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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殷寻     陆门 七年顾初如北txt下载     陆门 七年顾初如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549有备而来

    林嘉悦来了。

    如果是在上海遇见她,顾初并不会感到惊讶,但在贡卆相遇,那这件事就多有蹊跷了。来贡卆旅游?现在是淡季;来贡卆投资,那势必是打算跟乔、陆两家手里分一杯羹。又或者她贼心不死还在惦记着陆北辰?顾初觉得打从自己怀了孕人生格局也变小了,生怕什么样的女人都往陆北辰身上扑。

    看得出林嘉悦这次来再跟秦苏相处像是有了隔阂,两人不知在谈什么话题,神情看上去挺严肃。直到顾初出现,秦苏脸上才挂了笑。顾初现在孕期月份小,肚子还没显怀,所以林嘉悦压根就不知道她怀孕的事,见秦苏亲自上前搀扶倍感不解。

    秦苏眉开眼笑,“小初她怀孕了,现在可是我们全家重点保护对象。”

    顾初有点呆愣,她以为凭着之前秦苏对林嘉悦的喜欢,在告知这件事的时候多少要照顾一下林嘉悦的情绪,照这种开门见山的方式来说还真让人大跌眼镜。

    林嘉悦面色明显怔楞一下,然后盯着顾初的小腹看了好半天,才似笑非笑地说了句,“好事啊。”

    秦苏笑中有意,话中也有意,“等人老了就什么都不图了,身体健康子嗣繁盛就好,总该知道满足。”

    “话这么说没错。”林嘉悦顺风顺水地接了话,迎上秦苏的目光,唇角上扬,“人该知足,尤其是知天命的年龄,有些事也该让做晚辈的去试试了。”

    顾初没参与两人的话题,在旁却看得真切。林嘉悦变了,这是顾初在这次看见她后最明显的一个感受。以前的林嘉悦身上有着那么一股子傲气,但也知进退,说话办事虽说会有那么一点千金小姐的执拗和好面子,可也有柔软的一面让人看得到。

    而此时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林嘉悦,身上的傲气收敛了,可骨子里散发的强势是令人无法忽略的。她虽笑着,眼神却不再柔和,就连脸上的妆容都精致得体,像极了跟男人在商场上厮杀的战士。

    也许不能用“像极了”来形容现在的林嘉悦,就算顾初现在地处偏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代表她不清楚现在的“局势”,林嘉悦得到了她父亲在商场上素来铁腕的真传,刚接手公司的事就接二连三打了不少狠拳,这跟陆北深的行事作风极为相似,所以这两个商场新秀总是会被人拿来比较。

    但不知怎的,顾初就是不喜欢现在的林嘉悦,如果说以前尚算有一丝好感的话,如今倒是没了,更多的竟是恐惧。而这种恐惧就在见着她的那一秒开始迅速膨胀,成了难以控制的情绪在血液里流窜、奔腾。

    肩头一暖,是秦苏环住了她,她抬眼看向秦苏,秦苏却朝着门口处笑了笑,招呼了声,“你回来得正好,快带小初出去转转,她在房间里快闷坏了。”

    顾初抬头一瞧,是陆北辰回来了,手里还拎了条白鱼。这种白鱼是贡卆的特产,从水产丰富的湖中打捞,肉质鲜美富含营养。之前顾初吃过几次就爱上了,打从怀孕后陆北辰就隔三差五地让渔夫捎过来几条,后来又怕有时间差会影响鱼肉的口感,就会一大早跑到出渔船的地方等着买鱼,再后来跟渔夫混熟了,他也会跟着上船亲自打捞上来那么一两条。

    他见到林嘉悦后没有太大反应,只是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见顾初自己下了楼,眉头一皱,“保姆阿姨呢?”

    “她洗衣服呢。”顾初生怕他再一个动怒把人保姆阿姨给训了,马上解释。

    秦苏接过陆北辰手里的白鱼,说,“行了,我替你把鱼给保姆去做,你陪她出去透透气吧。”

    连顾初都能看出来秦苏有意支走他们,林嘉悦岂会看不出来?但她还是主动跟陆北辰打了招呼,笑得异常“瑰丽”,“北辰,恭喜你啊。”

    陆北辰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回答,“多谢。”

    *

    “你知道林嘉悦来贡卆干什么吗?”

    湖边清风徐徐,散着步最是舒服,尤其是远处皑皑的雪山,与近面的瓦蓝湖水相辉相映煞是舒缓神经。顾初平时不累的时候喜欢沿着湖边慢慢地走,每次会走出很远的距离出去,再往回走就乏了,这个时候陆北辰就总会蹲身下来,让她趴靠在他宽阔的后背上。

    每次都是他背着她回去,步伐缓慢,顾初呼吸着他身上清洌的气息就总会心安,总会让她想起父亲,又总会想起上海实验室的那条小径。

    今天顾初没心思遛弯,择了老船木坐下来,面朝着平静的湖水询问陆北辰。陆北辰在她旁边坐了下来,从她的小包里掏出些酸果干,撕下一小块喂到她嘴里,轻描淡写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她会来吗?”顾初好奇地问。

    “我为什么要知道?”陆北辰好笑地看着她。

    顾初不说话了,从他手里拿过一块酸果干,闷着头一点点撕扯。陆北辰见状后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又瞎想了?”

    “是你别瞎想才对。”顾初偏头瞧着他,“我现在每天素面朝天的,又不能身体力行地伺候你,保不齐你哪天控制不住你的男性荷尔蒙就犯错误了,她现在又貌美如花的。”

    陆北辰闻言后哭笑不得,“我一猜你就会这么胡思乱想。”

    顾初故意道,“我说错了吗?”

    “真当我只会用下半身思考了?”陆北辰挑眉看着她,“你也太小瞧你老公了。”

    顾初嘟囔了句,“怎么说她都算是你前任女友了,男人在这种时候跟前任厮混在一起的例子比比皆是。”

    陆北辰冷不丁伸手掐了她的脸,疼得她直叫唤,他又气又笑回答,“她哪算得上是我前任?我前任是谁你不知道?没错,我现在就跟我前任厮混在一起了,还十分争气地大了她的肚子。”

    他看向她的目光盈盈而笑,又映了湖水的深邃,如此清朗甚是迷人,顾初见状耳朵烫了,赶忙捂住他的嘴,“在孩子面前胡说什么呀?怎么用词这么不文明呢?”

    陆北辰见她近乎孩子气,对她的喜爱就更深,忍不住把她搂过来,爽朗大笑。

    *

    “你来贡卆做什么?”

    实验室楼上的小酒吧里,陆北辰直截了当问了林嘉悦。

    小酒吧没人,刚过晚饭的时间,医疗组的人要不就累得已经入睡了,要不就三三俩俩组群去湖边散步减肥,所以不大的空间里就只有他们两人。

    林嘉悦喝了口咖啡,皱了皱眉头,答非所问,“这么难喝的咖啡你竟然也能喝得下?北辰,这不像是你。”

    陆北辰没开口,只是盯着她。在这里本来就没什么现磨的咖啡可以喝,大多数都是罗池买来的速溶咖啡,他成宿查案,只要提神的东西就好,罗池从不是一个讲究咖啡口感的人。当然,陆北辰没必要跟林嘉悦解释这些,他的重点只是在她怎么出现贡卆这点上。

    林嘉悦见他盯着她瞧,那眼神犀利淡凉,就笑了,“我才发现这是你第一次这么紧张我,以往我找到你所在的城市之后,你总不会这么及时地出现。”

    陆北辰微微眯眼,“林嘉悦,你我之间不需要拐弯抹角。”

    林嘉悦唇角的笑渐渐隐去,换上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明白了,你是怕我对顾初做什么吧?哦,你现在还多了个孩子,所以更紧张了。北辰啊北辰,你可真是个好男人,怎么以前我没看出你是这么负责任的男人呢?早知道这样,我定是要继续死缠烂打。”

    “我和你的事情早就已经翻篇了。”陆北辰面色严肃。

    “是啊,你用你陆家少爷的身份换来了你我之间的恩断义绝,论狠,谁能比你更甚呢?”林嘉悦冷笑,“但是北辰,你我之间的事情是翻篇了,可你和顾初的事情呢?”

    陆北辰皱了眉头,“你什么意思?”

    “说得再明白一点吧。”林嘉悦身子朝前倾,酒吧的桌子娇小,她伸手便够得着他,她的手指就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刮着他的衬衫领口,笑道,“是陆家和顾家的事情,翻篇了吗?”

    陆北辰避开她的手指,倚靠在椅背上,不动声色,“林嘉悦,老掉牙的事再拿出来说有意思吗?”

    “如果我不知道那么多事的话,还真被你的不动声色给唬过去了,北辰,说你是一顶一的谎言大师都是低估你了。”林嘉悦笑得温婉,可眼睛里的光,锋利尖锐。

    陆北辰忽而笑了,“你倒说说看,我唬你什么了?”

    林嘉悦看着他的笑脸,虽说笑未入眼,却也是英俊无俦,轻叹了一口气,像是为自己,又像是为陆北辰。她一字一句道,“陆家当年对付顾家,真的只是因为一张药方?现在顾初完全相信了这番说辞,而你也情愿扮演那个赎罪者,可事实呢?其实你我都明白,真正做错事的,是顾家。”

550反客为主的胁迫

    林嘉悦在说完这番话后就一直盯着陆北辰的脸瞧,试图能从他一贯淡凉的神情里翻出些蛛丝马迹来。可陆北辰没与她对视,他面前放着一杯清水,他的目光是落在杯沿上的,修长的手指也在轻轻摩挲着杯壁,双眉不见紧蹙,甚至一丝涟漪都不曾吹起,这样一个反应的陆北辰就让林嘉悦心里没底了,现在的她,输不起。

    少许后他才抬眼瞧她,她迎上他的目光时心头一凛,他的眼里沁着笑,可又像是嘲弄,看上去她的那番话是有些微不足道。他开口,“想听听我的意见?”

    “当然。”林嘉悦拉回理智,不停告诫自己不要被陆北辰的神情给骗了,他想做到不动声色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陆北辰的身体朝后一靠,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我以为林老能培养出个商业奇才,没想到却培养出个想象力很丰富的编剧。”

    林嘉悦的嘴角微微搐动了一下,冷笑,“既然如此,那你不妨听听我这位想象力丰富的编剧怎么圆顾家和陆家的故事。”

    陆北辰脸色平静地盯着她,没说话。

    “我喜欢平铺直叙,所以就开门见山说了。”林嘉悦终究还是不屑眼前这杯速溶咖啡,将杯子推到了一边,“其实那个药方压根就不属于顾家,也不是顾泽峰雇佣生物团队辛苦研制的成果,顾泽峰是个小偷,哦不,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他是个强盗,用了卑劣的手段夺了当年的药方,而受害方就是陆家。”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笑容直勾唇角,“照理说,陆家家大业大,最后却向顾家妥协这实在匪夷所思,可你们陆老爷子爱子心切,如不交出药方,他的小儿子就命在旦夕,一边是财富,一边是亲情,陆老爷子当然要保自己儿子的命了。”

    陆北辰的眼波微微震荡了一下,很清浅的愕然,却被始终盯着他的林嘉悦给捕捉到了。她笑容更炽,“一个为了名和利什么都能做得出来,例如顾泽峰,他太渴望成功了,所以,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他就把目光盯在了你的南深弟弟身上,绑架家人这种事是你父亲最担心的,同时也是能预料到的事,可千防万防还是没能防得过顾泽峰。你弟弟当时一定受了不少罪,否则你父亲也不会真的相信绑匪会撕票而乖乖答应交换条件。一笔巨款外加一份陆家辛辛苦苦研究出来的药方换了你弟弟陆南深的一条命。当然,当时你父亲并不知道雇佣绑匪的人是顾泽峰,再加上那种亡命之徒本来就很难查,所以这么多年来才让顾泽峰有机会顺风顺水,直到顾泽峰开始研制新药,虽说药方经过改良,但还是没能瞒过你父亲的双眼,他开始暗中盯上顾泽峰,终究让他查出了当年绑架南深的人就是顾泽峰,于是,也就有了以后顾家因为陆家而破产的灾难发生。”

    林嘉悦说完这些,盯着陆北辰的脸盈盈而笑,“怎么样?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说的这些照比你给顾初的说法更顺理成章了呢?”

    陆北辰开口,不紧不慢,“你的想象力确实超出我的判断。”

    “你就当我在胡说八道吧,又或者说,一切都源自我的想象。”林嘉悦话锋一转,抬手轻轻拄着脸,拇指似有似无地摆弄着嵌入耳垂的精致耳钉,那耳钉还是当年陆北辰送给她的,日后不管再遇上如何的奢华绚烂,她都觉得不及耳垂上的这一对。“但你说,要是这番话被顾初听了去,她的判断会不会也跟你一样?”说到这儿,她又笑了笑,像是回答了自己的“疑问”,“也许她也是不信的,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嘛,夫妻同心才是。”

    陆北辰虽没变脸色,但嗓音明显冷了下来,“不准打扰她。”

    林嘉悦恍悟,“才想起她已经怀孕了。”她忽略他的警告,慢悠悠道,“都说孕妇最容易胡思乱想,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但顾初向来聪明,我想在她当初听了你的解释后是有怀疑的,堂堂个陆门,怎么就盯着顾家不放?真的只是因为利益?不,聪明的人都知道这其中一定有猫腻,只不过她选择了相信你。可如果这个时候有个人跟她说出了同你不一样的版本,你猜她会不会稍稍费神思考一下?会不会质疑你放弃陆门股份的真正原因?别把所有人都当傻子看,到时候她自然会想到是你用在陆门的一切换了她如今的安稳。”

    这一次,陆北辰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林嘉悦却无惧于他的脸色,身子稍稍往前倾,眉梢带笑的,“陆北辰,其实你也明白,虽说时过境迁,但当年的真相一旦挖出来还将会是众人津津乐道的话题。当然,你也可以巧舌辩解,或者再编造个天花乱坠的理由,可一旦听进耳朵里的话哪是那么容易风过无痕的?尤其是顾初现在的情况。”

    她注视着他,一脸的挑衅和无惧,因为她知道,说太多真相或许没用,但拿着顾初如今的身体状况来做文章,那一定就是抓住了软肋。果不其然,陆北辰的眼神变了,如灰瓦冷霜,寒凉阴鸷。他盯着她,近乎活吞,良久后才一字一句咬出,“你想要什么?”

    整个过程都是林嘉悦在说,她像是一台蓄满电源的发动机,句句有备而来。陆北辰则跟她相反,表情不多,言语极少,但所冒出的话也都在硍节上,直截了当扎进林嘉悦的目的里。林嘉悦也是聪明人,话聊到这个份上就没必要再兜圈子了,便道,“很简单,林家想要西奈山的那块地。”

    所有对西奈山开发的外部宣传都是添加了理想主义色彩,不管是乔家也好陆家也罢,其实都是冲着西奈山的地下资源去的,这是商家之间公开的秘密,所以,林嘉悦在话里直接点出了“那块地”,意思很明确,代表着西奈山的地底下到底有什么她再清楚不过。陆北辰也明白她是有备而来,也不想浪费过多口舌,淡淡回了句,“第一,那块地价高者得,都是公平竞争;第二,我只是个法医,对于陆家和乔家的决定都没能力左右。”

    “乔家已经明确表示退出对西奈山地皮的竞标,现在只剩下陆门。”林嘉悦说,“虽然你放弃了陆门股份,但毕竟还是陆家人,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恰恰就是陆公子你了。简单点说就是,我要知道陆门这次的底价。”

    “我帮不了你。”陆北辰一口回绝。

    “事在人为,我知道,只要是你陆北辰想做的事一定会做得成。”

    陆北辰冷言,“林嘉悦,你现在也终于学会了你父亲在商场上的那一套了。”

    “不好吗?”

    “你想要利益,我能理解,但只怕你们林家没那么大的胃口吞得下陆家和乔家的蛋糕,既然你学会了你父亲的那一套,就应该明白量力而行这四个字的意思。”

    林嘉悦挑眼笑看着他,“说你眼睛毒还真是不假,看事情总能看个底掉,这样的你还真是迷人。”

    “在商言商,又何必在背后搞这些手段?”陆北辰微微蹙眉。

    林家发展内地市场,原本就有劲敌乔远集团拦路挡着,现在陆门也对内地市场虎视眈眈,这更加重了林家在内地发展的压力,这段时间来,林家总会想法设法突破陆乔两家的包围,杀出一条血路来。所以,西奈山这个项目说到底就是个引子,林家想要借着这根线拿着陆家当枪使趁机打击乔家势力,一石二鸟,这才是林家的真正目的。因此,林嘉悦想要通过他何止是要陆家的一个底价这么简单呢?

    林嘉悦自然知道他猜中了她真正的目的,笑了笑,起身,看样子是想结束这次的话题了。她道,“得不到你,我变成什么人都不那么重要了吧。我知道这件事重大,你需要好好考虑一下,那我就给你时间,我相信,我们一定会愉快合作的。”

    林嘉悦走了后,陆北辰迟迟没有离开酒吧。窗外已是黑幕,今晚的月儿格外圆,衬得周遭星子也异常明亮。他摆弄着手里的玻璃杯,若有所思地朝窗子外看,目光所及是粼粼的湖水,褪去了白日里如矢车菊般的蓝,成了漆黑的一大摊影子,再远处的山脉也只剩黑魆魆的轮廓。这样的画面广袤又让压得令人窒息,他试图深吸一口气来缓解胸腔的滞闷,可愈发觉得透不透气。

    陆北辰轻轻压住心脏,有点扯着疼,原来,不管在这里多久,高反这种厌人的反应总会时不时骚扰一下。

    沿着湖边的小街有三三俩俩的人,是散步回来的男女,有说有笑的,大老远就能听见声音在空气里的震动。搁平常陆北辰是厌烦这种嘈杂人声的,可今晚就突然觉得,这些熙熙攘攘的声音、这些平日扰得他皱眉的嬉笑,反而成了扫除他心头滞闷的有利工具。

551别杞人忧天

    江源成了罗池重点盯梢的对象。因为不想打草惊蛇,因为警方一致怀疑江源背后肯定有势头不小的指使人,所以在发现王族长死因的疑点后罗池没找江源问话。依照他多年的工作经验和刑侦嗅觉,这件事绝对没那么简单。王族长的尸体被江源领走了,警方对外声称王族长的确自杀,没发现他杀迹象。听盯梢的同事回来说,当晚西寨举行了隆重的葬礼仪式,火葬了王族长,江源亲自主持。

    这更令陆北辰和罗池深信江源的做贼心虚,西寨固守传统,每家每户都设有祠堂,对于祖辈十分敬重,村里人还都保留着土葬的方式,而江源火葬了王族长,看来是不想日后有后顾之忧。还有另一种情况也令陆北辰和罗池起疑,西寨的殡葬仪式十分特殊,有老人去世时总要进行祭舞,在早年领舞之人是寨中的巫医,这几年就是寨中人口中的那位天玄女了,可火葬王族长那晚天玄女没有出现,过程中也有寨民提出异议,但江源的说辞是,王族长是自杀,不属于自然死亡,这种死亡不会得到天玄女和上天的庇佑。

    像是个完美的借口,但恰恰就在天玄女的情况被陆北辰戳穿之后发生,这难免不会让人怀疑江源有意让天玄女不路面的企图。如此看来,天玄女一事猫腻也是极大的。

    刚解决了程烨和方子欣的尸体,现在又多了王族长的死,再加上另外两具无名尸体,一时间贡卆的领导差点一夜白了头,压力就落在了罗池和实验室上,而罗池在上海的直属领导也知晓了此事,又将情况报告了上级,上级闻言后一个电话打过来,要求罗池以两地警方协同办案的方式务必尽快破案,如此一来,罗池在这次的专案组中就变得有名有份了。

    那方因为案子每天焦头烂额中,这方林嘉悦却找到了瑶姐,给了她一大笔钱在风月扎根了,但也没对谁造成滋扰,每天就像是再普通不过的游客似的游山玩水,可即便如此,顾初每每看见她还是心里不舒服,这种不舒服就像是一根鱼刺卡在嗓子眼里,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有好几次她都忍不住想要问林嘉悦来这里干什么,但都忍住了,陆北辰曾叮嘱过她,别主动去招惹林嘉悦。

    就在顾初也为之焦躁时,一个人的到来令她在打发无聊的时光中有了乐趣。她万万没想到,筱笑笑竟然从国外回来了,直奔贡卆。

    当时顾初正在睡午觉,总觉得眼皮有点痒,像是谁在搔她,最初她以为是陆北辰在恶作剧,翻了个身没加理会,却听见有女人在笑,声音不大却格外清脆。顾初睡得迷迷糊糊,一时间意识有点游离,听到有人在咯咯笑,第一反应就是闹鬼了,可紧跟着的反应是林嘉悦进来了,这比见鬼还可怕,蓦地就睁了双眼,一扭头,对上筱笑笑笑不可支的脸。

    顾初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眼睛轮圆了瞪着眼前这张脸,筱笑笑被她的样子逗笑,蹭坐到她跟前,抬手就来掐她的脸,“人都说一孕傻三年,眼前为实啊。”

    “笑笑?”顾初任由半边脸被她掐得生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细着嗓子尖叫一声。

    筱笑笑直揉耳朵,故意皱眉,“鬼叫什么啊?也不怕吓着陆教授的种儿。”下一秒顾初扑了上来,欢呼着“筱笑笑!”狠狠亲上了她的脸,疼得筱笑笑哇哇大叫。

    “真是你呀?你怎么来了?我不是做梦吧?老天,你回国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啊?你还走吗?在国内能待几天?”连珠炮的问题着实让筱笑笑招架不住了,她伸手按下顾初的手舞足蹈,“看来好朋友之间也不能常见面,瞧瞧,这才几个月不见啊,你就对我热情如火了。”

    “别转移话题,笑笑,你来贡卆我实在太惊讶了。”顾初一脸的兴奋,午后的滞闷一扫而光。

    筱笑笑的理由简单,原来医院那边有个重要的学术研讨她必须得参加,所以特意从国外赶了回来,学术研讨会后她还要继续出国深造的,只是还没到学术研讨的日子,她就提早回来了几天,特意拐到贡卆来探望顾初这个大肚婆。交代完了后,筱笑笑盯着顾初的脸贼笑,“不错啊,面色红润有光泽,亏得我在国外一直担心你会形容槁枯营养不良呢。”

    “我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顾初笑嘻嘻的,扯住她的胳膊,“如果你在啊,这东风就齐了。”

    “臭美吧你,你家陆教授恨不得都把台风给你请回来了,还差我这点连二级都不到的小东风?”筱笑笑取笑,又言归正传,“不过看见你这样我也放心了,多少孕妇早期的时候吃不好睡不香的。”

    “你能在这住几天吧?”顾初不舍得她,可怜兮兮道,“贡卆其实挺好玩的,而且乔云霄也在这呢,他快成这里的地头蛇了,保准你在这玩得忘乎所以的。”

    筱笑笑闻言后脸色有点怪,顾初看在眼里,心里就明镜了,“乔云霄不会还不知道你回国吧?”

    筱笑笑支支吾吾,“我回来,跟他有什么关系啊。”

    “装傻。”

    筱笑笑转移了话题,“哎,我给你带礼物了呢。”

    她给顾初带了款限量版的包包,还有几件手感极佳的宝宝服,顾初笑说买包这种事分属老公的职责,不过对宝宝服倒是爱不释手,筱笑笑半开玩笑地说,要不是当初是她让了名额出来,出国深造哪能轮到自己头上?顾初知道这并非是筱笑笑自卑,完全是出于感激的话,就大大方方回道,你真当我是日行一善呀?我这不是要结婚生孩子嘛,在我心里,这才是头等大事。

    两人说笑间房门就被人撞开了,吓了筱笑笑一跳,等她看清来人后一时间变得无所适从,笑容像是被胶水黏住了似的僵在脸上。倒是顾初热情洋溢的,冲着门口的人喊,“你速度够快的呀,短信发出去还不到十分钟你就出现了。”

    筱笑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就在刚刚的嬉笑中顾初还不忘来个通风报信,一时间又气又急,脸也红了,冲着顾初直瞪眼。乔云霄横冲直撞的行为完全暴露了他的心急如焚,但闯进了门后就杵在那不知上前了,一直盯着筱笑笑的脸,似有激动,竟还有些局促。

    顾初被乔云霄逗笑,想他堂堂个乔家大公子,打小追求他的女孩子就不计其数,哪见他这般害羞的时刻?清清嗓子,决定将红娘做到底,“哎乔云霄,笑笑风尘仆仆而来,连入住都没办呢,你不发挥一下团结友爱精神啊?”

    乔云霄这才反应过来,快步上前,眼睛里就只有筱笑笑了,问她,“什么时候来的?”又道,“我先帮你办入住手续吧。”

    筱笑笑本想说不用,但顾初积极,一个劲地撺掇她先落好脚再聊天,大有把她往乔云霄怀里推的架势,无奈之下筱笑笑只好跟着乔云霄先出门了。

    *

    筱笑笑只在贡卆停留两天,两天后就要返回上海参加学术研讨。顾初不计较她能在贡卆待几天,只要这几天有乔云霄陪着笑笑即可。看得出笑笑这次来,乔云霄比谁都高兴,当晚就为了她举行了篝火,让她充分感受到贡卆这边的热闹。听说篝火之上的牦牛肉是乔云霄磨破了嘴皮子才从当地人家买回来的,小牛肉经过大火和小火的烘烤,皮肉变得香脆滑嫩,再配上清洌的青稞酒,风月古道客栈的门前似乎一下子又恢复到出人命前的热闹。

    整晚乔云霄都腻在筱笑笑身边,献殷勤似的为她切肉倒酒的,那酒每次倒得也讲究,只沿着杯底一点点不多倒,大家都知道筱笑笑是顾初的好友,纷纷上前敬酒时,乔云霄就发挥了护花使者的精神,二话不说替她干了,一晚上下来,乔云霄的整张脸变得红扑扑的,也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高兴。

    顾初靠在陆北辰身上,像是只鼻涕虫,隔着明艳的篝火看着坐在对面的乔云霄和筱笑笑直笑,由衷叹道,“先是北深和凌双,现在又是云霄和笑笑,真希望他们能成啊。”

    她现在不喜腻,陆北辰便给她烤了些小蔬菜小茄子之类的,任由她靠着自己,这边送了一口烤的瘫软绵先香的茄子给她,说,“乔云霄这条路不好走。”

    “事在人为。”顾初懒洋洋道。

    陆北辰笑,“是筱笑笑过不了心里那关。”

    这件事顾初何尝不知道?重重叹了口气,她能做的其实也是有限,筱笑笑又不笨,怎么会看不出乔云霄对她的心思?一时间愁云漫天,陆北辰看出她的心思,拿过纸巾为她擦了擦嘴,轻声安慰,“别杞人忧天,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就看乔云霄有没有耐性等了。”

    顾初相信,乔云霄一定是能等到最后的那一个。

552狭路相逢

    翌日又是个大晴天,随着气候的推进,贡卆也一天天变热,但远处的山脉仍旧是白雪皑皑,听当地人说,雪山只有到了八月的盛夏才会褪去那一层的白头发,可紧跟着到了九月中旬又会被白雪覆盖。

    一个神奇的地方,筱笑笑一大早这样感叹道。

    晨起的空气很是清洌,许是靠山的缘故,山林的气息会随着晨光乍起一直蔓延到正午阳光浓烈。顾初喜欢这种气息,觉得这气息里不但有树木的清香,还有淡淡的柴火气,平添了几许隐世隔绝的惬意。自打她怀孕后鼻子就变得格外敏感,很多气味是不喜闻的,但恰恰就喜欢这混着柴火气的晨香。贡卆向来有烧柴的习惯,经常会看见不少上了年龄的妇女背着高高一摞的柴枝经过,她们会到很远的地方去拾柴木,一趟的收获就足够烧个把天的。没有煤炭的刺鼻,也没有天然气的便利,传统的烧柴沉淀了贡卆独有的味道。

    瑶姐烧了柴,煮了香浓的奶茶,晨起来一杯是再好不过了。筱笑笑对这奶茶的味道十分喜爱,品着奶香,时不时再抻个懒腰,看着对面被晨光笼罩着的顾初说,“怪不得你不想回上海呢,这里的环境真不错,民风还淳朴,搁谁谁都不想走了。”

    顾初抱着奶茶杯嘻嘻笑着,“那你就别走了。”

    筱笑笑撇撇嘴,一副“你在说废话”的表情。

    这个时间,一层大厅除了瑶姐在结账台翻账本外就是顾初和筱笑笑两人,难得的休闲时光,令顾初想起了在大学时的餐厅,可一晃就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筱笑笑朝着自己的职业理想前行,而她,嫁为人妻,即将成为妈妈。顾初就不由叹息,感叹白驹过隙时光流逝,笑笑则说,现在的安稳日子才是她想要的。

    顾初明白筱笑笑的意思,大学时期的笑笑最自卑,参加了工作后那段婚姻几乎毁了她对生活的信仰,而现在,正一点点走出楚痛的她就形同要蜕一次皮的蛇,只有忍受了蜕皮之痛才能获得重新面对生活的勇气和能力。问及乔云霄,筱笑笑说起来多少有点干涩,她说乔云霄已经决定了送她回上海,又抬眼看着顾初补上了句,“他其实适合更好的姑娘。”

    顾初则意味深长地回了句,“他喜欢的才是最适合的,这世上没人有权利去决定另一个人的爱情。”还准备来一番长篇大论来令筱笑笑大彻大悟的时候,眼睛就暼见了楼梯口,筱笑笑见顾初神情异样,扭头一看,微怔片刻,回头压低了声音问她,“林嘉悦怎么会在这?”

    这是顾初想问又不敢问的问题,低下头对林嘉悦视而不见,喝了口奶茶嘀咕了声,“不知道。”

    “不会还贼心不死吧。”筱笑笑成了竖起芒刺的刺猬,一脸的警觉,“她要是敢在这时候打扰你,我非挠得她连整形医生都爱莫能助。”

    “我都不紧张你就别跟着紧张了。”顾初安抚筱笑笑的情绪,可嘴上是这么说,心却提得老高,对于现在的林嘉悦在她眼里就是十足的炸弹。

    可这炸弹始终跟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就跟这两天一样。林嘉悦没有主动上前,甚至眼睛都没瞟过来,她冲着瑶姐去了,跟瑶姐有说有笑的,又打听了周围还有哪些好玩的地方,然后带了点奶茶和面包就出门了。整个过程筱笑笑都在盯着林嘉悦,直到她出了门,笑笑才长长地松了口气,然后疑惑地问顾初,“这林小姐怎么像不认识你似的?失忆了?”

    顾初不想过多谈她,摇摇头表示不知。林嘉悦前脚走,乔云霄后脚就进了客栈,一辆大越野被他潇洒地停靠在了门口,进了门后就看见了她们两个,爽朗笑道,“你们起得还挺早。”话毕拉了把椅子坐在了筱笑笑身边,瑶姐热情上前,问他,“跟她们一样,奶茶?”

    “黑咖啡吧,奶茶太甜。”乔云霄不想在早餐上浪费那么多唇舌,冲着笑笑道,“带了长袖衣服了吗?山上风大,怕你冷。”

    筱笑笑被他的热情弄得一脸不自在,点头算是应付。顾初在旁听着直笑,她知道今天乔云霄打算带笑笑去雪山看看,清清嗓子说,“还有个大活人坐在这呢,云霄哥哥,你眼睛出盲点了?”

    “别捣乱。”乔云霄这才把注意力放顾初身上,似笑非笑的,“这个时候我可不敢招惹你,否则你家陆教授不得拿解剖刀把我给料理了?”

    话说间,黑咖啡就上来了,瑶姐有眼力见,看得出乔云霄的心思,不着痕迹笑道,“在雪山上啊不但是祈福,求缘也是很灵验的,我们贡卆这多少有情男女的都在雪山上许愿呢。”

    说得筱笑笑不自在了,放下奶茶杯,小声说了句,“要不……今天去戈壁吧,听说这里的戈壁滩也挺美的。”

    “雪山最美。”乔云霄倒是强势,“来贡卆不去雪山就等同于到北京不登长城一样,想去戈壁滩的话,从雪山下来咱们再去。”话毕,只是浅浅抿了口黑咖啡,又生怕她真的会变卦似的,忙说,“走吧。”

    他起身,顺势要来拉筱笑笑的手,筱笑笑一个条件反射躲开了。

    等两人出了门后,瑶姐坐了过来,一脸的好奇,“这俩人是怎么个关系?乔先生风度翩翩的,竟还有不埋单的女人呢?”

    顾初没精力跟瑶姐去复述这两人的“前世今生”,再说了,她也没有拿他人事来消遣时光的爱好,重重叹了口气没多说什么。瑶姐见问不出什么来就作罢了,拍了一下脑袋,“对了,你婆婆还要我今天买些新鲜的小银鱼给你呢,瞧我这记性。”话毕又跑到前台去打电话了。

    只剩顾初一个,拄着脸坐在长椅上发呆,偶尔也脑补一下筱笑笑跟乔云霄在雪山上单独相处的场景。正渐入佳境时,墙上电视里的一则新闻把她拉回了现实。贡卆这里由于信号的缘故所以收不来太多的频道,只能收到一些大台,瑶姐每天早上都会把电视机打开,虽说都是早间新闻一类的节目,但很显然瑶姐只是想要客栈里有点动静。

    此时此刻,电视机里是一条财经新闻,竟是有关陆门的。瑶姐对新闻内容没关注,在前台哼着小曲在擦山鬼的图腾,顾初听得仔细,一字一句直往心口里钻。新闻内容很短,大致是说陆门在昨日股市开盘不利,遭遇不明狙击,很多散户对此持有观望态度,如果今日股价再次面临动荡,那么陆门可能会面临股民抛股的情况。

    不到一分钟的播报,却听得顾初冷汗连连,她虽不懂股票市场,但也明白陆门是遇上情况了,就不知道原因是什么。可冥冥之中又预感到这件事会牵扯到陆北深,毕竟他现在负责大中华区的业务,一旦他也牵扯进去,那他这么长时间的努力不是白费了?看得出北深是很想为陆门做事的。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妥,便赶忙上楼回了房间给陆北辰拨了通电话,告知此事。

    果不其然,陆北辰丝毫不知道这件事,也别怪他漠不关心陆门的情况,实在是案情棘手令他分身不暇。顾初言简意赅,陆北辰闻言后想了想说,“我会跟秦姨打听一下情况。”

    天色擦黑的时候,秦苏就亲自做好了晚饭,命顾初先吃,这期间秦苏的手机不停在响,顾初心里明镜,该是集团那边打来的电话。于是整个过程秦苏大多数都在接听电话,连晚饭都很少吃,直到最后一通电话她回了房间去接听。筱笑笑还要半个点才能回客栈,医护人员和那些警察又都在忙,顾初没滋没味地扒拉着菜,吃到最后索然无味,干脆也就不吃了。

    打算上楼问问秦苏的情况,岂料在楼梯间就跟林嘉悦有了一次狭路相逢,她上楼,林嘉悦下楼。原本是挺宽的楼梯间,照理说相互打个擦边也就过去了,可许是林嘉悦故意,顾初左拐她便左拐,顾初右拐她便转右。顾初原本就心里烦躁,见状就更加心烦,抬眼怒视着她,“你到底走不走?”

    “走,当然要走,只是前面的路被人挡着怎么走?”林嘉悦也挺不客气的,一改今早视她为陌生人的神情,唇角虽说挂着笑,但眼睛里全是冰冷。

    顾初想到了肚子里的孩子,硬生生把怒火压下去了,真是邪了门了,这次见到林嘉悦怎么看她怎么就不顺眼,但再不顺眼她都要强忍着,这个时候跟她动怒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咬咬牙,决定不搭理她,身子朝楼梯的扶手旁一侧,甩了句,“要走麻溜点!”

    林嘉悦冷哼一声,趾高气昂地就往下走,只是在路过顾初身边的时候,她突然就用胳膊肘重重地拐了顾初一下,顾初没料到她会有此举动,一个脚步没稳整个人就朝下栽了下去!

553鬼鬼祟祟

    顾初惊喘一声,下意识地猛地去抓旁边的扶手,但手指一滑蹭着扶手的边缘就抓空了,心有一秒的绝望,下一秒一只手就及时顶住了她的后背,这才防止一出人间惨剧的发生。顾初趁着空档马上抓稳下扶手,回头一瞧,竟是林嘉悦出手扶住了她,还没等反应过来,只听一声厉喝,“你想干什么?”

    疾风骤雨般,声音的主人就快步窜到了楼梯间,紧跟着有力的手臂揽过顾初入怀,顾初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一靠上熟悉的胸膛身体瞬间瘫软无力,只剩下嘴巴哆嗦的力气,“北……北辰……”

    头顶上是陆北辰的怒喝声,“林嘉悦你找死!”

    就连瑶姐也被惊动了,冲到楼梯间恰巧见到这一幕,心差点蹦出来,虽说她没看见事情的全部过程,但瞧着陆北辰一脸的铁青也多少猜出几分,手指头都跟着哆嗦,平时虽说见陆北辰高冷淡漠,但从没见过他如此盛怒的一面。心中开始祈祷:千万别再出什么事了,这小小客栈再也容不得出状况了。

    相比陆北辰的愤怒,林嘉悦倒是气定神闲了,“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是你老婆自己没站稳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你倒来谴责我?要不是我及时上前扶一把,恐怕你现在也没心思在这大呼小叫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陆北辰眼神森凉。

    “看来以后我得离你们远远的,否则你老婆下次再有什么事还得算在我头上。”林嘉悦悠哉冷哼。

    陆北辰连想要掐死她的心都有,但一直感到怀中的顾初在瑟瑟发抖,想必是吓坏了,便不想跟林嘉悦再进行口舌之争,给了林嘉悦一记警告后抱起顾初就回了房间,瑶姐的心一直不安,忙跟上楼去瞧瞧。

    回了房间,陆北辰便将顾初安置好在床,又紧张地替她做了初步的检查,没有见红,血压一切都正常,只是因为惊吓而心跳加速了些,方才放心。又命顾初好好卧床休息,忙完这些就一直坐在床头陪着她,观察她的情况。瑶姐也没走,一直在帮着忙前忙后的,见陆北辰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些,她也才放下心来。

    顾初隔了好久才缓过神来,一把抓住陆北辰的胳膊,急切地说,“林嘉悦想要害我,她想害我的孩子!”

    “没事没事,有我在。”陆北辰心疼地搂过她给予安慰。

    她在他怀里大喘着气,许久后猛地攥紧拳头,狠狠道,“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

    陆北辰轻抚她的后背,“别怕,一切都过去了。”

    瑶姐在旁听着直叹气。

    *

    晚九点多钟时顾初的情绪才彻底平复下来,陆北辰始终陪在她身边不离开,她又嚷着头疼,他便提前洗漱好尚了床,扳过她的头枕着他的腿,为她轻轻按着头。顾初仰着面阖着眼,提到林嘉悦还是气愤,一个劲地要陆北辰赶她走,陆北辰也不多解释什么,只是连连说好。

    过程中秦苏来过一次,她听瑶姐说了楼梯间的事,担心了好一阵子,得知顾初和孩子都没事才放下心。她眉梢忧心,不单单是因为担忧,顾初和陆北辰都明眼看得出来还因为集团的事。在按摩的过程中顾初多少听陆北辰提及了陆门的事,原来是有人恶意狙击陆氏股价,有人低抛,有人便大批量吸纳,为此陆北深在那边也忙的焦头烂额。见秦苏来了,陆北辰开门见山,“秦姨,西奈山那块地能放就放了吧,现在陆门出事,您最好赶紧回去。”

    这也是顾初能想到的,可秦苏有不同的见解,“越是到这个时候才越是要有利好的消息传出来稳定下股民的信心,拿下西奈山刻不容缓。”

    陆北辰对于陆家生意从不多插言,再说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秦苏应该比谁都清楚,所以也就不多发表意见。

    等秦苏离开了后,顾初一点困意也没了,平时这个时间早就酣然入梦了。顾初一改刚才跟秦苏聊天的劲头,又借故头疼难受趁机来享受陆北辰的一双长手给她做头部按摩,又嘻嘻道,“你的手最神奇,一碰我脑袋,我就舒服了。”

    陆北辰也知道她故意撒泼耍赖,但也乐得服务到家,任由她欺诈他的劳动力。顾初余惊过后就开始话题不断,又是骂了林嘉悦一番,然后担心北深的情况,最后是乔云霄能不能追到筱笑笑的问题,陆北辰大多时候在微笑聆听,偶尔会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倒不是他多懒于交流,怪只怪顾初的思维蹦得太快,上个问题刚抛出来,还没等陆北辰回答她便自问自答了,紧跟着又谈到下一个问题,陆北辰从旁听着总是哭笑不得的。

    直到十一点多顾初才有了困意,陆北辰也终于可以解放一下手指头,可刚躺下手机就震动了,烦得顾初一翻身背对着他不予搭理了。陆北辰也是无奈,照理说是应该关闭手机,但目前案子在身,什么情况都能发生,这个时间电话响了八成是有了意外状况。

    果不其然,是罗池,手机那头语气挺急。陆北辰耐着性子等他说完后,回了句“好,我知道了”后就结束了通话,一扭头见顾初已经转过来了,正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他见状心就软了,俯身下来亲吻她的唇角,她低低地问,“你是要走吗?”

    “罗池那边发现了点新情况。”他亦温柔耳语。

    顾初环住他的脖子,有好几次想跟他说,别去了陪陪我,但冒出嘴里的话就成了:案子是大事,你快去忙吧,不过一切都要小心,注意安全。

    如此的话听得陆北辰愈发窝心,忍不住将她搂紧一些,稍许道,“我找人陪你。”

    “不用了……”

    “听话。”

    一刻钟后,陆北辰出现在筱笑笑的房间门口,等筱笑笑开了门后,陆北辰眼尖瞧见乔云霄也在,他看上去面色有点尴尬,再看筱笑笑,一脸的通红。还没等陆北辰开口说事,倒是乔云霄先发制人了,快步上前一把抵住房门,瞪着他,“我说你也真会挑时候敲门啊。”

    不用多想也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又或者是即将发生了什么被他打断,但陆北辰也坦荡,或者说压根就在乎乔云霄那张吃瘪的脸,没搭理他的“咬牙切齿”,看向筱笑笑把来意说了。筱笑笑闻言后连连点头,跟陆北辰保证道,“你放心,我会看着她的,更不会让那个林嘉悦来打扰她。”话毕,竟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房间,冲着顾初的房里去了。

    乔云霄这叫一个懊恼,但又不方便扯着嗓子叫停筱笑笑,更不可能跟着筱笑笑一同双双在顾初房里过夜,末了就把不悦撒在陆北辰身上了,“陆大教授,我说你就不知道什么叫做成人之美吗?”

    “我只知道各取所需。”陆北辰乐得清闲,靠在门边,盯着乔云霄似笑非笑的。

    “你就是自私。”

    “爱情都是自私的。”陆北辰轻描淡写反驳,“你若无私,那筱姑娘就不会避你跟避瘟神似的了。”

    乔云霄僵在原地许久,等陆北辰都下楼了他才怒喝一声,“陆北辰,你这辈子跟别人说句好话能死啊?”

    *

    这两天江源总是鬼鬼祟祟的,大白天倒是再正常不过,但只要到了晚上就像小偷似的离开屋子,然后又像是学会了遁地术似的消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害的罗池等人几次跟踪都不得其法,等再看见江源时他已经回了自己家。所以今晚罗池不得不叫上陆北辰帮忙,这边盯梢的人手不够,罗池怕他们几个再次跟丢,又或者是江源在耍什么花样,因此决定兵分两路,他带着兄弟照常跟踪江源,陆北辰留在江源的屋子里守株待兔。

    陆北辰抵达西寨正好午夜,罗池带着两名同事乔装得跟野战军似的,就连脸上都画了迷彩,陆北辰乍一看还真没认出是罗池来。罗池告知他,江源往往会在十二点一刻左右出门,话说间也就到了时间,只见江源房间里的灯一灭,眼前瞬间漆黑一片。

    罗池压低了嗓音,“再过个三四分钟他就能出来了。”

    三四分钟,也足够让双眼适应眼前的黑暗了。果不其然,没一会儿隐约听见房门“吱嘎”一声响,江源从里面出来了,借着月光陆北辰多少能看清楚,江源将自己捂个严实,已是上了热度的气候他却裹了件厚厚的大棉衣,也不怕捂出痱子来,帽子也压得那叫一个严实,没拿手电筒,却轻车熟路得朝着西奈山的方向走去。

    事不宜迟,罗池马上带人尾随,而陆北辰依照原本计划翻进了江源家的院子,潜入了他的房间。

554冤魂

    夜色黑,房间里更黑。这里不比城市的灯火霓虹,少了路灯的点缀,一入夜就能感受到山野间最纯粹的黑夜,所以陆北辰认为是罗池小题大做了,这么黑的天,他的脸上有没有迷彩都没什么区别。

    过了一会儿视线才适应过来,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的环境对他来说并不陌生,在罗池拍回来的照片中他几乎熟悉了每一个角落。罗池的意思他明白,既然这些天江源行踪诡异,那么说不准能在家里也发现端倪。他小心翼翼地翻了半天,没什么发现。

    看得出江源平时是个挺爱整洁的人,虽说家具摆设陈旧,但摸上去都一尘不染,衣柜里的衣服也都叠得整齐,这倒是跟他的外形长相有些不符。江源房里没什么,不大的面积,一眼就能看穿。陆北辰又“潜”到了另间屋子,是王族长生前住过的地方,入门处还摆设着祭台,台面上元宝香烛水果倒是样样不缺,祭台之上是一张放大了的黑白遗照,生前看着慈眉善目的老人一旦被压成了照片被人祭奠后就格外变得恐怖,尤其是在这样的一个夜晚。

    这个房间之前罗池该查的都已经查过了,想必也没什么,可就在陆北辰打算转身离开的时候,一阵细小的声音如同游丝似的钻进了他的耳朵里。他蓦地停止脚步,屏住呼吸,仔细辨认声音的方向。

    窗外,有乌云遮住了月,阻碍了视线。幽暗中,像是有什么声音是从地底下钻出来似的,陆北辰仔细去听,果真很细弱的声响,如不仔细听恐怕就被窗外的蛐蛐儿声给遮住了。可这声音听着奇怪,不像是老鼠,倒像是……有什么人在用尖细的手指甲划木板的声音,“咯吱……咯吱……”仿佛手指甲都已经嵌入了木板之中,一遍遍挠着。陆北辰放轻了脚步,顺着声音的方向走过去,这一瞧着实惊讶,声音竟然是从王族长祭台下方传出来的。

    乌云此时恰到好处地散去,祭台之上王族长的那张遗像被月光映得铮铮发亮,尤其是那双眼睛反了月光,乍一看如死鱼眼似的苍白,直勾勾地盯着房间里的入侵者。搁平常人,怕是早就腿软了,必然会认定这房间里有不干净的东西,但陆北辰是个从不相信鬼神之说的人,闪过脑中的唯一念头就是:有发现了!

    他快步上前,一把掀开祭台的黑色布帘,那声音果真是从这下方传出来的。他蹲身下来仔细查看,祭台其实就是张木桌子,桌下下方就空空如也了,布帘一撩一目了然。但着实是有声音,就像是从幽深地狱中传上来的声响般。陆北辰不敢掉以轻心,或者说他有些激动,因为强烈的预感告诉他,今晚他一定会有收获。

    果不其然,在他顺着四周和地面摩挲了半天之后,拇指不经意间碰到了一个凸起的东西,与地面近乎平行。桌下更暗,月光照不进来,他便摸出手机打开手电模式,充足的光源将那凸起物照得清晰,是一块恰似红酒木塞大小的桩子,嵌入灰白色的水泥地面上。这倒是令陆北辰兴奋了,看样子像是一个开关按钮,便一下子按了下去。

    耳朵传来沉闷的声响,不大,那一方水泥地面竟是一扇小小的门,朝旁划开,让出了只供一人上下的黑洞,与此同时,那声音也消失了,一切陷入死一般的寂静。陆北辰深信这里必是藏了什么,那手机一照,光源却只及眼前探不到底,看样子这里面大有蹊跷。他伸手摸了摸,洞内四周全都是木头隔断,潮乎乎的散发着霉味,陆北辰不想耽误时间,打算钻进这机关洞里查看个究竟,可刚一收手,突然就从洞里伸出一只苍白干枯的手来,猛地抓住了陆北辰的手,尖细的指甲甚至划破了他的手背……

    *

    夜深,霓虹车影纷沓而来。

    办公室里没有开灯,整个房间笼罩在窗外变幻不断的光影之中。男人修长的身形陷入黑色真皮沙发中,面窗而坐,霓虹光影虚化了他的脸颊,洇在暗影之中,黑色衬衫却衬得那只接听电话的手格外白希。

    “江源那小子瞒着我们跟秦苏做起了交易,咱们不能再容着他胡来了。”话筒另一端的声音气急败坏。

    沙发里的男人沉思。

    那边等了半天不见他开口,更急了,“你现在可不能妇人之仁,而且现在似乎那帮警察已经盯上了江源,如果他落在警察手里,你该清楚后果是什么!难道你忘了你的目的了?陆北辰可不是吃素的,顺藤摸瓜,保不齐他就能查到当时那丫头被杀的真正原因。”

    “江源现在什么情况?”男子许久后淡淡地问了句。

    “那小子这些天神神秘秘的,但一直没停止跟秦苏见面。”电话那头说,“哦,现在又多了一个林嘉悦。”

    男子轻叹了一口气,像是无奈,可又仅仅像是叹息,“林嘉悦不难对付,只要山鬼的传说继续,林嘉悦不想走也得走。”

    “你的意思是?”

    “秦苏想要利用西奈山的项目搏出个利好消息,只可惜,她再也不能回上海了。”男子燃了一支烟,那光亮在他修长的指间如橙红色的花儿绽放。“既然她不信邪,那就让她撞邪吧。”

    “正好可以一并除了江源那个叛徒!”那头恶狠狠道。

    男人稍稍迟疑,末了说了句,“我很不想见血。”

    “可有些事我们必须要做,否则死的就是我们。”那边说得干脆,“你要记住,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仁慈成就不了你的成功。不过,目前我可以帮你做你不想做的事,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认同我的看法。”

    男人抽了口烟,“你妹妹还在江源手里。”

    “我会提前把她接出来。”

    *

    秦苏睡到大半夜的时候没由来地觉得冷,她迷迷糊糊睁眼,透过清浅的月光,不远处的窗子竟是开着的。月凉如水,夜风淡冷,她起身走到窗前将窗子关上。刚一转身,却听见像是有人拍玻璃的声音,一激灵,猛地回头,却见一张惨白的脸紧紧地贴在窗玻璃上,那五官被玻璃压得近乎变形。

    秦苏大惊失色,恐惧之余,声音就卡在嗓子里出不来了。双脚更像是黏在地上一动不能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张惨白的脸破窗而入,那扭曲的五官开始往外渗血,血越流越多,顺着眼睛、鼻孔、嘴巴一滴滴往下淌,可那双血红的眼睛在死死地盯着她,嘴巴里咯吱咯吱地有声。

    是王族长!

    秦苏一个冷颤打过来,声音这才破嗓而出,下一秒钻进了被子里。可王族长那张脸离得她越来越近,近到她已经嗅得到血腥味。它在说话,声音幽怨尖细,“离开……快离开吧……危险!”

    她吓得牙齿都在打颤,刚想要捂上双耳,却见王族长的脸猛地贴近她的脸,声音犀利急促,“快离开这里,危险!”

    那声音近乎刺穿她的双耳。

    下一秒,秦苏猛地睁开双眼!

    冷汗浸湿了睡衣,呼吸急促,连手指都在发抖。隔了好久她才缓过来,原来是场噩梦。窗外已是大亮,哪还来的朦胧月色?

    清晨的鸟儿格外活分,驱走了噩梦的阴霾,秦苏定了心神,起身,长长地舒了口气,噩梦醒来是春天,这话还真是一点不假,梦中的绝望和恐惧直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好端端的怎么就做了这么晦气的梦?秦苏想不通,照理说她跟王族长不是很熟,北深回了集团后她接手西奈山的项目,主要的负责人是江源,怎么就那么笃定梦里的那张脸就是王族长呢?

    秦苏没当回事,走到窗子旁,原本想要开窗透透气,却惊讶发现窗子没有关严,她杵在原地许久,清晰记得昨晚入睡前是关紧了窗子的。不经意又想起那个噩梦,心里一哆嗦,眼角的余光不经意扫到了窗子下方。是光洁的原木色地板,可就在地板浅浅的缝隙中有一些类似草碎的东西,秦苏弯身拾起,果然是草碎,干枯的草碎,捻在指间有淡淡的气味。

    秦苏对这种气味不算陌生,因为就在陆北辰的实验室里,她闻过这种气味。

    散落在地板上的是,天魂草。

    *

    用早餐的时间,秦苏下了楼。客栈用早餐的时间较早,为了满足医疗组早早地入山出诊,秦苏起得早,然后再备好顾初喜欢吃的早餐。

    可今早她心事重重,因为窗子下方的天魂草。她知道天魂草的功效,曾经陆北辰给她普及了相关知识,一心想着这件事要不要通知一下陆北辰,然而,刚转下楼梯,见到靠窗的那抹熟悉身影秦苏就改主意了,瞬间心头的一些谜团也就解开了。

    她冷笑了一声,朝着那道身影走去。

555铁证

    林嘉悦现在面对秦苏的心态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以前因为陆北辰,她对秦苏毕恭毕敬甚至还有些刻意讨好,毕竟能嫁给陆北辰那是她当时最大的心愿,可现在不同了,她和陆北辰分道扬镳,与秦苏从商场上讲又是竞争对手,所以相处起来虽说不至于睚眦反目,但也可做到势均力敌的平等对待。

    因此秦苏跟她面对面而坐时,林嘉悦挺直了腰板,面展微笑,打算跟她大面上意思意思,至少同为商场中厮杀的人,也该有点刀光剑影的谈话内容才是,岂料她刚想探陆门目前动乱的底子时就被秦苏给打断了,秦苏语气极淡地跟她说,做生意耍点手段很正常,但拿不上台面的伎俩也用上那只能说明你是黔驴技穷了。

    林嘉悦听着这话,第一个反应就是秦苏知道她利用当年事来威胁陆北辰的事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陆北辰宁愿用自己的身家来换顾初一世安稳,做事谨慎是出了名的,怎么会节外生枝特意讲给秦苏听?“秦姨,您这话什么意思?”她着实好奇了。

    可秦苏没打算跟她浪费太多口舌,很快用完了早餐,最后落下一句,“年轻人做事可以出格,但别太没章法了,把别人的路堵死了你以为你的路能好走多少?到头来,害得还是你自己。”

    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恰巧陆北辰回来了,风尘仆仆一脸倦怠,见到林嘉悦时却是冷下脸来,面色十分不友善。秦苏见他回来了,也就没跟林嘉悦多废话,她知道陆北辰忙工作忙了一晚上甚是心疼,叮嘱他早早用餐。陆北辰视林嘉悦为空气,先是问了秦苏顾初醒了没,吃了饭没有,秦苏笑说她还在睡觉,今早的早餐她特意煲了顾初最爱喝的砂锅粥,叫他放心。

    交代完这些秦苏就去了厨房看粥去了,陆北辰本是倦怠,搁平常肯定不会搭理林嘉悦,但想到昨天的事,又见秦苏刚刚脸上的神情,自然就不能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林嘉悦倒是热情,直招呼他吃早餐,陆北辰开门见山,“你又在打秦姨的主意?”

    林嘉悦也知道他刚进门时是听见了秦苏说的话,笑了,“秦姨的话莫名其妙,我手里已经有了顾初这么个有利工具,何必再去浪费时间招惹其他人?”

    “别再打扰顾初。”陆北辰一字一句道。

    林嘉悦眼睛一亮,“这么说,你同意跟我合作了?”

    陆北辰死死盯着她,那目光森凉冰寒,看得林嘉悦不舒服极了,但她没有退让,始终笑盈盈地与他对视,她知道,骄傲如他,在说完刚刚那句话时已经代表着他肯向她低头了。良久后陆北辰才又薄凉开口,“底价不是那么好套出来,你需要等。”

    “没问题。”林嘉悦笑道,“我知道只要是你陆北辰答应办的事就一定能办得到,我等你,但可千万别是秦姨跟那位姓江的事成之后,否则,我不高兴的话,也别想让顾初高兴。”江源一根筋,这几日她表面游山玩水,实际上也暗中跟江源接触了几次,意为收购西奈山,但江源就认准了陆门不放了,死活不肯卖她的面子,否则她怎么会铤而走险惹上陆北辰?

    陆北辰没多说什么,但沉默下来也就表示了默许,林嘉悦目的达成自然高兴,又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叙旧之言离开了。陆北辰没上楼,安静地坐在窗前,刚刚还犀利薄凉的目光转而成了沉重。不管他多么讨厌林嘉悦,有句话她是说对了,孕妇受不了刺激。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林嘉悦能有本事查得到当年陆顾两家交恶的真正原因,而这个原因,是他万万不能让顾初知晓的,不为别的,只为保留顾泽峰在顾初心目中伟大慈爱的父亲形象。在顾初的心里,她的父亲是头顶光环的,是英瑞聪慧的,是那个能开辟一方疆土的勇者,又是那个可以在柳絮漫天时背着她前行的长辈。顾泽峰是她的骄傲,是她最引以为傲的支柱,这个时候告诉她,其实你父亲只不过是个为了利益不惜绑架孩童的卑鄙小人?这无疑对她是个致命打击。

    所以,陆北辰不敢冒这个险,他也不能,冒这个险。

    *

    顾初没想到第二次见到天玄女会在陆北辰的实验室里。

    在他一夜未归后,顾初吃过饭就精神气爽地去了实验室“验收”他和罗池的工作成果,不成想见到了意外之客。照例说她该可怜天玄女,见她小小的年龄,身上的袍子脏兮兮的,长头发跟鬼似的缠绕身周,脸色看上去比上次见到的更加苍白,而且瘦骨嶙峋,精神状态看上去也不大好。

    顾初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心地善良同情心泛滥的好姑娘,可就是瞧着这天玄女可怜不起来,原因很简单,从她进门起到现在,只能瞧见天玄女像是鼻涕虫似的赖着陆北辰,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就连鱼姜给她擦脸洗漱时她的眼睛也只是一直盯着陆北辰,最后被鱼姜连拖带拽到浴室了。听陆北辰解释说,天玄女是昨晚他从江源那给“翻”出来的,照理说这该是跟案情进展有关的事她该高兴,但就是打心眼里讨厌。

    陆北辰的意思是,在这个案子中警方太过被动,必要时要采取主动策略了。江源把天玄女藏起来那就是生怕节外生枝,现在天玄女被警方找到,江源必然会自乱阵脚,那么再想找他的破绽就容易了。罗池赞同陆北辰的说法,与此同时他还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经过跟踪,昨晚江源是去了西寨的巫医家里,据观察,江源的胳膊好像是受了伤,当时有跟近的同事看得仔细,他的胳膊红了一大片,像是快要烂掉了似的,巫医不知道在给江源上一种什么药,总之江源的表情很痛苦,也很惊恐,然后就用了一把刀子硬生生地把他那块快要烂掉的肉给剜了下去。

    巫医当时嘴里边一直念叨着:报应,真是报应……江源也顾不上不高兴了,因为昏过去了,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吓的。

    江源的胳膊为什么会受伤?这是罗池始终想不通的问题,这几天警方都在密切观察江源的一举一动,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受伤。陆北辰想了想说,“那只能说明他是在之前就受了伤,只是没被外界知道而已。”

    受了伤,却不敢大声张扬,甚至连这边的医疗站都不敢找反而去找巫医,那么只能说明一来江源是不想让外村寨的人知道他受伤的事,二来是他认为只有本村的巫医才能治好他的伤势。顾初听着好奇,便详细询问了江源胳膊上的伤情,罗池照同事描述的又仔细复述了一遍,顾初越听越觉得有点熟悉,一时间陷入沉思。陆北辰对妻子最为了解,见状后就打断了罗池接下来累赘的话,以防打断顾初的思路。等她稍稍回了神,陆北辰便问她是不是想起了什么,顾初的双眼亮晶晶的,用力点头,“你们还记得西奈山上的红虫吗?”

    她的一席话猛地点醒了陆北辰和罗池,两人一下子想起了当时跟着王族长进西奈山的情景,当时乔云霄被红虫叮了,如果没有王族长及时用红虫草为乔云霄解了毒,那么乔云霄那条红肿的胳膊肯定要剜下去一块肉去。而那种红虫只有西奈山才有,被红虫叮咬后的办法就只有符合进入西奈山年龄的老者才能知晓,像是江源那种年龄的人肯定是不知道。

    “照这么说,江源是偷入了西奈山,不成想被红虫给叮了。”罗池思索着呢喃,“那为什么现在才想起就医?”

    “一来他没想到红虫叮咬会这么严重,二来可能他是不想被别人知道他进了西奈山。”陆北辰冷静分析。

    顾初听着有点晕,毕竟医者父母心,在她认为,任何事都比不过身体健康重要。“就算他忌惮山鬼也不用这么糟蹋自己身体吧?”她说道,可说了一半又恍觉不对劲,补充道,“可是,如果他要是个忌惮山鬼的人,为什么还要犯规进西奈山呢?这说不通。”

    “因为他就是杀害王族长的凶手。”这一次,陆北辰和罗池异口同声。

    说完罗池就笑了,又冲着陆北辰抛了个媚眼,大有表达心有灵犀之意。陆北辰差点吐出来,很不给面子得白了他一眼,接着说,“江源不敢告知的原因很简单,王族长明明是他杀,却被说成自杀,又有在山洞**的嫌疑,实际上是江源在杀害了王族长后将其尸体背到了西奈山的山洞里,一旦可以证实他胳膊上的伤口是来源于西奈山的红虫,那么,我们就会多了一条铁证。”

    “怎么证明?刚刚罗池都说了,那个巫医把他的肉都剜了。”顾初一联想那个画面就觉得毛骨悚然,揉了揉自己的胳膊比划了两下。

    “这就需要法医了。”陆北辰笑道,“红虫在江源胳膊上留下的毒素时间较长,就算剜了肉多少还能留下些证据来。”他转头又看向罗池,“要么你把江源给逮回来,要么你也剜下点江源胳膊上的残肉来。”

    罗池吧嗒两下嘴,“我觉得前者还靠谱点。”

    说话间,天玄女就被鱼姜给“洗”好了,一张小脸倒是清丽可人,只是见了陆北辰后又是一把抱住了他,一脸的惊恐死活就是不撒手了。顾初刚刚平复好的心情顷刻跌到谷底,从鼻腔里用力地“哼”了一声,连带地又狠狠地瞪了陆北辰一眼后,一扭脸就走了。

556预感

    等陆北辰追出来的时候,顾初就坐在湖边不远处的枯木桩上,面朝蔚蓝色的湖水,背对着他。她坐在那一动不动,只有轻风拂过时撩动了她的发梢。如果不是自知理亏,陆北辰更愿意就站在原地观赏着这样一幅画面:宛若深海的蓝空,宛若蓝空的湖面,那远远的是皑皑雪山,交织着吐绿的枝桠,漫过如镜面般安静的湖水,伊人就在水一方,悠然独立,陆北辰从不承认自己是个好色之徒,但也不否认自己贪恋美好的事物,就犹若,眼前秀色可餐的佳人。

    可等他走上前时才看见在佳人的身边竟垒了一堆石头,还挺高的一堆。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那堆石头,然后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笑道,“你再编个笼子把我塞进去,顺便码上这些石头。”

    “干什么?”顾初没好气的。

    “浸猪笼。”陆北辰讨好地看着她的侧脸。

    顾初顺便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不知怎的就没绷住“扑哧”笑出声来,却又很快扳起了脸,扭头冲着他恶狠狠道,“别以为说点好听的我就能原谅你了。”

    “你也知道我是为了案子。”陆北辰知道她其实是个挺好哄的姑娘,干脆凑上热脸将她搂了过来,“还真生气?”

    顾初哪会真生他的气,虽说刚才那一幕是让她心里酸溜溜的,但陆北辰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是相信的。她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子没挣扎开,也就任由他的胳膊像是钳子似的将她钳紧,从鼻腔里挤出一声阴阳怪气,“弄假成真呗,一切皆有可能,更何况,我现在还怀孕了。”

    “为什么你怀孕了我就有可能弄假成真呢?”陆北辰煞有其事地跟她讨论。

    顾初斜眼瞅着他,“有多少这种血淋漓的例子啊?你看人家天玄女,如花似玉弱不禁风,多让男人心疼啊,再看看我,大肚婆一个,皮肤也变差了,脾气也变得古怪了,更重要的是……”

    陆北辰笑吟吟地看着她问,“重要的是什么?”

    顾初怪笑了两声,笑得让陆北辰听上去挺毛骨悚然的。她拿眼珠子瞄了一下他的腿间,笑得更是瘆人了,“现在可没人服伺你了,正值血气方刚孔武有力的你能忍得住寂寞?”

    陆北辰明白了,一脸无奈,“**配的那叫动物。”

    “你就是那个雄性荷尔蒙发育旺盛的动物。”顾初剜了他一眼,“平时就跟头狼似的,现在你能忍住?”

    “如果你在夸我,那我欣然接受,但我也有权当庭辩解吧。”陆北辰惬意十足地跟她打趣,“你看啊,之前我们在一起两年,我碰过你没有?一直君子之守以礼相待对吧?接下来呢咱俩分开了五年,那这五年来我不还是一样守身如玉?所以,情爱这种事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否则顶多算是机械兴交配,没有心灵上的沟通,很没劲。”

    顾初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那请问大学露营那次,你是没找到天时啊还是地利又或者是人和?”

    那次露营,是她和他最为亲近的一次。年轻的男女结群结队,背着厚重的行囊享受山水之乐,那晚户外帐篷扎得好生热闹,等到入夜,她躺在他的身边,夜晚安静得几乎都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不知过了多久,她以为他睡着了,刚要翻身,他却轻轻拉住了她的手,那一刻,他的手指很烫。黑夜中,他的脸颊压了下来,她的呼吸急促,手指亦能轻易碰触到他同样急促的心跳。其实在那晚她已经想到了种种可能性,也做好了准备,她爱他,所以心甘情愿接受他给她带来的一切。只是她还是紧张害怕得很,身体抖得状如筛糠。他的手指探了进来,果真是滚烫,甚至,他也在微微颤抖。他在她的耳边轻轻呢喃着她的名字,可呼出来的气息滚烫如火。

    那一晚,她以为注定会成为他的,但他最终还是把手收了回去,亲吻了她的脸颊跟她温柔地说,睡吧。

    直到现在她每每想起都甚觉甜蜜。

    顾初今天提起了这番话也纯属打趣,原想取笑他,却见他但笑不语突然就紧张了,一把揪住他,“那晚是你,对吧?”

    陆北辰见她一脸诚惶诚恐,一时间哭笑不得,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当然是我。那晚不碰你,是因为我想名正言顺地得到你。”

    顾初撇撇嘴故作不屑,实则内心喜悦,有时候她恨死他的自制,但有时又感谢他的自制。翻来覆去想着他刚刚的那番话,冷不丁就找出端倪来,诡笑着看他,“你刚才说你守身如玉,原来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真是个雏儿啊。”

    陆北辰脸色有瞬间的尴尬,清清嗓子起了身,轻拍了一下她的头,“赶紧跟我回去,坐在这吹风冻着我儿子怎么办?”

    *

    罗池打算正式对江源进行审讯,午后叫了几名兄弟一起往西寨去了。天玄女因为整个过程都不说话,那么寻人定身份的事儿就交给语境了,她留在实验室,刚开始没看见陆北辰的时候甚是惊恐,但后来语境很耐性地给她讲了10个有关外星人大战地球人的故事,这才让她稍稍安静下来。

    陆北辰一晚上没合眼,劝好顾初后回到客栈倒头就睡,许是太困了,任由顾初在旁如何掐他的脸都没反应。搁平常,顾初总是要睡个午觉的,但今天就出了奇得失了睡意,等确定陆北辰是睡着了后,她就靠在窗子前望风。午后的风和暖,加上远处雪山的视觉效果,就感觉多少惬意,当然,这是她平时的感受。今天望风没了平日的舒适,总觉得烦闷。

    当然,她没舍得叫醒陆北辰,他睡得太沉了,这个案子似乎比以往的案子更棘手,平时最讲究形象的他现在下巴青嘘嘘的一片,都顾不上刮了。

    又过了一会儿,顾初溜达出房间,踱到秦苏的房门前时她稍稍停了脚步,只有在早上的时候瞧见她了,今天的砂锅粥很好喝,是她亲自选材熬制,白天就没怎么见过她。敲敲门,里面没反应,如是平时,顾初也就不会当回事的离开了,毕竟秦苏来贡卆还有正事要做,但今天她总有种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促使她一再敲门,因为,这是一种挺不舒服的感觉。

    门终究还是没被敲开,顾初拧了一下门把手,不成想房门竟开了。

    秦苏所住的房间格局跟她的那间大同小异,只不过房里布置的颜色更浓烈了些。她不在房里,今早换洗下来的衣服还搭在床头,这有点奇怪,因为秦苏是个极其利落和干净的人,绝对不可能允许沾了油烟味的衣服放在床上的,说明……她离开得匆忙?

    顾初感到费解,目光一转就落在不远处的方桌上,一部手机静静地躺在上面。是秦苏的手机,顾初吃惊,几步上前拿起手机,是什么事能让她手机都忘了带?现在陆门风雨飘摇,万一有急事找她呢?顾初想了想还是放下手机,可刚要离开时那种感觉又上来了,她又退回到手机旁,迟疑地拿起,然后,缓缓地划开解锁键……

    秦苏的手机没设密码,这倒是令顾初多少有些惊讶。解锁键一划开首先弹出来的就是短讯项,顾初第一眼就看见了最新的那条短讯,是今早九点多发过来的,手机号码显示是:江源。

    短讯的内容很简单:十点半西寨见,就合同细节商谈。

    果然还是跟西奈山的项目有关,怪不得秦苏这般匆忙。顾初耸耸肩膀,觉得是自己大惊小怪了,可能是贡卆发生了太多意想不到的事,所以她才会草木皆兵吧。这种心理并不罕见,可当顾初刚刚关好房门时,一个念头冷不丁地闪过大脑,紧跟着一股子寒意如蜈蚣似的爬上了后背,她在原地呆愣了几秒后火速重新冲回秦苏的房里,抓起方桌上的手机,心脏几乎跳出了嗓子眼。

    五分钟后陆北辰被顾初晃醒,见她一脸焦急,他着实吓了一跳,第一个反应就是孩子怎么了。可顾初冲着他直晃手机,声音急促,但表达的意思很简明扼要不浪费时间。“江源要跟秦姨商谈合同细则,但他现在都自顾不暇了,可能还有精力顾着谈合作吗?”

    陆北辰也是聪明,一下子听出了问题的关键,拿过手机扫了一眼短讯,很快就变了脸色,下一秒下了床抓起手机就给罗池拨了过去。他在电话里说得也简单,一两句话就描述了秦苏此去西寨的蹊跷,罗池那边已经快要抵达西寨,闻言后告知他会马上着手调查。

    等消息的过程是熬人的,而在这个过程中,一直缠绕着顾初的那种感觉时不时就强烈一下,她死死地盯着墙上的钟表,看着秒针一格一格在动,不知怎的突然就觉得那种感觉是:不详预感。

    斜阳时才听见客栈下面吵吵嚷嚷的,没一会儿就有人来敲了门,陆北辰上前开的门,顾初跟在后面。门口站着罗池,见了他们后脸色很是凝重,顾初感到心脏漏跳了一拍,紧跟着就听罗池低沉地说,“秦董事长她……遇害了。”

557罗池的担忧

    秦苏被害了。

    罗池接到陆北辰的电话后就马不停蹄地往江源家赶,岂料家中空空如也,但房间里很乱,是打斗过的痕迹,水泥地上有血迹,靠近门边的墙壁上也有一大块的血迹,罗池惊呼不妙,派了两名同事维护好现场,带着其他同事一路寻找江源和秦苏的踪迹。

    他想到了王族长,由此想到了西奈山。果不其然,等罗池等人赶到西奈山的山洞时果真发现了江源,而在他身边还有具烧焦的尸体……江源见到警方后格外慌张,几番挣脱想逃,甚至夺了其中一名警察的枪支企图袭警,双方对峙了近半小时,罗池找到机会发起主动攻击,江源见情况不对,又试图想要开枪自杀,最终枪支被罗池给夺了下来,而江源也被警方正式逮捕。

    很显然,江源家中是第一案发现场,而山洞是第二案发现场,罗池又留下几名同事封锁了山洞,然后亲自押着江源下山。他完全可以给陆北辰打个电话,但思来想去还是面对面说比较好。这一路上江源一反常态十分安静,任凭罗池如何盘问他也不开口,但罗池很清楚地知道那句烧焦了的尸体就是秦苏,这也是他需要当面跟陆北辰陈述案情的原因。

    陆北辰在听完了案情后脸色煞白,顾初却觉得一定是罗池在开玩笑,秦姨跟江源之间只是买方和卖方的关系,两人无冤无仇的江源为何要杀人?陆北辰沉匀了气息后冷静地问罗池现场的情况,罗池如实相告,顾初以为陆北辰至少会跑到关押江源的地方狠揍他一顿,或者问清楚他为何要杀秦苏,但陆北辰没有,很显然他在强压着个人情绪,又回到了工作状态,他给语境和鱼姜打了电话打算出现场,做完这些事,他对顾初叮嘱,“乖乖在房里待着。”

    到了晚上八点多钟的时候顾初听说尸体被运回来了,她焦急地想去确认,却被陆北辰堵在了实验室门口。此时此刻他的脸色看上去更加不好看,眼睛里也蒙上一层灰蒙蒙的东西,是死亡的味道。顾初觉得气促,只是轻声问了他一句:是秦姨吗?

    陆北辰没瞒她,点了点头。顾初一个身心不稳踉跄一下,被他搀扶住了,他看着跟在后面的筱笑笑,倦怠地说,“麻烦你,带她回去。”

    筱笑笑翌日就要离开贡卆,可在离开的前一晚发生了这种事她就格外担心。陪着顾初回了客栈后始终没有离开,瑶姐多少听见了一些风声,几番探头进来想询问情况都没问出来。顾初坐在床上,双眼一直盯着桌上的砂锅,许久后才开口,“以前我总觉得秦姨高高在上,是那种为了商场利益不折手段的人,可这些日子我才知道,她其实就是个再简单不过的母亲,她是个好母亲,否则怎么会煲得一手好粥呢?”

    筱笑笑虽说对秦苏了解不多,但短短这两天她也能看出来秦苏是真心对顾初好。她见顾初双眼红红的,轻轻搂过她的肩膀说,“想哭就哭出来吧,别憋着。”

    顾初却摇摇头,“不能哭。”

    越是到这个时候她就越不能给陆北辰找麻烦,不能让他有所担心。陆北辰平时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尤其是面对陆家人的时候,他对秦姨始终恭恭敬敬,看得出其实他很在意她。现在秦姨被害,其实最伤心的莫过于他,而且作为法医他还不能过多抒发个人情绪。他的心情已经低到极点,这个时候她再哭天喊地直抹泪的话,他看见了会更堵心。

    筱笑笑何尝不明白顾初的心思?轻叹一声,说,“好,我陪着你。”

    *

    陆北辰又是一夜未归。

    顾初是睡到后半夜被噩梦惊醒时才发现他始终没回,筱笑笑在她身边和衣而眠,睡得也很浅,见有了动静也醒了,以为顾初出了什么状况,紧张询问。顾初安慰她说自己没事,可实际上胸口闷得很,就好像有块巨石压在上面似的,她大口大口喘着气方才缓解,有多少次都觉得其实秦苏还没死,她会在第二天的时候准时敲她的房门跟她说,丫头,我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什么什么……

    远方的雪山如鬼魅,被披上了一层黑魆魆的外衣。顾初失眠了,筱笑笑拿了件外衣披在她身上,她看了一眼时间,已是凌晨三点多了。于是她就给语境打了个电话过去,没敢打扰陆北辰,却想着通过语境来了解情况。语境告诉她说,尸检工作在前半夜已经做完了,相关证据也已经落实,他现在正在赶报告。顾初问及陆北辰的情况,语境那边叹了口气说,“我跟陆教授工作这么久了第一次觉得他非常沉默,鱼姜想要接手替他进行尸检,他拒绝了,亲自给秦董事长解剖和盖棺定论。”

    顾初没在现场,却能想象到陆北辰当时的神情,心不由得一酸。语境又道,“陆教授交代完工作后就去小酒吧了,他好像喝了酒,我们没人敢上前说什么,就连罗警官都不知道怎么劝说。”

    “他喝得很醉?”顾初心疼,自从她怀孕后他就不再喝酒抽烟了。

    “不,他看上去应该没醉,独自坐在那喝酒,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得吓人。”

    顾初说,“你们谁都不要打扰他了。”

    等放下手机后筱笑笑问她,“你打算去酒吧看看?”

    “不。”顾初重新坐回床上,轻声叹道,“北辰现在需要的不是安慰。”

    *

    翌日上午,接筱笑笑的车就来了,乔云霄连同两人的行李一并放上车,回头看向顾初,“你要照顾好自己。”

    顾初点头,压低了嗓音说,“这次也算是你的好机会,把握住了。”

    筱笑笑不知两人在说什么,走上前拥抱了顾初,十分不舍。这也难怪,她回上海办完正事后就直接出国了,用她昨晚上的话说就是,等再回来她的孩子都呱呱落地了。陆北辰没来送乔云霄,原本他就是个别扭的人,从不喜这种离别的场面,再加上现在秦苏出事,他更是没心情。罗池倒是来了,好歹相识一场,这段时间罗池和乔云霄处得也算是惺惺相惜了。

    趁着筱笑笑跟顾初道别的功夫,乔云霄示意罗池进一步说话。两人到了湖边,乔云霄从烟盒里拎了两支烟出来,其中一支递给了罗池。罗池燃了烟后,看向乔云霄,“跟案子有关?”

    避开其他人那么想说的话绝对不是离别的客套话,又单独找他,那只能跟案子有关了。乔云霄吐了口烟雾,没拐弯抹角,“对,我觉得秦苏的死背后有很大的阴谋。”

    罗池知道秦苏遇害的消息传出去了,这原本就封锁不住,所以乔云霄知道也很正常。但案件正在审理过程中,罗池也便说太多,回了句,“犯罪嫌疑人已经落网,我们正在审讯,相信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江源吗?”乔云霄笑,又抽了口烟,“他杀秦苏一点动机都没有,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她?罗大警官,你很清楚这点。”

    “你有什么发现?”

    乔云霄弹了弹烟灰,“没什么发现,只是觉得奇怪。陆门目前动荡,这个时候秦苏再一没,那么对陆门来说是致命的打击,你猜一开市陆门会怎样?”

    罗池暗自激灵了一下,他怎么忽略这点了?“你的意思是……”

    “先是有人狙击了陆门股市,然后又有神秘人在背地里暗箱操作,大口吞噬在股市上的零散股票,虽然说是分成几股势力平均吞噬,但我认为最终这些股票会到一人手上。股民对陆门失去了信心,秦苏想借机收购西奈山制造利好消息,这本来是个不错的路子,却恰恰这个时候秦苏被害。陆门雪上加霜,一开市将会遭遇更沉重的打击,到时候背后之人再趁机出手,那么,陆门有可能在一夜之间就会被改天换地。”乔云霄逐步分析,冷笑,“能吃掉市面上的散股,再静候大股抛售趁机吸纳,看来对方财力雄厚。”

    罗池沉默,思考。

    “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猜测,至于江源怎么会被人当枪使,又或者他压根就是蓄意杀人,这都要靠你们警方的调查。”乔云霄最后总结了一句,“只是,罗池,你要明白,我能想到的问题他陆北辰未必想不到。”

    罗池闻言心里“咯噔”一声,望着乔云霄远去的背影,冷汗就开始在脊梁骨上爬了。没错,乔云霄身在商场之中,看多了这种鳄鱼池中的尔虞我诈,想的问题就深远一些,可陆北辰虽说是法医,但他也是陆家人,陆家的情况他比谁都清楚,那么能跟乔云霄想到一起去也不是什么难事。其实乔云霄最后一句话是提醒,那就是:陆北辰既然能想得到,那么,他是否会在案情上有所隐瞒?

    这才是罗池真正担心的问题。

558背后之人

    罗池审完了江源后直接去了实验室。他以为能看见个醉眼惺忪的陆北辰,不成想陆北辰早就一身白大褂,一如既往地出现在工作台上。二十分钟后,两人进了会谈室,鱼姜特意给陆北辰磨了杯超浓的黑咖啡,罗池则要求来杯茶。

    “你这是酒醒了还是喝了一晚上压根没醉?”等鱼姜送过了一壶普洱后罗池好奇地问。

    看样子陆北辰没心思跟他说些题外话,将语境赶好的报告推到他面前,并简明扼要地复述了尸检结果,“死者头颅骨有创伤痕迹,应该是由硬物撞击所致,通过对案发第一现场墙壁上的血迹和痕迹进行对比,可肯定当时死者的头部是被人撞击墙壁导致昏迷。于第二案发现场被大火焚烧导致死亡,所以致命伤在于大火,死者尸骨呈现扭曲、面部变形等特征,说明死者在被大火焚烧的一刻是苏醒的,通过尸检,死者的年龄、身体状况及人种都与陆门董事长秦苏符合,具体的尸检报告和呈现图片都在里面。”

    罗池翻开尸检报告,扫了一眼后又抬头看了陆北辰一眼,他的表情风轻云淡,声音也是风轻云淡,几句话描述了秦苏的死因情况,其实这应该是陆北辰接手的最简单的一桩尸检,死因和死者身份都清清楚楚地摆在那,如若交给实习法医都能很轻易地完成尸检。但罗池手里捏着的可是厚厚一摞尸检报告,他相信报告中会详细列明秦苏的情况,能给警方以最直接的破案证据。

    说明什么?

    除去敬业外,还能说明陆北辰沉重的心情,虽然说直到现在他还能以“死者”二字来指代秦苏。外科医生在面对亲人朋友时尚且不敢百分百拿起手术刀,何况法医?他在面对秦苏尸体时究竟什么心情,罗池无法看到,但从这尸检报告中也能体味一二。

    “你对秦董事长的死怎么看?”罗池并不急着看报告。

    陆北辰面无表情,“江源已经被你们抓获,这个问题你再问我,多余。”

    “江源抓回来之后就一直沉默。”

    “事实上在两处案发现场发现的衣物纤维、血液DNA及指纹取样都属于江源。”

    “那又怎么样?”罗池反问。

    这原本不应该是个警察应该问出来的话,陆北辰自然察觉得出来,他喝了一口咖啡,放下杯子后淡淡地说,“你想说什么不妨开门见山。”

    “江源杀人动机不明,再加上他乖乖束手就擒,这件事本来就有蹊跷。”

    “你们跟踪了江源也有段日子了,现在竟还不适应他的束手就擒了?”陆北辰目光落在咖啡上,眼神死灰般,“江源知道的事一定不少,王族长的案子,还有始终没能查出身份的那两两具骸骨,我想诈一诈总能从他嘴里套出点消息。一具六十多岁上了年龄的,除了西寨的人还能有谁?这种对于你来说不难查,另一具费点事,但你已经查了当年出入境资料了,心里总该有点数。”

    “你很清楚我在怀疑什么。”罗池不喜欢他这种四两拨千斤的态度,“秦董事长一死,怕是将已经满目疮痍的陆门推向万丈深渊,我怀疑这背后一定有人操作。”

    “我们之前就在怀疑江源背后有人。”陆北辰淡语。

    “可当时没怀疑到陆门头上。”罗池一语中的,“难道你不认为……”话说到一半就止住了,他抬头看了一眼陆北辰,最终话还是咽下了,然后闷头喝了一口茶。他想到了乔云霄之前质疑的那句“怀疑有内鬼”,所以,就在刚刚他很想质问陆北辰难道没所怀疑?可又觉得这么说太唐突,就忍下了。

    陆北辰没深究他没说完的话,说,“做我们这行所得出的一切结论都要跟证据直接挂钩,你是做警察的,更应该明白空口无凭这句话的意思。”

    罗池也不想把气氛弄僵,圆了场,“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推测,我只是觉得秦董事长这个时候出事出得太蹊跷。”

    陆北辰没说话,默默地喝着咖啡。

    一时间两人之间安静了。

    之前也有过这种时候,彼此都不说话,但大多数都是在各自思考案情,而今天,罗池竟不知道陆北辰在想什么,哪怕一丝一毫的推测都得不出来,他有些尴尬,刚想找点话题打破沉静,手机恰时响了。上一刻刚审完犯罪嫌疑人毫无头绪,下一刻电话就进来了,罗池预感到八成没什么好事。果不其然,手机一接通,情况就来了。

    “出什么事了?”见罗池通完电话就要走,陆北辰终究还是问了句。

    罗池也没瞒他,一字一句道,“江源自杀,医疗组正在抢救。”

    *

    陆门发生了大地震,董事会每天的会议能早到晚,不但当家人亲自做陪,就连陆老爷子也现身董事局,可糟糕的情况犹若迅速扩散的毒素,想抢救都难。

    秦苏的死讯迅速很曝光,这像是毒素的来源,可更像是毒素爆发的导火线。西奈山项目谈判失败,又搭进去一条人命,一时间令原本就风雨飘摇的股票市场更加动荡。大盘一开,短短一上午就有数多大股抛售,到了最后就剩下资本与资本的博弈。

    陆东深一怒之下开始动用所有关系,誓要将背后之人给挖出来,但邪门的是,背后之人就像是跟他捉迷藏,查来查去都像是在鬼打墙,寻不到根。媒体们也在纷纷猜测陆门是否会易主的问题,各大头版头条都成了商业游戏的专权。

    电梯内,映出男人颀长的身影,他的脸淡凉而薄冷。

    手机另一端是阴沉沉的嗓音,“江源已经自杀了。”

    “确定了?”年轻男子淡淡地问。电梯缓缓上行,金属的光泽衬得他眼神如瓦上冷霜。

    “警方那边已经通知西寨了,另外,我们的人亲眼看着他抢救无效身亡。”

    “事情已经告一段落。”

    “也未必。”手机那边压低了嗓音,“那个小警察和姓陆的法医都很麻烦。”

    年轻男子皱了皱眉头,“罗池和陆北辰动不得。”

    “事情出了岔子,我妹妹在他们手上!”那头略有气急败坏,“如果那两人顺藤摸瓜往上查,保不齐就会把你我给翻出来,所以,那两人不能留。”

    “不行。”

    “陆北深!”那头冷冷地叫出了他的名字,“我们从一开始就没得选,既然注定是条错的路,那我们也只能错到底。你要记住,当陆北辰一旦站在了你的对立面,那么,你不能顾念亲情了!”

    电梯门打开,直接入户。

    陆北深的脸色沉静,眉梢却蔓上沉重,他踱步进了客厅,对手机那端叮嘱道,“他不动,你也不准动。”

    “你这个时候不能妇人之仁——”

    “有些话我不想重复第二遍。”陆北深冷冷打断对方的话。

    对方沉默稍许,末了说,“我也是为你好,别忘了你的目的。”

    “放心。”陆北深语气恢复轻淡,“我很清楚我要什么。”

    “陆东深在查你,今天短短两个小时他已经摸到了我们四家分身。”

    陆北深笑了,却是冷的,“随他查,等他查到基金会头上的时候,我早就将他取而代之了。”

    “我喜欢你的自信。”

    通话结束后,陆北深窝坐在沙发上,眉梢的沉重稍稍放下了。室内安静如常,可他清楚知道外面有多纷纷扰扰。快了,要不了多久他就将亲手结束这风雨飘摇,到时候,他想要得到的便可唾手可得。

    墙角伫立的行李箱却暂告了他的“雄心壮志”,那只行李箱……陆北深面色一变蓦地起身,双眼死死地盯着墙角处的行李箱。而就在这时,洗手间的门开了,凌双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的心“咯噔”一声,猛地抬眼去看凌双,瞬间觉得呼吸滞留,脸色也变得难看。他没想到凌双会来家里,更没想到的是她此时此刻就出现在他面前,他忘了,家里的钥匙是他亲手交给凌双的。

    凌双见陆北深木若呆鸡,十分不解,走上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哎,你怎么了?”

    “你……怎么来了?”

    凌双笑了,冲着墙角的行李箱呶呶嘴,“你这是提前迈入老年痴呆的节奏啊?今天下午我们飞贡卆的航班,我不提前来收拾行李箱等着你呀?”

    陆北深心里七上八下的,仔细打量着她的神情。凌双没容他多加揣测,走到行李箱旁拍了拍,“你过来看看还需要带什么。”

    “你收拾的,我放心。”陆北深整理好慌乱的心情,语气一如既往。

    凌双又冲着他甜甜一笑,转过身检查行李箱。陆北深想了想,踱步上前,从身后轻轻将她搂进怀中。凌双脸颊红了,靠在他的胸口上,语气绵软娇柔,“干嘛呀?”

    “你也知道现在陆门乱成一锅粥,就我一个闲人,秦姨平时对我不错,所以我自告奋勇去贡卆把她接回来,只是麻烦了你要陪我走一趟,你不会怪我吧?”陆北深探下头,薄唇轻触她的脸颊,温柔道。

    凌双抿唇一笑,“说什么傻话呀,我自愿陪你去的,哪会怪你?”

    陆北深轻叹一口气,将她扳了过来,看着她的双眼,深情道,“等陆门这些棘手的事解决了后,我们就结婚,好吗?”

    凌双微微一怔,看着他似有激动。

    “嫁给我吧。”陆北深低柔道,“我不想让你无名无分地跟着我。”

    凌双很快红了眼眶,凝着他,用力地点头。

559西奈山的秘密

    看守病房。

    江源的脖子被纱布缠得像个粽子,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手连同手铐一并拷在床头上。向池最后一次检查完他的伤口后坐在一旁守着,除此之外,门口也守了两名警察。

    见罗池进来了,向池朝着他打了个招呼,江源还是没反应,像个死人。就在不久前江源企图割破自己的动脉自尽,幸亏发现及时才保住了他的性命。罗池跟向池询问江源的伤势,向池说,“只是皮外伤,不会有性命危险。”

    “向医生,他的情况还请你务必要保密。”

    “放心。”

    等向池离开后,病房里就只剩罗池和江源两人。死一般的安静,静到近乎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罗池搬了把椅子到病床旁边,坐了下来,又盯着江源看了好一会儿,开口,“你手上沾了好几条人命,想死有那么容易吗?”

    江源不吱声。

    罗池也不急,慢条斯理地点了支烟,隔着烟雾看着他那张脸,“没用的,你以为你跟我玩沉默就能逃避法律的责任?先不说之前的案子,就拿秦苏这桩案子来说,证据齐全,你压根就逃不掉。”

    江源还是两眼发直地瞪着天花板。

    罗池见状冷笑,“还是你等着你背后的老板来救你呢?你是缺心眼还是脑袋被驴给踢了?这个时候我想最巴不得你死的人就是他们了。”

    江源的手指猛地颤抖一下,脸部肌肉也有了反应。罗池站起身,直盯着他的双眼,“你最好想清楚,既然死不了,那么现如今最好的方式就是跟我们警方配合。”

    等罗池走到门口时,只听身后虚弱地开口,“保护我……”

    罗池回头,江源竟挣扎着想起来,最终还是软绵绵地靠在床头,盯着罗池,“你们,能保护我的安全吗?”

    这句话听上去很正常,但逻辑不通,一个想要寻死的人还想寻求警方的保护?那么这里面定是大有文章。罗池这一刻突然觉得这么多日萦绕在头顶上的阴霾消失了,他似乎看见了曙光,只要拨开这层迷雾,真相就能浮出水面了。但他依旧冷静,“那要看你能给警方提供什么线索了。”

    江源粗喘着气,一字一句问,“罗警官,如果我说我没有杀秦苏,你信吗?”

    *

    陆北深和凌双赶到贡卆时正好遇上一波旅游客人,风月客栈及周旁原本冷静的客栈全都热闹起来了,这些天贡卆渐天热了,旅游旺季也到了。无奈之下,陆北深和凌双只能住到湖心客栈,那里离风月客栈有二十多分钟的脚程,由于远离客栈聚集区倒也安静,周围湖水环抱,风景十分优美。

    凌双安顿好后就去找顾初叙旧了,陆北深来这是办正经事的,可在申请火化秦苏以便带回上海这一请求后被罗池驳回,罗池给出的理由很简单,案子还没完结,尸体不能领回。陆北深只好继续在贡卆等待。

    而靠近风月客栈的实验室这边,气氛却有些凝重。罗池在参加完部署会议后直接来找陆北辰,当时,陆北辰正命语境将秦苏的尸体推进冷藏柜。罗池见了陆北辰后第一句话就是:跟我去见一个人吧。

    通往各村寨的小路上不乏会有背包客的身影,但车子驶向西寨后就又恢复往日的沉寂,也许是大家都听说了西寨死过人,又也许是各个客栈老板叮嘱过游客不要上山惊扰山鬼。总之,罗池一路驱车进入西寨,沿途都不见背包客的影子。陆北辰没多问什么,他是典型的既来之则安之的人,倒是罗池先开了口,“江源已经全都交待了。”

    陆北辰闻言后说,“审讯工作向来是你的强项。”

    “是江源太想活命了。”

    陆北辰瞅了罗池一眼,罗池知道,依照陆北辰的聪明,定会觉得蹊跷,开门见山,“程烨、方子欣和王族长的死都跟江源有关,而秦苏,是江源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杀害的。”

    陆北辰微微蹙眉,脱口,“天魂草?”

    “没错,是天魂草。”罗池说,“是有人想借江源的手杀人,顺便除掉江源。”

    陆北辰陷入沉思,这件事果真是复杂得很。

    “江源心里藏了一个大秘密,但同时,西奈山上也藏了一个大秘密,这也是王族长的秘密。”罗池卖了关子,“一会儿我们见到的那个人会告诉我们西奈山的秘密是什么。”

    “你这几天破案神速。”

    “真相只要是开了个口子,再想遮挡就遮挡不住了,不论是谁。”罗池话里有话,却又没明说,继续刚才的话题,叹道,“还记得瑶姐说的那句话吗?西山有座坟,葬着未亡人,她说所谓的坟就是山鬼的住所,任何人都不能前去打扰,否则它会让闯入者永远走不出大山。所以,村民们都以为山鬼的坟就是西奈山的那个山洞,方子欣、程烨的死似乎恰巧也印证了这个传说。只可惜,一切都是骗局。”

    车子停入西寨,罗池先行下了车,陆北辰一路跟随,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罗池带他见的人竟然是西寨的副族长:王山。

    王山的家相比王族长更简朴,屋内多竹内镶,墙壁上挂了很多动物的皮毛,其中最惹眼的是太师椅上的那张老虎皮,不过看上去是有些年头了。据王山说,他们家祖上几代都是猎户,室内的动物皮毛很多都是早年祖辈们留下的。现在国家禁猎,他也放弃了猎户的身份。

    看样子罗池早就跟他有过接触,所以这次来谈及王族长的事后,王山也没避讳,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唉。”王山先是重重地叹了口气,眼角纹爬满了无奈,“西山有座坟,葬着未亡人……”他竟也喃喃地说出了这句话。

    “关于西奈山的秘密,只有到了年龄的老人才会知道,那些个年轻人又怎么会知晓呢?”

    “什么叫到了年龄?”陆北辰狐疑地问。

    “就是到了六十岁的老人。”王山缓缓地说。

    陆北辰一下子想到了王族长定的规矩:西寨只有超过六十岁的老人才能进西奈山。

    王山却在这时话锋一转,“可这里的老人到了六十岁了,能进西奈山却再也出不来了。”

    陆北辰猛地一颤,“为什么?”

    王山眼神哀凉,他靠在太师椅上,将这秘密一点点揭开。

    寄死窑,又被叫做自死窑,直到现在,中国还有很多山村有这种地方。这是一处专门供上了年龄的老人自杀或慢慢等死的地方,目的是不想给自己儿女添麻烦,因为老人一旦到了一定年龄就失去了劳动力,对于生活并不富裕的家庭来说是个负担。这是中国自古以来就流传下来的一种山村传统,而这个传统是个公开的秘密,没人会去宣传它,也没人会去对外讲它,像是一种约定俗成,老人到了年龄就会进入山洞,等死或自杀。

    西寨也有寄死窑,而寄死窑的地点就在西奈山上的山洞。这里的老人活到六十岁时就会有人通知他们前往寄死窑,这个过程很神秘也很隐蔽,就连他们的儿女都不知晓,而老人也是到了五十九岁那边才会知晓寄死窑这件事。通知老人前往寄死窑的人就是西寨里一代传一代的巫医,只有巫医家族才会从老到少知道这个秘密,而巫医,是不需要进寄死窑的。巫医在确定老人死亡后就会将尸体运出来交还给家属,告知老人是得到了山鬼的庇佑,不用再承受人间之苦了。家属们也有怀疑的,但没办法,山鬼一说在西寨根深蒂固,无人撼动。

    而维护山鬼传说和权威的人就是村寨族长,同时,他们也是继巫医之后唯一知道寄死窑秘密的人,换句话说,本村的族长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用山鬼的传说来掩盖寄死窑的事实。

    在老族长死后,王族长继续担起这项任务,成为新一代的“山鬼论”者。

    “西寨很多年轻人都在外面见识过,也有质疑王族长的,但多年前王族长竟用自己的儿子来祭奠山鬼换来了西寨的平静,从那天起,就再也没人怀疑过山鬼一说了。”王山边摇头边叹气道。

    “一年前,我五九十岁生日的时候王族长通知了我,我就知道他有心要让江源做族长,也知道了寄死窑的事。当不当族长无所谓,但是我还没活够,我还不想死。”王山攥紧了拳头,苍老的脸颊愤愤不平,“而且,这种事对老人也不公平!现在咱们国家都在提倡老有所养老有所乐,我凭什么就要去等死呢?所以罗警官找到我的时候,我很乐意配合警方讲出这一切。这么多年来,一代又一代,是那些等死的老人们成就了未亡人的传说,哪会是山鬼呢?”

560秘密背后的秘密

    “方子欣和程烨遇害时的那场大火是你报的警吧。”陆北辰开口。

    普通人不会轻易上山,能上山的王族长又不可能报警,既然王山被王族长通知去寄死窑,那么他完全有可能偷着上山去看山上的情况,更重要的是,他有报警的动机。

    王山也不否认,“对,是我报的警。但我当时没想到山洞里会有人,就是单纯得以为是山上着了火。西奈山是禁地,但着火了总要救火吧,一旦有外人进入,那么就有可能发现山洞里的秘密,我就是想让秘密公诸于世。”

    “事发后你怎么没有第一时间跟警方配合?”罗池问。

    “王族长还活着,江源也还在,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一被他们知道是我报的警,那他们想整我的办法会很多。”王山皱紧了眉头,“我虽说到了这把年龄了,但还没活够。为了保护西奈山寄死窑的秘密,王族长什么事做不出来?”

    陆北辰听出他话中有话,脑中灵光一闪,问,“当时除了方子欣和程烨外,山洞里还有别人的尸体,就是你口中的王族长所做出来的事吧。”他说得模棱两可,没有具体说出几具无名尸体,只是用了“别人的尸体”来代替,目的就是想要将真相掏出来。

    罗池在旁听着一激灵,对啊,他之前在接触王山的时候竟然把这事给忘了。

    王山一听陆北辰这么说,重叹了一口气,“我也知道这件事是早晚都藏不住的,你们警方肯定能差得出来。就是那个孩子啊,挺年轻的小伙子,唉,叫什么名字来着我都忘了,哦对了,他的女朋友就在山下开客栈的,风月古道客栈吧。要说那一对情侣也挺倒霉的,好好的一对就那么没了。造孽啊。”

    罗池和陆北辰对视了一眼,罗池问王山,“是叫程峰。”

    “对对对,叫程峰,哎,两人眼瞅着要结婚了。”王山叹气,“怨也怨那小子对西奈山太好奇了,王族长都提醒过他很多遍,到最后自个儿还是摸上了山,结果怎么着,还真让他发现山洞里的尸体了,有刚自杀没多久的,还有死了很久无亲无故的,那个程峰啊正义感就来了,说什么都要曝光寄死窑的事,王族长哪会容得他乱讲话?找了几个人硬生生地就把他拖进山洞里给处理了。”

    “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罗池问。

    王山道,“我也就是凑个巧,那天晚上我起夜,影影乎乎地看见有人影走过,刚开始我以为是小偷,就抄了个家伙打算把他们吓走,岂料那几个人扛着一个麻袋就上了山,我这一瞧打头的竟然是王族长,寻思着准没什么好事,就一路跟着看看……”说到这儿他摇摇头,“王族长是亲自动的手,那场面太血腥了,那可是我第一次见到一个大活人被硬生生肢解了,我吓得跑回了家,寻思着要不要给那个叫沐清瑶的姑娘报个信,最起码得让人把尸体领回去吧,结果呢我被山上不知什么虫子给咬了,连续发烧了好几天,王族长知道了后就开始怀疑我了,我打死也不能承认那天上过山啊,就说我家羊大白天的跑山上了我去抓羊。你看我这胳膊,就被那该死的虫子咬了一口后硬生生剜下块肉来。这么一来我也不敢通知那个姑娘了,真是可惜啊,那个姑娘平时对王族长还恭恭敬敬的,恐怕打死都想不到杀她男朋友的人就是王族长。现在倒好了,那几个帮凶这两年倒是没见着,王族长却死了,看来啊,这人还是不能做坏事的,否则真的会遭报应。”

    从王山家出来后,罗池道,“看来山洞里那具年轻的无名尸体就是程峰没错,这么多年了,一个被肢解得七零八碎的骸骨又经过大火焚烧,的确不容易找到线索,想必瑶姐讲述的所谓程峰的死也都是王族长编造出来的。”

    “剩下的那具老人骸骨身份也不难推测了。”陆北辰说道,“想必是西寨里哪个无亲无故的老人,死后就一直葬在那的。”

    罗池不解,“西寨无亲无故的老人应该不止那一具吧。”

    “王族长处理掉了程峰,必然会将山洞里的其他残骸收拾一番,只是咱们发现的那具老人死了太久,骸骨已沉沙,所以没被王族长清理走而已。”陆北辰给出了个合理解释。

    王族长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掩藏西奈山有寄死窑的秘密,可江源呢?“我想,江源的目的跟王族长大相径庭吧。”陆北辰问。既然西奈山寄死窑是西寨老人才知晓的目的,那么江源知道的可能性极小,又或者在他还没正式坐上族长的位置前他不可能知晓,否则他做事就不会跟王族长反着来。

    “没错,江源并不知道王族长的秘密,但同时,他心里也藏了一个秘密。”罗池带着陆北辰一路抄着小道行走,却在一处岔道口停了下来,陆北辰抬眼一瞧,不陌生,沿着岔道口一直往上走就是西奈山的入口。

    “还记得西寨当年发生的那场地质灾害吗,大雨引发泥石流,洪水冲垮了不少房屋,而王族长也因为那场灾难成为了西寨人的精神领袖。”

    陆北辰当然记得,这件事但凡在贡卆住上个把月的人都知晓。罗池也不兜圈子,而且他也不想兜圈子,此时此刻他朝着西奈山的方向看,面色严肃,抬手朝山上指,“可能就连王族长都不清楚,原来翻过茫茫的西奈山,在那座山的背后竟隐藏了一个巨大的毒品种植、生产基地!这也是江源连王族长都不能说的秘密,而江源与毒品大亨勾结,这些年从中捞了不少好处。”

    “毒品基地?”陆北辰惊讶,身体一僵。

    “我们先离开这里。”罗池眼神复杂地瞅了一眼西奈山的方向,狠狠咬牙,“我现在等的就是时机,快了!”

    后来,在从西寨回客栈的路上,罗池跟陆北辰复述了江源的供词。

    其实当年的那场天灾之所以停止,并非是王族长祭祀的功劳,而是恰巧那一年贩毒集团选中了那片幽静的深山,种植了大片的罂粟和工厂,如此一来却有效地改善了山体环境,王族长充其量就是误打误撞。而从那天开始,江源就跟贩毒集团有了联系,他从中获取钱财,而集团通过他稳定大山背后的神秘。程烨和方子欣是一对倒霉鸳鸯,在王族长劝说后依旧我行我素闯入了西奈山,江源得知后为了保守秘密,所以处理了两人,并伪装山中大火加以焚烧企图毁灭证据。令江源没想到的是,在警察没赶到之前王族长先上了山发现了程烨和方子欣的尸体,他应该猜到是跟江源有关,或者是江源鬼鬼祟祟的行为曾引起王族长的怀疑,总之王族长最终选择了沉默,出于保护江源也好,又或者不想节外生枝也罢,他踢散了骸骨,目的就是想掩人耳目。

    “后来也就有了我们发现鞋子等一系列的事,经过调查,西寨的确有将沾过死人的鞋子用红布包裹起来辟邪一说。”罗池边开车边说,“陆乔两家的争地行为引起了江源和王族长的恐慌,当然,为了各自不同的目的,后来王族长突然同意将地卖给乔云霄,那是因为王族长发现了江源的秘密,江源的供词是,当时王族长希望他跟贩毒集团撇清关系,他自然是不能同意,已经上了贼船想下哪那么容易?王族长口出恐吓之言,并且决定卖地,目的就是想要将贩毒集团曝光,因为他能忍受寄死窑,但绝对不能承受西寨被扣上贩毒村的帽子,所以他便给乔云霄发了条见面的短讯,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江源出于长期痛恨他的心理和在利益的驱使下将他杀害。”

    一切都如他们判断的一样,王族长在家被江源打晕后被抬上了山,并且给王族长服食了天魂草,目的就是麻痹他的神经,以至于造成他被山鬼惩罚自愿领死的假象,而江源也有足够理由迷惑民众,原因是王族长不听劝告让警察们上了山,还因为外族人的入侵滋扰了祭祀大典由此激怒了山鬼。只是他没想到自己会留下蛛丝马迹,甚至在上山的时候被红虫叮咬导致救治不及时而剜下块肉来,他胳膊上的伤势情况就是最直接的证据。

    乔家因西奈山命案主动终止了收购计划,但陆家派来了狠角色,那就是秦苏。“据江源自己说,秦董事长应允了他不少好处,江源心中有把尺,如果他能够跟秦苏合作,那么他能得到的利润远远超出贩毒集团给予他的,再加上他觉得贩毒一事早晚会露陷,所以萌发了背叛之心。”

    很显然,对方发现了江源的心思,便有了除掉他的意思。罗池拐了个弯,车子上了主道,“江源交代,当时只觉得自己精神恍惚的,什么都做不了,他不知道为什么秦苏回突然来找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对她动起了手,等将她撞晕后他便将她运到了山洞,点了火,他说秦苏被烧的过程他都看得清楚,想救,可双手双脚甚至大脑都不受自己控制,他后来承认,是有人给他用了天魂草。”

561那个背影

    如果说程烨和方子欣在无意之中发现了什么而导致被灭口,那么这两人的死正好被派上了极大的用场,最开始不想卖地的王族长宣传鬼神之说,让慕名而来的开发商打退堂鼓;而江源及其背后的集团也可以利用鬼神之说保护好西奈山最大的秘密。秦苏首先是死于江源之手,但江源更多的是源于被利用,依照罗池的阅人无数,江源不像是伪装和撒谎。当时他在现场木涨涨的样子及多枪想要自杀和后来企图割破大动脉的行为像极了被人精神控制,有人想要在不知不觉间要了他的命,因为,他一旦自杀的话实在太顺理成章了。

    首先,程烨和方子欣是他杀的,其次,王族长的命也是丧于他手,并且他伪装了王族长畏罪自杀的假证;最后,有他邀请秦苏面谈的短讯作为证据,又被现场抓了个正着,一来二去他的一条命都不够还给这些死者的。

    但问题来了,难道这些人全都江源一人所杀?这期间必然是有帮手,只是那些人一看就是训练有素,很善于清理现场证据。王族长的遗书竟蒙混了笔迹专家,说明在江源背后还有个笔迹高手,不用说,也是贩毒集团中的人。最后,以江源的名义给秦苏发了短讯却让人查不出来,当罗池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突然转头瞧了一眼陆北辰,问,“难道你不觉得这跟顾肆的做法很相似吗?”

    陆北辰直接,“你想说什么?”

    人死不能复生,就算做法再相似也不可能是顾肆所为,罗池的这句问话令他有点不舒服。罗池想了想,转了话题,“也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有点千丝万缕的联系。哦对了,我记得你弟弟模仿你的笔迹极像啊。”

    陆北辰目视前方,一字一句回答,“我模仿他的字迹更像,如果给我几天的时间,我想王族长的那封遗书会被我模仿得更滴水不漏。”

    “我没别的意思。”罗池笑了笑,“只是在谈论案情而已。”

    陆北辰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沉默不语。罗池一时间心情有些沉重,但在嘴边的话又不能不继续,“在这个案子里我们一直忽略了一个人,就是天玄女。我一直以为天玄女是江源找来装神弄鬼的傀儡,可没想到江源都不知道她的底细,只是说是那边的人送过来的,他只是依照那边人的吩咐让她听话些,所以经常给她使用天魂草加以控制。”

    “死人的身份尚且不难查,更何况一个大活人。”陆北辰淡淡说道。

    “这倒是。”罗池没滋没味地说。

    两人就又不说话了,车内安静极了,只能听见车轮碾压石子的声音。又或者是两人都有各自的思考,至少罗池是认为陆北辰始终若有所思。良久后他突然问,“假设有这么一种情况,你身边的朋友或亲人犯了法,你会大义灭亲还是徇私枉法?”

    车轮快速往前转,耳边是呼呼的风,清洌的空气直往车子里钻。罗池好几次打量陆北辰的表情,可他始终淡然如水,却又有声音顺着风声一并钻进了罗池的耳朵里。

    “不会的。”

    这是陆北辰的回答,像是思考了,又像是立刻给出的答案,嗓音清清淡淡,毫无波澜起伏。罗池听着,一时间无法揣摩他的意思,不会的……是说他的亲人朋友不会犯法?还是他不会大义灭亲又或者不会徇私枉法?这么肯定却又模棱两可的答案,像是陆北辰一贯极易的作风,然而,罗池这一次心里却真正没了底。

    *

    陆家的这场金融危机席卷的面积不小,整个集团总部都地动山摇,对方有意要将陆东深往死了逼,大有取而代之的攻势,一时间陆门几项大型的项目全部搁浅,资金链陷入前所未有的尴尬。而贡卆这边林嘉悦也接到了董事会通知,陆门危机牵连几家合作公司,其中就包括林家,林老爷子一着急脑中风住院,生命岌岌可危。

    所以林嘉悦来找陆北辰的时候双眼通红,陆北辰也听说了林老爷子的事,一时间也不知道能说什么,思来想去就道,“斯密斯已经来了中国,你可以去找他帮忙,我已经打过招呼了。”

    林嘉悦没想到陆北辰会这么做,一抬眼瞧他时眼泪就唰唰直掉,开口已是泣不成声,“对不起……北辰,我……我没想到你还能帮我,我做了……那样的事。”

    在陆北辰看来,一码事归一码事,他讨厌林老爷子和林嘉悦在商场上的手段,但不代表他就真的希望他们去死。末了说,“赶紧回去吧。”

    这个时候西奈山再重要都重要不过亲人,林嘉悦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用力点点头。陆北辰的话不多,却让她心生安全感,这是她从其他男人身上无法获取的,在这个时候,当面对天塌地陷的时候林嘉悦才明白,自己再怎么强撑着都无法逃避一个现实,这个男人是她深爱着的,她需要从这样的男人身上获得力量。

    只可惜,他属于了别人。

    不甘吗?再多的不甘又能怎样?自己曾经一次次想过放下,也以为自己是真的放下了,直到现在,她才终于要放下了。擦干了眼泪,倒出心中那么最后一点祈求,她说,“北辰,我能抱你一下吗?”

    是绝决,她告诉自己。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换做别的男人也许也就如她愿了,可惜陆北辰终归就是陆北辰,他坐在那一动没动,语气亦是清淡,“没这个必要了,林嘉悦,我不恨你,但不意味着我原谅了你。”

    林嘉悦苦笑,她明白,这才是陆北辰,有时候冷漠得让人恨,可正因为如此,她才深深地迷恋着这样的陆北辰。

    走出酒吧门口时正巧碰上顾初,她的小腹已经有了微微隆起的迹象,虽说怀孕了不施粉黛,但她的脸色看上去还是极其得好,一身孕妇装也穿得得体大方,林嘉悦知道,她眼角眉梢的是喜悦,是被那样一个优秀男人爱着、捧在手心里的喜悦和幸福。

    眼角不经意扫到陆北辰的方向,他已经起身了朝这边看。他紧张了,刚刚还无动于衷的他此时此刻却有了这样蓄势待发的举动,可见他对顾初的用情至深。林嘉悦心中酸楚,但也只能认命。

    顾初没料到会撞见她,又觉得她双眼红红的倍感奇怪,还没等反应过来,林嘉悦却上前轻轻抱了她一下,吓了她一跳。然而林嘉悦也没抱她太长时间,很快就松手了,对她说,“真羡慕你,能遇上这么好的男人。”

    这句话林嘉悦相信陆北辰也能听得到,所以他没急着上前。

    等林嘉悦离开了后,顾初仍旧一头雾水,瞧着她消失的方向半天,然后回头看陆北辰。陆北辰已上前,眉梢松动。“她怎么了?”顾初问。

    陆北辰将她搂过来,下巴轻抵她的头顶,轻声说了句,“没什么。”心里却长长地松了口气,秘密,终究还是守住了。

    *

    翌日,警员在往实验室送图像资料时,陆北辰正在做最后的整理工作。江源积极配合警方,说出了贩毒集团的大致情况,但实际上他所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跟他一直联系的人是叫鬼马先生,他没有鬼马先生的照片,警方依照他描述的样子临摹了他的画像。

    “罗警官的意思是让您也看一下,心里有个数。”警员对陆北辰十分恭敬。

    陆北辰翻开看了一眼,鬼马先生,中年男子,最惹眼的是他胸前的那串佛珠,上好的凤凰眼,一串可是不菲的价格。与此同时还有一个背影,年轻颀长。“这是谁?”陆北辰问话的同时心里一咯噔。

    “据江源的口供说,这个人是跟鬼马先生在一起的,因为从来没见过对方的长相,所以他只能描述出背影的大致样子,但江源的意思是……”警员说到一半迟疑了。

    陆北辰没说话,但脸色不大好看。警员想了半天决定还是说,“他的意思是……这人的背影跟陆教授您有点像。但您别误会啊,我想他一定是看错了,而且罗警官和大家伙都不会怀疑陆教授您的。”

    “没事了,转告罗警官,资料我先收着。”陆北辰说。

    “好好。”警员如释重负,脚底抹油马上溜走。

    陆北辰带着资料进了休息室,关好了门,坐在沙发上盯着画像中的背影良久,心脏处就感到一阵阵的揪着疼。他有点透不过气,便大口大口地喘了几下,可胸口还像是压了重石似的。他将资料扔到一边,抓起了茶几上的烟盒,烟叼在嘴上良久却也没有点燃的**,末了,他将烟扔了,恰时手机响了,像是灵符似的救了他的窒息,可在看到来电显后,陆北辰不知怎的心口又狠狠疼了一下。

    “Vic,你让我查的事我已经查到了。”手机刚一接通,科洛的声音就迫不及待地闯进陆北辰的耳朵里。

562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早在发现天玄女时,陆北辰就一个照片将她的照片传给了科洛,那个天玄女来得莫名其妙,想不引起陆北辰的怀疑都难。但查人找人的本事,不论他还是罗池都不及科洛,于是陆北辰便请求了科洛的帮忙。而秦苏的死成了陆门当头棒喝这件事就算罗池不旁敲侧击,陆北辰也早就预料得到,只是,有时候人喜欢自欺欺人。

    陆北辰不想过多去猜测什么,可又不能坐视不理,只能再一个电话打过去给科洛,科洛虽说平时跟陆北辰玩笑惯了,但隔着一个大洋彼岸也能察觉出陆北辰语气上的凝重,于是便承诺他,尽快给他答案。

    科洛办事从未让人失望过,无论是他办事的速度还是质量,就正如此时此刻,陆北辰估算着该是科洛打来电话的时候了,只是在接起手机的那一刻,他竟在心中暗暗祈求:不要跟北深有关。

    然而科洛看不见陆北辰的神情,所以在手机里也是直切重点。“那个女孩竟然被你找到了,巫马璇,就是我一直在找的孩子,老天,她竟然在那么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

    巫马璇!

    陆北辰眉心一蹙,冷不丁想起来科洛之前说过的“大案”,真是没想到天玄女竟然就是那对巫马夫妇失踪三年了的小女儿!一对远在国外的华裔夫妇,他们失踪的女儿却在中国的贡卆。怪不得科洛的语气听上去那么激动,想来任凭科洛再聪明绝顶的脑瓜也万万没想到贡卆的天玄女就是巫马璇,这件事听起来有点匪夷所思,但如果仔细揣摩的话就觉得后背发凉了。

    像是不相干的事,可又觉得这其中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陆北辰思考了半天,直到科洛在那边连续“喂”了好几声他才开口,“你说巫马璇有个哥哥?”

    “对,巫马镜。”

    “他和她妹妹的感情怎么样?”

    “差了十岁之多,而且听说那个巫马镜常年在外,就算跟妹妹有感情也不深吧。”

    “有他的照片吗?”

    “巫马夫妇应该有,什么情况?需要我传照片给你?”

    “好。”

    “Vic,你突然提起巫马镜是怎么回事?”

    陆北辰凝视着外面远远的雪山,淡淡地回答,“没什么,另一件事呢?”

    “正想跟你说。”科洛也深知陆北辰的脾气,便也不追问,说起了另一件陆北辰要他查的事。“你弟弟的本事大着呢,目前搅得陆门摇摇欲坠的几家公司最后的源头都是北辰基金,哦不,现在被他改叫北深基金了。”

    陆北辰拿着手机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脊梁骨僵直,那边科洛语气质疑,“Vic,你接手基金会那几年挺能赚啊,竟然给你弟弟留了那么厚的家底,敢跟偌大的陆门集团抗衡,我查到单是这两天的交易额就达到天文数字了。”

    科洛的话没有得到回应,他不知道陆北辰的思绪其实已经飘远了,满脑子的千头万绪成了乱麻。科洛在那头用力地咳嗽了两声,问,“其实你不说我也觉得基金会有点古怪,如果背后没有更大的资金链支撑,你弟弟想要动陆东深那是不可能的,要不要我再查一下?给我两天时间就行,总能查到根上。”

    陆北辰这边沉默。

    “Vic?”

    “不用查下去了。”陆北辰淡淡开口。

    科洛迟疑了一下,但很快回答,“好。”

    有一种人明明做的是刨根问底的职业,但在面对朋友**时亦能选择放手,科洛就是这种人,陆北辰了解他,只要是他答应不再继续查的事他一定不会偷着查下去。结束通话,陆北辰只觉得额角一阵阵发疼,跟心脏的疼一脉相传。他重新坐回沙发上,终究还是拎了支烟出来,叼在嘴里,摸过打火机却好几次打不着火,手指颤得厉害,他清楚得知道,这种颤抖绝对不是来源于车祸之后的生理现象。

    基金会有多少家底,能动用多少流动资金,管理了哪些项目等等这些他都再清楚不过,虽说资本也算雄厚,但正如科洛所讲,想要动摇陆门的根本那不过就是冰山一角,北深才接手了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他敢这么做,背后究竟有什么是陆北辰不敢去想象的。

    吞了一口烟雾,正如胸口的滞闷混沌不清。陆北辰想起凌双这次来贡卆第一天就找到他的情景,她看上去左右为难,许久后才对他说,“我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北深越陷越深……”

    不想看他犯错的人何止是凌双一个?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科洛发来的一张照片,又附加了一份他刚刚汇报的关于巫马家和北深基金会的调查资料。陆北辰扫了照片一眼后只觉浑身冰凉。是巫马镜的照片,正如科洛之前说过的,明明只有不到三十岁的年龄,看着却像个中年人。陆北辰颤抖着手指打开了警员刚刚送过来的画像,画像中的那个中年男人,就是巫马镜。

    科洛又发来讯息询问:有什么发现?

    陆北辰思量了半天,打了两个字:没有。

    科洛又问:我赶到贡卆接回巫马璇?

    陆北辰这次回复很快:我安排人送她回国。

    他倦怠地靠在沙发上,就那么盯着画像,室内陷入窒息般的安静。烟悄声燃烧,直到大截烟灰落在地板上,直到他的手指被烫了一下,这才有了反应。几口抽完了剩下的烟,烟蒂狠狠摁在烟灰缸里。陆北辰抓起了手机,拨了串号码。

    等待那头接通后,陆北辰又思量了半晌,开口,“东深……”

    *

    “罗哥,这样好吗?”办公室里,小警员站在电脑前迟疑地问。

    “让你弄你就弄,什么好不好的。”罗池坐在沙发上,吞吐着烟,皱着眉头嚷嚷。

    小警员觉得有必要再提醒他一声,“可是……您要我入侵的是陆教授的系统,万一被他知道了……我觉得是不是要跟他打声招呼比较好?”

    罗池夹着烟起身,走上前冲着小警员的脑袋就狠狠拍了一下,“废话,跟他打招呼我还让你做什么黑客?你放心,天塌下来还有我顶着呢!”

    小警员看罗池有点不耐烦了,也不敢得罪,忙照做了。罗池坐回沙发上,双腿搭在茶几上,盯着袅袅的烟雾,脸色肃穆。他知道陆北辰,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他绝对不会视而不见,而凭着警方现在短缺的人力,想要抽出一些人来顾旁的事也绝无可能,目前他要把重心用在跟缉毒警的合作上。更重要的是,涉及到陆门和基金会的事哪是简简单单就能查出来的?所以他需要借助陆北辰的力量,陆北辰必然会找科洛,那么,他也算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

    至于陆北辰事后的迁怒,罗池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警方费了这么大的周折才让外界相信江源已经自杀,那么等待着的就是对方露出狐狸尾巴,已经走到这一步,他押上了全部,包括,跟陆北辰的情谊。

    *

    顾初睡到后半夜的时候突然就醒了,迷迷糊糊中瞧见个人影陷在沙发里。先是吓了一跳,紧跟着往身边一模,空的,心这才放下。

    扭开了床头灯,却惊扰了沙发上的男人。他朝着这边看过来,见她坐了起来就赶忙上前。“吵醒你了?”他将软枕垫在她的身后,让她靠着能舒服些。

    顾初没说话,趁着陆北辰靠近轻轻搂住了他的腰,他便回到了床上,手臂一伸顺势揽她入怀。“是案子很棘手吗?”她的脸贴在他的胸口上,听着他的心跳声,总会若有若无地闻到些许烟草味。

    她知道他已经许久不抽烟了,今天他又回来得很晚,拖着一身的倦怠,他去浴室冲澡的时候,她就闻得到他衬衫上的烟草味,虽说极淡,想必也是他刻意在外面散完味道才进屋,可是她现在是孕妇,鼻子比狗都灵。

    “是出了一点小问题,不过,不难解决。”他抬手轻抚她隆起的小腹,温柔说。

    对于她,陆北辰再是了解不过,说一点事没有骗不过她的眼睛,只能模棱两可说些似有似无的,她才会安心。

    “真的只是小问题?”怀孕的女人多疑。

    “真的。”陆北辰笑了,然后弯身下来,耳朵贴在她的小肚子上。

    顾初觉得痒痒的,“干什么?”

    陆北辰道,“前两天不是有胎动了吗?我跟我儿子沟通一下。”

    “大晚上的你还不让他睡觉了?”顾初觉得这个时候的他又显得孩子气了,心暖暖的,鹅黄色的灯光落在他的黑发上,看似也柔和,她忍不住轻抚。

    陆北辰不敢将头压在她肚子上,干脆就往上靠了靠,见她没反应,脸颊又趁机上游,另只手不安分地解开了她睡衣上的一粒扣子。她只觉得胸口温热,知道他占了便宜,抬手轻掐了他一下,“什么跟儿子说话啊?贼心不死。”

    他无暇答话,一心只想温柔乡,大手并着脸颊一并钻了进去。

    顾初只觉得烫入心尖,轻轻搂住了他的头。

563你背叛过我吗

    这一天的后半夜下起了雨,刚开始还只是淅淅沥沥,后来就成了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了,夜的最深处像是被撕开了个口子似的,大雨成了瓢泼。

    这个时间该睡的都睡下了,凌晨三点。

    凌双没睡,她坐在露台的木椅上看着被风摇曳的杨柳,豆大的雨点砸在头顶的玻璃罩上,霹雳啪吧地像是在放炮。远远的闪电划过近乎白昼,然后就是震耳欲聋的雷声,这雷声听得令她心慌啊。可让她更心慌的是,都这个时间了陆北深还没回来。

    念头刚落,房门就开了。走廊的光涌了进来,挤走了些许房里的黑暗。凌双忙起身回了屋,那边男人也开了灯,见她直愣愣地杵在沙发旁,浅笑,“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她心慌,她睡不着,尤其是这次来了贡卆之后……这些话却是被她咽回到肚子里去了,脱口只是问他,“外面下那么大的雨,你去哪了?”

    眼尖地扫过他的衣肩,衣服没湿,他没带伞,那么必然是有人送他回的酒店。那么他到底在忙什么?跟什么人在一起?这次到了贡卆后她觉得他好像每天都很忙,明明就是来领取秦苏骨灰的,可瞧着又不是那么一回事。一直以来她都认为自己很了解陆北深,哪怕是分开了那么多年。然而现在凌双竟没了这份自信,她觉得,北深变得很陌生。

    灯影下,凌双穿了件套头式半长家居服,奶白色的,胸前是一只黑色小猫。跟她平时在职场上的嚣张冷艳完全不同,她的神情看上去有些不安,背后又是大片黑色雨夜,她的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陆北深心疼,走上前轻轻将她搂怀里,“今天谈事谈得晚了些,太晚了快去睡吧,以后别这么傻等着。”

    凌双回搂着他,两只手紧紧揪住他的衬衫,他身上有陌生的气息,可即使这样,她也不愿放开手。

    “今天是有谁来了?”冷不丁的,陆北深问。

    她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堆了不少烟蒂。“是陆教授来了,他在这等了你很久。”她还没来得及收拾。

    陆北辰找过来,是她意料之外可又在情理之中的事。他在这从夕阳坐到天黑,一句话不说,只是一支烟接着一支烟地抽。当时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在旁默默等着。一边是希望北深赶紧回来,两兄弟可以好好谈谈,可另一边又生怕两人意见不合真的撕破了兄弟关系。末了她对陆北辰说,我给北深打个电话吧。

    陆北辰叼着烟,淡淡阻止,不用。

    于是,他就一直坐在沙发上等,直到窗外下起了雨。太晚了,他最终还是避讳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将最后一支烟抽完,烟盒扔进了垃圾桶里,从兜里掏出张支票,飞快地签了字然后递给她,“交给北深吧。”

    整个等待的过程,陆北辰说的话屈指可数。他总是眉头深锁,心事重重。因此,凌双的心更像是浮萍般游离不定。

    陆北深接过陆北辰留下来的支票,上面可谓是一笔巨款。他看着看着只觉莫名,笑问凌双,“我哥这是什么意思?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给我留钱?”

    “你哥说,现在陆门乱得很,希望你别参与进去。”凌双将陆北辰临走时的叮嘱说了遍。

    陆北深挑了挑眉梢,“别参与进去?”

    “他的意思是……”凌双深吸了一口气,对上他的双眼,“让你离开陆门。”

    陆北深唇角的笑渐渐隐去,盯着手里的支票,沉默。凌双见状心慌不安,想了想说,“我想你哥的意思是,陆门现在动荡不安的,你卷进去就没了安生日子,我想他也是为你好。”

    “希望我回陆门的人是他,现在希望我离开陆门的人也是他,他只当自己是神,能安排别人的一切?”陆北深不悦道。

    凌双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陆北深的这句话,像是更有深意。但很快的,他收起不悦,脸色又恢复淡然,“我会去找他把支票还给他,我已经长大了,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北深。”凌双下意识拉住他的手腕,“如果咱们就拿着这笔钱远走高飞呢?不再理会陆门的一切,这样不好吗?我们可以到外地去生活,然后结婚,做些能养活我们的小生意就行。”

    陆北深端详着她,半晌后笑了,“别傻了,我想给你更好的生活。”

    “可是——”

    “好了,别担心,陆门的动荡不会牵连到我。”陆北深轻声打断她的话,扬了扬正在震动的手机,“我接个电话,你先去睡。”

    *

    会客厅不大,却足以给人私人空间。

    窗外的雨小了些,可天际还是黑压压的,这场风暴也许将会来得更猛烈些。陆北深陷在沙发里,脸色沉冷,手机那头是鬼马先生的声音,压抑低沉,就如窗外的阴云。“陆东深竟在短短几个小时毁了我们几家分公司的付出!基金会被抖出来了,北深,我们的身份已经曝光了。”

    还差一点,就差一点点他就可以坐上陆门主席的位置,彻底得改写陆门历史!该死!陆北深攥紧了拳头,牙根咬得咯咯直响。

    “还有缉毒警,我们的基地可能也保不住了,好几个对外连线的兄弟都被抓了!”

    “怎么会这样?”陆北深难以置信,原本马上就唾手可得的成功,怎么转瞬间就灰飞烟灭了?

    “归功于你的好大哥!”鬼马在那头近乎歇斯底里,“咱们的人查清楚了,死盯着咱们这边的人就是你大哥陆北辰!我已经说过了,他不能留!”

    “不可能是他。”陆北深不愿相信。

    “动手调查的人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侦探科洛,你认为谁还能有本事使唤动他?”鬼马咬牙切齿,“别傻了,你大哥已经选择站在了你的对立面,你现在不除掉他,你我谁都跑不了!”

    陆北深冷不丁想起那张支票,还有凌双转告的话,突然间也就明白了。他近乎要将手机捏碎,脸色铁青,为什么?

    “别奇怪你大哥是怎么察觉到的,也许有件事你还不知道。”鬼马那头说,“就在你们这次来贡卆的第一天,你的女人去找了陆北辰。”

    陆北深如当头棒喝!

    “至于她从你那听到了什么,又跟陆北辰说了什么我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你的女人和你的大哥已经背叛了你。陆北深,这两个人都需要除掉!”

    “别逼我……”陆北深无力喃喃。

    “不是我在逼你,北深,他们不死,你我就得死,你自己选吧。”

    *

    凌双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窗外成了淅沥声,反而搅得让人心烦。不知过了多久,总之雨声愈发小的时候,卧室的门开了。鹅黄色的光偏移了进来,凌双忙阖上双眼。

    床边塌陷了一下,很快,男人的身体贴了过来,手臂环住了她的腰。她微微朝后靠,贴紧了他的胸膛,可不知怎的就是觉得他的身体很凉,如冰。

    但男人的唇热情如火,沿着她的后颈绵延她的脸颊,在她的唇齿间温柔厮磨,然后,低低问她,“你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吗?”

    他知道她没睡,不论是认为她睡眠就是极浅的还是,当他说完这句话后她的身体僵直了一下。男人的吻多情,可这话就令凌双心惊。“什、什么?”

    下一秒她的身子被他扳了过来,大手箍住了她的脸颊,他压下脸,借着月光,她只觉得他眼底有隐隐的光,如深礁下的暗流,他再次低低地问,“你背叛过我吗?”

    “没有……”

    她近乎脱口而出的话,像是坦然,可更多的是,不经过大脑思考。她盯着陆北深的双眼,不知道他是信还是不信,总之他凝视了她半天后忽而就笑了,紧跟着低头下来,吻咬了她的唇。

    是,吻,和咬。

    她感到疼,试图挣扎,下一秒他就改了策略,缠绵至深,那吻烫化了她的反抗。

    默默地,任由睡衣悄然落地……

    *

    翌日,天像是蒙上了灰,在夜色下好不容易止住的雨水又毫不避讳地来临。那雨像是要灭世似的,总之凌双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雨。

    平日里安静的湖水被搅得起了风波,湖边的木船早已翻了,再远点的树木,好几棵已经拦腰折断,夭亡于湖水中央成了浮木。这种鬼天气没人出门,更没人在湖中打鱼,他们所在的客栈,更像是置身孤岛的唯一避难所,与世隔绝。

    这一天陆北深没有出门,他吃过饭后就一直静坐在沙发上,瞧着外面的风雨不知道在想什么,凌双陪着他,明明是她向往的时刻,此时却不知怎的异常压抑,她不知道他在思考什么,这种未知令她恐慌。

    隐隐的,她觉得今天似乎要发生什么事,心里没有一刻是安宁的。

    就这样,两人在房间里一待就待到了傍晚时分,可外面的天瞅着已然是九十点钟的天色,漆黑一片。而在这时,陆北深终于有了动作,他拿起手机起身进了会客厅,房门在他身后轻轻掩上。凌双只觉得心脏蓦地跳在了嗓子眼,太阳穴跟着突突直跳。

    陆北深背对着门口,摆弄了一下手机,等了能有几秒钟,只见他对着手机低低说道,“今晚,除掉陆北辰。”

    放下手机后,他在会客厅待了一会儿,等再出来后已不见了凌双的身影,门口的那把伞也不见了。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陆北深的脸色异常清冷苍白,他静静地注视着门口,渐渐的,眼神哀凉,他的拳头越攥越紧,猛地一下子挥打在墙壁之上,手关节很快红了一片,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眶红了、湿了……过了几分钟,他的眼神又变了,如狼,似狠似毒。这一次,他真正拨通了手机,对那头说,“动手吧。”

    “你终于想通了。”

    “我的意思是,抓顾初。”

    “为什么不直接解决掉陆北辰?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妇人之仁?”

    “不。”陆北深缓缓道,“让他死很容易,但让他听话太难,只有抓住了他的软肋,才算是真正能够控制得了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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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门 七年顾初如北介绍:
关于6门 七年顾初如北:
如果,心碎了……
顾初说:“那么,遇见就好。”
6北辰说:“我会留下她的残骸辨明人性。”
***
顾初想过无数种重逢,只是这一天,重逢来得太猝不及防。她慌乱失措,他却持稳平静。
她喃喃:“北深。”
他:“我是6北辰。”
6北辰,身份尊贵又令人敬畏,他是国际炙手可热的人类学法医,是令罪犯无所遁形的高智商博士,是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他那双毒眼的权威“尸译者”,是被高检机构誉为最难邀请的高冷男神级专家教授,是赫赫有名“北辰基金”的持有人。
他有着跟北深一样的脸,却,不是她的北深。
***
有人说6北辰太理智,血都是冷的;
有人说6北辰太危险,因为真理只掌握在他的手中,他仅用一把刀就能将人从颌下正中到耻骨联合给剥了不留痕迹;
也有人说,6北辰心里始终藏着一个女人,一个伤他至深的女人。
一件件骇人听闻的血案,一桩桩离奇难解的案件,险象环生荆榛满目,她的世界不再平静,他却从容冷静抽丝剥茧寻找真相,提醒她:“你最好聪明些,我不想有一天亲手为你验尸。”
他不是北深,北深的手不是冰的,北深的眼不是凉的,他却用解剖刀抵着她的胸口说:“不及你这个没心的人。”
两年的笑换五年的痛,侵蚀他的何止是孤寂?于她,他只是她的陌路相逢,于他,她却是他不曾挥去的旧梦。
***
6北辰时刻会让她陷入错觉,熟悉的背影,及熟悉的脸庞,然后她便无法呼吸。
他却说:“既然辜负,又何必心痛?”
但在某一天,有人告诉了顾初,不要相信6北辰,因为他,不是6北辰……
***
被青春圆寂的是爱情,被爱情流放的是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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