她跟家里大厨学了很久,手到擒来后才做给北深吃的,直到现在她还记得北深吃百花令时脸上的笑,他拉过她的手轻抵唇边,说,初初,遇上你是我的幸运。北深在说这句话时,眼里掬了厚重的深情。
他觉得,她是他的幸运,可顾初现在才知道,其实她是他的灾难。
“您满意就好,请慢用。”
但陆北辰放下了筷子,喝了口水,便不再动菜了。
“可以撤走了。”
“啊?”
“我晚上没有吃太多东西的习惯。”
“可是……一口算多吗?”他才动了一下筷子而已!
陆北辰淡淡笑了,“怎么?很生气?”
废话!折腾了这么久,您老先生才吃了一口就完事了,拿她当礼拜天过呢?她可是连晚饭都没吃就跑过来上班,然后又遇上了这么一难伺候的主儿,顾初的脑袋上飞过一个连队的尖刀,恨不得齐刷刷地捅在陆北辰的身上将他分骨拆筋,但她只能笑得如花,“哪敢生气,您是客人嘛。”
“也对,你做得辛苦,我总不能不领情,这样吧,我再吃点儿,但前提是,你陪我一起吃。”陆北辰忍着笑。
顾初闻言这番话其实是胃跟着一蹦,是乐的。但出于素质,她还是说,“这是违反酒店规定的,如果——”
“顾客是上帝。”陆北辰打断了她的话,“上帝让你吃,你就吃。”
有这么难伺候的上帝吗?
顾初虽心里嘀咕,但胃早就投降了,向来无坚不摧的她只有一个弱点,就是抵挡不住美食的*,知道她的人都清楚,她是个嘴巴刁有品位的吃货。
“请吧,既然你之前做过百花令,那么尝尝你现在的手艺。”
这个说辞成了最强悍的借口,顾初终于可以心安理得地坐下,拿起筷子,来品尝一下自己忙活了四十分钟的成果。陆北辰在对面又重新拿起了筷子,吃得较慢,顾初着实饿了,始终闷着头,所以没注意陆北辰始终看着自己的神情。
说实话,顾初安静的时候真叫一个安静,吃东西的时候,往往就一改安静的模样。陆北辰看着看着,忍不住勾唇,夹块鸡肉,想要放到她盘子里,但筷子举了半天,最后,还是放回了原位。
“你还有几分兼职是我不知道的?”他问。
顾初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抬眼看着他。
“在大排档卖烟、在酒店做服务员,还有呢?”
“没了。”
陆北辰一瞬不瞬盯着她,似乎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实性。
“那个……”顾初动了动筷子,“我能继续吃了吗?”
陆北辰愣了下,紧跟着有点哭笑不得,他清了清嗓子,“可以。”
“谢谢。”顾初觉得,浪费食材是可耻的,浪费最美味的食材是可耻的最高境界。
二十分钟后,两个盘子空空的,而这个期间,陆北辰只是又多吃了三四口而已。
顾初瞅了瞅空盘子,又瞅了瞅陆北辰,然后默默起身,默默地收拾盘子,默默地将筷子从陆北辰手里拎出来,她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别做了。”他莫名地说了句。
顾初以为他不让她收拾了,说,“这些客房服务要做的工作——”
“我的意思是,别在这工作了。”陆北辰突然情绪又变了,语气不耐。
她的大脑放空了几秒钟,然后说,“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把你的正职做好比什么都重要。”陆北辰皱眉,“还是,你就喜欢在这种抛头露面的地方工作?来炫耀什么?你的年轻?或者是你的漂亮?”
一番话呛得顾初有点哑口,半晌后才说,“这是我自己的事啊。”
这次轮到陆北辰无声了,可他的脸色有点难看,眼睛里阴沉沉的一片,静静地看了她大半天,唇抿得很直,还是什么都没说,起身走出餐厅。灯光拉长了他的背影,这一刻,顾初又恍惚觉得他是北深,心就莫名地疼了一下。
推着餐车出来,见陆北辰在会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他的头发已经干得差不多了,漆黑如夜,像他的眼。他点了支烟,于修长的手指之间,那火光在昏暗的光线里若隐若现,又令她想起聚会那晚的情景。其实顾初一直不喜欢抽烟的男子,所以北深是不抽烟的,可现在,看着陆北辰点烟抽烟的样子,举手投足竟觉得高雅,有种说不出的男人沉稳劲,还有,透着一股子狠劲儿。
“你到底需要多少钱?”他冷不丁又问。
顾初松了推车,轻声说,“我想不单单是为了钱,像我们这种平民百姓,只能努力活好每一天才能证明我们还活着。”
陆北辰冷笑,“这话从你一个年仅25岁的丫头嘴里说出来,听着还真刺耳。”
顾初不想跟他多加纠缠,轻轻一欠身,“如果没什么事儿我就告退了。”
“谁说没事儿?”陆北辰不领情。
“那您还需要什么?”
陆北辰没马上回答,轻轻吐出烟圈,弱化了他英俊的轮廓。却又将半截烟摁灭在烟灰缸,起身,朝着她走过来。顾初没料到他会上前,大脑紧了一下,还没等反应过来,胳膊便被他箍住,紧跟着被他强行拉进了卧室。
他的力气不小,顾初一阵慌乱,“你要干什么?”
下一秒,卧室的房门就被陆北辰甩上,他一推,顾初没站稳就倒在了chuang上。他倒没有接下来的动作,只是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像是锁住了只小猎物。顾初赶忙起了身,再开口声音有点发抖了,“你什么意思?”
“这张chuang还是有点问题。”陆北辰微微眯眼。
顾初觉得松了半口气,压了压情绪道,“还有什么问题?”
“太冷了。”陆北辰意外地笑。
她不解。
他隔着她能有一米的距离,唇角笑容扩大,“言下之意是,我需要个暖chuang的。”
顾初一激灵,刚才那半口气又提上来了,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脊梁骨也瞬间凉了。“我们……酒店没这种服务。”话毕,她想走。
可陆北辰轻松挡住了她的去向,她咬咬牙,转另一边。这一次陆北辰有了行动,手臂一收,顺势将她搂在了怀里。
“你、你放手!”她惊了,反应过来后用力推搡着他。
他却是用了力的,手臂成了牢笼,将她结实地锁在怀里,只容她小臂抵着他胸膛的空间。他本来个子就高,顾初就真成了鸟,鹰和鸟的对决,输赢往往是可想而知的。她觉得小臂压得生疼,他的胸膛太硬了。
“你跟了我不就不缺钱了?”他再次抛出这个话题,压着脸低语。
“我、我不需要。”顾初这一次比上次还要慌。
“那你需要什么?”轮到他问这句话。
“放开我。”
陆北辰盯着她的瞳仁缩了缩,如此近的距离,他能清楚看到她眼里的惊慌,她是真的在怕他,有了这种感应,陆北辰的脸色变得愈发阴霾,手臂收得更紧,直逼着她不得不抬头看着他。
“为什么不能是我?”
顾初大脑嗡嗡响。
“你能跟那个姓乔的,为什么不能跟我?”他发了狠。
危险气息扑面而来,顾初用尽全力将他推开,刚要拉门,男人从她身后腾出一只手,按住了房门,她便开不开了,紧跟着她被陆北辰扳过来压在了房门上,他再次俘获了她,高大的身影就将她罩了个瓷实。
“我会报警的,你别乱来。”她看见他眸底深处像是凝聚了骇浪,暗沉可怕,随时都能将她席卷。
陆北辰的气息落在她的鼻骨,他盯着她涨红的脸,下一秒,倏地低头压来。
顾初惊喘,下意识别脸避开即将到来的危险,男人的唇就偏了,落了她的脸颊。他皱眉,再侧脸找寻她的唇,有些强硬的。顾初便挣扎了,整个身子都在颤抖,陆北辰有了察觉,停了动作,干脆整张脸埋在了她的发丝间,双臂却还在用力地箍着她。
她害怕了,想推开他。
他却低低地命令,“别动了。”
两人贴得太近,顾初瞬间明白他不让她动的原因,脸更是红透了,愈发地又惊又怕,但也不敢再动了,只能任由他贴着自己,炙热的呼吸滚落在她的脖颈。他的浴袍也有些松了,她的手是直接接触他的胸膛,掌心下是他滚烫的肌理,再下,是他有力的心跳。
这一刻,所有的事情都安静了。
包括,她和他。
顾初心里终于明了了,他不是北深,北深不会这么对她,他跟北深有太多的不同。
静谧的夜,男人和女人的呼吸绞缠,疼痛而执着。
就这样,他搂着她,好久。
久到顾初无法去计算时间,她只知道,彼此的心跳从未平静过。
直到陆北辰出声,才打破了这份死一般的宁静。
“为什么不能是我?”他再一次重复了这句话,嗓音沉重粗噶,如他的呼吸。
顾初觉得心脏被他的嗓音碾压,无法减缓的疼痛,她压着急促的呼吸,“为什么要是你?”
陆北辰抬脸,手臂撑在了她的脸颊旁,额头近乎抵着她的,令她最大限度地将他的样子刻在记忆深处。他浓而长的眉轻轻皱着,添了粗犷的男性魅力,那眼,明明秀逸却深谙难懂,揪着她的魂魄不放,他的鼻,那么挺直,镌刻着坚毅决断又十足铁石心肠的轮廓。只是他的嗓音极低,深沉浑厚,“顾初你记住,你欠了他的,就是欠了我的。这世上最难还的就是人情债,我可以用任何方式来讨回,只要我不喊停,这笔账你就永远还不清。”
“任何方式?也包括刚刚你想要做的那种事?”顾初硬着头皮说。
陆北辰的下巴绷紧,片刻后说,“对。”
“如果是北深,他不会想到用这种方式来逼着我还债。”
话毕,她明显感到男人的愠怒,匿藏在眼眸、唇齿、下巴……
陆北辰沉默盯着她良久,开口时嗓音就更凉了,一字一句道,“可惜,我不是陆北深。”
她知道,这么久了,他已经用不同于北深的行径一次次告诫了她,他不是陆北深。可明明就是知道,心为什么还疼?就好像心口蹲了个小人儿,手里捏了把刻刀,在她心脏上一遍遍刻下:他是陆北辰,是陆北辰……
说实话,再这么下去,她快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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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温度愈发地高了,幸得海洋性气候的温湿,能驱走日光高倍的干热。阳光灿得喜人,顾初晾了满满一阳台的衣物,满屋子是清洌的洗衣粉味儿。座机响了时,顾初还以为是顾思,抓起话筒刚想问她今晚想吃什么时,没料到是酒店那边打来的。
“顾初,你需要回趟酒店来。”
“出了什么事?”
“还是1211房的陆教授。”
顾初一怔,脑海中闪过的又是昨晚的情景。从酒店回来到现在,她睡了不到三个小时,因为失了眠。只要一闭眼,她总能听到他问的那句:为什么不能是我?还有,他搂着她,紧紧地近乎令她窒息的拥抱,他将脸埋在她的脖颈间呼吸的声音,他的心跳声……那些等等,都像是定了格的照片,反反复复地在脑中飘荡。
她和他形同两个世界
“你在听吗?”
“哦,您说。”
“陆教授指明要你去打扫他的房间,其他人一概不可以。”
“打扫房间?”顾初头晕,“这是保洁阿姨的事。”
“酒店这边也跟陆教授解释过了,但陆教授的态度很强硬。”
“经理,今天不是我的班。”
“我知道我知道,可酒店这不是没办法了吗,我们总不能得罪他吧。顾初啊,你看你能不能辛苦一下来酒店一趟,你放心,今天算你加班,薪水什么的都好说,只要能让客人满意。”
“经理,我今天真的是不方便。”顾初想到下午顾思就回来了,万一被顾思知道她在酒店做兼职,还不定怎么闹翻天呢。
经理那边重重叹了口气,再次恳求,“算我求你了行吗?陆教授那个人有多挑剔你不是不知道,要不然让副总亲自请你?”
“别别别。”顾初赶忙阻止。
“那你……”
顾初思量了好一会儿,才妥协,“那行吧。”
经理像是截获了救星,谢天谢地。
话筒放下后,顾初就有点后悔了,终究还是有心软的毛病。盯着摇晃在阳光下的衣物,重重叹了口气,算了,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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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尺高空,机翼穿了雾霾,千里之外尽是叠叠云层,蔚蓝如湖的颜色,日光经过反射就绵柔了许多。在许桐答应盛天伟一同赶往内蒙后,盛天伟就在压缩在北京的行程,但这两天倒是没打扰许桐,给了她足够处理私人事情的时间。
许桐的私事,包括去见年柏彦。
但是,年柏彦没有见她。
从年柏彦入狱后,他的名单上就只有两个人,连他的妻子素叶都不在名单之内。这么多年了,她是了解年柏彦的,也清楚他的良苦用心,但很显然的,年柏彦不知道素叶怀了孕,否则一定铁不下心这么做。许桐给了自己一个理由,一个可以正大光明见年柏彦的理由,这个理由就是,她需要告诉年柏彦这件事,告诉他的行为有多么残忍,告诉他素叶有了他的孩子后在外面有多么辛苦。
可惜,她没有这个机会。
就这样,怏怏地离开,其实她早就知道结果,年柏彦是她不可攀的男人,她不能去想,要硬生生地把念头掐死,直到再见他不会心动。也许,答应盛天伟更多的是想要忘记,想要从过往的那份苦痛单恋中挣脱出来。
这种挣脱更像是一种涅槃,注定了血淋漓的痛。就好比鹰要重生,必须要将自己结着老茧的喙连皮带肉地磕掉,等待着新喙的长出,再将自己老化的指甲和羽毛一根根拨掉,直到长出新的尖爪及羽翼。想要重生的代价就是苦痛,要忍过多少痛,才能得到多少新生。
她需要用工作来麻醉自己,高强度的工作。
头等舱的客人不多,没坐满。飞机飞得平稳后,盛天伟便跟她说,“你休息会儿吧。”
许桐自然是不肯休息的,既然答应做他的临时助理,还是要尽快了解工作情况比较好。盛天伟见她积极,倒是笑了,“我看上去很像周扒皮吗?”
“盛总,您误会了。”许桐赶忙解释。
盛天伟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你别这么紧张,现在还不是工作时间。”
“那盛总的工作时间是?”许桐从挎包里拿出笔记本,打算记录他的生活和时间作息。这是她多年养成的习惯,作为助理,了解老板的时间安排和喜好很重要,就像,年柏彦所有的喜好还有他的工作时间生活时间她都要清楚。
盛天伟见她一本正经儿的模样,先是愣了下,然后被逗笑了。许桐被他笑懵了,看着他。
“果然是有什么样的老板就有什么样的助理,跟年柏彦一样,太严肃太有板有眼了。”
许桐有点尴尬。
“把本子收起来。”盛天伟笑说,“我这个人没那么多讲究,工作时间嘛也没那么固定,主要是看心情,心情好的话我可能几个月都不工作。”
“盛总的意思是,您只有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才工作?”许桐有点无语。
盛天伟扬眉,“你觉得工作是件开心的事?我想这世上没人喜欢工作吧?”说到这儿又纠正,“哦,也有例外的。”
许桐知道他口中“例外的”指的是谁,他跟年柏彦是两个类型,年柏彦以工作为重,基本上一天的时间都用在工作上,在许桐认为,年柏彦的心情好坏似乎跟工作无关。
“我的情况不需要记录,需要你来观察,记在心里。”盛天伟说。
许桐轻声道,“这个我会做到。”
“我当然相信你的能力,只不过想要告诉你,我这个人很好相处,是最随和的老板。”
许桐便不说话了,心想着,还有这么自夸的人。
“现在你需要休息一下,昨晚没睡好吧?眼睛里都是血丝。”
许桐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的鬼样子,昨晚她收拾东西的时候在总结自己的这几年,想起了林林种种的自然是睡不着,天亮后,她又去看了素叶,跟她告了别。
“我不困。”
盛天伟没有多说什么,手臂直接伸过来,将她的头压在了座位上,低语,“闭眼。”
许桐拗不过他,便安静地阖眼浅眠。
又一会儿,有人为她盖了条毯子,遮了机舱里的冷气,毯子的温暖夹杂着男人的气息,是盛天伟的。她的心轻轻一掀,年柏彦从未给她披过毯子,大多数情况下,是她担心他受凉。
是啊,年柏彦的体贴只给了素叶。
想到这儿,许桐的眼角又有点发酸了,隔空却隐隐听到一声低叹,像是无奈,又像是还有什么情绪,复杂又说不清,还是盛天伟。她不知道盛天伟为什么要叹气,却有预感他在看着自己,便不睁眼了。
就这样,恍恍惚惚间她做了很多的梦,层层叠叠的,好多人好多事,其中最多的竟是素叶,素叶拉着她的手对她说,许桐,其实我知道你喜欢柏彦……
冷不丁睁了眼,额头上有些虚汗了。
挨着的半弧形座位,盛天伟很安静,不知道在做什么。
许桐调整了下姿势,想要闭上眼继续睡一会儿却怎么也不如意了。她觉得说好是来帮忙的,如果盛天伟在旁边忙工作的话,自己就这么没心没肺的睡着挺不仁道。便掀了毯子,轻声道,“盛总?”
盛天伟没吱声。
半封闭状的座椅,她不得不探头才能查看清楚。
一抻头,在看到盛天伟后着实令她怔了。
一直以来,她跟着年柏彦东南西北地闯荡,不知多少文件都是在飞机上处理的。哪怕只有一两个小时的航程,年柏彦都是在处理工作,闭目养神的时候屈指可数。她以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盛天伟是年柏彦的好友,怕也是个工作狂。
岂料,此时此刻的盛天伟压根就没在处理文件,他戴着耳麦,正在看动画片!
液晶屏上的麦兜笑得前仰后合,盛天伟许是怕吵醒她,一直在忍着乐,但看得出他是被画面中的麦兜逗得不行了。
许桐顿时有种被雷击中的感觉。
什么情况?
他在看麦兜?
这一刻许桐觉得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盛天伟见她醒了,便摘了耳麦,唇角还留着刚刚的笑,“再多睡会吧,时间差不多我叫你。”
许桐忙摇头,指了指液晶屏。
“哦,我也是闲着没事儿看看。”盛天伟乐呵呵的。
闲着没事儿?
许桐又觉得头顶上飞过一群乌鸦。
“您……没有什么文件要处理吗?或者是要交给我的工作?”她觉得有必要问一句。
盛天伟哈哈一笑,“小姑娘,你不用这么时时刻刻将工作放在第一位吧?”
那她跟着来干什么?
当然,许桐不能把这话问出来。
“看会电影吧,要不然动画片也行,挺有意思的。”
许桐摇头,“我不看动画片。”
“为什么?”
“我看不懂。”许桐如实说,“动画片往往没什么逻辑,看着让人费解。”
盛天伟没料到会得到这种答复,愣了下,然后突然捧腹大笑。
许桐没笑,她不知道这种回答有什么好笑的。
盛天伟指着她,“小许啊,你太有意思了,我是越来越喜欢跟你相处了。”
一句话,说得许桐怪怪的。
———捣乱的分割线——捣乱的分割线———
顾初赶到酒店时已是下午两点多了,刚进大厅就接到了顾思的电话,顾思在电话里说要晚上才回家,她要去见位朋友。顾初快要谢天谢地了,也没多问就同意了。
意外的,1211没人。
她敲了半天门,确定里面没人后才刷卡进去。
他果然是不在的。
顾初进了门没看见他的身影后,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经过昨天,其实她更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陆北辰。他可以肆无忌惮恨她,可以想出任何方式来耍她,而她就算再不情愿再有气也得忍着,因为他是北深的哥哥,因为她欠了他的。
其实,顾初有时候也在想,他有没有可能是骗她的,他就是北深,就是跟她有过两年恋情的、给了她真正初恋青涩滋味的那个男人,否则他怎么会那么设身处地?否则怎么会对她和北深的情况事无巨细?可她又无法去那么肯定地相信自己的判断,他跟北深有太多的不同,除了,那张太过相像的脸。
如果,北深还活着。
那么,他也一定不会轻易原谅她。
顾初觉得胸口闷,许是房间里没透空气。她便上前将窗子如数打开,午后温热的风就卷了进来,很轻,吹在脸上有点黏黏的,却冲散了他的气息。房间不算乱,卧室的桌角放着个空杯子,里面有红酒的残渍,看来,昨晚她走了后他是喝了酒。
拿着杯,不知怎的,她就可以想象到他倚窗抿酒的样子。灯光也一定不会是明亮的,窗外是星辰和霓虹,室内是昏暗,只有月光肆意进来,扯了他的身影,他的身影必然是高大的,岿然不动,就在那,久久的……
*上一角的被子是掀开的,另一边平整如初。顾初看着被褥,不经意想起昨天看见的那个女孩,能让陆北辰开怀的那个女孩,心微微沉了一下,鬼使神差地伸过手去,抱起了另一头的枕头,低头去闻。
没有女人香,只有他的气息。
说明……昨晚他是一个人睡的。
竟小小雀跃了一下。
可很快地,顾初掐了一下自己,再次提醒:他不是北深。
将*单被褥扯下,命保洁阿姨拿来新的换上,衣柜微敞,顾初打开来看,他的换洗衣物和生活用品之类的都已经拿过来了,衬衫、领带、西装、休闲装整齐挂放,打开下方最大的鞋柜,有他换穿的鞋子,大多数是商务皮鞋。中间的抽屉打开,顾初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整齐叠放的是男人的*。
她赶忙关好抽屉,心脏还在扑通通地瞎跳。
浴室的收衣筐中有他换下来的衣物,是家居服,还有他昨天穿的衬衫、长裤,顾初将干洗人员叫来,将待洗的衣物都交给了工作人员。那人指着筐里的衣物说,“里面还有一件呢。”
顾初的心脏就又开始不老实了,将筐踢到一旁,清了清嗓子,“这件……客人不需要别人来洗。”
工作人员离开后,她盯着筐里孤零零的那件,使劲咬了咬唇,他绝对是故意的,她深信不疑。是不需要别人来洗,但明摆着是要她亲自动手。打开水龙头,她选了专门洗*裤的皂粉,一下下搓得仔细。她给自己的借口是,这件*是牌子的,价格也不低,她要是洗坏了还得赔钱。
可鬼才相信这番独白。
事实上是,她第一次洗男性*,都不知道从哪下手。
抬头不经意看了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老天,脸红得跟熟透了似的。自认为洗得干净后便挂晾,顾初盯看了一眼,又觉得脸烫得要命,想着能用什么办法最快晾干它,然后放在那堆干净的*里,这样,她也犯不上这么尴尬。想了想,目光转到吹风机上,看得出神。刚要付诸行动,门铃这时响了,顾初惊了一下,赶忙退出了浴室。
门外不是陆北辰。
一个女孩子,见顾初开门后先是一愣,然后朝着她清爽地笑,“嗨,我找vic lu。”
顾初没反应过来。
“哦,抱歉抱歉。”女孩儿马上纠正,“是陆北辰,我要找陆北辰。”
“他不在。”顾初仔细打量眼前的女孩儿,她认得,就是陪着陆北辰喝咖啡的女孩子,看样子不经常说中文,发音有点怪。
与此同时,女孩也在打量着顾初,眼睛亮晶晶的,有一抹惊艳扫过。然后兴奋地抓起她的手,“我们是不是见过?”还没等顾初回答,她便恍悟,“啊,我想起来了。”
顾初有点受不了她的一惊一乍,说,“你可以打陆教授的电话。”
“vic的手机打不通,可能又跟死人待在一起了。”女孩一挥手,“啊,纠正,是陆北辰。”
vic,原来陆北辰的英文名叫vic,就在这一瞬,她突然意识到,她和陆北辰之间有一道无形的墙,她站在墙外,而陆北辰和眼前这个女孩,才是一个墙体里的人。
女孩笑嘻嘻地看着她,“小妹妹,你长得真漂亮,叫什么名字?”
顾初指着自己的鼻子,“小妹妹?”
“你看着年龄很小啊。”
顾初觉得她有点怪,微微侧身,“你要进来等吗?”
“不用了,你把这份文件转交给他就行了。”女孩从兜里掏出个大信封,递给她。
顾初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女孩见状问,“怎么了?”
“这样不好吧?你亲自交给陆教授吧。”
女孩闻言更觉奇怪了,“你不是在这吗?”
“对,但是……”顾初想解释明白,但低头一看自己的服装,又将话咽进肚子里,她今天来得匆忙,没去领酒店职业装,直接穿着自己的衣服就来收拾房间了,她想着尽快收拾完尽快离开。所以很显然的,她要是跟眼前这个姑娘解释说自己是酒店工作人员,也更令人奇怪了。
“别但是了,我这边有事呢,没时间再去实验室了。”女孩将信封往她怀里一塞,“帮帮忙,谢啦,反正他又没把你当外人呢,走了啊。”
就这样,女孩风风火火,来去匆匆的,只剩下顾初一个人杵在门口傻站着。
被抓了壮丁
好半天顾初才反应过来,将文件拿进书房,却迟疑了女孩刚刚的话:反正他又没把你当外人。什么意思?她是误会了吗?只是见她在陆北辰的房间?
这个女孩究竟是什么人?看得出应该跟陆北辰的关系不错。
顾初觉得心烦,将信封扔在了桌上,信封的口是开着的,里面的文件就露出了一角……
像是……红头文件?
她心一动,但很快地就将念头打消,转身去忙别的。
可那一角的文件影子总是在她眼前转,虽说手里忙碌,心里一直嘀咕着,能让陆北辰过目的肯定都是跟萧雪案子有关的,其实她挺想知道这个案子的进展,可能是因为涉及到了顾思,可能也是因为她跟萧雪打过交道。
悄悄又往书房的方向望了一眼。
不行,这种行为是不道德的。
然而管不住脚,顾初扒着书房的门,内心绞着劲地挣扎。
其实,偷偷看一眼的话陆北辰不会知道。
但是,那又属于私隐文件……
在纠结了能有一刻钟的光景,顾初还是抵挡不住内心*,进了书房,将文件小心翼翼地从信封里拿出来。
果然是萧雪的案子。
是一份批示过的文件,附件上是陆北辰做的有关案子进程的报告,一水儿的英文。
顾初听见心脏在咚咚咚狂跳,耳膜也听见了聒噪声,她看见陆北辰在报告中指明萧雪尸体上的发现,有初步怀疑的死因……被人投毒致死?究竟是什么人这么恨萧雪?
一页一页翻看,附件上还有尸检的具体报告,也尽是专业的英文符号。顾初真是谢天谢地没将所学的还给老师,否则铁定是看不懂这份文件了。想着那女孩怎么就放心将这么重要的文件交给她,敢情是以为她看不懂专业术语也就没当回事儿吧。
估摸着看了十几页的样子,顾初心里沉甸甸的,她是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到了萧雪的死亡,文件中贴着的一张张照片的复印件,触目惊心。
突然,有手机铃声响了。
吓了顾初一跳,手一抖,原以为是自己的手机,听着又不对,紧跟着就听到男人接手机的嗓音,“说话。”
顾初头皮一麻,抬眼正巧瞥到书房门口那抹高大的身影,他正转身离开,去接了电话。
什么情况?
也就是说,陆北辰刚刚已经回来了,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书房门口盯着她偷看文件的样子?站了有多久?一分钟还是十分钟?顾初想到这点后,脚跟一软差点倒地,他走路都没声音吗?怎么跟鬼似的就出现了?
关键的问题是,他还知道她在偷看他的东西!
怎么办?
顾初真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这也太丢脸了。
伸长了耳朵,能听见他还在通电话,顾初真想遁隐算了。将文件又放回了原位,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出了书房。书房连着会客厅,会客厅连着玄关,想要离开必然要路过会客厅,而陆北辰,就站在会客厅的窗子旁打电话。
窗子是开的,依旧有风进来,他低沉醇厚的嗓音就顺着风钻了她耳朵里。
“对,一定要做毒物检验……嗯,死者家属没意见,不管花销多少,这项检验还是要做。”
在说萧雪的案子。
顾初是不是该庆祝一下自己终于能听懂陆北辰在说什么了?但这种了解是可耻的,她就像个小偷似的,还是个被人抓个现形的小偷。
抻出头查看,陆北辰是背对着她的,暗自松了口气,这种情况下如果再打个照面那她连死的心都有了。趁着他通话的功夫,顾初蹭着墙角开溜,每一步都走得小心谨慎,生怕弄出什么声响。走到门边的时候才察觉自己的包还在沙发上,暗自叫苦,又折回头,开始了“艰难的旅程”。
离陆北辰越来越近,那股子压力也越来越大。
顾初盯着他的后脑勺,生怕下一秒他就回头,在心里请出了各路神仙保佑,不求别的,只求能够悄无声息地走出这个房间就行。她缩头缩尾地蹭到了沙发旁,手指一点一点靠近挎包。终于够到了包带,攥在手里,慢慢地回拉。
陆北辰还在通话,看样子事情很棘手。
这个时候顾初就希望他的通话能长一些,再长一些,方便她像只鸵鸟似的逃脱。包到手,她抱着包转身猫着腰一步一踮脚地朝着门口走。马上要出会客厅,下一步就到玄关,腿刚抬起来,就远远听到陆北辰说,“嗯,可以,就这样。”
顾初一激灵……
那边,陆北辰结束了通话。
这边,顾初的脚像是定格住了,迟迟没落下,过了几秒,下意识地扭头。
陆北辰早就转过身,正靠着窗子看着她,哦不,确切地说,他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拙劣的表演。他不急不慌,悠闲自若,似乎将这一场猴子戏上演的时间拿捏地十分精准。顾初就听脑袋“嗡”地一声,心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你这是唱哪出呢?”他开口,似笑非笑。
顾初的脚也酸了,终于有了落地的神经反应,她突然觉得自己刚刚那一刻像是只猫,反射弧太长了。
既然被发现,也只能面对了。
“那个……房间已经收拾完了,您要是没有其他吩咐的话,我想离开了。”
陆北辰踱到沙发旁坐下来,慵懒地靠着,修长的右腿优雅地叠放在左腿上,问,“你今天不用在酒店工作?”
“今天我休息。”
“明天呢?”
“我只有周三和周五才在酒店上班,而且只上夜班。”顾初想着一次性说清楚也好,省得他总是折腾自己。
陆北辰便不说话了,他在沉默,却是在盯着她的沉默,眼神里有若有所思,可在顾初看来,这一准儿没什么好事。她想的是,此人必然要来追究她偷看文件的行径,现在不动声色,不过是研究在怎么冷嘲热讽罢了。便趁着这个空档,开口,“那个……我可以走了吧。”
“你们酒店流行穿着便装服务客人?”他懒洋洋道。
顾初心里明镜,看他的架势,是没打算让她离开。从容回答,“刚刚我已经解释过了,今天不是我的工作日。”
陆北辰的唇微微上扬,在笑,虽浅,可熠熠生辉。他起了身,走过来,顾初冷不丁想起昨天的一幕,就开始紧张了。然而,他没再有昨天的行径,只是路过她打算进卧室。
可就在经过她时,陆北辰故意在她耳畔落了句,“我喜欢你穿职业裙的样子,很性感。”
顾初觉得耳朵痒痒的,但更多的是被他这句听似轻浮的话给震惊着了。眼波一颤,抬眼看他,就只及他的背影了。她僵在原地,呼吸变得急促,这样的陆北辰会令她误以为是北深,因为北深也喜欢说些这种让人脸红心跳的话来戏弄她。
陆北辰似乎在查看她整理房间的情况,甚是满意。末了说道,“之所以需要专人负责,是因为我的职业,我讨厌被陌生人窥探隐私,还有,有可能会有需要保密的文件放在房间里。”
这番话像是解释,但顾初听着,觉得更像是提醒。
“酒店的保洁阿姨也都是经过上岗培训的,她们不会泄露客人私隐。”她跟着他的身后为酒店员工正名,一同进了浴室,“而且,陆教授就能保证我不会将在房间里看见的一切告诉外人?”
陆北辰看着挂在晾衣架上的*,又看向她,笑得*非常,“我绝对相信顾小姐的职业操守。”
又弄了顾初一个大红脸。
似乎一切都令陆北辰满意,他坐回沙发上,点了支烟,那烟雾就从他涔薄的唇角逸开,浅浅淡淡地,如雾。顾初暗自焦灼,只要他不开口,她是断然走不掉的。
“有什么想法?”
陆北辰冷不丁的问话令顾初有点摸不着头脑,在原地怔了半晌,才“啊?”了声。
“有关萧雪的死亡报告你也看过了。”陆北辰抽烟的动作状似悠哉,看着她又重点强调了句,“就在刚刚。”
顾初觉得自己的气息就矮了一截,她以为他不会再提这件事,支支吾吾解释了句:“那个……我只是替您代收一下,是个女孩子送过来的。”
说到这儿,她顿了下,暗自观察他的神情。
奈何,陆北辰的面色云淡风轻,她无法得知他跟那个女孩儿的远近程度。抿了下唇,又补上了句,“是一个称您为vic lu的女孩儿。”
陆北辰依旧未能如她所愿,只是调整了坐姿,淡淡开口,“所以总该发表些看法,而且我相信顾小姐的英文功底还不错。”
他始终闭口不谈那个女孩,而是直切重点,始终围着这一点逼得她连连后退。
这种感觉对于顾初来说糟糕透了,觉得自己突然成了瓶子里的小人,自以为很是聪明地进行着一切,岂料瓶子口就多了一双眼睛,在冷静地、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行径,而她,丝毫没有察觉。“……我没什么看法。”说完又添了一句自辩,“其实,我并没有看多少。”
然后,想咬断自己的舌头,这完全是不打自招的节奏。
陆北辰似乎被她的回答逗笑,却也始终没像上次似的爽朗大笑,说真的,她还挺期待看到他能大笑,如果这样,至少可以间接证明她的行径不够可耻。可陆北辰就是没能如她所愿,笑容只泛于唇稍一点点,稍纵即逝。
“说说看。”
顾初见他执意,也明白他是跟自己杠上了。藏在骨子里的小倔脾气就上来了,想了想,说,“文件里有一处的判断是错的。”
陆北辰微微挑眉,示意她说下去。
“有关萧雪胃粘膜受损的分析报告,我认为是她生前有过胃出血经历。”顾初从容淡定。
陆北辰的眼眸里有一丝若隐若现的光亮闪过,很快的,陷入沉思。
“所以,我看到文件中的报告分析说萧雪有未进食的迹象,您怀疑她生前有被迫无法进食的可能,可如果是有严重胃出血的话,那么患者是一定要禁食的,所以也有可能是她主动数日禁食。”
陆北辰若有所思。
“当然,这都是我不成熟的想法,我想陆教授您这么高明智慧,这种可能性说不定已经被您排除了。”顾初见他似有思考,心里当是小小雀跃一下,也故意说了这么一嘴,当是出了口恶气。
可是,她马上意识到自己做错了。
她看到陆北辰唇角唯一一丝柔软的弧度都消散殆尽了,心里就开始打鼓,她挑战了他的权威?刷了他的面子,他也许不会让她好过。刚要开口打算圆话,就见陆北辰随手将半截烟摁灭在烟灰缸里,起身朝书房走去,又抛出了个令顾初心肝俱裂的命令,“进来。”
顾初如临大敌,头皮都在嗖嗖发紧,退无可退,便只能乖乖地跟在他身后。
陆北辰拿过信封,文件拿出来后仔细翻开,又将电脑打开。顾初见他是要工作的节奏,斗胆子问,“您需要我做什么?”问得有点没底气。
“你倒提醒我了。”陆北辰将电脑中的一份文件打印出来,足有二十几页的样子,“我需要你。”
这话说得令顾初心脏猛地一蹦。
下一秒,陆北辰补上了句,“别误会,我只是需要你的医学知识。”
这是顾初万万没料到的,惊讶,“这是在开玩笑。”
“我从不拿工作开玩笑。”陆北辰肃了神情。
顾初一噎。
厚厚的一摞纸就放在她面前,英文撰写,陆北辰递给她的时候她大致扫了一眼,还是跟萧雪死亡案件有关的,只不过这份看上去更像是内部资料。
“死者生前的病症体我想要了解清楚。”陆北辰严肃地说,“其中涉及了一些病情病理的变化,我需要专业人士来为我解答,我知道,你是学过内科的,你刚刚的表现起码告诉了我,你的学习成绩还没有还给老师。”
没错,她学过内科,到了后来她毅然决然地爱上了外科,虽然血淋淋的,但她还是着迷于手术刀划下皮肤的那一刻,可能,就是因为陆北深。原来,爱一个人无非就是改变,而自己,就是最容易被改变的那一个。
“有问题吗?”陆北辰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见她神游太虚,眉宇间略有不悦。
顾初马上反应过来,应声,“哦……没问题。”回答完才愕然,不对啊,她为什么要帮他?
很显然陆北辰完全忽视她困惑的神情,说,“有关病理的解释,你直接标注在文件上就可以,用英文。”
有种赶鸭子上架的感觉。顾初捏着厚厚的文件,嘴巴张了张,其实她想告诉他的是,她想回家,一会儿顾思就该回去了。还有就是,这摞文件要是全都看一遍非累残她的双眼不可,想了想,还是婉转地问了句,“那个……我能拿回家做吗?”
“不行。”岂料陆北辰一口回绝。
“可是……”
陆北辰已经绕到电脑前接收邮件了,见她支吾,强调了句,“你刚刚不是已经答应我说没问题了吗?答应别人的事总要做到吧?”
用了她的话来堵她的嘴,堵得顾初一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暗自叹了口气,耷拉着脑袋,抱着文件起身。
“去哪儿?”陆北辰皱着眉头。
顾初的脚步就僵了,指了指文件,小声说了句,“我……到会客厅帮你注解。”
“就在这里,哪都不能去。”陆北辰指了指沙发,“坐那儿。”
“……这样会影响你。”
“这些都是保密文件,不能出了书房的门。”陆北辰再次强调。
“哦。”
顾初只好在沙发上坐下,沙发离陆北辰的工作台很近,只要一抬眼就能看见他。她知道自己走是走不了了,那么只能硬着头皮去做,早点完成也早点回家。
“你最好给我认真点。”陆北辰又飘过来一句。
顾初看他。
他挑了下唇,缓缓补充,“否则,死者死不瞑目。”
莫大的压力就席卷而来,顾初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下意识点头,然后赶忙埋头工作,什么都不想了。陆北辰坐在电脑前,目光所及就是她咬着笔头认真功课的模样,想到刚刚她小心翼翼的神情,他就忍不住想笑。
但还是忍住了,接了邮件,一封一封地处理,还有一些传真过来的文件,打印机在静静地打印着一张张血淋漓的稿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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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分不同又几分相同
顾初尽量让自己投入再投入些,相比她偷看过的那份文件,手里的这份文件内容更多更杂,全都是跟萧雪案件有关的,一页页翻看,有陆北辰做过的标记。她悄悄抬眼,瞄了一下陆北辰的方向,他亦埋头在刚打印出的文件里,那边邮件有提醒后,他便又停了笔,在电脑上不知道打些什么。
他工作时的样子挺认真,少了针锋相对,也少了冰冷不耐,取而代之的,那双眼里透着坚毅、坚决,电脑的光亮落在他挺直的鼻骨,描绘着果断的性格,从顾初的角度恰巧能是侧脸的轮廓,俊朗迷人。
眼睛刺痛了下,顾初马上低头。
其实她不知道,她低头的瞬间,陆北辰恰巧抬眼看她,眼里是讳莫如深的情感。
“为什么要我做这些?”在工作了能有个十几分钟的时候,顾初才绕过来这个弯,这一次,她可以光明正大地瞅着他。
“为什么不能要你做这些?”陆北辰头也没抬,淡淡反问。
“你刚刚说了,这些文件都是保密的。”她是体制外的人,又不是他的助理。
陆北辰敲了下电脑,似乎遇上了什么难题,眉头轻皱了下,却是回答了她的问题,“事实上你并不理解保密二字的含义。”
言下之意就是,都偷看了还装什么无辜?这是顾初脑补出来的画外音。
有点难堪,有点尴尬,但更多的真心是无辜,她不过就像只猫似的好奇了一下而已,然后又关公门前卖大刀,结果就被陆北辰揪过来当“壮丁”,强迫着她的眼球再次经历血淋淋的劫难,胃里其实有点翻江倒海了,一张张对比图简直是要折煞她的命。
“那我今天可以先做完一半吗?”她试着讨价还价。
“不行。”
“那三分之二呢?”
“还剩三分之一留着干什么?”陆北辰毫不客气。
“那我可以直接口述给你吗?”说的总比写得快吧。
“我不喜欢重复性工作。”
顾初心里暗咒,真是懒得出奇了,她说他直接输入,这多节省时间?还说什么高能工作者,净做一些浪费时间的事。
“那——”
“你怎么这么多的问题?”陆北辰终于抬头,盯着她,语气严苛。
顾初被他噎了一下,眨巴了两下眼,然后,懊恼的情绪就铺天盖地蔓延开来,她可真是闲得流黄了,刚刚好死不死地提什么意见啊?事到如今没辙,只能做完它,而且,只能在这间酒店,这间房,在他的面前。
深吸了一口气,继续投入。
在第一次看这份文件的时候,她最多的是惊恐,因为有太多照片过于惨不忍睹。但现在,当顾初真正沉下心后,再去用专业角度去分析萧雪生前有可能患有的疾病后,那一张张载着枯骨、残肢的照片也似乎没那么骇人了。她可以看见骸骨裂痕的地方有细致黏合的痕迹,还有各个数据的标注,这足以让她清楚,不远处那个男人在处理萧雪的尸骨时是有多么耐性和谨慎。
她知道,一名合格的法医可以从尸骨中找到真相,但同时她觉得,从一具尸骨上亦能看出这名法医是否专业和权威,她是外行,却单单只从这些照片中就能感受到来自陆北辰对工作的那份自信和一丝不苟。
人活着的时候是医生的事儿,人死了之后就变成法医的事儿,很少有法医会有耐性去追溯死者生前的健康状况,而陆北辰恰恰从萧雪的尸骨中发现了异常,他怀疑萧雪的健康问题。顾初虽说明白事关重大,但也始终想不通这个案子的拐点在哪里,但同时的她又觉得一丝异样,这种异样就是,她现在,此时此刻就在窥视这件案子的详情,窥视着那些记者们挤破脑袋都想要得知的陆北辰的态度,而有关他的态度和权威的想法就如数地记载在这份文件里。
突然之间,顾初觉得陆北辰的形象高大了起来,在面对疑案时,他的一丝不苟令人敬重,虽说,他的性格过于别扭和苛刻,但这也许是跟他在工作上不允许出错的风格息息相关。
就这样,房间里陷入了安静。
室内的光线由明艳到渐渐柔和,阳光西移,落得室内地面金灿灿的。顾初始终低着头在做专业上的修改和注解,整个人笼罩在柔和的光晕中,那发丝轻轻婉转,笔尖在纸面上或停或动。
每隔一段时间,陆北辰总会抬头看她,唇角的弧度微扬,可能,是他都不曾知晓的温柔。
又不知过了多久,顾初觉得视线亮了一下,这才察觉窗外已是暗黄,陆北辰开了灯。她揉了揉发酸的脖子,抬眼时总觉得眼前晃动的还都是一串串英文。手机响了,是陆北辰的,她闪过脑的第一反应就是离开,可他没有开口命令她回避,直接接了电话。
他踱步到了落地窗前,有晚风徐徐过,扫了他的发梢,他微侧着身,通话时态度认真,说话时也尽是严谨专业。他没有在她面前避讳,直接讲了萧雪案子的情况,甚至说明了萧雪可能患有胃出血旧疾的情况,这令顾初有点慌乱,还有点,受*若惊,她觉得高高在上的他,在面对工作时也会如此的谦卑。就不自觉地看着他的侧影,高大颀长,又因他的权威感染上了女人都爱的安全感。窗外的霓虹已亮了,掺合着夕阳最后的一抹光,然后,渐渐变得明亮闪烁。
霓虹的光影长了脚,跑到了陆北辰的头发上,墨染般的光泽。
正看得忘了移眼,陆北辰却像是有感应似的目光转向这边,顾初赶忙转移目光到文件上,却觉得脸皮还在一跳一跳的。
大约十几分钟,他通完了电话,将手机往桌上一放,似有疲累了,问了句,“饿了吗?”
这话随意而意外,像是搭档间的对话,可他的口吻轻柔地如同恋人,顾初心口似被撞了下,看着他,愣住。
而陆北辰似乎也没料到自己会随口这么一句话,眼神滞了下,紧跟着不紧不慢地改了态度,“我的意思是,你该给我准备晚餐了。”
顾初飘忽的心就结结实实地砸地上了,她就知道,他怎么会为她着想?这个念头闪过后,她便又狠狠鄙视了自己一回,人家凭什么对自己好?
“我马上让餐厅为您准备。”
陆北辰倚着窗,淡笑,“看了一下午英文你听不懂中文了是吧?我的意思是,让你亲自为我准备。”
“……这不符合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陆北辰说,“已经尝过佳肴的舌头,怎么可能再去适应平庸厨师的手艺?”
他说这话时就毫不避讳地看着她,令顾初有种误觉……
“那您想吃什么?”她终究妥协,想着怎么说服餐厅经理。
想来还真是头大,可以想象出餐厅经理恨不得宰了她。
陆北辰想了半天,说,“随便。”
顾初气结,她还以为他能说出个一二三四来,结果,随便?
“我的要求很简单,好吃。”他又扬起恰似温柔的笑,嗓音都低沉好听。
顾初强忍着挤出一丝笑,轻声说,“好,您稍等。”转身出门,脸上的笑容立刻没了,心里那个气呀,恨不得当一次泼妇骂街。好吃?这叫要求很简单?
“哦对了,提醒你一句。”他在身后缓缓补刀,“我的嘴比北深要刁很多。”
顾初深吸了一口气,扬起了笑后才转脸看向他,“您放心。”
什么高大光辉的形象?什么权威知名的专家,统统都是……狗屁!对了,他还有一点跟北深不同,北深压根就是对食物没要求的人,填饱了肚子就行,而他……林林种种的要求真是令人发指。
顾初做好了到了餐厅就被人赶出来的准备,这样一来,她也对陆北辰算是有交代了,虽说这家酒店的规格不如名门吧,但部门之间还是忌讳越界的,她的一道百花令已经惹得餐厅经理一肚子火了,现在她再以客房服务的身份来厨房指手画脚的,经理怕是真能把她当成吊炉鸭给烤了。
岂料,她刚一踏进餐饮部,经理就扭着肥硕的身躯过来,开口道,“厨房都已经准备好了。”
顾初愣了下。
餐厅经理见状后极不情愿地说,“陆教授亲自打过电话叮嘱,他要吃你做的东西。”
“哦,麻烦您了。”还真是替她解决了沟通上的问题啊,顾初暗自咬牙切齿。
“麻烦倒是算不上,就是提醒你一句,别太得意忘形了,你个小姑娘涉世尚浅的,酒店大厨配合你打下手可不是能力不及你,明白吗?”
“是是是。”
“赶紧去吧,别让客人多等。”
顾初点头,赶忙奔向厨房。
餐厅经理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啐了一口,“小妖精,就知道勾搭有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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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思从商场出来,手里拎着大包小包,身上穿了件吊带亮片连衣裙,一双足有十厘米高的跟鞋将她露于空气中的双腿修饰得愈发修长。她在等人,路边的车子行使缓慢,有经过她的小痞子,冲着她吹着口哨。她不屑地暗咒,“傻逼!”
很快地,一辆商务车停靠了过来,车门一开,从车上下来一男人,身材健硕。见顾思站在路边后快步上前,面露笑容。
“怎么才来呀。”顾思怨怼,语气略有撒娇。
“一直在开会。”男人哄劝,上前搂过了她的腰。
“下次你再敢迟到我就再也不理你了。”顾思嘟着小嘴说。
“好好好,我下次再也不敢了。”男人凑过脸啄了她的小嘴一下,手臂顺势下移,大手覆了她的臀部。
顾思一侧身,“啪”地拍掉了他的手,笑语晏晏,“大街上的,你想干嘛?”
男人笑了,伸手一下子将她重新扯回怀里,“我们回车上。”
“别闹了。”顾思将手里的袋子往他怀里一塞,将他轻轻推开,像条鱼似的钻上了男人的车。男人将袋子放到车后座,上了车,没马上开车,又压向顾思。
顾思躲开,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探身去够袋子,从里面拿出件t恤衫和一条牛仔裤,又翻出了双平底鞋,开始在车子里换装。男人忍不住偷香,她瞪他,“讨厌。”
“先别换了。”男人笑道。
“我姐要是看见我穿成这个样子非打死我不可。”
“那今晚就不要回去了。”
顾思扬了手表在他眼前,说,“别磨蹭了,快点开车,我姐还在家等着我呢。”
“还真回去啊?”
“当然了,我都是要在家过周末的。”
男人轻叹了一口气,无奈摇头,发动了车子后,又道,“什么时候把我介绍给你姐认识?”
“你干嘛?你想认识我姐,我姐还不想认识你呢,她可是很多人追的。”顾思笑道。
男人腾出只手,攥了她的手,“装,你明白我的意思。”
顾思就顺势往他身上靠了一下,“哎呀,我这不还没毕业嘛,你急什么呀。”
“把你娶回家,我也放心了。”男人亲了她额头一下。
顾思又懒洋洋地靠在车座上,扯着t恤一角玩,“我可没想着这么早结婚,再说了,我姐还没结呢,我做妹妹的当然不能结在她前头。”
男人笑了,“看来我得加把劲才行。”
顾思捂着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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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简单的家常菜,两菜一汤,一份白米饭。看似简单,可仔细辨来就极不简单,一道清蒸白鱼,鱼是四月春季的鱼,肉质鲜美,入口绵软,清蒸时采用上好纯露,将鱼肉的鲜甜逼出来;另一道油焖笋烫小牛肉,油星不能太多,多了腻口,也不能太少,少了则寡淡,笋必然不冻不僵,小牛肉则采用霜降部位,经蒸汽稍稍去除腥气,只保留三分生的口感。汤为蔬菜汤,主料来自高于市面平常青菜的有机菜,水是山泉水,清甜灌口。海边城市鲜少吃米,但顾初考虑到菜系所以主食选用白米,这边大多为籼米,她便选用中国北方的白米。
北方白米黏合饱满,入口有嚼劲儿,因为一年只生产一季,又是生长于黑土地,得天独厚的灌溉条件造就了与海边城市白米的不同,顾初又在制作方式上选用水蒸,利用蒸汽令白米熟透,如此一来口感极佳。
推着餐车回到了1211房,顾初想着陆北辰许是还在处理文件便不打扰,直接刷卡进了门。
将餐碟摆放在餐桌,盯着红酒看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将酒杯摆上,她觉得他应该好好享用食物,而不是用酒的甘醇来遮盖食物原本的美好味道。在摆放餐盘的时候,顾初多少有点强迫症,定是要将清蒸白鱼装在放有紫色花蕊的白色椭圆形餐盘中,油焖笋烫小牛肉是装在摆有绿色去腥草的白色方形餐盘中,椭圆形盘与方形盘摆放在一起,中间的空隙恰巧可以放下一碗米饭,汤则盛好了一小例搁置右手旁。
将餐布叠放整齐放好后,顾初想了想,又将汤调整到了左手旁,昨天陆北辰在吃饭时和今天他在工作时她观察得清楚,他是左撇子,不论是用筷子还是执笔都是左手。
这一点,跟陆北深也不同。
一切准备就绪,顾初走到书房前,轻敲了两声,“陆教授,可以开饭了。”
里面没声音。
顾初轻轻将房门推了一条小缝儿,却见不远处的沙发上,陆北辰靠着那儿似乎睡着了。她放轻了脚步进了房间,来到沙发旁,声音小小的,“陆教授?”
他没应声,阖着眼,呼吸均匀。
她伸手想要碰碰他,却也停了动作。他看上去真的挺倦怠,即使闭着眼眉心还刻着川型的痕迹。今天她看到他时,就发现他的眼睛里有血丝,一看就是熬夜的。不由想到了那些文件,是啊,天天跟案子打交道的人,哪会有充足的时间休息。
想到这儿,顾初便不想叫醒他了,看了看沙发旁的文件,拿起,发现其中有几处是用了其他颜色的笔标注过了。顾初抬眼看着他,知道一定是他趁着她做饭时看了这份文件,然后进行了标注。
放下,顾初轻轻叹了口气,再去看他,情绪复杂。
说实话,他阖眼的样子真的太像北深了,如果没有睁开眼,如果脸型可以再圆润一点点,而不像现在这般削瘦棱角,那么就跟北深一模一样。他的睫毛跟北深一样长,他的鼻梁跟北深一样高,他的唇跟北深一样薄……
心,就痛彻了,她是怎么了,强迫着自己不要想起,不要再陷入痛苦回忆之中了,现在的她,在面对陆北辰的时候,必然要说服自己北深已经不在了的事实。所以,她不能再看他,不想看他熟睡的样子,不管,他现在的模样有多么令她移不开眼。
从桌上拿起一张a4打印纸,留了一行字在上面,放于沙发旁的茶几上,她便起身离开了。
书房门被轻轻关上的瞬间,沙发上的陆北辰缓缓睁了眼。
他盯着那道房门,眸中是沉重。
半晌后,他转头,视线落在茶几上的纸面,拿起,一行娟秀的文字:陆教授,晚餐已经做好了,希望能符合您的口味。见您睡着不便打扰,文件剩下的部分今晚我会完成,您放心,绝对不会泄露内容。
陆北辰静静地看了好半天,才放下。
进了餐厅,桌上的晚餐四溢浓香,色香味俱全。
他简单地尝了几口,熟悉的味道就充塞着味蕾,令他不由地皱紧了眉头。坐下来,试图什么都不去想,心无旁骛地吃完这顿饭,但双眼还是忍不住朝对面看,对面空空如也,可他眼前总是晃动着昨天她用餐的模样。
心便烦躁了,放下筷子,起身,离开了餐厅。
带来爱情的白兰
海滨城市,这个季节偏爱下雨,不大,总是淅淅沥沥的小雨。会驱走微夏的暑热,保留初春的余温。雨点绵密,打湿了顾初的发梢,她今天出门匆忙忘了带伞,从酒店出来后想着打车回家,却碍于这个天气一车难求。
路上鲜少人,偶尔有过,也是撑着伞步履匆匆。在等待了近十分钟后,顾初反倒也就不急了,顺着老城区的方向慢慢走着,反正也搭不到车,反正也没有伞,雨不大,倒是成了可以好好欣赏街景的理由。人生就是如此,你生活得太用力便会忽略太多事,像一段值得驻足的风景,像一首悠缓的老歌,又像是一片从眼前飘忽的树叶。总要停歇,才有领悟。
短短的几年光景,顾初却经历了常人该有的十几年经历,她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不是因为她害怕面对,而是在经历了惊恐、绝望的煎熬后,似乎别人的目光对她来讲也不是那么重要了。不重要缘于不在乎,她没时间去在乎。她不停地告诉自己,其实每一天的时间都是崭新的,不是循环不是重复,每一天每一件事的发生都是独一无二的,因为它不会以同样的方式再发生一次,既来之则安之。
曾经的她想过去死。
在父亲离开了母亲也相继离开了后,顾思窝在她怀里哭成了泪人,讨债的要债的在家门口泼了红漆,差点一把火烧了她家房子,那一刻,顾初真的想到了去死。那一年她还没毕业,可那一年,她的心已是千疮百孔。
也是那一年,乔云霄为了她,差点被他父亲打断了腿。
人这辈子,总会遇上结点,也许是某一年,也许是某一刻,经历过了,挣扎过了,才能涅槃重生。
这个过程苦痛而又艰难,她离开了家,离开了泪眼汪汪的顾思,一个人就那么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人。她没带钱没带手机,没有任何人能联系到她。她觉得上天是如此的不公,为什么明明是已经给了她的东西又硬生生夺走?
她是被一声悠扬之音吸引的,跟着那个犹若天籁的声响一步步上了山。
是琼州当地最大的一座寺庙,声音来自一个和尚在敲钟,有节奏的,不紧不慢,就如同时间的针脚,一下一下将日子串叠起来。她很少来这座寺庙,只是在很小的时候跟着父母来过一次,还犹记得当时父亲上了三柱很高很高的香,脸上洋溢着喜悦,紧跟着没多久,他们举家搬迁到了上海,琼州的老房子就一直空着。
当初父亲想要卖掉琼州的老房子,结果母亲反对,说房子不能卖,说不准以后还能回来住,父亲当时还斥责了母亲,嫌她没说好听的话。可后来,母亲在临死之前跟她说,你记住,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要给自己留条后路,我现在唯一对得起你们的就是没将老房子卖掉。
其实顾初明白,父亲不是不给自己留后路,而是硬生生地把自己后路给切掉,不给自己留后路的人才能勇往直前,才只能进不能退。
而那一年,她就不知不觉走进了那座令父亲实现了愿望的寺庙,正是午后,阳光很烈,晒得人头皮都能发酵。寺庙是匿藏在山林之中,绿荫葱葱间有清风山中过,甚是清凉了不少。大多数来寺庙的人都是在上午,所以午后游人不多,一眼望过去,只有渺渺的青烟、成排静静燃烧的酥油灯,还有一声一声悠缓的钟响。顾初心中郁结,信步到了大雄宝殿,那巍峨鎏金的庙檐穿过参天古树的树梢,再抬眼,是碧蓝如洗的天空。
那一天许是在做什么法事,大雄宝殿前肃穆异常。寺庙住持率众僧弟子于古树下念经,有木鱼声,偶尔会有悠长的敲钟声。顾初没有驻足观看,她只是进了殿,仰头看着高高在上的佛祖,然后虔诚跪拜。每叩拜一次,旁就有僧人在敲钟一次。跪下之前别无所求,只一心求死,等起身,她在心中默念,如真有神灵,是否能够为她指点迷津,她要如何再继续前行?
出了殿,那些僧人还在念经,听着静心。她抬眼,就那么不经意地看见了有枯黄的叶子从树枝飘落,一片接着一片,在清风中飘扬,卷了众僧的长袍一角,可众僧不为所感,如一棵棵松柏于古树下纹丝不动。
那一刻,顾初停住了脚步,于殿前站立,目光顺着落叶朝上看去,古树的枝蔓遮了头顶的烈日,淡淡的光晕从缝隙间撒落,明明就是夏天,可树叶金黄,飞旋在灰色的僧袍之间,这种场景足以震撼。
也就是在那么一瞬,顾初终于懂了。
夏天本该翠绿,却犹生落叶,这便是世事无常,事无定律,人也无能干涉,这原本像是无奈之事。可落叶在轻飞,众僧一如既往地礼佛诵经,不为干扰,落叶与人,一动一静倒成了最美的风景。所以顾初明白了,人其实不是无所不能,遇上困境,发生无法扭转的局面时,只要顺其自然,一心做好自己手头上的事,那么结果有可能就会不同,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她不能死,也不能就此放逐自己,她还年轻,她还有个妹妹在等着自己。
想通的那一刻,顾初便跑回了家。
家里没大人在,仅能帮她的姨妈和许桐正在处理她母亲的身后事,只剩下年少的顾思,正哭得歇斯底里,她何尝又不是绝望?在发现自己被姐姐扔在了家里之后。顾初强忍着悲痛,上前搂住了顾思,顾思哭着说,“你不能丢下我,你再也不要丢下我不管我了。”
顾初便发誓,这辈子她都不会丢下顾思不管。
她带着顾思用了一晚上的时间来收拾房间,翌日睡醒了之后,她牵着顾思的手到了小饭馆吃饭,吃饭的时候,顾思红着眼说了句,“难吃死了。”
其实顾初也觉得难吃,从那天起,不论再忙再累她也要亲自做着吃,做给自己吃,做给妹妹吃。
顾思曾经问过她,“姐,那天你去哪儿了?”
她始终没有告诉顾思有关她想死的心情,却告诉了她,我们要坚强地活下去。
没错,想要更好地死去,那么就要更好地活着。
顾思说,姐,你不伤心吗?
伤心。
正是因为她太伤心了,所以才想着去死。
可她跟顾思说,因为还有你在,所以我不伤心。
所以这么多年,顾初一直在埋着头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活得小心翼翼不假,但每一天她都没有觉得虚度,她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做,工作赚钱,供妹妹读书,还清债款,她还要为妹妹攒嫁妆,希望妹妹能嫁个好人家。
爱情对于顾初来说太美太梦幻,曾经拥有也不觉得后悔。爱情夭折了,生活还得继续下去,那些美好的,亦梦亦幻,就如散落的花瓣,统统留在了青春年少,她的青春注定了要像夏花提早飘散,那么她也认了。
她提早掐断了幻想,来面对残忍而现实的人生,那些风花雪月已不是她有时间兼顾的,所以,就让它随风去吧。
雨点落进了顾初的眼,有点微凉。
她快走了几步,拐进了“游巷”。
游巷,是琼州著名的古街,以千年的青石板路和唐宋残存的古建筑为名,现如今,游巷成了外地游客必来的景点之一。在中国,大大小小的城市都不缺古街,然后发展成同化的商业街。游巷还好,古今结合,成了一处小资之地。
这里是一些店铺的,但大多数都是在外面求学又回来的年轻人开的店,他们的思想前卫,又能恰到好处地结合古文化来运作。茶馆、咖啡厅、酒吧共存,在这条还偶尔能听见吆喝声叫卖的古街上,丝毫没有违和感。
雨有点大了,淅淅沥沥地浇湿了长了青苔的房梁。
下雨的游巷,行人较少,再加上天色较晚了,长长的古街静谧了许多。顾初在一处古梁下躲雨,有风吹过,带来清幽的花香。她鼻子灵,闻得出是白兰花的味道。寻找,果不其然在不远处的街角有位卖花的阿婆。她看上去有六七十岁的样子,微白的发梳得一丝不苟,穿了件蓝底儿深花烫金半袖旗袍,脚上是双浅色的平底小尖布鞋,从穿着看甚是婉约教养。她没像其他走街串巷的卖家似的叫卖,就是静静地坐在一张原木色的藤椅上,面前摆了张过膝的案子,案子用红布铺着,红布上摆着一串串用红线系好的白兰花,另一边则是小束的栀子花。
案子旁放有一小炉,炉上坐着一茶壶,壶里的热水正咕嘟咕嘟地冒泡,阿婆为自己倒了杯茶,头上的鎏金屋檐恰巧遮住了细雨,阿婆就坐在那儿慢慢听雨品茶。
顾初喜爱白兰,便忍不住跑了过去,花了五块钱买了一串白兰花。阿婆笑呵呵地跟她说,“小姑娘,记得取下一朵放在发丝间,会给你带来爱情的。”
爱情?
她不敢再去奢求了,但还是摘下其中一株白兰花,轻轻别在耳旁,清风过,发丝间清幽留香。
择了一家咖啡厅坐下躲雨,点了杯摩卡,任由咖啡的香气在巷子间窜游。咖啡厅古色古香,门脸像极了牌楼,一把把大号暗红色的遮阳伞保护了咖啡桌不受雨水的侵袭,足以令客人可以在雨天的室外享受咖啡的浓醇。
搁平时顾初断然是不敢这么奢侈的,游巷的咖啡馆偏重小资,小资的代价就是金钱,一杯摩卡放在这里就成了五十多块,放在菜市场里是一顿晚餐的价钱。但今天她就中了邪似的在红伞下听着雨,喝着咖啡,看着雨点溅落在青石板上的姿态。
也许她是真累了,也许她是觉得,在这样一个下着细雨的游巷,会发生一些悸动的遇见。
一对撑伞的情侣相拥着从她身旁过,轻声细语,柔情蜜意。顾初抬眼看着两人的身影,很年轻的影子,像是学生。没一会儿,两人就走远了,那笑声却像是嵌在她耳朵里似的久久不散。
顾初就不经意地想到了北深。
那也是个多雨的季节,他们一行人去了鼓浪屿,在一处斜街的室外咖啡馆,她和北深对面而坐笑语晏晏,她跟北深说,这条古街特别像我们琼州的游巷,不过,游巷的风景更美,美得连屋檐的青苔都令人喜爱。
北深饶有兴趣,说,那下一次我们就在游巷喝咖啡。
那一天,顾初给他讲了好多有关琼州的事,琼州的人,琼州的风景……
她也梦想着能有一天带着北深来游巷,最好是下雨的季节,她和他同撑着一把伞,雨点轻轻敲打在伞面上,她和他小小的世界里就只有彼此。他们两个会从游巷的这头走到那头,然后坐在室外喝着咖啡,清新的空气里也尽是浓郁的咖啡香。她和他会悠闲地享受游巷的午后时光,谈着理想,憧憬着未来。
她,和他的未来。
太过美好的想象,总会带来孤寂,就如同此时此刻,顾初看着对面空空如也的椅子,心口就痛了。冥冥之中她像是等了很久,就一直这么坐着,在这里从未离开过。等一个人,等一段情,又或许,是在等一段回忆。
而这时,眼前的空座就被一道身影占据了。
男人将手中的伞收好,搁置在旁,好像就是她等待了许久终于赴约的那个人似的,他在她对面坐了下来,轻轻一抬手,嗓音低沉好听,“老板,一杯美式。”
顾初被这嗓音惊了一下,抬眼,这一瞬,她似乎看见了北深。
他还是大男孩儿的模样,宽松的白色t恤衫配水洗泛旧牛仔裤,说话的神情懒洋洋的,然后伸手在她鼻子上刮一下,道,我知道我挺帅的,但你也不至于看直眼吧?
顾初想哭,真的。
可对面的男人开了口,“天气预报已经告知了今天有雨,怎么不带伞出门?”见她怔怔的神情,他又皱了眉,低语,“我说话你听见了没有?”
顾初一个激灵,这才看清楚眼前的男人。
他不是北深,不是那个穿着白t恤的大男孩儿,眼前的男人穿着得体的衬衫,每个剪裁弧度看得出都精工之作,西装裤、商务鞋,虽近在咫尺却也着高高在上的权威,哪还有大男孩儿的影子?他没有对她笑谑说为什么看他看得直眼,而是面色严肃地盯着她,对她的木讷甚是不满。
“陆……教授。”她结巴了,好半天才接下一句,“您怎么在这儿?”
陆北辰没满足她的好奇心,反问,“你不是回家吗?”
对过往所有的回忆全都因为这个男人的出现而涣散,顾思也很快找回了理智,指了指伞外,“我在躲雨。”
陆北辰盯着她看了会儿,没说话,身子朝椅背一倚,环视了四周。
“您是第一次来琼州?”
“嗯。”
“这条巷子很出名的,很多外地游客来琼州都要到这里走一走,它是——”
“我不是游客。”陆北辰打断了她的话。
顾初止住了话,也对,他是来这工作的,像他这种人,怕是也看不上这种小地方吧。
就这样,两人都沉默了,只能听见雨水淅淅沥沥打在青石板路上的声音。不过这种沉默的时间不长,很快地,咖啡店的服务生就端来了杯美式咖啡放在陆北辰面前,然后问,“您还需要什么吗?”
陆北辰看了一眼顾初,顾初明白他的意思,马上摇头,“我喝点咖啡就行了。”而且她打算离开了。
然而陆北辰却对着服务生说了句,“一份提拉米苏吧。”
“好,请您稍等。”
顾初见状也知道走不成了,想着一会儿等他吃完了蛋糕后第一时间马上开溜。提拉米苏装在金色精致的餐盘中,旁有放了两只小叉子,一并端了上来。令顾初意外的是,陆北辰直接将蛋糕推到了她面前。
“这……”
“吃吧。”他淡淡地说。
“不,我不——”
“已经点了。”他提醒。
顾初无法拒绝,只能拿起小叉子,低头开吃。她有点心不在焉,蛋糕入口无滋无味,虽说没抬眼,却总觉得对面的男人始终在看着自己,这种感觉奇怪极了。实在忍不住,抬眼去瞧,果不其然,他在盯着她。
“陆教授,还是您吃吧。”
陆北辰却摇头,“我不爱甜食。”
这点倒是跟北深很像,只是当年,她逼着北深吃了太多甜食,他不吃,她就一哭二闹三上吊。
“哦。”她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总不能对他说,要不咱俩一起吃?
因为,他不是北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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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在发丝间的温柔
垂眸,不自觉抬手拢头发,却忘了耳间别着白兰花,轻轻一碰便掉了。她这才想起自己是戴着花的,这个样子又丝毫不差地落在陆北辰眼睛里,顿觉尴尬。赶忙拾起掉在桌旁的白兰花,想要装兜,却听陆北辰在问,“为什么不继续戴着?”
顾初干涩地笑了下,“刚刚就是觉得好玩才戴的,怪难看的,不戴了。”
白兰花还没来得及收,陆北辰就伸过手,拿起她手中的白兰花。咖啡桌不大,两人的距离刚刚好,她怔楞的功夫,他便抬手将白兰花重新别在了她的耳后,动作不娴熟甚至有点笨拙,却很温柔,生怕刮到了她的头发弄疼了她似的。
发丝间,又重新飘散清幽之香。
他收回手,轻声说了句,“你戴着,很好看。”
顾初的脸一红,因为他的夸赞,又因为刚刚他收手的时候,修长的手指轻触了她的脸颊,肌肤与肌肤的贴合,虽说只有一瞬,却始终留有余温,还有,他的指尖也沾了白兰花的清香。
“这也是玉兰花?”陆北辰用了“也”字。
顾初听得清晰,疑惑地看他。
他面色不惊地接着说,“顾小姐是在上海读的大学,听说上海的市花是白玉兰。”
“这是白兰,在我们这儿又叫黄果兰。跟白玉兰不同的是,我们当地人常用作盆栽。而上海的白玉兰是种在路边的,花型比较大,芳香程度不如白兰。可能是水土的缘故,琼州没有白玉兰,却几乎家家户户盆栽白兰。白兰开花晚于白玉兰,一株小小的花骨朵就能清香四溢,所以我们这边的人常将白兰放在车上或房间里留香。”顾初为他普及花草常识。
“又或者,像你一样别在头发上?”陆北辰似认真又似玩笑地问。
顾初的脸又不控制不住地红了,很明显,虽说夜色晚了,但巷子里有光,被雨水折射着,愈发明亮。
所以陆北辰就轻易能见她的红脸,忍不住说了句,“你怎么还这么爱脸红?”
“我才没……”话到一半,顾初警觉。
陆北辰似有似无地笑,“跟你接触了这几次,你脸红的次数怕是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了。”
他又一次解释了她的质疑,可为什么,她竟觉得失落?
咖啡有点凉了,陆北辰喝了一口后,皱眉,“你从没告诉我,游巷的咖啡这么难喝。”
顾初又开始胡思乱想了,但很快地自我解释,陆北辰说这话也不为过。便轻声说,“其实美式咖啡里最好加一片柠檬或话梅,当然,很多人不喜欢加东西喝。”
“加柠檬或话梅很不错。”陆北辰竟迎合了她的说法。
顾初唇边染了笑,惊喜,“您也愿意这么喝?”
陆北辰却没笑,看着她良久后,轻轻点了下头。
“我觉得咖啡里加片柠檬或话梅口感会不错,柠檬片不能太厚,薄薄的一层最好,话梅最好是晒得半干的,与咖啡的苦涩融合,就成了舌尖上最美好的滋味。”顾初轻轻敲了下眼前的咖啡杯,“所以我在外面宁可喝摩卡也不愿意喝美式。”
“提拉米苏呢?”陆北辰的面色轻柔了不少,低问。
顾初撇着嘴摇了头,“不是我自吹自擂,真的不如我做得一半好吃。”
“那你还能吃下去?”
顾初咬咬唇,“吃得我舌头都快哭了。”
陆北辰一愣,紧跟着哈哈大笑。
他笑的样子又是像极了陆北深,顾初就怔怔地看着,就好像又是看见了北深,跟着她来到了琼州,来到了游巷,坐在这里对着这家的咖啡和蛋糕品头论足。
“下次我要尝尝你的手艺。”陆北辰笑够了后,做出决定。
顾初眨眨眼,“您已经尝过了。”
“我是指咖啡,又或者,勉为其难吃一次你做的蛋糕。”
顾初低声嘟囔,“勉为其难还吃她做的东西?”
雨声遮住了她的声音,陆北辰微微倾身,“你说什么?”
“没什么。”顾初马上道。
陆北辰没追问,只是看着她,唇边浅浅的上扬。
咖啡馆的对面是家酒吧,不大,是一家静吧,这个时间也开始了营业,门前的霓虹就亮了起来,在雨中忽隐忽现的极为梦幻。酒吧的木菱窗子全都是敞开的,吧台上有人在弹钢琴,有个女孩子站在麦克风前,嗓音慵懒好听。
and i love you
the people askhow
how i live till now
tell them i don't know
guess they understand
how lonely life has been
but life began again
the day you tookhand……
这首歌是顾初爱听的,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女孩儿在唱这首歌的时候面色沉静,像是在讲述着一段过往的回忆,就正如歌词里诠释过来的意思一样:我是如此地爱你,别人问我有多爱,我是如何活到现在,我告诉他们,我不知道……生活多么孤独,只有影子陪伴着我……此刻有你在身旁。
是一首老歌了,美国民谣歌手don mclean首张专辑中的一首,后来又被perry o、猫王、齐豫和藤田惠美翻唱过。其实,她也唱过这首歌,在大学的时候曾经唱过两次,一次是乐队参加比赛,另一次是在一个阳光的午后,北深对她说,你唱《and i love so》这首歌很好听,再唱一遍给我听。
她便飞速地跑回宿舍抓了吉他出来,跟北深一同靠着校园的白玉兰树,轻轻弹唱这首歌。
当时她爱极了这首歌的节奏,而今,这首歌的歌词令她感伤。
那时候她对北深说,其实这首歌挺悲凉的,一个人深爱着另一个人,就那么一直等待着,等的灵魂都孤独了。
北深却轻轻搂过她,说,“我更喜欢看你唱这首歌的样子,很美。”
她觉得,只要是北深喜欢的,她必然会去做的。就如同这首歌,他喜欢她就会一遍遍唱给他听。
只可惜,在那段青葱的岁月,这首歌就只有两次,北深没再有机会听到第三次。
陆北辰亦是沉默,他没有看唱歌的女孩儿,只是在静静地听歌,待这首歌完结后,才开口,“没你唱得好听。”
顾初先是一愕,然后反应过来,苦笑,“双胞胎都是要无话不谈的吗?”
“我的弟弟,对我言听计从。”陆北辰看着她。
顾初听着有点不舒服,如此一来,她感觉自己在陆北辰面前像没穿衣服似的。
“有点晚了,我该回去了。”
她陷入了一种可怕的错觉,跟这个男人相处的时间越长,她越是觉得他跟北深相像,这种感觉太危险了,潜意识中她竟不愿走了,就想这么跟他一直聊下去。她不能这么纵容自己,因为他已经明确告诉了她,他不是北深。
他是北深的大哥,她更要敬而远之。
其实,顾初是更不敢多接陆北辰的话,有关北深的话题,像是刚刚的那首歌,又像是咖啡或加柠檬或加话梅的事,这是她和北深之间的小秘密,也许北深已经告诉了陆北辰,也许没告诉。当年,北深痴迷于跟别人赛摩托车,每次比赛前他都要喝很多的咖啡,又嫌外面的咖啡不好喝,顾初就想了办法,瞒着他从国外订了套咖啡机,用柠檬片或话梅调制咖啡的口感。北深十分爱喝,每次问起,她就总是说这是她到一家新店去买的。
不告诉北深实情,是因为她知道北深好面子,如果被他知道她花了钱专门为他买了咖啡机,非得跟她急不可。
雨大了起来,在这样的夜晚,升腾了雨雾,多少带了点凉气。陆北辰见她执意要回家也没多说什么,叫来了服务生,“结账。”
“陆教授,不用您掏钱。”顾初马上翻包。
“放心,你还吃不穷我。”陆北辰见她急着付款,面色略有无奈。
顾初面色尴尬。
服务生上前,“先生,您一共消费230块,您是刷卡还是付现?”
陆北辰掏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三张百元放在付账单上,说了句,“不用找了。”
“谢谢。”
顾初有点别扭,待服务生走了后,她舔舔唇,也对着陆北辰说了声谢谢。陆北辰没接腔,起身拿起了伞,对她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他还要送她回去啊?
陆北辰似笑非笑,“雨这么大,你又没带伞,自己怎么走?”
说的也是,但顾初每次跟他单独在一起总会诚惶诚恐,这个男人的性子阴晴不定的,上一秒会开怀大笑,下一秒不定又被她的那句话给惹毛了。她只要跟他相处,总是在掂量着哪句话该说哪句话不该说,太累了。
“还不走?”陆北辰撑起了伞,催促她。
跟他打一把伞?顾初又有点小紧张了。
深吸了一口气,闷着头走到了他的伞下。一把黑色的雨伞,遮了头上的雨,她和他的距离从未这么近过,胳膊贴着胳膊,两人的气息都会在这个小小的世界里重叠交织,她身上的白兰清香,他身上淡淡的来苏水味道,就这么神奇地拧成了难以言喻的悸动。
“您的车停哪儿了?”顾初总要找点话说。
“北街。”
顾初觉得头忽悠一下,北街……
咖啡馆的位置在南街,他的车子停在了北街,这就意味着他们两个要撑着一把伞穿过长长的游巷到尽头才行。一时间顾初觉得自己的嘴真欠,没事儿多问什么啊,还不如就跟着他走,也不会觉得这条巷子太过漫长。
雨水溅了她的肩膀,她不由地双臂抱胸。
陆北辰撑着伞,看了她一眼,“你离我这么远干什么?”
顾初便只能往他身边再靠靠,其实一把伞能有多大呢?贴得他越近,她就越是不安。
两人并非情侣并非同性,打一把伞的尴尬就来了,如果是情侣,男人搂着女人,一把伞也就正正好好,如果是同性好友,她便可以挽着对方的臂弯,两人也不会淋湿肩膀。她和身旁的这个男人,无法是情侣,又无法是朋友的,贴得再近步伐始终不一致,也注定了一把伞下的拥挤。
起风了,雨点斜着扫了过来。
陆北辰适时地将伞往她的方向遮了遮,挡了雨点,却也会凉风瑟瑟。
“冷了?”他见她一直双臂环抱。
顾初轻轻摇头,“没事。”
陆北辰将伞移到另只手,意外的手臂一伸将她搂在了怀里。
顾初只觉得肩头一暖,心却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抬头看他,开口有点结巴,“陆、陆教授……”
“还冷吗?”他低声问。
她摇头,这个距离,他的嗓音一直在往她心里钻。
他便收紧了手臂,将她搂得瓷实。
顾初感觉他的手臂孔武有力,稳稳地圈着她,令她整个人都感觉沸腾了。如此一来,她便近乎是贴在了他身上,以他身高的绝对优势,为她带来了温暖的同时,他的气息也钻入了她的呼吸之中。
这是情侣间该有的动作,陆北辰却自然而然地对她做了。
就这样,她被他一直搂着,走在游巷的青石板路上,风起时,他的手臂总要收紧一些,顾初窝在他的怀里,不知怎的,喉头就紧了,有点,想哭。
到了北街,终于上了车后,顾初才发现陆北辰的肩膀另一头都打湿了,搂着她肩膀的大手也湿了。心中更是过意不去,赶忙为他拿纸巾,却不知道要对他说什么。
难道她要问他,你为什么要搂着我?
这个问题问出来挺傻,虽说这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衣服湿了吗?”陆北辰问。
“没有。”他将她保护得很好。
保护?
顾初心中暗惊,她怎么会想到这个词?眼前这个男人恨不得将她抽筋剥骨。
陆北辰没再多说,命她系好了安全带,发动了车子。
坐在副驾驶的顾初,直到车子已经离开了游巷,她还始终觉得肩膀暖暖的。
车子朝着老城区的方向前行,雨愈发地大了,模糊了视野。雨刷扫过,挡风玻璃又很快被雨水虚化了清晰,陆北辰稳稳开着车,车速不快,在空旷的马路上,像是安全速度,又像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当然,顾初更愿意相信前者。
“陆教授。”良久,她开口。
“嗯?”
“那个……纸条您看见了吧?”
“你不用熬夜做出来。”陆北辰明示。
顾初便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他没责怪她把文件带出来,其实在游巷看见他的那一刻,她心里就在打鼓,总觉得他是来找她麻烦的。现在看来不是,可问题又来了,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游巷?
她倒是不好意思再问了,之前问过一次,他不正面回答,总不好逼着要答案吧。
“我有个疑问。”
“问。”
顾初习惯了他这种间接的对话方式,“您在报告中判断凶手是左撇子,这是怎么得出结论的呀?”
红灯,陆北辰放缓了速度。
“一会儿回家,你左手和右手分别拿把刀,砍在同一个物体上,自然而然就能看出差别来了。”
顾初暗自吐舌,就直接说结论呗,还要她亲自试验,又悄悄抬眼瞄了下他握着方向盘的大手,想到了他也是个左撇子……
“如果我是凶手,绝对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证据。”陆北辰哼笑。
“我、我可没怀疑你是凶手。”她尴尬。
陆北辰唇稍上扬,没说话。
她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说话了,这个男人智商成了精,眼睛又很毒,她想什么他都能猜得到,太可怕。
手机响了,是她的。
顾初没由来地感谢来电的人,适当地将她从不知所措的境况中解救了出来。然而拿出手机一看,她多少有些不自然了,抬眼看了陆北辰,他目视前方,薄唇微抿,没朝她这边看。
将车窗就稍稍开了一条小缝儿,顿时车内的静谧不再,有风进来,嘈杂了很多。陆北辰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手机接通,那边的声音在噪音下听着不那么清晰了。
“我明天下午三点的飞机,来接我吗?”
“明天啊……”顾初想了想,问,“是三点准时落地吗?”
“对。”那边又补上了句,“我希望第一时间看见你。”
顾初咬咬唇,身子尽量往车门这边贴。
“你在听吗?”
“啊,可以……”
“太好了。”那边嗓音愉悦。
顾初还要开口,身子就猛地朝前一倾,手机就从指尖滑落了,哐当掉在了脚底。
越了界的情感
是陆北辰突然踩了刹车,力道不小。
顾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惊魂未定,陆北辰却倾过身,替她拾起了手机,显示屏上还在保持通话模式,“乔云霄”三个字十分醒目。
“刚刚一条狗跑过去了。”陆北辰不着痕迹地看了手机屏一眼,将手机递给她,面容淡然,“有没有撞到哪儿?”
顾初抻头,也没看见什么狗,摇头说了声没事。
电话那头有点急,一直在喊她的名字,如此一来,让陆北辰想不听到都难。她赶紧将手机贴在耳朵上,压低了声音说,“我没事。”
“你跟谁在一起?”乔云霄有点迟疑了,“刚刚我怎么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
“……一个朋友。”
“一个朋友?”
“我这边还有事,先不说了。”匆忙结束了通话,顾初的心脏在不安地窜跳着,一下又一下的。
“没事吧?”陆北辰不动声色地问。
顾初张了张嘴巴,半天回答了声,“没事。”
回答完了之后她在心里嘀咕着,陆北辰的这句没事吧到底是在问谁?
一段小小的插曲过后,一切又都恢复了正常。只不过是安静,除了雨点拍打在车窗上的声响,气氛陷入了难以言喻的诡异。顾初趁着车行转弯的时候,又偷着瞄了陆北辰一眼,他的神情似乎没什么变化,喜怒不言语表。
车窗外的路灯被雨水弱化了亮度,投落于车内朦朦胧胧的,他侧脸的线条刚毅非常,鼻骨愈发看着挺直,只是,唇有点抿紧了。顾初收回视线后心里就没底了,他是不是知道打电话的人是乔云霄了?依照前几次的接触,他对乔云霄这个人十分排斥,他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一番脑补问题轮番轰炸过后,顾初又觉得可笑,不管他是否对乔云霄排斥,乔云霄就在那儿,一切都已经发生过了,还能挽回什么局面呢?
到了小区,陆北辰停了车,顾初道了谢,刚要下车,就听陆北辰说,“我送你进楼。”
“不用了。”
“你想淋着上楼?”陆北辰斜过身拿起伞。
顾初小声说了句谢谢。
刚要开车门,陆北辰又想到了什么,从后座拿了一个精致的拎兜过来,顾初认得这种拎兜,属于酒店的,便好奇问,“这是?”
“你做的晚餐,拿回去吃。”陆北辰递给她。
顾初愕然。
“半块蛋糕应该填不饱你的肚子。”陆北辰说着下了车,撑起了伞,又绕到副驾驶将车门打开。
顾初攥着拎兜的带子下了车,又重新回到了他的伞下,有点异样。他竟然记得她没吃东西。
“您吃了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嗯。”陆北辰回答得有点没好气。
外来车辆不能进地下停车场,所以陆北辰的车是停在小区的匝道旁,两人同撑着一把伞朝着单元楼里走,还要经过一个人工造的小花园。小花园的丁香都已开落,葱葱的叶子开始蔓了枝头,有月季开始取代丁香染了花园的颜色,含苞待放地极是可爱。
进了单元楼,顾初停了步子,再次感谢陆北辰的相送。
陆北辰收了伞,环顾了下周围环境,顾初见状笑了笑说,“这是老楼了,所以设施什么的都不能跟现在的新楼相比。”
一条通往电梯的甬道,面积不大,一旁是后架起的信箱排,再往上是几个台阶,上面停放了不少脚踏车。头顶的灯也是老式的了,许是跟不远处的旋转楼梯一个年头,风一过就晃晃悠悠,光线极暗。
不过令人欣慰的是,因为是老楼,所以质量极好,从墙体的结实程度到扶梯的用料都十分讲究,单元楼里收拾得很干净,没有乱七八糟的小广告。不知谁家在做饭,有淡淡的饭菜香飘了出来,这种感觉很温暖。
“还不错。”陆北辰发表了意见,“虽然是老楼,但看得出都是业主。”
一栋楼的感觉要看住户,都是自家住的楼,再老都有人精心打扫,都是租户住的楼,再新的环境也会有明显破坏的痕迹。这里,给陆北辰的感觉是,像家。
顾初听他这么说,抿唇笑了,“是,住在这里的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
陆北辰点了下头。
“那个……”顾初思量着要不要请他上楼喝点东西,但一想到家里的环境就打消了念头。
可紧跟着是陆北辰开口,低笑,“你不打算请我上去坐坐?”
顾初的肩膀轻轻一颤,马上道,“不、不大方便。”又觉得这么回答太没礼貌,想了想解释道,“我的意思是……那个有可能顾思也回来了,她这个人喜欢一惊一乍的,看见你还不能胡言乱语些什么呢。”
幽暗中,陆北辰盯着她,唇畔始终勾着笑。
被他盯得后背发凉,她又赔笑,“您千万别误会,改天我请您喝咖啡。”
陆北辰踱步到她面前,“是我误会还是你误会了?”
迫人的感觉再次蔓延,顾初想起昨天他的行径,下意识后退了一步,“陆教授,今天真的谢谢您……”
“你在怕什么?”他置若罔闻,将手里的伞往旁边一放,手臂就自然而然地撑在了墙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我没有。”
陆北辰唇角上扬,好看的弧度便是迷人了。
“我还能吃了你吗?”
“我真不是这个意思。”顾初百口莫辩,尴尬,“您真的误会了。”她发誓,她绝对没把他想成是小人。
陆北辰轻笑,“一口一个您,听得我真是头疼。”想了想,低头凑近了她,“这样吧,商量件事。”
商量什么事?
他离得她很近,灯光下他的脸异常*,嗓音又是低沉感性,顾初觉得头有点晕,眼有点花,舌头干干的,心脏在胸腔里待着不安,扑腾乱跳了。
“以后再称呼我的时候,能不能把‘您’字给我去了?”
“啊?啊。”男性气息扫面,她愈发慌乱,脸又红又燥,艰难地吭哧出了句,“嗯行。”
头顶上是男人的笑,低低的,深邃好听。他微微偏头,盯着她微红的小脸,“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她成了复读机。
陆北辰唇稍的笑蔓入了眸,如同深邃的海面被星光燃亮。他看着近乎在他怀里的她,低着个小脑袋,脸蛋红红的,睫毛还在轻轻颤抖,发丝柔软地贴着她光洁的额头,还有耳畔那枚铅笔状的白兰花,清清幽香伴着她的体香就在他的呼吸间四溢,令他的胸腔升腾起一丝情愫来。
他便低下头。
顾初只觉得男人的气息骤然逼近,那张俊脸就凑近了她,压了下来,她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惊喘,身体就一僵。陆北辰的脸颊在贴近她的时候稍稍顿了一下,挺直的鼻梁擦着她的侧脸就凑到了发丝间,深深呼吸了一下,然后低低地说,“真的好香。”
温热的气息就顺着耳孔钻入,迅速蔓延了全身,顾初觉得双腿有点软,这种环境下,这种光线下,这种似有似无的贴合下,他的声音好听地要命,搅得她大脑一片空白了。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搭腔,幸好背后有墙供她靠着。
男人撑在她头旁的手臂,亦若同结实的铜墙,手腕上戴着机械表,秒针一下一下地跳着,在静谧的环境下异常悦耳。
陆北辰没抬头,在说完这话后又微微偏头,如此,两人的脸颊离得再近不过。
时间如同静止近到,他的唇能碰触到她脸颊的柔软……
近到,她的唇能感受到他的唇的温度……
两人的呼吸在昏暗的空间里交织,如藤蔓,相缠到了疼。
顾初觉得全身都在飘,飞到了千里之外,她努力去够去挽留,意识早就离了她而去了。她就只能贴着墙而站,哪怕再稍稍动一点,她就能感受到他的温度。
虽然懵懂着,恍惚着,但有一种预感犹在,于脑中炸开,她预感到即将发生的事。
陆北辰的眼凝着她的眼,视线又滑过她的鼻梁,最后落在了她的红唇,那微张的唇瓣柔软得如同花瓣,有多少次他很想重温它的柔软。情不自控的,他终于压下了唇,轻覆在她微颤的唇上。
顾初听见大脑“轰”地一声响,手一松,拎兜落地,紧跟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只觉得男人的唇在她唇上辗转,由浅尝则止到碾压加重,她急促的呼吸有他淡淡的剃须水气息,还有清冷的来苏味,交织着,混着白兰香。当她的舌被攫住的瞬间,她的双脚终于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一软。
下一秒,男人的手臂便牢牢地圈住了她,结实的大手贴合着她的后背,她觉得,他的手心好烫。
她的双臂已是没了力气,心早就跳出了嗓子眼跑远了,手无力地贴着他健硕的胸口,他的心跳,他的呼吸尽数将她吞没。
有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道闪电恰巧也划破夜空,将单元楼里昏暗的一角乍然点亮,紧跟着是愕然的声音,“姐?”
这声姐,如同一道咒语,猛地敲醒了顾初,她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下子将陆北辰推开,慌乱地扭头,对上了不远处傻站着的身影。
“你、你们……”顾思竟结巴了,显然,这一幕也将她吓得不轻。
陆北辰却没慌乱,淡定地收回手臂,挺直了身子。
如果有个地洞,顾初一定是要钻进去的。她更是烧红了脸,无法面对顾思,更不敢抬头去看陆北辰,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让她反应不过来了。
倒是陆北辰抬手揉了揉她的头,语气难得的温柔,“回去吧,早点休息。”
这才让顾初扯回了说话能力,开口时声音没出息地不稳了,“陆教授,晚、晚安。”说完这话,也不等顾思了,转身就跑向了电梯间。
顾思在原地僵了好一会儿,见姐姐跑了,她才上前,看了看顾初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眼前的陆北辰,赔笑道,“我发誓啊,我什么都没看见。”
陆北辰没说话。
“再见。”顾思的大脑飞速运转,一颗八卦心爆棚,迫不及待想要冲上楼问清楚。
“顾思。”意外的,陆北辰叫住了她。
顾思愣住,转过身看着他,“你叫我?”
“这里还有其他人叫顾思吗?”
“哦哦。”顾思眼珠子咕噜噜地转,扬起笑,“我只是没想到你会知道我的名字。”
“你姐姐经常在我面前提到你。”陆北辰好耐性,给了她个解释。
顾思一听,眼睛一亮,“你和我姐她——”
“把这个给你姐。”陆北辰没等她说完,将地上的拎兜拿起来递给顾思。
“这是?”
“你姐姐晚上没吃饭。”
“好,我明白了。”
陆北辰浅浅笑了下,转身离开。
顾思站在原地,目送他撑着伞离开,高大的身影渐渐融入夜色之中,不由叹道,男神就是男神,太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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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大的浴室,热气氤氲。
一道玻璃墙将马桶和浴缸隔开,浴缸的上方有原木搁架,整体地摆放着米色的浴巾、毛巾,有自制的浴盐和一些干了的玫瑰花瓣,花瓣大小不一,一看就是自己采的,不是市面上购来的。
裹着头巾的顾初泡在浴缸里,足足有半个多小时了,热水滋润了她的皮肤,白里透着粉,细腻光滑。可她就只是这么泡着,一只手机械般地往身上撩水,很显然,心思不在洗澡上。
直到顾思“咚咚咚”地敲门,“姐,你是准备在里面生哪吒吗?”
顾初转头盯着洗手间的门板,没说话。
“你快出来吧,我要上厕所。”
顾初费力拾起地上的一只拖鞋,砸向了门板,“催什么催啊?”
门外没动静了。
顾初总算能安静一会儿。
可没一会儿,顾思又在外面“鬼哭狼嚎”,“姐,我真的憋不住了啊,你是学医的啊,万一我的括约肌憋坏了你知道严重性的。”
无奈,顾初只好从浴缸里爬出来,扯了条浴巾裹上。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她冲着门口嚷了句。
顾思便嘻嘻笑着,“我就不信你永远不出来了。”
顾初就没再理会顾思,站在镜子前,一伸手抹去了镜子上的雾气,露出一张微红绝佳的小脸,光洁的额、弯而浅色的眉、瞳仁异常晶亮的眼、高而直的鼻,还有,她小小的唇。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下意识伸手覆上了唇。
脸就愈发地滚烫了。
对,是浴室太热了,热得她都有点透不过气了。
可脑子里就总是回荡着刚刚在楼下的那一幕:昏暗的光线下,他的唇离得她好近,然后,如同电影中的慢镜头似的,他一点一点地压下脸,吻上了她的唇……
老天。
顾初觉得呼吸又开始急促了,捂着滚烫的脸,看着镜中已是桃面的女人,一时间有点不认识自己了。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陆北辰竟然吻了她?
现在想想,当时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思维就定格在那一刻,到现在一想起来还面红心跳。顾初轻轻咬着唇,似乎唇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不能去想,她强迫着自己。
这个吻突如其来,熟悉又陌生,他的唇轻落在她唇瓣的瞬间,那种温柔让她想到了北深,可紧跟着他加大了力道,有点强硬,有点霸道,这便不是北深了。
顾初轻拍了几下脸,又打开了水龙头,冷水过了一下脸颊,再抬眼,脸上的红晕倒是减退了些。
对,他不是陆北深。
可是……
顾初又开始变得无所适从,其实她明白自己的心思,就在他的脸颊凑近她时,她是清楚知道他不是北深,就在他吻上她的时候,她也清楚地知道他不是北深。
为什么会这样?
是这样的雨夜会令人迷失心性?
还是,她开始对陆北辰这个男人有了感觉?
拾起搁置镜旁的白兰花,别在她发丝间的那枚,又想起陆北辰为她别花的一幕,笨拙又温柔。耳畔响起了卖花阿婆的话:小姑娘,花要别在头发上啊,会带来爱情的。
顾初看着手中的白兰,清雅的香丝毫不减。
爱情?
这个词冷不丁穿透了她的大脑,理智也就回来了。
这不对。
顾初狠狠反驳了自己,她怎么可以这样?明明知道陆北辰是北深的大哥,她还一头扎进去?还在这里回味他的吻?顾初啊顾初,你可真不要脸,因为北深,所以在这个世上你可以眷顾任何一个男人,但惟独陆北辰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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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是在谈恋爱
心就开始勒疼了,眼里的光渐渐黯淡下来,如同夜阑中被乌云遮住的星子,无法窥视闪耀。
拉开了洗手间的门,顾思瞅着她笑,“真不容易啊,我还以为我要望穿秋水了呢。”
“赶紧上你的厕所去,不是括约肌都快报废了吗?”顾初嘟囔了句,出了洗手间,钻进了卧室。
顾思成了跟屁虫,一直尾随到了卧室门口,嘻嘻笑道,“我想知道什么你还不清楚啊?”
“不清楚,出去,我要换衣服。”
顾思撇了撇嘴,“你身上长了几颗痣我都知道。”
顾初没搭理她,拎了件干净的睡裙,换上了。顾思靠着门,“你不打算跟我说点什么吗?”
“让开,别挡着门。”顾初答非所问,又回了洗手间,散了头发,细致梳着湿发,待梳好了便又湿着出来,没打算用吹风机吹干。
等出来的时候,就见顾思手里捏着一串白兰花,笑得贼贱贼贱的,“阳春白雪啊。”
“别乱动我的东西。”顾初上前夺过白兰花,挂回到卧室后才出来。
“怎么不x你头上?像刚才那样。”顾思取笑。
顾初呛了她一句,“你怎么这么爱管闲事?”
“谁让你什么都不跟我说?”
“你想知道什么?”
“他不就是那位鼎鼎大名的法医界陆男神吗?”
顾初沙发上坐下,甩了拖鞋,整个人蜷在柔软的抱枕里,懒洋洋点了下头。如此,顾思更是好奇了,也抱了个抱枕趴过来,“你们是在谈恋爱吗?”
十分直白的提问,顾初脑补着这样的画面:如果她是在喝水,一定会将整杯水喷在顾思的脸上。
“没有。”
“骗谁呀?”
“骗你干嘛?”
顾思伸手点了一下她的唇,“我都看见了,他亲了你。”
“黑灯瞎火的这你都能看见。”顾初嘟囔着。
“能亮瞎人眼的帅哥杵在那儿,还做着让女人脸红心跳的行为,你觉得我可能看不见吗?”
“我警告你啊,可别瞎说。”
“那你跟我说清楚情况啊?你们没在谈恋爱,他怎么就亲你了?”
顾初胡搅蛮缠了,“亲我了就一定是谈恋爱吗?”
顾思闻言后恍悟,“明白了,他是在追你,对不对?”
“我真佩服你的想象力。”顾初无奈。
“是你的说辞太不具说服力。”
“你闲的没事做是吧?”顾初顾左右耳旁他,“我还没问你为什么这么晚回来呢?大周末的你在外面瞎折腾什么?”
顾思嘟着嘴,“我做的可都是正事儿,哪像你啊,这么反常。当然了,你要是谈恋爱的话我都巴不得你不回来呢。”
顾初瞪她。
“我发誓我说的是真心话。”顾思假模假式地举起三根手指起誓,“我是真心希望你能跟那位陆男神谈恋爱,不为别的,就为了那张脸天天看着心情都能好不少,这年头,想找他那张看着赏心悦目的帅脸多难得啊。”
“你还真是典型的外貌协会啊。”
“唉,不过他的职业也够糟心的了,姐,你说一个法医跟个杀人凶手有什么区别?都是拿着刀子往人身上捅。”顾思状似无奈,“你们要是有结婚的打算,你劝他换个行业呗,他是权威不假,但这个行业听着太瘆人了。”
顾初从沙发上爬起来,冲着她发威,“我再重申最后一遍,我跟他真的没关系,我们没有在谈恋爱,他也没有在追我,不要想入非非的。”
“死不承认是吧?”顾思急了,从沙发上“蹭”地站起,跳了下来,钻进了厨房。
顾初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没一会儿,顾思就端着个便携式的小餐桌回到了客厅,将餐桌往茶几旁一放,说,“这怎么解释?”
餐桌上餐盘精致,两道菜做得也甚是精美,顾初这才想起陆北辰给她的那只拎兜。
“人家都担心你饿着,特意要我带给你的。”顾思大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精神,“没谈恋爱或者他没在追你,干嘛对你这么上心?”
顾初无奈,但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被我问得哑口无言了吧?”顾思坐回沙发上,搂住了顾初的肩膀,“你们早就认识对吧?你在画室里放的那些画里不都是他吗?都好多年了呢。”
顾初眼里的光渐渐黯淡。
“姐?”顾思察觉她情绪的变化。
顾初抿着唇,良久后才说,“画里的人不是他。”
“啊?”顾思一愣,“可明明就是一个人啊。”
“是他的弟弟。”顾初嗓音干涩,“我曾经,跟他的弟弟谈过恋爱。”
顾思倏地瞪大了双眼。
顾初却没再多说什么,起身回了卧室。
“姐……”
卧室的门关上了。
顾思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满脑子都绕着顾初的话,怎么回事儿?
林林种种的可能性全都过脑,顾思一个激灵,光着脚就跑到了卧室门口,抬手敲门,“姐,那陆教授知不知道你跟他弟弟谈过恋爱啊?他现在接近你算什么回事儿?”
卧室里,顾初沉默。
顾思等了半天也不见回答,心里自然是急的,但也知晓顾初的脾气,她不想说的话就算刀子架在她脖子上也得不到答案。可顾思的脾气较急,那些好的或坏的想法一股脑涌上了头就下不去了。想了想,又冲回到了客厅,抓起顾初的包打算翻她的手机找出那位陆教授的电话问清楚,岂料刚一开包,里面的文件就掉了出来。
这是?
顾思疑惑地拾起地上的文件,翻开,只消看了一眼后就僵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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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静了,窗外的雨也停了,窗子敞开时会有晚风卷起来,清凉无声,唯有树叶在沙沙作响。顾初失了眠,整个人坐在落地窗前听着细微的风铃声响,还有清幽的白兰花香,这种香气成了毒药,顺着呼吸入肺,一遍遍揪着她的五脏六腑跟着疼。
是啊,陆北辰想要干什么?现在连她都迷惑了。
想要报复她对北深做得一切?可不应该是今天这种举动,他恨死她了不是吗?
她不应该跟他纠缠太深的,就正如,如果当初她没有跟北深接下来的遇见,那么一切的一切也许都能改写……
再“遭遇”北深时,是在新生入学两周后的军训现场。
之所以用“遭遇”二字来形容她和北深的遇见,是因为,从那一次相遇后,她和他的关系就彻底被系在了一起。
新生入学,首要面临着的考验就是军训,在大家相互熟悉的两周时间后,每一个新生就像是刚从土里拔出来的小萝卜似的被送进大仓库,等着被削泥、削皮儿、切割、做陷。大学的军训不同于高中初中,不是儿戏,不是嘻嘻哈哈就能度过的,而a大的军训更是出了名的时间长、训练苦,每一个从训练场上下来的老生们都是这么叮嘱新生的:你记住,在a大的新生训练场上你不能哭不能逃,只有服从和忍耐,否则你真的连死的心都有。还有就是,一定要听教官和助教的话,如果不听话,下场一定会血惨,切记切记。
什么是助教?
这个对于刚入大学的顾初来说是个新鲜词儿,问过了筱笑笑和凌双,这两人都纷纷表示不清楚。顾初最开始没当回事儿,不就是军训吗?她上初中和上高中都参加过,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a大军训的时间要一个月而已,算下来,四周,28天,就当玩了。
可这两周来跟着她前呼后拥的那群姐妹们都惊恐极了,声称a大的军训就是魔鬼式训练,为了平定军心,顾初便用一支迪奥的口红买通了大二的学姐,希望她能透露点当年她军训时的情况。
那学姐用了“惨不忍睹”来形容a大的军训,尤其对她说,助教比教官更可怕。助教,是a大军训特有的一道风景线,不是来自军队,而是来自a大本身在训练场上各项成绩都拿优的学长或学姐,他们会帮助教官用全优的方式来训练场上的新生,谁要是不听指挥,那将会是一场灾难。
顾初想要打听这期助教是谁,可学姐也不清楚,说每一期的助教都不同。顾初一听这话倒也没觉得什么,想着实在不行等到了训练场上见到助教后再“行贿”也来得及。
就这样,顾初跟着一群短时间内就要好的姐妹团们雄赳赳气昂昂啊地踏上了为期一个月的新生军训之旅,对她而言,前途充满了光明。
可万万没想到,新生连的助教之一竟然就是陆北深。
当时顾初站在黑压压一片的新生训练队伍中,顶着大太阳集合在训练场时,一眼就看见了一排的助教中最显眼的身影。他站在最后一个,身穿迷彩军装,头戴迷彩军帽,跟其他助教一样都戴着太阳镜,负手而立,他以绝对的身高压住了其他几名助教,高蜓的鼻梁,抿起的薄唇,宽阔的肩膀,修长的腿,那身军装穿在他身上极为合适,硬朗而帅气。
教官在对新生训话,队伍中的顾初有点眩晕。
“我靠……”她忍不住脱口了句脏话,扯了扯身边的凌双,“你快提醒我一下我的眼睛出毛病了。”
凌双原本就喜欢跟顾初对着干,嗤笑,“你不会临阵脱逃吧?”
a大的新生军训极为*,是将一大群人拉到了新兵训练营,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这些军队的精英们将会把他们当成是新兵一样训练!不分男女!不分早晚!当一群新生蛋子还怀揣着对这段军训生涯的幻想时,面对着新兵连上那些或被摔得惨烈或在拉练时痛苦不堪的新兵们时,大家全都傻眼了。
所以,凌双认定了顾初退缩了。
“我是想让你认一下站在助教队伍里的那个男的。”顾初懒得跟她辨嘴。
凌双瞅了一眼,哼笑,“你的眼睛没瞎,就是前两天被你逼着在球场上道歉的陆学长。”
顾初状似遗憾地摇头,“可想而知,这期的军训得多没水准啊,你们还一个个吓得跟猴儿似的。”
“话可别说得太早。”凌双提醒她,“听说那位陆学长已经有三次担任助教的经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一群原本是狮虎团的学弟学妹们被他毁成了虾兵蟹将。”顾初是丝毫没将陆北深放在眼里,在她心里,他不过就是她的手下败将。
凌双白了她一眼,“不用你现在嘚瑟,有你哭的时候。担任助教的前提是在他还是新生训练时,各项成绩都要拔尖全优,而能够接二连三担任助教的前提是,他需要将自己所带的班的成绩全优于其他班,听说陆学长之前带的班的成绩已经创记录了,直到现在还没人破得了。咱们这届,他将要带两个班,咱班,还有旁边的那支。”
顾初听傻了,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同学们。
刚刚教官已经分了班,新生队伍整体叫做新生连,顾初是在新生连二排二班,旁边的那支是新生连二排一班,一班是10个男生,二班是10个女生,如果一同训练,意味着男女生接受的训练项目是一样的,不分彼此。
“开玩笑吧……”顾初心里没底了。
凌双在旁笑,“有多少新生羡慕我们还来不及呢,谁不想接近陆学长啊?话说陆学长穿这身可真帅啊,真是制服*。”
帅?
顾初承认,但一想到未来一个月将会被个手下败将训练得像个孙子似的,这心里就像是咽了只苍蝇似的不舒服到了极点。
教官点完了名,训完了话后就将助教挨个介绍给大家,当介绍到陆北深的时候,只听场下新生们全都欢呼沸腾了。教官不悦,吼了一嗓子,新生们这才安静下来。
等教官将各班分到助教手里之后已是午后三点了,一天之中最热的时间段,大太阳在空中悬着,一点儿风都没有。新生们又都是独生子女,自然受不了这种烈日暴晒,各个怨声载道。
助教们自然不会惯着,他们相当于各个班的班长,第一天当然是要树威。
一班和二班的新生们站成两排,陆北深走上前,依旧负手而立,开口,“你们应该知道a大是医学院重点中的重点,身为a大的学子,作为未来要站在手术台上的医生们,你们现现在要磨练的就是你们的意志。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你们费尽心力才考进了a大,未来出去也将会一顶一的医学栋梁,所以,你们不但要有坚强的意志,还要有跟军人一样的耐力和服从,你们未来的职业决定了你们的一丝不苟,决定了你们不能出一点差错,就跟上了战场一样,不允许个人主义,不允许特立独行,明白吗?”
“明白!”二班的女生们疯狂尖叫。
陆北深的俊脸转向了另一边,眉头一皱,“一班!”
“明白……”
“大声点!你们是还在妈妈的怀里吃奶是吧?”陆北深毫不客气。
一班的男生们被激怒,大声喝道,“明白!”
顾初在队伍里站得快晕了,自然对陆北深就更不待见了,吹了口气,头发帘稍稍扬了起来,嘟囔着,“耀武扬威个什么劲儿啊,凉快教室不去待着,跑训练场上瞎嘚瑟。”
“听说这次陆学长又拿了全校的奖学金,而且硕士论文登了国际医学报刊。”筱笑笑在旁羡慕道,“天才就是天才啊,年纪轻轻的硕研三了,听说他的有关干细胞与小核糖核酸对脑神经影响的这一论文受到了国际知名专家的关注呢,有传言说他可以免考直接到国外攻博,好像已经有知名医学院校向他发出邀请了。”
“实在想象不出他拿手术刀的场景,我怎么觉着这人就是不靠谱呢?哪个家属敢找他开颅啊。”顾初不屑一顾。
“最起码人家读的是外科,而且还是神经外科,你呢?晕血吧?所以连手术刀都不敢拿。”凌双讥讽。
顾初转头看向她,压低了声音,“呦,您老是受人恩惠了啊,十句离不开替他说好话。有什么了不起的啊,不就是发表了几篇论文吗?不过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而已。拿着我们新生拉练,别的助教一人只带一个班,他逞什么能啊带俩班?我看他是怕带咱们女生上不了成绩所以才硬着头皮再带个男生班。”
凌双还要反驳,就又听陆北深训话了。
“所以,你们要记住,教官指导员的话就是命令,在训练场上你们要做的就是无条件服从,明白吗?”
“明白!”
“二班顾初出列!”陆北深喝了一嗓子。
从此就杠上的关系
顾初正在跟凌双贫嘴,力求在言语上压倒对方,所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自己被点名了,筱笑笑使劲捅了她一下,顾初这才反应过来,扭头看着筱笑笑。筱笑笑神情异样,示意她朝前看。
“顾初,出列。”陆北深又命令了句。
“他竟然知道我的名字?”顾初小声。
“废话,助教要记住所有训练新生的名字。”凌双给了她一记最绝望的回击,“而且他在球场上输了你,可能早就记住你叫什么了。”
顾初不以为然,大咧咧地出了队伍。两个班,二十双眼睛全都盯着她,第二十双的眼睛是陆北深。
“我刚刚说了什么?”
顾初翻了下白眼,“你说,在训练场上要做到无条件服从。”
“回答问题前要先喊报告。”
“报告,我知道了。”
“既然知道这是训练场,教官训话时为什么要私下讲话?”
顾初使劲想,她有吗?哦对,教官在嘚啵嘚啵说话时,她在下面也在跟凌双嘚啵嘚啵的。
“我不知道训练场上的规矩。”说完这话后,她马上又道,“补上报告两个字。”
逗得下面的新生全都笑了。
陆北深没笑,脸一转看向新生,“凌双、筱笑笑出列!”
凌双和筱笑笑一激灵,怏怏出列。
“不论是教官,还是助教,讲话的时候都要认真对待,不允许交头接耳,这是你们要服从的第一条纪律,明白吗?”
“明白!”下面的新生大声喊。
顾初暗自吸了一口气,搞什么,跟真事儿似的。
“三人成排,向右看。”
顾初站着没动,凌双和筱笑笑赶忙向她靠拢。
“三人,罚站十分钟,不准稍息不准动。”陆北深看向其他人,“其他新生迅速回自己宿舍,放好你们的东西,换好服装回到训练场上,十分钟。听口令,向后转,齐步走。”
新生们走了,只剩下三人。
“三人听好,十分钟之后回宿舍放东西、换衣服。”
凌双和筱笑笑齐声答应。
“顾初!”
“报告,明白。”顾初心里那个恨啊。
她以为陆北深训完话后就能离开了,结果,陆北深没走,陪着她们足足站了十分钟。
十分钟,看似不觉什么,但真的落在训练场上,十分钟就跟十个小时似的漫长。九月的上海,暑热正浓,他们一群新生一大早上就出发,先是被车载了近两个小时,然后又步行了近一个小时,提着笨重的行李大包小包的跟逃荒似的,到了训练场上又是一顿分班训话的,一水儿这么折腾下来早就体力不支了。现在,顾初又点背地被罚站了十分钟,顶着大太阳,不能动不能说话,完全启动木头人模式。
她心里想,这个时候干脆有把刀捅过来算了,或者捅她身上,又或者,捅那个离她不远的男人身上。
戴着太阳镜的陆北深面无表情,始终想负手而立,岿然不动,那迷彩的军帽檐有板有眼,衬得他的五官也十分立体棱角,顾初的眼珠子悄悄朝着他的方向打量,还真是一动不动啊。心中冷哼,这是要给她下马威呢,纯粹就是公报私仇。
从新生赶到新兵训练营再到加入训练,只休息了十分钟时间,也就是他们会宿舍换衣服的时间,到了训练场上,顾初才终于体会到什么是魔鬼式训练了,什么高考集中复习,什么大小考试,在面对严苛的训练统统都不算个事儿。她也没想到a大会这么狠,将一群高考拔尖的才子跟新兵混在一起训练,她真想仰头问苍天,这不违反纪律吗?
而从那一天开始,顾初跟陆北深就彻底杠上了。
但也是从那次训练起,她才明白a大校领导安排助教这一角色的重要性,助教不但是辅助新生们训练的人,还必须是要有丰富临*经验的人,因为训练场上随时会出现状况,助教要时刻关注新生们的健康情况。
第一天的训练与高中初中时的大同小异,首先就是要练习踢正步。一班和二班同时练习,教官指导要领,然后命助教协助练习。顾初勉强能跟上,但筱笑笑就麻烦点,她胖,平时走几步路都喘得要命,这么大强度的训练更是要了她的命。
于是在踢开第一步要保持二十秒的时候,筱笑笑总是第一个摔倒的,然后接二连三有人摔倒。顾初自然体力也不支,她哪吃过这种苦,但一看到陆北深那张扑克牌的脸就咬牙忍住了。
摔倒爬起、爬起再摔倒,每一次陆北深都像是魔鬼教官似的,强迫她们一遍遍练习。
直到,顾初被凌双绊倒。
“起来,继续练习。”陆北深喝了一嗓子。
凌双起来了。
但顾初说什么都不站起来了,坐在地上生着闷气。
“顾初,给我起来。”头顶上是陆北深的命令。
顾初起身,“报告。”
“讲。”
“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我们只是学生,不是来当兵的,需要接受这么严格的训练吗?”顾初其实还想对着凌双吼一嗓子,问她凭什么绊倒自己,但一想到凌双刚刚也因为她而被陆北深罚站,心里的火就多少灭了些,但对陆北深的厌恶与秒俱增。
下午真正训练的时候,陆北深已经摘了墨镜,如此一来,顾初更能清晰地察觉他目光的变化,严苛极了,他喝道,“我说过,你们将会是医学栋梁,想要成为一名合格的医生,不但要有坚强的意志和耐力,还要有团队合作精神。你们一旦上了手术台,就是要面对着生与死的考验,是对生命的负责,不是儿戏。医生的职业,不是个人的秀场,这一点跟军人的职责大同小异,这也是a大对每一届新入学的学子制定为期一个月军训的目的所在。”
顾初有点哑口无言。
陆北深走到她面前,盯着她道,“当然,如果有个别同学坚持不下去的,完全可以向我或教官打报告离开训练场,那么,她将会成为a大首个被宣告临阵脱逃的新生。”
其他人都瞅着顾初。
顾初不服输的性子就起来了,一梗脖,重新归队训练。
到了晚餐时间,所有人都累得跟狗似的,尤其是顾初,为了不让陆北深有机会骂她,她力求每个动作都要做到位,结果双腿跟瘫了似的,恨不得直接滚回宿舍里去睡觉。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口饭,下一秒,冲到了垃圾桶旁全都吐出来了。
陆北深坐在助教桌上,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也没上前,平静地吃东西。
“顾初,你没事吧?”筱笑笑关心地问。
顾初无力地趴在餐桌上,“怎么会有这么难吃的饭菜啊,好好的食材全都浪费了。”
“耍什么小姐脾气啊,这是大锅饭,还当你们家食堂呢?”凌双冷嘲热讽。
教官也坐在助教的桌上一起用餐,见到这一幕后看向陆北深,“是叫顾初的新生吧?”
陆北深回答是。
“下午队里接到顾初父亲的电话,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照顾一下他的女儿。”
陆北深皱了下眉头。
“你过去处理一下吧,新生第一天就有人吵起来影响不好。”
“是。”
这边顾初还在跟凌双你一言我一语的,陆北深已经走上前了。
“怎么回事?”
“陆学长,有人耍大小姐脾气呗。”凌双一见陆北深,声音就软了。
顾初抖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可算是见识了以凌双为首的女生们围着陆北深转的嘴脸了,只要稍作休息时,一准就有女生上前献殷勤,不是为陆北深送水就是帮着扇风,幸好这陆北深还多少保持了点助教的威严,女生们倒也没占着什么好处。
陆北深看向顾初,顾初马上立正解释,“报告,蒜苗炒得太老,猪肉下锅得太早,米饭的水放少了。”
“下一句你是不是要建议把你们家的大厨再带来?”
众人哄笑。
顾初反倒没脸红,大大方方地说,“老祖宗早就说过,民以食为天,我觉得,饭菜做成这样对不起我们老祖宗。”
“你的老祖宗有没有告诉过你,一切要以团体利益为重?别人没觉得什么,你嘴巴怎么这么挑?”
“我嘴巴挑是因为我不想苦了我的舌头。”顾初小声嘟囔。
而陆北深一定是听到了,这么近的距离,他听不到就出鬼了。但他什么都没说,竟转身进了厨房,顾初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就在所有人都抻头探个究竟时,他又出来了,手里多了个盘子,盘子里装了两个馒头。手一松,盘子扔到了餐桌上,“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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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粹打击报复
顾初看了一眼馒头,“我不爱吃面食。”
“二选一,要么吃光餐盘里的饭菜,要么把馒头吃了。”
“如果都不选呢?”
“饿着。”
顾初憋着嘴,半天抛出了句,“饿着就饿着。”
“好。”陆北深还真没惯着她,将她的餐盘和馒头全都收走了。
凌双在旁幸灾乐祸,“该,再让你嘴硬。”
回到宿舍的时候,同学们都已经累残了,一个个倒在chuang上只剩下喘气的力气。筱笑笑又哭丧着脸跟顾初换铺,她被安排在了上铺,顾初盯着没有踏板没有台阶的上铺,咬了下牙,同意。
十人一个房间,可想而知有多热闹。
大家众说纷纭,谈论最多的当然就是陆北深,女孩子们都像是打了鸡血似的由外表讨论到他的三围,凌双更夸张,打赌猜陆北深有八块腹肌,更有女生诡异地说,“诶,你们有没有发现陆学长的鼻子很高啊?”
有几个女生笑得*。
顾初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洗脸,回到宿舍后见大家正在讲陆北深鼻子的问题倍感好奇,问,“你们怎么笑得那么奇怪啊?他的鼻子不会是整容过的吧?”问话的同时就把外衣给脱了,只留了件贴身小背心,抓起桌上的本子拼命扇风。
其他女生听她这么说,笑得更大声了,有大胆的女同学给她解释,“面相学上说,鼻子大的男人那个就大哦。”
“哪个?”顾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凌双笑得前仰后合。
顾初这才理解了,脸一红,清了清嗓子,“你们怎么这么色啊,像你们看见了似的。”
“如果能看见那敢情好啊。”凌双说。
顾初做无语状,转头看向筱笑笑,“这里就你比较正常,最起码没一口一个陆学长。”
“我其实也想的。”筱笑笑认真地说,“但依照我现在这个体型,就算八光了跑到陆学长的面前,他都未必动心吧。”
顾初惊呆筱笑笑能说出这番话来。
“我听说陆学长有女朋友了啊。”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
“怎么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啊,有人看到陆学长跟个外校的女生走得很近,那个女生听说是之前跟咱们学校联谊的,好像叫萧雪,之后就总往咱们学校跑,好像跟陆学长的关系不错呢。”
“哦,想起来了,我之前也听人说过,对,是叫萧雪,拉得一手特别棒的小提琴,家境挺好的。”
“也未必是男女朋友关系吧?难道陆学长身边出现个女的就是女朋友?”
众说纷纭,大家都争执不下的。
顾初落得清闲,等声音稍稍静下来后,她懒洋洋地补刀,“陆学长他呀,没有女朋友。”
这话让女孩子们的眼前一亮,纷纷凑过来了。
“你们不知道啊,陆学长没女朋友,他有男朋友。”
“啊?”
顾初神秘兮兮,“我也是听很多学长说的,陆学长这个人性取向有问题,他是同性恋,不喜欢异性的。好像是在他上大一那会儿,就跟大二的一个学长好上了,等陆学长到大五的时候,他男朋友出国了,把他给甩了。”
“顾初,你撒谎都不打草稿的?”凌双不高兴了。
“我发誓我说的是真的。”顾初慵懒地将行李箱拖出来,从里面拿出好几个盒子来,接着说,“哎,咱们平心而论啊,陆学长长得帅不帅?是挺帅的吧?按理说这种人应该是三天两头换个女朋友才对,可他在a大这么多年了,谁能揪出一个是他正式的女朋友来?没有吧,长得那么帅,又没跟哪个女生闹得沸沸扬扬的男人,除了是同性恋还是什么?跟你们说吧,这年头越是长得帅的男人就越有可能是同性恋。”
女生们面面相觑。
顾初打开盒子,里面全都是精致的小点心,筱笑笑在旁恍悟,“怪不得你跟陆学长赌气呢,原来是有后备支援啊。”
“那当然,等我吃完了这些存货再缴枪投降也不晚。”顾初将盒子推给大家,“来来来,大家都尝尝,我亲手做的啊。”
女孩子们蜂拥而上。
“所以说啊,光长得帅有什么用?绣花枕头一个,当初还不是被我赢了球当众向我道歉?”顾初将点心挨个发放,“再告诉你们一个劲爆的消息,我听说啊,陆学长是同性恋中扮演女性角色的那个,诶,他们官方叫什么来着?是叫受对吧?”
有人踢了顾初两下。
顾初抬眼一瞧,是凌双,刚打算跟她再对决一番,就见凌双又挤眉又瞪眼的,神情异常扭曲。她顺着凌双给出的提示往门口看,下一秒头发丝都要竖起来了。
门口站着教官。
除了教官外,还有穿戴整齐的陆北深。
所有人都傻眼了,只有筱笑笑,吃得满嘴糕点,打了个嗝。
教官走了进来,目光严肃地扫了一圈,皱了下眉头,转头对陆北深说,“这就是你们班的内务?”
陆北深面色僵硬。
顾初手里还攥着一枚点心,心想着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哪还有教官直接进女生宿舍的?要是搁往常,她非投诉不可。
“赶快处理!”教官发威。
“是。”
送走了教官后,陆北深的神情更冷了,看着乱七八糟的chuang铺和满地的零食袋子,目光极为不悦,他抬腕,“给你们一分钟时间打扫干净,没穿好衣服的马上给我穿好衣服,开始。”
一声号令,女生们赶忙抓紧时间收拾。
顾初更是尴尬了,那句“没穿衣服的”完全就是冲着她去的,抓起chuang铺上的外衣,七手八脚地系上了扣子,然后将马扎收拾好,跟着大伙们一同扫地。当陆北深喊到最后一秒集合时,地上还有没收好的行李箱,很多衣服还都堆在chuang上。
“强调一句,每天训练完毕后都会开班务会,班务会没开完就没到你们休息的时间。”陆北深语气生冷,“不到休息的时候不准坐chuang,想要休息只准坐马扎,班务不合格,你们也别想好过。”
“报告。”顾初喊了一嗓子。
陆北深看向她。
“我们是女生寝,为什么不经我们同意就进我们房间?”
顾初的质问令陆北深更深了目光,微微眯眼,“来到训练场就不分男女,我说过,没开班务会就没到休息时间,你想男女有别,可以,现在就打报告回学校去。”
顾初气得牙根痒痒。
陆北深走到门旁,拎了只大盆“哐当”一声扔到她们面前,“把你们的手机、笔记本电脑、音乐播放器、衣服裙子统统放到盆里。”末了看着顾初手里死攥着的糕点,补上了句,“还有从学校带来的零食、糕点等。”
什么?
顾初差点背过气去。
大家虽说怏怏,但也不敢违背命令,按照陆北深的要求一一充公,顾初也心不甘情不愿地扔了几盒糕点进去,刚要转身,就听陆北深问,“还有没有了?”
“报告,没有了。”
陆北深没说话,径直走到对面的下铺,一把将被子掀开。
筱笑笑小声地说,“学长,那是我的铺……”
顾初有一种想要掐死筱笑笑的冲动。
果不其然,陆北深他不是傻子,闻言后目光朝上一扫,顾初见状双脚一软,心中哀嚎:完了。
一大堆的糕点袋子被翻了出来,各个包装精美,全都被陆北深一股脑地扔进了大盆里,没收了。顾初的心在滴血,忍不住又报告了一声。
“说。”
“浪费粮食是可耻的!”她恨不得歇斯底里了。
“浪费粮食是可耻,但你浪费了大家的时间更是可耻!”陆北深一副教训的口吻,“另外,谁允许你们换铺的?”
筱笑笑马上站出来承认,“学长,是我主动要跟顾初换铺的,我胖,上不去。”
“报告,这件事跟筱笑笑没关系,我在学校就睡惯上铺了,清净。”顾初替筱笑笑顶黑锅。
陆北深终于笑了,不过笑容挺冷的,“团结友爱对吧?没有经过教官或助教的同意私自换铺就是违反纪律,违反纪律就要受罚。”
筱笑笑眼睛里布满惊恐。
“事情做错了就是错了,没那么多的借口。”陆北深说,“筱笑笑,去训练场上跑八千米,不跑完不准回来睡觉。”
“八、八千米……”
顾初一听急了,“我说过这件事跟笑笑没关系,是我主动要求换铺,要罚就罚我。”
“好,那你就陪着筱笑笑一同去训练场上跑圈,我会亲自监督你们。”
顾初气得眼睛里冒火。
“其他人听着,明天早上三公里拉练,吹集合哨的时候谁迟到谁就要受罚。”
女生们一听全都哭哈着脸。
陆北深转身走出了宿舍,筱笑笑扯着顾初,都快哭了,“怎么办啊,八千米啊,我一晚上都跑不完啊。”
“一定是听见我揭了他的短了,纯心打击报复,咱们不能示弱啊,跟个同性恋服软?开玩笑!”顾初说着就死拉着筱笑笑走出了宿舍。
宿舍总算安静了,女生们这才小心翼翼地回到了自己chuang铺上,却见凌双始终站在chuang边不动弹,便好奇她为什么不休息。凌双竟也哭丧着脸,盯着chuang上叠得像豆腐块似的军被说,“明天一早上还要检查内务,平时我连被子都不会叠,现在还要我叠成豆腐块怎么可能啊?我今晚不睡了……”
其他女生们统统无语了。
早就知道你对我图谋不轨
我们,都是被青春一路拖走,跌跌撞撞地欣赏了沿途的风景。青春是什么颜色的?白色?绿色?蓝色?也许我们每个人青春的颜色都不同,如果问起顾初,她会认为,那段青葱岁月是五彩斑斓的,至少,在大四之前是这样。
她的大学生涯始于千禧年,而那一年,也是她刻骨铭心的开始。2000年,对于中国具有特别意义的一年,“三个代表”思想飞了大街小巷,甚至贴满了各个待建的建筑工地。在解脱了政治课的束缚后,莘莘学子更愿意去关注两个叛逆小子,一个在歌坛上哼哼唧唧连话都吐不清楚却火得一塌糊涂的周杰伦,一个是总喜欢戴着墨镜叛逆成性替父还债的谢霆锋,各个唱片店影像店,只要往里钻必然贴的都是他们的脸。
但对于顾初来说,她更喜欢挤在一群人里盯着中国代表团能在悉尼奥运会上拿了几块金牌,她并不是多么热爱体育,只是喜欢热闹的感觉。当然,对于唱歌这件事她亦是热衷,那一年王菲的《寓言》横空出世,震撼了当时的唱片市场,顾初觉得这世上的神人也不过是张亚东和林夕了。
然而,一场军旅生活着实击碎了她对嗜好的追求,军训期间,别说是想跟人打赌赢金牌的事了,连听歌的权利都被剥夺,对各路花枝招展的明星们的追求,尽数都在陆北深那张扑克牌脸的威逼下毁之殆尽。在硬着头皮跑完了八千米罚跑后,她像是一块被水浸湿的抹布,躺在地上就再也起不来了,筱笑笑更惨,人胖跑得慢,落了好几圈在后面,陆北深像是个驯兽师似的,在旁边大吼:再跑快些。
盯着他笔挺的脊梁,顾初暗暗发誓,势必要将这口气挣回来。
世事往往不遂人愿,在她拖着一身倦怠终于趴在*上时,刚进入熟睡状态,外面就吹起了集合哨。筱笑笑经过八千米后彻底趴下了,一早就对陆北深亮了白旗,所以,当顾初衣衫不整地冲出宿舍时,她成了这场狼狈戏的女主角。
教官自是威严,命她十秒钟整理好衣扣,她迷迷糊糊,但还是勉强完成任务。
三公里拉练是什么概念?顾初已经无从考量了,只是跟着大队伍顶着蒙蒙亮的天儿跑步,偷着从其他助教那看了一眼时间,5:30,够*。
更*的是,这种拉练严重存在着不公平。教官早早地就在目的地竖起了大红旗,哪个班先跑到红旗前就算赢。一班和二班的同学们以为陆北深也会同甘苦共命运,岂料他悠哉地坐在一辆敞篷越野车里,一身军装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依旧戴着太阳镜,双腿搭在挡风玻璃前,嘴里叼了根牙签,与昨天严肃一本正经儿的他大相径庭。
车子开在前面,走走停停,车后是两个班的新生,跑得狼狈极了。
“快点给我跑,你们都是吃什么长大的?尤其是一班的,给我跑快点!”陆北深还状似幸灾乐祸。
经过之前的八千米,顾初的两条腿像是被人卸下去了似的,现在再去跑三公里,简直是要她的命,尤其是见陆北深像个大爷似的坐着车对他们进行指挥,心里那团火更是无处发泄了,在远远地瞄见红旗一角的时候,她干脆就不跑了,坐在地上气喘吁吁。
凌双跑在她后面,经过她时也是上气不接下气的,“喂,你、你赶紧起来跑啊。”
顾初无力摇头。
“那、那我、我可不管你了,我、我不想挨罚。”凌双说着就继续跑了。
虽说是清晨,但热气也已经上来了,一身迷彩装裹得跟粽子似的,更重要的是,他们头上戴的还是盔帽,并非像陆北深戴的那种轻薄军帽,汗水沿着额头往下滑,顾初干脆将盔帽摘下来,三下五除二将头发竖了个丸子,顿觉凉快不少。
前方的车停了下来。
没一会儿,顾初眼前就出现了一双男人的军靴,紧跟着是低沉地命令,“起来。”
不用抬头看她也知道是谁,冷哼了一声,没搭理他。
“为什么停下来?”
顾初这才懒洋洋抬头,“我有意见。”
“提。”
“我们在接受最*的体能考验,我们的助教却跟皇帝出巡似的坐在车上对着我们耀武扬威,你觉得公平吗?”
“你想要公平?”墨镜遮住了陆北深的眼,只能看见他微扬的唇角,“公平是自己赢来的,不是你向别人索求就能得到。”
说到这儿,他嘴角的笑愈发地意味深长,“连最起码的海拔都不对等,你凭什么跟我要公平?”
“你有什么了不起的?”顾初一嗓子嚷出去。
“看来还是有力气。”陆北深隐了笑,提了声调,“我命令你马上给我起来。”
“本小姐我不伺候了!”
下一秒,陆北深的大手就揪住了她脑袋上的“丸子”,“再不起来我就用力了啊。”
“别碰我。”顾初一把甩开了他的手,“蹭”地起身,想着要用一番超强火力向他开炮,但完全忽略了自己双腿的支撑力,她是突然停又突然动,如此一来腿就容易发软,紧跟着整个人有点摇晃。
但陆北深及时伸手,结实的臂弯搂住了她摇坠的身子。
然后,顾初就极不雅地“扑”在了他身上。
事后,其实她无数次地想起那一次的“亲密”接触都觉得自己挺冤,她发誓自己真的就是双脚发软没站稳,然后横加外力,通过惯性定律她就下意识地双臂搂住了陆北深的脖子,绝对不是陆北深一直以来想象的她是投怀送抱。
可当时,的确尴尬。
她就像只橡胶人似的“黏”在了他怀里,丸子头朝前一磕,她的唇就擦着他的下巴吻在了他的喉结上,下一秒,她明显感觉到陆北深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下。
时间,就像是涂了层胶水,固定不动了。
然后,顾初就隐约觉得,从这一刻起,自己未来的辉煌人生将会涂上被冤枉的一抹败笔。
果不其然,头顶上扬起低低的笑,“我就知道,你对我早就意图不轨了。”
顾初没抬头,死死闭着眼睛,心想着如果她能有《大话西游》里的月光宝盒该多好,说什么都要一串“般若波罗蜜”在口返回五分钟前,不,哪怕是两分钟前也行,如果可以,她就提前准备个棒子,见了陆北深上前二话不说先把他敲晕。
“放、开、我。”她一字一句说道。
陆北深笑得更大声,“喂,这句话应该我说才对吧。”
顾初睁眼,抬头,他下巴的弧度真是邪恶,但她的手臂也有点邪恶,死死搂着他的脖子不放,下一秒,她马上撒开手,嘴巴自是不饶人,“你别臭美了,谁稀罕对你意图不轨了?”扭头瞅了一眼,“我看你是想占本姑娘的便宜吧,现在可以放手了吧?”
他的手臂一直圈着她。
闻言后,陆北深倒是没急着放手,反倒手臂一收,如此一来两人离得愈发近了。
“你、你……”他身上的气息很干净,却搅乱了她的理智。
“趁着这个机会告诉你一件事。”
顾初停了挣扎,什么事?
陆北深看着她,似认真又似玩笑,“我认为,如果我是个gay,那么一定是攻不是受。”
顾初紧张了半天,没料到他会提这件事,很显然的是在用她的话来打她的嘴巴,一时间瞪大了眼珠子盯着他,傻愣住了。
“不信?”陆北深挑起唇稍的样子有点痞,“要不然你试试?”
一句话说得顾初弹了起来,一把将他推开,脸蛋儿涨得通红,指着他,“你、你——”
“又想骂我耍*是吧?”陆北深慢悠悠打断了她。
憋得顾初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过去。
“你是留在原地继续被我耍*还是往前跑?”
顾初憋了半天,甩出了句,“不要脸。”然后像是被狗撵似的拼了命往前跑。
陆北深不怒反笑。
结果可想而知,一群新生跑到终点时累得跟孙子似的,二班垫了后,成绩倒数第一。
“顾初、凌双出列。”在陆北深被其他助教看了热闹后,他立于队伍前,将两个倒霉蛋拎了出来。
“顾初,二班的成绩因为你而落后,知道后果吗?”
顾初瘪着嘴。
“回答!”
“不知道。”
“不知道?”陆北深又恢复严肃,“如果这是在战场上,所有的战友会因为你的拖延而丧命。”
顾初抬眼瞪着他,该死的,她拖延还不是因为他在耍*?
“凌双。”
“到。”
“刚刚顾初跑不动的时候,你为什么弃她而去?”
对峙
凌双张了张嘴巴,看了看顾初,又看向陆北深,“报告,我是怕自己跑慢了影响班里成绩。”
“但你不清楚班里的成绩就是集体成绩吗?”陆北深已摘了墨镜,一双眼凌厉骇人。
“我……”
“如果是在战场,你是不是也要不管自己的战友独自保命?”
“……我不是。”
“你们都给我记住,在你们未来的岗位上,你们的同事就是你们的战友,作为一名医生,当你拿起你们的手术刀时就意味着将会是一次团体合作的生死考验,如果当你的伙伴遇上了麻烦而你袖手旁观,如果你无法充分相信你的伙伴,那么你们注定成不了一名合格的医生,听明白没有?”
“听明白了!”
“凌双,五十个俯卧撑作为惩罚,以后记住,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抛弃你的同伴。”陆北深铁面无私。
凌双使劲咬了下唇,二话没说接受惩罚。
陆北深转眼看向顾初,顾初一激灵,总觉得接下来的惩罚要比凌双严重。念头刚落,就见陆北深一伸胳膊,截住了新兵连其中一名正在扛着弹药匣跑的新兵蛋子,没等人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单手从他背上拎起了弹药匣,对顾初命令,“你,过来。”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顾初盯着陆北深手里的弹药匣肝颤,但还是硬着头皮上前。
“背着弹药匣跟在这名新兵后面,送到一公里外的装甲车上,记住,给我用跑的。”陆北深说着就将弹药匣往她背上一放。
紧跟着,顾初一下子没站住,“扑通”双膝跪地。
旁边的新兵蛋子赶忙道,“不行不行,弹药匣太重了。”他也是被他们班长罚了的那个,背着重重的弹药匣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没料到对面这个看似年轻高大壮实的大男孩儿却异常有力,竟单手卸下了弹药匣。
不过很显然,这个女孩子太瘦弱了,怎么可能背的动这么重的东西?
“顾初,你不行吗?”陆北深没伸手扶她,居高临下问。
顾初听出他的冷嘲热讽,咬咬牙,背着沉重的弹药匣就站了起来,一仰下巴,“我要是向你低头我就是头猪!”
“请。”陆北深朝前一伸手。
顾初想着刚才怎么就亲上了他的喉结,为什么不是用咬的?沉了沉气,再看向新兵蛋子时,扬起笑,满眼的温柔,“这位兵哥哥,你带路好吗?”
一句“兵哥哥”喊得让新兵蛋子腿一软,脸就红了,手一伸想要帮忙,但想到部队有部队的纪律,没辙,只好在前方跑着带路。
陆北深拧了眉,但始终没再多说什么。
就这样,顾初连累都没喊一声,愣是背着弹药匣跑了一公里,累得只剩下半条命,终于看见了传说中的装甲车。
“接机组请注意,接客人的同志请注意,由伦敦飞来的##次航班现已降落……”
琼州机场到达大厅,接机广播从未停歇,三点一到,由伦敦飞回国内的航班通知扯回了顾初对过往的回忆。
那些年少的轻狂,那些在军训时留下的汗水、欢笑,似乎都已经定格了,然后被记忆尘封,落了一层厚厚的灰。这么多年来,顾初很少将这段记忆拿出来打扫,甚至说已是被她上了锁,却在陆北辰这个对于她来说既陌生又熟悉的男人出现后,接二连三开启了。
眼前不再是那段被肆无忌惮充斥着的青春画面,而是过往匆匆的脚步,她的人生也跟这些脚步一样,从来不曾停歇。
轻叹了一口气,攥了攥手里的星巴克纸杯,摩卡冰凉的温度穿透了掌心,一直钻进心里,可她的唇是热的,就好像,她是刚刚才吻过北深的喉结,那种久违的羞涩,那种青春岁月中对爱情的懵懂依旧于心底荡漾。
如果不曾遇见,她和北深的轨迹就不会充满忧伤。
可,如果不曾遇见,又怎会明白在这世上,这样的男人是存在过的?
其实来机场的路上她想得挺明白了,陆北辰来势汹汹,其目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北深。这几天下来,不论是他的故意找茬,还是冷不丁冒出一句令她误以为他是北深的话,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精心设计好的,就像外界对他的评价一样,此人心机颇深,跟他斗智商下场会很艰难。
当他对她表明了身份,却总会在无意间流露他对她的熟识,无非就是故意诱她想起与北深的过往,然后陷入痛苦不堪的回忆之中。白兰蛋糕、熟悉的舞蹈、喝咖啡的喜好,还有那首老歌,他无非就是让她产生误觉,然后像个局外人似的欣赏着她的苦痛。
说实话,直到现在她很想就那么确定他不是北深。
是的,她情愿他不是北深,她情愿这么一直,自私下去。
而且顾初也十分清楚,陆北辰想要彻底打击她的方式只有一种,就是总会时不时让她陷入他是北深的困惑中,然后,再残忍地提醒她,他是陆北辰。
她要对他有免疫力才行,是的,最好是这样。
抬眼看了表,三点整,方才广播中提示飞机正点降落,乔云霄向来没有托运行李的习惯,大概不到二十分钟就能出来。乔远集团家大业大,这次在财政上栽了跟头的确可大可小,顾初平时不玩股票,但也听说乔远集团的股票跌得很惨,整个市值都受到了影响。
媒体众说纷纭,都在翘首以待乔云霄这次飞伦敦怎么解决集团棘手的现状,但只有顾初才清楚,除了解决公司的事情外,乔云霄飞伦敦是为了给乔老爷子请最好的医生治病。自从乔远集团遇上重创后,乔老爷子就一病不起,是心脏的老毛病了,经不起刺激。乔老爷子病重一事除了乔家和顾家知道,外界就没有再知晓此事的人了,这也是当时顾初能在上海浦东机场送机的原因,因为,她回了趟上海去探望了乔老爷子病情。
而这次,乔云霄从伦敦直飞琼州的目的她也清楚,他希望她能够再回上海。
可惜,她回不去了。
闸口纷纷涌出来了人了。
顾初收敛了神情,整装待发迎接乔云霄的归来。当然,她不也不忘左右环顾一番,看看有没有媒体的人。这次乔云霄的行程较为私隐,他的助理都是直接飞回上海,目的就是给记者们打马虎眼,让乔云霄能单独行动。
没有可疑的人。
顾初便放心了,静静地候在栏杆外。
没一会儿,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衬衫长裤甚是商务,太阳镜遮了眼,拖着一只小型的行李箱,另只手拎着公事包,一出闸口就四处张望。
是在找她。
顾初微微笑了,朝着他的方向挥了挥手。
乔云霄便很快在人群中锁住了她的身影,唇角上扬了,虽然看不见他的眼,但也能感受到他的喜悦,他朝着她的方向快步过来,有点迫不及待的。
相比他的激动,顾初始终是安静地站在原地,嘴角稍稍上扬时,笑的是她的眼,唇边有浅浅的漩涡,如清雅的白兰,又艳如露珠,细细的贝齿泛起闪光。
乔云霄远远地便能看见她的笑,胸口升腾起的是满满的情愫,他喜欢她微笑的样子,美的笑,如水中倒影,又像是风中的轻歌。
可是,他最想看到的是她开怀大笑。
这么多年,已不曾见到了。
然而,就在乔云霄还有几步远就靠近顾初的时候,不知从哪儿窜出一群记者来,扯着话筒的、举着摄像机的、扛着摄像头的……就如同天外来兵似的突然降临在这偌大的机场,将乔云霄围了个措手不及。
顾初也愣住了,笑容就僵在唇稍,怎么会有记者?
正想着,身后扬起一道熟悉的嗓音,含笑的,“这么巧,你也在。”
顾初回头,对上了陆北辰的眼,再次愣住。见状,陆北辰轻描淡写地解释,“刚刚送走了一位朋友,车子在停车场。”
“啊……是好巧。”不知为什么顾初觉得怪怪的,看了看陆北辰,又看了看不远处还在被记者们围着的乔云霄。
“他遇上了麻烦?”陆北辰双臂环抱,似笑非笑。
顾初扭头看着他。
“大名鼎鼎的乔云霄谁都认识。”陆北辰凝着她,黑眸匿藏着的是讳莫如深,“既然是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我总要知道他长什么样吧?只知道一个名字就不能算是棋逢对手。”
他的话又说得模棱两可,顾初心里明白,他指的是,乔云霄是北深的情敌。
“跟我走吧。”陆北辰盯着乔云霄的方向看,却是对顾初低声命令,“他的行踪已经暴露了,你总该不会也想陪着他面对记者吧?”
顾初当然最怕见到的就是记者,但想着这么把乔云霄扔在机场也不厚道,抻头去看他,正巧他也努力地往这边瞧。
人群中,乔云霄第一眼瞅见的就是站着顾初身边的那个男人,鹤立鸡群卓越不凡,可那张熟悉的脸令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而远远的,陆北辰站着那,与乔云霄隔空对视,唇角,明显地挑起冰冷的笑,然后,大手就自然而然地圈上了顾初的肩头,说了句,“走吧。”
毒辣的不只是双眼
人,总会有后悔的时候。
或是因为一次欠考虑的冲动,或是因为对不起一个人。
而现在,这两样都被顾初占齐了。
午后四点的空气里都黏合着一股子灼热,不下雨的琼州夏日,每呼吸一口入肺都是热浪。可顾初全身泛着凉,车内的空调开得不小,一层车窗隔开了冰火两重天。又或许是她内心在作祟,其实外面没那么热,车内也没这么冷。
身边的男人在稳稳地开着车,他的手轻松却又持重地握着方向盘,像是在操纵着谁人的命运。冷不丁的,她竟觉得自己挺像他手中那个方向盘的,她的转向都由他来决定。
此时此刻顾初还是晕着的,她怎么都想不出来自己是怎么离开的机场。脑子里还都是乔云霄被一群记者围攻时的场景,那些记者们各个牙尖嘴利,甩出来的首个问题就是:乔先生,据传闻乔老爷子因为这次乔远集团的金融危机而病重在*,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所有人都将关注的重点在乔老爷子身上,大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
顾初没由来地脊梁发寒,一团浆糊的思维总算揪出一点儿的小线头来,这些记者怎么知道乔云霄直飞琼州?更诡异的是,乔老爷子病重的事听说连董事局都不知晓,记者们怎么这么神通广大?
所以顾初后悔了,她觉得将乔云霄一个人扔在机场是件极不仗义的事,是她顾初最不屑为了明哲保身就临阵脱逃的行为。也许她可以不用那么慌张,事隔这么久了,哪个媒体记者还能记得顾家?他们的目标只是乔云霄,是乔远集团,在问不出任何结果的情况下,记者们会失去耐性,会自行离开,她只需要躲在一旁耐心等待不就好了?
冰凉的手指没由来地一暖。
她低头,是陆北辰伸手握住了她。
男人的手指温凉,掌心却是热的,瞬间温暖了她的指尖,那些冰冻的、麻木的末梢神经就快速复活了,手,就意外地暖了。
可顾初还是很快地抽回了手,心脏又开始跳了舞,极为不安分的。
想起了夜黑风高电闪雷鸣的昨晚,想起了那个昏暗地靠彼此呼吸来辨别彼此体温的半封闭空间,想起了徜徉在发间的那一抹细若游丝的清雅之香。
想起了,他的吻。
由浅入深,再牢牢掌控。
如他唇稍有时扬起的笑,似轻似淡,却勾得人心大乱。
昨晚入眠很浅,辗转反侧,好不容易睡去了又梦境连连,大多数都是北深,他还是大学时候的模样,只是眼里染满了悲哀,他在问她,你是爱上他了吗?醒来后,顾初在反复思量北深在梦中问的那个“他”究竟是谁。
这才愕然。
原来,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将陆北辰与乔云霄划等号了,他们,都会是令北深伤心的来源。
后来她失眠了,就坐在窗前看着遥远的天际。
从蒙黑到光亮。
在她还没想好如何面对陆北辰,怎么处理他来之突兀的亲吻时,翌日的阳光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挤出了云层,闯进了房间。
陆北辰没恼她刚刚的挣脱,伸手调小了冷气,说了句,“还冷吗?”
“不冷了,谢谢。”
她不敢扭头看他,哪怕只是瞟见了他的侧脸,就会记起他扫落在她耳侧的气息,还有低若沉海的那句“真的好香”。
再然后,就是他顺着绞缠的气息缓缓压过来的唇。
很尴尬。
陆北辰趁着前方拐弯睨了她一眼,笑,“你在生我的气?”
“……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这么说,你不是因为我的行为而闹别扭?”
顾初一听这话,心又飞快地上下颠簸了下,咽了下口水,“我、我昨晚上的事都已经忘了。”
陆北辰闻言,竟忍不住乐了。
她谨慎地抬眼瞧他。
“你误会了,我是指我把你从机场带走这件事。”
她僵住,紧跟着低头,脸通红,顿时觉得又气又恼的。
“当然,昨晚的事我也不希望你忘了。”陆北辰恰似很“温柔”地补了一刀。
再一次像是雷击似的,顾初的神情又变幻莫测了。
“听话的姑娘才可爱,正如你现在跟我说话,终于不再一口一个‘您’了。”
经他这么一提醒,顾初才反应过来,对啊。
可又一想,不过短短几个小时,这种心境的转变实在可怕。她没说话,眉头却皱得足刻意夹死只苍蝇,这种感觉是不对的。
“生气了?”车子缓慢了下来。
顾初沉默,看着挡风玻璃前,红灯刺眼。
车,停了。
前方是一长龙,后面也拥堵得尾气爆表。
见她不说话,陆北辰冷不丁地横过手臂,轻捏了她的下巴扳过她的脸,“真生气了?”
这一举动和痞态像极了北深的风格,顾初的呼吸停滞了下,然后脸一扭,他的手就停在了半空中。
她不去看他的神情,舔了舔嘴唇,这才发现干涩得要命。“你……不是挺恨我的吗?”话里有话,她想问的是“为什么要吻我”,但聪明如他,她相信他明白深层含义。
这个问题不难回答,顾初以为他会顺理成章给出答案,岂料,话音落下了良久,都不见他给出个解释。
顾初便好奇了,转头看他。
不曾想,陆北辰变脸跟翻书似的快,面色转冷,连眼睛里的笑意都散尽了。她又觉得,这车里的温度降了下来。
很快绿灯了,他启动了车子,始终没给她答案,嘴唇紧抿。
她抛了个最迫切的问题给他,他却给了她一个毫无答案的沉默。
车内安静,没有音乐。
手机适时的响起总算挽救了她的不知所措,接起,是乔云霄的。
“你怎么样?”她的心又提起来了。
那边的声音断断续续。
“我听不清你在说什么。”顾初说。
那头乔云霄又说了一句,但钻进她耳朵里的还不是一句完整的话,紧跟着就没动静了。
“喂?”
彻底没信号了。
顾初想都没想重新拨了回去,但手机这头一直听不到接通的声响。
“忘了提醒你,这辆车上有干扰源。”陆北辰不紧不慢地为了答疑解惑。
她这才发现,这辆车不是昨天的那辆。
“这辆车上的卫星源会自动过滤不是来自我手里上的信号源,所以,你手机的信号会变得很弱。”
顾初明白了,这必然是专门为他配的车,出于安全考虑。前几次见他,总能在无意间发现便衣的影子,除了昨晚,今天他单独行动,必然要安全第一。可她联系不上乔云霄怎么办?
“我需要打一通电话。”
陆北辰沉吟,“目前不行。”
“停车呢?我下了车总可以打出去手机了吧?”
“现在下车?”陆北辰似乎被她逗笑,“你可以看一眼路况,这里不允许停车。”
也对,这条是通往市区的高速公路,前后左右都有车辆拥着,停车的后果就是引起公愤。
顾初冥思,眼睛一亮,“那么……”话到一半又咽下去了。
陆北辰等着她说下去,她又张了半天嘴,还是没吐出在喉咙里来回打转的请求。他扫了她一眼,唇角微扬,“说。”
“算了,没事了。”她抽风了,怎么会有这么找死的念头?
陆北辰目视前方,沉定了一会儿,然后说,“我的手机在储物格。”
顾初吃惊地看着他,这厮能读懂别人的心声吗?只听说他的眼睛毒啊。
“趁着我还没有改变主意之前你最好抓紧时间行动。”陆北辰方向盘一转,上了市区主路,“你也清楚,我对乔云霄这个人喜欢不起来。”
下一秒顾初的“狼爪”就伸向了储物格,果然是有部手机在里面,拿出一看,卫星手机啊,她觉得顿时安全感爆棚,拿着这部电话许是流浪到宇宙尽头也不怕了。她轻声道了谢,赶忙拨了乔云霄的电话,但很快地,又将手机凑到了陆北辰的面前,不好意思地说,“有锁……”
陆北辰腾出一只手,扫了指纹,“行了。”
“哦。”顾初想着,还真是麻烦。
那边几乎是在响过一声后就接了,问她在哪儿。她只能实话相告,说已经离开了机场。乔云霄的声音听着有点落寞,但以能听出周遭还是乱糟糟的。
“记者还在?”
“是。”乔云霄咬牙切齿,“真不知道这帮孙子是怎么知道我行踪的,我走到哪儿都有眼睛盯着我。”
“对不起,其实我真不该把你一个人扔在机场的……”
“你也别内疚了,他们幸好是没看见你,要不然不定能出什么乱子呢。”
“你——”
“先不说了,记者又追上来了,这是你的新号码?等我甩开那些人到了酒店安顿下来后给你打电话,我有事要问你。”
那头有明显的跑步声音,还有凌乱的追赶声。
“不不不,你打我之前的号码就行,那个……我刚才手机信号不好,这是借的别人手机。”
“行,我知道了。”
那边便挂了。
顾初捏着手机,虽没在现场,但也似乎经历了一场追逐似的倦怠,良久后她将手机放回原位,对陆北辰又道了谢。
“不客气。”陆北辰眼里很快蹿过晦暗不明的笑,语气却始终平静,“现在,你可以安心地为我工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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